2012年11月13日 星期二

百花杀(上)BY繁华落地


 文案:

  “冬天過了,花開了,就慢慢地好了。”

  “什麼時候開花?”

  “不知道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千年,我已經等了一千年了,不怕再等下去。”



  百花殺01恨不相逢未嫁時

  “二哥來了。”酒至數巡,舞袖初停、歌喉少舒的時候,臨夜突然擲下酒杯站了起來,他秀氣的鼻子皺成了一團,連聲音都帶著三分扭曲,又輕輕重復了一遍,“二哥到了。”

  他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包括上座的魔君。

  上座太高了,鳳行至今也沒看清魔君的臉,遠遠的只瞧得見一丈黑色的裙裾斜斜地落了下來,上面繡著繁復的銀花,有的是花團錦簇,有的卻只是一支獨秀,在漆黑的顏色上開的耀眼奪目。

  斑斕山上就這麼一處高台,平地而生,是一片巨大的波浪,望之無際,那高台便在碧波之上,形是一座巨大的蓮花台,在暗紫的天際下散發出溫潤的白光,燦爛生輝,倒不像魔界像是上三宮了。

  魔君在高台之上,所有臣民卻都只在碧波之上,硬生生的用靈氣在水面架出了一層透明的結界道路,供人行走,道行淺的侍女青衣送菜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掉入了水裡。

  魔界到底不比人間,除了天空的色彩奇異外,並不比人間多奢華,就連舞娘都是,嫵媚有余,驚豔不足,好在歌喉清亮,舞態霎姿,也算有趣,鳳行看的昏昏欲睡,一直等著這個遲來的二公子。

  這個……二公子也太威風了,鳳行被臨水拉了一把,也站了起來,跟著眾人一起屏氣翹首以待,心內納悶的了不得。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五百年前,他也曾經大婚過,不過那時候他是人間的帝王,娶他的皇後,君臨天下,享受萬民叩拜敬仰,而今日他卻是魔界的王妃,若不是他本身能力強悍,怕是魔界都沒有看得上他的。

  想通過血統來改變地位,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比如尊嚴。

  說是魔界皇子大婚,臣民皆拜,但是斑斕山上結界重重,能上來的妖魔極少,所以這婚禮也不過就松松地坐了四五桌。

  但就這四五桌,已經是魔界的全部精華了啊,鳳行不動聲色地想,好在他終於也上了斑斕山來,哪怕是用這種方式。

  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他感覺到原本腳下搖搖欲墜的水波一瞬間堅固了起來,像是凝結成了堅冰,踩上去如履平地,只低頭看去,分明還是碧色的水。

  為了這場婚禮,他們凝聚了幾十個靈力球搭建起來的結界甚至不如這個二公子一瞬間的靈力!

  鳳行心下駭然,待到抬頭看去才呆住了。

  慢慢走過來的人穿了一身淺碧色的衣服,上面繡滿了奇異的花紋,那些紋路詭異華麗,遠看是墨玉的色澤,走動的時候卻是紅色的,顯得他的皮膚白的像最透明的軟玉。

  鳳行一瞬間就覺得口干舌燥,他來魔宮兩百多年了,修煉了也不知道多久,魔宮裡最基本的就是幻化術,所以到處都是美人,但是卻未見過這麼漂亮的人,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蠱惑的味道。

  他手上拿了一朵碧色的花朵,花徑細長優雅,花朵碩大柔韌,在半空中微微揮舞了一下,便驟然凋落了,碎成一地的粉末。

  鳳行感覺不出這是什麼樣的力量,但是他感覺到頭頂的天空顏色一下子就變了,先前是奪目的暗紫,這一刻卻成了天青色,正西方那株銀花樹一瞬間也挺拔了起來,越長越高,銀色的花骨朵兒一瞬間全部都催發了開來,開的太快,甚至有劈裡啪啦的聲音。

  這是……枯木迎春吧,鳳行遲疑地想。

  “二哥不喜歡暗色。”臨水悄悄解釋,又拉了鳳行一把,“他過來了,別緊張,他給你結印之後,你的血統就變化了。”

  因為不喜歡天空的顏色,所以就能直接改變了天空的色彩?

  鳳行覺得自己更加口干舌燥了,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個人走過來,連臨水皺起的眉毛都沒看到。

  “這就是鳳行君?”他的聲音不如鳳行想的那樣清脆,居然是暗啞的,低低沈沈的,帶著點笑意,刮得人耳軟心跳,“把眼睛閉起來。”

  他左邊的眼角處有一朵細長的花,是金黃色的,好像第三只眼睛一樣,中間一顆金色的珠子,金燦燦的,已經搖搖欲墜了,在他笑的時候,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流波欲墜。

  鳳行知道該閉眼接受他的印記,這也是他一個男人會選擇嫁人的原因,但是他卻捨不得閉上眼睛,只呆呆看著。

  “把眼睛閉起來。”臨水催促,捏了他的手腕一下。

  “三弟,他蠻有趣的。”二公子笑了笑,手指在他眉心劃了一下,“睜著就睜著吧。”

  二公子的手指滾熱,點在他冰涼的眉心,一股熱意便逼了過來,之前臨水臨月臨夜都給他渡過了力量,卻沒有一次有這麼充沛的。

  魔界的規矩,為了後代的血統,所有的王妃都必須有最純正的血統,偏血統純正的的女子極少,於是便要每位皇子們貢獻出一分靈力與血統出來,灌注出王妃的血統。

  曲樂又奏了起來,曲雅韻爽,催管繁音,一片叮咚清調,鳳行便呆呆地任由著那充沛的靈力撞擊著他身體裡的每一處。

  怎麼會有這麼強的人,鳳行想,就這一瞬間的功夫,他便感覺酒力頓消,千裡之內,幾能聽花開葉落,瞧露水點滴。

  作家的話:

  挺慢熱的一篇文,需要非常的耐心。

  不算虐也不算甜,很正劇,文案和主角介紹什麼的請點母資料夾,雷點列一下。

  一:慢熱。二:人物眾多。三:前傳是古代,正文是現代,仙魔類的東方奇幻。

  百花殺 02傾城一箭花如血

  “臨花,上來吧。”

  一直在高台處的魔君開口道,聲音居然細細的,從開場到現在,鳳行也沒有聽到他講一句話,即使之前他跟臨水接受魔君封賜的時候,也只是侍君干巴巴地念了一堆話。

  鳳行仰頭看去,他終於能看清高台了,上面幕卷流蘇,簾垂珠箔,魔君一張臉俊美無雙,唇角一抹笑親親熱熱的,一點也不像先前的冷淡之色。

  臨花……鳳行想,有點想笑,又覺得這個人當真當得起這個名字,真比花兒都豔麗。

  魔君的起名十分慵懶,五個兒子,鏡花水月夜,好記又簡單,鳳行第一次聽臨水說的時候笑了好久。

  他晃神了片刻,二公子已經上去了,臨水拉他坐下來,終於舒了一口氣:“完成了。”

  是完成了,鳳行心不在焉地想,想繼續抬頭看高台,又怕太明顯,魔君注意到,只好強制克制住這股奇異的沖動,聽他們開始講話。

  “你猜,他今年帶了什麼回來?一個絕色的美人!除了斑斕山,整個魔界都傳遍了。”臨月是第一個坐下的,斟了一大杯酒。

  鳳行看了臨月一眼,想不通二公子這樣的人,還能帶什麼樣的絕色美人來,果然臨水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別胡說。”

  “當真是胡說。”臨夜笑了一下,“我前兒個路過墨界,他正跟人打架呢,哪有閒心思娶親。”

  臨月不相信:“二哥在墨界鎮守,墨界在第二層,我們在第九層,你倒是告訴我,你怎麼不小心路過的?”

  臨夜也爽快:“父皇讓我處理點小事情,去了趟人間。四哥你別皺眉,就是你想的那件事。”

  臨夜長得秀秀氣氣的,又是最小的,平日悶不吭聲,但是偶然講話,鳳行才發現這個男人多銳利。

  “你既敢偷斑斕山的寶貝給人間的人,自然就該知道父皇會發現。”

  他話音一落,臨月的臉色就慘白起來,臨夜笑了一下,放柔了聲音:“他若是想跟你百年好合,你娶了他便是。”他看了一眼鳳行,“鳳行君可不就如願所償了麼?”

  臨月的臉色白的像雪:“鳳行君修煉了三百多年,光是天劫就受了幾十次,他那種人如何受得了?我偷顏夕草也不過是讓他多活幾年。”

  “四哥。”臨夜還是笑嘻嘻的,“你要高興,這事是我處理的,要是二哥出手,怕是連魂魄都給你打碎了。”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顆珠子,是溫潤的綠色,扔給臉色慘白的臨月:“魂魄,給他再托身吧。”

  “二哥的能力是聽萬物心聲。”臨水淡淡說,“都閉嘴。”

  “他聽不到了。”臨夜無聊地把玩著手上的杯子,聲音淡的像羽毛,卻每次都搔到人的癢處,“他從上去開始,就沒用了。”

  “什麼?”臨水蹙眉問。

  “魔君可以有千千萬萬個,魔界的戰神可多少年沒出了啊。”臨夜笑了一下,然後才斂眉肅然道,“你們還沒有得消息嗎?上界的青君已經被他打的魂飛魄散了,上城之約作廢了,我們的領地又擴大了,仙界已經翻天了。”

  鳳行感覺臨水的手抖動了一下:“青君?上三界的青君?”

  “是。”臨夜清清楚楚地說,“他們的第一戰神青君,戰敗於我們的好二哥,已經被斬首剝皮,抽去仙骨,打的魂飛魄散了。”他昂頭示意高台,“你們沒見他今天那個皮囊嗎?可不就是青君的。”

  那副外貌的是假的?鳳行震驚了一下。

  臨水比他還要震驚:“那……那父皇……”

  “父皇容不下他了。”臨夜瞇著眼睛微笑,秀麗的臉笑起來清爽斯文,“總要給仙界一個交代嘛,況且……”他喝了一杯酒,呵出一口熱氣,“況且他的能力父皇收了就是,咱們魔界沒有損失。”

  那副皮囊是青君的!而青君已經被殺了!那個青君不知道是何等的絕對風華,卻被斬首剝皮了!鳳行覺得先前的那點喜歡,瞬間就變成了厭惡,忍不住也插嘴:“他武力那麼強,魔君……魔君……”魔君能收的了他的靈力嗎?

  “那個台子,他上去就下不來了。”臨夜解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鳳行,“恭喜鳳行君啊,他剛才渡給你的靈力不少吧?”

  可是……收去靈力,在這種結界強大的斑斕山上,二公子還活的下去嗎?鳳行還想再問,臨夜去豎起手指示意他閉嘴。

  “他要交出靈力了。”臨夜淡淡說,仰頭看高台,鳳行心裡一慌,跟他一起看高台。

  風卷帷幕,也沒人看清上面發生了什麼,便是轟然一震巨響,炸得水波烏拉拉作響,魔君手持一只細小的弓箭,是暗青色的,想必是玄鐵,天青色的光線下烏沈沈的。

  “孽畜。”魔君呵斥了一聲,伴隨著他的聲音,從高台上落下了一片血紅,饒是鳳行現在眼力如此,也辨認了好一會兒,才從那碧色的紗衣認出是二公子。

  摔倒在水波上的男人再也不是先前的絕代風華,半赤裸著身體,精壯的身子上全部是血,他的臉平淡的簡直叫人失望,只有略俊朗的輪廓,除了眼角那朵金色的花之外,簡直不像魔界的人。

  “父皇。”二公子咳嗽一聲,滿嘴的血,居然還很茫然,軟軟地叫著,聲音低低的,“父皇,父皇,怎麼了父皇?”

  他吐出一片白色的碎片,染滿了血,要不是鳳行極其熟悉這個東西,都不敢相信魔君真的對兒子下得了這樣的狠手,連護心鏡都碎了。

  “他沒用了。”臨夜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地上的男人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血水慢慢的印染開來,所過之處結界都被融化了。

  “嗯。”臨水應了一聲,指著二公子的眼角那朵花,“花敗了。”

  金色的花慢慢地枯萎在他的眼角,下面層層生卷出毛發,一層鋪著一層暗黃,男人慢慢地縮小,現出了原形。

  那只是一只可憐的小黃貓,渾身濕漉漉的血,慢慢地掉到了碧波裡。

  百花殺03醉笑陪君三千場

  從二公子消失開始,那天青色的天空即開始變色,黑色一寸寸襲來,黑雲烏壓壓地一片,好像要塌下來似的,天邊已經有了雷鳴,閃電劈下來,照的蓮花高台上的白色紋路詭異凝重。

  “禮畢。”侍君在高台上高聲吟唱,烏壓壓的天空緩緩退了開去,群臣簪纓也便全部膝行後退。

  此時的湖水已經恢復了常態,又是那種清澈透明,暗紫的天空上緩緩升起了太陽,照的清澈的水波燦爛如金,裡面甚至還有幾尾魚在搖擺。

  鳳行盯著二公子消失的水面,連魔君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腳下的水波又開始晃蕩。

  “怎麼了?”他往後退了一步,魔君離開後,那蓮花高台便消失了,只余下一塊斷崖,尖銳而陡峭,高聳入雲,似乎要戳破天際,金色的陽光照射下嶙峋怪異,令人都不敢直視。

  “斬魔台。”鳳行喃喃自語,終於從記憶的縫隙裡挖掘出來,魔君布置的是斬魔台。

  臨水嗤笑了一聲:“是啊,斬魔台,你看二哥多自信,他就那麼上去了。”他臉上帶著點惋惜,“太驕傲總歸不好。”

  如何能不驕傲,把青君剝皮抽骨的人,曾經可能是站在天地最高端的人,怎麼能不驕傲?鳳行覺得心裡怪怪的,他以人身修煉,到達今日的地位,心裡都不可抑止的驕傲,若是像二公子那樣,怕是也心高氣傲到極點的。

  誰能想到父子之間也可以那樣不留情面呢?

  他仰頭看去,臨夜高高地站在那斷崖上,他手上捏著一柄紅色的長槍,紅色的長衣在狂風裡裂裂作響,波濤翻滾開來,慢慢地將中間那只黃貓顯示了出來。

  “他明日倒可改名叫臨水了。”臨水笑了一下,那些波濤硬生生地組成一組盾牌,翻滾著逼近了斷崖,將黃貓送到了臨夜手裡。

  確實可以改名叫臨水了,鳳行猶豫了一下,跟著臨水飛上了斷崖,他之前以為五兄弟裡面最弱的便是臨夜,誰知道卻是這般強悍。

  “敗了。”臨夜仔細扒開貓的眼角看了一下,將貓惡狠狠地擲在地上,冷笑一聲,“花又敗了。”

  鳳行記得那朵金色的花,在二公子的眼角化成了塵埃,當時臨夜也是親眼看到的,不知為何現在卻極其怒。

  “又敗了。”臨夜聲音森森然,“這是第四朵了,他的斗氣消失了。”

  “他沒有記憶的。”臨水笑了一下,“都打回原形了,自然什麼都不懂,只是一只孽畜罷了,你要有耐心,讓他開第四朵,他的愛之花還沒開,你慢慢培養就是。”

  他用腳去踢花貓,那貓也不動,只是任由他踢上去,眼神哀哀的,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黃色的毛上斑斑點點的血跡。

  鳳行蹲下去摸了摸它,手勢略溫柔了一些,它冰涼的小爪子便繞了上來,揪著他的手指不放。

  果真沒有記憶了,鳳行想,有點遺憾,甩開手下的小爪子站了起來。

  曾經最高貴的二公子啊,需要他們肅穆斂容以待的二公子啊,鳳行心裡微微動了動,這幫妖魔果真是純血的,父子兄弟之情都是假的。

  “好了。”臨夜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玩了一會兒,才淡淡道,“給我吧,別玩了。”

  臨月用腳踩著花貓,言笑晏晏:“做什麼要給你,我還要帶回去玩呢。”

  這可是伺機報復了,鳳行瞥了一眼臨月,瞧不起這個人,想必是二公子之前名動天下,得罪了他很多,現在欺負一只畜生都很得勁。

  那貓哀哀地叫著,被踩的眼睛都凸出來了,鮮血四溢,鳳行覺得可憐,但是也不想得罪臨月,也就懶得多說。

  “他當然是我的!”臨夜咬牙,秀氣的眉眼略微扭曲了一下,鳳行驚奇地發現他是真的在惱怒,且怒氣勃發,“我花了這麼多心思!”

  “花了那麼多心思,也不是你的。”臨月反駁,“父皇可沒說是你的。”

  “他是我的了。”臨夜森然道,“魔君之位我管不著,你們誰愛坐去坐,但他是我的了。”

  他秀氣的臉上帶著一片猙獰,手上的那柄長槍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氣,嗚嗚地轟鳴起來,震得腳下的水波翻滾起來,帶著赤色的紅,慢慢地染透了先前的碧水。

  “你要從我腳下搶麼?”臨月慢慢地問,“你打死了我的人,現在又想跟我打麼?”

  “你試試。”臨夜的講話擲地有聲,音質清脆,干脆的時候像四濺的珠玉,鏗鏘有力,那柄紅色長槍在他的手上波光流轉,被他舞的密不透風。

  臨月偏頭笑了一下:“我要他的血統,你也要?”

  “滾。”臨夜的眼裡隱隱地有殺戮之色,一只手去拉扯地上的貓,他動作極快,一擊即中,那只貓慘烈地叫了一聲,便被挑到了他的長槍之上,在長風裡像裂裂的黃旗。

  “你……”臨月退後一步,被臨夜嚇了一跳,後者的衣服一瞬間就變成了純黑,如蝴蝶一般飛展開來,蜿蜒的長衣像一條黑蛇,攪動的波濤上的結界全部都碎了。

  “退後。”臨水拉住鳳行往後飛去,臉上含了一分笑意,“果真是長大了。”

  鳳行甩開他的手,自己踩了一塊騰雲,波濤打的他身上濕漉漉的,他納悶又郁悶:“一只貓而已,爭些什麼,這樣置氣。”

  “他的血統啊。”

  “他不是純粹的魔。”臨水的聲音裡帶著憐憫,但也只是憐憫,眼睛深處一絲感情也沒有,甚至有一點嘲諷,“他才是血統最高貴的,他娘……”他頓了一下,飛快地瞥了一眼鳳行,“總之,能讓他誕下子嗣,那孩子將來要強的逆天吧。”

  他瞇眼看著臨夜,嘴角彎彎:“是不是五弟?”

  “既然知道,就退開。”臨夜挑眉道,滾滾的波濤像裂帛一樣撕裂開去,撼天震地,蕩起的漣漪嫋嫋不絕,慢慢地卷成鋪天蓋地的血色翻卷上來,竄出了三四丈高,像怒氣騰騰的巨蟒。

  “臨夜喜歡的人無法轉生。”臨水帶著鳳行回去,斑斕山的侍君見到他們都恭順地貼在地上,“他想要個肉體。”

  難怪臨夜處理臨月事情的時候手下留情,還給他留了魂魄下來,鳳行想,同病相憐啊。

  人與妖魔相戀,多數都要悲劇的。

  一個妖魔能夠活到地老天荒,卻只能看著喜歡的人死去,多絕望,鳳行恍惚想,他當初也是為了某人修煉的,但是等他爬到這個位置的時候,那個人都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

  時光是最無奈的,經不住熬煮。

  “他的人是二公子打壞的?”鳳行問,他的血統已經改變了,現在眼神好,現在回頭還能看到在長槍上瑟瑟發抖的黃貓,“臨夜在報復?”

  “不是,讓二哥給他生小孩啊。”臨水笑起來,斯文殘忍,“他的小孩自然血統高貴,也禁得住靈魂撕裂,臨夜想給他喜歡的人找個軀殼呢。”

  鳳行回過頭去看臨水,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靈魂撕裂?把……”

  臨水點頭,盈盈笑意:“人類嘛,修煉太慢了,有你這樣資質和耐力的都太少,還是找個妖魔的軀殼方便。”

  “一般妖魔的軀殼臨夜哪裡看得上呢。”臨水淡淡地說,“自然還是二哥的好,他可是血統最好的,讓他生再好不過了。”他轉頭看了一眼鳳行,含了點意味深長,“不要得罪臨夜。”

  “魔君允許這麼做?”鳳行驚訝出聲。

  “當然允許,只要魔界力量變強大他就什麼都允許。”臨水頓下腳步,也回看了一眼斷崖,饒有興趣地笑,“不知道大哥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二公子一直在,魔君的力量就會最強。”鳳行跟著他一起回頭,臨夜跟臨月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那只貓被臨夜從長槍上拽了下來,又慢慢地變成了先前的人形,“魔君為什麼容不下二公子?”

  “他不是純粹的魔。”臨水輕笑一聲,“他有一半的仙族血統,誰知道他那一半血統什麼時候覺醒呢,覺醒之前能用就用了,況且他的花……”臨水沒有說下去,想必有顧忌,“你要想他嗎?他血統太強了,也就這一兩年讓他生一個罷了,之後靈力又要大漲,風光無限啊。”

  鳳行一時沒懂臨水的意思,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是說,這不是第一次?”

  “當然不是,他的靈力是生生不息的,只是這一次傷得狠了。”臨水低頭,“跟青君一戰消耗他太多能力了,所以才被父皇打出了原形來,以前只能取了他的靈力和記憶,還需要我們幫忙。”

  鳳行默默無語,回頭再看,那一團血色的人形已經被臨夜拖走了,只有碧波上一行行豔血,又慢慢地翻滾融入了碧波。

  強極必辱慧極必傷啊,鳳行想,有點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執著要上斑斕山的了。

  百花殺04非我族類心必異

  斑斕山是修行聖地,蒼松古檜偃蓋蟠龍,四季皆春,只憑個人本事自行妝點,各位皇子愛好不一,斑斕山便各色不同,真的是斑斕若蝶,松筠如畫。

  臨夜喜歡秋天,鳳行路過他的少易宮的時候,遠遠便瞧見了一抹金色,那一大片火楓如煙如霞,熱烈奔放,幾乎要開出火來。

  他原本是要去找臨水的,路過少易宮便停了下來,左右張望了一下,還是捏了一個訣悄悄進去了。

  鳳行覺得自己最近不太對勁,總是克制不住的去看那個二公子,哪怕是耗費靈力入侵臨夜的寢宮都在所不惜。

  他原本只是在花園裡見過臨夜他們幾次,每次都覺得慘不忍睹,臨夜不知道花了什麼方法又催發出二公子的人形來了,有時候太過著急,就在草叢裡蹂躪起來。

  “他當然著急。”臨水不以為意,示意他離開,“時間本來就不夠,二哥還懷不上,我看要是再不行,臨夜都要給他開膛破肚了。”

  魔界的男人能生這不奇怪,但是並不如女子那般容易,懷不上也屬於正常,況且也才兩個月,臨夜也太著急了。

  鳳行不肯離開,站在草叢後面看,臨夜也不管他們,抱著二公子就在發火,鳳行看到到碧草上的點點血跡就難受。

  開始還是讓二公子跟女妖,後來總不見有孕,臨夜就親自上了,他又不知道好歹,每次都是狂怒著的,做完了就滿地的血,鳳行覺得要不是他每次偷偷的幫二公子療傷,二公子可能都慘死了。

  這斑斕山到處都是結界,資歷淺的很容易就死掉,二公子的人形還是臨夜強行催發出來的,走路都走不穩,每次又在反復折騰,幾乎每天都在呻吟。

  二公子長得不好看,但是做起來確實很撩人,鳳行想,看著那長長的黑發顫顫悠悠地在濕漉漉的額頭上打滑,就覺得喉嚨乾渴。

  看到青君的皮囊覺得乾渴不奇怪,他活了幾百年也沒有見過那麼妖豔的人,看到二公子還覺得乾渴就奇怪了,鳳行煩惱地想,二公子長得連普通的小妖都不如,也不知道怎麼就能吸引他目光的。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讓臨夜借你幾天。”臨水看著他的眼神笑,漫不經心地,“只是不能太久。”

  鳳行覺得這種討論牲口一樣的語氣真討厭,但是又覺得這個提議真誘人,只是有點不解:“你怎麼知道我喜歡?”

  “我也喜歡。”臨水笑笑,“誰不喜歡呢?這麼強的人壓在下面給你折騰,想著都很高興啊,男的嘛,除了馳騁戰場也就床上了,他在戰場那麼強,還輾轉在你胯下,不爽嗎?”

  臨水站在花園的青石上,手搭在額頭上看前方,聲音細細的:“這裡是魔界,男歡女愛是最正常的,雙修也有,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鳳行沒有搭理他,轉眼繼續看二公子,他被臨夜壓在身下,眉梢擰成一團,長長的黑發下眼睛半閉著,只瞧得見一星半點的暗光,修長身體在臨夜的動作下四下起伏,隆起的背脊像連綿的小山,優雅而飽滿,越看越覺得口乾舌燥。

  花園裡的侍君不少,對這情景只作不見,鳳行不由得想這些人之前不知道如何匍匐在二公子腳下的,現在這樣赤身裸體尊嚴盡失,越加難受了。

  “也太不堪了。”鳳行跟臨水說過好幾次,“你們就不怕他將來醒了報復?”

  臨水幫他把垂下來的頭發攏上去,聞言不由得嗤笑:“他醒了也不知道,又不會恢復記憶,報復什麼?”

  “就沒有人告訴他?”

  “你覺得他會相信嗎?”

  鳳行跟臨水對看一眼,後者笑吟吟的,嘴角的笑舒展而快意,連眉梢都帶著微微的得意:“他這麼驕傲,恢復的時候能力又那麼強,怎麼會相信他有這麼不堪的過去?”

  他的血統絕對沒有變,鳳行突然有這種感覺,跟這幫純血的妖魔比起來,他真是差的太遠了。

  “魔後呢?你不是說他身份最尊貴嗎?”

  “這裡是魔宮呢,跟人類皇宮仿的再像,本質卻是不同的,都是能者居上,並不憑誰的娘姿色好幾分,誰又先從娘肚子爬出來就能當魔君的,況且……”臨水話鋒一轉,鳳行正要聽他說下去,他卻頓住了,“你想要他就跟臨夜說去,做什麼這麼關心他。”

  臨水不肯說的話,鳳行自然也不好多問,他在魔界還是要仰仗臨水的,況且這種私密的事臨水不說,必定不太好,他也不想惹禍上身,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這個二公子還真是奇怪啊,他沒上斑斕山之前,只知道有位皇子修行無雙,一直當是大公子,誰承想是二公子,還是這樣血統奇怪的二公子。

  他斷斷續續地想了半天,悄無聲息地進了少易宮,臨夜居然不在,魔宮不比人間,宮娥極少,只有些侍君,這會兒全部都出去了。

  少易宮全部都是金黃色的,周邊盡是秀麗的楓樹,從上空望去,嫣紅明黃,仿如豔麗的地毯,一望無際,煙霞明媚。

  鳳行在半空張望了一會兒,終於從楓樹後看到了一色暗青,才慢慢地飛過去。

  二公子在睡覺,分明是很壯碩的人,卻蜷縮成了一團,身上暗青的衣袍斑斑點點的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喜歡青色,鳳行默默地想,他悄悄去二公子以前的寢宮看過,那寢宮遍地都是青色,長廊回風處還會落雨,閒居過久,庭院裡一層層的黛籐青苔,荒涼的很。

  他蹲下去抹了一下臨花的臉頰,那上面都是濕漉漉的汗水與血水,想必疼的厲害,他看了看周圍,小小聲問:“你還好嗎?”

  “誰?”二公子睜開眼睛茫然問,靠的近了鳳行才發現他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明亮的琥珀色,暖暖的。

  “鳳行。”鳳行把聲音壓到最低,他不怕臨夜,但是這情景要是被臨夜撞上可夠尷尬的,於是乾脆把男人拖到了後方的回廊裡,攏了一方結界。

  “哦。”看到他二公子舒了一口氣,居然笑了起來,“你來啦。”

  這是鳳行第四次碰到他了,臨夜在的時候極多,他就算悄悄進來了,也只能看看,極偶爾的遇上臨夜不在,也要防著侍君,所以給他療傷一下就跑了,今天連侍君都不在,終於能好好講話了,就高興的不行。

  鳳行也不敢幫他把身上的傷口都治好,只挑了一些嚴重又不明顯的地方悄悄施了術,讓他的血少了,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疼不疼?”鳳行小小聲問。

  “疼啊。”二公子也小小聲抱怨,“他好凶的,一直打我。”

  鳳行覺得這個二公子的聲音真是好聽,魔宮上下包括他的聲音都是脆脆細細的,只有二公子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軟軟抱怨的時候沙啞到了刮耳的地步。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鳳行問他,慢慢地摸了一把他的皮膚,那上面粘滋滋的汗水和血水,但是摸起來滑溜溜的,汗水血水消失後顯出的顏色也很討喜,是甜蜜的蜜糖色。

  “知道。”二公子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蜷縮起身子慢慢地變成那只黃貓,“我是一只貓妖啊。”

  他抬起冰涼的小爪子,拉著鳳行的手指,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露出黃色帶血的肚皮,天真無邪地道:“我肚子疼。”

  “你怎麼會是貓呢?”鳳行歎了一口氣,覺得真是失望,真的一點點記憶也沒有啊,“你是黃乘獸,最最高貴的黃乘獸啊,就算長得像貓也不能覺得自己是貓啊。”

  百花殺05一片傷心畫不成

  臨夜出去了好幾天,鳳行便日日去看二公子,去的越多待的越久,後來干脆就把二公子化成原形揣兜裡,四處溜達。

  黃貓也安靜,被他放在袖子裡乖乖的,偶爾才小小聲叫一聲:“鳳行。”

  鳳行特別喜歡聽他這麼叫,覺得那低沈的聲音刮的心裡都熱熱的,就常常故意不理他,讓他接連不斷怯怯地叫。

  “鳳行鳳行。”他不回應的久了,二公子就會從袖子裡爬出來,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冰涼的小爪子討好地圈住他的手指,露出一截肚皮給他摸。

  鳳行很喜歡摸他的肚皮,軟軟滑滑的,而且這麼做的時候二公子還會咕嚕咕嚕地喘氣,聲音撩人的很,他聽的高興,就天天在花園裡搗鼓,除了必要的修煉時間之外,一刻也不離開二公子了。

  “大哥要回來了。”臨水路過花園的時候隨口道,對他的行為睜只眼閉只眼,只是略微提醒,“臨夜去堵大哥了。”

  鳳行現在只關心二公子,也懶得管臨水在說什麼,便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心裡盤算著機會難得,要不要再帶二公子出去玩玩。

  斑斕山上景色極好,瑞氣清幽,祥風飄渺,尤其是從少易宮往前,到大公子的風颯居,都是風聲颯颯,紫霧飄飄。

  鳳行先前只怕臨夜即刻回來,只敢帶他在少易宮周邊轉,後來聽臨水說臨夜已經出了斑斕山,回來還需半月有余,就帶二公子回自己的寢宮了。

  他是從人間來的,便更愛帝王的寢宮,住的地方雕梁畫棟,繡柱飛梁,繡幡寶蓋重重疊疊不知其數。

  二公子很喜歡層層疊疊的紗帳,鳳行便把整個大殿用金紗做花青簾垂幕,架上香爐畫燭噴薄照徹,日日夜夜都香氣撲鼻青紗飄飄。

  鳳行沒事的時候抱著他,聞著那層香氣就安心,整個斑斕山就他用這種香,二公子身上熏得濃濃的,到哪他都能聞到,就覺得很好很好。

  他還在花貓脖子上掛了銀項鏈,上面一圈的小鈴鐺,根據鈴鐺的響聲可以判斷出二公子到底是走的還是跳的或者是蹦的,要是鈴鐺響的過密了,就跑過去抱住他摸摸。

  “鳳行。”有時候二公子會化作人形,他的恢復力驚人,現在已經能自由化出人形了,衣服也不穿,趴在層層紗幕裡打哈欠,“鳳行,你跟臨水什麼關系?”

  他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基本事情都還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臨夜教的,還能認出臨水他們。

  “沒什麼關系。”鳳行摸摸他的眼角,他眼角又開花了,雖然極小極細,但是還是看的出來,是潔白的,在他暗色的皮膚上搖曳生姿,只是中間那顆珠子還沒有出現。

  之前那朵是金黃的,後來敗了,臨夜還很生氣,鳳行摸了好一會兒,發現花是長在肉裡的,也就不研究了。

  妖魔的體質他永遠搞不懂。

  “我救過他。”鳳行凝眉想了想,把手指從他的眼角滑下去,落在他的鼻子上,慢慢地描摹他的五官,二公子長得不算好看,但是五官很標准,鼻高眉厲,瞧得久了居然覺得很不錯,比漂亮的小妖精強多了。

  “哦。”臨花似懂非懂的點頭。“你也救過我。”

  他滑稽地伸出手來抱鳳行,下了個讓鳳行大笑的言論:“你是個好人。”

  臨花扯了紗幕捂在臉上,安靜了一會兒又變成了花貓,在地上滾來滾去:“臨夜說你跟臨水是夫妻,你們間有愛情。”

  鳳行一口血都差點噴出來,不知道臨夜是不是閒的發慌了,還能教二公子這種事情。

  “沒有沒有。”鳳行慌忙擺手,簡直有點手忙腳亂,“我救過他,他幫我修煉,就這個關系,沒有別的。”

  臨花聽不懂他說的,還是滾來滾去,被鳳行拎到膝蓋上來,就干脆在鳳行的身上打滾:“臨夜說如果我聽話,他就也能有愛情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他是真天真無邪:“我很聽話啊,他打我,我都沒叫。”

  他要愛情,卻要毀了你,鳳行摸摸他的耳朵,後者咕嚕咕嚕地舒服叫了起來:“他騙你的。”

  修魔之路確實很辛苦,但是他都做下來了,沒道理臨夜喜歡的人頂著愛情這麼偉大的理由還做不下來,不過是貪圖捷徑等待享受罷了。

  有些人的不要臉簡直是天生的。

  鳳行冷笑一聲:“他哪有什麼愛情。”他抱著二公子把聲音放的輕輕的,“都是騙你的,你不要信他們。”

  臨花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你會不會騙我啊?”

  鳳行幫他撓下巴上的毛,笑瞇瞇的:“不會啊,我當然不會騙你。”

  我這麼喜歡你,怎麼捨得騙你,鳳行想,又帶著他四處晃蕩去了,便在這花園裡碰上臨水了。

  臨水把花貓從他的袖子裡拽出來,摸了摸貓的毛,又用力揪住貓的耳朵,花貓也不敢叫,只是哀哀地看著他:“你沒碰他?”

  鳳行看貓疼的厲害,心疼的很,又不好從臨水手上搶,只好郁郁回答:“碰了啊。”

  “我的意思是。”臨水看他的眼神就忍不住笑,又把貓塞給他,“你沒讓他變人形做啊,做吧,不要緊的,臨夜就是要個小孩而已,是誰的種都不要緊,你不要害怕。”

  鳳行漲紅了臉,劈手奪過貓塞到懷裡:“你不是去修煉了嗎?”

  “要變天了。”臨水看了一下天空,見鳳行壓根就沒看他,也不多說,“大哥要回來了,別欺負他太過了。”

  大哥要回來了?

  魔界除了南征北戰的二公子,各位公子鳳行都見過,大公子遠遠地瞧過幾眼,就記得長得極其英俊,連侍君都個個是人間絕色,走哪都是金釵十二行錦帳五十年,威風的很。

  黃貓在他胸口到底不舒服,悄悄動了動,鳳行又把他拎出來,抱在手上,摸著他的小肚皮,問臨水:“大公子回來跟不欺負他有什麼關系?”

  “你以為臨夜為什麼要挑這種時候下手?”臨水斜了他一眼,“他把大哥支開了,這會兒又去堵大哥了,要是大哥知道他這麼對二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鳳行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扒皮是指扒皮嗎?”

  臨水見貓被他摸著肚子一動不動,居然也好奇地摸了一把:“是,大哥性子不大好,他扒過臨夜的一層皮。”

  你們家就沒有性子好的人,鳳行想,記起二公子第一次出來的時候。臨夜說的,二公子把青君抽筋剝皮削骨了。

  “臨夜就讓他扒了?”

  “他打不過大哥,可不就讓大哥扒了。”臨水好像想了什麼,瞇眼笑,“對了,二哥有沒有什麼異常?我是說靈力方面,有沒有什麼突然大漲起來。”

  “他眼角的花……”鳳行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去,卻被臨水快速帶過了。

  “不是花,他的花已經敗了嘛,我是問他的靈力,你老關心他的花干什麼?”

  不是……鳳行想,你們都看不到嗎?花又開了,就是現在也看得到啊,就在他左邊的眼角,很小也很清晰,白色的一團,細長優雅,就算是下面有黃色的毛發,也不至於看不出來啊。

  他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發現臨水一無所覺也就不提了。

  或許因為他體內也有了二公子的血統,所以能看到一些臨水與臨夜看不到的東西。

  也好,就當這是他跟二公子之間的事情好了,鳳行想,決定繼續去晃蕩,修煉的時間多的是,但是能這麼高興的時候實在少。

  作家的話:

  更新越快越懶得投票礙…

  百花殺 06人間無地著相思

  半個月不長,但是夠他們玩遍斑斕山的了,太過愜意的日子,鳳行都差點忘了臨夜是要回來的了。

  玩完了所有地方之後,鳳行又開始返璞歸真,不屈不撓地去騷擾臨水,因為臨水知道很多東西,譬如臨花之前喜歡什麼,或者斑斕山還有什麼隱秘的地方,再或者有什麼修煉方法讓二公子恢復的更快。

  “二公子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嗎?以前會不會更好看點?”

  也不知道他們家是怎麼演化的,臨鏡和臨水都有著奪心聚目的英俊外貌,就連臨夜都是清秀的,偏就二公子長得如斯平淡。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臨水對此嗤之以鼻,“對妖魔來說,只要幻化術過關,想什麼樣就什麼樣。”

  “你就不驕傲?”鳳行不相信,他從入魔界開始,就沒見過臨水這麼英俊的人了,當年在深宮驚鴻一瞥於他而沒有鬧出去,也不過是不相信會有這麼笑起來耀眼奪目的妖罷了。

  這麼的豐神俊朗,看到也會多增幾分好感吧,換一個人讓他看五百年,他早膩味了。

  臨水被他鬧的不行,撐著筆挺的鼻子無奈道:“驕傲驕傲,你不哄你的二公子去了?非鬧得我不得安生。”

  “他睡覺了。”鳳行百無聊賴地抱怨,二公子靈力還太弱,要需要休息,“斑斕山太小了,玩遍了。”

  臨水被他吵得頭疼,揮揮手:“去颯爽居泡泡溫泉去吧。”

  “大、大公子……”會扒我的皮吧,鳳行訕訕的。

  “有我呢。”臨水像趕蚊蠅一樣,似乎被煩的要瘋了,“快去快去。”

  也怪不得他煩,臨花醒著的時候一刻也不得安生,在臨水的寢宮裡打滾蹦跳,脖子上的鈴鐺便叮叮當當的,還要纏著鳳行講故事,臨水平日就愛靜,被吵得臉色都變了。

  臨水不討厭二公子,但是也不太愛搭理二公子,有時候花貓也會悄悄的爬到臨水身上,臨水不生氣但是也不碰他,只偶爾低頭看一眼躺在他身上的花貓,眼神奇異幽暗。

  鳳行拿捏不准臨水眼睛裡奇異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總叮囑二公子不要靠近臨水,耳提面命的次數多了,臨花也就不去招惹臨水了,只跟鳳行蹲在角落裡嘰嘰咕咕。

  既然臨水開口了,鳳行也就高高興興地帶著臨花去風颯居溜達了,反正出事了也有臨水兜著。

  風颯居乃斑斕山最大的行宮,位於臨水的太星宮和臨月的擎木宮之間,鳳行聽說大公子性子陰柔,行宮司水,早就想偷偷進去了,但是忌憚於大公子,又不敢,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簡直太愉悅了。

  風颯居常年紫霧繚繞,雲蒸霞蔚,行宮外面一大片碧藍的湖水,高處瞧下去深不見底,鳳行琢磨了好幾次,他隱約聽過大公子是龍,暗忖這湖水會不會就是老窩,但也只是琢磨罷了,看到臨花從不他袖子裡滾出來,立馬就帶貓歡天喜地進去了。

  大公子真是個奢靡的人,鳳行跨進颯爽居的時候幾乎被嚇到。

  整個寢殿都是拿冰雪雕砌的,飛樓高閣,玉欄朱簾都是各色琉璃,在潔白的天空下剔透奪目,脆弱的似乎一戳就破。

  庭院裡的湖水平分兩色,東邊纖雨如塵,湖波微皺,一片波光粼粼,西邊豔陽高照,水如碧玉,晶瑩透亮的熠熠生輝,燦爛的幾乎無法直視。

  他在人間還做過帝王,見過無數層巒山閣,但對那些鑿池築囿奇石怪花還是怦然心動,尤其是裡面的冰雪亭台樓閣,真是萃天下之機巧。

  臨花對著那些奇巧機關也很好奇,東摸西蹭,鳳行不管他,直接就往那湖水裡跳進去了。

  臨水沒有騙他,真的是溫泉,水色碧青,溫度卻很高,非常舒服,還汩汩地冒著泡。

  碧綠的湖水邊繞了一圈白色的小花,遠遠的只覺得一朵朵小花骨朵兒秀氣如淚珠,靠的近了才發現一小朵裡還籠著一朵,像小燈籠一般,排成一排長龍,味兒淡淡的,卻極其清甜。

  這個功力……

  鳳行真是佩服的很,半邊天空下雨,半邊天空豔陽,湖水是炙熱的,樓閣是冰雪的,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靈力弄出來的。

  他在斑斕山上的寢宮還是臨水給他搞的,要是讓他自己干,大概半月就塌了。

  斑斕山臥虎藏龍啊,鳳行陰郁地想,拽了一朵小白花,回頭大叫:“你下來啊。”

  二公子正在岸邊盯著他看,似乎極其怕水,連蕩起的漣漪都覺得可怖,鳳行忍不住笑起來。

  “變成人形下來。”

  黃貓怯生生地看著他,搖搖頭。

  鳳行又笑了起來,用手比劃了一下:“下來。”

  臨花猶豫了一下,才變了人跳下來,也沒穿衣服,直直地就墜了下來,鳳行正好接住了他,只覺得滿身濺得濕淋淋的,大半個滾燙的胸膛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肌理結實紋理清晰,看的他瞬間紅了臉。

  “喂,你為什麼又不穿衣服。”鳳行壓低聲音問。

  “我不喜歡穿,累贅。”臨花低聲回答,入了水就歡騰多了,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在水裡轉來轉去。

  關於這個問題,鳳行已經教育過好多次了,二公子總是記不住,他憋了一下,見二公子不解的眼神,也只能郁郁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倆在水裡滾來滾去,岸上卻有人講話,鳳行開始還以為是臨水過來了,仔細聽了兩句才發現是侍君。

  雖然臨水說了有他在,但是鳳行還是非常自覺地把二公子按進了水裡,堵住了他的嘴安靜地開始聽牆角。

  “三殿下不管?”

  “五殿下在外面呢,三殿下都多少年沒出斑斕山了,不會管的。”

  兩個侍君的聲音都很耳熟,鳳行覺得肯定在哪聽過,要不就是服侍他的,他想探頭悄悄看看,又怕他一動臨花就不老實,只好悶不吭聲一動不動。

  “二殿下也挺厲害的。”一個侍君低聲笑起來,“好好的一個城就為他反了。”

  “再厲害也擋不住魔君厲害,等魔君出關,二殿下又要吃苦了。”

  似乎在說二公子的下屬反了,鳳行想,他不大關心這個,但是最近風傳的多了,他也就一星半點的聽到了點,況且最近侍君們看二公子的眼神也奇怪了起來。

  “墨界一直是二殿下的地方,二殿下久不歸,他們擔心也是理所應當的。”

  “再擔心也不能明目張膽跟斑斕山要人啊。”侍君嘀咕,“魔君不在,三殿下掌山,哪有那麼好相與的,聽說十三公子已經下了必殺令了,斑斕山下行三百裡,踏入者殺無赦。”

  殺無赦啊……

  鳳行扭頭望了一眼罪魁禍首,後者被他捂著嘴正瞪大了眼在水裡看他,眼神呆呆的,很是困惑,也就笑起來了。

  管那麼多呢,反正又不是他該煩的事情。

  作家的話:

  在外面,上鮮網不方便,很難爬牆,文是編輯傳的,有事等我回來再說吧,摸摸。

  百花殺 07豈有豪情似舊時

  鳳行還做皇帝的時候,便最厭惡嚼舌的,因為嚼舌使得他的後宮總是一團混亂,後來皇後便教他,嚼舌的都剪舌塞碳懸掛起來殺雞儆猴,就安靜了。

  “堵得住嘴又堵不住心。”鳳行去問臨水的時候,臨水就不以為意,“不過皇後說的也不算錯,她是中宮,威風點也好服眾。”

  想來臨水掌山就不大嚴,這些侍君們嚼起舌來一點也不比人間的宮娥少,細細碎碎地講了半天。

  臨花在水裡待的都困了,看了他一會兒就在水裡扯著他的長發玩,鳳行被他碰的尷尬,又不好掙扎,只好憋著氣等著他。

  “三殿下對鳳行君很好。”

  “他那是欲蓋彌彰。”侍君冷笑,“整個斑斕山就他娶親了,不就是想對人說,他爬上去了麼,可惜越這麼做越惹笑。”

  鳳行愣了一下,想不通臨水要欲蓋彌彰什麼,當初成婚是他提出來的,因為他想要換血統,臨水向來不拒絕他,聽他要求就去求了魔君。

  魔君對臨水一向不錯,鳳行還以為臨水非常得寵呢,這麼聽來,臨水也是慢慢爬上去的?他想了一會兒,繼續聽下去。

  臨花卻不耐煩了,水裡無聊的很,玩完了他的頭發就要鑽出水面,鳳行慌忙按住他,一不小心,又抱起來了。

  “可是三殿下也很強啊,魔君很喜歡他。”

  “魔君的寵愛值什麼,二殿下還得魔君寵愛呢,我們魔界哪個皇子不是龍姿鳳章的,偏他是一個低賤狼妖。”鳳行終於聽出來了,這是臨水的侍君,應該是叫絲木,“你知道墨界這次是誰帶頭鬧上來的嗎?”

  “不要待水裡了。”

  臨花掙脫他,冒出水面,大聲而委屈地抱怨:“我要翻跟頭,你放開我。”

  鳳行大驚,再想按卻來不及了,上面講話的侍君也瞬間停了聲音,等鳳行浮出水面,卻已經飄遠了。

  “做什麼?”

  鳳行等著二公子,後者委委屈屈地,琥珀色的眼睛裡都是不解:“我不要待在水裡。”

  “打滾吧。”鳳行無聲地看了他一眼,揮揮手,“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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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偷聽這個小插曲,鳳行帶著臨花回太星宮的時候便有些戰栗,尤其是又在門口看到了那個絲木,後者眼神躲閃的都像天上的星星了。

  太星宮難得的居然有客人,鳳行猶豫了一會兒,把睡著的花貓揣著袖子裡,還是悄悄走了過去。

  “回來了。”臨水看到他倒也不驚訝,招手讓他過去坐下,繼續心平氣靜地跟下首的人講話,“消息傳得倒快。”

  “誰說不是呢。”下首的人倒,聲音清清脆脆的,像四濺的珠玉,“一聽說二殿下被我們囚禁了,命都不要了,都巴巴地來受死。”

  “怎麼了?”似乎還是在討論墨界反掉的事情,鳳行惴惴地問,下首的人看了他一眼,暗色的眼睛裡滿滿的不滿。

  臨水極少避諱他,見他問也不隱瞞:“墨界反了。”他敲了敲桌子,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領頭的是誰,牡丹還是薔薇?”

  鳳行常懷疑臨水的下屬都是他的入幕之賓,不然為什麼臨水的每個下屬都長得這副閉月羞花般的樣貌,粉面朱唇,比斑斕山的青衣都靚麗,這個尤甚,低著頭只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脖子,白雪一般。

  “是碧火。”

  臨水眉頭跳了一下,才緩緩笑起來:“他都長大了。”

  “可不是。”下首的人冷笑一聲,“殿下心慈手軟,他也長大了。”

  他也長大了……鳳行心裡微微一動。

  鳳行記得第一次見臨水的時候還是人間,那會兒他還只是個小皇子,那天雨下得極大,電閃雷鳴,寢宮裡的宮娥站了兩排,調弦品竹,棋刃新圖哄著他,就怕他被雷鳴聲嚇著了。

  他還記得臨水趴在他的蜀繡錦床上把玩著他的毛筆,見他回過頭來才微微一笑,敲著床板當按紅牙筵歌,那只胡筆被他斜斜地捻在手上,輕敲慢按出的聲音比舞娘的溺管笛音都好聽。

  “你、你是何人?”鳳行還記得自己當時結結巴巴地問,甚至不敢尖叫。

  太英俊了,笑起來都有日撥烏雲之亮。

  “臨水。”趴在他床上的男人懶洋洋地笑著,所有的宮娥都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似乎完全看不到他,鳳行便瞪大了眼睛使勁地眨眼。

  臨水便笑了,招手讓他過去,摸著他的額頭哄他,說他資質極好,可以幫自己渡劫,鳳行那會兒還小,只覺得這個深夜出現在寢宮裡的男人神秘莫測,便答應了。

  其實是因為仰慕……彈指間熄燭滅燈隔空取物的本事,在他年幼的時候是多麼厲害,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仰慕臨水仰慕的像天神,壓根意識不到這個是妖怪。

  之後臨水便留在了他的寢宮,幫著他一路坐上了太子位,扶持著他一路君臨天下,直到他厭倦了人世的一切。

  “我可以幫你。”臨水聽他入魔的請求也不驚訝,捏著下巴笑,“只是你真捨得麼?你還小,不知道這人世繁華多好,情愛最是多余的。”

  鳳行不聽他的,執著地跟他來了魔界,受他指點走上修魔之路,期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這個地位。

  現在他聽臨水閒閒點評碧火長大了,總覺得臨水是在說自己。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自己是不是也長大了……

  當初因為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自己便要去修魔,咬牙切齒地發誓要威風凜凜地殺回去,但是等他成魔之後,他連喜歡的那個人叫什麼都忘了。

  “大了也好,我還記得他小時候軟軟的一團,原想給求父皇的,誰承想他跟二哥跑了。”臨水偏頭笑著,慢慢地喝了一杯茶,鳳行總覺得臨水偏頭的時候很難受,“臨夜在呢,就讓他去處理吧。”

  下首的美人冷哼一聲:“讓五殿下處理完了,墨界也歸他了。”

  臨水慢條斯理地攏了一下袖子,他其實比鳳行都像人間界的人,都是實打實地穿人間的衣服的,多數還是錦繡,上面蓬松松地繡著各色雲痕。

  “那就給他好了。”臨水波瀾不驚地道,“不管他,讓他鬧去,父皇不計較就沒什麼。”

  “殿下是不是還捨不得?”美人急了,蔥管一樣的手指搭在小幾上,那梨木瞬間就碎了,“有什麼捨不得的!那種孽障,殿下要是願意,斑斕山美人多的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想生多少生多少。”

  “十三。”臨水叫著那個美人,手指拂過那攤碎木,小幾又拼接了起來,“你怎麼還是毛躁躁的,我剛來斑斕山那會兒你就這樣,現在還這樣。”

  “我可以幫殿下去了那個孽障。”美人咬牙切齒,還咬的頗有風情,唇紅齒白。

  原來這就是十三公子啊,鳳行想先前侍君們的議論,想來這個美人也是性子不大好的。

  “殺不殺都一樣。”臨水彈彈衣袖,笑得不緊不慢的,“他是我一輩子的恥辱,死了活著都是。”

  十三豁然站了起來,漆黑的長發都快豎起來了,雪白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痛心疾首:“殿下就要一輩子被釘在恥辱柱上嗎?你知道外界怎麼說你的嗎?他們說……”

  “好了。”臨水微微蹙眉,提高聲音呵斥一聲,回頭瞥了一眼好奇觀看的鳳行,笑了起來,“玩的高興麼?大哥的行宮最有趣了。”

  鳳行看了一眼下方氣鼓鼓的美人,好半天才小聲回答:“還不錯。”

  “那就好。”臨水淡淡的,“別悶著了,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講。”

  “你就是只大烏龜!”美人看他們閒話了兩句,摔門而去,怒發沖冠,“你就一輩子躲在斑斕山不出去吧,懦夫,活該被人取笑!”

  好……好暴躁的性子。

  鳳行轉頭去看臨水,後者碧色的眼睛幽暗了一瞬,等他再定睛細看的時候,發現裡面又什麼都沒有了,風平浪靜脈脈情深。

  其實……其實臨水比誰都奇怪,鳳行想,他永遠不知道臨水在想什麼,似乎對什麼都有興趣,又似乎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五百年了,他從來就沒懂過臨水在想什麼。

  整個斑斕山也就臨水有點皇子的樣子,大公子極少出現,二公子是不出現,四公子和五公子回來不是打架就是鬧騰,魔君又常年閉關修煉,也就臨水老實點,每日耐心地管東管西,偶爾還會過來看看他修煉的程度。

  可是臨水狠起來其實比臨夜都狠,鳳行想,他見過臨水動手的,比臨夜利落狠戾,碧色的眼睛裡一絲情緒都沒有,血染滿了他英俊的臉頰,肆意而張揚。

  魔君家的兒子沒有一個好相與的,鳳行想,越發覺得臨水說的不錯了,修魔之路不難,難的是修成了之後,那種高山絕頂千山靜寂的落寞。

  還是二公子好,鳳行摸了摸袖子,裡面藏了一只貓,睡覺蜷縮成一團,什麼都不懂,抱起來都覺得心裡暖暖的。

  只有二公子是天真無邪的。

  作家的話:

  百花殺 08花開花落兩由之

  半月之期眨眼而過,臨夜卻沒有回來,晚上鳳行抱著花貓在宮床上打滾,卻突然見外面暗紫的天空紅了起來。

  “怎麼了?”二公子舔著爪子望窗外望,語氣低低的,很是好奇,“好像著火了。”

  確實像是著火了,火光沖天,甚至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還頗濃重,慢慢地入侵吞噬了他寢殿裡的濃香。

  鳳行撐起身子往外面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出去,親了一下花貓軟軟熱熱的肚皮。

  “沒什麼。你不困了?”

  靈力太弱,二公子困的時候相當多,鳳行不大睡覺,大多數時候便安靜地看二公子睡覺,看久了,覺得心裡暖的一塌糊塗。

  他摸摸花貓的眼角,那裡那朵雪白的花已經長大了點,細長優雅,開的恣意燦爛,人形的時候,便讓二公子普通的外貌顯出三分嫵媚來。

  因為喜歡那種感覺,鳳行便讓二公子變成人形的時候多了,可惜二公子更喜歡打滾,所以有時候需要哄很久。

  大概是混好了,臨花現在比以前淘氣多了,再不聽他的了,鳳行反而覺得蠻有趣的。

  有時候他會親二公子,二公子便好奇地看著他,眼睛裡軟軟的:“你為什麼親我?”

  鳳行就笑:“因為好玩啊。”

  之後花貓便常親他,一本正經地跟他說,果然很好玩。

  要是二公子一直這樣多好,鳳行想,心裡發焦,知道臨夜一回來,臨花又要被折騰,就難受。

  或者應該讓臨水幫他,鳳行有時候這麼想,反正臨水疼他,從來沒有反駁過他,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跟臨水講。

  其實臨水應該是知道自己的情緒的,只是自己不提,臨水便當做不知道,鳳行偶爾也會暗自惱怒,怪臨水怎麼就不能先開口。

  “你為什麼喜歡摸我眼角啊。”

  臨花偶爾會這麼問,鳳行便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這花是什麼,只是隱約感覺,這花很重要,臨夜和臨水前後都嘀咕過幾次。

  臨水還是沒有看到這朵花,鳳行想,盡管花兒越開越大,越來越濃烈,臨水的視線都沒有在花貓的眼角停留過。

  花貓被他摸的舒服,咕嚕咕嚕地叫著,懶洋洋地在軟軟的床上滾來滾去,又來扯他的手指。

  “難受。”

  “哪裡難受?”

  花貓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角裡充滿了困惑:“不曉得。”

  不曉得哪裡難受是什麼難受?

  他正想笑,外面卻傳來了轟天巨響,寢殿裡的香氣一瞬間糅合進了一股燒灼的味道,像是什麼結界爆破了。

  臨花慘叫一聲,鳳行低頭去看,一股血紅從花貓的額頭迸發出來,待噴了他一臉炙熱,鳳行才發現那是鮮血。

  一股股的鮮血噴灑出來,紅色的光從黃貓的額頭散下,形成了一股繁瑣華麗的紋路,落到了潔白的床單上,又慢慢地伸展開來,像支腳一樣,四處游弋。

  “臨花?”鳳行慌忙用手去堵那血水,卻發現手上並沒有濕漉漉的,卻拽了一把物什。

  他攤開手掌,發現他的指縫裡都是手指粗的紅色花朵,每一朵都像血滴子,血紅妖豔,迎風開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怎、怎麼了……

  鳳行被駭住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臨水卻沖了過來。

  “炸開了。”鳳行慌忙去拽臨水寬大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解釋,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反復重復,“炸開了。”

  臨水摸摸他的額頭:“沒事,你站到邊上去。”

  他探手去拽床上的花貓,床上那些細長優雅的紅色支角像是活了一樣,居然從床上跑了出來,從四面八方去纏繞臨水的手指。

  連那些紅色花兒都活了,鳳行駭然地想,看到那些從他手指上落下的花朵全部都慢慢地落到了床上,瞬間便爆發了開來,開始抽枝發芽成長開花,一朵朵爭先恐後的開放,擠的密密麻麻的。

  明明是那樣優雅柔軟的花瓣的……鳳行想,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花朵開放在雪白的床單上,像血跡一樣蜿蜒匯聚,變得龐大,之後慢慢地氣勢洶洶起來,往臨水寬大的白袖上咬去。

  真、真的是咬……花瓣都開始吞噬了,只是眨眼,臨水白色袖子上的雲痕便被吞掉了。

  “何苦。”臨水倒是不慌張,碧色的眼睛裡冷冷的,輕聲道,“現在掙扎有什麼用。”

  他結了一個手印,右手在半空上畫出一個半圓,手勢簡潔,鳳行卻沒看懂,因為從那個半圓裡劈裡啪啦地炸出了一股冰水。

  那水是黑色的,像蛇一樣,比血紅的花更有侵略性,所過之處全部都腐蝕了開去,瞬間就把床都融掉了。

  鳳行仔細看了一會兒,發現那水也是活的,因為它吞噬了所有花朵之後,居然……打了個飽嗝。

  臨水……果然是叫臨水嗎?臨花的武器是花,臨水的便是水?鳳行似乎有點懂了,他極少看見臨水出手,之前就只見臨水跟臨夜一樣,用過一桿長槍,英姿颯颯。

  “二哥。”臨水揚起袖子,那水便不見了,他低頭看了一會兒在他手上瑟瑟發抖的花貓,“你疼不疼?”

  花貓拼命拼命地點頭,小爪子緊緊地纏繞著臨水的手掌,眼神裡充滿了恐慌。

  鳳行想去把貓拿回來,瞧臨水的臉色又不大敢,只好在邊上看著,心裡越加討厭臨水了。

  “疼、疼的。”

  “知道哪裡疼嗎?”

