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媽的，這小子是狼崽啊！”嫖客看了看手背上差點被咬掉的皮肉，不解氣地又重重踹上少年烏青一片的臉蛋。
撿起地上的褲子，嫖客滿臉掃興，惡狠狠地向屋門口臉塗得像刷牆粉的女人大吼“阿紅，你他媽這個賤人，龜兒子你自己留著吧，下個月再不還錢，等著馬哥操家夥劃花你的臉”
“張…張哥，你看現在我在這條街上混口飽飯也不容易啊……”女人哭喪著一張考妣臉，伸手去拉嫖客的手
“上個月…街角又新開一家“肉店”，幾個婊子把我老顧客都搶走了，好幾天都沒生意，張哥…我真的是沒錢”
怒氣沖天的嫖客反手給女人一耳光，“老子管你賣肉還賣器官，下個月十萬塊，少一分錢等著你那張破臉去喂狗屎”
“張哥，求求你，替我給馬哥說幾句好話吧，張哥──”劣質的撲粉大塊大塊的從女人臉上垮下來。
“張哥，你以前不是說喜歡少游，還說少游長的可愛。這回兒我讓少游給你上…..這次一定乖乖讓你上。少游…少游…..你有沒有長耳朵.....你良心被狗吃了…你這個小畜牲，我養你那麼大，你就這麼對老娘啊”女人死揪著少年半長的頭發，發狠勁地朝嫖客的方向扯。
祝少游沒哭也沒鬧，一聲不吭，兩只手背在後頭死死摳住牆上的裂縫。
左眼腫得青紫已睜不開，完好的右眼卻像餓了多天的狼，那冒出的光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皮。
嫖客心裡一寒，這小子眼神讓人毛到骨裡。
其實想上他也只不過圖個嘗鮮，前幾個月陪馬哥會了專在金三角干白粉的老板，按規矩馬哥找“小姐”做東，老板卻丟下話現在有錢人都玩長得清秀漂亮的男孩子。
後來，他也聽說男人屁眼雖不比女人那裡容易進，不過同樣能干到爽翻天。
所以經過阿紅“理發店”就特別留了心眼，想起這婊子有個兒子，年紀不大但小臉倒是挺標致的。
借馬哥放高利貸給阿紅的由頭，幾天前就和她說過想玩一把她兒子，阿紅當場也同意的。
媽的，可沒想到今日這個小畜牲竟開口咬他，差點活生生的給他撕下塊肉來。
現在褲襠因為手背上的痛早軟下來，什麼“性”致的也全給混小子那惡狼的一口敗的干干淨淨了。
女人瞧見嫖客對兒子不再有意思，隨手就把兒子往邊上一扔“張哥，求求你~求求你~就可憐可憐我，只要馬哥能寬限幾天，我什麼都做，我什麼都做”
“你個爛貨，也不看看你這張黃臉。就你現在這樣，出錢倒貼賤賣都沒人樂意要”
“張哥…..張哥……張哥”女人淚水鼻涕的先嫖客一步，跪著擋在門前。
“滾──”
“張哥….行行好……我什麼都願意干……我都干”
鏢客本想一腳踹開央求自己的阿紅，但一個念頭使他俯下身子壓低嗓音“你真的什麼都干？……馬哥那兒有一批“粉”，正缺個人送到廣州。如果你肯干，我就讓馬哥勾銷你欠的十萬。”
女人一聽慌了神，再不濟她也明白與毒品相關的勾搭是嚴重觸犯國家刑法“張…張哥，這是犯法要槍斃的事…萬一……萬一”
“你他媽，不做就給我滾開。送個“粉”是犯法，你個婊子天天在這賣就不犯法啊。等著接馬哥貨的人多得是，我壓根就不愁找不到人。滾，再擋路，我就一腳踢死你”
淌著淚，被生活所迫的女人最終咬牙妥協“我干，張哥，我干”
2
像往常，一下課祝少游就背著洗得發白的牛仔書包朝亦家亦鋪的“小紅洗發店”跑。
有親媽等同沒媽的祝少游從小明白，凡事不自食其力就只有等著餓死。
別人家的媽會燒出一桌好菜盼著孩子回家，他的媽只會在臉上刷粉，翹著腿，不放過任何一個向路過昏暗小店口的男人諂媚的機會。
少游懂事起，媽媽這個概念就順理成章的變為──與自己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愚蠢虛榮胸大無腦的女人。
也不可否認是少兒時期的畸形生活環境與缺乏母愛，導致少游的性格一直孤僻冷漠對人無信任感，即使成年後亦是如此。
少游每天日落而息的港灣──“小紅洗發店”坐落於這個城市有名的低劣紅燈區。
那裡的環境不但髒差混亂，且時有刑事案件發生。
不過地痞無賴與沒過多嫖資的社會最底層們卻把這“城市盲區”奉為樂園。
若按往日論起，玻璃門虛掩，隱隱向外透著情色紫燈的“小紅洗發店”是街角落干同樣行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但今天，當被警車與長長警戒線吸引而來的周邊住戶與混跡其中湊熱鬧的鏢客“小姐”，無疑都為這間正處停業狀態、平時也是門可羅雀的小店帶來少有的“人氣”。
“聽說阿紅送毒品去廣州，在火車上被便衣的條子逮了個正著……”
“我也聽說了……別看這個賣肉的婊子平時騷成那樣……沒想到膽倒是不小…….現在條子都上門來封店…”
“……”
你一言我一語，眾人口中的話題女主角──祝美紅竟未得到圍觀人群一句同情，反平添了更多不正經的調笑。
背著破書包，少游扒開人牆，艱難地把細小的身子擠過人群的縫隙。
無疑，當面無表情的祝小游出現在被封條把門的店門口，這個女主角的唯一兒子，瞬間又成了整條街的新焦點。
“你們看，那不是阿紅的兒子嗎？”
“是啊，是啊”
“可憐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和阿紅整天呆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歎息的，同情的，看戲的…人群的嘈雜聲繞上了這個小小的孩子。
冷漠地瞇起眼打量了一眼封條，對於再也無法回去的家，少游甚至未產生絲毫的心痛與留戀。
對於少游，這家做著賣淫勾當的店，從來不是什麼家，說得再直白些只是個不至於風餐露宿的地方，不至於無家可歸的落腳處。
“你是…祝少游嗎？”
回頭，手拿小冊子的警察正站在他身後。
沒應話，隨著少游的點頭，未經打理的額發掩了他的眼。
警察在小冊子上！劃一陣後，把水筆放進制服的口袋“你媽也就是祝美紅，兩天前在火車上被查出私藏毒品，現在被扣留在局裡。她沒法照顧你，我們查出來你還有個舅舅。所以先帶你去你舅家住”
舅舅？
那一刻，少游覺得這世界真是很奇妙，像他這樣一個“見光死”的母親竟然還有親戚？
老天爺不早把這個墮落的女人拋棄的嗎？
無所謂，只要有張床能睡，少游完全不會去在乎是要落腳在“小紅洗發店”，還是要換至舅舅家？
刺耳的警笛聲再次響起，少游和警察紛紛上了警車。
很快，呼嘯而過的警車最終成為眾人獵奇的目光裡的一個小點……
3
“我不同意──”據說是自己舅媽的女人，一見著被民警與居委干部帶來的少游，尖銳的顴骨臉繃得像把刀“他和我們沒關系，我們憑啥養別人家的孩子…”
一手夾著煙，那個從少游進門就沒出過聲的瘦小男人終於開口了“小琴，你別這樣……不管阿紅做了什麼事，可他還是我親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總要多擋當些”
聽見少游母親的名字，舅媽突然像壺裡煮得冒泡的沸水，帶刺的目光狠狠剮過正杵在大人中間的小少游。
“我呸──祝慶國，你妹妹~那個外面賣“肉”賣毒的女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收下這個小雜種……我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啊”
“小琴~你不要這樣說嘛……廠裡的領導今天已找我談過話了…..阿紅犯法是不對是該由國家處理……但少游是個孩子…..他沒錯……再…再說我們祝家只剩我和阿紅兩個人…你身體不好又生了個女兒……現在少游是祝家唯一的香火…我總不能把他往外趕吧”
“好啊祝慶國，你個沒良心的，今天終於說實話了……你就嫌棄我沒個你生兒子…原來你一直嫌棄我…你嫌棄我…”像被人掐中七寸，舅媽嗓音尖利，口中反復嚼著這一句。
“不是的…小琴，你聽我~”聽見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舅舅垮下臉，想去拉舅媽的手。
女人不領情重重一甩，接著在少游看來最詭異也最滑稽可笑的一幕發生了，舅媽蓬頭垢面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滿地打滾鬼哭狼嚎“祝慶國，你今天收下小雜種…我就死給你看……我不活了……命苦啊…二十歲嫁到你們家…你個沒良心的就這樣對我”
少游無來由地想笑，他看見居委會戴紅袖章的大媽們，苦口婆心地上前來勸“滾地龍”。
如果母親沒被抓到局子裡，少游還真想和她說原來有個舅媽和她很有姑嫂像，恰恰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發現人前能賺得幾滴熱淚，有市場的舅媽更變本加厲地扯著嗓子在地上鬧騰。
“別管她…讓她鬧讓她鬧……小琴你聽好……今天無論你怎麼鬧……少游在我們家住定了……”舅舅忽然一拍桌子重振雄風，擺出難得的男主威嚴，對舅媽惱怒凶吼。
4
自古有一腳定江山，而少游也在舅舅的一聲吼下順利成章的變成入住者。
但是屋子的女主人舅媽依然尖酸刻薄，看人總像在挑毛病。
她從來就無法容忍少游的存在，就如眼下她無法容忍少游邋裡邋遢的頭發。
說起來帶些諷刺，自家母親開著洗發店，少游卻天天頂著一頭狂草滿街跑
第二天下班後，舅舅帶少游去居委會的老年服務中心理發。
因為與福利性質沾點邊，所以講究實惠不趕時髦的中老年人倒是這的常客。
推門，坐在紅轉椅上圍著白布的江大寶，正把剃頭師傅逗得直樂。
沿著一波波的笑聲望去，亮堂堂的落地鏡中──膚色黝黑長相敦實的小男孩磕著白牙不知說什麼在興頭上，手舞足蹈，樣子很滑稽。