  臨花搖頭,聲音帶著哭腔,低低的:“不、不曉得。”

  臨水便小小地笑了一下,並不如何高興,反倒像很難受,頓了一會兒才把手指按在花貓的胸口:“你這裡疼,心疼。”

  花貓懵懵懂懂地看著他,臨水眼神居然溫柔了下去,碧色的像一灘池水:“牡丹和薔薇死了,死了,你心疼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花貓卻一聲慘叫,嗚嗚啊啊地哭了起來。

  “死的透透的。”臨水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你聞到這味道了嗎?熟悉嗎?墨界的味道,他們真愛你,全部都來送死了。”

  他甩了一下袖子:“臨夜真像你,也愛剝皮抽骨碎魄。”

  百花殺09情根深種皆是禍

  暗夜奇長,長空血紅,鳳行抱著瑟瑟發抖的臨花坐了一晚上,才熬到天亮。

  斑斕山的黑夜跟白天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白天是暗紫的,夜裡是純黑的,總是暗暗的,幸好結界是橘色的,所以白天還是能升起點暖色的。

  “沒事了。”

  鳳行拍著發抖的貓枯坐了一夜,心裡恨臨水恨得不行,從臨水跟二公子說了那些話後,貓就一直在抖。

  他不知道牡丹和薔薇是誰,但是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二公子親近的人,現在死了,什麼都不知道的二公子都憑著本能傷痛欲絕。

  “臨夜要回來了。”臨水走之前,還甩了甩他的長袖淡淡提醒,“不要跟他起爭執。”

  鳳行瞪著臨水離開,心裡第一次後悔,當時為什麼當年要救這個妖怪。

  他哄著貓,哄了好久也不管用,最後只好施法讓貓睡去了。

  結果安靜了不到半柱香,貓又醒了來,鬧騰的不行,嗚嗚啊啊地,鳳行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只是發現貓左眼角那朵白花越發肆意了。

  雖然討厭臨水,但是鳳行沒有辦法,還是把貓帶到了太星宮去求他。

  “真嬌貴。”臨水倒是沒有拒絕,懶洋洋地趴在榻上打哈欠,身上拿過貓,瞪視了一會兒,給他施了一個咒,讓他安靜下去了。

  “臨夜把他們都殺了?”

  你殺了二殿下的下屬,還跑去刺激,二殿下被刺激了,卻又說二殿下嬌貴,鳳行覺得臨水現在討厭的程度也夠逆天的了。

  “嗯。”

  臨水把貓還給他,倦倦地:“還有事嗎?沒事回去吧。”

  “他們都是魔界的臣民,為什麼都要殺掉?”

  “不聽話吧。”臨水很疲倦,撐著鼻子,“臨夜不大喜歡不聽話的人。”

  “你也不喜歡吧。”鳳行直言,“是不是你們都討厭二公子,伺機報復?”

  他想起上次侍君那偷聽來的,臨水血統低賤,二公子龍姿鳳章的話:“你嫉妒他?”

  臨水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二哥把別人抽骨扒皮的時候,我可沒聽你這麼聲討他啊。”

  鳳行正要說話,臨水卻揮手示意他閉嘴,從榻上下來,他又換了一身衣服,是月白色的,上面繡著一水的銀色夾竹桃,看起來華麗的很。

  臨夜旋風一般地進來了,一身血衣滴滴落落的,手上揪著一只銀色的動物,見到臨水就不管不顧地扔了過來。

  “碧火。”

  墨界已經平定了?鳳行心裡一驚,又覺得悲哀。

  這些王族們的本領真是可怖,一個城的人都打不過一個,說不定那麼些妖魔對臨夜來說就是送上來屠戮的。

  臨水的臉色變了一下,踩住扔過來的銀色物什,冷冷笑了一下:“你不殺了這個叛徒,給我作甚。”

  “要殺你自己殺。”臨夜嚷嚷,“別回頭我殺了你又恨我,三哥我敬你,你可別害我。”

  那是一只銀色的小狼,皮毛光滑錚亮,難能可貴的是在臨夜手上居然沒有一身的血,干干淨淨地蜷縮在臨水的腳下。

  臨水的表情不大好,鳳行猶豫了一下,暗忖著這種時候如果跟臨夜開口,求把二公子給他,臨水會不會幫他。

  “三哥。”臨夜看著臨水突然笑起來,笑容詭異又頗為同情,“其實有時候,你不把自己的痛處當痛處,別人就踩不著你了,你越覺得那是痛處,別人踩的你就越疼。”

  臨水低頭瞧著地上的銀狼,饒有興趣地笑笑:“臨夜,你長大了啊,也能說出這麼梯己的話了。”

  他挪開腳,蹲下去拽那只銀狼,看了半晌才偏頭笑了一笑,入鬢長眉微微挑起:“原來你也知道這是我痛處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一團霧氣,軟的幾乎聽不清,臨夜卻勃然色變。

  “三、三哥。”臨夜結結巴巴地道,“我不是……”他頓了頓,“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一向敬重你。”

  鳳行發現他對臨水居然是真有感情的,眼睛裡難得的寫滿了驚慌,但是片刻他又發現他錯了,那是真是害怕。

  “三哥,我說錯了,你別怪我。”臨夜等了一會兒,見臨水還是沒說話,才慢慢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袋子蹲下去給臨水,用一種幾乎破釜沈舟的語氣,“三哥,別打我,我怕你。”

  鳳行跟臨水生活了那麼久,從來就沒感覺過臨水是個暴躁的妖怪,他總是慢條斯理地講話,笑起來喜歡偏著頭,沒事就愛在寢宮裡喝喝茶,卻不知道臨夜會害怕成這樣。

  想來這個真是臨水極致的痛處,踩了就會暴躁,臨夜深諳其道,才會這麼惶恐,怕臨水報復。

  可這個碧火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能這麼讓臨水在意?

  “你說的很好。”臨水不以為意地笑笑,聲音溫和,“我沒有怪你,這些日子我沒有出山,你在外面辛苦了。”

  “一幫烏合之眾罷了。”臨夜也不以為意,定定地看了臨水好一會兒,發現後者表情已經平和下去,就舒了一口氣,“墨界不錯,三哥你要不要?說來大哥有真界,我有瓊界,墨界給你如何?”

  臨水搖搖頭。

  “拿了又不長久,二哥醒了還是他的。”

  “三哥你太自謙了。”臨夜笑了一下,“十三都能跟我平手了,你未必比二哥弱吧。”他含糊地笑笑,“我看見了,三哥你修煉出元身了吧……”

  他頓了頓也不勉強,“不要就罷了,我也沒心思收,讓他們亂去吧。”

  “大哥呢?”

  “他暫時回不來。”臨夜冷笑一聲,“但是也攔不了他多久。”

  臨水點點頭,仔細看著銀狐的皮毛,眼神奇怪,似乎在考慮如何處理,鳳行發現他眼睛裡破天荒的居然有了點情緒,不是殺氣,而是若有所思。

  “碧火很奇怪。”臨夜皺起眉頭,“不像是……”

  臨水看了他一眼,挑起眉毛:“但說無妨。”

  “很強。”臨夜倒也爽快,“三哥你不知道,薔薇和牡丹都沒有他強,我要不是碰到了十三,讓十三幫了點忙,差不多打不過他。”

  “你是說,他血統很奇怪?”臨水拎起小銀狼笑了一下,很冷,“這就奇怪了,他不也是狼妖嗎?”

  臨夜搖頭表示不知道,略有猶豫:“我懷疑他的狼形是障眼法。”

  他用力去扯銀狼的皮毛:“有人給他上了咒定住了,他下面應該有真的原形,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下面有影子,但是瞧不清。”

  “二哥的能力是聽萬物心聲,臨夜你是的什麼?”

  “透形。”臨夜皺著眉頭,清秀的小臉上滿是不解,“可是他的原形我看不清,你知道的,很少有這種情況。”

  “那就是有人故意不讓你看到了。”臨水哼了一聲,“也不算奇怪,二哥的原形你平日看得清嗎?法力高強看不清?”

  “看得清。”臨夜摸摸鼻子,“父皇的我也看得清,但是這個我是真看不清,應該是有人在他身體了加了隱形咒,直接揉進了他的身體靈魂裡面,我才看不透。”

  原來臨夜是這個能力啊……鳳行想,難怪那天的宴會二公子還沒出場,臨夜就擲下杯子叫二公子到了,也輕易看出了二公子身上披著青君的皮囊,想必眼力了得。

  不過他一想到臨夜看什麼都是原形就想笑,估計臨夜平時走路,滿眼就是狐狸貓狗狼蛇什麼的,想到斑斕山都是一幫動物跑來跑去,身上煞有其事地披著衣服,就越發覺得好笑了。

  鳳行覺得臨水和臨夜都平和下來了,這種時候講話應該差不多了,便捏著袖子去拉扯臨水。

  “怎麼了?”

  “臨夜。”鳳行覺得自己臉都燒紅了,“把二公子給我好不好?”

  “三哥。”臨夜噗嗤一聲笑起來,攬住臨水的肩膀,“你瞧,你性子也不算好吧,怎麼就老被人騎到頭上,你聽聽,你王妃說要二哥呢。”

  臨水從鳳行手上扯回袖子,眉間淡淡的,一點情緒也看不出來,語氣倒是溫和:“你就想要個孩子嘛,讓鳳行也行的。”

  “鳳行君的血統倒是不錯。”臨夜摸著下巴笑,“但是干活可不太賣力,我走了都這麼久了,肚皮也沒反應,可見也不頂用。”

  鳳行聽他說了半句,正要高興,卻又被臨夜接著說了這麼一下,臉色一下子都慘白了起來。

  “你天天在我寢宮偷看,我還想著你能比我厲害點呢。”臨夜嗤嗤地笑,“怎麼我走了這麼久,你反倒沒有動靜了,還真喜歡上了?”

  原來臨夜是發現了他在偷看的,鳳行想起好幾次臨夜在故意在花園裡做,臉色變得越發厲害了。

  臨夜什麼都知道,鳳行想,或者臨水也知道,可是臨水卻沒告訴他臨夜能透形!

  他轉頭去看臨水,臨水卻沒有看他,只是蹲在那裡,碧色的眼睛裡冷冷的,肩膀上擱著臨夜一張清秀雪白的小臉,越發冷漠如雪了。

  鳳行臉上一陣陣發熱,想再說點什麼,臨夜卻不再給他機會了。

  他笑完了,清秀的臉板起來:“鳳行君,我敬三哥,給你三分臉而已,我可不是三哥,別爬到我頭上來。”

  百花殺10認賊作父戴天仇

  臨夜回來就必定沒有好事,鳳行先前臉皮子還軟,只敢稍稍地求兩句,但是到後來簡直恨不得跟臨夜打起來了。

  時間越來越少,臨夜便越來越急,後來也不忙著折騰臨花了,就在專心致志地搗鼓藥水。

  他不知道從哪裡得了法子,給二公子吃下去,花貓先是開始嚎叫,鳳行抱著他怎麼哄都不行,只管喊疼,弄了藥試了發都不頂用。

  “樂宵。”臨水被鳳行拽了來之後,看都沒看就懂了,“臨夜,你還真鐵了心讓他生啊。”

  臨夜倒掛在他金色的楓葉上,不管花貓如何嚎叫,也不管人形時二公子身上的血水汗水,只管在上面舒服地晃來晃去。

  “自然是真的,我花了多少功夫才弄到樂宵的。”

  “讓他不要疼了啊。”鳳行不管他們倆的廢話,拽著臨水的袖子急的一臉的汗,“快點讓他不要疼了。”

  極致的疼痛之下,二公子居然不是化成了黃乘獸,而是變成了那個面貌平淡的男子,趴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

  他眼角的白花像是瘋狂了一樣,已經長得半個手指大小,中間一顆溫潤的白色珠子,魚眼大小,是乳白色的,像極水潤的珍珠,搖搖晃晃的。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臉都扭曲了,一身的汗水,他沒穿衣服,長長的黑發便濕漉漉地黏在他身上,暗色天空下有股幽暗的魅惑,那種魅力幾乎是從骨子裡迸發出來的。

  “臨水,幫他一下啊。”鳳行跟臨夜說不通,只能叫著臨水。

  臨水拽回被他擰成一團的袖子,微微皺著眉頭:“臨夜喂他吃了樂宵丸,那是……催子的,求著必有,這疼熬不過去,只能受著。”

  “不會多久的。”臨水安慰他,“疼半個月就好了。”

  鳳行異常憤怒,氣的腦仁疼:“不太久!不是你疼是不是?說的真輕巧。”

  半個月!這次半天,臨花就疼成這樣了,要是半個月……鳳行感覺那會兒臨花可能都死了。

  臨夜在樹上噗嗤一聲笑起來:“說起樂宵,這斑斕山可再也沒有比三哥更熟悉藥性的人了,他真知道多疼,又疼多久,三哥你前後吃了幾次?”

  他笑意凝固在嘴角,臨水的雪白長袖裡猛然竄出一條黑色長蛇,飛馳電掣地撲向了臨夜,後者原本在悠閒搖晃著,被嚇得一下子從樹上摔了下來。

  臨水似乎也沒有殺意,招了一下手,那蛇在半空頓了頓,一口咬掉半根樹枝,才慢慢悠悠地飛回他的袖子裡。

  蛇靠的近了,鳳行才發現,不是蛇,是上次吃掉二公子花朵的那些水,甚至會打飽嗝的。

  “三哥,你不要這麼狠啊。”臨夜驚魂未定,“逍遙水都出來了,我會被吃掉的!”

  “你遲早死在你那張嘴上。”臨水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不說話的時候,舌頭會咬你嗎?還是咽喉?哪裡咬你,我幫你割了吧。”

  “我錯了三哥。”臨夜老老實實地道歉,“我嘴賤,你打我就好了,不要那麼對我啊,嚇死我了。”

  他們倆又閒閒地聊起來,無論鳳行怎麼扯臨水的袖子,甚至發火,都沒奏效,只能抱著叫個不停的臨花無助地縮在地上,淒涼的很。

  “父皇什麼時候出來?”

  臨水搖搖頭,撿了一片金色的楓葉玩,語氣散散的:“不知道。”

  鳳行抱著二公子仰頭看他們,看著手上的人疼的肌肉打顫,嗓子嚎叫的嘶啞,第一次連臨水都開始恨起來。

  這幫妖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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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臨水也不想管這些事情,鳳行之後再找臨水就困難多了,太星宮總不見人影。

  可是還是要找到,二公子疼到最後總是一絲靈力也沒有,總要臨水再幫他輸入點靈力,不然二公子虛弱的都不能講話。

  “三殿下呢?”鳳行總是找不到臨水就惱怒了,開始盤問絲木,他做過皇帝,雖然性子軟,但是擺威嚴還是會的,聲音放得輕輕的,就像臨水那樣,但是壓力重重,“絲木是吧,好名字。”

  絲木看著他,眼睛閃閃爍爍的。

  “你膽子倒是不小啊。”鳳行捏緊了手指,“非議三殿下。”

  “沒、沒有。”

  鳳行也懶得跟他廢話:“我什麼也沒說,現在帶我去找三殿下。”

  他豎了一下手指:“我知道你知道,別廢話了,別逼我發火,三殿下要是你知道你那麼非議他,你有幾條命?”

  誰都不肯告訴他臨水到底在哪,也只能從絲木這裡下手了。

  那小子瑟瑟發抖了一下,倒也識相,點點頭就帶著他走了。

  臨水正在地牢裡,鳳行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發現這裡,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燒灼的味道,腥燥濃郁。

  “你在干什麼?”

  臨水坐在椅子上喝茶,見他跑過來都沒表現出驚訝來,鳳行發現臨水真是十分吝嗇表情,看他露出一次真情緒好生困難。

  他特別喜歡人間的衣服,寬袖如雲,曲裾飛揚,上面一水地繡上雲痕,遠遠瞧起來波光粼粼一片,像是裡面游動著一尾尾游魚。

  水牢裡昏暗的很,聞著那股血腥氣,鳳行還以為自己會見到什麼血腥的場面,誰道只是在一片清澈見底的碧水裡趴著那只小銀狼碧火。

  那只小銀狼一聲不吭,臨水居然也沒有動刑,懶洋洋地喝著茶,見鳳行過來才稍稍坐正,不鹹不淡的。

  “我聽到你過來了,幫你架了結界。”臨水喝了一口茶,彈了彈衣服,“這個地方,一般人進不來,我若不在,你在門口就被結界弄死了。”

  那個絲木……居然沒告訴他。

  “我打擾到你了?”

  臨水搖搖頭:“既然來了肯定有事,講吧,難不成還是二哥?他又暈了。”

  鳳行也很憤怒:“你讓臨夜不折騰他,我就不用來折騰你了。”

  “臨夜跟我地位相當,我有什麼資格去勒令他?”臨水瞥了他一眼,“他是那麼好相與的嗎?你要我怎麼辦?”

  他們倆講了兩句,銀狼卻大叫起來:“你們把二殿下怎麼了?”他瘋狂地扭動了起來,水底清澈碧綠,鳳行這會兒才發現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綁著透明的繩子。

  “閉嘴。”臨水淡淡呵斥。

  “你殺了我吧,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

  小銀狼低低地嚎叫著,把兩只爪子搭在浮木上。

  “我也沒什麼想問你的。”

  臨水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心平氣和:“你能知道些什麼,牡丹薔薇都死了,墨界又能有多大的秘密。”

  他一說牡丹薔薇死了,銀狼的眼睛裡就透出一股恨意,他的眼睛跟臨水的很像,也是碧色的,只是沒有臨水那樣的清澈與波瀾不驚,晃晃悠悠的,裡面情緒多到溢出來。

  “沒有問的,你想干什麼。”

  臨水又倒了一杯水,他似乎極其喜歡喝茶,以前在人間的時候,他就喜歡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喝茶,並不是品,鳳行試過的,給他什麼樣的茶葉,臨水都無所謂,但是沒事的時候臨水必定是捧著茶杯發怔。

  “就想看看你啊。”臨水輕輕道,似乎也覺得這個答案很搞笑,於是笑起來,牙齒雪白面色俊朗,“我都有千把年沒看到你了,你都這麼大了,我老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毛茸茸的一團呢。”

  銀狼沒有理他,只是用那雙跟他一樣的碧色眼睛看著他,眼睛裡滿滿的恨意與警惕。

  “臨花對你好不好?”

  “二殿下對我當然好。”就這點銀狼還是毫不含糊的,“他是開天辟地的大英雄,我仰慕他仰慕的了不得。”

  他對臨水非常非常的不滿:“你以下犯上作亂,他早晚會殺了你的。”

  “你果然是狼啊。”臨水輕歎一聲,“狼心狗肺的。”

  銀狼非常警惕:“我再狼心狗肺也不會背叛二公子,認你的。”

  “我從來沒有打罵過你,你為什麼那麼愛臨花,憎恨我呢?”這是鳳行第一次見到臨水這麼講話,不是難受,而是有了點殺氣,那點殺氣不加掩飾,顯得他英武的臉上十分可怖。

  銀狐嗚嗚地叫了一聲:“他養了我,而你作亂犯上。”

  “你會死的很慘很慘的。”銀狼信誓旦旦,鳳行心驚肉跳,想著臨水到底會怎麼處置這個孽障。

  好歹也是二公子的下屬,要是……再死了,二公子真的要哭死了。

  現在已經疼成那樣了,以後再死幾個親近的屬下,要是藥效有了,二公子再有孕了,鳳行覺得這亂七八糟的事情真多了。

  只是確實也很奇怪,這個碧火恨臨水恨得很深,簡直是殺父不共戴天之仇了,臨水倒不像跟二公子有那麼多恨意一樣,不然不該還幫著他。

  臨水不理他的咒罵,也沒有看鳳行,只管發他的怔,半晌才站起來:“走吧。”

  “什麼?”

  鳳行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我去看二哥嗎?”臨水破天荒地覺得不耐煩,濃黑的眉毛挑的高高的,“還去不去。”

  百花殺11相識不如不相識

  臨水說疼半個月就好,這半個月熬的鳳行瘦了一圈,結果半月之期而過,二公子卻還是疼的不行,連下身都開始落血了。

  “讓他自己疼完了就好了,你非給他施一大堆法術。”

  臨水在花園裡散步,淡淡地訓斥他。

  “難道我就這麼看著他疼?”鳳行還沒有這麼求過臨水,急得都要跪下來了,可偏偏臨水就是不理他,慢條斯理地在散步,甚至還在細細地品花。

  “我不許臨夜再欺負他了,你幫不幫我?”

  “怎麼幫你。”臨水停下腳步,折了一根樹枝,瞧了一會兒後,選了一段編了一個兩指款的碧色手鐲,瞇眼笑了笑後,又拆開做成了一個漏碗。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顏色也很舒服,淡淡的棕色,搭在碧綠的樹枝上格外的協調,一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看天空。

  鳳行被他心不在焉的態度弄得惱怒異常。

  “你能停下來好好聽我講兩句嗎?”

  臨水思考了一下,捏緊了手上的樹枝,頓了一下才道:“你不是說他疼的厲害嗎,我給他做個籐蘿椅而已。”他低眉順目,“這是碧絲,他用了不會太疼的。”

  “做這種東西。”鳳行被他氣笑了,拍開臨水手上的碧絲,“你不如去跟臨夜說,放了二公子罷。”

  給點東西不疼了,算個什麼東西,虛偽的可怕!而且之前為什麼不給,偏要現在拿出來!

  臨水順從地點點頭:“那就不用了吧。”

  “你就不能幫我?”

  “我怎麼幫你。”臨水歎了一口氣,“臨夜那種樣子,難道要我去搶不成?他等不了太久了,那個人急著要命呢。”

  “臨夜可以讓那個人從頭修煉。”鳳行異常憤怒,“有他教導,要快很多,為什麼一定要拿二公子去做那個犧牲品?”

  就因為那個虛偽的愛情,就要折磨臨花是去生小孩,這是他娘的什麼道理?

  臨水頗為無奈:“人修煉魔很困難的,比修神簡單不了多少,不僅僅是需要努力的,還有天劫什麼的,很容易死掉。。”

  “我也受過!”鳳行大叫,越加憤怒了,“你不想幫我是不是?你之前還……”

  之前那裝的那麼感激我!

  果然妖魔都是不講良心的。

  “鳳行。”臨水摸摸他的腦袋,“你以為天劫很好玩嗎?”

  鳳行迅速扭開頭,不讓他碰到,他現在厭惡這個虛偽的魔物厭惡的不行。

  分明是兄弟,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如果真是需要小孩,為什麼臨夜不親自生?為什麼不是臨水生?

  不就是欺負二公子現在什麼都不知道麼?

  他憤怒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心疼又極怒。

  “我當初就不該救你!”他憤怒的口不擇言,拍開臨水還頓在他頭上的手,“等二公子醒了,你是不是又要跪到他面前了?”

  臨水抽回手,偏頭笑了笑:“你當然不覺得有什麼,你從跟我來魔界吃過什麼苦?”他頓了一下,才漠然笑了笑,“你聽臨月說了嗎?他給他喜歡的人盜顏夕草,希望那個人活久一點,你跟著我來魔界,三百年前才算是修煉成魔的,你就不好奇,你之前的兩百多年怎麼活下來的?”

  鳳行跟他對視一眼,臨水卻迅速偏了頭,這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的眼睛是淺碧色的,像一只狼,看人的時候很少有溫度,在暗紫的天空下綠瑩瑩的,空蕩蕩的:“有些事情不要管太多。”

  “白眼狼。”鳳行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這個詞,迅速吐出了口,“不想幫就別幫,做什麼惺惺作態的?”

  臨水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碧色的眼睛閃了又閃,鳳行昂頭:“你要不要打我一頓?白眼狼。”

  “他很可憐嗎?”臨水望了一下天空,“鳳行,我都受過。”

  “什麼?”

  “碧火是我生的。”臨水輕聲說,“父皇不是只有五個兒子,而是得到認可的只有五個。”

  “啊?”鳳行叫了一聲,覺得可能自己混亂了,“你生的?你跟女妖,還是……”

  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忍不住戰栗了一下。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的種。”臨水笑了一下,冷冷地,“我爬到這個位置之前,什麼苦都吃過,他那會兒是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可從來沒有憐憫過我。”

  “碧火生下來就沒有得到認可!我的血統太低賤了,我去求父皇留下他,父皇不肯,二哥去說了一聲,碧火就給他了。”

  “給他了?”

  鳳行知道碧火是跟著二公子的,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魔君什麼事。

  “給他當坐騎了。”臨水捏了一下手指,偏頭笑得很慢很慢,“我可以修煉,提升我的靈力,可是我改變不了我低賤的血統。”

  臨水的眼睛裡還是空蕩蕩的,鳳行覺得他並沒有悲傷,但是又覺得這個空曠比悲傷都讓他震驚。

  “我也不是純血的妖魔,我娘只是一只低賤的狼妖。”臨水微微笑了一下,低頭撿了一片金色的楓葉,“我第一次來斑斕山的時候,比他現在還不如。”

  是的,上次絲木說過,魔界的皇子個個都是龍姿鳳章的,只有臨水一個人是低賤的狼妖,連他們侍君都瞧不起。

  鳳行心裡惶惶的,想閉嘴,但是又克制不住,因為他實在擔心二公子,只好硬著頭皮狠狠道:“你生小孩,他可能不在斑斕山,沒救你嘛,你不要記仇好不好?他現在很虛弱很疼的。”

  “我求過他的。”臨水淡淡的,“我跪在地上求他,求大哥,他不肯,他說斑斕山好久沒出過這麼有趣的事情了,定要生出來看看,我到底能生個什麼雜種。”

  臨水的眼睛多數都是碧色的,但是這會兒鳳行突然發現他的眼睛其實是琉璃色的,淡的幾乎看不清,裡面干淨的什麼都沒有。

  “你沒有反抗?”鳳行絕對不相信,大叫,“難道他還按著你生不生?”

  他懷疑臨水是在編織謊言騙他,但是他其實心裡清楚,二公子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天真無邪的。

  二公子第一次出現就殺了青君,不喜歡天空的色彩,便要改變,可見平時生活多霸道,可是那又如何呢?那是以前的二公子,現在的二公子只是一只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小貓啊。

  “我拿什麼反抗。”臨水很平靜,“我只是一只剛上斑斕山的狼崽子,他是最高貴的二殿下,我連看他都要匍匐在地上。”

  “就算這樣。”鳳行大聲反駁,“那也只是之前的二公子,現在他被打回原形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干什麼還要為難他?”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們還這麼心疼他,怕他受苦。”

  “可是我什麼都記著。”臨水柔聲道,“記著二哥把我定在他的長廊裡,那裡都是侍君,他們圍著我轉,都很好奇,我能生出什麼雜種來,斑斕山高手如雲,他們第一次看到一只低賤的狼,多好奇啊。”

  都是什麼一團亂賬……鳳行心裡煩的不行,知道其實臨水講的在理,可是就是不肯相信。

  他喜歡二公子的,那麼喜歡,哪怕臨水說的是真的,他也不想相信。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難受,所以輕易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喜歡二公子,別的他都只作不知。

  “你胡說。”鳳行大聲嚷嚷,“你就是不想幫我,找這麼多借口,卑鄙又無恥!”

  作家的話:

  我肥來了=v=

  看了一下會客室的問題,系統的回答一下。

  前傳就是個引子,沒有什麼特定的主角,交代背景與他們之間的關系而已,順便引出青君,正文的角色確實是青君X臨花。

  關於臨花,別再說可憐了,就是一個渣滓,正文可能慢慢好下去,現在就是個一等一的混球,還是那句話,一篇文,短時間之內什麼也看不出來,慢慢等我鋪設開來就好。

  至於臨水……我坦白,這貨其實有文的,鑒於太虐了,我不敢放,挑了個不大虐的臨花……

  然後,謝謝我走了這段時間,還在支持的親,尤其是風林火山和至今等待與瓜牛同學,禮物相當多啊=v=

  最後,抽打!我走了半個月,這個票數還敢再慘淡點嗎嗎嗎!還是在我日更雙更三更的情況下!我真要變成團子打滾了。

  會客室明天再回吧,困殘了,還有一堆論文等著我,可能過兩天又要出門了,望天。

  百花殺12將軍百戰身名裂

  “我也不知道碧火到底是個什麼雜種。”臨水冷冷的,“不過生就生吧,已經生了能怎麼辦呢,好歹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我認命了。”

  “他們都瞧不起我。”臨水慢慢地說,“我不在乎,我總會變強的,但是我兒子也瞧不起我。”

  他說的心平氣靜,並沒有生氣:“就像你看到的,魔界的男妖生孩子,幾乎是拿命在生,那會兒就算我知道這將是我一輩子的恥辱,我也沒有殺了他。”

  “你為什麼不殺了他?”鳳行很不滿,要死直接殺了,不就沒有那麼多的後續了麼,心軟的下場就是被人恥笑。

  “十三跟我說那會是恥辱,可是我想,總是我的種,再艱難也要留下來的。”

  十三說的沒錯,你這分明是自作自受,就算被人恥笑,也是因為你心軟,鳳行不屑地想,但是好歹忍住了沒說。

  “那……碧火。”鳳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碧火……”

  你這麼喜歡碧火,還把他關在水牢裡。

  “不管他活著還是死了,都不是我兒子了。”臨水淡淡說。

  “他……就一直不知道你……你是他爹?”

  鳳行郁郁地想,二公子也奇怪,沒事強迫臨水干啥,現在這麼麻煩。

  “知道,整個魔界都知道,他怎麼不知道,他只是不肯相信罷了,那會兒他還小,在墨界過的很好。”

  “他不肯認你就為這個?”

  水牢裡面碧火恨成那樣,鳳行還以為臨水干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呢,誰承想……

  他想起臨水說的那句話,還真是狼心狗肺啊,為了榮華富貴,什麼都能拋棄。

  只是臨水的位置也不算低,何苦鬧成那樣難堪。

  “因為沒他們都相信我能坐到這個位置。”臨水笑了一下,“怎麼會願意相信呢,血統那麼低賤的我居然也成了魔界三殿下了,連我兒子都不信。”

  “什麼?”

  “我求過他回來,他道他更愛二哥,不肯給我在一起。”臨水淡淡說,“三百年後,我才坐上了今天這個位置。”

  “也是,他怎麼願意跟著我受苦,就是做二殿下手下的一個畜生也比做我兒子強。”

  臨夜很尊重臨水,臨月也是,鳳行一向以為臨水地位崇高,誰知道……

  他不敢深想下去,那些東西太不堪太不堪了,他甚至有些怨恨,臨水干嘛告訴他這些東西,想想都覺得惡心。

  這麼私密的事情,這種時候告訴自己做什麼,讓自己厭惡臨花,進而就不要管二公子了?

  鳳行心裡的不滿都要溢出來了:“你不是說他是恥辱嗎,這麼告訴我好嗎?不該一直藏起來嗎?”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自己……就不需要難為了,當然就是知道了,鳳行還是決定站在二公子那邊,誰讓二公子現在是弱者呢。

  “除了你,還有誰不知道呢。”臨水摸著頭,聲音放的輕輕的,“他們都知道,我這個痛處,誰不想上來踩兩腳。”

  他回頭對著鳳行笑笑:“現在你也知道了,也可以踩兩腳。”

  所以……所以臨水的這個恥辱,所有的妖魔都知道麼?

  鳳行捏緊了手指,猶豫了一下:“臨水,我救過你,你答應過我的,要一直幫著我。”

  護短這種東西一輩子也控制不住,鳳行想,他喜歡二公子的,就算是脅迫,也要做一些事情。

  “再說二公子跟你也不同。”

  臨水的性子溫和多了,臨花多激烈,要是醒了知道自己有這等恥辱,怕是把天都打破了,他想到臨花那種極致的怒,就感覺心都要碎掉了。

  “我怎麼敢跟二哥比。”臨水瞇起眼睛,輕輕地笑,“我稍微放出消息說他在斑斕山受苦了,墨界都為他反了,十三說那些人斬而不退,血水都滿了斑斕山腳下,連碧火都為他生死無懼。”

  他碧色的眼睛像二公子最愛的淡青,琉璃色的,一點情緒也沒有:“他何其尊貴,何等榮耀,我仰望一輩子也越不過去的。”

  “他是以德服人。”鳳行大聲反駁,“原來是你洩露消息的,你想引墨界的妖魔都來受死是不是?你想讓他心疼,你真無恥。”

  鳳行覺得心裡的憤怒要炸開了:“你知道臨夜性子不好,就讓臨夜去應戰,臨夜殺了牡丹薔薇,他心疼死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憑著本能就直覺就心疼成那樣,要是知道了,可不得疼死?

  他跟著臨水五百年了,第一次覺得這個豐神俊朗的男人如此面目可憎,想來臨水說的真不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心都是黑的。

  “我還以為你是不同的呢。”臨水若有所思,倒沒有生氣,“原來你真愛上他了啊。”

  他說愛說的如此平淡,鳳行卻被他駭人一驚。

  “他眼角的愛之花是為你開的吧。”臨水靜靜的,“白色的那朵。”

  原來臨水早就看到了,一直裝不知道?

  鳳行惡心的不行,臨水到底騙了他多少東西啊?

  “你騙我。”

  “你沒騙我嗎?”臨水反問,“你告訴我開花了嗎?”

  “我憑什麼告訴你?”

  “他愛上你了。”臨水淡淡的,也不多話,“所以開花了,高興吧。”

  鳳行是覺得高興,可是這高興裡又夾著難受,他想起臨夜還在折騰二公子。

  “你能不記仇嗎?多大點事,你生都生了,現在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就算恨,牡丹薔薇也死了,他夠難受的了。”

  況且臨水現在也如願以償了,不是爬的高高的麼,能和二公子平起平坐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多大點事……我來斑斕山的時候,帶了十三個下屬,現在我只有一個十三了,剩下的全部折在他手裡了,牡丹死的時候他心疼,我的小七小八死的我就不心疼麼。”

  臨水嗤笑一聲:“而且,是臨夜逼著他的,跟我記仇有什麼關系。”

  “我不會報復他的。”臨水一字一頓地說,“我也不會救他。”

  “你血統已經變了,以後就不要來太星宮了,我養的東西,最後總要送給二哥的。”臨水把那片楓葉遞給他,沖他笑了笑,“鳳行,不是你喜歡的就要比別人尊貴的。”

  你以為我還想去你的寢宮嗎?鳳行憤怒地想,看到你就覺得惡心。

  “他就是比你尊貴,像你說的,你一輩子也比不過,就是個低賤的狼妖。”

  臨水迅速瞥了一眼口不擇言的他,居然還是沒有生氣,碧色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就像一顆漂亮的珠子。

  “鳳行,我是做過匍匐在他腳底下的小妖,但也做過決定他命運的王者,你現在不就在替他求我麼。”臨水撩起長長的頭發,漫不經心地回答,“我還不至於為他強迫我生子就恨他,已經被我踩到腳下的我向來沒有興趣多踩兩腳的,不然你十個二公子也被我折騰死了。”

  “他得罪過的豈止我一個。”臨水甩了甩袖子看天空,居然開始下雨了,他皺起眉頭抹去頭發上的水珠,“你要我怎麼幫你,跟臨夜打一頓麼?你的二殿下千尊玉貴的,我便要賠上自己?”

  他最後看了一眼鳳行:“你血統真的換了,你才是個純血的妖魔,心都冷了。”

  百花殺13人情卻似花飛絮

  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到處是打仗,斑斕山也開始血雨腥風起來,雨格外的多,纏纏綿綿的,臨水叫臨水,卻似乎極其不愛落雨,劃了一方小結界,身上滴水不沾。

  鳳行跟他吵完,就有點後悔,這種時候就算心裡再厭惡,也控制點好,不然他還能去求誰幫幫二公子呢。

  他正想再說點話挽救一下,十三卻頂著小雨匆匆過來,也沒有打傘也沒有弄結界,身上濕漉漉的,一襲黑發黏在皎潔的臉頰上,美得驚心動魄。

  “殿下。”

  十三急匆匆地,看到鳳行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然後才似笑非笑起來。

  “怎麼了?”

  十三湊到臨水耳邊細細地說了幾個字,極短極輕,鳳行努力了又努力,也沒有聽到一個音。

  “真的?”

  十三笑靨如花:“比金子都真,都到斑斕山腳下了,也就半柱香功夫就要上來了。”

  鳳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瞧十三笑成這樣就本能地覺得不大好。

  “你看要不要……”

  “回來就回來吧。”臨水皺起眉頭,居然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幫十三擦臉上的雨水,他在人間待過一段時間,人間公子哥兒的伎倆學的十分好,用的還是錦帕。

  “就讓他上山?”十三也皺起眉頭,秀麗的眉眼拉的長長的,“我布置了很多防線,可以讓他永遠都……”

  “怎麼不讓他上山,他這麼疼愛二哥,聽二哥受苦了,自然是要收拾我們的。”臨水笑了笑,轉頭看著鳳行。

  “你運氣倒好,不用求我了,大哥回來了,他素來疼二哥疼的緊,大抵不用受罪了。”

  鳳行心裡一喜,是的,臨水之前就說過,臨夜最怕大哥,所以千挑萬選了這麼個功夫折騰二公子,還去堵了大哥,不讓他回來。

  他臉上的喜色太明顯了,十三忍不住嗤笑一聲,對著臨水淡淡道:“殿下,你豈止是烏龜啊,現在還是綠毛的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待兩人反應。

  鳳行心下大怒,但十三這個話提醒了他:“臨水,既然我血統已經完了,我也不去太星殿了,不如我們關系結束?”

  他是男人,頂著個王妃的名號晃來晃去也夠討厭的,雖然是他主動要求的,且想換血統,但是現在可夠別扭的。

  “好。”臨水臉色一點都沒變,微微頜首。

  答應的這麼爽快,鳳行卻不大樂意起來,不清楚臨水到底對什麼東西能上心點。

  臨夜坐在青石上,妖妖喬喬地笑:“我要是你,我就殺了他。”

  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伸手去攬臨水的肩膀,親親熱熱的:“三哥,你真是被背叛久了,什麼都不在乎啊,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你還留著作甚。”

  “今天興致這麼好,聽我講這麼久。”臨水被他攬著也沒動,面色如水,安安穩穩的,“我還在想你要聽到什麼時候呢。”

  “我這點伎倆,三哥自然不放在眼裡。”臨夜輕輕地笑,瞥了一眼鳳行,“三哥,這樣就對了,你不把這個當痛處,他們就踩不著你的,過去有什麼呢,你再低二哥再高,也沒什麼,重要的是你現在能睥睨他了,你要是悅意,我讓他在斬魔台上生,讓整個斑斕山的侍君都去看。”

  要是讓二公子……鳳行聽的心頭直跳,想撲上去掐打臨夜,又沒有那本事,膽戰心驚去看臨水,就怕臨水點頭。

  “非鬧得雞飛狗跳的。”臨水搖頭,讓鳳行舒了一口氣,“你沒事干麼,跟我扯這麼多。”

  臨夜蹭了蹭臨水的臉頰,想了想居然低頭親了一下臨水的唇瓣,聲音放得軟軟的。

  “三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幫我擋住大哥。”他笑得像一灘春水,溫柔的親著臨水,再饒有興趣地覷著鳳行,眼睛裡一片冰寒,“關於鳳行君的血統,保管你以後恨他比恨誰都厲害。”

  臨水任由他親,波瀾不驚:“大哥法力無邊,我怎麼幫你擋住,況且。”他微微偏了頭,避開了臨夜再湊上來的唇,後者便親到了他眼角上。

  “況且,能有什麼秘密我不知道的。”

  “三哥。”臨夜咯咯地笑,“眼睛好的人,還是能討點便宜的,比如你到底修煉了什麼,你現在本事如何。”

  “大哥算什麼,就是二哥現在好好的,是什麼戰神,厲害的翻天,也未必打的過你。”臨夜親熱地看著他,“你修煉了什麼?連元身都出來了。”

  鳳行看著他們貼在一起的臉,覺得特別不順眼,尤其是臨夜的清秀貼著臨水的英俊,看著真像一對璧人,瞧的人心煩意亂,就想把他們拉開。

  “眼睛好豈止占便宜。”臨水低低地笑,“直接看穿底牌啊。”

  臨夜就輕輕地吻著他眼角,恭維的越發厲害了:“三哥你深藏不露,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底牌是什麼?這麼多年了,我就沒弄懂過你的絕招到底是什麼。”

  “我對什麼秘密都不感興趣,橫豎我看不好的都殺了就是。”臨水皺了一下眉頭,避開臨夜的唇。

  “我知道三哥的意思。”臨夜笑瞇瞇的,“你不在乎碧火到底是誰的種,反正侮辱你的,你都報復了,興柔君已死,青君剛歿,二哥也過的這樣。”

  臨水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你對我可真了解。”

  “沒有沒有。”臨夜擺手,“我只是關心三哥罷了,不過你仔細想想,你當年一個小妖,魔界幻化術高的妖魔多的是,他們幻化成青君和興柔君欺負你也是可能的。”

  他講得很慢很慢,清秀的臉蛋水波一樣蕩漾開來,像是氤氳起了一層極淡的霧氣,再細看的時候,卻已經不是那張清秀至的臉,而是一張妖豔的,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慵懶的似笑非笑。

  是……是青君。鳳行想,記得這張臉是二公子第一次顯出來的。

  臨水的手抖了一下,面色極寒,碧色的眼睛一瞬間幽暗了下去,幻化成了淡淡的藍:“你知道些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臨夜快速回答,臉皮又蕩漾開來,這次卻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只是看起來軟糯很多,不如他原本的銳利,鳳行看了很久,總覺得很熟悉,直到臨夜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他才想起來,“我就知道,碧火的原形到底是什麼,你也許可以根據他的原形,揪住他到底是誰的種。”

  這是他的臉!臨夜變的是他的臉!那張他在銅鏡與水鏡裡見過無數次的臉!鳳行想,聯想剛才臨夜講的話,心裡站站打鼓,不知道臨夜要講什麼秘密。

  他的血統……他有血統嗎?他不是個人嗎?

  臨水斜斜地瞥了臨夜一眼:“你不是說看不清他原形嗎?”

  臨夜但笑不語,又慢慢變回原來的樣子,從臨水的袖子裡掏出一方手帕蓋在臉上。

  “我可以抽了碧火的根骨看他的原形。”

  臨夜還是笑,把手帕都笑掉下來了:“他的隱形咒是揉在魂魄裡的,你強制抽出,他可就魂飛魄散了,你捨得?”

  臨水揪著長袖的手指動了動,沒有吭聲。

  明明之前說碧火是死是活都不是他兒子的,這會兒居然又心軟了,鳳行覺得臨水這性格還真是十分不好,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不過也幸好臨水不是那種性子,不然就太慘了。

  “三哥我敬你。”臨夜見他不答話,下了狠心,“我先告訴你這個秘密,你要是覺得值,你就幫我,反正我信你,你要是已經知道了,或者覺得不值,我也絕不二話。”

  他惡狠狠地看了鳳行一眼,眼睛裡寒芒閃爍:“如何?”

  鳳行心裡一慌,也去看臨水,後者轉回頭,碧色的眼睛裡還是毫無情緒,極慢極慢地笑了一下:“好吧,說來聽聽。”

  作家的話:

  好吧,我果然寫不好古文……

  百花殺14此恨不關風與月

  雨絲冰冰涼涼的,理解居然還有一絲香氣,鳳行疑心自己聞錯了,但是落在臉上的雨水又確實有一股淡淡的水香。

  臨夜在臨水耳邊輕輕吐了幾個字,鳳行正緊張著,便聽到有響聲傳來,都是急匆匆的腳步聲,忙轉身回頭。

  “大殿下回來了。”有侍君過來匆匆道,急急忙忙跟臨水和臨夜行了個禮,就跑開了,之後便是列隊的青衣與平日很少出現的樂工。

  臨夜伸手接了點雨水,冷笑一聲:“他排場多大,回來就要鬧得人盡皆知。”

  “有本事的人,總有三分傲氣的。”臨水搖搖頭,“這就是你所謂的秘密?”

  鳳行猶豫了一下,拿不准是跟著侍君跑過去看大公子,求大公子幫忙,還是留在這裡等著臨夜跟臨水兩人的決定。

  臨水掃了他一眼,眼睛終於不再冰冷,含了點復雜,鳳行拿不准那眼神裡到底是失望還是同情,但是他知道肯定有什麼大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吧?”臨夜看了他一會兒,抑郁道,“這麼平靜。”

  臨水微微頜首:“嗯。”

  “那你還容得下他?”臨夜大驚。

  “有什麼容不下的。”臨水低聲道,“他現在又什麼都不知道。”

  鳳行感覺臨夜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裡面隱隱地有一種羨慕與恨意,但是到底沒有爆發出來,像星火一樣一瞬即逝了:“你小心哪天十三吃味,把他撕了。”

  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秘密,臨水明顯早就知道了,鳳行惴惴不安,臨夜說的這個秘密是關於他的血統的,他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奇怪。

  臨水對他太好了,幾乎縱容了他的一切,就算是不甘願,鳳行都不得不承認臨水對他真的是非常大度的。

  難道臨水對他好,是因為什麼血統,而對他有所希冀與企圖?

  鳳行感覺渾身一冷,幾乎戰栗了一下,抬眼去看臨水,後者卻沒有看他,笑得有點溫柔,眉眼都彎起來了。

  “不會。”臨水搖搖頭,“他知道我在想什麼,有什麼好吃味的。”

  這話讓鳳行別扭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哪裡怪了,就是覺得心裡憋氣。

  “一只隱忍的狼跟一只性子躁的狐狸。”臨夜撓撓頭,“不知道你們怎麼組合的。”

  “你管我們呢。”臨水想了一會兒,突然皺起眉頭厭惡地道,“你用的什麼香。”

  “蘇合香。”臨夜比他還要厭惡,秀氣的鼻子都皺成一團了,“二哥身上一股沈水香的味道,熏得我頭疼。”

  臨水捏住鼻子,聲音甕聲甕氣的:“你把味道去掉就好了,偏還用這麼濃郁的香。”

  “鳳行君那麼濃郁的香味,也沒見你惱。”臨夜不滿地嘀咕。

  “我去換件衣服。”臨水也懶得跟他吵,懶洋洋地,“你先去,等鬧起來了,我再去。”

  臨水還真騷包,鳳行想,整個斑斕山也就他執著地穿人間的衣服,還要一套一套的換來換去,像是他在人間裡偷偷出去認識的那些世家子弟,風騷的很。

  “穿黑色的那身。”臨夜眼睛亮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也突然開始討論起衣服來了,“我好多年沒見你穿過了。”

  臨水居然沒反駁,靜了一下才低聲道:“那是我的戎裝啊。”

  “遲早要打起來的。”臨夜也壓低聲音,“父皇閉關的時間越來越久了,斑斕山也需要換新的魔君了,二哥是不頂用了,四哥和我都資歷低,也就你和大哥拼一拼了。”

  這是……要造反了麼?鳳行心裡一驚,他做過皇帝,大抵猜出臨夜的意思來了,是慫恿臨水再干掉大公子,趁著現在二公子也不行上位。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他發現自己太弱小了,這兩人旁若無人地在他面前說這些驚濤駭浪的話,避諱的意思都沒有。

  或者只是因為實力太強了,鳳行想起之前臨夜說的臨水的功力現在二公子都未必比得上,又有點心焦,要是大公子也打不過他們,那二公子可怎麼辦啊。

  他亂七八糟的想著,卻控制不住局勢的發展。

  臨夜斂袖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匍匐禮:“我不求別的,只求三哥看在我從小敬你的份上,讓我過一世安穩吧。”

  “你就這麼喜歡那個人啊。”臨水難得的好奇起來,“論起龍姿鳳章來,你比大哥他們又不差什麼,就是少點時間歷練,就甘心放棄了?”

  “坐那麼高有什麼意思。”臨夜低低地道,“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冬之日夏之夜,長相廝守。”

  他低著頭,細長的睫毛低垂著,上面濕漉漉的水滴,鳳行就有點恍惚,模糊記得,他很久以前也喜歡過這麼個人的,為了那個人放棄榮華富貴,只是拼卻一生為君狂。

  臨夜這樣的妖怪,心冷血冷,但是居然也有這樣心甘情願做小伏低的時候,把自己低到塵埃裡去,跪在那裡恭恭敬敬地求人。

  如果……如果是二公子,自己會不會跪下去求臨水呢,或者不要命地去找臨夜拼一場。

  “我只有這雙眼睛。”臨夜靜靜地,“可以獻給三哥,以示誠意。”

  這個也太有誠意了吧,鳳行想,看來臨夜是鐵了心要靠上臨水了,他想了一會兒,不確定自己這會兒是不是該去告訴大公子,這兩個聯手了,但是又覺得自己去說其實也沒有用的。

  實力擺在那裡。

  臨水對這個提議不置可否:“你別急,你未必有那麼弱,別妄自菲薄。”

  “我要找個靠山。”臨夜劇烈地喘息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裡滿滿的憤怒,“三哥你當然不怕,你誰也不愛,沒有任何缺口,可是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想冒任何分開的危險。”

  臨水突然轉頭瞥了一眼鳳行,眼睛裡還是沒有情緒,但是卻有股寒氣,似冒非冒的:“你不弱,怕什麼二哥,他現在可被你折騰呢。”

  “你跟二哥都是我怕的啊。”臨夜低低地道,“你們都是一種性格,掉的再低,在泥淖裡陷的再久,總會再爬上來的,你看到了沒有,他的花已經開成那樣了,不出半年,斑斕山又要風雲突起了,好在你可以用這半年先站穩位置。”

  “只要你幫我,我不惜一切地幫你坐穩位置。”臨夜的眼睛裡一片濃墨的黑,深不見底,“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在我魂魄上打上印記。”

  “你為何覺得我非要當魔君呢?”臨水嗤笑了一聲,“臨夜你覺得你有多了解我。”

  臨夜重重地磕了一下頭:“不管是什麼,只要三哥你想,我都幫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怎麼敢確信我不會反悔,得了你的力量,再毀了你?”臨水皺了一下眉頭,“我可不是君子。”

  “如果是那樣,我就認命了。”臨夜認認真真地道,“斑斕山的皇子尊貴的也就大殿下二殿下,我來斑斕山最晚也最小,我明白的,三哥不幫我,我活不到今天。”

  他直視著臨水的眼睛:“我都看到了,而且鳳行君你都容下了,可見你是君子。”

  “我不是好東西的。”臨水靜了一下,對著雨水終於看膩了,用力揮舞了一下袖子,那些雨水慢慢地停了,天空都開始亮了起來,鳳行望著天空,感覺眼簾裡一陣舒服,頓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是蔚藍色的,他在人間見到的最初的色彩,干淨清爽。

  “你既然看見了,我也不瞞你,紫薇殿的那位是我殺的,興柔君也是我殺的,包括……”

  臨夜急急地打斷他,望了一下天空,鳳行不知不覺地跟著他一起看,天空又變成了暗紫小雨越發纏綿了,落得像花俏的花瓣一樣,濃郁的香氣。

  應該是臨水在跟大公子較量,鳳行終於明白過來。

  “我都看見了。”

  “知道了,你還是相信我?”臨水又揮舞了一次袖子,這次天空的顏色固定住了,再也沒變回來,橘色的光線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溫暖明亮。

  還、還是臨水更強點麼?

  臨夜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險的棋啊。”臨水緩緩地道,“為了你的信任,我可要搭上自己了,你知道的,其實我對魔君不太有興趣。”

  鳳行突然也懂了,臨夜其實是在賭,拿他的信任去賭臨水對他的感情,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早知道之前也不強求臨水了,鳳行懊惱,臨水的性子明顯是吃軟不吃硬的,該走懷柔路線。

  臨夜點點頭,有點失望,清秀的小臉上滿滿的難受。

  “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臨水仔細瞧了他一會兒,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發,“一轉眼就這麼大了,還記得你剛來那會兒哭著鬧著要我滿山陪你玩呢,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臨夜沒有答話,又重重地磕了一次頭,眼睛微紅,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百花殺 15白日當天三月半

  臨水跑去換衣服,臨夜卻去看大公子了,鳳行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決定跟著臨夜去看大公子。

  只是他到底遲了兩步,到那裡時臨夜跟大公子已經對上了。

  “臨夜。”大公子穿著一身玄色的長袍,那袍子迤儷數丈,蜿蜒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眼睛冷而淡,“把他給我。”

  鳳行見過大公子幾次,魔界除了二公子常年南征北戰都會出現在魔宮,卻從未見過大公子如此冷淡的臉。

  同二公子令人失望的臉不同,大公子卻是英俊的無可匹敵,笑起來有奪日之亮,連他身後的侍君都個個是人間絕色。

  臨鏡的手上拉扯著一個物什,血水般一團:“我弟弟呢?”

  臨夜發出一聲慘叫,臨鏡居然笑了起來,嘴角含了一枚極其妥帖的笑意,舒適安靜:“二殿下呢?”

  他漆黑的袖子招搖地張揚開來,地上烏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侍君。

  “把臨花還給我。”臨鏡緩緩道,舉起了手,鳳行這會兒才看清他手上的居然是個男人,半張臉都花了,露出一線紅色的血肉,看起來頗為可怖,“怕是你還沒幫他把肉體找好,我就幫他碎魄了。”

  又不是一個性子不好的,鳳行想,然好在大公子是為二公子出頭的,心裡也就出了一口氣。

  “我不會把他給你的。”臨夜臉色慘白,但是還是不斷搖頭,“你要是敢幫他碎魄了,我就把二哥挫骨揚灰。”

  “混賬!”大公子怒氣勃發,“你為了一個人類就這麼折磨你兄弟!”

  他手上那團血肉發出淒厲的叫聲,一片片碎成肉塊:“你以為我就回不來了?”

  那個男人劇烈的縮成一團,應該是個很壯碩的人,但是居然擠成了一團,想見有多疼,鳳行看到臨夜的眼睛黑的像最骯髒的墨一樣,嘴角的弧線拉得緊繃,卻死活一聲不吭。

  “我不想等你。”大公子把手上的男人扔給後面的侍君,面色冷淡,“給你三分面子讓你考慮罷了,別逼我再扒了你的皮,不過這次可不會像上次那樣好運氣了,給你長新皮的機會。”

  臨夜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給過我三分面子,又什麼時候當過我是兄弟?”

  他紅色的長衣像血一樣張揚開來,一根紅色的昭君帶挽在他的額頭上,襯得他的臉晶瑩剔透,像是一層白雪,只有一點微微的紅浮在上面,像吃不住似的,觸目心驚。

  “上次你扒我的皮,就是因為我喜歡人間的人,你說我不守規矩,就要殺了他,讓他托身畜生,白白受了幾世的苦。”

  凌夜握緊手上那桿紅纓槍,緩緩地笑起來:“大哥,你是不是以為,事到如今,我們還能言和?”

  那桿長槍十分好看,紅色的穗子,銀色的箭鏃,臨水似乎也有一把,掛在上面的流蘇在風裡飄來飄去,但是鳳行知道,殺起人來卻很利落。

  只是大公子完全不把凌夜放在眼裡,微微冷哼了一下:“雕蟲小技,找死呢。”

  凌夜沒有講話,嘴角緩緩地露出一個笑,詭異冰冷,鳳行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才發現臨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跟大公子一樣穿了一身的黑,豐神俊朗。

  他站在了角落裡,那裡有一株凌霄花,開的紫瑩瑩的,燦爛的很,臨水瞧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

  “大哥。”臨水笑得不動聲色,“我知道二哥天資絕頂,你疼他是自然的,但是臨夜也是你弟弟,不要過於厚此薄彼為好。”

  他寬大的袖子舒展開來,露出邊角繡著的一片片雲霞,銀線壓底,金色滾邊,瞧起來華麗又大方。

  鳳行以為他要挽袖打架取兵器什麼的,誰知道臨水僅僅是攤開手掌,那上面陡然跳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空氣一瞬間炙熱起來,那朵火苗弱小的晃悠悠的,似乎隨時會熄滅,卻燒的空氣干燥起來,紅色的火焰明滅跳動,將三丈之內都染成了一片血紅。

  臨鏡冰冷的臉這會兒才出現了下裂縫,他身後的侍君倒是忍不住低呼起來:“元身!”

  “你……已經修煉出元身了?”大公子的語氣軟了下去,似乎極其不可思議,入鬢長眉挑的高高的,“臨水?”

  “大哥。”臨水歎了一口氣,“都兩千年了,你怎麼就只記得我是那只被你踩在腳下的小狼崽子呢?”

  他揮了揮手,在侍君手上的那個血人便飛了過來,速度之快鳳行幾乎都沒看清,直到大公子身後那個侍君一口血噴出來,鳳行才發現臨水動了手。

  “有話就好好說,做什麼每次都打來打去的。”

  他結了個手印,把那團火按在左手上那團血人身上,火光過處,那人便肌膚皎潔如新了,跳躍的火花微弱的似乎隨時會滅,色彩卻越來越豔麗,直到皎潔的皮膚下暗痕湧動,破皮而出,爆出一個紅色的血花。

  火光瞬間便消散了,只有一片白雪落在那個人的身上,薄薄的雪上帶著點紅色的煙灰,紅白夾雜,嫵媚刺目。

  臨夜想去拽臨水手上的那個人,十三卻一把拉住了他,鳳行都不知道後者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是跟臨水一樣,也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粉面雪白,眼睛冰冷肅殺。

  “你會被燒滅了。”十三從臨水的手上接過那個人,拖到了一邊。

  “興柔君是你殺的。”臨鏡斂眉靜靜想了一會兒,“我道二弟怎麼就翻臉殺了他,原來是你,還害得上界跟我們翻臉。”

  臨水避而不答,只是輕笑:“大哥,我可五百年沒出過斑斕山了。”

  臨鏡默然,半晌才微微頜首:“不出斑斕山就能殺了興柔君。”他沈吟了一會兒,“我倒是忽略你了,當初父皇說你資質雖不好,但是心性高,必能堪大任,我還不信他,想來還是他閱妖有術。”

  “我不過是一只低賤狼妖。”臨水微笑,“自然是狼心狗肺睚眥必報的,不止興柔君是我殺的,連紫薇殿的那位也是我挫骨揚灰的,他可是你的好兄弟。”

  百花殺 16楚歷迷魂逐恨遙

  “你說凌夜喜歡人類,犯了規矩,把他打成那樣。”臨水轉了一個身,伸手往後探了一下,把臨花拽了出來,這只黃乘獸兩天之間長大了許多,再不似之前的小花貓了,現在如一只小豹子,因為疼痛所以表情格外萎靡,只有眼角的花肆意張揚。

  “拿好。”臨水把二公子塞給鳳行,溫柔道,“我欠你一條命,今天算是還清了。”

  他笑了一下,跟以前一樣,沒有多大情緒,但是鳳行卻明顯感覺到了裡面盈盈的的寒氣,他抱著二公子忍不住戰栗地想,臨水這次怕是真的跟他決裂了。

  “三哥。”臨夜淒慘叫了一下,臨水揮了揮手,示意他安靜下去。

  “斑斕山的規矩是什麼?欺軟怕硬?”臨水轉頭去看大公子,這次嚴肅了很多,因為鳳行發現他的眼睛變成了微微的幽紫。

  “他喜歡人類不可以,你跟那些神仙交好就可以是不是?”

  大公子沒有回答,他身後的侍君卻按捺不住,往前一步呵斥:“他們尊卑有別,自然不可比擬。”

  “當然不可以,臨夜不能喜歡一個人,因為人太低賤了,那是會壞了斑斕山規矩的。”臨水的聲音很冷,嘴角卻凝著一抹笑,只是極冷極冷,像一朵霜花,“你跟神界的神交往沒事,是因為你高貴是不是?”

  臨鏡的表情略微妙:“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臨水甩甩袖子,“總要付出代價的,不能你們就不付出代價不是嗎?”

  “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臨水笑了一下,饒有趣味,“我跟人都成親了,你們都一聲不吭,難道是我比較高貴?”

  他厲聲道:“你怕凌夜看到你做的事情,就打傷了他,讓他沒有能力去看,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青君是你殺的?”

  青君是大公子殺的?鳳行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不夠用了,錯綜復雜的關系繞的他頭疼。

  “二哥是驕傲。”臨水冷笑,“可是也太驕傲了,他這兩千年就在南征北戰,幾乎沒有時間修煉,說什麼戰神,可笑,我要是願意,能將他立斃掌下。”

  鳳行退後一步,被臨水的話嚇了一跳,立斃掌下,果然差距這麼大嗎?

  “二哥跟青君打了千年,都是不分伯仲,上次青君卻潰不成軍。”臨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沒有人幫忙,他就那麼容易斬殺了青君?”

  鳳行覺得臨水真可怕,青君被斬的時候他明明知道,可是臨夜那天傳遞消息的時候他卻表現的那般震驚,真的像第一次知道消息。

  他甚至記得臨水的手抖了一下!

  臨水到底有多會做戲啊,或者說多諱莫如深啊,五百年了,他們形影不離五百年了,可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臨水的性格與脾氣。

  他恍恍惚惚地想,卻撞到了什麼,回過頭去才發現是大公子。

  “給我。”大公子瞥了他一眼,結果臨花,聲音倒是溫和多了,摸了摸臨花的皮毛,“臨花,哥哥回來了,醒醒,還記得哥哥嗎?”

  他叫的很溫柔,鳳行都差點被感動了,斑斕山這個妖孽遍地的地方,找到一個有血性的多不容易啊。

  “別裝好哥哥了。”臨水笑笑,“你為一己之私殺了青君而已,還要推到二哥頭上,現在上三界在找他抵命,你回來是想讓他少受苦呢還是想把他交給神界,替你承擔責任呢?”

  “青君分明是你殺的。”臨鏡大怒,“興柔君也是你殺的,你敢說你不是因為恨青君,才殺了他,推到二弟身上?”

  “不是我。”臨水不屑地說,“我若想殺青君早殺了,那天我……那天我回來路過墨界,看到他跟二哥打架,就順手幫了點忙而已。”

  他甩了甩袖子:“我說過,踩過我的東西,我必踩回去,但都是堂堂正正的,我殺了興柔君,別的事情卻一概不知。”

  臨鏡沒有講話,他身後的大侍君卻脫口而出:“誰信你?你才還道你是個狼心狗肺的。”

  臨水嗤笑一聲:“說的好像我要你們相信似的。”

  他斂眉肅然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跟我回話!”

  那個侍君卻不買他的帳,憤然出口:“你就是恨青君當年羞辱過你,讓你生了個雜種出來,就伺機殺了他。”

  難道臨水其實是跟青君生的小孩?鳳行抑郁地想,難怪叫碧火呢,青君的碧與臨水的火。

  “你這次攛掇五殿下,就是想侮辱二殿下。”鳳行膽戰心驚地想,這個侍君簡直是不怕死啊,“你以為二殿下生了,你就會高貴了?”

  鳳行想的肝膽俱顫,就怕臨水大怒之下開殺戒,誰知道臨水居然不動聲色。

  “二哥那麼高貴,當然不能生小孩,那是他一輩子的恥辱啊。”臨水笑笑,“我天生就賤,所以要被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出了斑斕山所有人都在笑話,魔界的三皇子其實就是個娘們,專門養些野種。”

  他慢條斯理地在袖子上整理那片雲痕:“他出身好,生下來就龍尊鳳貴的,哪像我像一只野狼,爬到現在大家也瞧不起,像現在,大哥聽說他要生子,就急的冒火了,我那會兒跪下來求都沒用。”

  “生就生吧,我認命了。生了又不讓我養,發配給二哥做坐騎。”鳳行覺得臨水瘋了,這麼私密的話都當著侍君說出來了,“我求你,求父皇,求啊求啊,能把他留下來了,他告訴我,他不想跟我在一起受苦,他喜歡二哥那裡。”

  “我嫉妒啊。”臨水的眼睛裡輕輕淺淺的,“他這般尊貴,出了事,那麼多人為他在所不惜,我怎麼會不嫉妒,,嫉妒的恨不得吃了他。”

  鳳行想把他拉回來,誰知道臨水卻噗嗤一聲笑出來:“大哥,你是不是就想聽到我這麼說?說我恨二哥恨得吃了他,然後把他給你?”

  他揚起袖子,裡面一只睡得正香的黃乘獸,眼角的白花肆意張揚,像一團雪,顯得一股妖媚的味道。

  鳳行往大公子身後的侍君手上看去,定睛再看,那哪裡還是黃乘獸,不過是一只普通的花豹,連眼角的花都消失了。

  “大哥你是不是以為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啊?”臨水大笑,“你以為你們那堆骯髒的事情我還不知道嗎?我花了這麼多功夫,才把你騙回來!”

  百花殺17白首相知尤按劍

  “騙我回來?”大公子蹙眉,他的長發突然飛揚起來,周身颶風呼嘯,金色的楓葉堆得金燦燦的,在他身邊飛來飛去,看起來氣勢洶洶。

  鳳行終於知道臨水為什麼去換衣服了,他的袖子寬大柔軟,散開的時候有著優雅的弧度,像是最尊貴的公子,連開殺戒的時候都是。

  那袖子在半空中像一把折扇一樣,柔軟妙曼,卻像刀一樣的銳利,那些楓葉被切得連粉末都不見了。

  “我請你,你又不肯回來,只好辛苦一下二哥了。”臨水笑笑,“臨夜說他將你攔下了,我還當你識破了,不打算回來了,正想算了,誰知你又上當了。”

  他笑得小小的,只是笑,並沒有什麼表情,英俊的眉眼裡有一股逼人的戾氣,再也沒有先前的溫潤了,像個殺神。

  “就算我回來了,你就能抓住我了?”大公子也笑了一笑,突然扭轉了一下身子,登時狂風大作。

  他在狂風裡化作了一條黑龍,並不見大,盤旋著直到天際,所帶起的風呼嘯纏綿,幾乎把鳳行的長發都撕扯開了。

  這是真的要打架了?鳳行抓著頭發想,半空中傳來一陣極其古怪的長嘯,像是慘叫又像是憤怒,悠長尖銳,響徹雲霄,他忙抬頭看去。

  半邊天已經黑了,颶風之下烏雲招招,黑壓壓地如怒海狂濤,波浪一樣的翻滾不休。

  一只渾身雪白的狼撥雲橫空而出,在烏壓壓的黑雲與墨龍之上白的幾乎剔透,淡藍的光線下身形優雅恣意。

  他往臨水的地方看去,那裡哪裡還有人,只有一朵臨水把玩了半晌的紫色凌霄花。

  那只狼是真好看,身形高大,線條流暢,一雙碧色的眼睛裡流波如水,只是冰冷銳利。

  鳳行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悄悄走過去把那朵凌霄花撿起來,誰知道手指剛碰到柔軟的花瓣,身後就帶著風刃過來了,雷霆萬鈞,發出尖銳的咄咄聲。

  太……可怕了。鳳行閃開,看著他站的地方一個碩大的大坑,心有余悸,不由得往天空看去。

  天空中烏雲更加密集,只是色彩卻亮了很多,旋轉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裡面電光閃爍,雷聲隱隱,偶爾還會迸發出一大片的紅。

  很久以來,鳳行的認知裡其實都沒有打斗這個詞。

  他出身皇室,臨水從小就跟著他,一路扶持著他坐上王座,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命令,不滿意就再砍殺懲罰。

  無論是哪種,他都是絕對的王者,單方面的給那些倒霉蛋一些教訓,所以剛到魔界,看到臨水打斗的時候,還真是不習慣啊。

  但是他打賭,他看的再多,也不會有今天那樣激烈了。

  他們都沒有動,周邊只有一層淺淺的青紫二色,鳳行努力睜大了眼睛,那青紫如此的淺淡,可他就是看不清裡面的東西。

  如果不是大地一直在震動,他幾乎都以為他們只是躲在裡面說些梯己話而已。

  “聲音呢?”鳳行終於受不了小聲問,但是沒有人回答他,他頓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臨水在裡面呢,再也沒有人耐心地跟他東扯西扯,認真的給他解釋了。

  這是個極小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突然就覺得極其蕭瑟,蕭瑟的就像他終於到了斑斕山能夠風光回人間,卻發現他完全不記得他喜歡的人叫什麼的那刻。

  他看不清楚,只隱隱地在青紫二氣裡看到有兩個白影,碩大無比,也瞧不清誰是誰,只是兩氣所過之處土地都像潮水一樣的後退碎裂,好像被憑空斬切了無數道似的,連土地上的那些花草都碎的紛紛揚揚。

  “看清了嗎?”十三低聲問臨夜,“在他的尾巴上。”

  臨夜睜著眼睛皺著眉:“動的太快了,我瞧不清,再等等。”

  鳳行也張大眼睛努力看,可是他的眼力比臨夜還不如,只看到兩道白光互相纏繞在一起,交錯不休。

  “還沒看清?”十三急了起來,“殿下不能再讓了,再讓要受傷了,拼體型,他差大殿下太多了。”

  臨夜根本沒有來得及回答,空氣就陡然炸開了,先前安靜到了極致的氛圍終於被打破了,連呼嘯的風都像在嘶吼。

  臨夜仰頭看去,那團青紫二氣總算散開了,他看到天空裡好大一只墨龍,將斑斕山半個天空都遮蔽了,那之下的白狼小的幾乎都看不清。

  那條黑色的尾巴碩大無比,在半空在呼啦呼啦地搖晃著,或甩或拍,或卷或曲,帶著一股勁風,每一下的甩動都能震天動地,地面一直在抖,粉末紛紛。

  “他怎麼不躲啊。”跟先前糾纏的樣子不同,現在那條黑色的光完全就是囂張的,速度極快,像是一條移動的黑線,每次都能准確甩到那只狼身上,尾巴像利器一樣,每一次擊打,都能打的銀狼身上血花飛濺。

  鳳行看了一會兒都急切起來,眼見血像花瓣一樣從半空落英紛沓,怒的都想大叫。

  不是都說臨水厲害的麼?怎麼連躲都躲不過去,那墨色的尾巴在半空中合攏,狂風四掃,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暗自急了好一會兒,才起來自己是大公子那邊的,不由得被自己嚇了一跳。

  “看清了。”臨夜突然倒,聲音裡含滿欣喜,“看清了。”

  十三比他還要急,撕開黑色的衣服,露出光裸的後背,天空閃電隱隱,慢慢的照射到他的後背,那上面一團血紅,在閃電的照射下甚至蠕動了起來。

  好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十三潔白的皮膚下,鳳行猶豫地想,但是很快就確定了答案,因為真的有個血紅的東西從他的後背破皮而出了,血紅妖豔。

  天空的交接聲越來越響,雷鳴轟擊,隨著那個血紅物什越發的轟鳴了,鳳行以為會更激烈了,誰知下個瞬間,烏雲密布的天空陡然晴朗了,日光潑灑灑地落了下來。

  閃電消停,颶風消失,方才的喧囂好像是幻覺似的,斑斕山一瞬間就安靜了下去,安靜的像死了一樣。

  “看清了?”臨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變回了人形,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而他的腳下根本就沒有泥土!

  塵土再次飛揚起來,平地卷起了無數的颶風,爭先恐後的撕扯著,慢慢地混合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流,向著臨水撲過去,速度快如閃電。

  “看清了!”

  臨夜大叫,臨水揮了揮袖子,飛揚的塵土越來越多,卷曲成了一片,猶如一條黃龍,翻卷回去,纏繞住了大公子。

  臨水根本就沒動,只是揮了一下袖子,那些塵土卻一股腦兒地混成一片,鋪天蓋地地向大公子湧去,靠近的時候再幻化成一片片的風刃,全部都刺進了大公子的身體。

  那條墨龍嘶鳴一聲,聲音極其慘烈,陡然從半空落了下來,甩出了原形,長發漆黑,滿臉驚慌,一雙唇咬得死緊死緊的,顯得紅豔豔的。

  鳳行這會兒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大公子那張英俊的無可匹敵的臉,這是一張跟魔君一樣的臉,俊美無雙,卻含著無限的殺氣,那雙眼睛像是被烈火燃燒了似的,燒得通紅。

  難怪大公子如此驕傲,居然與魔君長得這般像,想見也是魔君疼他的原因。

  “你居然敢修煉這個。”他從地方爬起來,侍君早不知道被打哪去了,眼睛裡滿滿的驚慌與憤怒,一張臉上全是泥土,卻也不妨礙他眼睛裡的疼痛,“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的!”

  “就是他。”臨夜尖叫,“就在他尾巴上,二哥,就是他!”

  臨水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半晌才吐出一口血。

  他先前狼形的時候,被打成那樣,也沒有多大反應,臨夜的一句話,卻像什麼重形攻擊一樣,讓他吐了好幾口血,且停不下去了。

  “就是我。”大公子猙獰道,“你現在知道了,能怎樣。”

  他猙獰地看著臨水,腳下的鴻溝裡突然湧現了無數黑色的小蛇,蠕蠕而動,柔軟迅速,還會慢慢匯合變大,鳳行駭然地發現那是臨水的那些逍遙水,柔軟妙曼,卻極富殺氣。

  它們沿著大公子的雙腿開始往上蔓延,並沒有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樣開始咬東西,鳳行剛想舒一口氣,才發現他想的太簡單了。

  它們慢慢地把他整個都包住了,像是黑色的水晶一樣,無論大公子如何掙扎,都掙脫不出去。

  “殺了他。”十三大叫,“殿下,快殺了他。”

  “居然真是你。”

  臨水反倒退後一步,又重復了一遍:“居然真是你,好,真是你,真是好兄弟!”

  他低笑了一聲,淒厲的不成調子,周身卻突然爆出千萬條白色的光芒,氣浪甚至把太星宮之前那座山都削了半座,紛飛的石塊與樹枝往外四濺,將他們都快壓平了。

  鳳行被砸的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才想起咒語來搞了點護身咒,再抬頭看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只狼橫在前方,身雲色彩變幻,妖氣沖天,遠遠看上去像蠻荒時期最凶猛的野獸,猙獰囂張,裂開的大嘴裡,白森森的牙齒像一根根石柱,散發著一股血腥的味道,所有東西在他面前都小的如同螻蟻。

  這是臨水啊……鳳行想,一瞬間心裡充滿了最初始的仰望與敬佩,像仰望神祗一樣。

  百花殺18笑看嫣紅染半山

  雷聲陣陣,如萬馬奔騰又似萬鼓齊鳴,天空裡光色四溢,震耳發聵,鳳行都想去捂耳朵,可是又忍不住抬頭去看。

  臨水想要干什麼呢?鳳行仰頭望著那匹大的可怖的狼,心裡隱隱的升騰起一股興奮。

  “怎麼了?”他聽到人身邊有聲音這麼問,正是他心中所思,不由得也轉頭去看。

  臨夜跟十三正蹲在一起,明明是兩張秀麗無雙的臉,但是靠在一起偏偏格外的詭異,就像……

  就像……鳳行想了好一會兒,才從記憶的縫隙裡挖出那點相似,就像他以前偷偷出去,在帝都街頭看到的那些地痞無賴一樣。

  “沒怎麼。”臨夜瞇著眼睛,“那些雜種沖上來了,二哥把他們都吃了。”

  “大公子的侍君?”十三問,鳳行忙往大公子的方向看去,天際電閃雷鳴,越發顯得他身上逍遙水的黑了,骯髒的要命,偏還鎖著他一張俊美無雙的臉。

  “他們龍姿鳳章的大殿下敗給一個低賤狼妖了。”臨夜哈哈大笑,像是幸災樂禍,卻笑得淚花飛濺,“十三你看到沒有,斑斕山顛覆成這樣了,父皇在上面已經氣瘋了。”

  十三也跟著笑,聲音輕輕的,卻很驕傲:“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從跟著他上山的那天起,就知道他能當上魔君的。”

  “你從他上山就跟著了?本家帶過來的?”

  “不是。”十三蹲在地上畫圈圈,“他其實地位也不算低吧,起碼在狼族還是很高的,帶了十二個侍君過來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上斑斕山,其實不當皇子有什麼的,他過的還高興點呢。”

  臨夜附和:“就是,他在狼族很有地位,跑到斑斕山干什麼,這破地方又貧瘠又無聊,還不如在狼族逍遙自在呢。”

  十三也想不通,不過顯然是維護臨水的:“天性吧,狼嘛,總歸跟你不同,野性吧。”

  “你從哪冒出來的。”臨夜竊笑,“我也奇怪呢,怎麼三哥是個狼,侍君倒是個狐狸,最奇怪是是狼安靜隱忍,你這只小狐狸暴躁的很。”

  “我、我就是一只小狐狸啊。”十三很委屈,“我沒有很暴躁,我是幫三殿下暴躁。”

  半空之中似乎又發生了什麼,鳳行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聲音,天空又開始烏雲罩頂,但是他不敢再抬頭看了。

  臨夜說了的,臨水在吃掉那些侍君。

  臨夜繼續跟十三胡扯,他們倆蹲在那裡,也不知道在開心還是在難受,像是瘋了一樣的喋喋不休:“他上山的時候就是那幅死人臉?”

  “他脾氣一點也不好,一點就著的。”十三很認真認真地道,“他之前很驕傲很驕傲啊。”他歪頭想了一會兒,“大概碧火不肯跟他回來後,他就安靜了吧。”

  “我就說麼。”臨夜嘀咕,“一只狼,那麼溫良恭順做什麼。”

  “他大概是懶得哀求了吧。”十三若有所思,“求誰也沒用,沒人幫他,他生氣還是驕傲都會被人踩的碎碎的。”

  臨夜抬頭看天空,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黑色的眼睛裡一片漩渦:“二哥也很驕傲,是不是驕傲的人都容易很厲害?”

  十三搖搖頭:“其實二殿下也很可憐。”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用力搖了搖頭,“不然他肯定也被殿下殺了。”

  “其實我也很可憐。”臨夜笑嘻嘻的。

  十三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我怎麼了?”臨夜不滿,“我告訴你,我才是真正的龍姿鳳章,大哥算什麼,不就一條龍嗎,我是比他小,不然遲早殺了他。”

  不僅十三,鳳行都想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真的啦。你仔細想想,我比你們小了多少歲,少練了多久,就知道我血統多好了。”

  十三還是不相信。

  “我是滅蒙。”

  “……”

  “我……”臨夜清了一下喉嚨,最終還是沮喪地低下了頭。

  “魔君怎麼把你生下來的。”十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下巴好像那玩意兒隨時會掉下來似的。

  臨夜望天:“這個……我也沒想通。”臨夜撓頭,磕磕巴巴地解釋,“大概有一天他喝多了,覺得……覺得野獸什麼的都不大對胃口,就、就選了個……鳥吧,雖然我也搞不懂,他怎麼把我娘……上了的。”

  十三看著他,滿眼同情。

  臨夜被他看的惱羞成怒:“不、不行啊,他口味奇怪,又不是我奇怪!”

  “行。”十三慌忙點頭,“我就是有點不解……你是滅蒙,應該是凶禽啊。”

  “我不夠凶嗎?”

  十三看了他一會兒,居然也磕磕巴巴起來:“你簡直是我見過的最溫馴的一個妖了,你真是侮辱你的血統。”他都痛心疾首起來,“滅蒙啊,天生屬於戰場的王者啊,你居然弱成這樣。”

  臨夜也有點心虛:“這個也不能怪我啊。”他狡辯,“三哥修煉跟不要命了似的,二哥的天資好的出奇,想練也練不出頭,我來的時候,他們哪個不比我大千把歲。”

  十三想了想他的話,也點了點頭。

  鳳行聽他們一行胡扯,氛圍松活了許多,心裡松了一口氣,這會兒才想著是不是該去問一下十三,二公子去哪了。

  從臨水跟大公子動手之後,他就沒見過二公子了,總不至於臨水打斗還帶著臨花吧?

  他不敢往天空看去,只好往大公子那裡看去,一看之下卻大驚失色,那些黑色的牢固不堪的逍遙水居然無聲無息地全部消失了,天空裡像是落了什麼東西,無聲無息的,泛著淡淡的香,所過之處,所有的黑水都退了回去。

  “十三。”臨夜突然大叫,“幫我一個忙。”

  鳳行往臨夜那裡看去,臨夜這次居然破天荒地也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溫和,並沒有他想的那樣銳利。

  “我死了之後,少易宮的金楓誰也不許動。”臨夜突然鄭重起來,連鳳行都嚇了一跳,“那是我花了好久才種出來的,他說人間只有紅色的,我原想讓他到我這裡好好看看金色楓葉呢。”

  十三比鳳行銳利多了,蹙眉道:“你看到了什麼?是不是殿下怎麼了?”

  已經不用他問了,大地陡然一震晃動,臨水像是大公子一樣落了下來,摔出了人形,雖然沒有受傷,也狼狽的很,黑色的衣服皺成了一團,上面一層印染的痕跡。

  天空嗤啦嗤啦地劈下數道血紅的光芒,臨水從地上爬起來,揮了揮袖子,半晌才微笑起來:“臨夜,你賭輸了。”

  大公子所在的地方平地卷起了颶風,吞噬成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撕扯將他卷入了半空,又慢慢地消失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你盡力了。”臨夜搖搖頭,“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甘心,我總以為……”

  他笑了一下,很是溫暖:“我總以為父皇好歹還是疼你的,斑斕山多少年沒出過你這樣的傳奇了,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臨水掏了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嘴角的血,鳳行驚駭地發現那些血都是黑色的,隨著臨水的咳嗽,裡面還夾著很多白色的東西。

  “可惜我在他眼裡分量太低了。”臨水幫他說完後續,碧色的眼睛裡空蕩蕩的,語氣倒是溫和,“他一出來,就把他心愛的大殿下招上去了。”

  鳳行朦朦朧朧地聽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去拉臨水的袖子:“你、你怎麼了?”

  臨水一邊咳嗽一邊看他,那些黑色的血已經浸染了手帕,從臨水的指縫裡汩汩而落,像那些黑色的水,鳳行頓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那些逍遙水不是水,是臨水的血。

  就像二公子的花一樣,不管是是什麼形態,都是他們的血,所以他們才能收放自如。

  剛才天空灑下來的那些東西,應該直接傷到了臨水的體內,所以他才這麼不斷地咳嗽落血。

  臨水這麼強了,還能有這般能力傷他的……難道是魔君?

  他仰頭看去,大公子消失的地方雲蒸霞蔚,上面只有一方銀色的袖子在裂裂作響,像是最耀眼的旗幟。

  大地再次震顫起來,土地裡憑空冒出許多白色的玉柱,那些巍峨廣柱一直蔓延到天際,泥土像是沸騰了一樣,深處不停地在蠕動,慢慢地一階一階往上壘去,鳳行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懂這些鏗鏘運動的泥土是在自動堆積階梯,直達天際。

  “父皇出來了。”臨水低聲道,十三拿袖子在幫他擦臉上的血,聞言不由得手指一頓。

  臨夜倒是不驚訝:“他早出來了。”

  “你們打斗的時候他就出來了,只是一直是觀看。”臨夜笑了一下,有些兒溫和,“大哥敗了,他才決定出來的,他還是選擇護住他們啊,千尊玉貴的大殿下啊。”

  是了,臨夜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東西,鳳行恍然大悟,只是不懂臨夜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大公子贏了,魔君就不會出來了麼?

  還是因為魔君心疼大公子,怕臨水做的太過分,所以巴巴的出了關,來護著大公子?可是就算是如此,也沒必要一出來,就把臨水打成這樣啊。

  他亂七八糟的的想了半天,也聽了臨夜他們簡短交流了幾句,期間臨水甚至還整理好了衣服,魔君都沒從天階之上下來。

  百花殺18世事一場殘忍夢

  層層天梯直達天際,上方光芒萬丈,白色的玉柱上蔓延著一圈圈銀色的水流,鳳行不清楚那個是什麼,只是隱約知道,似乎發生了極其不好的事情。

  臨水跟臨夜嘀咕了一會兒,才仰頭道:“是麼?父皇你怎麼知道的,你就確信你這麼了解我?”

  臨夜嗤笑了一聲,臨水也跟著嗤笑了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麼絕世笑話:“我也覺得我的行為不大妥當。”

  鳳行仔細看著天際,耀眼的金光刺著他的眼睛,他實在看不清,可是聽他們的對話又聽不明白,看到十三也茫然站在一邊的時候,才恍然醒悟。

  魔君大概是在跟臨水講話,只是聲音只有臨水和臨夜聽得到。

  “他們不知道我為什麼上山。”臨水柔聲道,“可是你知道的,難道你覺得時間太久,我就忘了嗎?

  臨夜突然抓住了臨水的胳膊,臨水皺了一下眉頭,把袖子抽回來,偏頭繼續笑著:“我果然是個傻子。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我在真界看守,他們怎能越過第二層的二哥到達我界面的。”

  “父皇。”臨水柔聲叫,聲音輕的像一團霧氣,纏纏綿綿的,鳳行都不知道臨水怎麼做到的,輕的像要飛起來,“我殺了紫薇星君和興柔君,你高興不高興?”

  臨夜不屈不撓地去拽臨水,臨水卻十分不耐煩,最後只是匆匆道:“不用擔心,要是二哥生不出來,我把碧水給你。”

  他冷笑一聲:“你不用擔心碧水的血統隨我太低賤,他可也是大哥的種呢,血統百分百高貴,資質好,靈魂也禁得住撕裂。”

  這話……似乎有什麼問題,鳳行想,但是又想不起來,倒是上面怒了。

  一枚銀箭射了下來,夾著金風帶著嘶鳴,落在臨水腳下,那箭十分狹長,箭鏃之上黏著一方白色的玉牌,像是透明的,但是又含著極其溫潤的光澤。

  他盯著那個玉牌左想右想,臨水卻一腳踩了上去,那牌子似乎極其脆弱,被他一腳便踩成了粉末,紛紛揚揚地散了一地。

  “我聽說。”臨水慢慢騰騰地道,“龍都有逆鱗的,還摸不得。”

  他是大哥的種呢……

  鳳行眼看那玉牌碎掉,便繼續細思那句話,半晌才想起來,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臨夜說的“你靈力弱,有人幻化術好,幻化成興柔君欺負你也是可能的”,十三說的“就是他,在他尾巴上”,臨水剛才吐血時狂吼的“居然是你。”

  那些話語突然鋪天蓋地地湧來,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卻不想再想下去了。

  如果……如果真的是大公子弄了臨水,而又推脫到別人身上就算了,魔君知道了還什麼反應都沒有,難怪臨水如此暴躁。

  他越想越心驚,臨水說他殺了興柔君和紫薇殿的那位,顯然是誤會了,而大公子把一切事情都推了出去,臨水就幫他們殺了那些神!

  “我當然不敢摸父皇的逆鱗。”臨水冷笑,“不過父皇好歹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碧火也是條龍,那個連我都看不出原形的鎖魂咒又是誰下的,大哥怕是沒那個本事吧?”

  他面無表情,碧色的眼睛裡清淺的像一汪碧水,那些黑色的血從他指縫裡落下,像蛇一樣在地上蔓延,但是碰到那些玉柱上流下的銀色水滴就全部都消散了。

  他停頓了很久,鳳行估計他在等答案,心裡陡然焦躁的不行,這感覺簡直比看二公子被他們折騰都難受。

  他不想猜魔君是完全維護大公子的,否則這些東西也太惡心了。

  “父皇算是默認了?”臨水笑了一下,“也是,魔界就兩條龍,不是大哥的,總不至於是父皇的。”

  他招了一下袖子:“你真覺得為了這個位置,我什麼都能放棄?”

  臨夜拉住他,搖了搖頭:“別,你打不過父皇。”

  鳳行這才看到,臨水寬大的袖子已經完全展開了,再不是之前的那種柔軟妙曼,而是一副鋼鐵的樣子,黑色的衣服濃黑的像黑夜一樣,一寸寸蔓延出去,只有碧色的眼睛是鮮豔的。

  “我沒有在惱怒那件事。”臨水沒有理臨夜,“我說過了,生了就生了,管他是恥辱還是什麼都一樣,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父皇知道事實不告訴我!”

  他揮袖的時候,手帶風刃,想必極怒,白色的玉柱倒塌了好幾個,轟然倒下,便連那天階都受了影響,搖搖欲墜。

  一顆銀色的球落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掉到了臨水上空,旋轉出詭異的圖案,臨水伸手卻接,那球裡靈光點點,碧色飄搖,像是夏季的熒光。

  臨夜從他手上拿過那個球,把玩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時間太久了,沒用了。”

  臨水毫不驚訝,點點頭:“我殺了興柔君之後,才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三界又不是死的,怎麼我就能那麼輕而易舉地潛入進入。”臨水看著那顆球發怔,“而且他們死了神也沒有找我麻煩。”

  “我是那把劍是嗎?”臨水歎了一口氣,“你們在前面幫我清理了,我再去戳兩刀,奇怪的是,!三界到底是誰在護著我,我居然安然無事至今。”

  他仰頭看天:“直到青君歿了,臨夜說上三界在追殺二哥,我才想通,能替我在上邊說上話的,也就是二哥。”

  臨夜也歎了一口氣,“讓你不要說,非要點破了,看你以後在斑斕山怎麼待下去。”

  他的聲音很輕快:“三哥你猜的差不多啦,你知道麼?只有你能殺了興柔君和紫薇星君,所以這場戲,從你上山開始就在演啦。”

  有一雙好眼睛真好,他知道的事情真多:“父皇在給大哥鋪路啊,再殺了青君,上三界徹底怒了,你們倆其實是一起被通殺了。”

  鳳行聽得雲裡霧裡,這會兒才終於完全懂了。

  大公子栽贓了興柔君,臨水便不擇手段殺了興柔君,而這一切不過就是魔君在利用臨水的仇恨去殺了興柔君。

  雖然他搞不清為什麼一定要殺了興柔君,但是這會兒終於勉強看出立場來了。

 

  百花殺20君若醒時秋已半

  “二哥好像醒了。”臨水突然道,臉上還是淡淡的,“臨夜,你看看,是不是?”

  鳳行微訝,看著臨水,又不知道往臨水身上哪裡看,後者還是那身黑色的長衣,大風裡裂裂作響,長袖飛揚。

  臨夜也很驚訝:“不可能吧,這才多久。”

  臨水不說話,臨夜便也安靜下去,他秀麗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連眼睛都瞪圓了,鳳行知道他是在努力看東西,不知怎的,倒有些豔羨。

  什麼都看得到真好,不像他,連魔君在說什麼都聽不到,只能靠他們的話去猜測。

  臨夜的眼睛越睜越大,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漆黑的眼睛裡漩渦重重,卻一聲不吭。

  鳳行看了許久,看的都有些厭倦了,也沒等到臨夜講話,便繼續仰頭看那高聳入雲的天階與玉柱。

  玉柱緩緩流淌下來的水越來越多,甚至匯成了一條條小溪,慢慢地流了過來。

  那水是銀色的,看起來色澤溶溶的,銀燦燦的,閃的人眼花。

  “他醒了我便殺了他。”臨水突然道,“父皇也太瞧不起我了,我殺不了您,殺掉他還是有把握的。”

  他的眼睛終於冷了起來,寒意森森,雙眸如冰,手上忽然多了一柄長槍,挽了一個晃影,刺入沸騰的土地裡。

  他動手的時候,長空中也落了一縷風下來,極輕,卻落到了他的臉頰與額發上,於是他的左臉上便被劃了一刀,血濺了出來。

  “您一定忘了我為什麼上斑斕山了。”臨水柔聲道,他長長的發被削了一縷,額發也散了,與左臉上的一道鮮血一起落了下去,在他俊挺的下頜留了一點紅,那紅紅的曖昧而詭異。

  其實臨水的樣貌很正氣,寶相端莊的男人,但是沾了血與紅,便妖異的了不得,似乎陡然間就開了殺伐之門一樣,眼睛看東西的時候,都能撞落一地的干戈火星。

  他伸手去拔地上那桿長槍,樣子正與臨夜的那柄一樣,銀色箭鏃,紅色流蘇,小巧精致,卻滿含殺氣,沸騰的土地被他刺了一下,卻汩汩地冒出了一股鮮紅,好像那大地就是某個身體一樣。

  “醒了。”臨夜突然道,神色憊懶,似乎用盡了力氣,“他們的勝算又勝了一分。”

  臨水笑哼:“你怎麼知道二哥是他們那邊的?”

  “我殺了他的牡丹薔薇,還這樣折騰他,讓他生孩子,這次絕對瞞不下去了。”臨夜嚷嚷,聲音倒是不大,極其疲倦,“你還指望他站在我們這邊?”

  他頓了一下,陡然想起什麼:“是了,牡丹薔薇是我殺的,折騰他是我干的,都不與你相干,他向來恩怨分明,自然不會找你。”臨夜小小聲抱怨,“三哥你真壞,我就知道,你讓我去應戰,肯定沒好事。”

  他跟臨水的感情是真好,都這種時候了,抱怨的時候也僅僅是抱怨罷了,語氣裡並沒有憤怒與受傷,反倒很輕快:“算了,管他是哪邊的,反倒我是哪邊都不討好的。”

  “他會站在我這邊的。”臨水堅定道,“你以為他為什麼會突然回斑斕山?”

  “他從不回斑斕山的,突然回來你就不覺得有問題?”臨水好像不是在跟臨夜講話,面色冷冷的,“他原就是回來求我幫忙的,況且他這麼多年不肯回斑斕山,幫著我在上面說話,也是因為他知道他欠我的。”

  他揮揮袖子:“他的牡丹薔薇算什麼,我當年在他手上折了本家的十二個高手,都沒找他算賬,他會為這點子東西跟我翻臉?”

  是的,鳳行想,二公子突然回來確實很奇怪,魔界對這場婚禮都淡淡的,更何況二公子那種脾性的,大抵是真的有事才順便回來的。

  他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沮喪,總感覺自己活得像個笑話,以為很重要的,其實在臨水他們眼裡,什麼都不算。

  他只是棋盤裡的一枚棋子,於魔君是,於臨水是,於臨花還是。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大爆發,只是借著他的由頭爆發了出來,他便以為自己是那個重點,而事實是,誰都沒把他當回事。

  真是討厭到要死的感覺,鳳行想。

  沸騰的大地停止了那種讓人心驚的聳動,泥土便一寸寸龜裂開來,除了他們所站的地方,土地都像饑餓的大嘴,露出青黑的缺口。

  “父皇在想什麼?”臨夜疑惑地道,“有你在,我們怕什麼缺水?”

  龜裂的土地斷的紛紛揚揚的,甚至形成了聲音,且漸漸攀升,越來越大,像是風嘯龍吟,回蕩在天地間,像是轟然倒塌的大山,又像是大地的怒吼,震耳發聵。

  “我怎麼知道。”臨水居然也有點不耐煩,摸著左頰上的血痕,“他不肯下來跟我打,又護著大哥,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微一冷笑:“難道是真的想等二哥醒了,跟我打一場,他都不用出手?”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印證了他的猜想似的,那些干涸的土地裡陡然伸出了一支綠葉,極小,卻極倔強,在干枯的土地上冒了頭,綠意盎然,像個小腦袋。

  “那是……”

  綠色的小葉子生機勃勃的,看上去如此的弱小,卻帶著讓人不安的旺盛生命力,它迅速地長出莖干,拼命的瘋長著抽出新的枝條,而枝條又蔓延出更多的嫩芽,肆無忌憚地開始向上延伸。

  龜裂的土地裡似乎有著無限的力量,那綠色的葉子很快就長成了一棵樹,拼命地從大地裡掙脫出,快速而優雅,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鎮定指揮著,那麼的有條理。

  一滴血從空中落了下來,掉到那棵綠色的樹上,所有人都仰起頭,看到它慢慢地由翠綠變成了血紅,那滴血像是符咒一樣,漸漸地把樹都染成了紅色。

  “開花了。”

  十三低聲說,那棵紅色的樹開始變得殺氣騰騰,一朵花苞在它的頂端形成,充滿了煞氣的血紅。

  紅色的花苞越長越大,陡然綻放了開來,這一刻幾乎是天地變色,星沈月暗,妖豔的紅劃破了長空,像是一彎月亮一樣緩緩地伸到了長空。

  那朵花,流竄在暗空之上,血紅如珠,花瓣繁密狹長,如同爪牙,層層疊疊的懸掛下來,又帶了三分妖嬈,在流光下猙獰可怖,花色所過之處都開始融化。

  “他居然用了血之花。”臨夜仰頭道,“他還真想殺掉我們啊,三哥,你再不動手,我們可就真等死了。”

  臨水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朵花,他的周身燃燒著半人高的碧色火焰,燒得烈火熊熊,那花便半分都不敢靠近,只在他上空打轉,連紅色的光都落不下來。

  紅花碧火,多妖嬈的景象。

  鳳行癡癡地看著,覺得自己來魔界這麼多年,現在才算開了眼了。

  “父皇的馭花之術居然不在二哥之下。”臨夜低聲道,“不過三哥為什麼不用水?”

  十三露出一個極其耐人尋味的笑:“再沒聽過用水去對付花的。”

  確實如此,水還能滋潤花朵,鳳行想,不過看十三那縷微微笑意,總覺得哪裡不對頭。

  臨夜卻比他敏感多了,想了一會,又默默地望了一會兒臨水,才默默道:“他的絕招其實是火不是水。”

  他喃喃自語:“是了,我怎麼忘了,他叫臨水,也是來了斑斕山之後改的,父皇教我們的都不同,我便以為他該是掌水的。”

  “碧焰是他們狼族的絕學。”臨夜還是小小聲地嘀咕,似乎在想他自己的事情,“他在本家的地位豈止不低啊,他就是狼王吧,難怪他之前那麼驕傲,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上斑斕山的,在狼族做王不是挺好麼。”

  這種問題,臨水自然不會回答,十三也沒有回答,鳳行更是無法回答,只好都去看臨水,後者卻忙得很,壓根沒空看他們。

  “您不相信就算了。”臨水笑哼哼的,他身邊的火越燒越旺,已經快一人高了,青光籠罩開來,高空的花瓣都有點萎縮,“就算他醒了,要跟我打,您就能討到便宜了?他本身亦仙亦魔,才對青君格外留情,在魔界跟上三界兩頭混,你借他之手殺了青君,讓上三界都容不下他了,您以為他就會善罷甘休了?”

  鳳行發現,臨水不常講話,但是挑撥離間的本事也不小,一字一頓,字字珠璣,每句話都一針見血:“您的斬魔台布置的快,他原是想回來求我跟他聯手的,只是被您先下手了,他若是醒了,您料事如神,覺得他會不會幫您?”

  百花殺21揀盡寒枝不肯棲

  他張開手指,廣袖寬簷,往前走了幾步,穩穩地上了那天階。

  “臨水……”鳳行一驚,不由自主地大叫,手在半空中揮舞了一下,“你……”

  你想上去麼?他想問問,但是臨水並未回頭,連腳步都不曾略頓一下,他便把嘴裡剩余的話咽下去了。

  他似乎再沒有資格問臨水什麼了。

  臨夜卻比他直接,伸手便道:“把二哥留給我。”

  臨水果真停下腳步,他正站在玉白的石階上,比他們平白高了一人多,黑衣長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嘴角居然勾著一抹笑,卻涼涼的。

  他並不回答臨夜,只是眺望著遠方,半晌才懶洋洋地搭了一句:“把臉上的血擦擦。”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扔在臨夜臉上,嘿嘿一笑。

  “其實嘛。”臨夜目送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用帕子擦臉,“他還真蠻適合做魔君的。”

  十三道:“你又想到看什麼。”

  臨夜把沾血的帕子塞回袖裡,便道:“城府深啊,我竟不知他跟二哥何時好上的,他倆聯手倒是不錯。”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子:“只是他既然與二哥相好,怎麼父皇收二哥那會兒不動手,還任由我糟蹋呢。”

  十三苦笑:“你還真相信他的胡扯啊。”

  鳳行有點奇怪,臨夜卻想的比他快,哼了一聲:“那他抓住了二哥什麼小辮子,確信二哥必然會站在我們這邊。”

  “總不能真是二哥的愧疚。”臨夜搶著道,搖搖頭,“二哥不是那種人,他能求三哥什麼,三哥才會那麼說的。”

  臨水走的緩慢,天劫極高,他走了好一會兒,才上了一點,但就從那點開始,便看不清他的身影了,天階邊緣白雲飄飄雲山霧罩,上方一切都含糊起來。

  十三目光澄澈,倒是不隱瞞:“青君的魂魄吧。”

  他頓了一下才慢慢解釋:“殿下殺了紫薇星君之後便略有奇怪,之後便總留了一手,悄然給他們留一縷魂魄。”

  “我道怎麼他的太星宮裡總有股隱隱的靈氣在飄,還當是他偷偷在修仙,還當是他話柄等著抓他錯呢。”

  臨夜恍然大悟:“那次他偶遇青君,便悄然偷了一縷,現在二哥知道了,便來求他,要回那縷魂魄,難道二哥今次願意回斑斕山了,他原是怎麼都不肯再回斑斕山的。”

  他細細想了一下,又疑惑起來:“不對啊,青君那會兒還完好無損,被他取了一縷魂魄,如何能不知道,就任由他取了。”

  “這我卻不知了。”十三搖頭,也略有遲疑,“殿下其實蠻奇怪的,他……”

  他才張口說了一半,上方卻陡然傳來了一聲格檔聲,不大,卻極其清冽,想必是什麼武器相交擊的聲響。

  他們一瞬間都靜默下來,仰望蒼穹,上方祥雲纏繞,卻寧靜祥和的很,除了剛才那聲,便再無聲音了。

  臨夜望了半晌,才慌忙道:“他們架了結界,打起來了。”

  “大公子和臨水?”

  臨夜臉色奇怪,吞吞吐吐的:“父皇和三哥。”

  十三陡然變色,他細長的手指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圈,裡面卻沒有出現任何東西,只是空氣陡然稀薄了起來,沈悶的讓人窒息。

  “他說了什麼?”臨夜搓著手問,迷惑不解,“他怎麼進去的,那階梯可是王階啊,會認主的,血統越好,爬的越高,按他的血統,他上一半就該被摔下來了。”

  十三卻不管他的嘀嘀咕咕,臉色凝重,細長的眉毛向上翹著,像是蝴蝶的翅膀,輕輕淺淺的。

  隨著臨夜的話語,之前那個綿長無垠的天階陡然塌了,包括那些玉柱,碎成了粉末子,連半空的祥雲都不見了,只余下了一塊空曠的大地,血紅廣大,似乎吸了綿綿的血。

  “走吧。”十三拉過鳳行,沖臨夜點點頭,眼神復雜,不知道是喜是憂,“他把天階打了。”

  臨夜也後退,雲霧散去,前方便陡然開闊了起來,雖瞧得不大清楚,卻能看到臨水了,他正拿著他那桿槍,舞的密不透風,紅色穗子像一朵血花一樣飄揚在半空裡。

  “三千世界,眾生黷武。”臨水站在大地中間,停止了舞槍,他似乎在唱歌,又似乎不是,聲音低啞而昂揚,像是能撕破長空,聲調繁復而古老,鳳行只能聽得清這麼一句。

  “走吧。”臨夜再不敢停留,拉著鳳行匆匆後退,“快點,十三,拉結界,用血。”

  他大喝一聲:“一木浮生,一砂極樂,一方淨土,一笑塵緣,一念清靜。”

  “臨水、臨水在在叫。”鳳行被臨夜拉著,死活不肯走,他聽得到上面的聲音,似乎是臨水的,又似乎不是,因為臨水是聲音總是很輕很輕,這個聲音卻有股剛烈到妖嬈的味道。

  臨夜拉著他,兀自冷笑:“他在叫又如何?你是能幫忙還是會心疼?”

  臨夜的眼睛黑的像墨,深處卻有一股暗紅,紅絲隱隱,顯得他的眼睛極其可怖,被他盯著的時候,簡直就像是被一條隨時會咬人的蛇看准了,鳳行忍不住抖了一下,卻還是不肯動。

  “臨水。”鳳行固執地道,“臨水沒走,我們不能丟下他。”

  漫天都是血紅,連旋轉的風都是淺紅的,好似這個世界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餛飩時代,蒙昧而又渾濁。

  他掙扎的時候,總算想起來了臨水平時指點他的一切東西,手忙腳亂地用起來,卻是用來反抗臨夜的,把臨夜氣的不行。

  “要不是三哥關照。”臨夜冷冷地道,“我非把你千刀萬剁了。”

  他並不是在開玩笑,鳳行看到他的右手上已經有了隱隱的風刃,漆黑熱烈,隨時都會蓋在他身上。

  “你打好了。”鳳行雖然畏懼,卻也不肯走,強自鎮定,“他為你出生入死,你卻丟下他跑了。”

  臨夜大怒,十三擠過來,把鳳行提到一邊,壓低聲音,也是大怒:“什麼時候了,你們倆還鬧。”

  他拽著鳳行,往半空看了一眼:“鳳行君,你留下也是給他添亂,跟我們走吧。”

  鳳行還是不肯,十三卻不耐煩了。

  “裝什麼呢。”十三性子不好,對他的態度也不算好,卻極少這樣刻薄,“你真這麼關心他,會那麼說他?”

  他看著鳳行,眼睛裡的鄙夷遮掩不住:“他確實不及二殿下千尊玉貴,卻也是有我們喜歡的,你既那麼說了,何必那麼惺惺作態。”

  臨水……鳳行心裡一動,他之前因為二公子跟臨水大怒的話,原來他們都聽到了,也是,他自嘲地想,這斑斕山裡的人都擅長不動聲色,只有他一個傻子,還以為他們都不知道。

  確實如此,他那麼跟臨水說了,連臨水那樣的好性子都道跟他再無關系,像十三這樣的可不是要鄙夷他致死?

  可是……可是他還是關心臨水的啊。

  “你除了會煩他,你還會什麼?”臨夜卻比十三還要不耐煩,“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像個娘們。”

  半空之上雷聲招招,鳳行又恨又怒:“你們怕你們自己走就是了,不必顧忌,說來,你們不也就是為了他那句話嗎?”

  要不是臨水要臨夜照顧他,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妖魔早放棄他跑了,現在又裝什麼深情?

  “你以為誰會願意帶著你。”臨夜冷笑,“你這般朝三暮四,今日三哥明日二哥的,你等著,二哥醒了,非把你撕了。”

  他似乎想起一件事:“先前我要說的,我倒忘了,別自恃著你救過三哥了。”他薄薄的嘴角露出一個淺薄的笑,十分惡意,“再沒聽說過人類能救他的,他憐憫你蠢笨,扶持你一世榮華富貴,怕你疑心,編了個謊言騙你,你卻當自己真是他救命恩人?”

  那聲雷簡直是打在鳳行心裡的,震得他發痛,忍不住退後一步,抬頭看到臨夜冷的像冰一樣的眼眸,卻不得不承認臨夜說的是實話。

  從之前開始,他就在疑惑了,像臨水那樣的妖魔,能需要他救什麼?他心裡隱隱的有了答案,卻不敢相信。

  如果相信了,他將要把自己置於何地?

  他自恃是臨水的救命恩人,理所當然地享受臨水的照顧不說,還常以此去強迫臨水幫他做事,這……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臨水笑的溫溫和和的樣子,又記起自己做皇帝那會兒,臨水幫他忙東忙西不說,還要照顧他那不知所謂的愛情。

  那時候的自己蠢的可怕,做了多少錯事,臨水都一聲不吭地幫他,如果他壓根就沒幫過臨水,他有什麼資格那麼理所當然?

  他感覺自己的心碎了一塊,百感交集,又羞又喜,羞的是他居然那麼曾經煩過臨水,喜卻更多,臨水那樣幫他,還是找著理由的,是不是說,他對臨水是極其特殊的,或者臨水喜歡他?他這麼想,卻有點心虛,四處張望了一下,怕被臨夜他們發現,卻發現後者們正在遠視著前方,壓根沒注意到他。

  “那是……”

  百花殺 22少年安得長少年

  仿佛能把大地都撕碎的颶風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心悸的寧靜。

  靜的仿若死去的世界,卻把人心燒灼的像要干涸了,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眨眼之後便爆發出了了轟天巨響。

  鳳行叫不出聲音,他隔得太遠了,只看得到臨水在那龜裂的大地上翻滾著,所過之處土地沸騰,蔓延出一片血紅,而臨水像是一條小蟲子一樣,扭曲著翻滾,苟延殘喘到了讓他心悸的地步,脆弱的似乎魔君一捏就能捏死。

  他感覺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捏了一下,細細的疼,卻綿綿不絕,心頭一把暗火狂燒,燒的他想大叫。

  臨夜已經放開了他,他卻再也沒有勇氣撲過去,那些蔓延出來的紅已經緩緩過來了,鋪天蓋地的腥氣,都是臨水的血,紅的耀眼奪目。

  天地那麼大,顯得臨水那麼小,鳳行看到他掙扎著站起來,長發委地,額頭上沾滿了血,扶著長槍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像是龜裂大地上的一粒小小細沙,一晃眼就會被土地吞噬。

  他感覺到手上痛的要命,茫然低下頭才發現是十三在握手,力氣太大,把他的指骨都握斷了。

  “你去啊。”他沒有來得及叫疼,推了十三一下,嗓子火燒火燎的,“你們這麼厲害,干什麼都在這邊看著,去幫幫他啊。”

  “進不去。”十三匆匆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紅,再也沒有先前的囂張了,“王者領域,我進不去。”

  臨水慢慢地走了過來,步伐踉蹌,他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細小的紅線,像是裡面爬滿了血紅的小蟲子,仔細看才發現是他身體上的的經脈血管全部都凸了起來,暴露到了皮膚上。

  “臨水。”他慘叫一聲,想去摸摸,但是他什麼也碰不到,那層看不見的結界把他們都攔在了外面。

  這個結界內就像一個馴獸場,鳳行想,魔君在裡面,讓整個斑斕山都看得到他的實力,讓斑斕山的一眾妖魔信服,臨水便是那個教訓。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當皇帝那會兒,臨水教他的,殺雞儆猴。

  當時他喜歡男人,所有言官御史都力勸,把他煩的要死,他便跑去問臨水,該怎麼樣,要不要把那些不聽話的臣子們都殺了。

  “你要是有耐心等,就捧殺,誰勸你,你就賞賜他,勸諫的次數越多越激烈,你就賞賜的愈多,兩三個月後,他就架不住別人的眼光了。”臨水那會兒那麼說,看著窗外,“別的大臣會以為他是為了賞賜才勸諫討好你的。”

  可是那時候他喜歡那個男人喜歡的發狂,哪裡等的了三個月,便不依不饒地拽著臨水,要他給一個更快的法子。

  “那就殺雞儆猴吧。”臨水道,倦倦的,“挑你最喜歡的臣子,位置越高越好,當著群臣的面狠狠地找茬羞辱他,必要的時候還能當面殺了他。”

  “那我會成為暴君嗎?”

  “你要是真在乎名聲超過你喜歡的那個人,你就不會跑過來問我怎麼辦了。”

  現在,他想,臨水便是被殺雞儆猴的那個,挑戰王者的權威,所以要被當著他們的面狠狠地羞辱與虐殺。

  “狂化了。”臨夜低聲說,那團血紅的人形爬了起來,淒厲地叫了起來,聲音尖銳的發怵,像是蠻荒時期那些逐漸誕生的妖獸,每一聲都勢若雷霆。

  十三一手拽著鳳行,勉勉強強地站立著,聞言睜大了眼睛,半晌才笑了一下:“他說,他不會狂化的,他騙我。”

  他如此的失魂落魄:“他答應我的,永遠不會狂化。”

  他匆匆轉過臉去,鳳行才發現,他居然哭了,一行淚水淺淺的,從他光滑的臉上落下。

  狂化了會怎樣嗎?鳳行想,看十三如此,心裡惶惶的。

  “我去吧。”臨夜突然道,從衣袖上撕扯了一段,扎起來漆黑的長發。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都好久了,我都忘了我的血統了,也忘了它們在我身上燃燒的感覺了,那種熱血沸騰的驕傲啊。”

  鳳行退後一步,臨夜的身上慢慢地變藍,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寒氣十足,銳不可當。

  “你不能進去。”十三怔忡了一下,迅速去拉他,卻只碰到了一層冰,“殿下說你不能進去。”

  “我能啊。”臨夜輕輕笑了一下,“我也是王者呢。”

  他的聲音輕起來的時候很像臨水的,飄渺無際:“都好多年了,我老記不住其實我也是王者,三哥說我長大了,其實才沒有。我總想著,我還有哥哥,我不要承擔責任。”

  那層藍色的冰越來越厚,將他牢牢地封了起來,很快便連眉眼都瞧不清了,只余一點點回音。

  “我好討厭斑斕山,卻不想死都要在這個地方。”

  藍色的冰層陡然爆發開來,碎冰四濺,鳳行捂住眼睛,只聽得到身邊潮水一樣的哀嚎,似乎有撲稜稜的東西在響,那些哀嚎聲也來越響,卻越來越遠,似乎都退後了。

  落在身上的碎冰漸少,他趕緊睜開眼睛,結界內的漫天火光之下,有個人長衣凌亂,長發微晃,一手拎著長槍,身上的血滴滴拉拉的落著,比他身後的火焰都亮。

  那是……臨水?

  鳳行一怔,慢慢地看著那個人走了過來,煙霧彌漫之下,他的委地長發被大風吹得四處飄散,只有臉上爬滿了血紅的經脈血管,可怖而嚇人。

  “滾。”臨水頓了一下,低低地開口,聲音委頓,鳳行順著他臉龐對著的地方,才看到結界的邊緣還有一個人,只是他是灰色的,淺薄的像個剪影,一晃眼幾乎會以為只是漫天火光裡的一個陰影。

  剪影慢慢地朝臨水走了過去,鳳行逐漸看清那是臨夜,只是身形淺薄的似乎隨時會滅。

  “我都進來了。”剪影笑嘻嘻的,親親熱熱地上去抓他的手,“三哥你好厲害,父皇都讓你打傷了。”

  臨水任他抓住沒有動,臨夜卻不在乎,慢慢地仰頭看了一下天空:“你看不見了是嗎?我幫你看吧。”

  他沒有做任何動作,只是張嘴默默地念叨了一下,鳳行從他的嘴型,看出他是在召喚,卻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強的召喚。

  漫天的火光暗了下去,連血紅都消失了,大地開始震顫,結界內的土地全部都變成了漆黑,且越來越黑,像蔓延的黑夜。

  臨夜……進去了,大概是有希望了?

  鳳行想,去看十三,後者卻還是失魂落魄,一語不發。

  黑色無垠的大地劇烈地顛簸著,陡然裂了開來,從裡面射出無數根銀箭,密密麻麻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箭鏃飛快,卻極有規律,似乎有什麼在控制著它們,一層繞著一層,像是兩雙翅膀,沖上雲霄,擊打著長空。

  不是像翅膀,鳳行看了半晌想,那就是翅膀,臨夜的翅膀!

  百花殺23回首向來蕭瑟處

  那翅膀如此的大,遮天蔽日,將整個結界內都變成了黑色,太過的黑暗甚至讓鳳行看不清裡面,只能根據聲音判斷他們確實在打斗。

  撲稜稜的翅膀煽動聲裡卷著低低的野獸嚎叫,似乎還隱隱地夾著刀劍的擊鳴,混亂的一塌糊塗。

  他握緊了十三的手,喉嚨一陣陣發痛,十三劃出了一個音符出來,那音符小巧利落,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便開出一道音之軌道,裡面的聲音便都聽清了,聲聲入耳。

  聲音的擊鳴越來越小,大地也漸漸地亮了起來,天空泛著詭異的青紫,像是黎明過後緩緩而來的光明,雖有亮光,但距白天還有一段距離。

  他努力想著臨水教他的術法,捏了一個袂,清洗了一下眼睛,讓自己看的更遠。

  “是大公子。”十三低聲告訴他,“大公子下來了。”

  確實是大公子下來了,鳳行看到兩兄弟站在一起,臨水的黑與臨夜的白,當真是輕如巧燕,鳳行也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只是在蔓延的紅光裡,看得到兩道身影來回穿梭,白色的清俊,黑色的剛硬,兩人配合默契,仿若排練過數次,次第而上,又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轉折穿插,只見長袖飄揚,劍光閃閃,都是海中花棉裡針的有來有往。

  他睜大眼睛看,錯也不敢錯,那白色的影子實在輕巧,手持一柄劍,那劍是淡青的,被他舞的密不透風,便一片青影粼粼,像是一片蕩漾的水波。

  臨夜摒除了那桿紅纓槍,飄飛的像一只蝴蝶,輕輕巧巧地錯落退後,幫臨水副攻,他動作輕捷,飄飄然地便刺出一劍。

  “別湊那麼近。”十三握著他的手往高處飛去,一直落到了極後的楓林裡,鳳行這會兒才發現不對。

  外圍站滿了侍君與青衣,他們都在外面等著!

  “我們在結界裡。”十三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輕輕淺淺地解釋,“那些資歷淺的受不住這嘩變。”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們在裡面打的翻天覆地也沒有侍君過來,從一開始他們就在結界裡了,只是魔君又搭了一層。

  他們倆講了兩句,那邊廂便分出了勝負,大公子急速地後退了幾步,他用的也是一柄劍,通體晶瑩雪白,真是一把好劍,現在那劍卻被臨夜砍成了兩截,斷落在地。

  “你!”大公子震怒,他的胸口上一片殷紅,想必是被臨夜戳到了。

  “護心鏡碎了。”臨夜低聲說。

  “臨夜還挺厲害。”鳳行跟十三悄聲說,後者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他本該是最厲害的。”十三輕歎,“這期的皇子們都很厲害,大公子是龍也屬平常,二公子是黃乘,擁有與天地一樣長的壽命,五公子是滅蒙,是最凶猛的禽獸,天生的王者。”

  他低著頭,聲音很輕很輕:“他只是不喜歡斑斕山,更喜歡人間,不然很強的。”

  確實很強,鳳行看到臨夜叮咚一聲把劍收了回去,手裡的劍在半空中挽了一個劍花,青光繚繞劍花嫵媚。

  眼見臨夜青劍入鞘,大公子舒了一口氣,往後退去,卻不想臨夜狡猾的很,奪過臨水手上的長槍便又是一刺,精准凶狠。

  血花四濺。

  比四濺的血花更快的是臨水的火,天火崩落,連綿成線,細細地散了一地,迎著那些血沖大公子燒了起來。

  “這是……”

  十三解釋:“劍傷他的身,殿下的火才能燒到他的魂魄。”

  已經不用十三解釋了,彌漫的大火呼啦啦燃燒起來,半空中還有星星點點的碧火落下,像是雨點一樣,淅淅瀝瀝的。

  火越燒越大,臨夜提著劍站著,血順著他手上的長槍滴滴落落地撒下,臨水半靠著他,兄弟倆依靠在一起,卻都一言未發,只是看著大公子在碧焰裡哀嚎掙扎。

  魔君居然沒有救大公子,鳳行有些疑惑,難道真是剛才和臨水打的狠了,魔君體力怯弱,連救最愛的大公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已身死魂滅。”上空一個聲音道,淡若清風,“你也該滿足了。”

  十三拉著他的手緊了一下,鳳行才醒悟過來,魔君發話了。

  他還真把大公子捨棄了!