而正陪於一側的是個戴老花眼鏡，身材挺袖珍的白發老太太，看上去蠻可親。
理板寸頭的大寶，年紀似乎就十來歲出頭，可一會兒扭著脖子，一會兒亂轉眼珠子，一會兒屁股亂晃轉椅，多少有些多動症的嫌疑。
眼尖的少游瞥見進門後，舅舅臉上的肌肉抽了抽。
不過若他知道住在舅舅樓下的大寶家，是如何被愛貪便宜的舅媽在共付水電費上壓搾，大寶奶奶又是如何被舅媽氣得心髒病差點發作送醫院。
少游也將不難理解舅舅的抽搐。
“帶孩子來理發啊”大寶奶奶拉著剛剃完頭的大寶，和氣地詢問舅舅。老太太雖沒讀過書活脫脫一個半盲，不過心眼實沈，學不來遷怒於人。
“嗯，侄子頭發太長，來理理”舅舅含糊地應著。
“喂，我叫江大寶，你叫什麼”大寶手撫轉椅，饒有興趣地看著正在理發中的少游。
沒吭聲，少游睨他一眼。近看大寶還挺石墩墩的，臉頰上的肉滾圓滾圓。
“我以前怎麼沒瞧過你啊，你怎麼會和祝叔叔在一起？”
大寶童言無忌，但卻或多或少令舅舅有些尷尬。
少游依舊沈默。
“不過沒事，以後我做你大哥，我來罩你。肯定不讓別人欺負你”前段時候電視剛熱播完《上海灘》，裡面帶著痞氣但又很有義氣的許文強一直是大寶的偶像，沒想到今天就有做大哥的現成機會。連喜歡的台詞都串上了。
“你很煩耶”
被做著老大夢的大寶無端騷擾，少游不悅地回道。
“咦？！你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大寶雙眼放光，一臉認真相。
少游卻還他一記白眼。
誰啞巴？你才啞巴呢？嘰嘰喳喳，又不是女人，哪那麼長舌，吵死人了。
平素最厭煩別人沒完沒了動嘴的少游，對著江大寶的第一印象就差極。
不過幸好，手藝嫻熟的理發師傅倒是爽利地給他剪好了一頭齊耳的短發。
因長相五官帶點女人的精致又處於雌雄莫辯的年紀，所以沒理發前，偶晃一眼的少游總會被人誤認為是女孩。
可剪了清爽的短發後，少游更添上清秀可愛，而與生便俱來的獨特氣質更令他在人群裡一覽無余。
大寶驚羨地看著鏡中漂亮的小少游，直到奶奶催著大寶回家，他才有些戀戀不捨地與新認的小兄弟告別。
臨走前，大寶神聖地從衣袋裡摸出一顆用黃色糖紙包裹的方形水果奶糖，並小心翼翼地放進少游的掌中。
暖暖的，帶著大寶的身體的余溫，少游低頭看見糖紙上印有許多白色的英文字母。
此時，大寶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又自豪的笑容，他說這糖果是做海員的爸爸從國外給他帶來的。
──“笨蛋”
直到大寶與奶奶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自己眼中，少游才忍不住暗罵出聲。
可即便如此，那顆方形的黃色糖果卻仍靜靜地，安全地躺在自己衣服的口袋。
5
少游今年十歲，讀五年級。
沒錯，他母親嫌他在家會影響接客生意，所以少游五歲就進學校念書去了。
或許那愚蠢嗜錢如命的女人所做的一切純屬無心之舉，可這也是她此生唯一做過的一件明智之舉。
在學校少游很孤僻從不與人來往，也沒有人知道他那個以“賣”為生的媽。
不過頭腦極其聰明的少游，成績卻在大年齡的孩子們中鶴立雞群。
後來，少游的母親被警察拘留乃至判刑，為了方便少游上下學，舅舅找到清楚內情的居委開證明，為他辦了轉學手續。
再也無需穿過紅燈區中骯髒潰爛的街道，少游進了舅舅家門口那個大寶上的小學。
機緣巧合下，他與大寶又成了同班。
大寶很高興，因為他能與少游每日共同上下學。
新的班裡，長相白淨秀氣，瘦弱纖細的少游還沒一絲發育的征兆，無疑本就小其他同學兩歲的他，一下就成了整個班上身材最矮小的一位。
他的到來最初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直到少游在學校連著兩個多月的大小考試中，都是當仁不讓的年級第一。
這下，一時激起千層浪的他才逐步走進老師與同學的視野。
其中也包括被搶足風頭的張小天，因為第一的寶座本雷打不動只姓張。
自從祝少游的出現，張小天曾經的優越感與無上的驕傲瞬間崩潰。
嫉妒會使人成魔，眼紅著少游一切的小天，牙齦甚至能酸出水。
再後來，有關於少游母親是妓女以及毒販的流言，悄悄如瘧疾在私底下瘋狂傳播開來，速度快得咋舌。
或許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油然心底的憐惜情結。
可也無法否認人性最黑暗的弒虐與破壞，卻總與崇拜情懷如兄弟般形影相隨。
五年級本就不是能明辨是非剖析社會的年紀，他們充其都只是群半大的孩子。
妓女，毒販，這些惡毒陰暗的詞匯像猛獸，肆意籠罩在少游瘦小的身上。
一時間，同學們個個好似談虎色變，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連帶著少游清秀聰明的美好形象，無數情竇初開攜有朦朧喜好的小女生們，她們人生最初的憧憬也被深深扼斷在搖籃裡。
放出流言誹謗少游的小人，自以為是毀了少游，其實他又何嘗知道自己的毀去的是多少成長中正懷揣著的夢想。
而對於這一夜間仿佛雨後春筍般冒出的中傷流言，全校也許九十九個學生會信，可也依然會剩第一百個堅守陣地的大寶。
不信就是不信，雖然少游不愛搭理人，可少游腦瓜子聰明，許多大寶連瞄一眼都會打瞌睡的數學題，只要經過少游的手，一定像削蘋果般得心應手。
況且少游他不但長的好看連成績也是呱呱叫，總吊車尾的大寶能找到這樣一個的朋友，簡直像是幾時修來的福。
少游的形象在大寶心中永遠就是如同神祗般完美的存在。
他容不下那些流言，更容不下口出惡毒誣蔑詞匯的人。
6
那天與少游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
走在人煙稀少的小巷中，大寶恨得牙癢癢，洩憤地把躺於地上的一個可憐易拉罐踢出老遠。
聽見落地的清脆聲，大寶才咬牙切齒，回頭看向表情平靜無余的少游。
“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先傳的壞話，我一定要揍死他”
不是《上海灘》黑幫老大許文強的大寶，卻仍然有著許氏在兄弟最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義氣。
少游依舊面目冷漠，像化不開的冰。
被人傳了流言中傷時，他也毫不在意懶得解釋。
也許，自始只有大寶以為的誣陷，少游卻並不覺得有任何向大眾澄清的必要。
瞥了一眼正怒火中燒的大寶，少游把他拋在原地自顧自朝前走。
“小游，小游，你別生氣啊”沒走出幾步，果然如預料聽見大寶在後追趕的急促腳步聲。
回過頭，祝少游堪比瓷娃娃漂亮的臉上，那雙過分美麗的細長鳳眼竟閃現著大寶從未見過的凶光。
很冷很寒也很狠，大寶突然聯想起春游時在動物園裡看見的狼。
“我沒生氣。他們說的都是真話。我媽是妓女也是毒販，現在判刑關在大牢裡。所以，我才住舅舅家”
聽著少游光天白日的大實話，大寶臉上的表情很古怪非笑非哭，本要朝少游踏出的腳突然扎根於原地，不再挪動。
此刻，大大咧咧沒有城府的江大寶讀不懂祝少游眼眸中，那轉瞬即逝的期盼。
而太過於年輕自以為能冷漠看穿一切的祝少游，眼底卻無意識間仍會出賣他的情感。
他們都在等待奇跡的到來。
大寶在盼從不苟言笑的少游，能告訴他這都不是真的。
少游的眼睛自始目不斜視緊盯大寶的鞋子，幾乎能破出一個洞來。只需一步，也許這一切將永遠不同。
末了，失望地沒有等來任何結果的少游最終背著包，獨自消失在大寶的視野中。
那天也是少游與大寶同校以來，第一次自己回家。
“沒有勇氣，就沒有奇跡”──只是那一刻他們都不懂。
張小天被人修理了，還修理得很慘。
眼角縫了三針，手臂差點骨折。
張小天的母親，一個專管居委計劃生育工作，說話像機關槍掃射的女人跑進了校長辦公室。
她把張小天的病歷卡扔在校長桌上，問校長管不管。
校長推推眼鏡，說管。
於是曾受小天媽恩惠多生養孩子的校長，找到了罪魁禍首──留校察看，記過一次，全校檢討一張。
江大寶的奶奶也無幸免，大寶出事後，她在校長室被那個干斂的女人如訓超生家庭狠批一下午。
臨走時，校長問江大寶為什麼毆打張小天，大寶說他爸從國外帶來的橡皮被小天偷了。
女人嘴裡立馬冒出三個無稽之談與純屬誹謗。
奶奶為大寶轟轟烈烈的一干架，賠出了大寶爸爸寄來的半年生活費。
事後，耳聞此事的少游去找大寶。
大寶說不後悔只是有些心疼奶奶。
7
檢討是在每周慣例的升旗儀式上讀的。
校長致好千篇一律的詞後，那個視野極佳的領操台就歸了大寶。
大寶表情肅穆，有些像馬上要行刑的死囚，站在迎風招展從小被教育是革命先烈鮮血染紅的國旗下，他朗朗地讀著自己的檢討。
幾個月後，大寶與少游升上了同一初中讀六年級。
除了優秀的少游，陪伴大寶的還有那永遠不可能抹去的小學記過檔案。
只是這會兒他們同校卻不同班。
少游讀的是學校為升學率重點培養的快勤班，裡面才子才女據說都能是用半邊大腦高速算出多次函數。
大寶的讀的是普通班，普通班裡的最差班。
他與他的交集在那一刻突然變得有些疏遠。
開學第二天，少游來找大寶，說以後還是一起回家。
大寶說，好。
於是在往後漫長的初中生活中，幾乎每天放學都能在加課的快勤班門口，看見江大寶等待的身影。
初一時，大寶學會了抽煙。少游皺了皺俊秀的眉頭，卻未開口。
初二的一天，大寶突然神神叨叨地把在班裡看書的少游找到了操場“談心”
他說，他昨晚夢遺了。
少游依然低頭回味在剛剛書裡的數學公式與幾個艱澀的英文單詞。