  臨水咬著手腕,他身上被燒的一溜的血泡,被他一咬血水四濺:“他本就該死,只是他死了又能如何,我因為他殺的那些神魔又該如何算。”

  “興柔君不就是鳳行君嗎?你已經進行了補償了。”魔君淡淡地勸慰,“至於紫薇殿的那位,他行事詭詐,上三界都不太容得下他,殺了也便殺了。”

  興柔君不就是鳳行君麼……

  鳳行恍恍惚惚地聽著,覺得自己好像恍然悟出了什麼,又好像完全沒聽懂。

  興柔君就是鳳行君是什麼意思?

  他拉著十三的手,不知道怎麼的,反倒平靜下來,那些年在人間,臨水對他的寵溺對他那些無來由的好似乎一下子都找到了解釋的理由。

  臨夜說,臨水是憐他蠢笨,扶持他一世榮華富貴,可是如果沒有理由,臨水真的會僅靠同情就那樣沒心沒肺地對他好嗎?

  “他也不是故意的。”十三跟他說,很是為難,“當時他氣昏了,只想報仇,殺了紫薇星君之後雖已有疑惑,但到弄不清真相,又去殺了你,最終卻還是給你留了一縷魂魄,讓你轉生了。”

  十三輕輕地歎氣:“他知道自己殺錯了,已盡量彌補你了,可惜紫薇星君卻是被他挫骨揚灰了,再挽救不回來。”

  “彌、彌補?”

  臨水的彌補就是對他無限的好,卻不肯告訴他事實真相嗎?

  鳳行感覺身子上一陣陣寒冷,他清楚,絕不是因為這個曲折的身世故事,而是他突然發現,臨水對他的一切行為都只是補償。

  補償,只是補償。

  臨水從來沒有對他動過心思,只是像是彌補錯事一樣的彌補他,他們倆之間一點點關系都沒有!

  他感覺心裡惶惶的,之前那種自恃陡然間都消失了,就像他總以為,哪怕他做的再過分,臨水也會跟著他一樣,五百年了,他已經把臨水當成他的一個私人物品了。

  他……明明是喜歡二公子的,鳳行想,捂住額頭,弄不明白,怎麼這種消息能讓他心裡疼的像要炸開。

  比自作多情更可怕的是對方毫無感情啊。

  難怪那些年,他喜歡怎樣的男人,臨水都不管他,也難怪他對二公子那樣好的時候,臨水也懶得看他。

  自作多情啊……

  他整個人都恍惚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原來他就是那個倒霉的興柔君麼?

  “其實。”十三絞盡腦汁地給臨水辯解,“也怪你,那會兒你老是找他麻煩,大殿下才變成你的樣子的,你若是跟紫薇星君平日略安分一些,也不至於被他枉殺了。”

  “還、還有啊。”十三磕磕巴巴的,“你也太學藝不精了,被他一劍就砍殺了。”

  學藝不精就是他被殺的理由麼?鳳行想,其實也不是很想說這個,他雖然可能是那個什麼興柔君,可是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他只是想知道,臨水是不是真滴對他毫無感情,只是想補償來著!

  他略微張開嘴,卻什麼也問不出去,只好死死地盯著臨水與臨夜。

  百花殺 24報答平生未展眉

  “那你便把他的家族交出來吧。”臨水淡淡道,他現在就像一塊紅色的血團,“父皇可別騙我,大哥做事,後面沒有家族支援?有些事情我們都清楚便不多說了,你交出他們族的長老,我去交給上三界憑他們發落,也算對得起紫薇星君了。”

  “放肆!”魔君大喝。

  臨夜現在就像個淺薄的影子,眼睛裡死水微瀾,似乎隨時會被大風吹散:“大哥犯了這樣的錯,父皇也要護到底。”他轉頭去看那塊血色的人形,輕聲問,“三哥,你還記得六弟嗎?”

  那團血紅微微晃動了一下,似乎是在點頭,血水慢慢地落了下來,已經由紅色變成了暗紫,又慢慢地成了烏黑,裡面像是沈澱了什麼,濃厚的幾乎流不動。

  “六弟是被他們糟蹋致死的。臨夜大聲道,“你們都看不到,我看到了,他跟三哥一樣被他們弄出去生小孩了,但是他不及三哥強悍,就那麼死了,死了大哥都沒放過他。”

  他看著魔君,一字一頓地道:“大哥為了六弟那點靈力,把他一口一口吃掉了。”

  “成王敗寇,老六既然敗了,被吃了也就算了。”魔君笑瞇瞇的,他端坐在王座之上,漆黑的裙裾拖了半丈多長,上面繡著繁復的銀花,鳳行認不出那是什麼,但是那銀花閃耀間,他總覺得那花朵是活的。

  他長得是真俊美,同下面兩人的一身血污比起來,干淨的纖塵不染:“臨夜,有些事情,你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我早給你說過了,有些東西不值當說出來,你就要一直記著。”

  他的身後彩雲變換,似乎是隨著他的情緒來的,剛才是熱烈的金黃,現在卻成了暗紫,照在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威嚴。

  他如此說,臨夜卻不領情:“你們怎麼對碧火的!他為什麼死都不認三哥!你們給他換血了!我都看到了……”

  魔君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那支開在他裙裾上的花朵便落到了手指上,又很快塞到了臨夜的嘴裡,讓臨夜再無法開口。

  “想要我閉嘴?”臨夜大笑,手指結了一個印記,點起一把火燒了起來,那火熱烈,甚至燒到了他的臉,他也不在乎,一直燒到花瓣粉碎為止,“我為什麼要閉嘴,我受不了了,這個斑斕山就是大哥的刑場,這麼多年來,前後上山的兄弟有十七個,可是熬著活下來還有位置的,只有五個!我們的別的兄弟呢!”

  “都是你的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臨夜捂住嘴,聲音卻關不住,“你們都看不到,只有我看得到!”

  有這樣一雙眼睛,確實痛苦的很,鳳行想,再也不像先前的豔羨了。

  “閉嘴!”這次魔君親自呵斥,他極怒,抬手了一下,鳳行以為他是要打臨夜,但是火光過處,才發現他彈出的是一個小瓶子。

  那是一個優美狹長的潔白玉瓶,裡面盛著一個人,被打的粉碎,電光火石之間,鳳行才看到那個人是眼熟的,是大公子剛帶回來的那個人。

  那個臨夜喜歡的要命的人類。

  大火迸發中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便在空氣裡化成了灰,碾作了塵土,消失的一寸不剩。

  “你要學會閉嘴。”魔君威嚴的看著臨夜,“早就跟你說過了,有些東西,你看到便你看到,別招搖的滿世界都知道。”

  那個人化成了粉末,鳳行膽戰心驚地等著臨夜爆發,誰知臨夜一點點反應也沒有,只是瞥了一眼那粉末,然後笑起來。

  “我馬上就會閉嘴了。”臨夜柔聲道,“只是有些事情,你要讓我講完。”

  “一句也不許,閉嘴!”

  “你生我們出來干什麼。”臨夜轉過來匆匆道,鳳行發現他的眼睛居然是紅色的,像是紅色的珠寶,異樣的很,“有大哥不就夠了麼,偏要找我們來給他們糟蹋。”

  “斑斕山數代平衡,到父皇的手上偏就失衡了。”臨夜冷笑,把手按在眼睛上,“縱容大哥對我們百般欺凌糟踐,還要讓我們心平氣和,真是曠古的一個笑話。”

  他的眼睛裡一片血紅,鳳行發現那紅越來越厲害了,像是血一樣,頓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那真的是血,汩汩而下。

  “我只願我什麼也看不到。”臨夜大笑,“那麼骯髒,那麼骯髒,讓我瞧那麼多作甚。”

  “臨夜!”

  魔君大喝,卻不管用了,那些血太多了,很快就把臨夜清秀的臉染紅了。

  “我情願瞎了。”臨夜一字一頓地道,“也不願意再看見你們。”

  他的眼眶裡果然空蕩蕩的,那眼珠被他硬生生的掏了出來,可怖而惡心,只是他的臉上卻有一抹解脫的笑。

  “你們嫌棄人低賤,我還嫌棄你們低賤呢。”臨夜哈哈大笑。

  “臨夜。”臨水也大喝,去拉臨夜的手,那上面都是血,染得他們倆交錯的手都是紅的,“臨夜你怎麼了,不要急,只是魂魄散了,我會幫你收集起來的。”

  臨水摸著臨夜的眼眶,慢慢地道:“不要急,我有辦法讓他恢復的,你們能在一起的,別急別急。”

  魔君卻無法容忍他們在一起唧唧歪歪了,皺起眉頭,低聲道:“為一個人類,把斑斕山搞的亂七八糟的,臨水,我容忍你夠多了,你要是敢聚魄,我不會饒你的。”

  臨水抬頭去看半空,他的臉上紅通通的,什麼表情也看不見,但是就是那抬頭的瞬間,鳳行發現臨水的渾身爆滿了殺氣。

  “三哥你不要以為他疼你,你挑戰他,他饒你不死。”臨夜大笑,“你知道為什麼他不敢打下去了嗎?其實他也受傷了,不敢跟你打了,卻做出這麼一副恩賜你的樣子!”

  “他也到極致了。”他簡直瘋了,喋喋不休個不停,“三哥,他們把碧火做成了碟藥,他們要吃掉碧火,真的,碧火不是普通的龍,他是夔龍,夔龍,最後一只夔龍,我們魔界居然也出了那種轟動三界的生物了!”

  “臨夜,臨夜。”臨水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只是捏著那個剪影,“別做傻事,把意識收回來,你在散魄!”

  散魄……鳳行心裡一動,終於懂臨夜為什麼說馬上要閉嘴了,他是在自戕啊。

  “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臨夜柔聲道,不理臨水的大叫,手摸索到臨水的臉上,兩人身上的血匯成了小溪,滴滴落落的,“走吧,這斑斕山就是個魔窟,你如今這般厲害了,就別跟他們瞎攪合了,跟十三去人間,好好的過日子。”

  臨水抓住臨夜的手語氣急的要命,再也不是以前的波瀾不驚了:“我幫你復活他,臨夜你不要急,不要急啊。”

  “我累了。”臨夜搖搖頭,輕輕笑了一下,“我是個妖怪,他是個人,愛了一場,不管不顧地跟著我,吃了這般多的苦,最後還落的這個下場,我不會再讓他一個人疼了。”

  他推開臨水,往後退了一大步,半跪在地上,把那桿紅纓槍抵在自己的眉心,一寸一寸的戳進去,貫腦而過,大笑著死了。

  鳳行退後一步,想起臨夜跟臨水說的:“冬之日夏之夜,我只願與他長相廝守。”

  那麼濃烈的愛情,得不到便情願死。

  百花殺25一朝功成萬骨枯

  “你是故意殺他的。”臨水陡然道,從地上拾起長槍,他沒有去看慢慢地化成了灰的臨夜,聲音平靜,越是平靜,便反而像是愈加危險,“他說的那些東西我們都知道,你故意的。”

  “他跟你感情太好了。”魔君突然感歎,“你捨不得殺他,我只好幫你親自動手了。”

  他從王座上走了下來,漆黑的裙裾逶迤,神色端肅:“我等了一千年,你才上斑斕山,你說你能坐上王座,我便一直等著。”

  他俊美的臉上有一絲裂縫,血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他果然如臨夜所說的,撐不住了:“你終於長大了。”

  臨水失魂落魄,不理他,魔君看著他,居然滿眼憐惜:“無論是你大哥還是你五弟,他們都資質非凡,你二哥還是個半仙,早晚都想著去上三界,也只有你肯待在這斑斕山。”

  他微一閉眼,手上拿著一桿白玉長圭:“我們把寶都壓在你身上,偏你心慈手軟,那般欺凌你,你都不肯過於反擊。”

  他輕輕歎口氣:“我哪裡不知道你們都是我兒子,該是好好疼著的。”他把那玉圭拿在手上,上方光華四射,似乎有什麼東西穿透了雲層,落到了玉圭之上,那東西便叮叮咚咚地響起來,像是要跳起來。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兄弟成群,可是你看,我上位之後,哪裡還有什麼別的兄弟。”魔君把那個玉圭扔在他腳下,“你不強大,我如何敢把這魔界交給你。”

  “起來。”他威嚴地呵斥,嘴角黏黏答答的液體,眼睛裡卻滿是鼓勵,“今天你長大了,這地方便交給你了,我也放心了。”

  臨水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一身的紅紅紫紫,神色麻木:“爹說,我一定要上斑斕山。”他呆呆的,很是疲倦,“我說不要,我在狼族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到別的地方去,他不肯,非說我要上了斑斕山,他才能瞑目。”

  魔君柔聲道:“他是怎麼死的。”

  “剜心。”臨水擦了一下臉頰,笑了起來,“我不肯上山,他就說給我一個上山的理由,後來我就上來了,我也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我爹要以死來給我理由殺你,而你又以折騰我為樂。”

  他頓了頓,聲音冰冷:“原來你們是想培養一個魔君麼?我恨的越多,功力便越高,還殺了那麼多神魔,想必四方八界都聲名狼藉,也確實是適合統攝四方。”

  魔君笑的越加溫柔了:“我不疼你,你如何能偷學那麼多的東西。”

  他揮了一下袖子:“如今,你四弟在外,不足為懼,只有你二哥要醒了。”他略微搖了一下頭,“他倒是真可惜,多少年難得的將才,性子也比你更適合做這主位,可惜不是我魔界純血。”

  他微笑的時候真好看,拈花而笑,清俊秀雅,彩雲飄飄下真是鍾靈毓秀,連那只繡著銀花的袖子都飄飄的,鳳行一下子懂了,為什麼臨水那麼喜歡穿寬大的袖子,這愛好絕對是承襲魔君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魔君低聲道,“殺了老二吧,他如今得罪了上三界,你抽了他那半根仙骨命人送去上面,登位有光,也除一心患。”

  鳳行心裡一動,恍然大悟,魔君真是再下一盤棋,這盤棋如此的精妙,刺激了臨水,葬送了臨夜,現在又給了臨花死的理由。

  那日斬魔台上面,魔君便可殺了二公子,卻留到現在,怕是就是等著臨水親自斬殺,送上上三界邀功。

  真是一盤好棋,他們全部都是棋子,被繞在裡面,那些愛恨情仇都是一個淺淺的笑話罷了,連影跡都沒有。

  臨水要殺二公子了,鳳行戰栗著想,給了這樣的理由,臨水怕是真的要動手了。

  他焦心地想著,卻發現臨水只是呆呆地注視著前方,一言不發,腳下落著那個萬千妖魔追捧的長白玉圭,後者卻連看也沒看。

  “臨水。”魔君又喚了一次,聲音平靜,“你初初及位,要拿點東西懾服四方,殺了老二正好,立個威嚴。”

  “立威。”臨水笑了一下,失魂落魄,抓緊了手上的那柄長槍,那槍現在不僅穗子,連箭鏃都是紅的,紅的血,耀眼奪目。

  “你真是個軟弱的孩子。”魔君淡道,“給你把路鋪成這樣,你都沒有膽子走下去,想當年……”他略有哽咽,“想當年,你爹跟我在一起,是震懾四方的將軍,他血統雖低,但是無人能敵,卻偏養了你這麼個性子軟的孩子。”

  臨水舉起了槍,魔君的嘴角微微綻放出了一抹笑,淡的像暖陽,卻也確實有那麼一份暖意:“這就是了,殺了他以後就是你的天下了,他那麼欺負過你,有什麼好在乎的。”

  臨水把槍戳進了魔君的腹部,他動作極快,如流星颯沓,神色淡漠,鳳行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會把槍刺進魔君的肚子裡,且一擊及中。

  “拿你立威更好。”臨水把長槍抽回來,神色還是淡淡的,“殺了魔君,讓我上位,豈不是更威風。”

  他靜立在大風裡,明明是占據了上風,卻無比的蕭瑟:“別掙扎了,臨夜剛才把冰晶給我了,它是你的殺招吧。”

  他沒有撒謊,長槍拔過之後,魔君的腹部就開始結冰,裡面像是腐爛了一樣,慢慢地往下滴著黑水。

  “他拿命給我機會的。”臨水說,眼睛血紅平靜,“那是他們死去時魂魄裡的那點東西,他……沒有騙我。”

  鳳行陡然想起來,最後的時候,臨夜用了那麼激烈的自戕方式,將長槍貫腦而過,將魂魄裡的冰晶融進了長槍。

  其實魔君是故意給臨水殺的吧,鳳行想,否則臨水哪會如此輕易地得手。

  “你們倆感情還真好,我原先想讓他背叛你,讓你斬殺的,他卻不肯上當。”魔君居然沒有生氣,略有感歎,笑了一下,“我還當你是個軟弱的孩子,但還是蠻聰明的。”

  他並不忙著殺臨水,其實這時候他殺臨水都很輕松的,但他只是笑著,像個好父親:“殺了我確實很好,你坐的更穩當,鎮服的臣下也越多。”

  臨水沒有答話,魔君也不在意,笑吟吟的:“你常偷學的地方,我給你准備了許多東西,你還小,多歷練幾年,將來必比我優秀。碧火確實是夔龍,你吃了他必靈力大漲,他從小就是你恥辱,又不肯認你,別心軟。”

  “只一件。”他捂住腹部,那些黑水落盡,他的身體也被掏空了,渾身上下就像有萬千小蟲子在咬噬,慢慢的連脖子都被吃空了,露出血紅的腔壁,“你二哥留不得,千萬要殺了。”

  百花殺26我花開罷百花殺

  他跟臨夜一樣,慢慢地成了灰,只是他的消失比臨夜強大多了,天空陡然變了,之後便開始轟隆巨響,似乎整個結界都裂了,轟轟隆隆的。

  “別看了。”十三氣急敗壞地按住鳳行的腦袋,“抱緊我。”

  轟隆聲不絕於耳,仿佛有千金墜力下來,耳朵裡面疼的要命,十三趴到了他身上,鳳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感覺震顫之後大地逐漸平靜下來,他的身上似乎被澆灌了無數的水,黏黏滑滑的。

  “十三?”鳳行顫抖著推開身上的身體,他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睜眼便被一片雪白驚到了。

  結界碎了,他們已經重回斑斕山的土地,視目所及,都是熟悉的景,太星宮的端莊,少易宮的奇詭,颯爽居的大氣。

  他推開身上鮮血淋漓的十三,發現額頭上冰冰涼涼的,斑斕山的天空變成了極其清冽的湛藍,天空也開始下雪了。

  整個大地都成了雪白,被茫茫大雪籠罩的晶瑩剔透,一切都變得干淨悠閒起來,呼吸的似乎再也不是那股火燒火燎的血腥,而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那只落在花園雪地裡的黃乘獸慢慢地變成了人,穿了一身的黑,在雪地之上像個點,不大,卻極其耀眼,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他的眉眼極其銳利,籠著一層淡淡的白光,眼角一朵狹長的白花,華光大綻,正中一顆米粒大的珍珠花蕊盈盈如波,溫潤地把雪地都照的透亮。

  臨花醒了,鳳行一時間心裡百感交集,這個二公子,每次出場都是這樣的驚天動地。

  他看了一會兒,就趕緊去看臨水,後者也半跪在雪地裡,一張臉上血痕點點,落了白雪,便溝壑縱橫,紅紅白白的。

  臨花轉了一下頭,神色茫然,呆呆地看了臨水良久,喉嚨裡才擠出一個沙啞的調子。

  “三弟。”

  臨水似乎有千萬無語,最終卻只是偏了一下頭,化成了一句話:“你醒了。”

  臨花沈默了一會兒,從雪地裡站了起來,卻又迅速跪了下去,行了一個拜禮。

  “魔君。”

  臨水笑了一下,他真的是在笑,牙齒雪白,唇色嫣紅,吊詭無比。

  “你動手。”他慢慢地說,聲音暗啞,似乎嗓子會壞掉了,“我現在沒力氣了。”

  臨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似乎沒有聽見臨水的聲音,又磕了一個頭:“拜見魔君。”

  “拿起你的劍。”臨水的聲音慢慢地變大,轉著頭執拗地道,“殺了我就行了。”

  鳳行遠遠地看著他們,現在他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十三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在剛才的爆破裡護住了他,現在生死不明。

  拖累,他總是在拖累,他想,臨夜說的沒錯,他什麼用都沒有,最後甚至還需要不喜歡他的十三去救他。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斑斕山銀裝素裹,視線所及之內都是一片雪白,連之前的那些殺戮痕跡都被掩蓋了,干淨明亮,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要是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多好,鳳行簡直想嚎啕大哭,他還是情願什麼都不知道,像之前那五百年那樣,跟著臨水,纏著臨水。

  臨花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個白玉長圭,鳳行心裡一陣緊張,現在這會兒,只要臨花動手,臨水必輸無疑,於是像以前後悔救臨水那樣,他開始後悔救臨花。

  他確實是朝三暮四的人,見不得弱者,可偏偏他自己才是弱者。

  他看著下面飄搖的瓊雪,忍不住大叫起來:“你不能動手。”

  臨花和臨水都抬頭看他,前者的眼睛裡略有困惑,可那困惑如此的淺淡,很快就變成了殺氣。

  “你……”臨花的聲音是沙啞的,“讓我的花開了?”

  他站起來,向臨水伸出手,聲音卻是對著鳳行的:“你不愛我,卻騙了我的愛之花開了?”

  他的手頎長有力,搭在半空中,雪花落在他的手上,絮絮地覆了一層淺白,與他棕色的皮膚相輝映,刺目而突兀。

  臨水還是半跪在地上,從臨夜死後,他似乎就神情不大對頭,也就這時候,鳳行才發現,其實臨水是真的喜歡臨夜的。

  喜歡到了爆發,會去殺魔君的地步。

  他們倆兄弟,他從未見到什麼溫情,臨夜總是在諷刺臨水,偶爾還會惹臨水暴躁一頓,他們甚至很少正經講話,可是臨夜卻沒有騙臨水。

  他記起那天花園下著小雨,臨夜摟著臨水說他們要做交易,臨夜說臨水只要幫他,他便幫臨水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於是臨夜便真的在所不惜了,不在乎他可以變得更好,也不在乎他可以等待長大,更不在乎自己那最好的血統,他就那樣,真的把自己奉獻上去了,熱烈的像撲火的飛蛾一樣,也被燒成了灰。

  明明都是冷血的妖魔,怎麼會真的爆發出感情,比他這個人類還要濃烈與真誠。

  那些感情,那麼淺卻那麼真,連言語都不用去表達,你希望了,我便去做,一切的話都貧乏而蒼白的。

  “魔君。”臨花僵立在大雪裡,伸手等待,輕聲道,“他們在等待朝賀呢。”

  鳳行往四周看去,才發現斑斕山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樣子,那些侍君們都回來了,恭敬地站成了一圈,正是六芒星陣,邊角幾個青衣,手捧著紫金漆盒,裡面放著什麼東西,金光閃閃。

  潮水一樣的侍衛匍匐在地上,他們的後背上都印有一個銀色的痕跡,全部趴在地上,那印痕便組成了更大的圖案,像是某種不知名的動物。

  “魔君。”他們的聲音不大,卻很整齊,一起叫的時候響徹雲霄,邊角的青衣便輕聲歌唱,依依呀呀的,鳳行聽了許久,只聽清了一句話:“三千世界,眾生黷武。”

  似乎臨水之前也唱過這句,只是臨水的聲音是剛烈的,帶著肅殺,青衣們唱起來飄渺的很,像是哀默。

  臨水揚起了頭,似乎在笑,又似乎沒笑,他怔怔地望著臨花,沒有理半空中的那只手,只是重復:“你可以動手。”

  “魔君法力無邊。”臨花回答的很干脆,“臣等自願降服,再不願以卵擊石。”

  他明明可以直接殺了臨水的,卻不知為何沒有動手,反倒俯首稱臣了。

  臨水怔然望了他半晌,終於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拽著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步伐踉蹌,身上血跡還未干。

  臨花拉著他,見他勉強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他,用力把他扯進了懷裡。

  “我回來了。”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鳳行卻聽得清清楚楚,臨花用力地抱著臨水,重復道,“我回來了。”

  “二哥。”臨水抱著臨花,不知道怎麼陡然哭了,他當上魔君了,周邊跪了一地的臣子,烏拉拉的端肅而虔誠,他卻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臨夜死了,大哥死了,父皇也死了。”

  百花殺 27少年子弟江湖老

  當萬物歸為平靜的時候,便預示著一個結束,卻也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像是一個圓環那樣,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魔君已歿,臨水順利登位了,十三是第四天醒來的,醒來的時候看到鳳行站在他面前,居然燦爛一笑,頗為歡喜。

  “殿下……不,魔君。”十三握著臨水的手,“我保住了鳳行君誒。”

  “習慣叫什麼,就叫什麼,別拘禮。”臨水柔聲道,嗓子嘶啞,他是匆匆而來的,見十三醒了便要匆匆而去,鳳行聽說,他正在想盡法子,復活他的弟弟。

  臨夜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了,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想也知道臨水的努力都是無用功的,可愈是如此,鳳行反倒愈心疼。

  明知沒有希望,可還要去做。

  因為總要找事情去做,否則將如何拯救自己呢?只能讓自己整日沈浸在悲傷裡面罷了。

  他這麼想的時候,正在臨夜的少易宮看金楓,那些葉子似乎知道主人死了,都慢慢地變成了火紅,卻無人敢施法將它再變成金色。

  “你喜歡三弟?”臨花微微瞇著眼睛,他的眼角那朵花隨著他的動作更加狹長,甚至搖晃起來,細細碎碎的,“你喜歡三弟,騙我喜歡你干什麼。”

  鳳行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自己的感情史就糟糕的一塌糊塗,會喜歡臨花也是看臨花可憐和單純,但是之後見到臨水那樣心就淡了很多,及至現在見到這樣彪悍的臨花不要說喜歡了,恐懼都有。

  “一個大男人,連自己到底喜歡誰都分不清麼?”臨花淡淡道,舉起了手,鳳行還以為臨花要揍他,誰知道他只是把手往後一伸,拽出了一個物什,哎呀哎呀地叫喚著。

  “我認識的興柔君,雖然性子急躁,也算個君子。”臨花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卻不是你這樣朝三暮四的,是轉生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麼?”

  他晃了晃手腕,鳳行才看見他拽住的是十三,後者可能是打算隱身偷偷溜過去,卻被臨花抓了個正著。

  “跑什麼。”

  十三苦著臉,他受傷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大好,蒼白若雪,今日也一樣,像個憂郁的瓷娃娃:“二殿下。”

  “嗯。”臨花應了一聲,重復道,“跑什麼。”

  “他不是興柔君。”十三拉回自己的衣領皺眉回答,手上拿著一個大筆洗並幾管毛筆和金砂,“他只是興柔君的一縷魂魄而已,算是一部分,卻決不是興柔君。”

  “你的意思是。”臨花摸著下巴,他的他的臉色非常不好,隱隱的暗青,鳳行知道那是餓的,心裡又愧疚又難受。

  愛這玩意兒多飄渺啊,只有貨真價實看到的時候才能知道,譬如臨花渴求的時候,他才發現他不愛二公子,一點點也不。

  “那一分魂魄是什麼樣,鳳行君便是什麼樣,並不是完整的興柔君麼?”

  十三點點頭:“是啊,就是青君也一樣的。”他飛快地瞥了一樣臨花,“殿下取了哪塊,便是什麼性子,鳳行君……”

  十三深吸一口氣:“鳳行君是最後一縷魂魄,所以是興柔君的貪欲,唯有貪欲,才最旺盛,被殿下帶回來了。”

  他看著臨花的臉色,急忙解釋:“青君不至於,青君的是第一縷魂魄,應該是最輕最無關緊要的那縷。”

  鳳行聽他們說,一點也不想去深想,情願當這些話於他無關。

  他就是他,為什麼要去做什麼興柔君的轉世,臨水說他如果努力就能想起前世,他卻不想努力。

  他情願做一個獨立的鳳行,有過去有來歷,還有自己的思想,也不願意做那個興柔君。

  “就是說。”臨花的臉色相當古怪,“最輕的,那就是他最先放棄的那縷魂魄了,那是……”

  他陡然想到了什麼,捂住眼睛:“不會是輕佻吧……”

  十三看著他,滿眼同情,卻還是想著安慰:“我也不知道,也許不是的呢。青君高雅秀麗,必定散出去的那縷也是好的。”

  “唉。”臨花歎氣,“我平日只知道殺神弒魔,卻未想過還要去挽救。”

  他喃喃自語:“青君要是找不回來,我怕是真的再也上不了上三界了,不行,碧桃仙子還在等我呢。”

  “三弟真討厭。”臨花憤憤,“他不肯把青君的那縷魂魄給我,他不知道仙子還在等我麼?要是我回去吃了,跟別人好了怎麼辦!”

  十三噗嗤一聲笑出來:“二殿下,你跟三殿下說不通的,他哪裡知道喜歡的滋味。”

  他低下頭,聲音輕輕的:“紫薇星君那般喜歡他,甘願被他殺了,你可見他皺眉過?他至多愧疚他的枉殺,卻是不會想那些情愫的。”

  “他吃軟不吃硬,要好好哄著,才能跟你講話的。”十三搖搖頭,跑了。

  &

  斑斕山新君及位,四處都有股喜慶的味道,唯有臨水的太星宮安安靜靜的,連個侍君都沒有。

  “進去。”臨花拽著鳳行,粗暴而直接,餓的面黃肌瘦,幾乎要發瘋,把鳳行拼力扔到了臨水的床榻上。

  “有事?”臨水在喝酒,居然是真的酒,也不知道他哪弄來的。

  臨花捏著手指,牙齒咯咯響:“他不愛我,他愛你。”

  “這算個什麼事。”臨水摸了一下下巴,“我想過跟你爭位置,爭封土,還沒想過,哪天我們還要來爭男人。”

  他笑著說的,但是眼睛裡毫無笑意。

  “鳳行君喜歡你也罷,不喜歡你也罷,都跟我無關。”

  鳳行立在原地不動,是的,跟他無關,臨水從來就沒喜歡過他,是他在自作多情罷了。

  自作多情的人最可惡了,不但會傷害別人,還會傷害自己。

  他覺得自己該恨一恨臨水,又覺得臨水好像什麼也沒說過,他該恨什麼呢?

  他最開始,他跟著臨水,臨水就沒有對他任何曖昧的話,他自己也一直涇渭分明地表示著跟臨水毫無那種關系,現在又怎能去指責臨水?

  理通了,心緒卻未必通,他看見臨水便有種疙疙瘩瘩的恨。

  “可是我吃不飽!”臨花捂著肚子,濃黑的眉毛皺成一團,“他不給我愛,我快要餓死了。”

  他在臨水的身邊坐下,拿過酒壇就往嘴裡倒了一大口,酒水瀝瀝地從他的下頜滑到脖子,他歲面貌平淡,但著實有一份好身材,酒水下落,都有股誘惑。

  他確實是餓久了,琥珀色的眼睛都黯淡了下去,臉色發黃,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臨水看了他一會兒,才把眼光轉向了鳳行,略有遲疑:“你……愛我?”

  鳳行點點頭,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了,五百年了,是一個人壽命的七八倍了,比相濡以沫還要的濃,他發現自己愛上臨水不奇怪,只是恨自己為什麼那麼遲鈍,如今才發現!

  “你不是喜歡封寒的麼?”臨水疑惑道,“何時又喜歡我了,前陣子你還叫嚷著喜歡二哥,怎麼又變心了。”

  他是真困惑,那困惑毫不作假,正是真毫不作假,反倒讓鳳行羞愧起來。

  朝三暮四,水性楊花說的大抵就是他這種人罷。

  這麼久了,他連自己最初在人世喜歡的人都忘了名字了,確實個寡情的人。

  PS:百花殺前天就V了,考慮到有些親只看前傳,我也就不浪費你們的錢了,所以免費的放到正文,但是可能過幾天會倒V,所以還是希望有些同學不要攢文看吧,不然到時候花錢看的話……

  百花殺28千山寂靜鳥飛絕

  “你喜歡我。”臨水手指敲擊著桌面,似乎在沈思,就像以前每次幫鳳行解決問題一樣,安穩而聰明,總能幫他想好辦法,妥妥的做好事情,“是喜歡我的樣子嗎?”

  他終於想起了什麼:“是吧?你說過我長得英俊的。”

  他拍拍臨花:“變成我的樣子試試。”

  “臨水!”

  鳳行大叫,心跳得不成樣子,簡直要裂開了,這句話比什麼都要侮辱他,他喜歡臨水,當然只是臨水,而不僅僅是皮囊!

  臨水為什麼要這麼說,這簡直是對他最大的侮辱了!他感覺心裡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漲得發痛,像輕飄飄的,著不了地,只能在半空飛舞著。

  “一副皮囊而已。”臨水越加的不耐煩,從臨夜死後,他的情緒就不大好,總是冷冷的,“我的本體是一只狼,難道你看了也會起欲望嗎?”

  “二哥。”臨水冷冷的,“實在不行你就直接把他擄走,或逼或哄,變成我的樣子也行。”

  臨花比他還冷:“我才不要想法子,簡直是侮辱我,我只問你,有什麼方法,斷了我的愛之花。”

  那朵白色的花在他的眼角搖曳著,在他講話的時候晃晃悠悠的,顯得他一股股淫靡的味道。

  臨花講話比臨水還要銳利,他如此的高傲,毫不在意在鳳行的心頭再補一刀,把他對鳳行的不屑表的更加明白。

  “我們五行各行其道,我掌花你司水,這花的秘密我都弄不清,也就父皇知道,現在你既已繼位,也該有法子阻攔愛之花開下去的。”臨花神色肅穆,十分端莊,“鳳行君不愛我,我必會葬送他在手上。”

  臨水想了一會兒,偏頭笑了一下:“愛上我吧,下一朵要開了,這朵自然就敗了。”

  “我情願愛上你,這個混蛋一點也不愛我,我快餓死了。”臨花懊惱不已,“可是愛之花只能開一次。”

  “我是說,你仔細想想,還有什麼沒開,下一朵花開了,這朵自然就謝了。”臨水放緩了語氣,“心之花開過了,那是你的出生,銀之花,是你的劫難,金之花,是你和青君的斗氣,之前還有些什麼,還有什麼感情沒走過,走一遍吧。”

  “還有血之花吧。”臨花想了一會兒,“我的生死劫。”

  臨水皺了一下眉頭:“再沒有別的了?我記得有七朵,還有兩朵呢。”

  臨花非常不好意思:“還有一朵淫之花,是我的欲望,這個……”

  “我是靠能量活著的。”臨花異常委屈,“愛之花都難以尋覓到愛,更何況淫之花,你真想餓死我麼?”

  他當真十分委屈,簡直想仰天長哭了,指著鳳行:“他騙著我把愛之花開了,可是他又不愛我,愛我的牡丹薔薇又去了,你要我如何,我情願開血之花,血戰至死也比這麼窩囊的祈情而死好。”

  “你想清楚啊。”臨水笑了一下,慢慢道,“愛之花,就這麼一朵,斷了你以後可就不愛人了,大抵也不會有人再愛你了。”

  臨花歎了一口氣,看了一下鳳行,滿眼的嫌惡:“斷了吧,愛來愛去的不煩麼?”

  “真奇怪。”臨水嘀咕。“你以前開一朵都非常執著的,我記得你開金之花的時候天天追著青君跑,怎麼好像現在你完全就沒愛上鳳行君的樣子。”

  臨花十分不耐煩:“以前那些都是死物,不會變。”他頓了一下,“碰上青君開了斗氣,青君也是十分善戰愛打的,我自然靠他的斗氣活得好好的,可是鳳行不愛我,我怎麼愛他,這花一開始就開錯了。”

  他看著臨水,像看一頭豬似的,十分憐憫:“我飯都吃不飽,還會去愛人?要不是我心頭還殘留著點對他的好感,我早把他斬殺了。”

  食欲大於天,顯然於臨花也是一樣的,吃不飽讓他十分的暴躁。

  “我們打一場。”臨花認真道,“你千萬不要客氣,一定要認真,打的我快死了,血之花就會反噬出來救我,那樣愛之花大抵就謝了。”

  &

  他們倆商量好了事情,便開始一起喝酒,兩人都不吃菜,只是喝酒,喝了一壇又一壇,封泥被拍開,酒香萬裡。

  鳳行覺得自己該離開,不再自找其辱,可是又捨不得,於是便也自己一個人在桌邊慢慢地喝著,偶爾看他們兩眼。

  他知道以後這樣的機會將不會太多了,因為臨水是真的真的不喜歡他呵。

  臨花拍著桌子,他跟臨水一起喝酒,臨水是越喝越冷,坐在那裡清醒的很,他卻是喝的爛醉,兩頰酡紅。

  “說到皮囊,我記得你那身銀色的皮毛很騷包的啊,秀出來瞧瞧。”

  他橫躺在椅子上,哼哼唧唧,一副難受的要吐的樣子,拽著臨水的袖子拼命拼命地搖晃:“快點,讓我看看。”

  臨水不理他,他便一直鬧,拽著袖子,像個小孩子,還伸著爪子在半空揮舞,好像要抓住臨水的臉一樣的。

  “別鬧了。”臨水淡淡道,“有什麼好看的。”

  臨花呵呵地笑:“三弟,你記不記得那一次,你跑到後山去找檎木給十三打貴妃椅,結果碰上了熊炎?”

  他伸長手臂勾住臨水的脖子,把後者拼命往下拉下來,笑得很不正常,眼角的那朵花像是要謝了似的,萎靡著,懨懨耷耷的。

  “你打不過他,變得小小的,被他按在地上打屁股,我跑過去救你,你還害羞,拼命不給我看傷口。”

  他呵呵地笑著,眼睛裡卻殊無笑意,冰冰涼涼的。

  臨水彎著脖子,低頭與他額頭相抵,他們倆都長得極其剛硬,碰在一起像兩柄交接的刀劍,各能看見他們身上的劍光與銳氣。

  “怎麼了?”臨花問,摟著臨水的脖子笑。

  “沒什麼。”臨水還是淡淡的,“只是想告訴你,那已經過去三千年了,我現在變小了,也不是小小的一團了,不能再被你塞在懷裡當暖爐了。”

  他輕輕地把脖子上的手拿開,歎了一口氣,變成一只雪白的銀狼,皮毛若雪,只有一雙眼睛是淺淺的碧色,像是清澈的水波,卻不會蕩漾。

  “能讓我抱著就行了。”臨花笑著,毫不在意,把半人高的狼摟在懷裡,他本眉眼銳利,把臉頰貼在狼的皮毛上時,側臉去柔了三分。

  “對不起。”臨花趴在銀狼身上,趴了很久很久,鳳行都以為他睡著了,才聽得他這麼說,很輕很輕,“我只是嫉妒……”

  臨水睜著眼睛,雖是狼形的樣子,卻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死水一樣平靜:“沒什麼,你沒有對不起我。”

  “碧火……”

  “沒什麼。”

  臨花一笑:“我現在倒有點希望,真能幫臨夜生一個了。”他略有惆悵,“滅蒙到他就滅族了吧,他是最後一個了。”

  “他不會是最後一個的。”臨水卻迅速開口,雖然聲音冰冷,但是裡面到底含了情緒,“我會讓他回來的。”

  他的爪子搭在桌子上,小小的一塊,毛茸茸的皺成一團,一點看不見下面的獠牙凶悍,溫馴的像個漂亮的小獸。

  “我會讓他回來的。”臨水重復,冰冷而堅定。

  “哦、哦。”臨花點頭,好像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匆匆地嗯嗯啊啊應著。

  他們倆沈默著,斷斷續續地又喝了一壇酒,臨花才再次開口:“你真的不想出斑斕山嗎?人間其實現在還不錯,挺好玩的,我路過幾次,看到他們也會飛了。”

  臨水似乎睡著了,縮成一團被臨花抱在懷裡,頓了很久很久才回答:“你什麼時候覺得父皇不對頭的。”

  臨花呵了一口氣:“我一早就發現了,所以我氣不過啊,明明我比你好,他干什麼老看著你,所以我才拼命欺負你啊,之後就更不想回來了,他老覺得我有異心。”他笑笑,“你太小了,還不懂,世間有些東西不是用說的,而是用看的,父皇看你的時候,眼睛裡總有一種含蓄,你沒發現麼?”

  他摸摸臨水:“是了,你不懂這種感情。”他換了一個說法,“就像你看臨夜那樣,可以欺負他,可以打他,但是不能看著他死去那樣。”

  臨花迅速地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往鳳行這邊看過來,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

  哪怕一個音節也好,可是什麼也沒等到,鳳行想。

  “斑斕山怎麼老是發生這種事情呢?”臨水好奇地問,“臨夜、臨月,還有我之前的一些手下,他們老會愛上人類,難道真的是人類比較好?可是我在人間待過,他們跟妖魔差不多啊,也會爭斗的,二哥,你在天界待過,是不是神仙是最好的?”

  臨花笑笑,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著遠處窗梗上的朱紅花紗,眼神悠遠安靜。

  “你睡一會兒吧,醒了跟我打一場,我要斷了這愛之花。”

  臨水點點頭,再次看了鳳行一眼,掙扎了一會兒,終究什麼也沒有說,閉眼睡覺了。

  為什麼會接二連三地發生這種事情,就是因為太寂寞了啊,鳳行出去的時候想,小心翼翼地,怕發出一點點聲音驚醒了沈睡的臨水。

  他們都有那麼長的生命,活的那麼寂寥,於是有了那麼點愛意,便飛蛾撲火一樣地沖動。

  這世上,能有幾個神魔如臨水般的淡定,只願意喝喝茶看看風景?

  他往寢宮走去,路過花園的時候看到少易宮的金楓全部都落了色,變成了火紅,十三正拿著金砂往上面塗抹,見他走過來不由得揮揮手。

  “解決了?”

  鳳行點點頭,也不由得笑笑。

  “解決了。”

  “那就好,來幫我刷紅葉。”

  “好。”

  完

  後記:

  前傳這個故事,不知道說清了沒有啊,有點復雜,還是希望大家能看懂了吧^^

  關於鳳行這個人呢,我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悲劇,是興柔君的影子,是臨水愧疚的一個補償,是魔君手上的一步棋,甚至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

  因為他是一縷魂魄,一縷代表貪欲的魂魄,所以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喜歡,可是卻沒有人能理解他的那種不由自主,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憐憫弱者,到頭來卻發現他才是最弱的,可惜卻沒有人去憐他。

  我真沒嘗試寫過這樣一個角色,且恨且愛著,卻偏偏是我寫的最認真的,把最喜歡的一個角色炮灰了,也算是我的首次嘗試了,噗。

  關於臨水,好像一直在搶角啊,其實我倒覺得一般,在這個前傳裡臨水已經被磨的脾氣殆盡了,他英俊沈穩,卻已經失了那股活力,他並不可憐,因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我覺得他唯一能讓我感動的就是那股懵懂。

  再多的事情,他都保持著那股懵懂,坦坦蕩蕩地活著。

  至於臨花,這個不需要說了,前傳裡幾乎沒有怎麼出場,一直以來都是個小貓而已,但是最後兩章應該看得出來,他是個驕傲的人,所以哪怕是能殺了臨水當魔君,卻也不肯占便宜。

  他比臨水還要壞脾氣,情愛於他只是果腹的東西,所以也便更無情些。

  最後一並說的便是臨夜和魔君吧,都算得上癡情攻,魔君跟臨水父親那個暗示應該看出來了吧?只是臨夜更剛烈些,所以很快便折斷了,魔君更沈穩些,便忍了這麼些年。我其實很喜歡他們倆。

  說這麼多,其實還是給自己做個總結,快一年沒寫古文了,再寫的時候,手感都找不到了,勉勉強強寫完了,也不知道意思寫到了沒有,於是只能拙劣地再加一番補說了。

  很高興看到有人讀到了現在,因為知道有些姑娘只打算看前傳,於是便提前說一聲再見,謝謝你看到現在了^^

  好了,最後還是關於進度,停兩天就開始進入正文,按照慣例,首章會雙更,之後會一路日更下去。

  至於內容,遠目,還是那句話,如果你能堅持下來,聽我慢慢講完,我總會給你一個完整的故事的,未必精彩,卻絕對誠意。

  繁華落地於2012年4月23日

  此情惟有落花知 上

  01

  我是第一個上斑斕山的,父皇摸著我的頭,說我天賦異稟。

  我不知道天賦異稟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他的手很溫暖,摸在我的頭發上暖暖的。

  因為沒有父親,在龍族我總是被鄙視,所有的女孩子都瞧不起我,她們總是嫌我臭,我連跟她們說話都不敢。

  他是第一個願意摸我的,我很激動,磕磕巴巴地對他說:“我、我不怪你。”

  我不怪他,盡管父親他拋棄了我,讓我被所有的小龍鄙視,可是我能理解他的。

  族中所有龍都知道我是個笨蛋,沒有妖魔會喜歡笨蛋的。

  他摸在他頭上的手一頓,長長地歎息一聲,聲音輕輕的,像是剛才上山時看到的那只紫色蝴蝶,輕盈飛揚,嚇得我大氣也不敢出。

  “臨鏡。”他對我說,俊美的臉上有一點點同情,“你以後叫臨鏡。”

  他再次摸摸我的頭發,雖然那感覺很溫暖,我卻嚇得後退,我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身上臭臭的,他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可以一直摸我!

  我退後了一點,心裡更感動了,原來他是願意給我名字的,那麼他就是承認我了嗎?

  龍族裡面,大家都有名字,只有我沒有,因為我沒有父親。

  沒有父親給我名字,他們便胡亂叫我,有時候叫我阿呆,有時候叫我小石頭,因為它是海裡最低等的。

  “臨鏡。”他喚我,抬手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字符,“鏡花水月的鏡,喜歡麼?”

  “喜歡。”我點點頭,有點為難,前爪扣在一起,結結巴巴地告訴他,“我不會寫字。”

  他愣了一下,有些慍怒:“他們沒有教你識字?”

  “教了教了。”我辯解,雖然長鳴總說教了也白教,每次都說的飛快,我聽也聽不清,但確實是教了,“我……我太笨了,學不會。”

  我把聲音放到最輕最輕,像蚊吟那樣,希望他聽不到,可他還是聽清了。

  “太笨了麼?”我聽到他喃喃自語,有些想哭。

  他果然也是會嫌棄我笨的,我吸吸鼻涕,不過我也滿足了,他還是願意給我名字的不是麼?

  02

  我在斑斕山上生活了四五十年,二弟上山了。

  他雖然比我大,但是因為比我上山遲,一樣要叫我大哥,我內心很激動,用前爪擤著鼻涕湊過去,他卻不理我。

  我把閃亮亮的寶石推給他,他搖頭;我把烤肉塞給他,他皺眉;我摘了一朵小花給他,他卻嘲笑我龐大的前爪和小花。

  “那你喜歡什麼?”我撓撓頭,有些為難,我所有的寶貝都在這裡了。

  “離我遠點兒。”他很厭煩我,推開我就去修煉了。

  他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妖,雖然我已經來了斑斕山幾十年了,卻還是打不過他。

  “我帶你去修煉場。”我跳起來,有點高興自己終於找到了可以討好他的東西,“這邊路很復雜的,你會迷路。”

  斑斕山很大很大,裡面隱藏了很多很多的妖魔,開始的時候我總也分不清路,經常餓暈了被父皇提回去,但是現在我已經差不多都記住了。

  我有些豪邁,看到他轉過身詫異的看著我,更加驕傲了,挺起了胸膛。

  只要他求我,不,只要他跟我講話,我就帶他去,還把藏了很久的冰魚送給他。

  他的眼神越來越奇異,亮亮的,我等著他開口求我,他卻笑了起來。

  “你難道還不會尋神引?”

  尋神引?

  我有點迷茫,這是什麼,某種事物嗎?斑斕山上食物不多,好像沒聽過。

  他笑起來挺燦爛的,笑完了就搖搖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03

  二弟總是很忙很忙,雖然我很想跟他玩,但我不敢。

  他現在已經能很輕松地打敗侍君了,我親眼看到他像拍木頭一樣的把後山那只黑熊拍成了碎片。

  憑我的體型,十個也比不上那只黑熊,我默默地想,離他遠遠的,免得被他一巴掌拍成了碎片。

  他每次看到我總是一副不介意把我也拍成碎末的神情。

  他不跟我玩,我只好找山上的小老虎玩,它才兩歲,連牙都沒換全,我很喜歡它,天天喂他水果,可是它很快也不跟我玩了。

  “我是吃肉的!”他齜起剛長好的乳牙向我示威,“離我遠點兒,否則我咬你。”

  我也是吃肉的,我想,可是他卻不肯理我,還跟別的小青蛙小泥鰍小狐狸一起朝我指指點點。

  “就是他,就是他,笨的要命。”

  “還是二殿下比較厲害啊。”

  “你知道麼,他居然吃水果,不吃肉!”

  我很想辯解,其實我是吃肉的,可是他們都不肯聽我講話,我一走進花園和後山,他們就一股腦兒散了。

  大家都不肯跟我玩,我想,把前爪按在肚皮下面,趴在地上看螞蟻,這時候我已經會一些術法了,可以把它們關在我的術法圈子裡,不讓它們跑開。

  我在龍族的時候,也沒人願意跟我玩,所以我習慣了,一個龍獨自看螞蟻搬家,也挺有意思的。

  但是我這麼做,卻惹惱了蟻後,它向二弟告狀,二弟很不高興。

  “我沒有欺負它們。”我怯生生地辯解,真的,我只是看著它們爬來爬去而已,看完了,還是會放它們回去的。

  二弟冷冷地看著我,我很害怕,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很燦爛,很少有妖魔願意對我笑,雖然我很害怕,卻還是忍不住迷戀地看著他。

  “大哥。”他第二次叫我──第一次是父皇帶他叫我的時候,“三弟上山了,你不去找他嗎?”

  04

  三弟叫臨水,我詢問過他之後,才敢叫他,之前我叫了一次二弟臨花,他一掌劈碎了七八座大山。

  “大哥。”他很胖,小小的一團,只到我的肩膀,墊著腳尖看我的臉,“你長得好好看哦。”

  我長得好好看?

  我前爪上捏著的送給他的肉一下子掉了下去。

  “大哥,這是給我的嗎大哥?”他從地上撿起肉,吹了吹灰,又咬了兩口,滿眼驚歎,“好好吃,大哥大哥,你真好。”

  他咬了兩口肉,興奮地看著我,胖胖的小臉擠成一團:“大哥大哥,你會烤肉的對不對,我跟你住好不好?”

  斑斕山很大很大,父皇說,想要窩就自己造,我花了幾百年,才挖了一個石頭洞。

  “大哥好厲害,窩好漂亮。”三弟一手捏著油膩膩的肉,一手捏著我的衣袖,跟我回窩裡。

  他看著石頭窩,滿眼亮光,我有點不好意思,看向光禿禿的牆壁臉紅脖子粗:“二、二弟的窩才好看。”

  二弟很聰明,他的窩跟父皇的一樣漂亮,裡面還會下雨,我有時候會偷偷去那裡洗澡,他有時候知道了,也只是懶洋洋地看我一眼,並不罵我。

  二弟還是很好的,我想,心裡充滿了感動。

  “是嗎?”三弟隨口應著,興沖沖的把石頭窩掃視了一遍,挖出了我的所有寶貝。

  “大哥大哥,這是什麼?”

  “昆侖古玉。”

  “好好看。”

  “呃,送你了。”

  第一次有人不嫌棄我的東西,我很高興,看著他,突然湧起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三弟。”

  “嗯?”他在看一塊前腿肉,“好好看。”

  “送你了,都送你了。”我揮揮手,故作大方,他更加興奮了,從地上爬起來,沖我跑過來,幾乎把我撞翻了之後,才跌跌撞撞地拉著我的衣領。

  他的唇很軟很軟,落在我的臉頰之上,像是之前吃的凍魚皮一樣,滑滑的。

  “大哥,你好好。”

  他似乎只會說這個,興奮的到處亂轉,我看了他一會兒,又摸了摸被親的臉頰,心都飛起來了。

  這……這就是喜歡我感覺吧?

  在龍族的時候,每次我想靠近小雌龍,長鳴就冷嘲熱諷,說一輩子也沒龍會喜歡我。

  我不懂什麼叫喜歡,因為我很笨,所以只能看著,好在長鳴是個很好很好的龍,會告訴我什麼是喜歡。

  “喏,看到了嗎?”他指指遠處的小雌龍和雄龍芳草,“那就是喜歡。”

  我看到小雌龍的嘴貼在芳草的臉頰上,芳草黑黑的臉頰上浮著一塊紅雲,似乎是很興奮的樣子。

  我拉住三弟,沒頭沒腦地對他說:“我一輩子喜歡你。”

  三弟愣了一下,點點頭:“我也喜歡你。”

  此情惟有落花知中

  05

  三弟是很好很好的妖怪,會帶我一起玩,還不嫌棄我笨。

  我跟他差不多大,總是一起修煉,一起打架,一起吃飯,還一起調戲小薔薇,父皇罰我們一起抄《美人錄》一百遍。

  “為什麼要抄這個呢?”

  三弟很討厭抄書,所以我總是抄很快,然後再幫他抄一份。

  “因為小薔薇不夠好看啊,父皇的意思是,就算調戲也要調戲絕色的美人。”臨水一邊吃我給他的冰魚一邊解釋給我聽,他總是很耐心,很耐心地教我很多東西。

  “哦。”我應了一聲,點點頭,用前爪摸摸鼻涕,小薔薇確實不如三弟好看。

  下次要調戲還是調戲三弟好了。

  “來,把頭昂起來。”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手帕幫我擤鼻涕,我很害羞卻也很喜歡,便常常流著鼻涕跟著他,他並不嫌我煩,只是疏黎卻嫌我髒。

  哦,疏黎是丞相丹朱家的公子,跟我們差不多大,父皇讓他陪三弟玩。

  “大公子。”疏黎常常歎氣,“你衣服幾天沒換了?”

  “大公子,你剛才洗手了嗎?”

  “大公子,你怎麼又迷路了?”

  疏黎是小鳳凰,所以有潔癖,臨水這麼安慰我,他讓我不要跟疏黎計較。

  我當然不會跟疏黎計較,反正除了三弟,大家都嫌棄我,不過疏黎還是很好的,他雖然嫌棄我,卻也偶爾願意帶我玩給我東西吃的。

  “大公子,這個肉烤焦了,給你。”

  “謝謝。”

  “大公子,聽說陛下新進了一批美人,你去探探路。”

  “好的。”

  “大公子,我最近手上有點緊,你……懂嗎?”

  “我有錢,給你!”

  這種日子其實很好的,我很滿意,但是三弟很不滿意。

  “為什麼二哥這麼討厭我?”三弟開始嘮叨,很是不甘,“那明明是他喜歡的花啊。”

  他的手上捏著一個木頭碎片,那是一個木頭蓮花,用最好的紫檀,用最完美的刀刻成蓮花形狀,蓮瓣有九十六瓣,我數了幾十遍呢。

  臨水很喜歡打木頭,各種各樣的,有時候送給疏黎,偶爾送給我,每個我都認真收著。

  “二弟一直這樣的。”我安慰臨水,心裡很難受,臨水從來沒有送過我這麼精致的東西,這個蓮花,他雕刻了好多遍的,卻被二弟扔掉了。

  不過二弟就是那麼固執,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臨水卻不甘心,他換著花樣去討好二弟,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的玩的,有時候是美人,他甚至還去後山摘到了冰魄牡丹送給二弟,那冰魄之下守著一只炎靈,他差點被烤焦了。

  二弟依舊冷漠,三弟依舊不甘,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弟圍著二弟轉,心裡難受的要命。

  長鳴……長鳴明明說喜歡是很好的事情的,為什麼我這麼難受?

  父皇說二弟心醉修煉,我終於想到了一個討好他的辦法。

  二弟司花,需要最好的土,我們龍族恰好就藏著一個凍墨土,那是生命之土,可以種出世間萬物。

  那是族中聖寶,我回去族裡,族裡的龍都當我是大皇子,已經不太為難我了,也不再限制我的舉動。

  我蒙上面去偷了它,誰知道太笨還是被長老發現了,被打的半死不活。

  如果我帶著它回去給三弟,三弟給二弟,那麼二弟就會高興,三弟也就會高興了,那我也就高興了。

  我這麼想,不知道哪裡來的勁,拼命飛著,跑掉了。

  我傷的很嚴重,可是我不敢告訴三弟,因為他要送凍墨土給二弟。

  “他不喜歡你的。”疏黎很聰明,聞到了我身上的血味,第一次沒有嫌棄我身上的味道,幫我上藥,“你太笨了。”

  我知道啊,我縮了縮身子,有點自卑。

  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知道了,其實三弟不僅僅喜歡我,他喜歡每個妖怪。

  不過那有什麼要緊呢,他高興就好了啊。

  那個禮物二弟果然很喜歡,三弟回來眉飛色舞,我也很想陪他一起笑,可是身上很疼很疼,一笑就更疼了。

  “謝謝大哥。”三弟抱抱我,興沖沖地跑走了,於是我不怕疼地笑了。

  06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被打壞了,那次恢復之後,我的力氣突然大了很多,修煉的時候也不那麼痛苦緩慢了,進度基本上已經能追上二弟了。

  “換骨了麼?”父皇摸摸我的頭,因為昨天剛洗的澡,我乖乖地讓他摸著,“臨鏡啊,你到底要父皇怎麼辦啊?”

  我不懂的眨眨眼睛。

  什麼叫要怎麼辦?

  “你天賦異稟,第一個上了斑斕山,怎麼性子卻這麼奇怪……”他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也罷了,以後看你造化吧。”

  我沒懂父皇的意思,卻聽得出他語氣裡的關心,心裡很感動,蹭了蹭父皇。

  從我換骨之後,父皇就不大出現了,二弟也走了,便只剩下我和三弟了,三弟一直沒有討好成功二弟,郁郁寡歡的。

  “你長高了哦。”我也想摸摸三弟的頭,但是他避過去了。

  “你長得更高了。”他的聲音悶悶地。

  因為換骨,我現在確實很高,已經能和侍君們齊平了。

  “你也會像我這麼高的。”我安慰他,等著那一天,等著他跟我一樣高的那天。

  疏黎說我真不愧是大公子,神魔大戰都打成這樣了,我還能天天混吃等死。

  神魔大戰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想,並不理會他,繼續圍繞著臨水轉,可惜他現在多數時間都用在修煉上面,我只好跟著他一起修煉。

  雖然神魔大戰跟我毫無關系,但是顯然還是影響了斑斕山的生活,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飄在上空,連父皇都驚醒了。

  “你去離界。”父皇這麼吩咐我,二弟已經守了墨界,臨水被分配到了真界。

  近年來,我的靈力越來越強了,連疏黎都不敢輕易嘲笑我了,我卻覺得這要感謝三弟。

  因為三弟喜歡修煉,我只是跟著他一起修煉啊。

  真界在第五層,離界在第六層,父皇對我並不放心,不過我無所謂,反正離界靠著真界。

  據說龍族是護短的族,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但是到了離界我才知道是真的,龍族本家派了一隊好手過來幫我。

  烏青長老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殿下,其實我們一直是惦記你的。”

  離界離的遠,加上本家勢力強大,所以這裡的戰爭並不激烈,偶爾有些小仙人越界過來,也很快就會被消滅了。

  我閒著無聊,很是擔心三弟,總是想著去真界看看他。

  “殿下。”烏青長老對我的提議不置可否,只是要我必須帶上一些龍族下屬,“您要第二次換骨了,請小心點。”

  我點點頭,不以為意,有這麼強的下屬,我怕什麼呢?

  07

  雖然只隔著一層,但是真界的戰況比離界慘多了,到處都是血,我有些憂心,直到看到了臨水才舒了一口氣。

  三弟已經長高了,比我還要高,穿著一套銀色的戎裝,跟以前胖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你怎麼來了?”他看到我的時候並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微微皺著眉頭,“這裡很危險。”

  我低下頭,小小聲回答:“我想你啊。”

  他似乎有點無奈,吩咐下屬帶我去王城休息,不要亂跑,並且說明天就送我回離界。

  我不想回去,想跟他爭辯,他卻不理我,去部署事情了。

  我是離界,這種事情一直都是烏青長老干的,所以一點也不懂城牆部署有什麼意義,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早點睡吧。”他在黑暗中看報告,隨口叮囑我,“我已經給你造了防護罩,你不用怕。”

  我當然不怕,有他在,他怕什麼呢?

  我在黑暗中看著他,他已經長大了,有著極其英俊的眉眼,嘴角總是帶著一點點淺笑,像是成年了。

  “三弟,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在黑暗中輕聲說,傍晚的時候,我看到好幾個小兵在偷看他,魔界對男女之分並不明顯,唯一的體現處就是戰斗力。

  他笑了笑,碧色的眼睛裡蕩漾出一片水意:“是麼?你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朝我看了一眼:“你跟父皇很像啊,很好看呢。”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誇獎的詞還是沒變,總是很好看什麼的,我眼睛有點濕潤,我記得他是第一個覺得我好看的。

  換骨之前,我丑的很,有時候去河邊喝水,我自己都想朝自己吐口水,

  長得這麼丑,難怪大家都討厭呢。

  “三弟,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在床上醞釀了一下情緒,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好不好?”

  魔界的男的可以和男的在一起,為了他,我不介意放棄王位的,他現在已經長大了,我說這個應該不要緊。

  我不敢呼吸,捏緊了被子,等他回話,心跳如雷。

  “不行。”他板著臉,我心裡一跳,有點絕望,又有點了然,

  這麼多年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歡我,連疏黎都說他不喜歡我。

  “這邊很危險,你在這裡我不放心,明天就回去。”他繼續道,臉上有點焦急,“聽到了嗎?”

  他還是關心我的,我想,心裡很暖很暖,就像父皇摸我頭發那樣。

  08

  我做了一個決定,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半跟著龍族下屬回去了,一半留在離界,偷偷看臨水。

  分離術我剛剛練會,並不熟練,所以分離的時候很疼,有種被一分為二的感覺,不過為了能留在這裡,我忍了。

  因為擔心烏青長老看出異狀,我把大半的戰斗力都留在了另外一半身上回去,所以自己這一半很虛弱。

  不過這樣也足夠我施展隱形術跟著臨水了,所以我很滿足。

  臨水打仗的時候很冷淡,那些血染紅他的臉頰,他卻眉目不動,我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怕,卻也更加歡喜了,因為他對著我的時候會很溫柔。

  他吃飯很挑剔,但是到了離界,卻幾乎不再吃東西,每日都在看報告,研究地形兵力等事情,偶爾下屬勸他休息,也被他冷冰冰地瞪了回去。

  我跟著他,看著他親自上陣,有時候會悄悄幫他解決一些小妖怪,多數時候,還是只看著他動手。

  他的靈力並沒有我好,但是打仗的時候卻有一股凶狠的勁頭,我總覺得,這樣的他,哪怕今日還不如我,但是來日總能君臨天下。

  我瞎想他君臨天下的日子,比他還要激動,我盤算著以後我要好好修煉,給他做最好的幫手,幫他當將軍,替他擋住一切討厭的東西。

  他有時候會疑惑地看看四周,好像發現了我,那時候我總是動也不敢動,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卻又去干自己的事情了,讓我舒了一口氣。

  我的小計倆並不高明,烏青長老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小秘密,他親自過來,將我拎了回去。

  他拎我回去的時候,臨水一直皺著眉頭看我,似乎生氣了,我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僵硬著身體被烏青長老提回了離界,心裡無比的難受,想再出去,烏青卻不許了。

  “殿下。”烏青長老道,“上次偷凍墨土的也是你吧?”

  畢竟是偷了東西,我臉色有點紅。

  “殿下,他不是你的兄弟。”烏青長老似乎知道了什麼,緩聲勸我。

  “他是我兄弟!”我有些激動,臨水當然是我兄弟,臨花也是我兄弟啊。

  “殿下。”烏青長老加重聲音,“你們都是皇子,以後要兵戎相向的。”他推了一下龍族下屬,“本家的他們,才會是你的兄弟,將來能扶持你。”

  雖然我比較笨,但是也已經懂了這麼些東西,我搖搖頭:“不會。”

  我不會跟臨水搶的,我也不讓別人跟他搶,要是臨花跟他搶,我就殺了臨花。

  那是我第一次想著殺妖,但是我並不難受,我只知道,我喜歡三弟,我要讓他君臨天下。

  烏青長老被我的冥頑不靈氣的不輕,把我關在王城裡,要我好好反省。

  此情惟有落花知下

  09

  其實反省的日子也不錯,我有時候在窗口看看天空,有時候躺在床上想想臨水在干什麼,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那天我如往常一樣的躺在床上想臨水,想他現在是在睡覺呢還是在打仗呢?他會不會皺著眉頭呢,他的眉毛很黑很黑,皺起來就很想讓他去撫平。

  我想了一會兒,卻覺得胸口一痛,那痛來的如此突兀,幾乎擊穿了他的心。

  臨水出事了!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烏青長老設置的障礙圈卻怎麼也跨不出去。

  “放我出去!”我大叫,抓住一個侍君,他不回聲,我氣的要命,劈手就給他一掌。

  我不知道我的力氣原來已經這麼大了,身為侍君一般都很厲害的,他卻被我一掌打死了。那是我第一次殺妖,本來應該很震撼的,但是因為臨水,我無法多想。

  我拼命地撞擊,想要出去,侍君和親兵想來阻攔我,卻都被我撞飛了,我感覺體內的血在沸騰,燃燒的我要化掉了。

  “殿下。”烏青長老慢慢走了過來,“不要再鬧了。”

  “放我出去!”我想打他,卻被他輕易避開,我第一次這麼痛恨我沒有好好修煉,不然我就可以沖出去了。

  “殿下憑什麼命令老臣呢?”烏青長老慢條斯理地問我,“如果你不是皇子的話,你還有什麼價值。”

  我心裡一痛,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這麼多年來,嫌棄我的越來越少,可是那都是因為我的身份,

  並沒有出自真心的喜歡我!

  胸口痛的要命,那是我種在臨水身上的傳信青梅烙,我知道我已經不能等下去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憤怒,也從來沒有這麼冷靜,我告訴烏青長老,只要放我走,我日後就如他所願,努力去登位。

  “老臣願意相信殿下,可是殿下總要有所表示。”烏青長老對我的話並不驚訝,在半空劃了一個誓言之圈,“請殿下在誓言之圈上做出承諾。”

  等我回來,我要都殺了你們。我咬牙切齒,在手印在誓言之圈上,我感覺手上一痛,似乎被咬了一口,卻並沒有在意。

  烏青長老得到了承諾,果然讓我離開,我走的時候,聽到他輕聲對我道。

  “等日後,殿下會明白老臣的心的。”

  我才不明白,我哼了一聲,沖著離界去了。

  10

  我到離界的時候,二弟居然也在,自從他去了墨界,基本已經不回斑斕山了。

  “二弟。”我訕訕的打招呼,又迅速想起臨水來,“三弟呢?”

  二弟上下打量我一眼,他的身後冒出疏黎,疏黎也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跟臨水一起混久了,居然長得有點像臨水,一樣英俊的五官,風流的眉眼。

  “大公子。”疏黎向我行禮,“我們等你很久了。”

  他的說辭讓我心惶惶的,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怎麼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二弟拂了拂衣袖,神情淡漠:“疏黎,你叫本王來,到底所為何事?”

  原來二弟也是疏黎叫來的?

  疏黎苦笑了一下,才說明原因,他說三殿下心疼下屬,每次都沖在最前面,那日來的卻是太白,太白的魅術是最好的,當頭便罩住了三殿下。

  我有些著急,想讓疏黎講快點,卻又不敢,只好等著他。

  他說臨水中了魅術,這魔界,除了魔君並沒有擅長解除魅術的,只是魔君已經陷入了沈睡,怎麼也叫不醒。

  饒是我愛父皇,第一次也生出了一種怨恨,為什麼他要挑這種時候睡覺。

  “這關本王什麼事?”二弟挑眉問。

  疏黎邊說,這魅術也是有法子解開的,只是需要靈力最強的妖魔,而如今,這魔界除了魔君最強的便是兩位皇子了。

  “大公子。”

  “我知道,你喜歡臨水。”疏黎隨口道,也不顧我驟然紅掉的臉,“你可願意為他犧牲一二。”

  我顧不得害羞,慌忙點頭。

  “那就大公子犧牲一下。”

  “那叫本王干什麼?”

  疏黎一笑:“當然是希望二公子能幫我守望一下。”

  11

  我以為犧牲的法子是什麼,卻沒想到居然是轉移之法。

  疏黎說,我的靈力最強,只是不會用,這魅術吸附在臨水身上,只有我去誘惑,才能從臨水身上出來。

  “只要大公子願意犧牲,他就能醒。”疏黎強調。

  我點點頭,聽他詳細解說誘惑方法。

  疏黎說,魅術這東西,總是跟欲望脫不了關系,你們交合一下,我會你身邊幫你,等你把它引誘出來,我們再將它一舉擊殺,否則他能把三殿下吃空了。

  我聽的面紅耳赤,卻還是點頭。

  雖然卑劣,但是能有如此正大光明的理由碰他,我為什麼要拒絕?

  二弟一臉百無聊賴,只是等我們等待妥當了,才懶洋洋地過來。

  “對了,大公子,你變下模樣吧。”疏黎突然對我道,自己變了一個樣子,他喃喃自語,“這紫薇星君最可惡了。”

  “為什麼要變樣子?”我不解。

  疏黎白了我一眼:“要是他突然醒了怎麼辦?我才不要被他記恨。”

  他幫我變了一個樣子,說是興柔君的樣子,他說那個神仙也很可惡,總是來打魔界。

  二弟拒絕變化,他總是很冷硬,疏黎也便不管他了。

  我們做這些的時候,臨水就一直躺在地上,臉色安詳,像是睡著了一樣。

  疏黎說,魅這東西,喜歡漂亮的地方,所以他們選擇了一個雲崖邊,那裡碧海藍天,清風徐來。

  “大公子,開始吧。”

  雖然早被叮囑了要做什麼,但是我還是忍不住顫抖,抖的都害怕,因為我第一次看到他這種樣子。

  我們住在一起,常常一起洗澡,他光裸的樣子我常看,可是那會兒他還小,我不知道,他長大了之後,能如此魅惑。

  或者是那只魅的功勞,總之我欲望蒸騰,哪怕疏黎和三弟都圍在我身邊,我也忍耐不住。

  他光滑的肌膚,他彈性的唇瓣,我又啃又咬又舔,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了手心裡,我激動的一塌糊塗,簡直要哭了。

  進入的時候有點疼,他似乎疼醒了,迷茫的睜開了眼睛,望了我片刻,突然勃然大怒。

  他劇烈的掙扎著,我幾乎都無法按住他,疏黎和二弟一起湊過來按住他,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幾乎要裂開了,就像一顆琉璃珠子,看看我又看看三弟,那眼神讓我心疼的要命。

  我是臨鏡,是你大哥,我想這麼說,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繼續動著,其實已經沒什麼欲望了,疏黎幫我捂住他的眼睛,我只能繼續努力,等那只魅出來。

  期間他一直掙扎著,我從來不知道他的靈力能這麼強,我們三個妖魔都按不住他,我甚至被他的一巴掌打出了半個原形。

  我長長的黑尾拖拽了幾米,他摸到了他的尾巴,愣了一下,又很快被二弟按好。

  那只魅出來的太慢太慢,等它出來被疏黎和二弟打死的時候,他已經暈了過去,渾身是血,連我都快虛脫了,汗如雨下。

  “幸好我提前做了准備。”疏黎摸摸臉,變成原樣喃喃自語,“唉,你們看到他的眼神沒有,我真懷疑,他要是知道真相,非殺了我們不可。”

  那眼神太絕望太深沈,我心疼的要命,卻什麼也不能說,只能沈默地帶他回去。

  12

  他再次醒來後,就性情大變,我雖然知道為什麼,卻不敢跟他說實話。

  他的眼神太恨太恨了,我怕被他那麼看著,他現在恨二弟恨的要命,我不如二弟強悍,一點點也不敢冒險。

  那次事情之後,他對誰都開始冷淡,包括我,晚上的時候也不願意跟我睡在一個房間了,甚至連話都開始少了。

  我很絕望,心裡清楚,他心高氣傲,要是告訴他實情,怕是更糟糕。

  讓我更絕望的是,他居然懷孕了。

  妖魔的男子能生並不奇怪,所以他懷孕也很正常,我欣喜若狂,簡直要樂瘋了,可是他卻不肯留下他。

  這個孩子是他的恥辱,臨水說,要去弄掉他。

  龍族都很喜歡寶寶,不管是因為什麼,只要有了,就要千方百計留下來,他卻不肯。

  神魔大戰已經結束了,誰都沒討到好處,於是我們全部都又回了斑斕山。

  如今都是靈力不錯的皇子,他再也不跟我住在一起了,回到了他的太星宮,我傾力打造颯爽居,將裡面堆滿寶貝,希望他多過來,他卻再也不過來了。

  他要弄掉小孩,二弟不以為意,我卻不肯,我去問他,能不能幫我想個法子阻止臨水的行為。

  我攥著前爪看著二弟,滿眼的懇求。

  二弟想了很久,到底同意了,但是他要我答應,以後為他做一件事,哪怕那件事會要我的命。

  我急急忙忙地答應了,為了這個孩子,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的。

  臨水不愛我,可是那孩子是我的,我一定要留下他,那我的寶貝。

  二弟果然比我有法子,他強制地讓臨水生下了孩子,又按照我的希望帶了孩子回墨界。

  如果孩子留在墨界,我不奇怪,臨水會殺了他。

  生下孩子之後,臨水的性子就更加的冷淡了,他整天就琢磨著報仇,我想跟他說實話,疏黎卻不讓。

  “他殺了神仙不挺好麼?”疏黎問我,“難道要他來討厭你?”

  我不敢想象他用那種看二弟的眼神看我,於是懦弱地閉上了嘴巴。

  與此同時,烏青長老要我履行誓約,跟他回龍族進行修煉。

  我很想拒絕,可是誓言之圈並不是假的,我違背誓言被反噬的厲害,渾身疼的要命,幾乎連動都不能動了。

  我跟烏青長老回去了,我想我可以好好修煉,然後以後再殺了烏青長老。

  13

  我的願望很美好,可是實施起來很困難,想殺烏青長老太困了,這期間我已經在龍族帶了一千年,甚至已經第三次換骨了。

  我在鏡子中看見自己越來越像父皇的臉,俊美無雙,可是我卻覺得惡心。

  我討厭這麼卑劣的自己。

  我拒絕再看見自己的臉,於是換了一張和疏黎差不多的臉,這樣看起來舒服多了。

  在龍族的日子裡,我潛心修煉,一心想打敗烏青長老,可是斑斕山卻斷斷續續傳來他不好的消息。

  比如上三界的紫薇星君死了,興柔君死了,又比如他去了人界,好久不回來了。

  我忍不住回斑斕山的時候,他已經回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個凡人。

  他管那個凡人叫鳳行,對那個鳳行溫柔體貼,碧色的眼睛裡總是溫溫的笑意,我嫉妒的發瘋,為什麼他從來不那麼看我!

  於是我便常常斑斕山,因為我基本當天就回去,烏青長老對我的行為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直到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和那個凡人睡在一起,他跟那個凡人一起吃飯,他甚至願意和那個凡人成親!

  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我偶爾回斑斕山,他並不來看我,在我故意的偶遇下見到我,也是不冷不淡的。

  他果然是喜歡那個凡人的,我想,心如死灰,魔族的人總是容易喜歡凡人。

  他們不像妖魔,要花上千年成長,他們就像花兒一樣,很快很快的綻放,絢爛的要命,那個凡人也一樣,他敢反駁臨水,敢吆喝臨水。

  我討厭鳳行,正確的說是我嫉妒鳳行。

  我嫉妒每一個能靠近他的生物。

  我在龍族沈睡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二弟來找我。

  “陪我演一場戲。”他站在窗口前,眼神悠遠,我一言不發,只是聽著,“你曾經答應過我幫忙的。”

  我只是沈默,聽他說完了所有。

  “就是說,要我回去,裝作奪位的樣子,讓他殺了我?”我平靜地聽完,替他總結,心裡狂喜,對三弟為什麼這麼做絲毫不感興趣。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疏黎是父皇的,他們在合謀些什麼,可是我不關心,反正我不想登位。

  “對,這會要了你的命,你願意嗎?”二弟問我。

  “我的命嗎?”

  我喃喃自語,覺得這樣的結局也不錯,他對死掉的人總是格外仁慈,不知道我死了之後,會不會記得我一點。

  很多年後,他或許會不屑地說,哈,那個臨鏡啊,就是個笨蛋。

  14終

  我按照二弟的吩咐回了斑斕山,劇情一點點的按照著二弟的希望演下去,直到父皇醒來。

  “臨鏡啊。”父皇幫我擦擦嘴角的血,像很多年前那樣的歎息,“臨鏡啊,你要父皇拿你怎麼辦?”

  我看了一眼下方,他在下面要挾著要父皇教出我,因為他要殺了我。

  他認出了我的尾巴,知道了當年那事是我做的,我並難受,只覺得高興,他會一直記得我的不是嗎?

  “讓我下去吧。”我直視父皇,他的手還是像多年前一樣的溫暖,卻不再是我眷念的了,這個塵世,我都不再眷念了。

  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他喜歡上了凡人,我就再也不想留念了,烏青長老說我沒出息,我也不想反駁。

  如果得不到喜歡的,就是有出息,我寧願我永遠沒出息,可以一直看著他。

  “臨鏡。”他再次摸摸我的頭發,“知道我為什麼給你這個名字嗎?”

  “他於你就是鏡花水月啊。”父皇低聲道,“我當年就一眼看穿了你的結果,原本想替你消除了記憶,忘了他的,可是……”

  他的歎息一如多年前的輕盈,像是蹁躚的蝴蝶。

  “命中如此。”我靜靜地道,跟感激父皇當年沒有洗去我的記憶。

  “你下去吧。”父皇笑了笑,他總是這麼俊美,高大如神祗,是我心目中最厲害的,“父皇很快也要走了,我們馬上就要相遇,你大概不會寂寞。”

  他肯定要將我魂飛魄散,所以我不覺得我還能再見到父皇,但是我還是很高興,父皇能這麼說。

  我這一生,只有這個妖,對我不嫌不棄。

  “沒有魂魄,散在在天地之間,不再受輪回之苦,也很好的。”父皇安慰我,最後一次摸摸我的頭發,“我這一生,算計了無數,最後悔的,卻是將你也算計進來了。”

  我搖搖頭,並不看他,長空飄渺,天階高昂,雄偉壯麗我慢慢地走了下去。

  我聽到他在跟凡人講話的聲音,那聲音低沈,就像他第一次興奮地叫著我大哥大哥一樣,我慢慢地走下去,走完我的宿命,走完我的一生。

  我想起他第一次來斑斕山,他第一次跟我住在我的窩裡,第一次帶我去玩,他第一次送我東西,他第一次親我……

  似水年華,我總該滿足了。

  長槍穿過我的身體的那刻,我聽到虛空裡有疏離的聲音,不悲不喜,不急不緩,像是挽歌。

  “大公子,一覺醒來,四海為家,走好。”

  走好。

  我很好。

  END

  ──繁華落地於2012-7-24

  後記:

  翻著硬盤,終於把大公子的故事翻出來了。

  其實整個百花殺的故事來源就是有一天我想寫一個暗戀的故事,於是大公子就悲劇的誕生了。

  比起圓滿的愛情,其實這世界上更多的還是斷尾的故事。

  他的暗戀沒有盡頭,等真正到了盡頭的時候,也是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刻,而他死後,那個人也不知道,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全意愛過他。

  動筆百花殺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給他一個善終,可是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算了,這一場浮萍浪蕩裡,他喜歡了,於是便全力以赴了,成功與否與他無關。

  因為這僅僅是一場暗戀。

  整個百花殺系列裡,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個我都懷著相當喜愛的心情,但是若要說最愛的兩個,一個便是大公子臨鏡,一個便是人間帝王鳳行。

  喜歡並沒有什麼,但是拿命去喜歡的愛情總是值得人……敬畏的,哪怕有時候看起來,其實他們傻的可以。

  這故事原來真沒打算放出來,可是今天修飾結尾,所有人都圓滿了,只有他要孤零零地躺在我的硬盤裡,心裡突然有些不忍。

  配角總是這樣,主角圓滿,他黯然退場,他裝飾了別人的生活,卻要落一個污染的罪名。

  這個故事,其實算是把前傳解釋清楚了XD希望大家看的還算滿意吧^^

  百花殺01春暖花癡

  清明節是個桃花將開未開的日子。

  蘇青君對這些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實則是因為今年的花草太奇怪了,四月的天了,正是陽光燦爛春暖花開的日子,但是那些本該絢爛的花卻全部一副我隨時會掛的樣子,最多就是折騰點花骨朵兒出來。

  那兩個年輕人出現的時候,青君就正在窗口研究外面的那株桃花,他對面的胖子正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一手輕摸著一個物什,力道溫柔的像在摸美人。

  那是一個青花盤,盤沿是纏枝花樣的,中間大團大團的番蓮花朵,隔著一圈圈卷草紋,優雅清新。

  “絕對是清三代的瓷器。”胖子搓著牙花子發誓,圓圓的臉上嚴肅的像一張餅,“你看這紋路,這觸感。”

  青君已經摸過了,觸手滋潤細膩,底款上印著“大清乾隆年制”,無論色澤顏色都是富麗精工,應該不是假貨。

  他心裡有了判斷,但是一時還是擺出一副猶豫的樣子。

  “我、不懂這個。”青君十分的羞澀,“真的值這麼多錢嗎?張哥,你別坑我啊。”

  這胖子真是十分會來事,青君從他挑座位起就懂了,在火鍋店吃東西,位置一定要是被風的,不沾味道,吃起東西來,羊肉要涮,第一層放,蔬菜其次,最後才是澱粉類的,這貨一個一個弄下來,有條不紊,不像是好糊弄的。

  他腦內想了好幾個砍價的辦法,但是還沒容他一個個亮出來,就被外面的景色震到了。

  院子裡那株桃花,在那兩個年輕人走過之後,落英紛沓,花兒幾乎一瞬間都開了,飄飄灑灑地落了一地,像是盛極而衰,繁華到了極致便什麼也掌不住了。

  “喂。”他喊胖子,半直起身子往窗外看去,“外面的花怎麼了?”

  那些桃花開的極快,落得也極快,青君先前還在想著,清明已到,梅雨將至,那酸溜溜的毛茸茸的桃子很快也就要上市了,卻沒想到花一瞬間就都謝了,只剩下了一桿光禿禿的樹枝。

  胖子也半直起身子往外看,絕對是沒有慧心的,一點也沒有發現青君的重點,張望了一下又坐回去:“沒怎麼啊,謝了唄。”

  他嘿嘿一笑:“最近天氣變化無常,說不定真的是2012要來了。”

  該不是清明了,自己沒燒紙,見到什麼不該見的東西了吧,青君心內嘀咕,也不好張揚多說,只好又坐下去。

  那兩個年輕人絕對有問題,青君想,心裡越發慎得慌了,懷疑自己見到了鬼。

  回去得捎點鉑錫元寶回去燒燒,他微一閉眼,猛然想起來,那個人死了也有三四年了。

  “到底要不要啊。”胖子卻不耐煩了,輕輕叩擊著盤沿,“七千塊,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給你的熟客價,以後多關照。。”

  這東西不管真假,回去搞個紅木底座,鋪設一方黑色絲絨,再把清雅的盤子擱上頭,放到博古架上,他那小店絕對會高雅很多,檔次也容易上去。

  當然,賺錢也就更容易了。

  “我這是小本生意。”青君十分為難,吃了一勺子冬瓜,那東西在鍋裡久了,都快融化了,弄的一嘴絨絮,想吐都吐不出,“張哥,再便宜……”

  他的話未完,身後就爆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

  “我不要。”

  分明挑的最安靜的角落,怎麼還能有這麼不懂事的,青君十分不爽,回轉頭去,卻發現正是剛才桃花樹下走過的兩人。

  匆忙一瞥就記住了,絕對不是因為他記憶力與眼力好,而是這兩人頭上肩膀上都還鋪著一層厚厚的粉紅色花瓣。

  “她只是摸了你一下屁股!還付錢了的!”拽著衣袖的年輕男人很憤怒,被他拽著衣袖的男人更憤怒。

  “我為什麼要讓她摸我!為什麼不是你!”被拉扯的男人用力甩開年輕的男人,抖落一身的花瓣抱怨,“我討厭她摸我。”

  青君的眼睛在他身上頓了頓,盡管穿著廉價到掉渣的襯衫牛仔,也不能掩飾這位帥哥的光彩奪目,那眉眼,那腰線,處處都透露出一股逼厭的性感來,他看的都快硬了,也難怪有人摸一下就願意付錢。

  只是這種話題,拿在公共場合討論不好吧?他想,但是還是很樂意觀看,畢竟丟的又不是他的臉,並且還趁亂又摸了一下胖子的那個盤子。

  確實好質感,他再次感歎。

  “我很樂意啊。”被甩開的年輕男人大叫,引來了很多食客回頭,“可是她摸了我也不肯付錢!好了閉嘴,這家在招收洗碗工,大帝保佑,我們能找到工作。”

  英俊的發光體抱怨:“我們為什麼要淪落到……賣身。”

  “因為少爺你幾百年沒出斑斕山了,而我們又沒有法力了。”年輕的男人毫不客氣,說著讓人以為是神經病的話,“你以為我願意嗎?要不是需要你這張臉吃飯,我真想把你這張臉劃花了,你說你沒事把通道都封了干什麼,回不去了吧!”

  “既然你常來人間。”怒吼起來,英俊的帥哥毫不示弱,怒起來都一副桃花招搖的架勢,“那你為什麼還什麼都不會?我還有一張臉,你有什麼啊?”

  他恨恨地,簡直恨不得揍年輕男人一拳:“你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我賣身來的呢,給我脫下來。”

  好像在看兩個神經病對話,又好像在看兩個演員在演戲,青君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根據他們的神態,否認了第二種可能。

  否則他們的演技真的能拿奧斯卡了。

  當然如果是第一種,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神經病有什麼要緊,不是說了麼,瘋子與天才只有一線之隔,他們說不定還是天才呢,何況這個男人這麼帥,天生的花瓶架子。

  這麼英俊的男人,弄點好衣服穿穿,擱在店裡頭,比這個盤子高雅多了,何況他還能看出那男人確實氣質不錯,這麼廉價的衣服都能穿出一種高貴的感覺,眉眼裡不顯山不露水的高傲。

  百花殺02賣身兄弟

  “你們叫什麼名字?”青君點燃一根煙,輕聲問,像在誘哄,而他也很清楚自己點煙瞇眼細聲時的魅力,“我請你們吃飯。”

  兩個在爭吵的男人迅速停止了爭吵,往他看過來,好像在看什麼怪物。

  “真的,吃飯,你們叫什麼名字?”

  年輕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睛瞇了一下,好像在考慮他話語的真實性,但是他身邊的帥哥顯然毫無經驗,懨懨地回答。

  “臨水,他叫臨……”

  “我叫臨二。”年輕的男人給了帥哥一拳,利落的接茬下去,“嗯,臨二,你可以叫我小二。”

  他的聲音很低,音調也很奇怪,不像普通話,但也聽得懂,帶著點很繁復的調子,聽起來古老而華麗,配合著低沈的聲線,好聽的一塌糊塗。

  “呃……臨二。”青君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小二兩字吐出口,“坐下來一起吃飯吧,你們似乎碰到了麻煩?需要幫忙嗎?”

  他做出一副熱心人的樣子,心裡盤算了一下,這兩個人都淪落到賣身的地步了,包吃住的話,大概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包下來吧,畢竟工作很輕松嘛,只要當花瓶就行了。

  當然如果價錢如果貴點的話,也能接受,這年頭,帥哥對那些貴夫人的殺傷力簡直是大炮級別的。

  臨二十分嫻熟,推了一把胖子,迫使後者往裡面坐了一格,然後把臨水也塞了進去,自己坐到他身邊:“哦,你也看上他了嗎?”

  他十分熱忱的看著青君,琥珀色的眼睛裡亮晶晶的,興奮的一塌糊塗:“他很帥的是不是?不止臉,身子也不錯,真的,當然底線是你只能親親他,你也看到了,他這麼帥,不能那麼隨便是不是,對了,你出錢多少?”

  他嫻熟的像個慣常拉皮條的那樣,如此熱烈如此的……不要臉。

  對面的帥哥可憐巴巴地坐了很小的一點地方,跟胖子擠在一起,聞言不由得大聲抗議:“我不賣給男人。”

  “閉嘴!”臨二訓斥,一副無賴的架勢,“你想要害我們沒飯吃嗎?我再也不要睡天橋了,那邊神經病真多,而且你也不想被騷擾了吧?”

  他放緩了語氣:“乖,聽哥哥的。”

  這兩人居然還是兄弟關系?逼弟弟賣身的哥哥……

  天橋這種東西絕對是殺器,帥哥的臉色一瞬間也變了,安靜下去,乖乖的拿了筷子開始吃飯,他手指好像不是很靈活,夾了半天都沒把食物夾起來。

  “那麼我們來談談吧,你出錢多少。”臨二幫他夾了一大堆吃的,服務員已經很有眼色的過來添了兩套餐具,“怎麼還不會用筷子,你真是我弟弟嗎?笨的無可救藥了。”

  “哦,你想要多少。”

  胖子的手在帥哥的腰上悄悄動了一下,那腰線流暢的幾乎令人窒息,青君有趣的發現帥哥的臉僵硬了一下,但是沒有反抗。

  “白癡!”臨二大叫,差點把筷子扔出去,勃然大怒,“他在吃你豆腐,你沒有感覺嗎?”

  “是你說我們要吃飯的。”帥哥爭辯,憤怒無比,“你說要我乖乖不要動的!不然我們會沒有飯吃!”

  “這是他請我們的,請的,懂嗎!”臨二簡直氣急敗壞,站起來把帥哥拖出來塞到青君身邊,自己擠到胖子身邊。

  “盤子我要了,七千是吧。”青君看了一眼訕笑的胖子,還是決定先解決了胖子,再來跟這個皮條客交流,只是折騰了一下,他也沒有心思還價了。

  他從包裡數了錢遞過去,雖然不想還價了,但是還是有點痛心疾首:“七千啊,雖然是乾隆年間的,也太貴了啊,張哥你以後一定要多照顧啊,好東西多給我留著。”

  “你不虧的,雖然是民窯瓷器,但是品相色澤都筆筆精到,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青君哼了一聲,付了錢,小心翼翼地接過盤子,身邊埋頭苦吃的帥哥抽空瞥了一眼,居然跟他搭話起來:“假的。”

  “什麼?”

  不止他,連胖子都叫了起來。

  “款書是假的。”臨水被他們齊聲叫了一下,有點困惑,就這會兒青君才發現他的眼睛是淺碧色的,像是清淺的溪水。

  是因為混血的緣故嗎?青君疑惑地想,難怪這麼帥。

  胖子大怒,雖然帥哥如此的有魅力,但是顯然詆毀他的人格也是不接受的:“你懂什麼是款書嗎?”

  帥哥相當不屑,低著頭懨懨的,手指落在盤子的底款下,頗有點指點江山的味道:“窯口的標記,這盤子是官窯仿的,上面不是寫著嗎?”

  底款下是幾條鬼畫符一樣的線條,青君還當是什麼紋飾,卻不想這居然是窯口標記,而這個帥哥居然認識!

  他有點不敢相信:“你怎麼認識的?不是,你認識這款書?”

  “我在皇宮待過,看過制作。”帥哥還是懨懨地,被臨二用力敲了一下,嗷地一聲叫起來,閉上了嘴巴。

  胖子很生氣,臨二也很生氣,好在前者已經收了錢,利落地拿錢走人了。

  “我弟弟不懂事。”臨二陪著笑臉,用力地掐了臨水一把,後者皺著眉倒沒有大叫,想見平時被哥哥虐待慣了,“但是他很帥不是麼?你知道的,有些人只長外貌不長腦子,上帝總是公平的。”

  “上帝是什麼?”臨水問。

  臨二給了臨水一個爆栗,啪啦一聲,似乎打重了,自己又心疼起來,皺著眉巴巴地夾了點菜過去:“好好吃你的。”

  這花瓶長得好看不說,還能認識款書啊,雖然這個叫臨二的不靠譜了點,但是嘴皮子也算利索,他店裡正好還差一個打雜的。

  青君看了一眼訕笑的臨二,又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臨水,迅速決定,這兩個人一定要不惜代價雇下來。

  他如此決定,好像之前看的以為見鬼的意象與兩位男人嘴裡神經病一樣的發言是幻覺似的,畢竟跟財運比起來,這些東西都可以浮雲掉。

  “那麼,來談一下價錢吧。”青君咧嘴笑了一下,“你們的身份證呢?我們搞個合約。”

  百花殺03吉光片羽

  那封信是被塞在門縫裡的,小巷道偏僻,路燈都是昏暗的,臨二卻一眼看到了那封信,指著信提醒青君:“有信。”

  青君點點頭,內心一邊嘀咕這小子的眼力,一邊掏鑰匙開門:“就這裡。”

  這是個三線城市,房價雖然不如大城市的可怕,但是在這個漲物價不漲工資的時代,也算貴了,所以擁有著三層小樓庭院的他說完就等著兩個小子發出驚歎的聲音。

  “賜酒齋……”臨二喃喃自語,抬頭望著門楣上的牌匾,眼神奇怪,是那種很悠遠很懷念的眼神,像是履行萬裡望見故鄉的那種蒼茫懷念,“難為你還記得。”

  青君沒來及回答,臨水倒是冷哼了一聲:“他倒是跟你一個性子,我取他魂魄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就棄了情感。”

  “放棄了感情,這麼說來,他現在身上有感情了?還是說,他現在就是個情種?”

  臨水彎唇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低頭把地上那封信撿起來遞給青君,碧色的眼睛在暗夜裡像狼一樣,綠瑩瑩的。

  “進來吧。”青君忍了又忍,還是沒有爆發出來。

  讓他們胡說好了,不是神經病,他如何能以如此低廉的價格雇傭到兩個人呢?那個花瓶還是如此的合格。

  他很生氣,這種好房子居然沒有得到贊賞,臨二果然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立馬笑了起來。

  “蘇先生,這房子真不錯。”臨二大步走進去,嘖嘖有聲,“這門檻,是紫檀木的吧,看品色精致大方,聽說這種木料入水不沈,是木中極品,真讓我大開眼界。”

  拿紫檀木做門檻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卻也是拿科檀做的,頗花了他點功夫,青君相當得意,聽臨二這麼說心裡舒坦多了。

  他帶著兩個小毛頭進去,把他的賜酒齋整個展現出來。

  這是一套前後兩進的院落,才修葺過,牆壁是淡淡的米灰,屋頂是黛色,因為仿著古風,屋簷角落裡還蹲著小小的辟邪,古色古香不說,還能鎮宅。

  “朝向不好。”臨水看了一眼,像個巫覡,審視著他的雕花窗戶,“養只老鼠吧。”

  長的再英俊,這麼胡說八道青君也是會生氣的,他憤怒地想,然後狗腿地笑了笑:“為什麼?”

  “煞氣太重了啊。”臨水理所當然的,“你這院子,裡面有一只螞蟻嗎?”

  青君被他說得一怔,這房子他買的時候,位置極好,房子也不錯,只因為前主人說不干淨,才低價賣給他的,只是他來了之後,發現這裡哪裡是不干淨,簡直是太干淨了。

  不要說小動物,連蚊蟲螞蟻都沒有,他一直以為是他熏香點多了,所以什麼都沒有。

  “沒有。”

  “那就養一只吧。”臨二拍拍他的肩膀,十分親熱,“你身上的煞氣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擋一擋比較好。”

  那兩個小子在一起交頭接耳講了幾句,便繞開他直接推門進去了。

  “房子不錯。”臨二再次感歎,吹了一個口哨,痞氣十足。

  裡面的正廳便是他的小古董店,上層博古架子上都擺滿了器皿,最上面是一個民國的翡翠褡褳,色澤碧綠可喜,邊上則擺了幾個俏色的玉鴿,這幾樣都是拿得出手的,並幾個岫巖雙鶴放在幽藍的絲絨墊子上,光色泠然美麗。

  “寬敞明亮啊。”臨二轉了一個圈,在屋子角的八仙桌邊坐下,他的身後錯落地掛著忽長忽短的幾幅字畫,最顯眼的便是那副鄭板橋的《墨竹圖》,看起來遒勁蒼翠。

  青君嗯了一聲,擺在外面的都是唬一些外行的,所以都挑的極好看的紅膽釉瓶與翠色翡翠鎮紙和白玉雕鏤龍鳳牡丹爐等,真正收藏的好東西都在樓上,所以樓下的東西並不多,看起來干淨敞亮。

  “你這麼有錢。”臨二微微一笑,隨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倒了一碗水,“給我們開的價錢卻這麼低,不怕我們走人麼。”

  晚飯的時候,這兩兄弟像是八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吃了好幾鍋的東西,青君後來不耐煩了,暗暗地換了麻辣湯底,辣的臨水都吃哭了,才把這兩個飯桶從火鍋店哄出來。

  “這價錢還低?”

  青君斜了他一眼,後者正在喝水,辣的吃多了,喝的很急,茶水都從嘴角流下來了,顯得下頜俊挺,脖子修長,真是一副好身材。

  “你們倆連身份證都沒有,我用你們很冒險的好嗎?誰知道你們倆是不是犯罪分子,或者是偷渡來的。”尤其是臨水的眼睛怎麼也不像國人的樣子。

  臨二又倒了一碗水,喝光了才喘息一口:“要不是沒身份證,你能雇到我們嗎?”他隨手一指四處張望的臨水,“就他那張臉,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過來談過了,價錢是你的十倍都有的。”這點青君倒是承認,他長這麼大,自己就是個常被說漂亮的,卻沒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眉眼都像是用刀斧刻成的,每一個線條都流暢的毫無瑕疵,利落的讓人心碎。

  “但是他們肯定沒有我的誠意。”青君悠悠地說,“我不在乎你們倆的身份,不然你們也不會相信我的。”

  “好東西。”臨水說,從架子上拿起一根笛子,他動作嫻熟,送到口邊便吹了起來,清音嘹亮,韻味悠長。

  這笛子只是買玉琮的時候送的,因為是免費的,所以青君便帶了回來,隨手擱在櫃子上,也就打算哪天騙個外國人賺頓飯錢花花。

  “什麼好東西?”他聽臨水這麼說,陡然拔高聲音,興奮的很。

  “這是金絲龍笛啊。”

  這花瓶真不錯啊,好像認識很多東西的樣子,青君想,他明天把這東西送出去鑒定一下,要是都是真的話,他就給這花瓶漲點錢。

  臨水把笛子放回去:“價錢你們倆談論,我不跟你爭,我的要求就是,有干淨的房間和食物。”他皺起眉頭,顯然有不好的記憶,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許碰我。”

  包你本來就是當個花瓶看著的,誰敢真碰你,青君想,這種容貌,他養得起就怪了,於是很干脆地點頭。

  “沒問題,我帶你們去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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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房子很大,空房也多,只是真的閒置了又收拾的干淨的卻只有一間,青君原本還想解釋一下日後再收拾一間出來,誰知道兩兄弟對住在一間房子一點意見也沒有。

  “我警告你。”臨水拉起窗簾往外看了看,“晚上再抱著我不放手,我就把你牙齒一顆一顆敲碎了。”

  臨二笑嘻嘻的,當著青君的面就開始脫衣服:“那要是你抱住我了呢?”

  他們倆果真是山窮水盡了,連一根行李都沒有,青君頭疼地想,明天是不是還要帶這兩小子去買些生活用品,又是一筆生活開銷啊。

  臨水拉好窗簾走回來,面無表情:“那就把你牙齒收好了,天天拿我磨牙有什麼意思。”他摸了一下脖子,青君看過去,上面果然有幾個紅紅紫紫的牙痕。

  這兩小子……是情人吧?青君疑疑惑惑地想,說兄弟也差太遠了,不說外貌,就這氣質,都差了十萬八千裡啊。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情,反正他就是需要一個能幫他應付那些貴夫人的花瓶,至於這兩人是兄弟還是情人,有身份證沒身份證甚至是不是好人都無所謂。

  “明天早點起來,我帶你們去買衣服。”青君搖搖頭,鬧騰了這麼久,決定自己也回去休息,順便把晚上買的那個青花盤再仔細鑒定一下。

  “蘇先生。”青君剛走到門口,臨二卻突然叫了起來,之前青君就跟他說過的,可以叫青君,臨二卻執著地要叫他蘇先生,“蘇先生。”

  青君回過頭去,臨二正把臨水按在身下,也不知道在干什麼,只聽得臨水在低聲咒罵,似乎相當憤怒,他見青君回頭,才微微一笑,眼睛明亮:“晚安,好夢。”

  他的眼睛著實清亮,像是琥珀色的寶石,不由得讓青君想起他前年收到的一顆黃玉竹節珠子,好看是好看,卻有著一種古老到可怖的腐朽味道,像是綿延了數千年,悠悠而來,轉折的時光都能將人湮沒。

  青君被這聲晚安弄愣住了,半晌才慢慢地回了一句:“晚安。”

  &

  把兩個臭小子打發了,回到房間的時候,居然已經凌晨了,青君疲倦地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把那封信拿出來。

  店裡早就不用電話了,聯系生意都用的手機,那個人的號碼也早就被他拉進了黑名單,卻還是不屈不撓地想著辦法往這邊遞歉意,譬如這些信。

  他對著信看了幾秒鍾,終究還是沒有拆開,把它扔進了抽屜裡,那裡面已經存了一櫃子,白茫茫鋪了一抽屜,像是下了一場大雪,蒼茫乏味。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要是道歉都有用,還怕什麼犯錯。

  他笑了一會兒,抽了一根煙,打算去洗澡,走進浴室的時候才想起來最近太懶,衣服堆積了一堆,已經沒有干淨的了。

  是繼續穿髒的,還是內褲反穿或者不穿都是個問題啊,他在浴室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近水樓台先得月。

  “帥哥。”青君摁滅煙去隔壁敲門,決定忽視裡面疑似呻吟的吵鬧,“借個內褲穿穿啊。”

  百花殺04同居生活

  青君早上是被震天巨響弄醒的,他昨晚睡得晚,這會兒正酣睡正香,被吵醒的時候連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哪個該死的混蛋在敲門啊,他頭痛欲裂,從床上爬下去,走了兩步,發現腰線處總有東西下滑,才慢慢醒過來。

  應該是昨晚帶回來的兩個人,青君清醒了過來,卻還是不痛快,沒事起來這麼早干嘛啊!

  他提溜著不斷下落的內褲,這是昨晚跟臨二借的,心裡無比唾棄這騷包到了極致的大紅內褲。

  居然是大紅色的,難道是本命年?他想,覺得更郁悶的是,這內褲居然是CK的。

  CK的啊,那兩個窮的飯都吃不上的臭小子,內褲居然是CK的,怎麼不讓人聞之落淚,見之痛恨呢!

  而且那兩小子行李都沒有,內褲就是隨手揣在口袋裡的,姿態瀟灑隨意啊。

  臨二丟給他的時候還想當大方,說只穿了兩次。

  可惡啊可惡。

  他腰肢細一點,這內褲穿的有點大,他費了好大功夫才把衣服穿好,穿好的時候在鏡子裡發現自己居然人模狗樣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多年前,他有潔癖,被人無意碰了一下,都要厭惡許久,反復洗刷自己,很多年後,他可以管一個陌生人借內衣穿,無懼親疏甚至無懼疾病。

  他懨懨地打了哈欠,覺得時光這東西真是一個美妙無比的東西,能把一個人從裡到外都打磨的完全不同,連心理都是。

  樓下又傳來一聲巨響,動靜之大像是大地裂開來了似的,青君慢慢悠悠地去刷牙洗漱,一點也不怕樓下的那些玉器們碎了,他甚至邪惡地想著,最好那些東西都碎了,然後他把臨水賣了抵債。

  這兩個年輕人很奇怪,他想,拿著剃須刀刮胡子,直到把自己收拾的青春逼人宛如處男才罷休。

  昨天是清明,那兩個男人出現的很奇怪,那桃花開落的也很奇怪,當然更奇怪的是,臨二似乎認識他。

  不知道是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他對著鏡子笑了笑,發現自己眉角居然有了皺紋,就又把笑容收了起來。

  管他們是什麼東西呢,能賺錢就好。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便越幸福。

  &

  “早安。”

  臨二站在客廳裡叉腰大笑,早上的陽光燦爛的讓人不忍直視,落在他身上,像純粹的金子,青君從樓上下來,正看到這幕,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就入魔了,陡然覺得這兩人果然是兄弟,都以風騷動世人啊。

  “過來。”臨二一邊狂笑一邊四處張望,見到他下來,招了招手,像是喚小狗一樣的,“蘇先生,喝粥嗎?”

  他的眉眼裡實在太張狂了,眉毛並不像臨水那樣的入鬢狹長漆黑,卻十分神氣,驕傲地上揚著,一點點也不肯棲下來,看著就想讓人用力捅幾次,捅到臉紅耳軟,低眉順眼。

  饑渴啊饑渴。

  應該約個人打炮了,青君十分唾棄地想,仔細回憶了一下最近有沒有混得好的,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這日子越發沒得過了,每天不鹹不淡地活著,這樣的好天氣正該是各種浮光掠影各種驚豔人生各種邂逅相遇的,怎麼他就無所事事呢。

  而且好像就一直無所事事似的。

  “你買粥了啊。”他勉強答應,眼睛酸澀,“來一碗吧,有沒有買油條?隔壁的老油條不錯,對了,冰箱裡有辣子醬,拿出來。”

  “沒啊。”臨二笑瞇瞇的,晃晃手上的書,“臨水在做呢,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下面呢?”廚房裡有人大叫,好像在跟什麼怪物搏斗似的,聲音大的像驚雷。

  “加半匙鹽。”臨二把手上的美食大全翻得嘩嘩作響,大聲說,“半匙。”

  廚房的門關著,但不妨礙青君聽到裡面的波瀾壯闊與劈裡啪啦,他臉色大變:“他在干什麼?”

  “煮粥啊。”臨二興高采烈的,想了想還補充了一句,“肉末豆腐的哦。”

  “半匙是多少?”臨水在裡面大叫,廚房裡還是乒乒乓乓的,讓人下意識地就往後退,青君不由得也往後退了一步,誰知道卻撞上了什麼人。

  他回頭一看,臨二跟他一樣往後退,如臨大敵,十分警惕,好像那廚房隨時會爆炸似的:“我也不知道!你隨便放吧!怎麼連半匙都不知道!”

  “廚房不開夥的。”青君看了一眼臨二,緩緩說。

  “我知道啊,那裡面很干淨,不過以後它就要派上用場啦。”臨二很興奮,揮舞著手上的美食大全,“鹽放好了嗎?攪拌一下,再加點肉松……”

  他沖廚房大叫,那聲音真是了不起,居然蓋過了廚房裡劈裡啪啦的聲音:“好了嗎?怎麼還是這麼吵,你動作輕點啊……”

  他話音未落,廚房裡便又是轟然一震巨響,之後便是劈裡啪啦的聲音,廚門被拉了開來,滾出一陣濃煙和一個人。

  “咳咳。”臨水劇烈咳嗽著,一邊將廚門迅速關好,像是裡面有怪獸追他似的,滿臉烏黑,熏得眼淚汪汪,“鍋子炸了。”

  “怎麼可能!”臨二不相信,很是憤怒,“你這個笨蛋,你是不是忘了什麼過程?”

  從門縫裡漏出的糊味與煙味告訴青君,他的廚房已經完全毀了,那廚房,裝修的時候他就沒打算使用,所以就當裝飾間來整的,裡面都是些精巧的裝飾。

  他在心裡迅速估算了一個損失數目,那數目讓他的心跳一瞬間都增加了。

  “你肯定是忘了什麼。”臨二斬釘截鐵,推搡著臨水往廚房裡去,“再去試一遍,這次一定能成功的。”

  臨水拉著門把死也不肯松手,做垂死掙扎狀:“我不要,要去你去,那火好奇怪,完全控制不住。”

  “去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臨二很怒,使勁地推著臨水,臨水也很怒,死勁地拽著門把手不肯進去,兩人拉扯著幾乎要打起來了。

  “你也是男人,為什麼你不去?”

  “因為我是你哥,你要聽我的!”

  “我還是魔君呢!我現在命令你聽我的。”

  “你個王八蛋,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拿身份壓搾你哥!”

  青君捂著額頭,頭痛欲裂,簡直都有點後悔昨晚帶這兩個禍害回來。

  “閉嘴。”他冷冷地呵斥一聲,音量不大,但氣勢十足,兩個人都停止了吵架,往他這邊看來。

  兩雙眼睛,一雙碧綠,一雙淡黃,都是輕輕淺淺的,陡然一起看過來,青君都被嚇了一跳,半晌才重新醞釀起氣勢來。

  “你。”他指指熏得烏漆抹黑的臨水,“去把廚房收拾干淨了,能用的東西繼續放好,不能用的東西都扔掉。”

  臨水碧色的眼睛閃了一下,偏了偏頭,青君當他不樂意,也沒在意,反正他也只是隨便說說,誰知臨水偏了一下頭之後,居然乖乖地就進去了。

  “那我呢?”臨二指指自己問他,很是積極,不像犯錯了,倒像是在討賞。

  “把價錢再談一次吧。”青君淡淡說,心裡暗爽,“這次損失,我覺得你們起碼得給我白干一年。”

  他對著臨二晴天霹靂的表情,還是放柔了一下聲音:“當然,我還是包吃住的,不過你不能指望我自己一個人承擔這些損失不是嗎?”

  百花殺05甜蜜早晨

  廚房的毀壞程度太高了,青君也不指望臨水能收拾好了,所以見臨水進去一分鍾後又出來一點都不驚訝。

  “好了。”他心平氣靜,“把衣服穿好了,我帶你們出去。”

  臨水手上抓了一個袋子,一邊走還一邊往嘴裡塞東西,青君覺得看著有點眼熟,半晌才想起來:“你拿的是不是梅子?”

  他前兩天感冒,滿世界地打噴嚏,隔壁的雞毛便送了一袋相思梅過來讓他泡酒喝,好提提神。

  那玩意兒他當然是不會理的,直接丟進了廚房,現在陡然看到了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的了。”臨水斜他一眼,把袋子塞進口袋裡,十分悍然,“不許搶。”

  青君凝視他三秒:“你剛才進去,是不是就想找這玩意兒的?”

  臨二噗嗤一聲笑起來,青君估計,一定是自己表情太搞笑了,臨二笑的牙齒都露出來了,雪白一片。

  我真是白癡……青君想,他怎麼會認為臨水是進去收拾東西的呢!

  “蘇先生。”臨二笑的十分燦爛,“那麼接下來,我們干什麼呢?”

  “去吃早飯。”青君打著哈欠,先把左邊的簾子拉開,那後面是一個紅木佛龕,供著一尊財神爺,檀香濃郁。

  他挑了一把天青,點燃後插進銅鼎裡拜了三拜,才拉上簾子。

  “你說。”臨二在後面嘀咕,“他要是知道,財神看到他是要點頭哈腰的,他會不會很傷心?”

  “有可能。”

  青君轉過身來,全當沒聽到,揮著手示意男孩子們跟上。

  “君哥,起來啦。”

  青君帶著他們剛出了門,雞毛就竄了過來,眼睛在他身後的兩人身上轉了一下,眼睛都直了,愣愣的:“你有客人啊。”

  這種效果青君很滿意,畢竟馬上這花瓶就要上崗了,他拍拍雞毛:“新招的夥計,以後就是鄰居了,多關照點。”

  雞毛拼命地點頭,倒沒忘了正事:“方老法師說你要的那幅畫修好了,讓你晚飯的時候去取呢。”

  青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便帶著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誰知道走了兩步,卻聽到後面嘰嘰喳喳的聲音。

  “臨水。”臨水一邊吃著話梅一邊跟雞毛握手,十分鄭重,“原來是你的話梅啊,味道很好,還有嗎?”

  “有、有。”雞毛拼命點頭,“我回頭就給你送去。”

  臨水握著他的手不放,頗有井岡山會師的味道:“雞毛你真是個好人。”

  青君看了兩秒,自己都看笑了,轉過頭去,卻發現臨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你弟弟很有意思啊。”青君搭訕。

  “還行。”臨二與他並肩而行,笑瞇瞇的,“不要被他騙了,他其實很凶,比你想的要凶多了。”

  就這種吃貨兼二貨,能有多凶?

  臨二還是笑瞇瞇的,搖搖手指:“狼,像狼那樣凶,能隨時吃掉你。”

  從昨晚到現在,青君已經習慣了他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方式,於是對此也相當平和:“是嗎?對了,你吃不吃辣?”

  臨二沒有來得及回答,因為臨水追了上來了,後者一直在嘀咕著雞毛是個好人,答應晚上還請他吃炒粉。

  臨二便問帶不帶他吃,臨水說當然不帶,臨二就恨恨說他不講良心,這麼快就甩了哥哥了,兩人在後面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真是年輕人。

  小城市最好的地方便是安靜淳樸,青君走在前面,見到早晨的太陽稀稀落落地穿過老樟樹落在湖面上,像是鍍了一層金沙似的。

  “這橋像不像彩虹?”他指著湖面上彎彎的橋問男孩子們,陽光被切割的光影斑駁,陸陸續續地掉在敲上,還真像一彎彩虹。

  後面沒有人回答,青君也無所謂:“這叫七寶橋,以後帶你們去七寶寺看看,那裡有大雄寶殿,很有意思的。”

  早起的孩子已經在晨讀了,依依呀呀的,都蹲在自家門口,像是小和尚念經一樣,青君走在前面,便絮絮叨叨著。

  “這地方靜,但是人都不錯,處久了就好了。”他裝著不經意的樣子問,“對了,你們打算住多久?”

  一路走來,叫阿青早的,叫君哥早的,也有叫青君的,絡繹不絕,青君一個一個回應,卻豎著耳朵等身後兩個人的回答。

  “這麼好的地方。”這是臨二的聲音,因為他的講話低聲,好聽的一塌糊塗,聲線華麗的像是最低沈的大提琴,每一聲都顫顫的,“當然是想住一輩子啊。”

  一輩子啊……青君感覺自己的心陡然抖了一下,但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他們走過一條小街,轉彎之後,終於到了小吃街,青君指著一路店招示意他們自己選。

  “蟹粉小籠包、鴨血粉絲、養身粥、酸辣粉、臭豆腐……”臨水一個一個念過來,似乎眼睛都看花了,決定不念了,“阿青,什麼東西最好吃?”

  這兩個人相當有意思,臨二叫他蘇先生,臨水卻叫他阿青,青君饒有興趣地笑著,駕輕就熟地帶他們去他慣常去的面食居。

  “面條還有這麼多花樣啊。”臨二也有點感慨,對著店裡招牌上花花綠綠的食物微笑,“人間的日子比我們過的好多了,媽的,我都不想回去了,老跟那幫妖怪瞎折騰,真無聊。”

  青君只撿自己能聽的聽,也只回答能回答的:“是啊,有很多種吃法。”

  “可以怎麼吃呢?”臨水的眼睛都亮了,盯著他。

  青君摸著下巴:“很多方法啊,煮著吃、燴著吃、炒著吃、煨著吃、燉著吃、燜著吃、煎著吃、涼拌了吃……”他一口氣說了一堆,忍不住爪賤摸了一下臨水的臉頰,“吃什麼,刀削面、拉面、!面、貓耳朵、溜魚兒、推窩窩還是搓魚?”

  青君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外頭陽光燦爛,臨水站在那裡,跟個發光體似的,他一時恍惚,就上當摸了一下,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簡直後悔死了。

  “拿來。”臨水攤開手,臨二跟在後面似笑非笑的,青君十分尷尬。

  “什麼?”

  “一百塊錢。”臨水理直氣壯,“摸都摸了,還想抵賴嗎?”

  百花殺06風雨欲來

  摸一下就付錢這種事情青君是絕對不會干的,那不是錢的問題,那是尊嚴的問題,所以他抵死也不肯,最終以請那兩個飯桶吃了三碗粢飯和豆腐腦為終。

  “我總覺得我很虧啊。”青君喃喃自語,這麼能吃,哪怕不付工資,只是包吃住,也很可怕呀。

  臨二還是有點職業素養的:“吃完了,那我們回去工作?”

  青君看了看天空,早上出來的時候天氣正好,豔陽高照的,現在這會兒卻暗了下來,似乎要下雨了,但是又不明顯,他一時拿不准是該帶這兩個兔崽子去買衣服還是先去把畫拿回來。

  臨二一邊吃花生一邊看他,眼神溫和卻絕對銳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要下雨了,要下到下午的。”

  “你怎麼知道的?”

  臨二望著他,微笑不語,青君抖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跟他兩兩相望了,那眼神太可怕了,他一看就容易陷進去。

  “那你們先回去吧。”

  下雨就不好玩了,意味著今日可能就不會開張了,雨天水汽朦朧的時候,不會有人拽著畫軸跑來跑去的。

  他想了一會兒,吩咐這兩個人先回去,自己去方老法師那裡去拿畫。

  “還記得回去的路嗎?”青君把鑰匙掏給臨二,“往右往右再往右就到了。”

  臨二接過鑰匙拍拍還在吃梅子的臨水:“沒事,他會聞出味道回去的。”

  這又不是小狗,聞什麼味道!青君都懶得教訓他,又把臨水手上的鑰匙拿回來,只把大門的鑰匙拿下來遞給他:“有件事忘了說,三樓不許去。”

  這話簡直就像是告訴他們三樓有秘密似的,青君看到他們倆眼睛一瞬間亮了,不由得有點後悔。

  “上面都是重要的瓷器,小心弄壞了,不許上去,聽到了嗎?”