他說，夢裡的妞臀部很大，胸部也很大。
少游腦海中的公式忽然像被“打了一槍”，立刻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回到課堂，少游的眼前仍久久地無法抹去大寶興奮放光的眼睛。
夏天的某日，《泰坦尼克》登臨了這座城市，帶著最淒美動人的戀愛帶著羅絲與傑克百年深海遺恨，如颶風般，一時間所有大小電影院最顯眼的位置，都貼上男女主角含情脈脈地對視海報。
大寶省下幾個月的早點錢，買了兩張小電影院傍晚場次的票。
他撥出一張讓少游捎給他們快勤班的班花──袁妮。
少游痛快地答應了，可最後余暉中大寶卻等來了一身白襯衣的少游。
少游說，袁妮的家人不許她來。
於是，不算寬敞的電影院裡，大寶與少游並排坐著。
只是快過檔期的電影,看的觀眾卻並不太多，零星分散在影院中的都是看中格調前來約會的情侶。
即便如此，大寶看得還是很聚精會神。
演到電影中段──男女主角激情相擁的床戲，少游突然聽見一旁響起沈悶急促的喘息。
偷偷地斜眼，大寶正目不轉睛盯著電影，手掌卻抵在褲襟那兒摩挲。
散場後，大寶趁賣票的阿姨不注意，撕了一張《泰坦尼克》號中羅絲的單人海報做戰利品
8
馬上要初三分班考，學校在每個樓面打出要為社會主義建設奮力拼搏的標語。
大寶心裡清楚，少游成績再爛還是跌不出年級前三。
而他再努力，也進不了年級五百（總人數五百五十）。
學校面上給了所有學生進快勤班的公平競爭機會，可傻子也看得出幾乎占了全校前五十名的現快勤班學生，怎麼可能會“淪落風塵”與他們為伍？
初二的最後一個月，快勤班學生通用的時間表據說都是剽竊我們全人類最偉大的天才愛因斯坦。
在大寶看來，快勤班的學生們已經夠天才的，再天才一點哪還叫人類？
於是利用每天放學等少游的閒暇，大寶總手持一本帶黃的漫畫，站在少游班級的門口借著燈光使勁看。
往往漫畫翻完尾頁，也等上了補習完的少游。
少游說，你怎麼總看這種沒涵養的東西？
大寶天真地看向他，那啥叫有涵養的？
少游無語。
大寶埋頭看得更起勁了。
考前一星期，學生都在自家復習。
大寶的奶奶上門來找正刻苦用功的少游，老太太說大寶兩天沒回家。
話還沒完，少游已像一陣風的出門找人去了。
去了大寶一向光顧的黃色書店。
去了大寶總喜歡掏錢的非法煙攤。
最後還是托福在人員嘈雜的游戲機房，找到玩了整整兩通宵的大寶。
頂著兩黑眼圈，大寶這回真成“國寶”了
少游說，走，和我回去。
大寶說，不成，再玩一會兒那女人就要脫干淨了。
少游看向游戲機，玩了兩天大寶總算讓斗地主裡的電子女人脫得只剩三點式。
少游一看火冒三丈，大吼一聲，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大寶看都未看他一眼說，堅決不走。
少游轉身離開，大寶以為他性子磨完回家去了。
片刻，少游手拿兩個游戲幣回來。
他說，江大寶這會我讓你看脫得精光的女人，以後你都得聽我的。
少游一下拽開大寶，自己坐在游戲機上。
9
他說，江大寶這回我讓你看脫得精光的女人，以後你都得聽我的。
少游一下拽開大寶，自己坐在游戲機上。
後來，大寶終於見識到什麼叫裸體女人。
可惜，少游生氣的表情卻遠比那更加使他記憶猶新。
分班考，少游只差第一一分，屈居第二。
大寶眾望所歸年級五百二。
放暑假，少游下樓去找大寶要帶顏色的書。
一高興，大寶拿出所有的私藏夾帶絕版。
少游看都沒看，一手攬下全部，說都要。
好人大寶給他善意提醒──惡補不成事，知識得靠積累。
少游白他一眼，我拿去燒的。
為了這堆破書附加一張半身羅絲海報，他們倆人第一次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大寶被揍得鼻青臉腫，滿身鼻血。
少游神清氣爽毫發無損，冷眼地觀望著大寶多年的心血，轉瞬化為火盆裡的銀塵飛舞。
大半個月，深受愛書集體陣亡之痛的大寶，獨自在家舔舐傷口。
初三開學前昔，最終沈不住氣的大寶，窩囊地跑去找“凶手”祝少游低聲下氣要求和好。
少游斜睨他一眼說，好。
於是又繼續捧起那本砸人不見血的數學題典。
初三下，輾轉廝殺各大考場的少游以保送生的身份，提前被某排名口碑皆屬第一的市重點高中輕松錄取。
拿到消息的那天放學，少游似往常與大寶一同回家。
走到拐角，少游說，明天別等我了，我不去學校上課。
大寶想了想說，我也不想上課，明天來找你玩。
走了幾步，少游若有所思回過頭去，問，玩什麼？
大寶撓撓頭，脫口而出，隨你便。
少游難得笑了。
清亮的眼睛，雪白的皮膚，水潤的雙唇，看得大寶一愣愣。
第二天，少游出其不意，反倒先登門拜訪。
少游說，到你房裡玩。
進屋，少游順手反鎖了房門，
大寶傻樂，搞地下黨啊，哪那麼秘密？
少游漂亮的臉蛋也樂出花來，指著大寶的褲子命令，脫了。
10
少游漂亮的臉蛋也樂出花來，指著大寶的褲子命令，脫了。
大寶當下一驚，這褲子豈能說脫就脫。
他雙手護在褲腰上，緊抿嘴唇，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
少游立馬翻臉，一句話也不丟,轉身就要走人。
大寶先他一步擋在門前，也一臉委屈之極。
啥都不說，就要人當面脫褲子。不脫，他還和你急，到底讓不讓人活了？
少游冷冷地看著大寶，最後通牒，到底脫還是不脫。語氣顯然沒得商量。
大寶死瞪了眼皮根子下的少游一會兒，咬咬牙，扭扭捏捏地像頭回上花轎的大姑娘。
“腫紅”著臉皮，兩條光溜溜的壯腿上最終支了條遮羞的褲衩。
他媽的，四月天的天還是料峭得寒，就兩“光桿司令”撐門面的大寶，嘴裡凍得只哆嗦。
少游目不轉睛地在大寶腿上溜達了一圈又一圈，眼神挺邪門的，大寶咋看都像餓了多天的人突然在路邊看見一塊煮熟的豬肉。
末了，“閱兵式”完成,少游牽著嘴角扯開光滑的弧度，笑得是那個美地，輕描淡寫的來一句，毛不多呀。
臉皮能抵城牆頭的大寶，臉立刻紅得像煮熟又失手多倒下半瓶醬油的姜蔥爆蝦。
知他在說哪多，哪少。
大寶沒蠢得會把少游口中的毛當作自己的眼睫毛，又或是哪兒的雜毛
可他總覺得這小子今天一進他家就那個什麼的邪乎，說出來的話也像話裡套話。
心在胸口蹦了三蹦，大寶嘴裂得像傻子，手卻不含糊地朝地上撿褲子，他說，得，爺，您老看好了，小的我現在就穿回去，免污著您貴眼。
誰准你穿褲子了，話落，少游“啪”地給大寶來了個“人肉莢膜”。
仰躺在被祿與少游身下的大寶，這會兒子真的有些火了。
你干啥呀，剛想把人給推開。
少游的手就順著他的大腿一直摸到內褲裡面。
沈甸甸的肉球被少游捏在手裡，像捏橡皮泥樣的搓啊揉啊，大寶要出口的話也一下子如冬天凍壞的白菜，焉在嘴裡。
大寶臉紅紅得，喘得厲害，比那次在電影院裡看《泰坦尼克》自己偷摸自己，喘得厲害百倍。
知道自己再不反抗，那就等於睜一眼閉一眼地默認少游胡作非為，自己也是從犯。
可大寶腦袋此時就一團漿糊。
少游摸得那地是他媽的舒服，舒服得就像人在雲彩上來回飄，不管從的還是主的大寶這次決定乖乖地和少游一起犯事。
最初那粗糙的手掌還是阻在少游細細的手腕上，後來大寶竟鬼使神差地抱上了少游的腰。
像瓷器般的腕上多了五條紅印，可背後成沈甸甸的被依賴感，卻使少游長睫毛下的眼裡含著勾人的媚笑，整張小臉更加熠熠生輝徹底生動活了起來。
一直就知少游這小子長的是一等一的漂亮，學校裡的女生都喜歡假裝從他身旁經過，然後偷偷瞄他。
可同樣他性格不怎麼好，也不愛笑，臉是長的標致沒話說，但老板著就會死氣沈沈像得了面癱。
大寶眼神空洞洞，好似靈魂出竅，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
少游剛還含春的笑著，這下又不樂意了，想什麼呢？
話一落，大寶膻腥味的黏稠白濁就射了少游滿滿一手。
臉還是繃得那個緊，他隨便撕了一張大寶滿是紅色大叉的作業紙擦了擦手，少游連眼都懶得看他，說，我回去了。
少游還就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很多時候，大寶仍背靠在熱乎乎的被祿上。
傻傻地，大寶把那只抱過少游腰的手臂，舉在眼皮底下猛瞧，最後擋在了冒著細汗的額上。
為什麼，他突然不覺得冷了？
11
整整三個月，大寶時斷時續地往學校跑過幾次。
前一月，教導主任還會把他找辦公室去問話。
大寶說，病了。
主任猛地抬頭，玻璃酒瓶似的眼鏡在充足的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晃得大寶頭暈。
什麼病，主任的兩只眼緊緊盯著大寶的臉，像要尋出一絲蛛絲馬腳逮什麼貓膩。
幸好大寶只有十五六歲。
否則過個十年讓他再來回味主任當初玻璃片後耐人尋味的目光，說不定還真就把它當作得知丈夫在外偷腥，趕去抓淫婦的狂熱眼光。
大寶撇撇嘴，晚上失眠，有時連著做噩夢，早上起來心裡堵得難受，頭還昏沈沈的滿身是汗。
主任似乎學過病理，點點頭，像電線桿上貼著廣告據說能包治百病的“老軍醫”，她說，可能是考前憂郁症加上過於緊張。
那嘴裡的稀奇古怪的專業名詞，唬得大寶一愣愣的,差點以為自己真得病了。
後來，主任問他，什麼班。
大寶暗鄙視了一下道，某某班（全年級唯一的垃圾班）
主任聽後又點點頭，那班雖然希望不大，但好好讀說不定還能成些事。能來就盡量來學校上上課吧，馬上要畢業了時間也不多，多學點知識文化總是好的。
最後，大寶輕輕松松地出了辦公室。
露過門旁的辦公桌，他又斜眼瞅了某女老師買的更年期口服液，上面大大刺刺的寫著幾個字：更年期症狀：失眠、多夢、煩躁易怒……