  其實說也是白說,三樓都上鎖了,但是這兩個人怪怪的,他疑心這兩人根本不用鑰匙就能進去。

  “你要是再不去拿畫,就下雨了。”臨二溫和提醒他,也不知道怎麼看出來他是要拿畫的,“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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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老法師的家離他家倒也不遠,只是最近城市在搞拆遷,必經的那條路正被施工隊堵得嚴嚴實實的,免不了要繞路,就頗花了點時間。

  這個時節的水果已經多起來了,只是是逢季的都少,多數都是藥水催灌出來的,青君也不敢瞎買,提了兩個菠蘿,又去超市買了一箱AD高鈣奶才過去。

  天氣已經陰下來了,方老法師那個樓閣裡風吹得呼啦呼啦的,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跟小徒弟小白打了個招呼,把牛奶遞給他,自己就拎著菠蘿上樓找方老法師了。

  “還在忙啊。”青君把菠蘿放在八仙桌上,老先生正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看冊頁,兩手帶著手套,顫顫巍巍的。

  想來方老先生是最好的裝裱師傅,卻也年過七十了,這般日夜操勞,也不知道為甚。

  “這麼早?”方老法師有點詫異,拆開袖套丟下放大鏡請他坐下來,“原以為你晚飯才來,我正思量著多拍兩張照片留戀。”

  他聞到了菠蘿的味道,呵呵地笑起來:“常來的,還這般客氣。”

  他請青君坐下,又喊小白上茶,青君心裡惦記他那副《竹石圖》,並無心思喝茶,就干脆拒絕了。

  “東西好了的。別急。”老先生也了解他的著急,收拾干淨了工作台,拿濕毛巾擦干淨了手,才從抽屜裡拿出一副裝裱好的畫軸。

  青君趕緊蹭過去,看著老師傅解開緞帶,托住天桿,旋開軸頭慢慢地打開了畫軸。

  這畫是上周接的,拿的時候已經被腐蝕的快要酥了,畫心上下收尾部分都烏黑,卷軸也受潮成了褐色,一尺多高的畫面皸裂起伏,脆弱的似乎隨時會散。

  但是現今打開來的畫軸卻再不是先前的糟糟樣子,原先污了的卷軸換成了舊綾,縱向鑲了兩條緞帶,看起來清雅大方,還聞得到淡淡的檀香味。

  再細看那畫,卻光滑平整,先前起皺的畫心已經被打磨的平了,卻一點痕跡都不留,與完好的地方渾然一體,這畫現在看來就是煥然一新散發新生了。

  “高明啊。”縱使已經在這裡做過數次了,青君也忍不住贊歎,“也只有方老你有這本事了。”

  老師傅笑笑,不以為意:“只是酥了點,修起來小菜一碟。”

  青君也便不廢話,從包裡掏錢,他買東西的時候磕磕巴巴的想還價,但是跟這種老師傅合作,一點點都不會含糊。

  他把兩萬塊擱在工作台上:“裱資。”

  老先生也不廢話,把錢收進抽屜,正好見小白倒了茶上來,便吩咐小白把畫裝進畫囊裡,讓蘇先生帶走。

  “那……那只老鼠又叫了。”小白一邊收拾畫囊一邊抱怨,“不如讓蘇先生帶了去,放生吧。”

  青君收起畫囊,有點莫名:“什麼老鼠?”

  小白跟他極熟,便嘟嘟囔囔地說前天有個人過來送了方老法師兩只倉鼠解悶,誰知道那兩只倉鼠不但不能解悶,反而日夜吵鬧,怎麼管都管不住。老師傅原本年紀大了睡的就不多,這一吵,日夜都不得安穩。

  倉鼠麼?

  “送給我吧。”青君想起昨晚臨水說煞氣的話,笑了一笑,“我那裡有個銀爪金絲的籠子,晚上讓它們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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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的時候,見天氣越來越爛,青君便打車回來的,他剛剛進門,那天就將將地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敲打的院子裡的青石板叮叮咚咚的。

  臨二正在門口等他,見他回來幫他拉開門,積極地匯報著:“廚房收拾干淨了。”

  青君隨便應了一聲,也不指望這兩人能收拾多干淨,那地方已經毀了,他明日要找個人重新裝修粉刷一下。

  “老鼠買回來了啊。”臨二看著他手上的籠子很有興趣,接了過去,擱在桌子上,有點不滿,“太小了吧。”

  臨水正在觀察牆上的字畫,聽得臨二這麼說,立刻湊了過來,青君打量一眼發現牆上的幾幅畫的位置都略有變動,卻比之前的好看多了,疏落有致,上有紅梅,下掛蒼竹,中間橫了一只枯鴉,便滿意地笑了起來。

  這花瓶還算有用,眼光倒是不錯。

  他走進室內,把外套脫了,又找到那個銀爪金絲的籠子,才拿出來要給倉鼠做窩。

  “這只叫大灰,這只叫二灰。”臨水正戳戳兩只倉鼠的小肚子,那兩只倉鼠見到他連動都不敢動,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袒露著柔軟的小肚皮被他戳來戳去。

  臨二很不滿:“為什麼要叫二灰,要叫三灰。”

  青君明白了,他們兄弟幾個,臨水應該是老三。

  “我不要。”臨水抗議,“那叫大灰和九灰好了,我討厭九弟。”

  呵,真是好大一家子。

  青君也不管他們胡說,從口袋裡掏出在超市買的瓜子遞給臨水,又給了他一個筆洗,讓他把瓜子吐在裡面。

  百花殺07養成游戲

  大灰和九灰落定了名字,卻還是瑟瑟發抖著,臨二推開臨水,過來教訓它們:“大灰,九灰,聽到了嗎?”

  兩只倉鼠抖的更狠了,吱吱地叫起來,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卻還是堅挺著點了點頭。

  點了點頭……

  青君覺得自己一定看錯了,但是臨二堅決不給他機會,又呵斥:“站好了,抖什麼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青君眼睜睜地看著兩只老鼠後肢著地,提著前爪站了起來,米粒大的眼睛裡一片惶恐,還水汪汪的。

  一、一定是看錯了……

  幻覺、幻覺,青君用力說服自己,然後惡狠狠地瞪著臨二。

  “好吧,不玩了。”臨二無趣地撇嘴,“它們也是有動物權的。”

  “都是公的。”臨二看著倉鼠,很無聊的樣子,拿著雞毛撣子在桌子上撣來撣去,“我們來玩養成游戲吧。”

  “怎麼玩?”臨水十分配合,一邊吃瓜子一邊問,他心情不錯,偶爾還會剝兩顆給倉鼠,雖然那兩只倉鼠已經被嚇得快要窒息了。

  臨二拿著撣子甩來甩去,想了很久:“讓他們生娃吧。”

  臨水的眼睛一瞬間幽暗了下去,青君郁悶地發現,這貨的眼睛會變色,這會兒居然成了淡藍色,很淡很淡,卻絕對不是平時的碧色。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還是喜歡看別人生娃呢?”

  臨二微微一笑:“因為我喜歡看新生命的誕生,那就是希望。”

  他微笑著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只限於我觀看,不是我親自操作。”

  臨水冷哼一聲,把瓜子殼扔在他臉上:“不要臉。”

  “承認。”

  “那就來生吧。”臨水似乎被他噎住了,頓了一會兒挽起袖子,把手腕放到了一只倉鼠面前,“咬一口。”

  青君發誓那只可憐的老鼠真的要暈了,連眼睛都晃起來了,卻掙扎著不敢暈倒。

  “喝吧。”臨二鼓勵,“他的血比帝流漿都管用,喝了它,從此你就不用再修煉了,也不再局限於生命。”

  他放低聲音,像是誘惑一樣,聲音那樣的低沈誘人:“以後,春來秋往於你都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你將有無限的生命,做一切你……”

  他的聲音未落,那只倉鼠便利落地咬在了臨水的手臂之上,咬出一串黑色的血,濃郁血腥甚至有一滴落在桌子上,那桌子便迅速被腐蝕了一個大洞。

  “別喝那麼多。”臨水推開貪婪的倉鼠,收回手臂,百無聊賴,“吸太多你承受不住你力量,會死的。”

  那血確實是黑色的,那倉鼠也確實聽得懂這兩人的話,青君深呼吸一口,決定走人。

  這個世界如此美好,犯不著為這兩個小破孩摔碎了世界觀,雖然那玩意兒好像已經早碎了……

  操!

  &

  四月的雨是纏綿的,一落就是七八天,每日都靡靡的,賜酒齋的生意便也淡淡的,偶爾才有人冒著雨過來買東西,卻也都是老熟人,直接就上了二樓跟青君細談。

  “中午吃排骨飯。”青君送走了一個老朋友,下樓的時候見兩兄弟百無聊賴地發呆,就不由得心軟,“吃不吃蒲包肉啊,我再買點蘭花豆過來。”

  臨水趴在桌子上發怔,一聽這話就來精神了:“好,再帶點鹵牛肉回來,四季家的牛肉好,記得要一把青蒜,不許澆辣椒醬。”

  青君點點頭,撐著傘出去,住了這麼些日子,他已經很熟悉兩兄弟的口味了,臨水不吃辣,臨二倒是口味不忌,臨水是無肉不歡的,臨二卻是口味清淡的。

  他去四季店裡買好了臨水要的東西,又去隔壁的零星家給臨二買了些芹菜拌茶樹菇,要了一大碗的八寶蒸蛋並一碗冬瓜蝦米湯。

  他是帶著科檀食盒去的,滿滿地裝了一盒,回去的時候撐傘都有些吃力,路過認識他的都忍不住問是不是家裡來客人了。

  他一邊點頭隨口回答,一邊往回走,踩的腳底的青石板滴滴答答的,心裡很是舒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人再靠近他了。

  靠的那麼近,那麼的理直氣壯,不要臉的都讓人感慨。

  他想起臨水說的他煞氣太重,心裡疑心這兩人什麼都知道,卻又覺得很好很好。

  那麼重的煞氣,如果真能有人擋住,不顧一切的靠近,也很好很好。

  他瞇眼看了一下前方,水簾朦朧裡,似乎是臨二迎了過來,但是又不確定,畢竟這雨這麼大,所有人都顯得模模糊糊的。

  “買了這麼多啊。”

  還真是臨二,也撐了一把傘,接過他手上的大食盒:“買汽鍋雞了嗎?”

  青君一怔:“你喜歡吃這個?”

  臨二來了幾天,從來沒提過,他倒不知道臨二喜歡這玩意兒,他甩甩空下來的手,思忖著要不要去買鍋汽鍋雞。

  最近夥食開支大的可怕,但是他卻一點都沒心疼過,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勁,但就是不想克制。

  這麼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才活的熱鬧點。

  雨下得有點大,把青石板都淹沒了,濕漉漉的浸著鞋子,腳丫子便涼涼的,這一涼就寒津津的,連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你喜歡吃啊。”臨二回答,有點奇怪,“怎麼,沒買?”

  他頓下腳步,正停在珊瑚家,大聲叫著珊瑚,來一鍋汽鍋雞,要配上大塊的生姜,熱熱的送來。

  “還沒好呢。”珊瑚探頭探腦地看著他們,有點賊頭賊腦的,不知道在樂啥,“晚上有新鮮的我就給你們送過去。”

  臨二點點頭,滿意地往家裡走,青君跟在他後面,十分的不解:“你怎麼知道的?”

  他不是個挑剔的人,愛好什麼的更淡,著實看不出臨二怎麼猜出來的。

  這人也太了解他了。

  “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多了。”臨二笑笑,放緩了腳步,等著他走上來並肩而行,“甚至可以說,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

  “嗯?”

  青君沒懂,臨二也不回答,只是微笑著:“明天要放晴了,拍賣會要開始了吧,你想好了這次買什麼了嗎?”

  百花殺08魔王出世

  大吃一頓之後,臨水的積極性高多了,下午就揮手吩咐青君給他准備大號排筆四只,山東膠墨一盒,荷花玉色筆洗一個,再來一張宣城的紙。

  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青君只是不爽這小子那命令一樣的語氣:“你要干什麼?”

  吃了一個中午,時間和錢倒不是重點,只是胡吃海喝之下,免不了制造一堆垃圾,洗碗打掃就讓他干了半個多小時。

  廚房已經徹底毀了,這幾天總是下雨,漆匠也不好來粉刷,那裡只好一直這麼烏漆抹黑著,青君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

  “給你寫一幅字。”臨水十分誠懇,如果不是一直在打嗝的話就更好了。

  “我要你給我寫什麼字?”

  臨二在邊上逗九灰,那只倉鼠最近懶懶的,總是一動不動,想起他們倆前些日子的對話,青君總覺得這貨是真懷孕了。

  可是……可是大灰和九灰都是公的啊,青君都有點想哭,要是真懷孕了,那到底算啥啊……

  他想起九灰,都還有怨言,也不知道臨水想的什麼狗屁名字,以至於雞毛還是珊瑚或者是別的鄰居,知道這兩只的名字,總要補一句:“呀,二灰到八灰哪去了?真能生啊,一窩生九胎,中間的是不是都給你糟蹋了?”

  於是他總要解釋,這九灰真的跟排名無關,但是雞毛他們總是不信,讓他很郁悶。

  “讓他寫吧。”臨二拍拍九灰,“他的字不錯。”

  臨水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我難得想感謝你一下。”

  青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跑去拿齊了東西,畢竟這些東西離得也不遠,只是他後來也慶幸,幸好去拿了,不然得錯過一個多好的大師呀。

  臨水不但字好,連丹青都是極好的,字跡該工整的絕對大氣,該瀟灑的時候狂態盡出,真是非常不錯。

  上天真不公平,對這種吃貨於如此的天賦,是何等不公啊,青君不無嫉妒地想。

  青君賜酒。

  臨水寫了這麼個牌匾,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左看右邊,十分不滿意:“好些年沒寫了,寫不出那種味道來了,以前我給鳳行寫聖旨的時候,字好多了。”

  聖旨……聖旨……青君決定當什麼也沒聽到。

  臨二把九灰扔在他身上:“看看,它好像要生了。”

  臨水接過九灰,十分不滿:“沒有,還有一周呢,你急什麼。”

  青君不管他們亂吵,把臨水寫的字和畫都收起來,心裡喜滋滋的,終於覺得自己不用再因為養了兩個飯桶郁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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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雨還是滴滴答答的,到了晚上稍微小了點,卻也不停,沿著屋簷落下,敲了許久,濺在青石板上,像一首唱歌,歡快的,熱鬧的。

  中午吃的太豪華,晚飯時所有人都表示不想吃了,於是青君便去買了三個包子,一人一個,又給臨水額外發了一盒牛奶。

  “蘇先生,這罐子不錯啊。”

  那是一個金色的青釉蓋罐,一尺多長,短頸平底,腹罐和蓋面上雕刻著疊瓣蓮花,微微鼓起一點,那蓮花便顯得繁復優雅,蓮瓣拉得長長的,上覆下仰,形態尺寸都極好。

  青君是從早市淘來的,原也沒花幾個錢,以為只是一個高仿罷了,誰知道拿去鑒證了一下,居然是南朝的珍品。

  如此這般之下,這個蓋罐就是當寶貝一樣存著的,擱在最顯眼的位置,下面鋪設著碧綠的絲絨墊,他每日看了便心神愉悅。

  臨二在那個蓋罐邊上轉來轉去,青君開始還有點得意,以為臨二是在觀賞羨慕,但是看到那小子的爪子也搭上去就怒了。

  “放開放開。”他把臨二趕到一邊,後者倒也順從,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痛痛快快地滾到一邊去了。

  “過來。”臨二招手,青君才看到樓梯後面的臨水,那貨在這個黏黏答答的雨季,越發顯得英俊了,眉眼裡水汽朦朧的,籠著一層光,蹲在樓梯下面看大螞蟻打架,看的不亦樂乎。

  臨水把頭埋下去,決絕地吐出一個詞:“NO。”

  “你又偷看電視了是不是?”臨二大怒,嚷嚷起來,“讓你不要亂看,學什麼鳥語。”

  他緩和了一下語氣:“快過來,給我點血,這裡面好像囚禁了什麼東西。”

  臨水站起來,卻不是往客廳過來,而是奪路而逃,往樓上奔去,臨二卻早有准備,旋風一樣的奔過去拉住他:“哎呀哎呀,一點點血啊,你別小氣了。”

  “我貧血了。”臨水相當悲憤,死勁地甩開臨二,臨二卻像泥鰍一樣滑,扭糖一樣的黏在臨水身上,抵死不放。

  “你是男人啊,貧血怕什麼啊。”臨二討好地說,但是還是疼弟弟的,想了想,把手探下去,“射一點也行,反正是你的液體。”

  青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就把手伸進臨水的褲子裡面去了,後者掙扎的臉色通紅,簡直有點可憐。

  “臥槽,鼻涕也是我液體,行不行啊?”

  “鼻涕太少啦!”臨二回答,“乖嘛,很簡單啊,你爽了射了就好了。”

  臨水的臉紅的滴血,數次掙扎無果之後,只能仰天長歎:“那你把蓋子打開吧。”

  “那你不許跑啊。”臨二喜滋滋的,一邊去拿罐子一邊問青君,“蘇先生,這東西給我如何?錢從我工資裡扣。”

  你哪有工資!

  “不行。”青君覺得真累,奪過罐子如臨大敵,這兩小子就沒一刻是安靜的。

  臨二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把罐子給我,明年我們倆也不要工資了,當然吃住還是你包的。”

  青君不自覺地放松了一下力道,那罐子就被臨二一把奪過去了:“半年。”

  “你剛才說的是一年。”青君不依不饒地跟上去,“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一年啊,這兩小子白干活的話,省下的不說,還能奴役他們更多。

  臨水能當花瓶,還有一手丹青妙筆,更難能可貴的是居然還會認貨,臨二嘛,雖然不要臉了點,但是口齒伶俐,騙起人來也很給力,怎麼算怎麼合算。

  當然這些加起來的因素也抵擋不了真正的原因,因為他知道這瓶子真的有問題了。

  金色的蓋罐臨二的手上漸漸地變樣了,紅色的光芒若隱若現的,使得金色的的色澤耀眼奪目。

  “三個月。”臨二斬釘截鐵,“你看的出來吧?你這罐子要報廢了。”

  如果不是你們這兩個奇怪的人,罐子怎麼可能要報廢了!青君對他怒目而視:“半年,少一天都不行,不然這罐子碎了我也不給你。”

  “好。”臨二歎了一口氣答應,“你退後一些。”

  青君退後一些,看著臨二把罐子遞給臨水:“打開它。”

  臨水退後一步:“你開!”

  “我不開。”臨二相當嫌棄,“萬一他發誓了呢?”

  “什麼?”

  “你不看電視的嗎?”臨二唾棄。

  “第一個一百年,我發誓,拯救我出去的人,我都讓他當皇帝,但是沒有人來救我。”

  他賤的無可救藥了,學的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古老的聲音,在幽暗的客廳裡顯得像是某種極其隱秘的咒語。

  “第二個一百年,我發誓,拯救我出去的人,我讓他富可敵國,但是還是沒有人來救我。”

  “第三個一百年,我怒了,發誓,凡是救我出去的人,我都要奪走他的菊花……”

  他說的自己狂笑起來,但是臨水卻臉色怪異的看著他,動了一下唇,表情相當驚恐。

  青君被臨水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退後兩步。

  “怎麼了?”臨二大聲問,臨水尖叫一聲,一溜煙跑到屋角冰箱那去了。

  (10)百花殺09絕不要臉

  臨二也被嚇得不清,到底好奇心強,還留在原地,身體緊繃的像琴弦,一副一有風吹草動就跑步的架勢。

  “到底是什麼啊?”

  “當然是騙你的,什麼也沒有。”臨水相當不屑,站的遠遠的,“膽小鬼。”

  青君發誓他聽到了臨二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等著臨二爆發了,去虐待自己的弟弟,誰知道臨二卻冷下臉色蹲在地上研究那個瓦罐。

  “臨水,裡面真的有東西!”臨二大叫。

  臨水喝著牛奶晃蕩過來,臨二還在對著那個蓋罐發呆,好像裡面有個絕世美人似的。

  “喂,裡面真的有東西。”臨二拉著臨水大叫,“你聽到了嗎?他在講話。”

  臨水把袖子扯回來,相當不屑:“這招我用過了,你還用,你不嫌掉價啊。”

  “真的真的。”

  臨二拉著他,差點點上跳下竄起來,急的就要賭咒發誓了:“我真的聽到了,他說他是夔龍,被鎖在裡面了?”

  臨水嘴角彎彎的,顯然不相信,臨二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拿著手指不停地敲打著罐子,叮叮咚咚的。

  紅色的光線慢慢的滲透出罐子,像是裡面漏血了一樣,臨水的臉色也慢慢的嚴肅起來。

  “相信了吧!”臨二松了一口氣’一把拽住臨水的頭發,“你膽子不小嘛,居然敢騙我。”

  他拉扯著臨水的頭發,臨水眉目不動,看了瓦罐半晌才低聲命令:“放開。”

  青君又往後退後了一步,看著臨二松開臨水,後者開始脫褲子。

  臨水不是真的要……

  青君有點糾結,不確定這種難得的好時候,是該轉過身去,還是繼續偷窺。

  他看了一會兒,發現臨二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就理直氣壯地偷窺下去。

  “這裡面好像是真的鎮壓了什麼。”臨二蹙眉,“你等等。”

  “我管他是不是真的。”臨水相當不屑,一邊沖裡面撒尿一邊冷哼,“萬一是真的,他真出來了,你收了他嗎?通道已經鎖住了,他要是知道回不去了,惱羞成怒,把我弄死了怎麼辦?”

  “如果你已經知道,是你害得他們有家無可歸的,你能不能語氣裡至少有點愧疚?”臨二大叫,一副被傷害了的樣子,“你這麼說,我才想起來,害得我淪落這種地步的也是你!”

  他十分的痛心疾首:“你個禍害,害的多少妖不能回家啊。”

  臨水不理他,舒舒服服地撒尿,那個金光盛開的壇子裡叮叮當當的,好像有人在用力敲壇子抗議,顫顫巍巍地抖著,臨水的准頭卻很好,一滴都沒漏,安安全全地把尿全部撒進去,就算看熱鬧的青君,都不由得佩服起來。

  這准頭,不去國足簡直是糟蹋啊。

  “如果你記得,就該知道通道為什麼鎖了,你的血之花太濃郁了,已經入侵了很多地方,為了魔界,我只能把你鎖在外面,現在連我都回不去了,十三還不知道多擔心呢。”

  “而且。”臨水喃喃自語,恍恍惚惚地開始穿褲子,“夔龍啊……你忘了嗎?”

  “什麼?”

  臨二看了他一眼,有點莫名其妙,一分鍾後才想起來,磕磕巴巴的:“你、你是說,他、他是阿銀嗎?”

  他往後退了一步,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不可能吧,阿銀……”

  “放我出去。”罐子裡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憤怒的出奇,“臨水,你要臉不要啊,居然往裡面撒尿。”

  “不要。”臨水十分嚴肅,“臉有命重要嗎?你要是出來了,肯定會揍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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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果真如臨二所說的,第二天就放晴了,還是那種碧空如洗萬裡無雲的晴朗。

  一大早青君就爬起來了,先帶男孩子們去吃了早飯,然後就帶著臨水去買衣服。

  昨晚發生的一切,青君花了一夜時間催眠自己都忘記了,這讓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卻也不得不如此。

  天吶,他怎麼敢相信他家裡的古董裡面囚禁著某個魔鬼呢?

  他淚流滿面地想,如果臨水的液體管用的話,以後就不許臨水去廁所了,那個罐子就成臨水的專用馬桶吧。

  下午就是拍賣會了,青君原想著帶臨水去買點西裝,下午帶出去肯定光彩,但是臨水卻自己選了一套唐裝。

  他們去的地方,並不是商場,只是一家小布藝店,都是熟人,青君的衣服都是在那做的,他挑衣服的功夫,臨水就已經自己穿好了。

  “你……穿越過來的吧?”

  青君默默看了一會兒,覺得眼睛都花了,臨水選了一件月白色的唐裝,那玩意兒一直是做著給戲班子用的,但是臨水穿著卻一點也沒有唱戲的感覺,反而相當端莊。

  月白的緞面,銀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繡在腰線處,每朵花蕊深處還沾著一顆紅色的寶石,翹起來華麗又大方。

  要是再有一襲長發的話……青君打了個寒顫。

  總覺得這個場面很熟悉,月白的緞面,紅色的花朵……不、不是紅色的花朵,是紅色的血,蔓延在衣服上,像一朵朵紅色花。

  他想了一會兒,覺得頭痛欲裂,那些紅花紅血一直在他腦袋裡亂竄,竄的他腦仁疼。

  “我還是穿襯衫吧。”臨水瞪著衣袖看了一會兒,把衣服都脫了下來,歡快地繼續穿他的襯衫牛仔,“這料子不舒服。”

  臨二提著一件襯衫打晃,陡然想起了什麼:“蘇先生,你還欠我一條內褲。”

  哦,那條CK……

  不過倒不用急,昨天買菜,碰到雞毛,他就讓雞毛捎了一件,晚上回去到雞毛那拿就成了,只是下午雞毛告訴他的價錢,讓他十分肉疼啊。

  臨二很嚴肅:“二十六塊錢在地攤上買的,你給我再買一條吧,要紅色的。”

  青君一愣,旋即暴跳如雷:“地攤貨?”

  “地攤貨。”臨二不理解他的憤怒,愣了一下,“就是在地攤上買的,五十塊錢兩條。”

  “你不是說二十六塊一條嗎?”

  青君斜眼問,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問錯了重點。

  “你總要允許我多賺一塊錢吧。”臨二正色,十分嚴肅。

  “那玩意兒淘寶上買只要六塊!加上郵費也就十塊錢!”青君大叫,想起自己還讓人去買了一條真貨就想死。

  (13)百花殺10同心玉扭

  這次定的地點是酥致坊,他們家的食物茶水都是一絕,以前也在這裡辦過,青君倒是熟門熟路。

  “好香啊。”臨水說,青君帶著他們進去,看到牆上有橫幅拉著“第六屆民間古玩拍賣會”不由得笑起來。

  “來了啊。”有人招呼他,大堂裡便擺了四五個茶桌,四周太師椅擺了一大圈,已經有幾個早來的朋友在喝茶了,見他過來,忙騰出一個位子來。

  “你們先看。”青君指指臨二他們,笑瞇瞇的,“酥致坊的夥食好,帶他們來嘗嘗,也正好讓他們開開眼。”

  樓下是拍賣的,樓上卻是吃飯的,各家家眷還有夥計都在樓上,青君招呼一聲便帶著臨二上樓了。

  “我以後就在這裡定居了。”臨水突然說,很是堅定的樣子,用力地抽著鼻子,“香死了。”

  “是烤鴨。”青君給他們訂了一個房間,又領著他們去選新鮮的烤鴨,“有名的很呢。”

  酥致坊的烤鴨不是拿明火烤的,是將鴨子貼著鍋爐,靠鍋爐的溫度燜熟,直到烤鴨皮脆肉爛,油水滋滋下落,才出鍋。

  那時候的香氣啊,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

  師傅認識青君,幫他們挑了一只極其肥大的,拿著薄薄的刀片飛快地雪片,那肉片紛紛而落,速度極快,卻很勻稱,均勻地落在盤子裡,像是藝術表演一樣的。

  臨水看著師傅十分肯定,很是雀躍,大有要親自干的意思:“我也能削的這麼快這麼好。”

  烤鴨要是給你,不要說削,你可能一口就吞了,青君十分頭疼,哄著他:“油膩膩的,看夠了你一會兒就不想吃了。”

  他瞥了一眼臨二,見後者只是撇著嘴角看熱鬧很是絕望,只好親自編織理由:“一會兒就削好了,我們拿一張面餅,把鴨肉放進去,還拌上甜面醬和小蔥,味道滋潤又清甜,比你上次吃的樟茶鴨好吃。”

  臨水很是警惕:“辣嗎?”

  “不辣,很好吃。”

  他拍拍臨二,示意臨二帶著臨水先進去:“你先進去,我看一下場次。”

  這次的拍賣會並不大,只是同行間的自己搞的一個交流會,大家也沒有帶很多東西,但都是自己的人,便也交底,帶的東西雖不傾城,卻都是極好的,花名冊上列了一堆。

  他把房號告訴了臨二,讓男孩子們進去了,又給他們叫了些有名氣的烤鱔魚和牛肉酸菜才匆匆離去。

  因為在樓上耽擱了一會兒,待他下樓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二十幾個人疏疏落落地在八仙桌旁坐下,倒也不算擠。

  他在邊角選了個位置,拿過桌子上黑色的花名冊,剛看了一個玉花斑弧刃斧,拍賣會就開始了。

  主持人是老宋──做慣了的,他先從玻璃櫃裡拿出一樣木槌和橡皮墊子放好,然後才用力地敲了一下墊子,只聽木板嘩啦一聲,所有的嘈雜聲都停了下來。

  青君看上了一款玉扭絲紋瑗,那玉是淡黃色的,明亮亮的,莫名的像某個人的眼睛,清涼如電卻溫柔。

  這玩意兒是戰國時期的,很是名貴,估計要壓軸,他也就沒怎麼注意聽開場賣的東西,倒了一杯水開始喝茶。

  酥致坊的菜好,茶水卻也是一絕,這茉莉高沫,入口濃儼,神清氣爽。

  他喝了一會兒茶,時間過得倒快,很快便到了那個玉扭絲紋瑗,老宋在台上介紹著:“雙重環,紋飾精美,中間兩孔相隔,勢若同心,直徑8.3cm,厚0.3cm……起拍價一萬元。”

  “一萬一。”有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喊價,笑瞇瞇的,一萬塊原本就是個善意的底子,他只加了一千,倒是很多人笑起來了。

  “一萬一。”老宋也笑瞇瞇的,把玩著手中的木槌,“還有人追加麼?”

  “兩萬五。”有人直接把價錢飆了上去,這很不符合拍賣的一般流程,這般財大氣粗,不知道是哪裡殺出來的黑馬。

  青君心裡盤算了一下,這玉扭好是好,但到底玉色不是良品,頂天也就五萬了,再高就超出他接受的范圍了。

  他這麼想的功夫,這玉扭卻熱門了起來,被哄抬到了六萬。

  “六萬一次。”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原本只是朋友之間玩鬧的拍賣會,卻突然蹦出了這麼個急色色的,所有人都愣了起來。

  “六萬兩次。”老宋舉起了木槌,“六萬三……”

  “等等。”青君有點狼狽的大叫,他很少這麼急,因為也沒什麼東西能特別得他的意,“六萬五。”

  那個笑瞇瞇的眼睛男看了他一眼,果真是個陌生人,長得還不錯,斯文清秀:“七萬。”

  這也太高了……青君有點萎靡,卻又有點不甘。

  這玉扭十分像臨二的眼睛,他原本想拿下來的,看到圖冊已經很是喜歡,卻被這般橫刀奪愛。

  “七萬一次,七萬兩次,七萬三次。”老宋舉起木槌敲了一下橡皮墊子,“那位先生,這玉扭絲紋瑗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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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趟拍賣會當真是十分令人惱火,本來下面還有些節目的,青君卻不想參加了,直接上樓找他兩夥計吃飯去了,連要展示他的新花瓶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他推開預定的房間進去,兩兄弟吃的正歡,除了他點的那些食物之外,一點也沒客氣,自己還叫了一些,諸如馬蘭頭伴香干、薺菜豆腐、菊花腦湯、煮干絲之類的,難得的是都很清爽。

  “過來吃飯。”臨二招手讓他過去,已經給他准備好了餐具,“拍到什麼好東西了嗎?”

  青君搖搖頭,拿起筷子吃了一筷子的干絲,這玩意兒是拿雞絲混著干絲煮的,裡面有股老母雞湯的精華,醇香濃厚,加的火腿也燉的爛爛的,爽口的很。

  “沒有。”他很懊惱地戳住一條紅燒鯉魚,並不吃,把那魚戳的爛爛的,“沒什麼好東西。”

  本來那玉扭很容易就能到手的,怎麼就陡然出了一個黑馬,也奇怪,這都是相熟朋友的小圈子拍賣會,怎麼就混進了一個陌生人呢?

  臨二看著他,悠悠的:“我的眼睛其實不是淡黃色的。”

  “啊?”

  臨二笑笑,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他:“那玉扭是同心玉,原是一對情人的,被硬拆開來,這麼些年,彌經戰爭歲月流傳下來,上面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和怨恨了,不買更好。”青君陡然站起來,差點把桌子前的湯碗打碎:“你、你怎麼知道我要拍那個玉扭?”

  他前幾天就疑心這個臨二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那感覺還是模模糊糊的,不具體,但是今天卻無法忽視這個問題了,喜歡那玉扭這件事,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啊。

  臨二還是笑,很鎮定:“你剛才叫價了啊,我聽到了,當然知道你想買那個玉扭。”

  哦……青君坐下去,還是有點迷糊,但是一時又想不起哪裡不對頭。

  “你怎麼知道那玉扭不好?”

  “我不是說它不好。”臨二揪了臨水一把,“你現在的身體,說白了就和人類一樣,吃太多,胃受不了,克制一點。”

  “我現在真的像個人類誒。”臨水嚷嚷,十分神奇的樣子,“以前我來人間,都感覺不出人間的美好,這些美食真不錯,我用點理解我的下屬和臨夜臨月了。”

  青君眼前一黑,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要再碎一次了,好在臨二這次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身上煞氣重,這些東西少碰。”臨二淡淡說,“越重你身邊死的人越多,多積德行善才是正經的。”

  那碗湯終究沒逃脫被打碎的命運,在青君第二次激烈站起來後,還是掉在地上碎了。

  哢嚓哢嚓的,清脆悅耳,像是一個生命逝去的聲音。

  (10)百花殺11天煞孤星

  青君很小的時候,朦朦朧朧地看著電影,總是很羨慕那些大俠,尤其是那些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大俠們。

  他第一次聽到天煞孤星的時候,簡直羨慕的流口水,那麼強硬的命運,凡是與其錯軌相撞者,必先殞命。

  用鮮血來襯托一個人,那個人得是有多高大多英武!

  他懵懂地長著,長到了他自己得到這個評價的時候,終於呆掉了。

  總是不間斷的傷害,不斷的意外,凡是跟他在一起的,總是先後出事,好聽點見命硬克人,是罕見的天煞孤星,難聽點就是掃把星。

  他那會兒再看電影,看到那些來去自由,瀟灑無比的大俠們,就開始面無表情了。

  鮮血襯托的不僅僅是英武,還有那種孤寂,累累白骨上的孤寂。

  他記得那個畫殤師看到他時的表情,驚訝茫然,匆匆而去,卻只甩下一句斷言:“此子不祥。”

  那年,他還沒有成年,他帶著一筆錢,背井離鄉,他告訴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很好,他輾轉到各個城市裡,他總覺得,他能找到那個不會被他克死的人。

  可是他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長到如今皮裡陽秋的青年,也沒有找到那個人。

  他的眼睛虛晃了一下,似乎又想起那些日子,大雨、豔陽、孤單、腳步、獨居、孤僻……他只能一個人,總是一個人。

  路那麼長,那麼遠,他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抱歉。”臨二攤手,有點為難,“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錯。”

  青君高高的俯視著他:“你知道些什麼?”

  “烤鴨。”臨水毫不理解他們之間的波濤暗湧,自己包了一個片皮鴨遞給青君,他不是很熟練,那面皮上面塗抹了太多的醬汁,點點滴滴地往下落,“快吃一個,不然我要吃完了。”

  他流著口水,看著青君,很是無奈:“真的是最後一個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生活了半個月,青君已經清楚臨水的性格,從他嘴裡搶東西吃簡直是虎口奪牙的,他原本想發火,但是看到臨水笨拙地舉著那個片皮鴨,陡然就無語了。

  有什麼好生氣的呢?臨二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緊,反正臨二說的是事實,事實是最可怕的,不管你怎麼討厭,怎麼想甩脫,都無法否定。

  他從一個城市流落到另外一個城市,絕望無助,甚至想死,他最終定居這個小地方時,就知道了,命運之所以是命運,那是因為命運的不可逆。

  他接過那個卷子,坐了下去,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去了。

  他想,其實自己會這麼激動,只是他以為這兩個人不怕他的……不怕被他害死。

  他咬了一口鴨肉卷子,那玩意兒裡面塗抹了太多的醬,滿嘴的鹹鮮,彌漫在舌尖,連舌苔上都多了一層澀意。

  他、他只是想不要再那麼孤單。

  “我什麼也不知道。”臨二看著他,很誠懇,“我只是告訴你,有些事情別管太多。”

  “走開。”臨水正在喝湯,聽臨二這麼說,很是生氣,一把把勺子扔在湯碗裡,“你是豬嗎?真是毫無說話的技巧。”

  臨二做了個你請的表情,臨水便深呼吸一口:“重點不是我們知道什麼,而是你在意什麼?”

  他吃起東西來像白癡,但是確實很有說話技巧,起碼很是銳利:“你知道嗎?我最近在看電影。”他頓了一下,慢慢笑起來,“我不是說A片,說起來真糟糕,你買的都是盜版的嗎?片源太差了,總是關鍵處看不清。”

  青君正想反駁這玩意兒不買盜版難道還要去商場追正版嗎?臨水卻拍了拍桌子:“你從開始就知道了,我們倆不是一般人。”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們沒有試圖隱瞞,你也沒有試圖追問,說明你很了解,有些東西,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的。”

  他直視青君:“你需要一個伴兒,我們千裡迢迢過來了,像那個同心玉扭一樣,穿過戰爭和鮮血,來到你面前,你不妨把我們當成一個老天的恩賜,或者魔鬼的報恩,總之不管前言如何,事實就是。”

  他笑起來,很燦爛:“你不用再試探我們,事實就是,這一生,會有人陪你過了。”青君猜自己一定臉色古怪,因為連臨二都笑了起來。

  “比你想的還要浪漫。”臨水吃著牛肉,眼睛很淡很淡,像是清淺的水波,“就像你們結婚時的發誓那樣,無論貧窮疾病還是歲月,他都不會棄你而去。”

  他一邊說一邊拍著臨二:“不用太在乎,他是來還債的。”

  青君很是茫然,臨水所有的話他都懂了,但是又似乎一個字也沒懂,於是只好茫然地隨著臨水的動作去看臨二。

  “啊。”臨二輕輕地叫了一聲,“你說話技巧果然比我好多了。”他抱怨,“所以我最討厭你們這種人了,擅於打官腔,扯皮起來沒完沒了。”

  “你是白癡嗎?”臨水很火,“跟他說點別的,他還沒懂。”

  臨二歎了一口氣:“有什麼好說的呢?”他看著青君,“那麼我們長話短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們的奇怪身份,我們可以一直陪著你,直到洗刷到你身上所有的煞氣。”

  青君還是很茫然,只是看著臨二。

  “他需要時間消化嘛。”臨水嚷嚷,“那個魚好討厭,又戳到我了。”

  “你不會吃肚皮嗎?挑刺都不會。”臨二不屑,給了臨水一個魚肚皮,“這樣就沒刺了,話說你吃不吃下巴?滑溜溜的,蠻好玩的。”

  他們兩人把魚都快搗碎了,青君伸手過去,按住他們倆的筷子:“你們是什麼?”

  從清明那天開始,再到之後的倉鼠與瓦罐,青君就隱隱地知道他們有問題,但是那些問題無傷大雅,但是現在連他的私密都被提到桌面上之後,他就不得不關心了。

  他有些無措,看著兄弟倆:“臨二為什麼要還債?”

  臨水對於他按住筷子很不滿:“我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你要知道,很多東西是守恆的。你是情願要一個虛無的真相呢,還是真實的想要個人陪你?”

  青君抖了一下,慢慢地松開了手。

  (15)百花殺12難得糊塗

  盼了大半年的拍賣會,最後鎩羽而歸什麼的,青君也是不想的,回來的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把音樂外放到最大。

  “你品味真低。”臨水冷哼,“你就不能聽點正常的嗎?”

  正常的?青君不明白這些軍歌怎麼惹著他了,憤怒地把聲音調的更大了,繼續磕磕巴巴地聽《軍中的綠花》。

  “我說。”臨二坐在前座,轉過頭去看懶洋洋攤在後座上的臨水,“那藥你是不是吃多了啊,臨水,你最近整個都不對頭了啊。”

  臨水把腳擱在玻璃上,哼哼唧唧地唱著什麼雲南美,半晌才懶洋洋地問:“哪裡不對頭了。”

  “我帶你來人間。”臨二大叫,“是想讓你稍微軟化一下,不要總是那麼冷冰冰的。但是你現在整個人都變成了人間紈褲子弟了啊,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

  “你說的沒錯。”臨水很快活,張開雙手,“人間真美好,我干嘛跟那幫神經病瞎折騰呢?”他張開的雙手像是要飛翔的翅膀,徐徐的煽動著,“我告訴你,找到臨夜,我就再也不回魔界了,誰樂意當魔君誰去當去,反正我他媽是不會回去了。”

  臨二把音樂關了,青君看了他一眼,前者立刻笑了一下,很柔和:“讓我安靜一會兒。”

  臨二其實不像個溫柔的人,他的五官極其銳利,身形高大,無論站著坐著都有無限的壓迫力,但是青君總感覺臨二對他很溫柔。

  並不是那種因為喜歡而故意的溫柔,而是一種憐憫乃至同情,甚至可以說……懷念。

  青君模模糊糊地知道,其實臨二是在透過他看某個人,因為臨二有時候會看著他,兀自微笑,兀自皺眉,而他自己知道,那些情緒都不是對著他的。

  真是糟糕的事情,讓別人透過你懷念某些人,就像某個不知好歹的窮小子買了一個西貝貨,每天用著那個假貨,卻心心念念著那個被模仿品。

  他有時候真想抗議一下,可是他又不敢。

  比糟糕更糟糕的是,最終連透過你懷念的人都沒有,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你,因為你能帶來厄運與死亡。

  他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決定還是不要亂想了,一車三個人呢──姑且當三個人吧,還是好好開車。

  “你聽我說。”臨二扶著額頭說,“我守在墨界,離人間最近,所以我常來人間。”

  我什麼也沒聽見沒聽見,青君悲傷地想。

  “我偶爾會派一些下屬過來,追一些東西,像你知道的牡丹薔薇,但是你知道的,她們倆殺氣都很重,辦事的時候常常會順手干掉一些人類。”

  臨水還是懶洋洋的,嗯嗯哼哼地,青君惡意地想,一定是吃撐著了,這麼會兒要拉粑粑了。

  “所以我管朱雀要了點血混了紫草。”臨二從前座跪坐起來,沿著車中間的夾縫往後面爬去,青君感覺他的動作很輕捷,像是一個豹子,身手如此的矯健。

  “你別過來啊。”臨水哼哼唧唧,“唉,我剛吃飽,別壓我身上,哎哎,肚子要爆掉了。”

  “你吃了幾乎有正常人的十倍!”臨二摸摸他的肚子,“朱雀血加上紫草,會讓你損失一部分戾氣……我擔心你心情不好,給你喝了點,但是你現在這樣子,明顯是喝過頭了啊!”

  臨二掐著他的肚子大叫:“兄弟,你是魔君啊,以後選命池千年大選的時候,你要代表魔界去上三界的啊,你這樣子,我擔心以後魔界就要被兼並了啊!”

  臨水哼哼哼:“那就兼並了吧。”

  臨二拍了他肚子一下,啪啪啪的,十分憂傷。

  “我以後就告訴他們,魔君的原形是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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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車回來的時候,臨水就睡著了,青君把車停好,讓臨二帶著臨水進去,自己去雞毛家拿那條內褲。

  “君哥。”雞毛勒著那條內褲,扭扭捏捏的,“那個……那個……”

  青君想了一會兒:“你看上它了?”

  雞毛點點頭,十分羞澀:“啊,君哥你已經知道啦,不過不是我,是李小姐,她上午來,你不在,就讓我問點事情,她說挺喜歡他的,想了解下情況。”

  “李小姐?”

  青君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李小姐是他店裡的熟客,是個富家小姐,特別喜歡在他那裡買胭脂盒子或者那些小首飾什麼的。

  她為人大方,長得也不錯,講話豪氣,是難得的好客戶,青君得了什麼珍品,都提前給她留著,就前兩天下雨的時候,他整理東西,翻出了一個翡翠花絲戒指,都把她叫過來,低價讓給她了。

  只是……只是這李小姐看上這個內褲干什麼?

  他十分為難,但還是點點頭:“那就送給她吧,多少錢來著的,我給你。”

  雞毛很糊塗:“什麼多少錢?”他像是猛然醒悟了一樣,“他還能拿錢賣嗎?”

  “為什麼不能。”青君也糊塗了。

  “他願意嗎?”

  “它為什麼不願意?”

  不是,青君覺得自己都給繞糊塗了:“它能有什麼意願啊,我決定就行了啊。”

  雞毛看他的眼神,一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在看什麼怪獸級別的教父一樣,滿眼的崇拜。

  不就是一條內褲嗎?也能當個大事,青君不屑地想,丟下錢就跑了,天都快黑了,他要趁這會兒工夫去買點水果,不然晚上臨水又不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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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急匆匆地沖到外面提了兩個菠蘿回來,推開門卻發現樓下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臨二?”

  每天他回家,臨二都會在門口等他,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優良習慣,但是青君卻真是十分那個習慣。

  好像、好像有人在刻意等他似的,那麼好那麼好。

  “臨水?”

  他又叫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他心裡起了強烈的不安,好像那些獨自一人的日子又回來了,徘徊難受,找不到方向。

  總是一個人,身邊什麼都沒有。

  人做為群居動物,卻要背叛獨居,真是十分悲哀的一件事啊。

  他放下菠蘿,悄悄的一個人上了樓,路過臨二他們房間時,那裡面也是空無一人,這讓他更加絕望了。

  明明中午才說的,會一直在一直在,他們穿過戰爭與鮮血而來,可以陪他很久很久的。

  他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慢慢地平復了下去,覺得也沒有什麼好失望的,反正……反正他已經習慣了。

  雖然很難受,但是有些東西,發生過太多次,就已經麻木了,譬如被拋棄。

  他低著頭,走回自己的房間,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的房間裡燈亮著,有人竊竊私語著。

  “很聽話啊。”

  青君推開門,臨二和臨水正團成一團,蹲在他的床前逗倉鼠:“來,這麼聽話,獎賞你,把下巴抬起來,我撓撓。”

  青君覺得渾身的都要顫抖起來,他幾乎有點失控:“你們怎麼在這裡?”

  臨二撓著一只倉鼠的下巴,青君不清楚那是九灰還是大灰,只看到它舒服地哼哼唧唧著,跟臨水一個德行。

  果然物似主人形。

  “啊,九灰咬死了一條蛇哦。”臨二很得意,“它蠻喜歡你的,把蛇送你了。”

  一只老鼠咬死了一只蛇!

  一只老鼠!一只蛇!

  三觀君啊……請你不要離我而去啊。

  “真的。”臨二似乎擔心他不信,掀開被子,展示裡面一條青色的小蛇,“看,它沒捨得吃啊,都留給你了!”

  他的被子裡面有一只蛇!青君不想說什麼了,覺得頭痛欲裂。

  “靠,我養著它的。”臨水十分嫉妒,“它怎麼會不送給我,送給你呢?”

  “那送給你吧。”青君很虛弱,很不甘,小小聲地問,“不過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為會覺得它把蛇放我床上是喜歡我嗎?”

  “對動物來說,獵物是最好的獻媚好嗎?”臨水白他一眼。

  青君皺眉,很痛苦:“難道我餓著它了嗎?它還要吃那玩意兒?我明明好吃好喝地供著它。”

  雖然床上出現了一條蛇很讓人崩潰,不過……知道他們沒走的喜悅更讓人興奮,他就也不想計較這個了。

  他這一生,再也不能找到比有人願意陪他更好的事情了,而且他也不用擔心這兩人會莫名其妙地掛了,讓他內疚一輩子。

  “你買菜了要給它看看啊。”臨水歪著腦袋看他,“給它看了,以後它就不會擔心了。”

  “擔心?”

  青君毛骨悚然,不知道它擔心什麼,以至於擔心到要把蛇拖到他的床上。

  “你老不買菜,它以為你沒有東西吃的。”臨水很認真很認真,“我小時候被一個女孩子養著,她很小很小,總是不出門,我就擔心她吃不飽,所以總是咬了兔子給她。”

  青君瞪著他:“你是狗嗎?”

  他豎起手指,沒等臨水開口就拒絕再聽了,他一點也不想嚇自己,沒聽到就當自己不知道好了:“好了,不管你以前是啥,別告訴我了。”

  他大概清楚這倆人不是人,但是真的知道真相也是很讓人崩潰的,臨水說的沒錯,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悲劇,他還不如裝糊塗呢。

  如果裝糊塗他們能留下的話,他情願一輩子什麼都不知道,當個白癡。

  (14)百花殺13初露身手

  床上有了蛇這種東西之後,青君是死也不會在那床上再睡的,雖然臨二竭力說那是喜愛,青君也不答應。

  “要不我們今晚換房睡?”

  他明天就要把這套床上用具都扔了,青君暗暗發誓。

  臨二支支吾吾了一陣,還是拍著桌子決定了:“算了,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吧。”

  青君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去找被他扔掉的菠蘿,用鹽水泡了,切了兩大碗帶著,歡天喜地地往臨二房間去了。

  “看電影看電影。”臨水躺在床上嚷嚷,一邊用牙簽沾著菠蘿吃,“看A片,A片。”

  青君原本也想爬到床上去的,那床也夠,只是看到臨水跟扭糖一樣的動來動去,怕自己被踢了,還是坐在了地毯上。

  “不許看。”臨二把他按在身子下面,青君發現臨二特別喜歡這個動作,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臨水在床上扭啊扭啊:“為什麼不許啊。”

  “你還沒成年啊。”臨二惡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青君原本瞧得有趣,這會兒卻有點尷尬。

  當著他的面調情,是不是也太不要臉了,不過這兩人一直也不要臉。

  他心裡有淡淡的羨慕,很淡很淡,分不清是對誰的,只是羨慕,想著如果自己也能有關系這樣好人就好了。

  無論是兄弟還是情人,哪怕是路人,能好成這樣都十分不錯。

  他心裡有點難受,覺得這兩人的世界,他怕是一輩子也融不進去了。

  他想了一會兒,准備移開眼睛,不再看這個少兒不宜的活動,一瞥間卻看到臨二咬在臨水的脖子上,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連他嘴角那縷紅都是亮的。

  血……青君怔怔地看著,看著一絲曖昧的紅游弋在臨二的唇齒和臨水的脖子上。

  他看的如此怔忡,只是呆呆地看著臨二沖他笑了笑,松開了臨水,舔了舔嘴角的那縷鮮紅,只是那一瞬間,青君似乎看到了一個妖孽。

  明明……長得不如臨水的,但是那一刻,確實是很耀眼,再銳利的眉眼也擋不住那股媚意。

  連眼角那朵似開未開的花,都那麼豔麗,搖曳的風情萬種。

  等等……紅花?

  青君腦袋裡一痛,再定睛細看,臨二已經坐好了,正在跟臨水拌嘴,嘴角干淨,牙齒雪白,寶相端莊,哪裡有什麼妖氣。

  他再去看臨二的眼角,當然也沒有什麼搖曳的紅花,那裡干干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你……你剛才是在吸血嗎?”青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

  如果是真的,他大概知道這兩兄弟是什麼了,也難怪這兩人說什麼能陪他到永遠,不怕死的話。

  只是,現在的吸血鬼都這麼高級了?已經不懼怕陽光,可以到處亂跑了嗎?

  唉,真是個墮落的世界。

  “阿青去做飯。”臨水攤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好餓,你今天吸了好多。”

  臨二沒有回答,青君卻確認了答案,因為臨水剛才還神氣活現的,現在卻一瞬間就萎靡了,碧色的眼睛裡還有點點血痕,眉宇間滿滿的疲倦。

  是精氣被吸光了嗎?

  青君覺得毛骨悚然。

  他們現在是對內互相消耗,是不是打算哪天開始吸他的血呢?

  臨二噗嗤一聲笑起來:“放心吧,你的血不管用,不吸你的。”

  臨水也就這會兒安靜了,眼神淡淡的,偏著頭:“阿青,出去。”

  青君跌跌撞撞地從地板上爬起來,臨二安撫地笑了笑:“快出去,要是有吃的,再給他弄點來。”

  就是臨二不說,青君也要出去了,他被臨水的那股氣勢嚇倒了,這個他眼中又懶又饞的吃貨,這一刻陡然如此的冰冷,眉眼間都是冷冽的。

  他想起來第一次出去的時候,臨二說的,不要以為臨水是好惹的,忍不住汗毛倒豎。

  是啊,皮相這玩意兒最沒用了,最能忽悠人了,臨水平時偽裝的再和善,這會兒周身那股濃郁的殺氣也夠讓他腿軟的了。

  他快速地跑了出去,用力關上了門。

  果然知道的越多越可怕,青君膽戰心驚地想,決定自己還是催眠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不過這個點兒,去哪裡給臨水買東西呢?小城市,日子簡單的很,雖說不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但是大家休息的都很早,過了八九點就很少有賣吃的了。

  看來真的只有自己煮了,他歎了一口氣。

  他在冰箱裡翻了翻,找了點花生,翻出來,決定掛點糖霜,又翻出幾塊牛肉,那原來是要喂倉鼠的,現在都要喂臨水了,但願他別太計較。

  家裡不存東西,所以能找到的東西有限,他又找出了七八枚雞蛋並一些姜蔥之類的。

  煮點飯,燒兩三個菜,一碗湯應該也差不多了,青君想,拎著東西進廚房。

  他會做飯這點不奇怪,作為一個從小背井離鄉漂泊無居的人,這是必須技能。

  只是他很少去廚房,那倒不是懶或麻煩,而是不舒服。

  一個人遠離家獨居已經夠可悲的了,還要自己買車,自己做一桌子菜,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一桌,簡直可悲的無語了。

  他一邊想,一邊燒水煮了四顆雞蛋,又把牛肉分成兩份,一份切成小指頭大,一份只撿牛腩那塊,切的四四方方的。

  廚房被火燒過,用還能用,但是烏漆抹黑的,在這種夜晚,讓人毛骨悚然,連呼吸都好像鼻子裡帶著煙味。

  不過不難受,青君想,他很喜歡那兩個人,如果一直住下去,他不介意一直照顧他們。

  他慢慢地想,剝好了蔥,切的細細的,又把煮好的蛋都撈出來,剝好,選了兩個砂鍋還是做紅燒牛腩和牛兜。

  紅燒牛腩簡單,肉切好了,倒上醬油先燉著就好,牛兜湯卻難了,要把食言、味精、醬油香油等都倒入碗裡和切好的肉均勻揉搓。

  這揉搓的力道十分重要,要不輕不重,不然肉就老了或者嫩了,彈性不到。

  青君自己都很少做這麼復雜的菜,但是今晚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搓的差不多了,又往裡面撒了點芡粉,搓到芡粉都很肉相溶為止。

  “不要弄這麼多啊。”臨二拉開廚房的門,“隨便弄點,量大就夠了,對了,明天買兩只雞給他補補。”

  “你怎麼出來了?”

  青君手忙腳亂地把芡粉勾好的肉放進燒沸的開水裡,用蓋子用力按住。

  “給他找點牛奶。”臨二揚揚手上的牛奶,“我有點忘了,他現在是普通人,禁不住我這麼吸。”

  青君哦了一聲,只當什麼也沒聽到,洗好炒鍋,開始融化棉糖。

  他這糖是在桂花家買的,都是自制的,糖色晶瑩還有香氣,放在油鍋裡烘烤著,很快就融化成了金黃的糖漿,亮晶晶的,香氣濃的讓人沈醉。

  “我先上去了。”臨二揮揮手,“早點回來。”

  他轉身的時候,發現臨二有點奇怪,似乎有點失望或者難受什麼的。

  他想不通臨二在失望什麼,也就不管了,把花生倒進融化的糖漿裡面。

  霜花生做好的時候,牛腩也燒的差不多了,青君把剝開的四個雞蛋拿過來,用刀在每個雞蛋上面都劃了七八個十字叉,才把雞蛋都丟進牛腩裡面。

  牛腩味道香,湯裡營養也多,單喝不行,被雞蛋吸收了那糖汁,卻是又好吃又有營養的。

  他忙忙碌碌,弄好了這樣弄那樣,牛兜湯反反復復地燉著,湯沒開一次,就要加一層鹽,再反復煮,直到牛肉煮爛了為止。

  等他把一切弄好的時候,客廳裡的自鳴鍾已經開始報數了,兩點了。

  青君把花生裝到一個青花盤子裡,那是個折枝花樣的盆子,邊角有一朵藍蓮花,配著金黃的花生,真是十分好看。

  古董店就是這樣的好處,用的總是更精致些。

  不過精致也未必都是好的,他這裡的東西都是仿的,卻不敢用真的,想來臨二說的沒錯,那些真貨,都是流傳千年的寶貝,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與怨氣了。

  他又找了個散著桃花瓣的三清罐子,把牛兜湯都倒進去,左看右看,又覺得少了什麼,半晌才去櫃子裡摸出那個俏玉的胡椒罐子。

  粉白的胡椒罐子配上淺紅的罐子,倒是清雅。

  牛腩因為多,便選了一個大閉目魚的瓷盤子,那盤子四周高中間低,邊緣纏著一圈金色的花紋,十分精美,他把牛腩鋪在盤子最底下,再把四個雞蛋放在上面,擺成四菱形才罷休。

  (10)百花殺14展露崢嶸

  臨水一直睡到了第三天,這期間青君也昏昏沈沈的,家裡的氛圍陡然就凝重了起來,連先前那個已經安靜了的瓦罐,也開始顫顫巍巍地響動了。

  “別管它。”臨二坐在門檻上逗九灰,似乎在哼唱著“花一開滿就相愛,春風對雨的依賴。”,他好像只會這一句,於是便顛來倒去反反復復地唱。

  一說到花青君就隱隱頭疼,那晚看到的紅花,他後來做夢也夢到了,血紅血紅的,漂浮在暗藍的夜空裡,妖豔詭異,像是個活物。

  他記得只是當時驚慌失措,拼命拼命地跑著,那地方是一片遼闊的草原,風扯呼著,在他耳邊嘩嘩啦啦地響著,他跑啊跑啊,無論速度多快,那朵花都穩穩地在他頭頂,不動聲色地跟著他。

  一朵花有什麼好怕的,夢裡的他都這麼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害怕,比看到洪水猛獸都害怕。

  好在害怕到極限,那夢也便醒了,屋子裡靜悄悄的,出門看去,只要那個瓦罐在華光大綻,像是一朵金色的蓮花。

  “它在動。”青君做不到不管它,罐子裡的金光隱射,他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啊,而且他昨晚做夢可能也跟它有關。

  臨二抬頭看他,露出有點嚴肅的表情:“蘇先生。”

  青君挑眉,臨二把九灰放下:“早上那個女人怎麼回事。”

  啊……青君輕聲叫了一下,有點尷尬。

  這兩天天氣好,雖然臨水一直沒醒,但是賜酒齋還是正常營業了,做他這行的,都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沒一筆生意數目都不小,但顧客並不多,到今早才算真正來了顧客。

  “李小姐麼?”青君有點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前天雞毛就說李小姐看上了他什麼東西,他當時沒在意,還以為是內褲,誰知道李小姐今日來買孔雀綠釉碗,便開始問他什麼時候能帶臨水走。

  像誤會這種東西是最悲傷的,青君又不能直接跟李小姐說他誤以為她說的是內褲,只好婉轉地暗示這種事情還是要取得臨水同意的。

  帥哥這種東西,在哪裡都能發光的,青君早該想到的,前些日子下雨的時候,李小姐過來,就看了他們兄弟倆很久,她向來豪爽,喜歡也毫不掩飾的。

  他雇臨水,本來是當花瓶的,現在呢,就是不當花瓶也不會放走的,李小姐跟他說喜歡臨水,他又不好拒絕又不好答應,暗自為難了好久。

  “你不要亂來啊。”臨二一本正經,坐在門檻上面玩倉鼠,“你前天也看到了,他脾氣不好,亂來小心被他打到天上去。”

  就這點青君倒無所謂,那天弄好菜送上去之後,才發現沒做飯,他把菜端進去尷尬的要死,臨水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卻沒有發火。

  “唉,怎麼就記得做菜呢?”臨水在床上冷哼,但是語氣還算溫和,頓了頓還笑了一下,“阿青,我現在倒是真捨得你了。”

  青君思忖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高興臨水的青睞。

  “哥,我看你以後怎麼忍心下手。”臨水最後這麼說,飯也沒吃,就昏睡了過去。

  那會兒青君心裡便覺得,其實臨水還是不錯的。他原先還以為,沒有飯,臨水那種吃貨會大發雷霆呢。

  “說什麼打到天上去?”臨水突然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打著哈欠,站在他們倆後面“哥,給我弄點水來,我睡了多久?頭暈暈的。”

  “臨水,臨水。”臨二去倒水,青君拉臨水,“給你找個女朋友好不好?”