再後來，從大寶讀得某某班開始，學生人數陸陸續續地開始流失。
除了以前少游上的快勤班，學校老師對其他班裡的學生一概睜眼閉眼。
提前錄取的少游還是呆在家裡，偶爾新高中返校他會手裡捧回一堆書。而少游的舅媽幾年來依然嫌棄他，有時少游在看書，舅媽一個人會在那兒指桑罵槐地暗諷。
時間長了，少游實在煩心，就拎著幾本書去樓下的大寶家復習。
倆人同處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裡，大寶規規矩矩地坐在少游身邊動都不敢動，唯恐擾了這少年才子。
把書桌與台燈讓給少游的大寶，坐在床上傻傻地看著少游，一邊看一邊想怎麼會有男孩子長那麼好看的，現在就這樣長大那還了得。
有時又想，如果祝少游是個女的該有多好，就沖著他們從小青梅竹馬，怎麼兜也得他做自己的媳婦。然後就幻想少游穿女裝的樣子。
想著想著，一個不注意笑出了聲。
少游回過頭，脾氣不好時，就瞪他一眼再把他當空氣，接著念書。
脾氣好時，就會放下書，一下子飛撲到他身上瘋狂地亂摸亂啃，像發洩。
現在除了給大寶“打手槍”，少游也會讓大寶摸摸他的寶貝。
那天一摸，大寶傻了眼，乖乖，別看少游一副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模樣，那地方不見得就比自己小一茬。
有一回少游在大寶脖子後種了個“草莓”，發現效果不錯。於是就像種上了癮，只要一這樣“玩鬧”，少游立馬掀了大寶衣服，在他身上使勁地猛啃，弄得他滿身紅痕。
奶奶看見了大寶脖子後的紅點後，以為大寶屋裡進跳蚤，給他買了好一瓶“雷達”（某種殺蟲著名噴霧劑）。
還有一次，少游不知中了什麼邪，上面咬著他奶頭不肯放，下面一手伸進大寶褲襠裡亂摸一氣。
大寶是又羞又急，又不敢叫出聲，間或嘴裡放出的音也滑膩膩的像女人。
差點整得大寶打出生起第一次哭鼻子。
12
大寶去參加中考，進了一所只要參加考試就都能被錄取的××職業學校，學機床操控。
與少游“打鬧”完後，倆人筋疲力盡躺在床上看著掉粉的天花板。
少游一臉埋怨，說他早該好好念書，也不會淪落到那種垃圾學校。
大寶不惱，但表情多少沾些落寞。
他說自己在海上的爸爸再過幾年就不做海員了，到時家裡唯一經濟來源也會跟著斷掉。所以，想學些手藝早些賺錢。
進入最好市重點高中的少游，成績依舊好得令人眼紅。大寶也從心底替他高興。
第一次發學校制服，少游興沖沖地跑到大寶跟前穿給他看。
不愧是一流的高中，那制服也是有板有眼沾著天之驕子的傲氣──亮亮晶晶的銀質袖扣，深藍色的制服前襟上繡著金色耀眼的學校校徽與英文縮寫。
少游轉了個圈圈，仰頭問，好看嗎？
大寶死命地點頭。
少游身材修長，像以前日漫裡看過的八頭身有錢貴公子。
清爽細碎的頭發，如黑琉璃剔透的清澈瞳仁，秀氣的鼻子，光澤姣美的令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的菱唇，比雪更白的肌膚。
真想把他的美麗他的優秀他的完美，都完完全全地鎖在自己的壁櫥裡，不讓外界窺探到一絲屬於他的獨有氣息。
猛然間，發現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的大寶，突然愣了。
老天，這樣的思維不會太反常嗎？
他與少游是兄弟罷了，即使比一般的結拜兄弟關系更親密些，那也不至於會產生這樣離奇的想法。大寶甩甩頭。
第一次去少游高中門口等他，大寶也是想給少游一個意外之喜。
為了怕與少游錯過，大寶提早從職校翹了下午的全部課程又坐車跨過半個城市，候在少游的高中門口等。
一邊打發閒暇抽著煙，大寶的眼睛瞇成了線。
好家夥，真是個夠氣派的學校，就一個鏤花的起碼能容納四根車道的金黃色校門，已比他們那個座落在居民區裡的骯髒破職校不知大上多少倍。
大寶抖著腿，一手夾煙，膀子間敞著有名的爛職校校服，再加上那高中門衛怎麼看他都一副賊頭賊腦的混樣，整就一個標准二流子。
下課鈴響後，隨著一批一批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學生人潮湧出，大寶一眼就認出了更出類拔萃，神采飛揚的少游。
果真少游的光芒是任何人都無法遮掩的，大寶暗自欣喜又自豪。
而望過去，少游的身旁也正圍著一群如陽光般活潑美好的同學，嘰嘰喳喳不知在對他說著什麼。
遠遠地，大寶瞅見少游在朝眾人微笑，牽扯出的笑顏一如往昔養眼漂亮。
在大寶記憶裡，少游很少會對自己揚起嘴角，除非好不容易費盡心思得了他歡心。
少游，大寶高喊一聲，興奮地朝人群打招呼。
少游與他那群同學紛紛朝與他們不是一路的大寶望來，少游上一秒還春光燦爛的笑容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是誰啊，少游？少游班上的頭號班花也兼校花的嬌小姐──郭奈玉，蹙著黛眉一臉嫌惡地問他。其他的同學也紛紛出聲附和著。
他，少游撒起謊連眼皮都未多眨一下，只是我的過去學校的同學，見過一兩面不怎麼熟，可能是路過我們高中順路打個招呼。少游自如地回答著大家的問題。
聽完少游合理解釋，郭奈玉的黛眉稍稍紓解，她偏頭湊到少游耳畔小聲提醒，下次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出現在學校門口，若老師知道了也不好。
少游頷首，友善地朝一心為他著想的嬌小姐回復感激的笑容。惹得周圍同學調侃聲陣陣，說早就看出他們是難得的金童玉女。
大家依依惜別前又小聊了一會兒，大寶也站著旁聽。只可惜，少游同學們各個知識涉獵廣泛，能說會道，他們口中的話大寶一個字都沒弄明白。
但少游思路敏捷，旁征博引，款款而談，引得同學喝彩豔羨不斷，這些大寶還是看的出。
不久天色也漸漸偏暗，同學們一個一個離開。
最後走的是漂亮嬌小姐郭奈玉，一輛黑色的寶馬開到他們跟前，下來的是郭奈玉的保姆。
郭奈玉不捨地偷偷拉了拉少游的衣袖，說天色晚了還是讓她家司機載一程。
少游極有禮貌又不失體面地回絕了。
最終，郭奈玉只能不甘心地和保姆一同坐車離開。
看著嬌小姐的黑色寶馬消融在馬路的盡頭，少游本含笑的臉一下子陰沈,自顧自走在前頭。
大寶對於少游的不悅有些後知後覺，他仍興高采烈地跟在少游身後，談論著剛剛美貌靚麗的郭奈玉。
大寶說，你們學校的妞真夠味的，哪像他們學校找個遍也只是頂著爆炸頭的小太妹。
少游冷冷地冒了一句，那以後介紹給你認識認識？方才的郭奈玉怎麼樣？
大寶沒聽出是詐，還以為天上真掉餡餅，眼瞪得溜圓。
13
少游冷冷地冒了一句，那以後介紹給你認識認識？方才的郭奈玉怎麼樣？
大寶沒聽出是詐，還以為天上真掉餡餅，眼瞪得溜圓。
少游見他沒吭聲，便回過頭來，卻正巧趕上大寶白日做夢的傻樣，氣跟著不打一處。
以後別再來了，少游語氣十分不善。
不知哪又惹惱了他，大寶多少有些委屈。
少游沒好氣地回答，他讓他在同學面前丟臉丟大了。
經過那件事後，大寶發現原來自己與少游間那看不見的鴻溝是一直存在的。
如少游所要求，大寶的身影沒再出現過他的學校。
甚至一次，大寶的職校外出實習，而實習的單位又恰巧在少游高中附近。
大寶為了不讓少游難堪，愣是繞了很大的圈子故意避開。
讀高中以後，少游幾乎把大寶的房間也占為己有。
每晚少游都會來此復習或做成堆的作業，而大寶似乎永遠不用做作業。
熟門熟路的找到書桌，打開嫩黃的台燈，筆跡清秀的公式與英文單詞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整個牆壁。
當然這都是少游的傑作。
有時太晚，少游也不向樓上的舅舅打招呼，倒頭就在大寶床上湊合一晚上。
漸漸地，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變多，口中的話卻變少了。
少游瘋狂地在大寶屋裡為學習為成績耕耘，但也沒拉下大寶身上的“耕耘”。
不知從何時起，彼此有了很微妙的默契。
只要少游合上作業，大寶就知他要什麼。
乖乖地躺倒於床上，少游會像惡狼一樣地猛撲在大寶身上，啃他的脖子，咬他的全身，兼顧著再打“手槍”。
隱隱地，大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舉動是有些過。
可是，大寶卻從未想過要破壞只屬於他們之間的親密。
大寶總存著一種預感，若少游不再和他玩這種“禁忌游戲”，屬於不同世界的他們就真沒有交集了。
大寶身上的曖昧的印記，也在那幾年中一直沒斷過。
日子一天天的向前推，擁有上天賦予的出色外表與最為聰穎的頭腦，少游成了高中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王子。
而男生心目中的高貴公主，父親是某知名企業家的郭奈玉，也當仁不讓地成為唯一能與王子般配的人選。
但奇怪的是，少游對郭奈玉的態度，卻仿佛一夜之間突然生疏。
外界的同學眼裡，少游與郭奈玉似乎依然融洽。
可只有公主心裡明白，王子的心離她豈止有千萬裡遠?
14
日子一天天的向前推，擁有上天賦予的出色外表與最為聰穎的頭腦，少游成了高中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王子。
而男生心目中的高貴公主，父親是某知名企業家的郭奈玉，也當仁不讓地成為唯一能與王子般配的人選。
但奇怪的是，少游對郭奈玉的態度，卻仿佛一夜之間突然生疏。
外界的同學眼裡，少游與郭奈玉似乎依然融洽。
可只有公主心裡明白，王子的心離她豈止有千萬裡遠?