  神啊,為什麼他還要來做紅娘,干這種事情!跟拉皮條似的,看臨水這種樣子,怎麼看都是個純潔的少年,他為什麼要去荼毒一個小孩子啊!

  “不好。”臨水一口回絕,干脆直接,“我結過婚了。”

  你撒謊也找個比較好的理由嘛!青君扶額,決定抽個時間好好教這個小子撒謊技能。

  “那你老婆是誰?好看嗎?比今天那個李小姐還好看嗎?你知道麼,李小姐很有錢,她做你的女朋友,你以後就是有錢人了。”

  “我老婆?”臨水想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愣愣的,“我們離婚了。”

  “離婚了!?”青君覺得他被雷給劈慘了,都快石化了,“哪個女人這麼不識好歹,還敢跟你離婚?”

  臨水摸著腦袋,斷斷續續地回憶著,他解說的很困難,也不知道是記憶太久遠,還是那段回憶太蕭瑟,讓他說都說不好。

  “我也不懂他。”臨水低著頭,“我們在一起待了很多年,後來他嫁給我了,我們便在一起了,再後來,他說他喜歡上二哥了,我們就分開了。”

  “二哥?臨二?”

  青君很憤怒,臨二果然不是好東西,連弟媳婦都搶啊!

  他同情地看著臨水,這麼純良的孩子,被那個人渣這麼欺負,居然還哥哥長哥哥短地叫著,真讓人同情啊。

  他拍拍臨水的肩膀:“算了,也是那個女人不識好歹,你再找個就是了。”

  這樣子應該可以再次推銷李小姐了。

  臨水啊了一聲:“沒什麼,跟他無關,他性格有點缺陷,所以不太容易定下來喜歡人,他也挺有錢的,人還不錯,就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米粒大的,簡直像在害羞,“不過有個人很喜歡我。”

  “有人喜歡你啊,那你喜歡他嗎?”青君逗他。

  “喜歡。”臨水笑瞇瞇的,“他跟著我很多年了,一直跟在我後面,我偶爾都想不起他來。”

  “那就不是喜歡,是依賴。”青君點點他的唇瓣,那唇豐潤彈性,他笑了一下,“喂,要不我們來試試。”

  臨水還是笑瞇瞇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喜歡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他在一起,他只要在我身後,我就安心了。”

  青君被他的話一震,正要反駁,手指卻挨了一巴掌,打的他嗷嗷痛叫起來。

  “你在摸什麼。”臨二端著水站在門檻上看他,居高臨下,薄薄的嘴唇向上撇著,似乎在笑,又似乎像在諷刺。

  (12)百花殺15王者天下

  臨水醒了之後,生意果然如青君預料的那樣好了很多,甚至有些主顧以前都不肯在客廳裡談的,現在卻常在樓下逗留。

  當然這些都是女性,她們都像嬌花一樣的軟嫩,喜歡在他這裡買些首飾,青君也不以為意,卻不想有天居然有個男人對臨水居然也有興趣了。

  “他為什麼還要偷偷給我錢?”

  臨水對著突來的小費很茫然,卻也很雀躍,之前的那些夫人小姐們對他也不錯,卻最多是多買一點,不像今天這個陳先生出手如此闊綽。

  “他是個富二代。”青君數著臨水上繳的錢吹了聲口哨,很是愉快,“知道什麼是富二代嗎?就是錢多的可以擦屁股。”

  因為得的小費不少,青君便也打算慷慨一次,帶著男孩子們去打打牙祭。

  “吃火鍋嗎?”臨水口水滴答,“菌子火鍋嗎?”

  青君心情好,便摸摸他的腦袋:“不是,帶你們去吃海鮮。”

  “什麼樣的海鮮?”臨水對於吃的很執著,堅持刨根問底。

  “嗯,很多啊,六月了,正是吃海鮮的好時候,去了你就知道了。”

  聽到吃好吃的,臨水顯然心情不錯,被他摸了一把也沒生氣,甚至沖他笑了一下,那個燦爛啊,青君都覺得受寵若驚。

  “你最近有點不對頭啊。”臨二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他身材好,簡單的T恤都穿的條子順暢,那腿跟模特似的。

  青君還以為跟他說的,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說你。”臨二笑了一下,推了一下臨水,“怎麼轉性了。”

  臨水揉著頭發,漫不經心地:“沒有啊。”他頓了一下,也微微笑起來,“臨夜說,希望我過的高興點呢。”

  “我很喜歡人間。”他碧色的眼睛像水波一樣,清澈見底,“這裡很好,等我找到臨夜,我要把十三接過來,一起過日子。”

  他笑得像個孩子,有著天真爛漫的燦爛:“我要開個飯館。”

  青君帶著他們去車庫,一邊走一邊聽兄弟倆胡扯,六月底的日子,熱的讓人煩躁,但是聽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就突然覺得這生活靜的讓人難受。

  真的是難受,那種寂寞了太久,又有人闖進生命火辣辣燒起來的難受,因為他知道,這種火辣辣的日子持續不久,他就又要一個人寂寞下去了。

  “知道要十三,要臨夜,就不知道要我啊?”

  臨二幫臨水把安全帶系好,板起臉:“沒良心的,我對你這麼好,你都不知道想想我。”

  “你說你要回天界娶碧桃仙子的。”臨水嚷嚷,相當不滿。

  好家夥,繼魔界之後,天界也出現了,青君想,發動車子往目的地而去。

  其實過了這麼些天,店裡怪異的事情一堆,他大抵已經猜出,這兩人可能真的不是人,但是他並不想去揭開。

  揭開便意味著翻臉,翻臉便意味著分離,這兩個小家夥很有意思,他並不想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捨棄。

  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呢?知道的越多,失去的便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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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飽食居是一家非常有意思的海鮮店,青君之所以知道這裡,還是因為尿友們的熱烈推薦。

  “老板娘很漂亮。”臨二跟著青君後面進來,一眼就發現了玄機,“難怪生意這麼好。”

  青君有時候是真的佩服臨二的觀察力,那真是槓槓的讓人羨慕啊,簡直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他們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臨二回答,仿佛知道他的問題,往裡走去,挑了一個靠窗子的位置,“老板娘漂亮不漂亮無所謂,食物好就行。”

  青君是來慣了的,駕輕就熟地點菜,臨水四處張望,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窗外。

  “哥,哥,你看。”

  青君和臨二一起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發現窗外的樹枝上有一條小小的黑蛇,那蛇細細的,昂著脖子吐著紅信子,十分神氣。

  自從認識了這兩個人,青君已經對見到這些奇怪的生物無所謂了,淡定地吩咐服務生來瓶白酒。

  “像不像大哥?”臨二拖著下巴笑,有點不懷好意,“它說它是使者,遞信的。”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臨水也撐著下巴,雖然笑著,但是冰冷“紅燒了它吧?要不燉湯。”

  那蛇抖了一下,差點從樹枝上掉下去。

  青君敲了敲桌子:“吃不吃青菜啊,他們家青菜不錯,臨水不吃辣,來點甜點好麼?”

  兄弟倆同時點點頭,注意力瞬間就被菜換回來了。

  因為都是海鮮,所以上菜的很快,很快就開動了,臨水一邊吃菜,一邊好奇:“蘇先生,你說,今天那個李先生,到底有多少錢啊。”

  他在口袋裡摸索著,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個金表擱在桌子上:“這是他偷偷給我的,你看值錢嗎?值錢的話,我送給你了,你以後多帶我出去。”

  青君撿起金表,簡直想哭,那個陳鍾行在他那裡買過無數次東西了,卻從來沒有給他小費,今次看到臨水,卻出手如此闊綽,怎麼能不讓人傷感。

  “我以前也是富二代。”青君憂傷的說,見兄弟倆的眼睛全部轉了過來,甚至瞪大了之後,表現的更加憂郁了,要是有根煙,他這會兒就要擺POSE了,可惜沒有,於是他只好難受地用筷子舉著那坨青菜,“生活的無憂無慮的,頓頓參翅豹肚,衣香鬢影,寶馬美人的。”

  臨水對於沒吃過的東西表示沒有什麼概念,聳肩表示無所謂,青君便又換了一個說法。

  “就是,每天都可以吃餛飩餃子手抓羊肉,烤土豆,頓頓酸梅汁老母雞烤鴨什麼的,想吃多少有多少,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蘇先生!”臨二的眼睛瞬時亮了起來,表情端莊,簡直是肅然起敬了,殷勤地幫他夾了一塊蘑菇,“先生請。”

  青君對這個效果很滿意,張嘴吃了臨二遞過來的蘑菇,才心滿意足地揮揮手,頗有點豪氣干雲的味道。

  “然後呢,然後呢。”臨水流著口水問,“然後你吃膩了,現在不吃了嗎?”

  “然後。”青君覺得自己憂郁的周身都能冒粉紅泡泡了,“然後一個小服務員失戀了,從我家酒樓跳下去自殺了,再然後那酒樓就成了禁忌,沒有人肯去吃飯了,於是我就窮下來了。”

  “好可憐。”兩兄弟看著他,滿眼同情,不剩唏噓,“要是你現在還有錢就好了。”

  臨水很痛苦:“這樣我們就能吃的更好點了。”他咬著了筷子遐想,眉眼都亮了,“你吃過桂花蛋嗎?雞毛說很好吃,他說,晚上請我吃椒鹽餅子。”

  “等我賺錢了我帶你去吃。”臨二拍著胸脯保證,試圖扮演一個好哥哥。

  臨水點點頭,倒是沒忘了青君的倒霉遭遇,發表他的結論:“你的過去比電視都精彩啊!真狗血。”

  這話擺明了就是不信,臨二微笑不語,幫弟弟剝蝦。

  生活最稀奇的地方,就是能比故事都傳奇。

  青君看著吃的無比歡喜的兄弟,忍不住笑起來,那時候,那個小男生也喜歡對他笑,吃起東西來歡天喜地,但是性格卻執拗的可怕。

  就那麼從樓上跳了下去,決絕而剛烈,血色蔓延的鋪天蓋地的紅。

  (10)百花殺16奇貨可居

  他閉上眼睛,直到那片鋪天蓋地的紅慢慢從腦海裡消失掉,才睜開眼睛。

  “蘇先生是個好人。”他剛睜眼眼睛,卻陡然落進了一片琥珀色裡,那眼睛通透晶瑩,似乎什麼也沒有,干淨的就像一塊寶石。

  臨二正看著他,表情誠懇,眼神悠遠:“但是有些東西,不該你承擔的,就不要承擔。”

  “你發什麼好人卡……”青君被那片眼睛看了半天,自己都陷進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找出一句話來反駁。

  臨二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能對他說出這種話來呢?

  怎麼能說不該他承擔呢?他拒絕了那個男孩,於是便拒絕了一個生命。

  他默默地想,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懶洋洋地吃著他的青菜。

  這是個奇怪的人,青君想,每句話都能戳進他的心裡,熨帖的他渾身發燙。

  他想要說點什麼,但是臨二卻迅速轉開了眼睛,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淡定吃飯。

  “今天有個人找我。”臨水吃了一半突然匯報,“他說我當花瓶可惜了,可以去做明星。”

  臨二哦了一聲,吃了一筷子糖醋鯉魚,這家的鯉魚是一絕,聞起來就香味撲鼻,吃起來更是肉嫩汁美,更難能可貴的是這魚裡加了紫蘇,細細的用汁水浸了一夜,現在吃起來一點腥味也沒有。

  “這個不錯。”他夾了一筷子魚給臨水,“做什麼明星,拍A片嗎?他還挺有眼光的,不過你確定那不是皮包公司嗎?”

  臨水搖搖頭:“好像不是。他說了一堆,我也沒聽懂,我讓他明天去店裡找我,仔細談一談。”

  “你可跟我是有合約的!”青君正在吃青菜,差點被嗆到,咳嗽了好一會兒,“你可不能中途跑人啊,太沒良心了,而且你們倆還欠我一大筆錢。”

  “他說會賠償的。”臨水毫無良心,吃著菜不亦樂乎,“他說我值這個價錢,那句話叫什麼來著……”他偏頭想了一會兒,咬著筷子終於記起來了,“奇貨可居,對,他說我奇貨可居,他可以幫我發財,這點賠償金就當投資費了。”

  臨水咬著筷子很悠閒,悠閒的欠揍。

  青君被震到了,心裡恨的要命,當初怎麼就忘了跟他們簽訂合約啊啊!

  好在臨二十分體貼,冷冷的:“不許去,什麼風氣!你真打算賣身不成麼?你這麼笨,被騙了怎麼辦!”

  臨水冷哼一聲:“是嗎?”

  他頓了一下,放下筷子,臉色淡淡的:“他身上有臨夜的味道,很濃郁。”

  臨二震驚的把筷子都弄掉了,幾乎咆哮起來:“不可能!”

  臨夜?青君聽了一會兒,大抵猜出這個也是他們兄弟,因為也有一個臨字嘛。

  臨水回了臨二一個無所謂的聳肩。

  臨二把筷子抓好,青君懷疑他是想趁機打臨水的,於是便一直盯著那雙筷子,心裡希望那筷子落下去吃裡扒外的臭小子,就該好好的抽一頓。

  “就算有他味道又怎麼樣?他已經死了,難道你以為你收集到了他的氣味,就能讓他復活!”

  臨水還是十分悠閒,忙著吃他的東西:“我會用玲瓏血把他組裝起來的。”

  那筷子果真不負眾望的落了下去,敲在臨水的手腕上,力氣之重連青君都忍不住收回手,覺得疼痛。

  “你哪來的玲瓏血!”

  臨水也縮回手,到底是被虐待慣了的,一聲不吭,只是微微蹙眉:“天界有。”

  “那是上三界的寶貝,原是伏羲大帝留下的,預備給夔龍用的,他們怎麼肯給你!”臨二大叫,青君便繼續聽他們胡扯,全當在聽奇幻故事。

  “不給。”臨水吃了一筷子青菜,眼睛都瞪圓了,“誒,好好吃啊,他們家手藝真好。”他又吃了一筷子,才晃晃悠悠的補充,“不給,那就殺上去搶好了。”

  他如此的散漫,嘴裡還嚼著東西,卻說的殺氣四溢,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冷冽,鋒利的像是一柄利劍,眼睛裡都是轉折出的冷光。

  青君被他說得顫抖了一下,只覺的周身溫度陡然低了幾度。

  &

  晚飯吃的歡實,他們還三個人干掉了一瓶白邑老白干,只是回去的時候就悲劇了。

  又開始下雨了,當然這不要緊,天要哭,他們也是無能為力的,只是悲劇在於,出來的時候天氣燥熱,青君便沒關窗子。

  “可憐。”

  他們到家之後,各自回房睡覺,青君卻忍不住大叫,他那房間已經水漫金山了,尤其是他的床,已經濕成了一條小河,上面都能養魚了。

  “我只有一床被子。”

  臨水吃著楊梅站在門口:“現在是夏天,你可以不蓋被子。”

  “那我總不能床單也是濕的啊!”上次那條蛇之後,這房間的寢具就全部換新過一遍了,這次居然又要換了。

  “那麼。”臨二看了他一眼,慢慢騰騰地邀請,“你要跟我們睡?”

  臨水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注意不錯。”他甚至都等不及青君說話,就跑過來拉人,晚上的時候都喝了酒,滿室都是酒香味,濃烈的連檀香都壓下去了。

  青君被他們拉過去,弄不清他們怎麼就突然這麼熱情了,直到看到床上的那副牌才恍然大悟。

  “又玩爭上游啊。”青君歎了一口氣,這兩人自然來了之後,每天都翻著花樣找樂子,前段時間是拼命在家看電影,連櫻桃小丸子都看了一遍,這段時間卻是迷上了打牌,每晚在房間裡吵鬧。

  “輸一把脫一件衣服。”

  臨水一邊洗牌一邊宣布規則,表情很嚴肅:“你會玩的嗎?要我教你嗎?”他躍躍欲試。

  “會。”青君歎了一口氣,他們打牌還是他教的呢,不知道臨水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不過這個游戲規則會不會太詭異了,他們三個大男人,也能這麼玩?又不是有美人在這裡,能盼美人脫衣。

  臨二癱倒在床上,他晚上喝多了,臉頰通紅,喘氣裡都有股濃烈的酒味,眼睛也很迷茫,不像臨水那麼清醒:“玩吧玩吧,玩兩把就睡覺,我困死了。”

  (10)百花殺17酒後亂性

  這個夜晚青君過的渾渾噩噩的。

  他恍惚間記得他們在打牌,但是意識又告訴他不是,他掙扎著想睜開眼睛,那眼皮卻又像黏起來似的,沈重萬分。

  他覺得渾身都熱,好像整個人都泡在了溫水裡,那水裡帶著花香,濃郁的讓整個人都要沈醉進去。

  汗水被溫水催發出來,激的他眼睛都疼,口舌干燥,好在很快就有人給他端了水來,他就拼命拼命地喝著,饑渴的像是干涸了幾百年。

  那水如此的濃郁,像是黏稠的糖水,清甜卻有著某種澀味,他拼命地吮吸著,直到聽到有人低聲咒罵著:“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今天你吸一口,明天你吸一口,我都成供血機了。”

  那股水源離開了,青君想追過去,卻被人一把抱住,那個懷抱很緊很熱,與他皮肉相貼汗水相滋。

  怎麼會這麼熱啊……青君茫然地想,更加想睜開眼睛,想看看這個抱著他的人,可是他睜不開,只是聞到一股濃郁的花香,濃烈的讓人沈醉。

  “做個好夢。”他聽到有人低聲說,聲音古老華麗,還微微的顫抖著,像是忍受著某種疼痛。

  與此同時,青君也感覺到了某種疼痛,他感覺自己沖進了某個地方,那地方干燥而狹小,擠壓的他渾身都疼,他想後退,卻只是加深了那種疼痛。

  他聽到了一些呻吟,疼痛的或者舒爽的,他不清楚那些含含糊糊的語調意味著什麼,他只是感覺在後撤的過程中,那種深入壓迫感變成了一種舒服的感覺。

  是的,舒服。

  那種全身毛孔都舒張開來的舒爽,他上次經歷的時候,是他跑了八條小巷追上那個偷他俏玉的小偷,上上次……上上次還是他在家的時候。

  他感覺這種愉悅來的如此熱烈與痛快,痛快的他都想哭。

  相愛如歡,雲飛、浪湧、雨落。

  他不知道懷裡抱著的是誰,只是覺得那種纏綿好像要陷骨髓似的,他們倆像是糾纏的籐蔓,已經融為了一體。

  遠方似乎有人在叫他,那是個溫柔的女聲,一直在啜泣,小小聲地呻吟著:“大人、大人,大人……您觸犯天規了。”

  她哆哆嗦嗦地哭著:“斬仙台又開啦,大人,大人,快離他遠點,大帝震怒了。”

  青君覺得她很煩很煩,他正沈湎於欲望之中,那種相擁的感覺太過美好,美好的他只想靜靜地一個人享受。

  “六根不淨。”那個女孩子還在哭著,她的聲音卻換成了男聲,冰冷銳利,“那幫妖孽啊,又毀了我們一員大將。”

  那聲音如此的銳利,像是刺骨的針尖,青君抖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眼前金光盛開,花如煙海,那些氤氳的黃色光線落在血紅的花田上像是活了過來,每一絲光線都剔透的像是一場絕美的盛宴。

  他怔忡地看著那片花海,感覺他自己都深入了其間,變成了一只蝴蝶,蹁躚著蹁躚著,在花朵間流連忘返,像是一只忘記歸路的昆蟲。

  真是一只蝶也不錯,青君想,低下頭去用唇吻著花朵,感覺花兒像是絲綢一樣,劃過唇瓣,美好的讓人心碎。

  他慢慢地吃了幾朵花。

  &

  青君是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吵醒的,那聲音尖銳的根本不像人聲,嘰嘰喳喳的,吵得人頭痛欲裂。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窗外的陽光炙熱的像是金子一樣,穿過了窗簾落在地毯上,形成了光影明滅的圓圈,光怪陸離。

  渾身酸痛,好像被車碾壓了似的,青君想,隱隱記得昨晚好像干了了不得的事情,這種渾身力氣被抽空了的感覺,好像只有那種事之後才會有啊……

  他陡然想到這個,激動的眼前一黑,幾乎是在床上跳起來的。

  臨二坐在床頭看天花板,聽到動靜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醒了?”

  美夢……不、噩夢成真了。

  青君跌跌撞撞的滾下去,被子隨著他的動作一起落了下去,坐在床上的臨二便赤裸著身體,這姿勢讓青君瞬間絕望了。

  臨二的身上青青紫紫的,青君不是懵懂幼兒,完全清楚那些痕跡意味著什麼,結合昨晚那場夢境,他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酒後亂性是個不錯的理由。”臨二微微一笑,做了一個無所謂的手勢,“雖然不合理,不過顯然做愛是互相的,我沒打算跟你計較,起來吧。”

  他倚在床上,絕對是事後煙的狀態,眼角眉梢還殘留著那點縱欲過後的疲倦與殘紅,性感的要命。

  青君怔怔地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

  “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臨二重復,微笑著向坐在地上的青君伸出手,“你身材還不錯,就是有點粗暴了,我意思是說,你不起來嗎?”

  被子被青君卷下了床,臨二身上一根布料都沒有,但是他好不羞澀,大大方方地展示著他的身材,包括他大腿上的那些血漬。

  青君突然很想哭一哭,不是因為後悔,而是因為激動。

  他以為要被狠狠揍一頓的,當然,重點是,他突然有種感覺,這個人是真的來報恩的,能跟陪他過一生。

  一生啊,一生有多久呢,一生有多長呢?

  比海枯石爛天長地久還要的長,因為那是他的一生,完整的一生。

  &

  雖然臨二強調了一遍又一遍的不要緊,但是青君還是很忐忑,但是等他再穿好衣服的時候,他看臨二就是另外一副眼神了。

  怎麼說呢……青君想,心情很復雜,他想臨二可能真是不了解這種感覺,他今年三十二了,走過的城市可能比有些人一生走過的都多,經歷過的挫折與鮮血也比任何人都多。

  他想,沒有人能了解到他這麼些年的孤寂,所到之處,所愛之人,所碰之物,總是毫無例外的離開的孤寂。

  他走了很久,幾乎都以為他這輩子永遠只能一個人了,現在卻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個人,跟他說,能陪著他一生,現在甚至能陪著他上床。

  哪怕僅僅是一次酒後亂性。

  “中午我要吃紅燒肉。”臨二也穿好衣服,對他的眼神毫無所覺,打著哈欠,“還要吃青椒豬肝,對了,我還要椰奶,記得買。”

  (10)百花殺18凋零如花

  “你不洗個澡嗎?”青君一邊點頭答應,一邊猶豫著問,他看到臨二身上還有很多的痕跡,這種時候應該洗個澡比較好。

  當然自己其實也該去洗一下,青君這麼想,心裡有點躁動,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他又回到了十八歲,是個懵懂的少年,性沖動似的。

  他看著臨二,看後者倚在紫檀的櫥櫃上,身形高大修長,如此的夏季,他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扣子一直扣到第二顆,露出一點點的鎖骨,充滿了禁欲而誘惑的氣息。

  他隱約記得他昨晚親了什麼東西,像是花瓣一樣,濕潤而順滑,他把眼睛落在臨二的皮膚上,那膚色的蜜糖色的,甜蜜的像是能一口吞咽。

  臨二把皮帶扎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臨水在外面等我。”

  他率先跨出了門,青君想了想,只好跟了上去。

  臨水果然坐在門檻上,他的腳下躺著兩個烏黑的團子,它們身上還裹著濃濃的粘液,在地上瑟瑟發抖著。

  “這是什麼?”青君好奇地問,同時有點尷尬,不知道他跟臨二昨晚的事情,臨水是不是也知道了。

  昨晚他們一起打牌的,當時臨水也在,而且臨水本來就跟臨二睡在一起,他當時好像也聽到臨水的聲音了……

  難道三個人一起胡搞的?

  他越加心虛,陡然想起來臨水和臨二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心裡很不是滋味,說不上是什麼味道。

  “生了。”臨水說,頓了一會兒才說,“九灰死了。”

  青君腦袋裡轟隆一下,只是一只老鼠死了,他卻覺得腦袋裡震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者是因為一只公老鼠生小孩讓他震驚了,青君古怪地想,壓下心裡那種強烈的不安。

  臨二用腳尖撥撥地上的兩團小倉鼠:“公的?”

  臨水點點頭:“當然,我弄不出母的來,能生已經不錯了。”他想了一下,“其實我手上還有一個女的,阿蝶,她血統雖然一般,但是天賦不錯,或者可以試試,也許能成功。”

  “你手下還有女孩子?”

  “本家送上來的。”臨水撩起額發輕輕地笑,“原本是打算獻給我的,我一直子息凋零,他們都盼著阿蝶能給我生個一男半女,她天賦很高,是個暗殺高手,十三很討厭她,一直把她安在軍隊裡,她是第七隊的隊長。”

  臨二歎了一口氣,眼睛看向天空,臉上又出現了青君討厭的那種空遠與悠然:“你還有本家,我這族卻只有我這一脈了。”

  “所以說低賤有低賤的好,狼族再沒落也不至於滅族,倒是你這裡,高貴自然就人少了,我明天就聯系阿蝶。”

  本家……狼族……

  青君聽了進去,就這兩個字,感覺能拼湊出一點原形,譬如臨水應該是一只狼,臨二那天也跟他說的,臨水很凶,像是一只狼,能隨時吃掉他。

  他認真地聽著,平時就這些話題他都故意回避,他討厭他們說這些東西,好像能撕裂他世界觀的東西,但是他現在卻很渴望挺清楚,因為他突然對臨二很感興趣。

  他想知道臨二是誰,臨二的家庭,臨二的過去,甚至臨二的一切。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他並不是孩童,雖然他沒有真的有過情人,但是性交還是有過的,他弄不清只是一晚,他就怎麼突然對臨二有了興趣。

  真的是興趣,看到臨二都會高興的興趣。

  一個男人看到另外一個男人而發自內心的喜悅之後,他就該警惕了。

  “算了,我們魔界的女人凋零如落花。”臨二垂著頭,“早就指望不上她們啦。”

  臨水嘿嘿一笑:“墨河一戰後,我們的勢力已經削弱了很多,人間有人在修仙,可沒有人在煉魔啊,千年選命很快就要到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五界瓜分了。”

  青君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又開始談論這些個,雖然他不怎麼聽,但是臨水之前分明對這些話題厭惡的無以復加的。

  難道是因為他昨天說的,聞到了臨夜的味道?

  臨二望著天空,笑了一下:“要下雨了。”他低下頭,又沖臨水笑笑,“我會抓緊時間的,還有十天就到大選了,你好好保存實力。”

  “我還要把臨月找到。”臨水點點頭,陡然冷笑一聲,“興柔君醒了。”

  臨二有些茫然,他茫然的時候真好看,青君想,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兩彎黑漆漆的眉毛神氣地挑著,像是小小的鐮刀。

  “他被天界拋棄了。”臨二大叫,好像這樣會比較有說服力似的,“他醒了又怎麼樣?”

  “他犯過錯。”臨水輕描淡寫地說,“但是他現在贖罪了不是嗎?天界准備原諒他了。”

  臨二睜大眼睛,那裡面是濃濃的震驚:“你說什麼?”

  “他在我身邊跟了五百年。”臨水甩了一下袖子,他白色的襯衫裡面無聲無息地滑下一條黑色的小蛇,在他腳下游蕩著,“他比任何人都熟悉我,也知道我的弱點,知道一個魔君的弱點,這對天界來說,怎樣的過錯都可以原諒。”

  青君把這句話聽了好幾遍,前面的沒琢磨透,後面的倒是想出來了,臨水應該是魔君。

  難道真的有這樣一個世界?有神仙有妖怪,所以分魔界分妖界?

  他受到的三十年的教育告訴他,這絕對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想著那個金光盛開的瓦罐,想到會生孩子的公倉鼠九灰,還有他深夜夢中的血紅花朵,甚至還有臨二對他的了解。

  應該是有這麼個世界吧,青君想,覺得其實也沒什麼。

  如果人類都不能接受他,那麼妖魔能接受他也不錯,反正他起來,臨二和臨水跟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臨二伸出手,那只蛇很快地游到他的手上,親親熱熱地翻滾著,像是一個小寵物。

  “那你當年為什麼要把他留在你身邊。”

  “我留在身邊的是鳳行。”臨水眼皮都沒撩一下,“在你眼睛裡面他們可能是一個人,但在我眼裡,他們是決然不同的。”

  臨水斬釘截鐵:“不管鳳行做過什麼,他都是我親手養大的,我能包容他,興柔君卻是我敵人。”

  (12)百花殺19彼岸花火

  這個午飯沒有吃成,雖然青君買了一桌子的菜,但是等他回來的時候臨二卻不見了。

  值得安慰的是臨水還坐在門檻上,他似乎在發呆,又似乎在想什麼事情,鑒於臨水偶爾會漏出的暴戾氣息和今天他聽到的話,青君還是決定以後對他客氣點。

  當然,如果以後找到證據證明這只是個普通人,再欺負回來就是了。

  “你哥呢?”青君四處張望,沒有找到人,回過頭來找臨水,“跑哪去了?”

  臨水把玩著手指,他的手指很不錯,淡淡的亮棕色,也只有手指可以看出他跟臨二真的有某種血緣,真的都差不多,手掌上都布滿了一層繭,連指尖都是,似乎之前是彈琴的。

  “給我辦身份證去了。”

  “你們不是沒身份證嗎?”青君很奇怪,心裡思忖著是不是該跟臨水再靠近點,套點關於臨二的信息,最起碼也得搞清楚臨二和臨水到底是不是真兄弟。

  或者臨二和臨水真的是情人嗎?

  “這不是去找辦假證的嗎?”臨水懶洋洋地說,把手掌攤開,“椰奶拿來,我最近真是倒霉,也不知道損失了多少血。”

  他暗自嘀咕:“真是一幫吸血鬼。”

  昨晚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青君想,不過他不敢確定,畢竟昨晚他喝多了,甚至都亂性了,所有的事情都很朦朧,而且……他喝臨水的血干什麼?

  他又不是妖怪。

  他把椰奶遞給臨水,不清楚這家夥是不是年少缺愛,這麼狂熱地熱愛著各種奶制品,每天都要喝,不給就不得安生,拼命拼命地折騰。

  “呃……”青君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小心翼翼地套話,“臨二真的叫臨二嗎?”

  這麼奇怪的名字,不可能因為排行老二就真叫二吧,他一直有點疑惑,但都毫無興趣,直到今早他才真正地想知道。

  之前他不想知道是他清楚名字只是個代號,臨二叫什麼都無關緊要,而現在,他對臨二的一切都很饑渴地想知道。

  那種饑渴就像是在了解自己一樣的迫切。

  “臨花,排行老二。”臨水不發瘋的時候果然很純良,打著哈欠懶洋洋的,“不過他不喜歡別人叫他小花,所以你最好別提,不然他會生氣的。他生氣的時候一點也不好玩,會揍你。”

  他想了一下,惡意地笑起來:“不過你可以試試,叫叫小花花什麼的,看看他變臉。”他看著青君震驚的臉色補充,“最多就當閨房之樂嘛。”

  青君被他後面這句話震驚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果然臨水知道了昨晚發生了什麼。不過臨水這麼平靜地取笑他們,是不是說明臨二……不臨花……不還是臨二吧,臨二跟臨水沒有關系?

  “你們真是兄弟?”青君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這是他剛買的,他已經好久不抽煙了,今天卻又突然想來一根,只是為這種感覺,“親兄弟?我以為你們是情人。”

  “親兄弟,不是情人。”

  “你哥真奇怪。”青君吐了一個煙圈,轉眼卻看到臨水看著他,不由得訕笑著解釋,“絕對是沒泡過妞的。”

  青君這麼說,只是試探,想把話題引到這個上面來。

  臨水慢條斯理地喝他的椰奶,頓了一會兒:“他泡的妞,能繞城一周。”

  他從來不撒謊,講話總是溫溫和和的,像是世界最後一個有良心的人,但是這話青君卻是絕對不信的:“他?”他嗤笑一下,“你要是你說泡過的妞繞城一周我還比較相信,以你的相貌來說,還挺容易的啊。”

  “我沒泡過妞。”臨水的聲音還是輕輕的,喝個椰奶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的眼睛像淺淺的溪水,太干淨了,便顯得很多東西在裡面都無處遁形,“他確實有很多妞,牡丹薔薇繪春畫夏多的很,他以前有個城,裡面全是美人,喜歡他的女孩子一打一打的,不過後來魔界敗落了,女孩子越來越少了,所以變換成男孩子喜歡他。”

  這話題太荒謬了,青君拒絕相信,於是便換了一個話題。

  “你為什麼不泡妞,因為不行麼?”

  “我結婚了,我跟你說過了。”臨水嘟嚷,一本正經,“所以不泡妞。”

  青君差點把煙吞了,被驚嚇的感覺讓他十分不爽:“你別告訴我,你還生小孩了啊。”

  “嗯。”臨水點頭,眼睛裡快快活活的,“是個男孩子,很討厭我,不過我挺喜歡他的,據說他很厲害,將來能超越我。”

  他的眼睛裡很溫情:“我一直在想,他以後會怎麼優秀。”

  臨水上次就說過這個話題,青君一個標點也沒相信,但是臨水現在的表情卻真的讓他有點相信了。

  那種眼神,真的得是一種愛而生的,不是任何謊言和故事可以扮演出來的,因為太深邃太眷念了。

  他看著臨水,不由自主地祝福說:“那他以後一定會很優秀的。我相信一定是的。”

  臨水微微一笑:“青君是性情中人啊。”

  他微笑的時候,實在太過端肅,青君被他笑的頭皮發麻,磕磕巴巴的反駁:“誰說的。”

  “我說的。”臨水收回嚴肅的表情,眼神在青君的身上掃蕩了一會兒,他看的很仔細,像是看他的零食那樣,那樣的細致,看的青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才又回復吊兒郎當的樣子,“你想知道你跟我哥什麼關系嗎?”

  跟你哥什麼關系?我當然想知道!

  青君覺得心裡怦怦直跳,他之前就懷疑了,他認識臨二,否則臨二不可能那麼了解他。

  難道真的像他猜測的那樣,他曾經救過妖怪臨二,臨二現在來報恩了?

  “給我十塊錢。”臨水攤開手掌,還是微笑,端正正氣,“我就告訴你”

  “十塊!”青君大吃一驚,“混蛋,你要買什麼啊,居然要花十塊錢。”

  臨水很委屈:“隔壁老張說豆腐腦漲價了,現在要三塊八一碗,加上我的炒粉和酸梅汁,沒有十塊錢,根本買不下來。”

  青君後退一步,十分謹慎:“不行。”

  “那我不吃炒粉了。”臨水迅速回答,“給我八塊,八塊,八塊我就告訴你,你們倆什麼關系。”

  八塊錢啊……去淘寶夠買兩個內褲了,青君十分心痛,但是又忍不住好奇。

  “五塊最多了。”他一口咬定,“五塊,你要是不肯,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他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准備上樓去,一邊走一邊數,數到二的時候,臨水果然就喊住了他。

  “等等。”臨水抱怨,“你好小氣啊,六塊,最少六塊,現在就給我,我現在就告訴你。”

  夕陽已經西下了,隔壁的喇叭已經嗚嗚啊啊地響了起來:“豆腐腦、豆腐腦、香甜有味,不好吃不要錢……”

  他從口袋裡翻出六塊錢,還沒來得及心痛,就被臨水劈手一把搶了過去,後者動作利落,連門都懶得開,利落的翻牆就出去了。

  “混蛋。”青君大怒,“你還沒告訴我,我們倆什麼關系啊!”

  “性情中人和無情之人。”臨水一邊歡快地奔跑一邊回答,聲音遠遠的,聽起來有股悲涼的味道,在晚風裡傳的很遠很遠,“彼岸花火,擦肩而過罷了。”

  (11)百花殺20明星效應

  臨二幾乎跟那個男人是前後腳進門的,那會兒青君還在茫然地聽那個男人自我介紹著。

  “你還真打算去當明星啊。”青君看了一會兒臨水大叫,很是受傷,他之前還以為臨水開玩笑的,“你就不怕他是皮包公司把你賣了啊?”

  “皮包?”臨水喃喃自語,“我似乎聽過這個詞,啊……是小電影裡,不過那不是包皮嗎?”

  他有點茫然,一副現代語還沒有混熟的架勢,青君捂住臉,真覺得無比的丟人。

  “來了?”臨二走進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倚在院子門口,伸手招了招,他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做起來也很有氣勢,“出來談。”

  那個據說叫許卿的男人看了一眼臨水,青君總覺得這個許卿很嚴肅,似乎在哪裡見過,卻死活想不出來。

  “我哥。”臨水擺出一副待嫁女兒的架勢,好像在指揮提親人自己談嫁妝似的,“你們慢慢談,他滿意了就行。”

  許卿點了點,真的就往門口去了,跟在臨二後面去小巷。

  青君愣了一下,要追上去,卻被臨水一把拉住,後者很不滿:“談我的事情,你急什麼,放心,違約金他會替我付的。”他打量了一下青君,有點疑惑,“話說我們好像沒有簽合同嗎?這符合勞動者合同嗎?”

  天吶,他才來幾天啊,居然已經知道了什麼是勞動者合同,而且還會打法律這張牌了!

  “如果不是你們沒有身份證。”青君恨恨的,“我至於這會兒讓你鑽空子嗎?你說,你在我這兒二個多月,做了多少事?又吃了多少東西?我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裡清楚。”

  他越說越傷心,因為他是真的投入了感情啊!

  這兩人在他這邊吃吃喝喝,他雖然會心疼,但是哪次沒有順著他們的意思,都說穿不窮用不窮,只有吃的窮,上帝知道,他最近的恩格爾系數高到何種地步了!

  他如此的傷感,連眼睛都紅了,當然最傷心的是,他覺得如果臨水一旦走了,臨二也可能也就跟著走了,這讓他情何以堪啊!

  他今天才突然發現自己起了那麼點感情啊!

  “我哥不會跟我走的。”臨水看著他,很好奇的樣子,慢慢吞吞地回答,“我也未必會走,我只是換份工作,晚上還是要回來睡覺的。”

  他撇嘴:“放心,我還跟我哥睡一個房間,難道你覺得,你以後就真的能老跟他睡一起了嗎?”

  青君被他揭穿了心思毫不心虛,反正現在臨水很清楚他的德性嘛。

  他一邊跟臨二胡扯,一邊好奇的往外面看去,要不是臨水攔著,他肯定毫無道理的去門外偷聽了。

  “那個男人看起來很眼熟。”青君說,“但是我想不起來。”

  臨水看了他一眼,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一到夜晚,尤其是在黑暗中,他的碧色的眼睛就顯得存在感十足,碧瑩瑩的,像是一只狼。

  “天吶。”臨水感歎,他放柔了聲音,估計是要諷刺,但是他一旦放柔聲音,便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優雅,青君猜測他之前的地位一定很高,才能養出這種德性來,“你是得了老年癡呆症了嗎?他不是那天跟你搶同心玉扭的那個人嗎?他那天看到了我,然後追了過來,問我願不願意拍電影。”

  居然是他!

  青君想了起來,是的,許卿就是那天那個搶了他同心玉扭的男人,只是那天他帶著眼鏡,顯得溫文爾雅,今天脫了眼鏡,便有股狼顧之相,看起來就不像善茬。

  這個人真是討厭的無以復加了,青君想,先是毫無道理的搶了他喜歡的東西──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那是正常的拍賣會,然後又開始勾搭他的員工,甚至還要拐走了!

  “如果他真的要你。”青君咬牙切齒,“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他扯了一個天價,“我就不信,他真肯為你付這麼多錢。”

  “我願意。”那個討厭鬼接茬,不知道何時已經跟臨二談好了,這會兒又進了院子,沈聲回答,“那就這個價錢吧,我回去就擬定合同,明天送過來。”

  我該開的更大點的,青君有點後悔,但是他清楚,其實不管開多大,這個人都會把臨水弄走,他對臨水是真感興趣,更重要的是,臨水也真有要走的意願。

  他有些憂郁,又有些欣慰,幸好要走的不是臨二,不然他才不知道怎麼辦呢。由此可見,長得那麼帥其實也沒什麼的,起碼他現在看臨二那張普通的臉比臨水的順眼多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臨水看了一眼青君,又看了一眼他哥哥,他只知道吃,顯然對這個價碼毫無概念,因為他一點都沒有得意,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著他們是否滿意了。

  “滾吧滾吧。”青君揮手,心中不知道怎麼的就生出一股男大不中留的感覺。

  他猜他臉上也一定表現出來了,因為臨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自早上出門,青君這會兒才能好好地看臨二,後者換了一身淺藍色的T恤,還是那身的黑色牛仔,只是顯得更加好身材了,上臂上肌肉優雅的隆起,像是連綿起伏的小山。

  “那就這樣吧。”臨二拍拍臨水,沖許卿淡淡的說,“希望你記住答應我的條件,他腦子不太好,別欺負他太過。”

  他這麼說,臨水居然沒有反駁,安安靜靜地站著,任由臨二勾搭著他的肩膀。

  青君發誓他這瞬間看到了那個許卿眼裡一瞬而過的不悅,雖然很快,但他還是捕捉到了,只是他不清楚,那不悅是因為臨二的話還是因為臨二對臨水做的動作。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善茬,青君憂郁地想,不清楚這倆兄弟想干嘛,非要做明星難道很好玩嗎?在他這裡不是挺好的?

  “知名度大。”臨二解釋,好像又看穿了他的心思,而青君已經習慣了,都懶得再去多想了,“人脈更廣點,比較容易找人。”

  如果只是單純的找人,為什麼不找警察呢?

  青君想,卻並沒有問出口,他清楚,其實有些事情不該是他問的,哪怕他真的很想知道。

  他目送著許卿離去,看著臨水去關門,才聽到臨二又淡淡的補了一句:“如果他常出現在電視裡,還是比較容易把他的消息散發出去的,沒有比明星更惹人關注的群體了。”

  (12)百花殺21時光慢些

  臨水還真是個利落的人,青君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的時候,臨水就不見了,因為他房間的床單還沒干,他是在他們臥室打的地鋪,他睡覺一點都不死,也不知道臨水怎麼就能無聲無息地滾走的。

  臨二也爬起來了,穿著一身黑色的襯衫,還是長款的,也不知道他熱不熱,把身上遮擋的嚴嚴實實的。

  “借我點錢。”臨二踢踢地上的青君,低聲說,“我去買點東西。”

  一說錢青君就條件反射地問:“買什麼?”

  “真小氣。”臨二抱怨,“反正臨水很快就有錢了,你就當借我好了。”

  青君凝視了他一會兒,暗忖著男人太小氣好像是不太討喜,便放松了口氣:“好吧,多少?”

  如果花在臨二身上的話,他大概不會特別的心疼吧?應該是的。

  臨二報了一個數字,青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要買輛車。”臨二緊抿著唇,“你要是不願意借我就算了。”

  青君拉住他,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好吧好吧,不過不能牌子太好,我幫你挑。”

  臨二笑了一下,陽光燦爛的,青君便陡然覺得終於知道什麼叫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了。

  &

  臨水走了之後,這日子便陡然寂寥了下來,再也沒有人在屋子裡吵吵鬧鬧的,一邊逗九灰一邊大叫著要吃這個要喝那個了。

  九灰生的那兩個小倉鼠被臨二送給了雞毛,那只大灰便孤零零的,整天總是趴在籠子裡,一動不動。

  “他是不是在想念九灰啊?”

  有一天青君問,臨二那會兒正在冰箱裡拿血袋,聽青君這麼問,便搖搖頭。

  臨水走的時候留了一大袋的血在冰箱裡,按青君的估計簡直有1000CC,他那天下午開冰箱的時候差點嚇了一跳。

  誰的冰箱裡陡然出現了一大袋紅的發黑的血,都會被嚇得不輕的。

  “它不會思念。”臨二拿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血,把血袋放了回去,那血開始是濃郁的黑,這會兒已經有點淺淺的紅了,濃郁的很,似乎連血腥味都沒有。

  臨二舉起杯子,那血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穿不透,他舉著那個杯子,微微一笑:“魔君的血啊……”

  “為什麼不會思念。”

  青君也看著那個杯子問,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臨水和臨二的關系奇怪了,兩人簡直就像豢養人和寵物一樣,臨二壓根離不開臨水的血。

  青君也不敢想象,臨水留了這麼多血下來,會虛弱到什麼地步。

  “九灰跟它已經不是一個物種了。”臨二說,“你不懂的,他們不是一個屬性,就像你不會跟一只老鼠談戀愛一樣,九灰的屬性已經改變了,大灰只是一只老鼠,九灰卻是妖了。”

  青君懵懵懂懂著。

  “就像人跟猴子啊。”臨二一口氣把那杯血喝完,“雖然人類是由猴子進化來的,但是人類卻不可能跟猴子去談戀愛的,懂了?”

  好像懂了……

  青君想,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你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麼嗎?”

  臨二想了想,揮手讓青君過來,拉著青君一起在門檻上坐下去了。

  據說門檻是不能坐的,一坐就容易下去,但是臨水和臨二好像都喜歡坐在這裡,坐在這裡看遠方,看很久很久。

  青君靠著臨二坐了下去,這會兒還是七月,熱的要命,兩人貼在一起,光裸的胳膊便都靠在了一起,連汗水都融為了一體。

  這個姿勢很不舒服,但是青君卻不敢動。

  那天之後很久了,他再也沒有主動碰過臨二,現在臨二主動送上門來,他沒道理做君子避開這個福利。

  “你真的想知道嗎?”

  臨二像是軟骨頭一樣的倚在青君身上,以前臨水在,他便喜歡靠在臨水身上,現在臨水不在了,他似乎也不介意換成青君,靠的舒舒服服的。

  “我看電影的時候,你們總在懷疑有沒有外星人。”臨二低聲說,似乎困倦了,聲音慢慢的,“我們差不多就是外星人吧,這個世界,有很多平行空間,我們住在不同的地方……呃,按我的話就是我們之間有結界,按你們的話就是我們在不同空間。”

  他想了好一會兒,聲音虛弱的很:“我們那兒有魔界,嗯嗯……你想的沒錯,臨水是魔君。”他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青君的心聲,“魔界那地方,靠實力說話,並不憑誰先從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那臨水比你強咯?

  “我也不知道。”臨二說,“我有機會跟他打一場的,可是我突然不敢了,他以為我是捨不得他,其實我僅僅是不敢了。”

  為什麼不敢了?

  青君發現跟臨二在一起真輕松啊,臨二似乎很輕易地就知道他的心裡想法。

  “我的能力是聽萬物心聲。”臨二無聲地笑了笑,“因為我摸不清他的底牌在哪裡……”他遲疑了一下,“他連最愛他的父皇都殺了,我就有點遲疑。”

  “聽萬物心聲?”青君驚訝出聲,“你能知道我們都在想什麼嗎?”

  “不、不。”臨二搖搖頭,把頭埋在他胸口,不知道為什麼,前者困倦不堪,今天明明沒有工作的,“說起來威風,其實只是一般沒什麼心機的人,比如臨水,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青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臨二的頭發很短很黑,滑若清波,用的跟他是一個牌子的洗發水……不是,跟他用的是一個洗發水,卻不像他那種是淡淡的橙子香氣,而是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青君摸了好一會兒,臨二也沒有阻止他,並干脆慢慢地把手滑了下去。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們在魔界,那邊還有一個天界,嗯,跟你想的一樣,是我們的敵人……仙人會比較純潔?”

  臨二偏頭笑了一下:“蘇先生,一個人如果想做好人,只在於他的信仰,而不在於他的身份,所以有時候,你們說的好人有好報不管用就是因為這。”

  他壓低聲音:“你僅僅是想做一個好人,而不是因為你知道做好人可以獲得好處。”

  “那仙人跟妖魔怎麼區分的?”青君低聲問。

  臨二沒有回答,只是把頭低著,緊緊的靠著他。

  七月的天了,青君盼了很久的毛桃也沒有結果,他院子裡的那株桃樹今年一朵桃花也沒開,只是長了一數綠葉,熱風吹過的時候,搖擺欲墜,嘩嘩啦啦的。

  青君沒有動,臨二也沒有動,他們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坐在門檻上面,他們的前方是搖擺的桃樹,後面是冰水融化的滴滴聲,水滴聲聲,聲聲入耳,寂靜又熱鬧。

  如果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多好,青君想,心裡也湧起一股淡淡的厭倦,他不清楚那厭倦是從哪來的,但他就是厭倦,厭倦了這天這地,只想什麼都不想的在這會兒坐到地老天荒。

  “很多年前,你也這麼問過我。”他們把這個動作維持了很久很久之後,臨二才輕聲說,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我說不知道,我現在也還是不知道。”

  他陡然抬起頭,掙脫開了青君的懷抱:“去弄點水和零食來,臨水回來了。”

  (12)百花殺22思念如海

  那種感覺還沒過去,手上就陡然空了,青君覺得這種失落感真糟糕,又有點怨恨,臨水早不回來遲不回來,為什麼非要現在回來!

  他這麼想,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半個月沒看到臨水了,他也怪想念的,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去弄東西了。

  這日子越過越滿足了,青君想,拿了臨水要的牛奶和瓜子,最近臨水不在,他也沒買水果,家裡空蕩蕩的,只有冰箱裡一罐黃桃罐頭,干脆就倒了一盤子,端了出去。

  他把一切弄好的時候,臨水還沒有進門,青君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他最近過的怎麼樣,下次要給他買個手機。”

  臨二點點頭,深以為然:“我也這麼想的。”

  他們說了兩句話,院子裡虛掩的大門就被用力推開了,臨水旋風一樣的沖了進來,這麼大熱天,手上拖著一個大黑包,穿了一身白色的絲綢襯衫,卻一滴汗都沒有。

  “有了嗎?”臨水回來就向臨二撲過去,青君以為他要來個久別的擁抱或者兄弟間的勾搭,但是臨水卻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他去摸了臨二的肚子。

  真的是肚子,臨水把手放在了臨二的肚子上,似乎在傾聽什麼。

  臨二搖搖頭。

  “真是他媽的。”臨水咬牙,“要不還是我來吧。”

  臨二繼續搖頭:“一個碧火就要了你半條命,現在還要你來……”他歎了一口氣,“而且你現在是魔君啦,代表的是魔界,再做這種事情,我們真要被笑死了。”

  臨水也歎了一口氣:“魔界是真的沒落了。”他有些怔忡,“我還記得我剛來那會兒還有很多女孩子的,臨淵、羨魚、花紅、柳綠,就是我不喜歡女孩子,服侍我的也有很多,現在這會兒,斑斕山除了一些低等的青衣,已經找不到世家的女孩子了。”

  “那你還把薔薇和牡丹殺了。”臨二低頭,似乎有點傷心,又似乎不是,淡淡的。

  臨水大吃一驚:“有沒有搞錯,那兩個女魔頭不殺了,難道真會為你所用嗎?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們倆是大哥的人,再喜歡你,也不會為你干這種事情的。”

  “我知道啊。”臨二低聲回答,“可是他們陪了我很久啊,很久很久了。”

  他想了一會兒:“如果你有天發現十三其實是暗探,你會傷心嗎?會殺了他嗎?”

  青君聽過十三這個名字,好像是臨水一直念叨的,他想起來,臨水上次說過一個喜歡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十三。

  不過他的名字也有趣,十三,簡單的幾乎沒有意義。

  臨水被這個比喻弄的愣住了,他頓了好一會兒,才用力握緊桌角,青君注意到他指尖都用力的發白了:“不會的。”臨水的聲音很堅定,不知道是在說服誰,“肯定不會的。”

  “我是說假如。”

  “假如也不會的。”

  臨二便笑起來,青君從來沒有見他這麼笑過,臨二似乎總是溫柔的,偶爾會是淡淡的,卻絕對不是這樣尖銳的,尖銳的人眼睛都刺痛了,他琥珀色的眼睛裡清亮如電,像是暗藏著一柄刀,只是露出一點刀尖,在皮膚上劃得人生疼。

  “但願吧。”臨二說。

  “如果十三背叛我。”臨水突然說,“我會殺了他,如果他不再是我的十三了,我為什麼要留下他呢?”

  他的臉上冰冰涼涼的,像是在發怔,又是在懷念,青君說不清那是什麼,但是這種表情迅速引起了青君的不愉快。

  好像不管是臨二還是臨水,都有那麼一段故事,所以他們無論笑的多歡樂,眼裡偶爾總會洩露出那麼一點悠遠與懷念,那些眼神很淺很淡,卻像分水嶺一樣,將自己和他們涇渭分明地隔開了。

  青君討厭看這些眼神與表情,這些會提醒他與臨二之間的差距,而他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差距感。

  他想說點什麼,打破他們的談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沈默的走到架子邊整理東西,最近他新得了一副翡翠大蝠花與一個春秋玉獸,這些都是吉祥的東西,最近雲家姑娘要出嫁,打了幾次電話問他手上有沒有像樣的東西當嫁妝了。

  他慢慢地把這些東西都擺放整齊,翡翠與玉都冰冰涼涼的,被他握在手心,很快就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水,滑滑膩膩的,幾乎捏不住,他吐出一口氣,才發現他是在流汗。

  臨水進來就摸了臨二的肚子,還有他們那些談話,關於魔界式微、臨水子息凋零或者九灰生下兩個公鼠的事情在他腦海裡轉來轉去,他覺得這些話題都是相關的,可以串聯起來,可是又找不到關鍵詞。

  莫名煩躁是最討厭的一個狀態,類似於神經過敏,雖然像在發瘋,但是你有時候又不能否定你的某些直覺。

  “說到這個。”臨二剝著瓜子,慢吞吞地問,“你最近最好再發一次情。”

  “跟我也可以。”臨二補充。

  臨水正在吃瓜子,聽到這句話愣住了。青君迅速轉頭去看他們,用心去聽,他決定以後無論如何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什麼?”

  “你真的子息太凋零了,父皇當年生了我們這麼多,活下來的也沒幾個。”臨二繼續剝瓜子,他喜歡慢慢地干事,且很有條理,有時候這種條理反而會讓青君痛恨,“你要多生幾個,一個碧火靠不住。”

  他用一種平淡到近乎疼痛的語調慢慢地講話:“千年選命你一旦出事……我覺得你會希望是你兒子給你收屍,而不是要我上去給你收屍。”

  “怎麼你們就都覺得我在千年選命上面活不下來呢?”臨水笑笑,“我真的就想你們想的那麼弱嗎?”

  他用手捏住一只蝴蝶,也不知道這種季節怎麼會有蝴蝶飛來的,那只蝴蝶有巴掌大,色彩鮮豔,搖擺生姿,在屋子裡飛來飛去的。

  “哥,你不了解我。”他淡淡的呵出一口氣,“你永遠不清楚我的底牌在哪裡。”

  他說的如此狂妄,簡直是有點欠揍,青君聽了好一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臨水狂妄的挺有道理的。

  “但願你的自大和你的本事一樣大。”臨二聳聳肩,把剝好的瓜子仁推給臨水。

  “不吃了。”臨水卻好像失去了胃口,摸著眉毛,“我就是回來坐一下,還有通告要趕。”

  臨二給了他一拳,顯然不管分開多久,他的哥哥權威都不容挑戰的,威嚴的喝了一聲:“坐下。”

  臨水只好又坐下。

  “這半個月怎麼樣?”

  臨水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避開了話題,輕描淡寫地回答:“還行,你知道的,沒什麼東西我搞不定的。”

  青君覺得這話倒是對的,臨水似乎什麼都會,除了是個生活白癡之外,專業知識槓槓的。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臨二不快。

  “哦……我沒找到臨月。”臨水回答,吃了一口黃桃罐頭,又迅速地吐掉了,“不新鮮。”他沖青君大叫,“喂,阿青,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虐待我哥的啊,連水果都不新鮮,小心我把他一起帶走了。”

  這個王八蛋……青君氣的渾身發抖。

  (15)百花殺23花滿相愛

  臨水來的就跟他走的一樣快,旋風一樣,晚飯也沒吃,急急匆匆地就走了。

  臨水走後,臨二就心情不大好,晚飯也沒吃,洗了澡就回房間看電視了。

  青君去買了水果切好了給他送過去,見後者開著電視,眼神虛空的望著天花板,便幫他把電視給關了。

  “怎麼了?”他湊過去問臨二,感覺後者真的很不對頭。

  臨二從他的口袋裡掏出煙,抽了一根,他並不抽煙,只是把煙捏在手上把玩,半晌又把過濾嘴撕掉了,將煙絲倒在手掌間,用鼻子去拼命嗅那味道。

  “聽故事嗎?”

  “什麼?”

  “我們的故事。”

  臨水上次就說過他們的故事,青君沒想到他們之間還真有故事,愣了一下才拼命點頭:“想。”

  “我想想啊。”臨二把頭揚起,他一條腿曲著,顯得特別無辜,“到現在大概也有四五十年了。”

  “我第一次出來找你的時候,那會兒還在打仗。”臨二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裡又出現了那種空虛,很悠遠,“你在當一個農民吧,我不是很確定,你甚至連農田都沒有,那還是我幫你搶回來的。”

  “然後呢?”青君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

  “我偽裝成一個乞丐吧,你把我撿了回去。”他看了青君一眼,不由得笑起來,“沒你想的那麼旖旎,我當時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六十幾歲了。”

  青君顧不上心思被看穿的尷尬,就被那個年齡震呆了。

  “你很窮,好像曾經娶過一個妻子,她給你生了一個孩子,後來你們那邊鬧饑荒,他們倆都餓死了。”臨二深吸一口氣,眼睛裡沈淪著一個太陽,亮的驚人,“我不太清楚,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啞了,我嘗試過給你恢復,但是沒用,我猜那不是生理上的,是你不願意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呻吟一樣,好聽的一塌糊塗,每個字都帶有一種圓潤的濕意,很久之後,青君想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那是鮮血。

  “我聽鄰居說了你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願意養我,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像你死去的孩子?”臨二胡亂猜測,他的樣子很不正常,青君想插嘴都不敢。

  他從未見過臨二這種表情,迷茫的很。

  “我在你家住了下去,你每天去田裡干活,我們有一頭牛,有時候你犁田的時候,我會坐在田埂唱歌給你聽。”他的聲音低下去,又哼了一次,“花一開滿就相愛,像春風對雨的依賴。”

  好像很浪漫的樣子,雖然年齡差略詭異了點,青君想。

  “後來呢?”

  臨二沈默著,頓了很久很久才繼續下去:“有一天,家裡沒有米了,你去城裡買米,我在家等你回來做飯,等了很久很久,你都沒有回來,我就沿途去找你。”

  青君屏息著,一個字都不敢說,他怕破壞這種氣氛,也只有這一刻,他才感覺出臨二好像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

  “你被大兵打死了。”臨二說,“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硬了,我早上放在你口袋裡的那朵花也踩碎了,那袋米也散了,都被血染紅了。”

  真慘啊……青君想。

  “然後呢?”

  他現在必須主動問了,否則臨二總是在發呆,眼神晃晃悠悠的,好像神智早不在這裡了。

  “我花了點時間,找到了那三個大兵。”臨二的眼神更加悠遠了,“所以我找你的時候慢了點,等我去地府的時候,你已經投胎了。”

  “按你的資質,本該走上玉橋當個貴族的,可是我殺了那三個大兵,所以那筆血債也算到了你頭上。”臨二輕聲說,“你走上了竹橋。”

  “竹橋是什麼?”

  “一生疾病苦痛與顛沛流離,過的比畜生都不如。”

  青君長大了嘴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個故事聽下去,似乎很血腥的樣子啊。

  “我的身體你是知道的,離不開臨水。”臨二把煙絲塞進嘴裡,“從地府出來,我又回了一趟魔界,耽誤了兩天,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二十歲了。”

  “你那會兒……”臨二想了一會兒,“其實我並不特別清楚黨派之爭,你最後的下場應該是被剝皮了。”

  “什麼?”

  臨二呼吸急促,他臉色潮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我知道你之前吃了很多苦,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在打仗。”他斷斷續續地回憶著,“你的任務好像是去要炸毀一個汽車,那上面有個大人物。”

  “那是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你那會兒並不相信我,我說我可以幫你,你不肯……”臨二笑了一下,微微閉上了眼睛,“我脾氣不大好,覺得你不識好歹,便決定看你笑話。”

  青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覺得自己怪變態的,聽著這種關於自己的血腥故事卻很滿足,滿足於自己的名字與故事從臨二唇齒間滑過的感覺。

  他沈迷於那種滑過,好像他從臨二的肺腑裡出來,與後者相融為一體。

  “你沒有完成任務。”臨二繼續,“你被出賣了。”他遲疑地看了青君一眼,“似乎是你朋友,我也不太清楚,總之你被抓住了,後來被剝皮示眾了。”

  好慘烈……

  青君越發同情自己了,但是好像還沒完,臨二看他的眼神更加詭異了,他等待著,但是臨二卻又頓住了。

  頓了很久很久。

  “最後你連竹橋都走不上啦。”臨二輕聲說,“你與日俱增的戾氣,讓你徹底輪回到畜生道去了,我把你從那裡拖過來,硬生生塞到人間來的。”

  “什麼?”

  “所以沒有人感靠近你。你並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你是一個類似游魂的半鬼,我給了你一個人的軀體,卻沒辦法讓你像人一有一個完整的生命輪回。”

  青君長大了嘴巴,覺得這個解釋可真夠精彩的。

  不過他相信這是真的,因為臨二說的沒錯,他像是個不祥之人,除了他父親,別的靠近他的每個人都死了,尤其是動了感情的。

  他流連於每個城市,輾轉著生活,就是為了避開那種血流的生活。

  他成功了,在這個小城定居,卻也成功的把自己與眾人隔了開來,在這裡,大家都知道他叫蘇青君,知道是他個做生意的小旅人,知道他常常微笑,卻不知道他為什麼常常微笑。

  “真是動人的故事。”青君輕聲說,“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我呢?我曾經對你做過什麼嗎?”

  臨二的手指間夾了一朵玫瑰,粉盈盈的,誰也不知道那花什麼時候出現的,但是現在它就夾在臨二的手指間,俏生生的,上面還有著幾滴露水,嬌豔欲滴。

  “送給你。”臨二把花插到青君的上衣口袋裡,“以前你出門的時候,我總在你口袋裡插一朵,如果花掉了,我就會知道你今天又咳嗽暈眩了,你那會兒身體老不好。”

  青君猜他是在說那個農民的他,他弄不清那會兒已經六十幾歲了,臨二卻對他那麼感興趣,現在回憶起來都那麼懷念。

  “你救過我。”臨二說,陡然冷淡了下來,“我告訴過你嗎?其實我不是人。”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我甚至知道臨水是只狼,這兩人講話的時候,從來沒有避開他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麼相信他。

  “嗯,我那會兒是一只……黃乘獸,呃,就是一種類似於小豹子或者貓的動物。別笑別笑,就是這麼惡俗,我還在修煉期,被獵人逮到了,還是人的你救了我。”

  青君笑的前仰後合,這故事確實惡俗到了狗血的地步,不過好像也蠻符合情況的,他不可抑止的笑著,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臨二是在騙他。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臨二為什麼要騙他呢?臨二是來報恩的呀。

  “你喜歡我嗎?”青君問。

  臨二沈默了一會兒:“我是來還債的。”

  青君不喜歡這個答案,固執地問:“你喜歡我嗎?”

  臨二還是把聲音壓的低低的:“我是來還債的,這次我不會離開你,會陪你到死。”

  “我幫你生個孩子吧。”臨二微笑,他微笑的時候很柔和,盡管他琥珀色的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但還是顯得他很溫柔,“你喜歡小孩嗎?我很喜歡小孩。”

  他低下頭親了一下青君的額頭,那動作溫柔的像是掠過花朵的蝴蝶,輕盈而快速,簡直不帶一點情欲。

  他言笑晏晏:“他有你的血統,將來會姓蘇,你喜歡嗎?”

  青君仰頭看他,看著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看著這緩慢的過程像一場豔麗的邀約,他覺得他心裡像是有千百條蟲子爬過似的,被咬的斑斑駁駁。

  那麼隱秘的地方,被咬的滴血,青君想,又像歡喜又像難受,他也弄不懂自己現在什麼感受,但是他清楚,他很願意臨二給他生小孩的。

  管他媽的什麼違背常理呢,管他媽的什麼男人呢,他只想抱著眼前這個人,抱到地老天荒的時候,這個人還在他懷裡,微笑著,暖陽一般的溫暖。

  (15)百花殺24憑欄遠憶

  臨二早上喜歡吃面條,面要是刀削新做的,咬起來彈性爽口,配的醋要是香醋,就連醬都要是蝦醬,裡面加了筍子、蝦米、毛豆、肉絲等熬制,聞起來香氣濃郁。

  早上買菜的時候,荔枝不錯,青君便買了點,把它們剝干淨了放在小碟子地遞給臨二,才坐下來休息。

  “你以前怎麼辦的?這麼挑剔。”青君早上不太吃早飯,他的胃口不太好,吃的很少,用臨水的話就是吃的比九灰都少,像是小雀兒一樣的。

  一想起九灰,青君就有點傷心,好好的一只倉鼠,說死就死了。

  對於這件事,他沒有多問,心裡隱隱的知道臨水他們不會僅僅是為了好玩,可是又不敢詳細問,他心裡突突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昨晚睡的晚了,臨二的臉色不大好,打著哈欠,連上衣的扣子都沒扣好,拿著筷子閒閒的撥著小碟子裡的蝦醬。

  “怎麼了?”青君低聲問他,伸手幫他把衣服的扣子扣好,那上面還留著他昨晚咬的痕跡,他一晃眼看見,忍不住有點臉紅耳熱。

  臨二懶洋洋的:“熱。”

  已經過了到八月了,天氣實在熱得不像話,他買的宅子一向陰涼,涼風習習的,但是現在也溫度高升,熱得人吃不消。

  “吃完了去房間把空調開著。”青君摸摸他的頭發,那上面濕漉漉的,他的房子追求古典文雅,樓下並沒有裝空調,“要不把飯端進屋裡吃?”

  臨二搖搖頭,又打了個哈欠,倦倦的,他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精神總是不好,懨懨耷耷的,一副隨時會睡覺的架勢,但是晚上真正睡覺的時候,青君又發現他總是睜著眼睛看天花板,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臨二和臨水的話,疑心是那個什麼千年選命引起的,但是又找不到話頭引起這段話,正有點著急。

  “那怎麼辦?”青君壓低聲音,樓下已經放了一個大冰塊在牆角鎮著,他倒是不太熱,但是看臨二這厭倦的樣子就難受。

  臨二的哈欠連著哈欠:“不妨事,我就是有點困。”他睜大了眼睛,有些迷茫,“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種事這麼痛苦。”

  青君一愣,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臨二嘀咕了一聲:“改天跟老三說聲對不起。”

  老三,應該是說臨水吧?

  “不然,說說你跟臨水的事?”青君小心翼翼地問,看他一直用筷子撥著蝦醬,就把碟子端走了,換了幾樣小菜過來,又盛了一碗粥,“要不今天吃點清淡的吧,這粥不錯。”

  這粥確實不錯,熬得濃稠香甜,裡面細細的切了點姜絲與皮蛋絲,因為知道臨二不吃生姜,他已經把姜絲都挑了出去,現在裡面只剩下了白的粥黑的皮蛋絲加上米色的雞絲,看起來誘人的很。

  “好吧。”臨二溫溫吞吞的,喝了一口粥,又去用筷子戳碟子裡的醃漬黃瓜,“這小黃瓜味道不錯,明天多買點。”

  青君點點頭,臨二口味偏鹹,臨水偏甜,兩人的早飯總是不對口,他搗鼓了這麼幾個月,已經對這兩個少爺挑剔的口味有點概念了。

  “你跟臨水好像不是一個媽?”

  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雖然說可以情人眼裡出西施,但是青君不得不沈痛的說,這兩人站在一起,一個就是那高雅的銀狼,一個人就是那上不了台面的小花貓,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外貌嘛,他一向浮雲著,肚皮下那顆心才是他關注的。

  “嗯,他跟我關系不大好。”

  青君暗自想,你們倆關系還不好?好的當讓他一度以為是情人了。那叫一個如膠似漆。

  “對,就是這樣。”臨二的神情淡淡的,“他看起來跟我關系不錯吧,他甚至願意拿血養著我,但是他確實不喜歡我。”

  臨二慢慢地喝粥,他是真慢性子,干什麼都慢條斯理的,連喝粥都是,要是換成臨水,這會兒早就干掉了兩碗,開始第三碗了,但是他就是不著急,一勺一勺的慢慢喝著。

  “其實也沒什麼人喜歡我,我那時候心高氣傲,不屑跟他一個小妖多羅嗦,他剛來那會兒,巴掌那麼大,也不大講話,眼睛亮亮的,在斑斕山待著,父皇吩咐他跟著我學習,他也不敢跟我說話,就巴巴地跟在我屁股後面。”

  青君著實喜歡聽這些,聽的多了就覺得他跟臨二的差距小了,越來越了解臨二了。

  “他從小就沒吃過苦,我不跟他說話,他就也不主動跟我講話,每日到了修煉的時候,就遠遠地看著我,有些東西我做了一遍他沒記住,他也不問,就一聲不吭地看著我。”臨二笑了一下,那回憶想必非常久了,他的聲音悠悠的,裡面沈澱著無數的時光,“我吃飯他看著我,我睡覺他也看著我,甚至我泡妞他都跟著我,倔強的很,我偶爾也回頭,就看到他看著我,覺得心煩的很。”

  青君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實在想不出風騷如臨水,怎麼能做到那種倔強的樣子,他總覺得他眼中的臨水跟臨二口中的那個差了十萬八千裡。

  臨水嘛,不就是看到吃的眼睛發亮,吃不到就要發飆,吃不好就要鬧騰的小吃貨嘛,有時候冷下來有那麼一麻麻氣勢,但是三分鍾後就又打回原形了,四處嚷嚷著要吃的。

  他覺得挺荒誕的,想想臨水居然是一個魔界的魔君,有時候也覺得挺愁人的,這小子除了一副皮囊能看之外,真的能把那位置坐穩嗎?

  他亂七八糟的想著,可能想的過多了,臨二都笑了。

  臨二笑的時候很溫柔,青君便特別喜歡看他笑,如今見他笑了,自己也不由得咧嘴笑了。

  “斑斕山沒有師傅,都是自己摸索著修煉的,偶爾父皇才點撥兩句,我自己也是摸索著過來的,父皇讓我教他,我自然不願意,便故意刁難他,做一些……高層次的修煉,他還小,身子禁不住,學了三天兩頭的走火入魔。”

  果然從小就是個笨蛋……

  “後來他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歡他,就不再來看我了,我那時候春風得意,也懶得理他,過個兩三年偶然在斑斕山看他,他居然也長大了,穿著個大白褂子,袖子飄飄的,看到我的時候就點點頭,也不說話,算是打了招呼了。”

  果然那時候就開始悶騷了,青君想,想象了臨水穿著白大褂甩著長袖四處亂跑的樣子,總覺得要笑噴了。

  “那時候五弟也上來了,他倒是喜歡小孩子,整天調教著臨夜,我脾氣不好,從不理他們,四弟五弟他們便連話也不敢跟我說,大哥在本家不太回來,只有臨水偶爾跟我講兩句,也只是問我床舒不舒服,又說他現在木工手藝進步了,要不要給我打把貴妃椅什麼的。”

  脾氣不好……

  青君聽臨二說過幾次了,臨二總說他脾氣不好,但是青君卻覺得其實臨二脾氣極好,偶爾跟臨水發難,也是玩笑居多,卻不知道臨二為什麼固執的這麼說。

  “心高氣傲要不得。”臨二笑笑,“現在想來,我當時其實還是蠻難過的,斑斕山前前後後的上去無數個兄弟,也就他跟我關系稍微好點,我卻還是把弄壞了,後來再看到他跟臨夜好,我反倒嫉妒了。”

  青君不由得皺起眉頭:“現在好了也不錯,我看他不像記仇的樣子,而且你也沒做什麼大事嘛。”

  “我就是這樣才害怕,你不知道我曾經對他做過什麼。”臨二靜靜地說,瞇眼看著粥碗,死勁地攪著稀粥,“你說,我害過他,他現在還能不計較當初,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怕,如果他不是大善之人,那就是大惡之人,你覺得,臨水像哪種?”

  這個話題有點可怕,青君不知道該如何接茬,他對人事交往最沒有經驗,小時候就沒有小朋友願意跟他在一起玩,他只好一個人玩,長大了更沒人靠近他了,他都是在各處輾轉的。

  他小時候倒是跟臨二一樣,走到哪邊小朋友都不喜歡他,大叫:“走開,阿青走開。”

  他去看小男生玩足球,跑過去,流著鼻涕的男孩子們就大叫:“阿青,走開,走開。”他就只好去看女孩子玩翻花繩辦家家,但是女孩子也不喜歡他,大叫,“阿青走開,走開。”

  於是他就只好又走開了,咬著手指在街上四處晃蕩。

  走開走開,青君小時候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後來聽的麻木了,也就不出門了,自己跟自己玩,看看大螞蟻打架,抖抖蛐蛐,四處捏捏泥土什麼的。

  那會兒他還小,總是很困惑,為什麼總是沒有人跟他玩,可到後期,連困惑都不用了,他那時候自己就意識到了,他應該一直是一個人的。

  “他雖然不像大善之人。”青君安慰臨二,“但是我看他確實是把你這個哥哥看在眼裡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他要是能不計較,自然很好,要是真恨你……這也是不可能的吧,你現在好像還靠著他的血活著。”

  臨二笑了笑,那笑容虛虛的:“托你吉言吧。”

  (12)百花殺25桃花映紅

  有臨二在的日子總是很快,八月雖然炎熱,卻也過的很快,期間他每天忙著跟臨二蜜裡調油,一眨眼居然也到中旬了。

  那天正是立秋,青君買菜的時候挑了好大一個西瓜,又買了滿滿一籃菜才回去。

  菜市場開的早,菜越早越新鮮,他六點多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正好八點,弄好了早飯,便去喊臨二起床。

  臨二睡的迷迷糊糊的,聽他叫嗯了一聲,半晌才揉著眼睛爬起來。

  他們剛好上,肯定免不了要有性事,青君這麼些年都積攢著,便有些急躁,好長一段時間每晚都要做,臨二雖然興致不高,脾氣倒好,從不拒絕。

  “今天立秋。”

  青君看他睡的朦朦朧朧的,就自己找了衣服幫他穿起來,臨二瞇著眼睛,隨便他折騰,只是愣愣的看著空氣。

  “能聯系上臨水麼?喊他回來吃飯吧。”

  青君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絮叨,這種事情他干的多了,現在熟練多了,也不會再因為看到臨二身上的痕跡臉紅了,只是看臨二那副剛睡醒的樣子,不知道怎麼的,又有點心動。

  “你上次不是說給他辦個手機嗎?”

  臨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打的眼睛裡水汽朦朧的,耷拉著腦袋:“立秋有什麼講究嗎?”

  “吃西瓜消暑。”青君這會兒才想起來臨二跟他不同,不是人間的人,不清楚人間的習俗,“講究個團圓吧。”

  臨二哦了一聲,頓了半晌:“我讓他晚上回來。”

  青君早猜到他們兄弟倆之間應該有什麼特殊聯系方式,聽他這麼說,也就不管了,示意後者把手舉起來,幫他把襯衫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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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水到底沒回來,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小雨,小雨絲纏纏綿綿的,不大卻有了一陣涼意,青君心裡清楚,往後這雨便是落一場涼一場了。

  臨二少爺最近被天氣折騰的懨懨耷耷的,下雨就高興了,撐了一把娟傘在雨裡走來走去的,連雨靴也沒穿,汲拉著一雙人字拖,在雨水裡踩來踩去的,弄的水花四濺,他就在那邊玩的不亦樂乎。

  “回來吃飯了。”青君看了一會兒,又悶笑了一陣,才叫他回來,雨下的不急不緩,門前的那株桃樹葉子被滋潤的油光水滑,在雨水裡熠熠閃光。

  臨二扛著傘走來走去,沒有理他,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念叨著什麼。

  青君這會兒才發現臨二走路是極其有規律的,三步向前,兩步往後,往左旋轉,退後……他看了一會兒,發現臨二好像是在按照一種宮殿式的循環方式在繞圈子。

  這是……魔界的游戲?類似於人間的女孩子跳格子?

  他又耐心的等了等,見臨二毫無吃飯的意思,也就不催了,端了一個小凳子坐在簷下看後者瞎轉圈,也蠻有意思的。

  他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雨水,小雨漸漸的大了,坐在屋簷下,好像隔著一層淺淺的水簾,那水簾通透潔淨,旋轉出花針一樣的雨絲落在臉上,涼涼的。

  這日子真是過的沒話說了,青君瞇眼想,有點困倦。

  他看著雨幕,心情極好,極目遠眺,連那雨中帶起的泥土腥味都覺得清新。

  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青君就這麼看著雨絲,看的極其認真,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那個男人,是因為臨二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那是一個穿著火紅色長衫的男人,一般男人穿紅總免不了三分女氣,他穿著卻英氣勃勃,雨水一絲也沒有沾到他的眉目上,透過淡淡的水幕可以看見他有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烏黑錚亮,像是埋了一個世紀的秘密,望也望不到底。

  他注視著那個男人,有點納悶的看著後者穿著雨簾慢慢的走過來了,步伐緩慢優雅,踏在濺起的小水花上,像是在舞蹈。

  總覺得這個男人來的很奇怪,青君想,從那奇怪的衣服就看出來了,他往臨二看去,發現後者站在雨水裡舉著傘,一動不動。

  “二殿下嗎?”那個火紅的男人沖臨二微笑,冰冷肅殺。

  臨二的眉宇間凝起一絲疑惑,很是納悶的樣子:“你是誰?”

  他手上舉著的是一把娟傘,原本青君用的是膠傘,娟傘都是給那些太太們的,上面胡裡花俏的,他從未拿出來過,也不知道臨二從哪裡翻出來的。

  這把娟傘上就繡著許多淺藍色的花,娟傘是素白的,花是月白,瞧起來好看是好看,但是很是秀氣,不是男人喜歡的。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只問你,願不願意把東西還給我。”

  他紅色的長衫在半空中舞了一下,那塊天空便陡然燃燒了起來,紅光耀眼,烈火熊熊。

  臨二的花幾乎是跟那燃燒的花一起開的,原本那繡花是在傘上的,但是就那麼一瞬間,青君卻發現淺藍色的花全部都落了下來,大朵大朵的開到了半空中。

  紅色的火碰上了淺藍色的花一瞬間交擊起來,甚至聽得到金戈擊鳴聲,兩物居然像是金屬一樣的!

  青君立刻站起來,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還是知道臨二是誰的,幾乎是立馬就奔了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他對那些花火一點點懼怕都沒有,上帝知道,現在他就想著臨二,要是這個人出事了,他非崩潰了不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人的。

  他跑了兩步,剛近了一點,那個紅衫男人就收回了手,把手背在後面,臉上冰冷,眼睛裡卻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這個人有點熟悉,青君突然想,但是沒有多想,他朝臨二撲了上去。

  “怎麼了怎麼了?”

  他拉過臨二左看右看,緊張的要命,就怕哪裡燒著了。

  臨二扔掉了那把傘,手上的花倒是還在,沿著他的手很快就爬到了青君身上,大朵大朵的,青君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些花兒是活的,在他身上蠢蠢欲動。

  “他、他是什麼?”

  青君磕磕巴巴地問臨二,後者瞪著那個紅衫男人,神情一樣的冰冷,還帶著三分鄙夷,說不出來的清高。

  “閣下是誰。”臨二冷冷的問,那些花兒越開越大,繞滿了青君的身上,像是籐蔓一樣的,糾纏的緊緊的。

  “把那些花撤了。”對方大叫,有點緊張,“他是凡人。”

  “閣下心疼了?”臨二還是冷冷的,“那便報上名來吧。”

  花越纏越緊,像是蛇一樣,青君心裡顫顫的,忍不住拉拉臨二:“花、花好難受。”

  臨二看也沒看他,只是盯著紅衫男人,笑得如三月的楊柳,柔軟而和氣,卻隱隱迸發著一股寒氣:“心疼麼,心疼便過來搶吧。”

  青君再也受不了了,用力去拽那些花兒,臨二按住他的手腕:“別動,只是有點緊,這是一層防護罩,他不能傷了你。”

  原來是保護嗎?青君嗯了一聲,暫時忍耐住這種束縛感,對面的紅衫男人卻嘲諷的笑了起來。

  “二殿下不過爾爾。”他低著頭,長長的頭發半遮住了眼睛,只是聲音淡漠,“我還當你是什麼人物,原來也愛這麼些下作手段。”

  他抬起來,黑色的眼睛像冰塊,注視著青君,青君被他看的一寒,正要哆嗦,那個男人卻陡然消失了。

  就跟來的時候一樣的神奇,在空氣裡憑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雨水。

  (15)百花殺26畫地為牢

  忽然而來的人,又忽然而去,青君再淡定,也要問個明白的。

  “他是誰?”他把臨二拖回走廊,雨還在下著,那把白色的娟傘躺在雨水裡,被沖刷的朦朦朧朧的,淺藍色的花朵落了一地,開的一場絢爛,像是春天最純淨的天空,濃藍美麗。

  “我也不知道。”臨二凝視著雨水回答,懶洋洋的,他並不是在隱瞞,因為他好像也很納悶,摸著額頭,“不過我猜,他是天界的人。”

  “天、天界的人?”

  青君大吃一驚,臨二是魔界的人,就算有什麼不明生物過來,不是也該是魔界的人嗎?怎麼會是天界的過來?

  臨二伸手接了一點雨,喃喃自語:“棒打鴛鴦這套也不知道玩了多久了,他們怎麼還是這麼孜孜不倦的。”

  他的手指上沾染了雨水,濕漉漉的,擺在半空中晾了一會兒,青君再要問,臨二卻伸手過來了。

  “干什麼?”青君有點驚訝,臨二拽住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摸索了過去,又與他十指交握。

  臨二沒理他,只是攥著他的手,他們倆的手相差甚遠,青君的手是少有的白皙,根根修長,指骨挺立,臨二的卻是深深的顏色。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像是執子之手,青君想,隨便他拉扯著,還蠻高興的。

  “沒什麼。”臨二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你不看電視的麼?想想牛郎織女想想那些故事不就得了。”

  青君愣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臨二微微笑的樣子,才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說……”

  他想起來了,難道天界的人還管魔界的人跟不跟人類在一起?

  可是……可是……

  “都一樣。”臨二淡淡的說,“就說人類吧,門不當戶不對還要被拆散呢,妖怪跟人自然也有人來拆散。”

  青君心裡一緊,陡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了,人妖相戀其實更禁忌啊,電視裡常放嘛,會有人雇傭老道士或者法師什麼的來捉妖除魔。

  “那……那怎麼辦?”

  青君苦苦思索,覺得還是搬家好了,雖然這地方很好,但是既然不適合,還是早點走了,只是他收藏了這麼多東西,怎麼運走呢?運輸途中顛簸,又不知道會毀壞多少,還是賣了好了?

  他想了又想,還是狠下決心要離開,反正、反正那些東西比不上臨二嘛。

  “你在亂想什麼啊。”臨二懶洋洋的,“我是妖怪,天界不管我的,要管也是魔界管,不過魔君就是臨水,要不你去討好討好他,讓他別棒打鴛鴦?”

  “那你會不會被捉走?”

  臨二望了他兩眼,一臉驚奇:“你到底對我的身份有沒有概念啊,我是皇子,魔界住的分散,不像人類這麼集中,斑斕山的妖魔是少,但是在我的魔界,我有一個城的下屬,我過的日子跟你們的皇帝也差不多,還不至於弱到那個地步。”

  難怪這麼挑剔。

  “不過臨水不會跟你計較嗎?”青君想,前兩天臨二還說跟臨水關系不好呢,而且……既然沒人管妖魔,為什麼那個神仙還是出現了?

  他隱隱覺得奇怪,擔心臨二騙他:“真的不會分開嗎?”

  會不會臨二擔心他亂想,亂說騙他的?他隨便亂想,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也不能怪他,正常人碰到這種事情總是想不到辦法的。

  “誰來分開我們,就殺了他們好了。”臨二低聲笑笑,俯身親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唇豐潤,彈性十足,碰了一下就分開了,反倒留了點草莓的味道。

  草莓……草莓?

  “你早上吃草莓了?”青君有點奇怪,他沒買草莓啊。

  “喝了點牛奶,可能是草莓味的。”臨二笑笑,“你昨天不是說喜歡草莓味麼,我試了一下,味道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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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最後一天,天氣陡然又熱了起來,秋老虎在發揮著最後的余力,溫度居然比七月的時候還熱,一早就熱的人一身汗,動都不想動。

  就是這麼一天,臨水突然回來了,青君早上哄著臨二起床了,再去開門的時候,便看到臨水回來了。

  臨水在他的院子裡低聲吟唱著,聲音陰森而又尖銳,他的手上拿著一塊長長的白玉,以青君的眼力,一眼就瞧出了那玉是極品,色澤溫潤,幾可見指。

  “臨水。”青君看到他,非常高興,“你回來了。”

  臨水沖他點點頭,微微一笑:“阿青早。”

  臨二跟在他後面一起出來,臨水把那塊長白玉塞進口袋裡,這個時節,他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輕飄飄的,也不知道他把玉藏在哪裡了。

  “有人入侵過了?”臨水摸了一下耳朵,偏頭慢慢笑了笑,眉目泠然,“我劃了個圈,以後你們少出門,這個圈一般人都進不來。”

  果然臨水比較厲害,一眼就看出有奇怪的人來過了,青君想,只是那個紅衫神仙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臨二打跑了。

  他其實還記得那個紅衫男人,那眉眼那語言,都給他一種隱隱的熟悉之感,可是他就是想不起來。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青君想,他怎麼可能認識神仙呢?所以也不多想,只是當自己最近昏頭了。

  臨二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溫和,青君見此忙沖他笑笑,臨二看了他一會兒,也溫溫地笑起來,捉住他的手。

  “狗男男。”臨水低聲罵,語氣憤憤的。

  他的眉目間籠著一層淡淡的白光,溫潤的很,臨二撲過去抱住他,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癱軟在臨水身上:“熱死了。”

  青君這會兒也發現了,無論天氣怎麼熱,臨水都穿的整整齊齊的,襯衫不翻卷,連扣子都規規矩矩的全部扣好,一滴汗水也沒有。

  “好了好了。”臨水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扇子,在臨二頭上敲敲,“我讓溫度低點,怎麼這麼些年了,你還這麼懼冷怕熱的。”

  臨二聽到這個話,立刻站直了,手忙腳亂的摸摸臨水的臉頰,自己的臉頰興奮的紅通通的,眼睛亮的能吃人。

  “真的?快點快點。”

  “我哪次騙你了。”臨水笑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青君後退,然後才把手伸到半空中,他的手掌極大,非常的有安全感,擺在半空中,筆直有力,頓了一下,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從他的掌下飛了出來。

  那霧氣很薄,並不是透明的,像是一層朦朧的冰塊,在半空中緩緩散去,就這麼一瞬間,青君便感覺毛孔裡鑽入了無數絲的涼意。

  他戰栗了一下,感覺渾身一震,臨二在那邊已經扭糖一樣的又靠到臨水身上了,笑瞇瞇的:“臨水最好了。”

  他討好的蹭了蹭臨水的臉頰,後者用扇尾挑起他的下巴,像是惡霸欣賞搶來的小媳婦:“我自然是最好的。”

  小媳婦相當配合,還是笑瞇瞇的:“你這些日子死哪去了?”

  臨水從口袋裡掏東西,青君發現他那個牛仔褲薄薄的似乎什麼都沒有,但是裡面啥都能拽出來。

  他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才拽出一個碧色的玉佩來,那玉碧綠碧綠的,盈盈的像他眼睛一樣,在這樣的烈日之下,通透的像是活的。

  “阿青過來。”臨水招招手,晃晃手上那個玉佩,“我給你帶上。”

  青君呆了一下,沒懂這小子要干啥,難道真的是出去了一趟,突然懂禮貌了,決定給他補見面禮了?

  他站在原地不動,臨水望了望他,一副很無奈的架勢,只好屈尊親自往他這邊過來,癱在他身上的臨二便掛在身上,被臨水一起拖了過來。

  “戴起來。”臨水把玉佩放到他手上,那是一個葫蘆形的玉佩,在葫蘆腰身處穿了一個孔,附了一根紅色的絲綢,摸起來涼涼的,看起來就不像是廉價貨的樣子。

  臨二把頭擱在臨水身上,看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了:“你還蠻喜歡他的嘛,這是昆侖古玉吧?父皇還真疼你,我都沒有。”

  臨水拍拍青君的手腕,示意他戴起來:“父皇哪有心思給我這個,這是臨夜給我的,說是路過昆侖山救了騶吾,就是那個守山神獸之後得的酬勞,他統共就得了一塊,做了一對葫蘆送給我,一塊給鳳行拿走了,還有一塊就在這了。”

  青君聽的朦朦朧朧的,但是也聽出這個東西很重要,連忙要把東西還給臨水。

  “帶著吧。”臨水笑笑,“還要我求你不成。這玉跟了我不少年,上面浸染了我的法力,一般都能護住你,保佑你少些三災八難的。”

  他頓了一頓,才認真道:“以後真遇著什麼事,就把玉砸了,哪怕在天涯海角,我也會去救你。”

  這麼神奇?青君把玉佩收好,有種自己走到神話故事裡的感覺。

  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倒也不算太驚訝。

  “快謝謝魔君啊。”臨二在邊上幽幽的說,“能得魔君庇佑多大的福氣,我都沒有。”

  臨水回頭給了他一扇子,兩人都笑了起來。

  (13)百花殺27熒惑星君

  臨水一回來,又開始熱鬧了,青君急忙從冰箱裡拿了西瓜出來,要給他弄吃的。

  “我來吧。”臨二本來在玩,看到這青君拿出西瓜便挽起袖子摩拳擦掌。

  “說個新鮮事你聽聽。”

  臨水笑吟吟的,爛漫的一塌糊塗,笑的青君都禁不住一哆嗦,不知道又是哪個倒楣蛋被他瞅上了。

  臨二正在切西瓜,臉色蠟黃,聽他這麼說,,抹了一把汗嗯了一聲:“說來聽聽。”

  “熒惑星君下凡了。”

  聽名字像個神仙,大概又是要說他們那些事了,青君想,也沒在意,繼續打掃博古架,他最近忙著跟臨二瞎折騰,生意也散了,近日要進九月了,須得好好整理一下,迎接秋霜節了。

  “他下凡干什麼?”臨二一怔,“七曜裡面常出來的不是太白星君麼?說來,熒惑星君是主什麼的?我在那裡待了不少日子,竟也沒見過他。”

  臨水還是笑著,那笑真可惡,像三月的春風,暖和和的,卻讓人從毛孔裡散出一股寒意。

  “他是從玄武門下來的。”

  “聽說是思凡。”

  臨二不說話,臉色越發的差了。

  “他跟凡人相戀了?”

  臨水神色越發詭異了:“仙人。”

  “跟仙人相戀了,他跑到人間干什麼?”

  “這裡面的故事我也說不清,七曜裡面原是熒惑星君是戰神,熒熒火光,離離亂惑,但偏有個上仙戰斗力更足,便替了熒惑星君的戰神位置,這麼些年一直是皓靈青君擔任戰神,大家便都把他忘了,他本該是七曜裡面最耀眼的,因為這個事便一蹶不振,很少出現,誰承想,這裡面還有個故事。”

  皓靈青君,青君琢磨了一下,這個人居然跟他一個名字。

  “你不是。”臨二頭都不抬,繼續問臨水,“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不是他,青君想,那個人是個上仙,怎麼可能是他,而且如果真是他,臨二他們就沒必要在他面前說了。

  他把架子擦拭乾淨,繼續埋頭聽臨水講故事,頗為滿足。

  誰能聽到天界的故事啊!

  “皓靈青君原是上仙,性子又和氣,怎麼就巴巴地去搶了熒惑星君的位置呢?”

  臨二蠟黃的臉色一瞬間慘白了,真的是白,白的像雪一樣,像是血一瞬間都被抽空了。

  臨水撫掌而笑:“是了,你也猜出來了是不是,皓靈青君愛戀熒惑星君,他也真是個情種,心疼情人的緊,替他出戰了。這麼會兒,因為皓靈青君又犯錯了,大帝開了斬仙台,熒惑星君便按捺不住了,拼死拼活的下來了。”

  臨二按著西瓜,半晌才說話:“我跟他打了上千年,沒發現他喜歡誰。”

  他低下頭,郁郁的:“不過也對,我早先就一直在疑惑,他為什麼要對我們那般不屈不撓。”他輕歎一聲,“原來他是真想殺死我,我還當他鬧著玩的。”

  “自然。”臨水扇著扇子,一副紈褲子弟風流態,“他那麼濃郁的殺氣,也就是你察覺不到,我路過的時候,怕你吃虧,乾脆就折了他一半功力,不然那天死的可就是你了。”

  臨二居然有點傷心:“這樣麼?”他頓了一下,“可這關熒惑什麼事?”

  “熒惑星君因被搶了位置,恨他恨的要死要活的,皓靈上仙自然落落寡歡,你道他為什麼讓我抽了他的情魄,可不就是怕被你們毀壞了麼?他倒真是個癡情種。熒惑星君更好笑了,他原就少出現,因無所事事便幫命格星君整理仙人命格,日日在窺塵鏡裡面看皓靈青君在人間歷劫,看久了居然動情了。”

  真是狗血的故事,青君想,這個跟他有著一樣名字的仙人和他一樣的悲劇啊,喜歡一個人被憎恨,結果自己歷劫了,反倒又被人惦記上了。

  他琢磨了一會兒,隱隱的覺得有點不對,那個皓靈青君歷劫了,是不是就是下凡了啊?那……就是在人間?

  “在人間。”臨二心平氣靜地接了一句,“不過他跟你不同,他是上君,走的該是玉橋,這會兒不知道在哪裡享受呢,哪像你,還要我死拖活拉的從畜生道裡拽出來。”

  臨水晃著扇子,看著他們,笑瞇瞇的。

  “我知道。”青君小小聲地回答,避開臨水的眼光,他肯定不會是那個什麼皓靈上君的,像他這樣的人,普通的讓人心碎了,怎麼可能有那種背景。

  他終於把架子完全擦拭乾淨了,轉頭問臨水:“中午吃什麼啊?”

  已經十一點多了,他准備去做飯了,最近因為臨二胃口不好,他買了許多的東西在冰箱裡面,倒不用去買菜了。

  “不用忙。”臨水很得意,“今天我帶你們出去吃飯。”

  “好啊。”青君點點頭,很滿意,這小子也知道請客了,不枉他浪費了那麼多錢和時間。

  “倒真是個新鮮事,你怎麼知道的?”

  臨水看看臨二,又看看在站著的青君,笑的禽獸不如,敗絮紛紛:“熒惑星君到達前,你要是還搞不定,他可就要移情別戀了。”

  他看了青君一眼,似笑非笑:“別說你陪了他三生三世,你陪他一萬年,他也不會真喜歡你的,你這新歡,如何抵得上熒惑君那舊愛。”

  三生三世……青君又琢磨了一下,心裡越發疑惑了,他聽臨二講過他們故事的,這裡又對上了,而且為什麼臨二是新歡?

  他心裡一緊,往臨二臉上看去,卻見到臨二面無表情的從空氣裡拽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那玩意兒只有巴掌那麼大,像是一個大型毛毛蟲,泛著一片紫色的光。

  “聽到了?”臨二拎著那個毛茸茸的團子,“熒惑星君要到了,你要加油了。”

  那個團子顫顫巍巍的抬起頭,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憐巴巴的點點頭,好像快哭出來似的:“聽、聽到了。”

  它的聲音嫩嫩的,還有點奶氣,甕聲甕氣的。

  會……說話的狐狸……

  青君這會兒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小小的狐狸,皮毛是紫色的,滑若流水,看起來就很好摸的樣子。

  “新歡抵不上舊愛啊。”臨二戳戳那只小狐狸,“去吧。”

  那只狐狸是憑空從空中拽出來的,也是憑空消失的,雖然青君早知道他們不簡單,但是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那只狐狸很快就消失了,青君有點可惜,沒有摸到。

  “皓靈君的新歡。”臨二面無表情的解釋,“我們看到的世界跟你不一樣,特地拽出來讓你看看,它是什麼樣子。”

  原來臨水是在對這個狐狸說話的?青君恍然大悟,又有點了解,那個皓靈上仙為什麼變心了,狐狸嘛,自然勾搭手段不錯的。

  臨水在一邊觀看著,閒閒的舉著扇子,聽到這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見到臨月了?”臨二問,把手上的水甩了甩,他終於把西瓜都切好了。

  “沒有。”臨水搖頭,從桌子上捻了一塊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口,“這消息我從別的管道知道的。”

  “撒謊。”臨二輕描淡寫的說,“你才見過他吧,口音都沒變掉,又成了古語了。”

  “咦,是嗎?”臨水笑笑,毫不要臉,“好吧,我騙了你,不過我確實沒見到臨月,他就是在,也未必能知道這些事。”

  “那誰告訴你的。”

  臨二拿起一塊西瓜給青君,他自己反倒不吃,又用毛巾把手上的汁水擦乾淨,看著青君吃了兩口,才淡淡吩咐:“你去換身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青君點點頭,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轉身上樓換衣服,他走上樓梯的時候,隱隱聽到臨水輕聲說了一個名字。

  “鳳行。”

  (16)百花殺28舊愛新歡

  因為臨水要請客,青君便很快的換了衣服下來,下樓來的時候兩人正在吃西瓜,一眼看到他,卻都呆住了。

  “怎麼了?”

  青君有點奇怪,走了過去。

  “天吶。”臨水用扇子捂住臉,“我就知道他不安於室、水性楊花、見異思遷,哥,你趁早給他一個教訓。”

  臨二用紙巾擦手,本來也在盯著青君看,聞言立刻溫和的斥責臨水:“胡扯些什麼啊。”他頓了一下,勉強笑起來,“沒看過你穿青衣,還蠻精神的。”

  青君這才懂他們在驚歎什麼,立馬興奮的擺了一個造型:“是不是很帥,很帥?”

  他剛才急著下來,就隨便選了一件鴨蛋青的T恤,他對自己的臉向來有概念,也不大在乎別人的眼神,但是看臨水他們驚歎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他用手撩了一下額發,得意洋洋:“驚豔了吧?”

  臨水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看你芙蓉柳面,鬢如刀裁,鼻如懸膽,睛若秋波,尤其是這皮膚,白皙若玉,當真是貌美如花、冰雪美麗、雪膚花容……”

  他的語文肯定不及格,顛三倒四、莫名其妙的在喋喋不休,青君沈下臉色:“說人話。”

  “小姐,你娘透了。”臨水板起臉,用扇子遮住下巴,一副慘不忍睹的架勢。

  “君子從不誹謗別人外貌。”青君大怒,臉色漲紅,“我還沒嫌棄你……”他愣了一下,沒想起來應該嫌棄臨水什麼,別避開不談,“你怎麼可以嫌棄我俗。”

  臨水翻了一個白眼:“有道理。”

  臨二過來充當潤滑劑,歎了一口氣,望望臨水,又望望青君,還是笑了起來:“真是一對璧人,陽剛與陰柔,疊瓣雙生,交相輝映,怕這也就是極致了。”

  被稱呼為一對璧人的兩人同時呸了一口,又怒目而視,然後都哼了一聲。

  “好了。”臨二息事寧人,“老三不是要帶我們吃飯嗎?快走吧。”

  臨水嗯哼哼地應了一聲,率先出了門,青君跟在他後面,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拉住臨二的手往前走。

  “不要跟他吵架。”臨二低聲說,“他是為你好。”他的聲音裡哀哀的,低沈而緩慢,像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以後別穿這個衣服了好麼?”

  青君雖然莫名其妙,但是也只當他穿的太扎眼了,臨二吃醋,也就答應了。

  能醋一醋最好了,青君笑瞇瞇的想,這才能證明臨二是真的在乎他嘛。

  他牽著臨二的手出了院子,這種炎熱的天氣,兩人拉手總免不了熱乎乎的,但是他不在乎,臨二也沒抗議,就理直氣壯的做下去。

  管他什麼面子呢,裡子最重要。

  一個月不見,臨水的本事倒也大,居然有了車,這會兒正在車上等他們,見他們頓在門口,就搖下車窗大叫:“上車啊。”

  “你去賣身了吧?”青君拉著臨二上車,戰戰兢兢的四處觀看,這貨開的居然是保時捷。

  “差不多。”臨水摸著下巴看他們坐穩,“這個世界,欲望者太多了。”他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青君被雷劈的表情,“跟你想的那個賣身不同。”

  他發動車子,才開了不到五秒,就陡然停下來,巨大的剎車力讓車輪在地上摩擦出嗤嗤的聲音,青君和臨二同時都往前沖去,差點兒撞到頭。

  “你是在迪斯尼樂園學的開車嗎?”青君怒氣勃勃,好不容易坐穩了,又去查看臨二,幸好他們剛才系了安全帶,除了撞了一下座椅外,沒有別的大礙。

  “如果你不會開車,可以讓我來,馬路殺手。”青君抱怨,揉了揉胳膊。

  臨二拉了拉他,青君歎了一口氣:“你太寵他了。”

  “安靜。”臨二低聲說,青君詫異,這會兒才發現,臨水居然一聲不吭的任由他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

  他往前看去,才發現臨水早就不在駕駛座了,那裡空空如也,似乎什麼都沒有。

  人呢?他大吃一驚,要下車查看,卻被臨二一把拉住。

  “熒惑星君。”青君四處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陡然中才聽到一聲冷撤的聲音,“有何貴干。”

  臨水又出現了,坐在他心愛的寶車之上,一手還拿著他那把扇子,扇來扇去,十分風流的樣子。

  熒惑星君?青君更加好奇了,不知道他們故事裡的那個神仙什麼時候出現了。

  “魔君。”青君睜大眼睛,這時候才發現臨水面前站著一個人,穿著一襲紅衫,眉目冰冷,一雙眼睛黑的像墨水,冰冰涼涼的,正是那天下雨過來的男人。

  難道他就是熒惑星君?

  青君疑惑地想,覺得有點奇怪,按照臨水的說法,這個人下凡是來找他的小情人的,怎麼偏偏就愛纏著臨水和臨二呢?

  剛才臨水突然停車,怕就是這個人搞的鬼,如果不是臨水法力高超,他們剛才說不定就撞上了這神仙,會死於非命的。

  青君覺得有點煩,他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多旺盛的人,臨二剛來的時候,渾身都是秘密,他都懶得去管,之後因為考慮到是自己的人了,才關心,現在一樣的道理,不管這個熒惑星君是誰,煩擾了他,他都覺得煩。

  他這麼想,發現臨二握緊了他的手,便沖後者溫柔笑笑。

  “熒惑星君若無別事,可否讓開,讓小王先行。”出乎青君的意料,臨水居然沒有生氣,相當客氣的拱拱手。

  “把他留下,我自然就讓開了。”熒惑星君輕飄飄的說,青君看到他身後跟著一只紅色的野獸,那野獸也不算大,只是一只摩薩耶大小,渾身通紅,像是燒紅的鋼鐵,毛發尖銳,根根似鋼釬,看起來就頗為可怖。

  臨水還是很客氣,把扇子展開,青君這會兒才看清這把折扇,上面畫著飄飄的桃花,用金色的瘦金體大大的寫著四個大字《紈褲子弟》。

  他把扇子展開,上面的胭脂色桃花因為他的動作飄飄灑灑的,似乎活了過來,氤氳著一片粉紅,真是十分風流。

  “星君知道,車裡是我的人。”臨水溫和說,他溫和的時候居然很像樣,偏著頭,淡淡的,“不知道星君留下我的人想做什麼。”

  那個熒惑星君沒有答話,他身後的紅色狂獸卻陡然大叫起來,吼聲震天動地,幾乎響徹雲霄,震得的心神俱碎。

  這麼響的聲音,青君蒼白著臉去捂臨二的耳朵,後者噗嗤一聲笑起來,摸摸他的臉頰:“我也是妖怪的,不怕這些。”

  青君這時候才想起來臨二也是蠻厲害的,剛才只是習慣性動作,怕臨二受傷了,這會兒醒悟過來,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樣響徹雲霄的巨響與狂吠,鄰居居然一個也沒出來,似乎都沒聽到。

  “我們在別的空間裡。”臨二悄聲回答,握緊他的衣袖。

  青君點點頭,表示懂了,又有點擔憂臨水,便繼續往車外看去。

  “有些雜種就是聽不懂人話。”臨水臉上冷冷的,似乎有點怒了,“根據公約,我不能殺你,但是我殺了你,其實也不會太有負擔的。”他笑了一下,“你的前輩死在我手上的不少,大帝或者不想讓你也送死……”

  “哦……”他輕輕地哦了一聲,笑顏燦爛,“我忘了,你現在已經被逐出天庭了。”

  臨水諷刺的本事很好,那個紅衫神仙卻心理素質很過硬,居然面不改色:“我自己做的決定我自己清楚。倒是魔君……”他微微一笑,冰冷的五官融化了開來,刀斧般的側面軟化下來,頗為俊朗,“我聽說魔君……吃了不少苦,怎麼上位了還是對二殿下這麼好,是不敢報仇麼?這般兄弟情深的,要是我,早受不住了。”

  青君輕輕咳嗽一聲,瞟了臨二一眼,知道這個熒惑星君是在說臨二常欺負臨水,心裡蠻奇怪的,怎麼臨二到底對臨水做了什麼,怎麼神仙都知道?

  “像你這麼可悲的畢竟在少數。”臨水尖牙嘴利,偏偏還笑的像三月的春風,斯文又和氣,“做七曜做的去幫命格星君整理記錄。對了,你其他幾個兄弟就沒幫幫你?我瞧太白星君頗受大帝寵愛,鎮明和辰星也混的不錯,你這些兄弟也不幫你這個弟弟考慮考慮?”

  那個熒惑星君一瞬間臉都慘白了,想見臨水戳到了他的心窩處,一雙烏黑的眼睛像是流水一樣的濕潤。

  “這世界上比被騙更可悲的就是連欺騙都得不到。”臨水搖搖頭,碧色的眼睛裡蓄滿情緒,像微皺的湖水,清淺明亮,“我兄固然有些缺憾,我卻還願意花心思去哄著他好受點,你從未犯錯,你兄弟卻連虛無的安慰都不願意給你。”

  “欺騙的兄弟愛難道就很好?魔君也是膽小之人啊。”

  “好不好都是我家的事情。”臨水看著他,把玩著手上的扇子,“說來你跟我是什麼態度,千年選命要到了,你是在給我送理由,讓我去把你們的南天門敲下來玩玩嗎?”

  他挑了挑眉毛,輕描淡寫地說:“我初初即位,是沒什麼功績,或者我該開場殺戒你們才甘心。我聽說你們新近弄到不少魔界內部消息,或者那位使者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本王是殺了上代魔君上位的?”

  熒惑沈默了一會,才行了一個禮:“小仙失禮,望魔君勿怪。”

  “滾。”

  臨水拂袖,擲地有聲。

  (16)百花殺29一眼萬年

  紅衫的神仙望著天空,他的輪廓很俊朗,抬頭的時候可以看見下頜俊挺,筆直的站在藍天之下,像是挺拔的白楊,有力而堅定。

  “我無意冒犯魔君。”他再低頭的時候,青君愣了一下,熒惑星君透過窗戶往他看了過來,黑色的眼睛像是暮色四合,清清涼涼的,“只是魔君若執意如此,小仙少不得多有叨擾了。”

  他說抱歉,卻毫無誠意,只是這麼說著,眼睛望著青君,神情淡漠,青君卻從那份淡漠裡面讀出了點兒傷心與殺意。

  好……好熟悉的人,青君迷迷糊糊的想,心下難受,好像他就是見不得這個神仙難受似的。

  難道是什麼新戰術,這個神仙想要影響他?影響他然後影響臨二他們?

  他癡癡的看著那個神仙,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眼神落在那個神仙身上,就覺得眼睛酸澀,那種酸澀是真的酸澀,酸的他想哭,好像盼這天盼了上萬年。

  一眼萬年,只是為了等待這傾城回眸的一瞬。

  他如此想,手裡握著的臨二手指卻動了動,慢慢地掙脫了他的手指,他心下一動,脫口而出:“怎麼了?”

  臨二縮回手指,安安靜靜地笑笑,半晌才淡淡說:“沒什麼。”

  沒什麼你把手縮回去干什麼,青君有點莫名其妙,正想詳細問,外面的天空卻陡然變了顏色,開始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臨水還是坐在車上,他的保時捷是黑色的,他卻穿了一身的白,坐在引擎蓋之上,盤腿而坐,像是修煉的高僧,手上的那柄扇子被他扇來扇去,照樣風流無暇。

  “我其實挺討厭打架的。”臨水歎了一口氣,嘴裡如此說,偏著的臉上卻慢慢的笑出了一個笑紋,極淺極淡,卻很舒緩,他手上的扇子被拋向了半空,就是這麼一瞬間,那柄扇子陡然變成了一條長河。

  粉紅色的河水,眨眼又變成了漆黑的,那個紅衫的神仙甚至沒有來得及動,翻滾的波濤就像一條赤煉黑蛇一樣,鋪天蓋地的卷向他。

  這個場景好眼熟,青君心頭一跳,只覺得這個場景他曾經見過,他心跳如雷,看著那襲紅瞬間被黑色的河水淹沒,想也不想的就大叫:“住手。”

  他大叫著住手,心下駭然,然後如此駭然之下,他卻又開口說了別的,這瞬間他的身體好像不再屬於他了,他完全控制不住。

  “熒惑!”他又叫了一聲,那聲音是他自己的,他聽出來了,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叫,又為什麼如此執著的叫,且叫的如此淒慘與聲嘶力竭。

  臨水從引擎蓋上爬下來,那黑色的河水一瞬間被他收了回來,落到他手上變成扇子,這次展開來的扇面上卻不再是一片胭脂色的桃花,而是一片光禿禿的青山。

  青山綠水,山高水遠,半空中一只黑色的烏鴉咕咕而飛。

  他心跳的怦怦的,像是要裂開來,臨水落在地上,白色的襯衫衣角飄飄,臉上卻帶了點殺氣。

  “跑了。”

  青君聽得臨水這麼說,卻沒醒悟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直到他身邊的臨二輕輕的唔了一聲。

  剛才為什麼這麼叫?為什麼自己會叫熒惑,為什麼自己剛才那麼緊張,甚至還有點傷心?

  鋪天蓋地的念頭旋轉著砸向青君的腦袋,他一時暈暈的,幾乎什麼都無法想。

  “受傷了嗎?”他木木地坐著,身邊的臨二卻開了車門下去,向臨水走去,聲音溫和,“讓我看看。”

  “沒有。”臨水搖搖頭,齜牙咧嘴,“他還沒來得及施展。”他小心翼翼的偷覷了一眼臨二,極其小心,“你要緊麼?”

  臨二也搖搖頭。

  青君在車裡怔忡了一會兒,才手忙腳亂的開車門下去。

  他……這是怎麼了?青君懵懵的想,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在想什麼。

  “臨花。”他慢慢的走了過去,覺得與臨水並肩而立的男人有點陌生,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面含滿了復雜的情緒,他不知道怎麼的就有點膽怯,怯生生的矗立著。

  “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怎麼了。”他虛弱的說,有點兒愧疚,他說不清為什麼要愧疚,可是他就是在心虛,在愧疚,“真、真的。”

  臨水挑眉看了他一眼,把扇子扇了扇,青君注意到扇子還是青山綠水,這是這次上面的字跡變了,再也不是之前遒勁的瘦金體“紈褲子弟”,而是變成了飛白體的“咫尺天涯”。

  這個妖怪還蠻浪漫的,青君偷空想。

  “被迷惑了吧。”臨二微微一笑,並沒有生氣,隨意的掃了他一眼,語氣溫和,“剛才耳朵震到了吧,過來,我幫你看看。”

  他沒有生氣,青君困惑地想,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臨二要生氣,但是他就是覺得臨二該生氣的。

  莫名其妙,青君想,摸了一下額頭,確定自己沒有發燒,今天他的腦子總是暈暈的,完全不對頭。

  臨二幫他摸了摸耳朵,手勢溫柔,過了一會兒,青君便感覺渾身都舒坦起來,毛孔都舒張了。

  “好舒服。”他張大眼睛感歎,臨二卻只是笑笑,把手從他的耳朵上拿下來。

  他重新把臨二的手拉回來,拽的很堅定。

  臨二沒有掙扎,倒是臨水在他們的手上多看了兩眼,甚至微微冷笑了一聲。

  “好了。”臨水似乎要說什麼,臨二即使制止了他,只是搖頭,“你剛才挺威風的,我之前還擔心你氣勢不夠,看來你骨子裡還是很強勢的。”

  “護短是狼族的傳統。”臨水打了個哈欠,“十三說這是不好的習慣,臨夜卻覺得非常不錯,你覺得呢?”

  臨二笑笑沒吱聲。

  “被這麼一鬧,我都沒心思去吃飯了。”臨水嘀咕,卻也沒有生氣,搖搖扇子,“唉,熒惑星君是第一個,後面還不知道有幾個人來呢。”

  他望了望天空:“希望來的不是辰星。”

  臨二看了一眼青君,又看了一眼臨水,他從剛才起就怪怪的,雖然還是一樣的溫柔微笑,但是青君總覺得他跟之前不同了,似乎……似乎陡然生疏了很多。

  剛才到底怎麼了?青君困惑的想,越發用力的握緊了臨二的手指,用力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你想必累的很。”臨二突然說,“你可以不幫我,我不會怪你的。”

  “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價值值得我騙你?”臨水上下掃視了一下臨二,“二哥,縱然我強調無數次了,我不小了。”他上前去,拽住臨二的頭發,凝眉微笑,“我還是不介意再重復一遍,我長大了,護得住弟弟們,就也護得住哥哥。”

  “我以為你恨我。”

  “我又沒否定過這點。”臨水哼了一聲。

  臨二呆了一下,青君也呆了一下。

  臨水咳嗽了一聲:“可你是魔界的,我們的,我不會因為恨你就害你的。”他說的別別扭扭,轉過頭去,似乎害羞了。

  “累嗎?把仇恨硬生生的停了。”臨二緩緩地問,“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我不會怪你,畢竟是我……先對不起你的”

  “我是個自私的人。”臨水淡淡地說,“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我不會選擇背叛的。”

  “是嗎?”

  “是。”臨水很冷淡,“別這樣看我,我又沒得癌症,我只是覺得,既然我當了魔君,我就要擔起那個責任,照顧你們。”

  “包括泯滅自己的感情?”

  “我是個男人。”臨水還是很冷淡的,“二哥你恐怕很難理解我。”他頓了一下,“我出生在狼族,我父親是狼族的王,我知道我的血統低賤,可是我的同類很多。在我沒有上斑斕山之前,我有很多女人。”

  他說的很認真很純良,就像他從前說他只有一個老婆一樣的認真,青君甚至還記得他那時候眼睛裡的光彩與輕輕的笑,那麼誠懇那麼真摯。

  “我一個也沒碰,我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使命,我要上斑斕山。”

  臨二認真地聽著,突然低低的笑起來:“你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啊。”

  “你也是。”臨水輕描淡寫,“只是我們都互相壓制住了,知道嗎?如果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我們可能成為最好的兄弟,可是等我們真正互相熟悉的時候,我們的血已經都冷了。”

  臨二點點頭。

  “如果千年選命的時候你不能活著回來,我不會讓碧火上位的。”

  “我讓過你一次,就當是對你當年的補償了,這是我們兄弟間的,但是我不會再讓給你兒子。”

  “你真覺得那天是你讓我的?”臨水偏著頭,“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我不想重復了,二哥你不了解我。”

  他低著頭:“我們狼族的男人啊,心大的能吞下這個天。我說我去搶玲瓏血你以為我真的在開玩笑嗎?”他的頭發擋住了表情,但是青君猜他的臉上一定又有了那種冷冽的寒氣,“我從來不怕大帝,我能在青君完整的時候帶走他一縷魂魄,你就該清楚,我不是個善茬。”

  “你為什麼老跟我說你很厲害。”

  “因為我知道你擔心啊。”臨水微笑,“你死心吧,你再威脅我,我也不會帶你上去的,千年選命,我已經定好了人選。”

  “擦。”臨二大怒,“你個賤人。”

  “你是個貴人,我可不就是個賤人了麼?”臨水對咒罵毫不介意,拍拍他的哥哥,“我希望你能生個女孩子。”

  青君一呆,看著臨水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

  “我們魔界多少年沒出公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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