某天，郭奈玉請少游去她家玩，不知出於怎樣的考慮，少游同意了。
約在學校門口，漂亮的郭奈玉穿著一條象牙白的長裙從黑色寶馬車裡出來，引得來往行人頻頻側目。
到了郭奈玉的家──市中心某高級別墅，郭奈玉的爸爸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出來迎接他們的是郭奈玉的繼母，少游記得是一個年輕到能做郭奈玉她姐姐的漂亮女人。
繼母陪著郭奈玉去廚房，少游則與她爸爸同坐在真皮沙發上。
郭奈玉的爸爸，一個強勢威嚴的男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薄薄信封扔在玻璃茶幾上。
他說，我查過你的底細──單親家庭出生，你媽犯事現在在坐牢。你住你舅舅家，你舅舅是個工人，你舅媽這幾年下崗在家……
少游冷冷地看著這個比他資質更老辣的中年男人。
郭奈玉的爸爸毫不在意少年投來的挑釁目光，他說，像你這樣家室出生的人配不上奈玉。奈玉以後要出國的，她的男朋友不但要名牌大學畢業，更要和他們門當戶對。桌上的信封裡有五百塊錢，以後就不要纏著奈玉了。
郭奈玉與繼母高高興興地捧著水果拼盤出來，少游已不知去向。
可那個裝著錢的白色信封，卻依然躺在茶色的玻璃幾上。
晚上，當少游在大寶身上“發洩”完畢後，他握住大寶汗津津地手掌，倆人並肩睡著。
少游說，他以後一定要出國留學，開辟自己的事業。
大寶覺得今天的少游有些奇怪，剛剛在為自己打手槍的時候也比往常更為粗魯，抓疼了自己。
大寶不解地詢問原因。
少游已經平靜地入睡了。
從那天起，少游就像變了個人，玩命地讀書。
往往凌晨兩三點，大寶起來上廁所，少游仍孜孜不倦地在念書。
學校裡，不知道在別墅究竟發生過什麼的郭奈玉，依舊纏著少游。
只是後來時間長了，看見少游總一副冷冰冰不見融化的模樣，打小沒受過任何委屈的郭奈玉也最終放棄了他的王子。
高一至高二，少游的成績一直全校第一。
分數還是超高到第二名要落下他好幾十分的差距。
少游把學習成績與找大寶“發洩”當作那時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已習慣每晚泡在大寶的屋裡，而不是舅舅家。
對少游一直嫌棄憎惡的舅媽，卻樂得少了他這個眼中釘。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考完，少游像往常一樣去敲大寶家的門。
敲了很久，也沒見人應門。
與大寶家同住一層的鄰居探出頭來說，大寶與他奶奶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早就走了。
那天夜裡,是少游幾個月來第一次在舅舅家過夜。
他突然覺得非常不習慣，少了大寶的體溫與味道，少游失眠了。
15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考完，少游像往常一樣去敲大寶家的門。
敲了很久，也沒見人應門。
與大寶家同住一層的鄰居探出頭來說，大寶與他奶奶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早就走了。
那天夜裡,是少游幾個月來第一次在舅舅家過夜。
他突然覺得非常不習慣，少了大寶的體溫與味道，少游失眠了。
連著兩個星期，每天下課，少游都帶著期盼的心情去敲大寶家的門，但連著兩個星期大寶家都是鐵將軍把門，杳無音訊。
江大寶這號人物就像從這世上平白被抹去般。
少游的心瞬間空蕩蕩的，總好似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有些無奈有些彷徨有些錯愕。
有時，明知大寶家沒人，少游也會傻呆呆地盯著他家掉漆的大門看上大半日。
有時，少游干脆拿出英文詞匯手冊，借著樓道裡昏暗的光線，倚著大寶家的門默默地背誦。
短短的兩個星期裡，少游重復著敲門，然後重復著失望的滋味。
直到那日，敲完門後少游回過身去，樓梯上上來兩個人，一前一後。
多日不見的大寶走在前面，看上去很憔悴，頭發亂蓬蓬，眼睛也紅腫得厲害布著血絲，下巴上沒打理過的青色胡渣正冒著尖。
你究竟野哪裡去了？少游想大聲地質問他。
可當目光移至大寶手中絹著黑紗鑲著人像的黑色鏡框，少游所有的話一下都噎進了肚子裡。
鏡框裡的男人少游壓根不認識，但從相片裡相似的五官與年齡推算，少游認定那男人就是大寶口中的海員老爸。
大寶嘶啞著喉嚨說，他先把他爸的遺像和奶奶安頓好，再來解釋。
晚上，手臂帶著黑色紗布的大寶上樓來找少游，被少游的舅媽狠狠罵上門來找晦氣。
少游一氣之下，拿了幾件衣服一個書包決定在大寶那兒住上幾天。
站在昏暗的樓道陽台旁，大寶沈默地抽著煙。
窗台上丟棄的煙蒂忽明忽暗，少游耐心地等待大寶開口。
大寶深吸一口氣，他說兩星期前的早晨，海運公司打電話來說大寶的爸爸在船上受了點小傷，被送進某地的醫院裡。大寶和奶奶一聽就焦急地趕過去，誰知道根本不是小傷，他爸爸的後腦勺正巧被船上桅桿的砸中當場昏迷不醒。後來醫院搶救了幾天，說他爸爸實在救不活已經腦死亡了。海運公司承擔了醫藥費又賠了幾萬塊錢，就算把這事了了。
那一刻，少游忽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人的生命竟然如此廉價。
幾萬塊，一個從出生起就被陽光雨露滋潤，有著自己獨到思維見解與生活閱歷的人只值幾萬塊？
少游暗自地沒來由地在心裡陣陣後怕，是不是不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牢牢抓在手心裡，當它一旦脫手損毀破碎，別人也會拿著幾萬塊來就此買斷終結。
那一夜有些瘋狂，記不清誰先慫恿要去超市買酒。
當倆人喝完，大寶屋裡的地上已橫躺著好幾個空啤酒易拉罐。
少游與大寶睡在床上，神智都不太清晰。
少游一個翻身坐在大寶的身上說，他想做。
大寶仰躺著，下意識把上衣撩起，貢獻出自己光滑的蜜色胸口與褐色的乳頭。
他以為少游又想像往常那樣“發洩”與互打手槍。
剛開始也確實做此打算的少游，再看見大寶做出堪比挑逗的動作後，“砰”腦裡的弦就這麼斷了。
大寶能感覺少游伏在他身上，好似小動物一樣瘋狂地啃著咬著舔著，就如少游喜歡為自己“種草莓”般相仿。
只是以前腿上最少還留有遮羞的褲衩，這一回，少游把自己與大寶脫得干干淨淨。
大寶把手背抵在雙眼上，透過指縫他看見少游的身體優美修長，瓷白瓷白的。
大寶醉了，醉得太厲害了。
醉得他明知少游接下的舉動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大忌，是會被稱為變態的行為。
可大寶仍一點都不想阻止自己與少游在這青澀的歲月裡，共同犯著無法挽回的錯誤。
沒有任何經驗，也沒多少前戲，少游纖韌的腰部一個用力地挺身就將自家的“小弟”朝大寶屁股上的穴口刺了進去。
大寶咬著下唇，臉繃得死緊，額上滾落豆大的汗珠。
兩只手牢牢地環住少游的背，大寶的指甲在少游光潔白皙的背部抓出入膚的血痕。
伴著身體內部的撕裂痛，多日來一直壓抑隱藏在心底失去父親的痛楚，也在那一刻徹底崩潰決堤。
大寶哭著，像個孩子。
他咧嘴嚎啕，任憑滾燙的淚水打濕整張臉。
很痛嗎？
半醉的少游，精致臉孔帶著驚人的嫵媚與豔麗。緋紅的唇妖嬈地伸出粉色的小舌，少游異常溫柔細心地舔去大寶眼角掛著的淚珠。
鹹鹹的，澀澀的，這就是大寶眼淚的味道嗎？
別哭，有我在，至少你還有我在。
少游濕潤溫熱的舌頭又舔上大寶的耳廓。
那是承諾，是少游今生給大寶的第一個承諾。
後來他們接吻了，少游把舌頭伸進了大寶的嘴裡。如癡如醉，大寶雙手用力地抱著少游的頭，他們彼此勾纏吸吮只屬於對方的味道。
也許是酒精麻痺了痛苦，大寶擁著少游滾燙的身子，漸漸的，身體內部那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痛楚變成了一種快樂，一種嘗一次便會上癮的感覺。
漸入境況的大寶把腿繞上少游的腰，而少游每次重重的挺入身子都像要把自己的靈魂注入於大寶的身體那般。
16
高中的生活還在繼續，對於外界,各方面皆優秀的少游在所有人心目中依然完美無缺。
而在爛職校裡混著日子的大寶，剛失去父親的大寶，他的生活也依然在繼續。
只是殘酷的現實，使他不得不過早的挑起家庭的重擔。
利用充盈的課余時間，大寶開始四處打工掙錢。
自然而然，大寶與少游見面的時間幾乎少去大半。
不過幸好，那時少游正處高三最緊張的備考時段，大量作業頻繁的模擬測驗，使少游無暇顧及到其他。
後來高考結束，少游考進某城市的一所名牌大學。
臨行的那天晚上，少游為大寶打著“手槍”，少游突然說他想做。
大寶點頭答應了。
被進入的時候，大寶覺得那地方真他媽的痛。
可大寶的手卻覆在自己的心口。
少游走後，剛職校畢業的大寶被分配到自行車廠。
工作不算輕松，大多是些裝配坐墊與腳踏的體力活。
自從幾年前爸爸突發意外去世，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奶奶一下子老了許多。
頂著艱巨的養家任務，大寶干得很賣力。
屋裡的擺設一直沒碰，桌上還留著幾本少游高中學習的書本。
有時晚上睡不著，大寶就開著台燈，叼上煙躺在床上，傻愣愣地望向少游曾貼的公式“大軍”。
有時，大寶也在琢磨什麼時候請個假抽個空去看看少游。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夥伴，少游還未熟悉新校園生活的時候，少游卻已打聽到這所大學有公派大二生去美國留學的機會。
雖然針對極個別的頂尖學生，那一刻少游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際遇。
沒有參加任何的學生團體，沒有任何更為親近的朋友，少游給人留下的印象只有冰冷與優秀。
就像精密的儀器，他永遠不知疲倦地學習然後給出一份出人意料的完美答卷。
大一上半學期的寒假正值歡天喜地的新年，少游獨自守在空蕩蕩的寢室裡，吃著泡面看著書。
窗外“劈裡啪啦”煙火鞭炮聲不斷。
他突然想到大寶，可轉瞬大寶的臉又隱沒在書中精辟艱澀的推論裡。
冬天過去了，大學中一片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的新氣象。
少游眼裡沒有抽穗的樹木，只有愈發接近的公派生選拔考──大一下半學期的期末考，大二上半學期的專業考試與英文考試……
如果沒有意外一切順利的話，大二下半學期的此時，自己應該已處在美國某名牌大學教室中。
拿著重得磕手的專業書籍，少游如往常一樣爭分奪秒地朝圖書館走去。
迎面，同寢室的劉躍突然半道上截住他，少游，你表哥來看你。
表哥？
少游皺起了眉。
劉躍說，叫什麼大寶的。高高的個，長得挺壯實的一小夥。現在在寢室裡等著。
17
迎面，同寢室的劉躍突然半道上截住他，少游，你表哥來看你。
表哥？
少游皺起了眉。
劉躍說，叫什麼大寶的。高高的個，長得挺壯實的一小夥。現在在寢室裡等著。
送別劉躍，少游依舊往圖書館的方向徑直走。
等少游回寢室時，天早已暗透,也過了吃飯時間。
大寶還沒走，正傻子似的坐在少游的鋪上，看著對鋪幾個室友津津有味地吃泡面。
大哥，來一桶吧。好心的室友給大寶遞過一盒。
餓得前胸靠後背的大寶吞吞口水，最後還是沒要，他想等少游一起吃飯。
少游終於回來了,輕描淡寫地說，他在圖書館看書。
大寶撓撓頭說，懂。
後來，少游與大寶去了學校附近一家還算實惠的小飯館。
少游與大寶一樣，也是第一次來。
上大學後，舅舅家不再負擔學費。
少游申請了貸款，憑著優秀的成績，每學期期末的特等獎學金剛好成為生活費。
精打細算的日子裡，少游不敢有絲毫的奢侈,連買著學習用品與生活用品也記上日程賬目。
點一盆魚香肉絲，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韭黃炒雞蛋，兩碗米飯，一瓶啤酒。
很久沒吃上好的少游與實在餓極的大寶，大口大口吃起來，話都沒顧得及說上。
直至少游填飽肚子，大寶還在消滅餐盤裡的殘羹。
餓成這樣為什麼不先去吃飯啊？少游沒來由地有些生氣。
大寶咬著筷子，朝他笑笑。含糊地說，就想等他一起吃。
大寶沒提自己為盡快見到少游，下火車後就馬不停蹄地轉好幾輛公交車，午飯也沒候上時間吃。
賬是大寶結的。
走到人氣頗為熱鬧的十字路口，擺滿地攤，吆喝聲不斷的夜市已經開始。
少游與大寶並肩走著，身旁是許多年輕甜蜜的小情侶。
大寶一眼看中地攤上一對手掌大小的陶制老頭老太。
很有意思吧。大寶蹲著身子愛不釋手地拿在手裡摩挲。
少游覺得很小兒科，便自顧自地走在前方。
待到大寶趕上，手裡已小心翼翼地捧著那“老兩口子”。
很像我奶奶。大寶看著手上的陶塑傻樂。
那老頭子不就多余的。少游瞥一眼，下意識地接口。
最後，少游手拿“老頭子”，大寶手捧“老太太”，走到夜市盡頭。
分手時候該到了，少游這才想起自己從未問過大寶的住宿。
大寶撓撓頭，說來時就訂好的，是附近一家很便宜的招待所。
也不知怎麼回事，少游突然不想在此和他道別，說想和他去看看。
大寶低頭，鞋尖搓著地說好。
幾十塊錢的單人間不帶獨衛，總有一股散不去的霉味。
一張不大的床，重疊的躺著兩個人。
大寶臉漲得通紅喘著粗氣，而少游扒在他肩頭伏在他身上。
少游白皙的臉也起一層細汗。
大寶問，今天不回寢室沒關系嗎？
少游說，偶爾一次沒事。
話落，少游的那根已狠狠地沒入。
聽見大寶似痛苦又似歡悅地呻吟一聲後，除去喘氣聲，倆人之間沈默很久。
大寶搖搖晃晃地坐起來，說煙癮犯了。
大寶背靠枕頭，斜倚床上。
雙手攬於他腰際的少游看見黑暗中，火光明滅。
少游說，他准備考取學校大二出國的名額。
大寶嗓子有些啞，說少游一定會成功的。
然後大寶問，暑假回來嗎？
少游攬著的手緊了緊，不回去。有可能的話一輩子也不回去。
很久，大寶才哦了一聲。
倆人又保持沈默。
18
第二天清晨，動靜到深夜的城市還未蘇醒。
大寶與少游正坐在偏僻的路邊攤喝豆漿。
看著灑過水的街道上成群的環衛工人清理垢塵，少游問，那麼快就回去嗎？
大寶咬著油條，應一了聲。向廠裡請的假，下午一定要回去開工的。
少游低下頭，口裡的豆漿淡如水。
臨走前，大寶從上衣袋裡掏出幾張揉皺的百元大鈔。
少游不解地瞅他。
大寶塞進少游手裡。給你的。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
少游手中的錢捏了放，放了又捏。最後緊緊握在手心。
少游問，那你呢？
大寶說，明天廠裡發工錢。
但大寶的褲袋卻正躺著這月的工資簽單。
大寶回去了，少游又一如既往地用功讀書。
只是寢室書桌上，多了個遇風便會搖頭晃腦的“老頭”陶塑。
好幾次，充分享受大學生活的室友實在看不下去，問少游為啥像苦行僧一樣拼命用功，憑少游的實力，即使不去美國也一定能保送國內頂尖的研究生院。
少游用筆尖戳了一下桌上的“小老頭”，沒有回答卻繼續做著他的作業看他的書。
大一下半學期的期末，少游考得不錯全年級第三。
畢竟是藏龍臥虎強手如林的名牌大學，強中自有強中手。
而少游對這豔羨死他人的成績卻非常不滿意。
暑假，寢室室友知少游不回家，說學校中也有個留校的小妞，長的不錯介紹給他做個伴。
是個靦腆的女孩，白白淨淨。
在圖書館裡，紅著臉的害羞女孩大著膽跑過來與少游搭訕。
少游當眾冷瞥女孩一眼，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從那天起，大學校園裡第一次流出關於“冷酷才子”祝少游的傳言──學校那棵“名草“可能已有主。
大二上半學期，選修課專業課一下增加很多。
憑著性子學習的室友們，各個怨聲載道。
而把學習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少游，生活還是規律充實。
大二的專業課與英文考試，少游考得不錯，重新坐回第一的霸主寶座。
那段時間順風順水，少游心情挺好。
其間大寶也來看過他幾次，每次倆人都是在過夜的地方做的。
大寶說現在少游越來越猛，說完大寶自己的臉也紅透個遍。
夜裡，少游睡在大寶懷裡，像個孩子，說，考試基本都過了，還有一門，如果也能順利通過。那出國名額就一定是自己的。
很久很久，大寶沒吭聲。
19
碾過耳膜的機床轟鳴聲中，大寶正在安裝剛下流水線的打磨腳踏。
負責機床房的李師傅突然跑了進來，渾厚滄桑的嗓音與有序的機器零件切割聲揉搓在一起。江大寶電話。
放下手中攪著的扳手，大寶扯下脖間的毛巾擦拭了下額頭的汗珠。誰啊？
嘈雜的車間內，大寶斷續的聽到李師傅口中蹦出幾字。
只是囫圇到了最後模糊的“游”字，大寶已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曾給過少游工廠裡的電話，是為不時之需准備的。
大寶清楚少游一直是個要強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會打電話來。
從亭子間裡拿起紅色的聽筒，大寶的手有些顫。
喂~連帶著說話的尾音都抖了起來。
聽筒另一頭一直沒吭聲，卻隱隱傳來馬路上過往車輛的喇叭尖銳喧囂。
大寶忽然憶起少游大學附近有一個交通挺繁忙的十字路口。
每次自己也是在那與少游說再見，然後懷揣抑郁與感傷獨自踏上回程的車。
我是大寶~大寶傻傻地補上一句。
我知道。果然是少游的聲音，富有磁性的聲線裡一如既往的感性。
可為什麼這回兒，大寶覺得少游的音質仿佛蒙上灰，像一塊毛坯玻璃透不出靈動的光線來。
今天我拿到去美國留學深造的機會，不過學校要求支付保證金，所以我想找你借五萬。你看你是否……
少游說得很緩，卻好似帶著絕望的吶喊，仿佛每個字都能令大寶深深的抽痛到骨子裡。
已不太記得怎麼信誓旦旦答應下少游兩星期內一定把五萬湊齊送到他手裡，只是那一刻，大寶就是覺得自己有義務不得不這樣做。
放下電話，大寶口干舌燥的厲害。
五萬，對於只在象牙塔一心讀聖賢書的少游，那是個天文數字。
五萬，對於每日在工廠起早貪黑，工資也就剛好糊口的大寶來說，那也不見得乍聽完數字驚訝度會比少游小多少。
大寶幾乎從來就不是個富人，除卻他當海員的爸爸因公殉職，拿了一筆幾萬的撫恤金。
這幾年的貼補家用再加上奶奶陸續生了幾場大病。銀行裡存著的錢總共也就三萬多。
大寶本還想用這筆錢給辛苦了一輩子的奶奶，好好養老的。
但這下子，看來非得取出才能填了少游保證金的大部分缺額。
20
那天下班後，大寶磯拉著拖鞋蹲在更衣室門口猛抽煙。
剛從職工浴室洗好澡回來的李師傅，有些詫異地走了過來，說他小子平常下班蹬得比兔子還快，今天怎麼不回家？
大寶照舊蹲著矮人一截，仰頭道，大師傅，家裡有些困難，想問你借點錢。
李師傅瞇起眼想了會兒，問，要多少？
大寶答，兩萬。
李師傅壓低聲音，做什麼的？
大寶脫口而出，家裡的表親要出國，差這錢做保證金。
李師傅沒一口回絕大寶，話鋒卻突然轉向他家像母夜叉的婆娘。說著說著又繞出了他女兒李雪娟。
大寶想起李師傅前幾月曾想為他想說對象，對象就是李師傅的女兒李雪娟。
大寶當時隨便編了些理由忽悠了沒要。
一進廠，大寶就聽人說過廠裡的李師傅有個患精神分裂症的女兒。
因為這要命的病，他女兒都是三十好幾的老姑娘了，卻一直沒能找到婆家嫁出去。
李師傅幾乎為他女兒物色了廠裡所有適齡的小夥，可人家一聽是那病，哪怕你再花容月貌也沒人敢要是吧？
更何況有些缺德的還暗傳李雪娟就是沒病，但那長相也就和不長眼的瞎子倒能湊合湊合。
李師傅說到最後，親暱地拍拍大寶的肩道，大寶，你看雪娟──
突然甩開李師傅的手，大寶把煙蒂扔得遠遠的。大師傅，成，都聽你。雪娟是好姑娘。你瞅著安排一下。
推銷了那麼久的女兒，第一次成功的李師傅終於眉開眼笑。說，好。剛進廠那會兒，我就看出你江大寶靠得住。
夜裡，估摸著少游應該回到寢室，大寶給少游捎去了電話。
錢的事，還差幾千就都解決好了，大寶緊緊拽著聽筒。
沒有表現過多的欣喜，少游含糊地應了一聲。
大寶知道少游好面子，說不准現在還怨他在室友眼皮下魯莽地打來電話。
可答應李師傅後，大寶心裡卻不知為何堵得慌，他現在只是想聽聽少游聲音。哪怕一個字也成。
沒啥實質性的東西，大寶東拉西扯了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少游已有點不耐煩。
就在快掛電話時，大寶忽然突兀地冒出了一句，如果以後我結婚了，你會生氣嗎？
少游愣了愣，隨後冷冷接口，為什麼要生氣，結婚是你自己的事。我又不是你老子，管不著。你愛和誰就和誰去。到時支一聲，結婚禮他祝少游一定會送。
只是剛掛了電話，少游就後悔了。
後悔自己平白無故地對大寶生氣，後悔自己方才的話生硬的厲害。
但少游就是生氣，一聽見那傻瓜竟嚷嚷著要結婚就沒來由地生氣呀。
他也不看自己那副尊容，有女人要嗎？
雖然長得還算有男人味，身材也不錯摸上去很舒服，肌肉也不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磕手，有彈性讓人愛不釋手。
當然，操上去感覺更好，一想到大寶後面咬住自己那根的深粉色小口。
少游的下面又不分場合的硬了起來。
鑽進寢室裡的獨立廁所，少游倚門喘氣自慰，看著自己上下套弄的手，少游想起大寶為自己用嘴含著的熊樣。
翹著屁股，大寶可憐兮兮地伏著身子吃力地張嘴吞吐，不敢擅自吐掉口裡的那根臉卻又火燒火燎的厲害。
切，被自己從高二起就當女人不知操了多少回了，還敢和女人結婚？
江大寶，難道還要女人也來操你，你才過癮？
少游少有地罵罵咧咧不停。
21
周日的天氣有些陰沈，大寶拎著一袋蘋果敲開了李師傅家的門。
門內，李師傅正穿著圍裙手拿一鍋鏟。
他看見很按時來赴約的大寶，笑的眼都瞇成縫。
一邊拿過大寶手中的水果，李師傅為他使了個眼色暗示雪娟在內屋看電視。
大寶埋頭應著，兩只腳卻站在屋門口躊躇。大師傅，您看這頭一遭便上門，是不是……
李師傅道，我都在廠裡考察你兩年多了，難道還不了解你為人嗎？只要是我滿意的雪娟也一定會滿意。反正你遲早也要上門的。
被李師傅推進內屋，雪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小巧的骨架，白皙的皮膚，長長的披肩黑發，與那些匪夷所思的無稽流言相比，大寶真的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雪娟轉過頭來，清亮的眼睛裡掩不住的卻是如霧靄般恍惚的寂寞與孤獨。
大寶拿回了兩萬，又算了算賬頭上的錢，還是差個兩三千。
就在大寶一籌莫展之際，他聽廠裡愛賭錢的“油子”們說工廠附近有個秘密的地下血站。
如果去那賣血，一千毫升也有個千百塊。
大寶盤算著，如果自己也賣個兩三千毫升的血，不就能把缺口補上了嗎？
兩個星期後，與少游約在學校附近的街心花園，大寶終於按承諾為少游帶來了整整五萬塊。
第一眼看見大寶煞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少游像活見了鬼。
你怎麼成這樣子。把大寶遞來的銀行卡隨意塞入口袋，少游順勢與大寶觸感冰冷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大寶眼神一味閃爍避著少游眼中的鋒芒。沒，沒什麼，幾天前淋雨發了點燒。
怎麼會淋雨的？你是笨蛋啊，這麼大的人還會為如此小兒科的理由生病。少游繃著臉，冷冰冰地把大寶從頭到腳數落了一番。
大寶低垂著頭，有些洩氣的喃喃。不是的，出門借錢時天還好好的。拿著錢回來，天就不給面子了。
那一刻，總伶牙俐齒愛勝人一籌的少游突然沈默了下去。
大寶心裡一驚，忙抬頭。不會是冰雪聰明的少游知道那幾千塊的真相了吧。
大寶惴惴不安著，可少游的眼神卻掩埋在修長挺翹的睫毛下讓人無法猜透。他蹲在長凳邊緊緊與大寶的手交付在一起。
相信我，大寶，我會回來的。五年後的今天你還在條凳前等我。我一定會從美國回來找你的。
這是少游今生給大寶下的第二個承諾。
那時他們一無所有。
那時他們只有彼此能夠相偎取暖。
但夠了，真的夠了。
那一刻，大寶心中的某個角落在沸騰，從未有過的沸騰。
當時自己是哭了還是笑了，又是為什麼而流淚又是為什麼微笑，不記得，都不記得了，歲月觴籌交錯間早已模糊了記憶的輪廓。
可手指末梢間不屬於自己的韻熱卻再也無法冷卻。
22
離別前的一晚，少游與大寶相擁交纏在一起。
滾燙的身子，炙熱的喘息，沒有止境的索取。
少游一次又一次長驅直入進大寶的身體。
乳白色的精華被少游在一個又一個高潮間注滿了大寶的腹腔。
大寶雙手攬上少游光滑的雪白脊背。
少游壞心地吻住大寶的嘴唇，舔舐他的口腔，吞噬他的津液，勾纏啃咬他的舌頭,奪走他全部的氧氣，霸占他全部的注意力。
少游喜歡這樣獨裁的感覺。
喜歡大寶此時脆弱地像小貓般的表情，喜歡他只依賴與仰壯自己而生存。
大寶雙眼霧靄失去了焦距，他靠著本能吸取少游為他度來的少量氧氣。
也就在那一刻，少游的那根又開始摩擦著大寶柔韌的內壁，劃著圈狠狠挺進了最深處。
大寶精疲力竭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口中模糊地發出沙啞甜膩的呻吟。
少游把大寶的耳郭吞進口裡吮吸著。他的舌頭仿佛毒蛇的信子鑽入敏感的耳壁。
少游適時地用手指按住大寶即將要噴薄的鈴口。
他親吻大寶的眼睛，他說，江大寶你聽著，一定要等我。五年後我一定會從美國回來找你的。
話落，在大寶宣洩的那一刻，少游的嗓音仿佛千年古剎裡的神咒，深深烙刻進了大寶的骨髓裡。
再醒來時，少游早已拿著行李離去。
大寶渾身酸痛股間更是慘不忍睹，他裹著白色床單掙扎著起來，站立在蕭瑟的金黃色季節前。
大寶默默吸著煙盒裡最後一只煙。
抬頭，天空是被刷上靛藍色的油畫布。
一架飛機高高地從城市的上空轟鳴地掠過。
不知是不是少游要搭的那班？
大寶咧嘴笑了，可擠兌在眼眶裡的淚珠卻被不小心打翻，濕了他的臉…..
窗外，一片憔悴梧桐樹葉從最高枝上緩緩飄落，融入泥塵。
注定這個城市的這個季節將是大寶心中永遠難以抹去的痛。
大寶回到了工廠，他仍在車間裡默默無聞地為生計操勞繁忙。
那個冬天大寶奶奶又生了幾場大病，儲蓄幾乎被掏空的大寶所花的住院錢仍是李師傅出的。
大寶在醫院走廊裡抽了整宿的煙。
第二天他上門找到了李師傅家，一進門大寶就說他想娶雪娟。
李師傅拍拍大寶的背說，你想清楚了嗎？
大寶舉著右手掌當面起誓道，與雪娟結婚後，他若對不起雪娟，就讓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雪娟扒在門縫後豎耳仔細聽著。聽著聽著她早已淚流滿面。
李師傅挑了他們結婚的好日子，明年初春桃花盛裝綻放的時節。
幸福地挽著大寶的手，多年未出過家門的雪娟面帶准新娘的嬌羞。與大寶外出選購著婚後的日常用品。
大寶說他要買一包煙。
雪娟招招手，歡快地說她去馬路另一頭等候大寶。
大寶拐進深巷某一雜貨攤。
待他把煙盒揣進口袋，馬路中央已圍著一大圈人。
大寶口中方才才叼上的煙霎時掉落在地，大寶發瘋地沖過去叫喊著雪娟的名字。
一大片紅色的血漬裡，身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子像潑上油彩般，斑斕的刺眼的紅著。
她的身體好細小，細小到大寶似乎微微用力就能把她的腰給折斷。
李師傅在醫院裡哭著捶打著謾罵著大寶。
他說大寶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們李家前世做了什麼孽，大寶要這樣作踐雪娟。
大寶扶著老淚縱橫的李師傅，突然給他下跪。
大寶鄭重地在李師傅身前磕了三個響頭。
大寶說，大師傅我以後就是你的兒子，不論雪娟變成什麼樣我都會照顧她一輩子。我此生非雪娟不娶。她就是我的妻子。
再後來，本被醫生診斷為植物人的雪娟在兩年後奇跡般的蘇醒了過來。
只是那時，在車禍中留下嚴重後遺症的雪娟，卻只有了十歲孩子的心智。
23
--------------------------------------------------------------------------------
雪娟出院的那天，是冬日降下第一場雪的時候。
出了醫院，大寶把眼神迷茫的雪娟抱在懷裡，雪娟用手掌接了一片輕若鵝毛的雪片朝大寶咧嘴傻樂。
城市盡頭，天空正囤積著無數灰暗的雲彩。
靜靜地坐在大寶改良過的自行車後座椅上，雪娟終於回到了離開兩年的家。
歲月的蹉跎早染白張師傅的雙鬢。
看見門外被大寶攙扶著的女兒，張師傅再也無法控制情感，淚眼婆娑一把抱住如今宛若孩子般不諳世事的雪娟。
兩年並不是一段太長的時間，可無法否認它已在悄無聲息中改變了太多太多──大寶奶奶去年春天辭世。張師傅上個月光榮地退下奉獻一輩子的崗位。雪娟終於回家。
曾經是為了撐起自己與奶奶頭頂天空的稚氣男孩，現在終於變成了一個可以真正依靠的男人。
勤懇工作了五六年的工廠內，大寶也修成了別人口中的大師傅。
在雪娟接受康復訓練的那段時間，大寶把雪娟真正接進了自己的家。
從此這個深居簡出的陌生女人成了那個小小家的女主人。
只是街坊中喜歡嚼舌根的暗傳，大寶家裡的女人似乎是個弱智。有人瞧見過她抱著布娃娃絮絮叨叨。
不可否認生活有時像大磨盤，大寶覺得他與雪娟張師傅甚至是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是上面擺著的豆子。
他們被生活不停地碾搾著，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搾著青春搾著曾經的神采飛揚搾著過往的美好理想。
當什麼都無法再壓搾出，當流盡眼淚的那一刻，他們也將徹底麻木屈服生活變成一堆豆渣。
大寶已很久沒想起某個曾深深占據著他生命的人。
或許是刻意的回避，或許是為了始終貫徹自己曾經對雪娟許下的誓言。
那個人在刻骨銘心的記憶中被拉長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黑洞洞的，孤寂的。
他在逐漸遠去。
直到第四年的某日早晨，大寶突然發現他連少游的臉都回憶不起來。
大寶抽了支煙，半晌後，他就穿著拖鞋下樓為雪娟拿牛奶去了。
幾日後，有人看見大寶在樓下垃圾筒裡扔了個大紙箱。
被風偶然吹開的一角中，幾本半新不舊的高中教科書正覆著一堆寫滿字的小紙片。
雪娟現在成了智障，生活上的一切都必須依靠大寶的細心照顧。
比起大寶的妻子，雪娟更像是大寶的孩子，妹妹。一個他大寶一輩子欠著債的人。
欠“債“難還（美攻強受 虐）24
--------------------------------------------------------------------------------
生活很平靜，平靜得甚至像一潭死水。
每日下班後，大寶便馬不停蹄地在菜場與家之間兩點一線的勞碌。
而相對的，雪娟需要的做僅僅是含笑擺弄她的娃娃
她無需擔心一切，因為那個叫江大寶的男人，會用自己的肩頭替她擔起所有的風和雨。
似水流年，時間就如同沙漏裡光潔剔透的石英砂。
回頭間，懷中揣著的沙漏早已流淌至盡頭。
某日下班，大寶帶回兩張去另一城市的火車票。
出門前，大寶為雪娟細心地圍上圍脖。
站在五年未見的城市，當日那個街心花園早已被納入市政規劃，成為一條整潔寬闊的交通干道。
看著往來駛過的繁忙車輛，大寶與雪娟手拉手立在高大醒目的信號牌下。
午後的陽光帶著一絲慵懶的氣息，暖暖地灑在他與雪娟的肩膀上。
大寶的心從未像那一刻寧靜。
在行人向這兩個突兀的外鄉人投來異樣的眼光中，大寶拉著雪娟的手慢慢走過干道上的斑馬線。
恍惚間，大寶突然有些傷感，那仿佛是跨過自己青蔥歲月的錯覺。
迎面走來一個學生，正帶著耳機喃喃輕唱著一首歌。
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天
我想我習慣了忽略
去忽略沒你的時間
不近不遠走在誰身邊
我想我適應了一切
這一切沒你的時間
某條路某條街 某首歌某間店
某種熟悉但如今 卻刺眼
一轉身 才發現 空氣裡面
空氣裡面依舊飄散著記憶的氣味
……
坐在回程的火車上，雪娟靠著大寶的肩膀睡得很香甜。
大寶溫柔地替她蓋上自己的衣服。
閉眼前，大寶想或許那才是五年承諾的最好結局。
欠“債“難還（美攻強受 虐）25
--------------------------------------------------------------------------------
轉瞬，指縫中又流瀉過五年的光陰，大寶已是而立之年。
在齒輪運轉越來越快速的市場經濟與優勝略汏的鞭策下，大寶為之揮灑青春與汗水的自行車廠，終因抵不過愈漸激烈的競爭撒手人寰。
與所有那些被社會淘汰下的待業青年一樣，大寶在為社會主義做貢獻的同時光榮地下崗了。
後來，大寶回過一次工廠撿了些沒人要的邊角料。
沒多久，在一個還算有些人流的市口，他安了一個修車攤。
披星戴月，風雨無阻，大寶總坐在小凳子上守著修車人上門。
雖然攢著幾毛錢幾塊錢的日子過得並不富裕，可是溫飽的基本無憂與生活的恬淡卻使大寶在心底湧上陣陣的溫馨。
那日與往常不同，大寶收攤收得格外早。
推著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老坦克”，大寶停在一家蛋糕店門口。
前幾天路過此地時，大寶就一眼看中那個裱有小豬圖案的蛋糕。
從兜裡掏出錢，大寶是買給今天做小壽星的兒子──江宇。
拎著扎上綢帶的蛋糕，大寶瞧見蛋糕店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一輛氣派的黑色轎車。
沒太在意，大寶只顧低頭站在自己的自行車前摸索著鑰匙。
突然車門被司機打開，一個男人從轎車裡走下來並站在他身後喚著一個人名，如同喚著情人般的柔情似水。江大寶。
大寶塞兜裡的手頓了頓。
沒有轉身去看一眼，大寶只是背對著男人，說，先生，你認錯人了。
對於大寶如此決絕的態度，男人顯然有半秒的傻眼。
可下一刻，男人絲毫不在乎往來行人的目光，心焦地從後一把牢牢攬住了大寶的腰。
男人身上迷人的香水味霎時充斥進大寶的鼻腔。
把下顎枕在大寶的肩頭，男人的深邃磁性的嗓音哽咽著。
我知道你在恨我沒有遵守五年之約，可那時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寶，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大寶手肘向後一桶，結結實實地打在男人的胸口上。
大寶與那個騷擾自己的男人平視著。
無論身材還是臉蛋，眼前的男人都能媲美圈內最頂尖的模特。
所以就算路人不好奇兩個大男人的當街的曖昧表演，那張本不該屬於男人的精致臉孔也能謀殺大量眼球。
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手腕上佩戴著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的高貴名表，男人舉手投足間氣質優雅宛如貴族。
或許一切都會改變，可眼前脫去青澀粉飾著成熟與性感的臉龐，卻如同神靈召喚，在大寶的腦海裡清晰異常。
大寶甚至能感受出自己的身體在男人的注視下莫名地迅速火熱。
一下推開男人，大寶沒命地把自行車踩得飛快。
心髒在胸口如錘鼓似的轟鳴著，遠遠地,大寶看見兒子李宇正被老師攙著手站在幼兒園門口。
老師說小宇今天一定要站在外面等他。
大寶歉意地朝老師微笑。
小宇眼珠子在大寶自行車上流轉了幾回，噘著嘴問大寶要生日蛋糕。
大寶這才想起剛剛逃得匆忙，蛋糕一定被拉在道上了。
無計可施，大寶只得先半哄半推的把小宇送到李師傅家。
又像做賊般，鬼鬼祟祟回了一趟自己家，連帶些換洗的衣服，大寶把雪娟也一起運到了李師傅那兒。
聽說女兒一家要在自己這小住幾天，李師傅欣然地答應下來。
臨時准備了些菜，不豐盛但體現出李師傅對孫子的愛。
當大家入席要開飯時，大寶憶起由於自己太過於驚慌，竟忘為兒子再補買一個生日蛋糕。
小宇還算懂事沒鬧，只是有些失望地嘟著嘴。
但大寶看了心裡卻挺難受。
欠“債“難還（美攻強受 虐）26
--------------------------------------------------------------------------------
就在一家人對缺少生日氣氛掃興之際，李師傅家的門突然被人敲響。
門外，一身休閒裝扮的年輕人正手持一大蛋糕與看外表就知是死貴的營養品。
李師傅受寵若驚地瞅著這個神秘漂亮的陌生人。
年輕人極有修養的露齒一笑，我是大寶幾年前去美國的表弟祝少游，今天順道來看看我表哥。
少游雪中送炭的蛋糕被小心地擺放在餐桌上。
小宇嘴含手指頭，對蛋糕花邊裝裱著憨態可掬的小豬垂涎三尺，抬頭羞怯地望望像大明星一樣好看的新叔叔，又望望沒吱過聲的爸爸。
叔叔摸摸小宇的頭，笑瞇瞇地為他切蛋糕。
大寶站在一旁不敢發作，只能看著少游在自己家裡“如魚得水為所欲為”。
為款待這半路冒出來的大寶表弟，李師傅甚至把那瓶一直捨不得喝的多年珍藏拿出來。
李師傅為少游斟上一杯，一邊與少游嘮著境況。
少游說他在這個城市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如今正與一幫志同道合的美國同學為國內外的一些企業做賬目精算與管理。
聽著少游那麼年輕有為又是大寶的表弟，李師傅真是從心裡把才認識幾小時的少游當兒子喜歡。
沒怎麼出過聲，大寶有些坐不住，看看時鍾，他把雪娟與小宇先攙到大屋裡休息。
待他出來，李師傅與少游還在嘮，只是餐桌上多了一張白色的支票。
李師傅把支票拿給大寶看，上面赫然地寫著十五萬。
大寶瞥了少游一眼，說，太多了。要還，你就還李師傅兩萬吧。
少游若有所思地盯著大寶猛瞧，直瞧得大寶雞皮疙瘩滿身。
少游問大寶，現在在哪上班。
大寶理直氣壯，說，擺攤給人修車。
少游說，那好，你明天就到我工作室來打雜。
第二天，大寶手拿少游給的名片跑到城市最富有盛名的商務樓下。
打心眼裡，大寶就不願來。
他敢情著自己這幾年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活得挺好，大寶不希望少游破壞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與安詳。
但作為一個稱職孝順的女婿，大寶更不忍心看著自己拒絕少游而使李師傅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這世道真是做人難，做別人女婿更他媽的難上加難。
按了一下電梯的按鈕，幸好自己裡手裡還揣著少游那張印滿英文字母的名片，否則門口的保安非得把大寶當作無業游民給端出去。
原來你也68啊。
大寶循聲望邊上一瞧。乖乖，長得與少游不分伯仲的漂亮小夥，正口裡嚼口香糖。戴著耳釘的左耳塞一藍牙耳麥，渾身上下一套休閒裝行頭。
一看就是那種洋墨水喝多的旅外ABC。
大寶搓搓手，沒吭聲。
別說，這市中心的有名商務樓就是洋鬼子與國內精英比誰更會朝兜裡撈錢的地兒。
難怪粘上財氣的地方，連電梯都造的金燦燦，晃眼。
大哥，甭動。
小夥子很順手地攬上大寶的腰，那張漂亮的臉也隨之越靠越近。
是有些偏藍色的眼珠子，大寶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顆玻璃彈珠。太陽的照耀下，珠子就會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
只可惜有一次少游使性子，一腳就被他踢陰溝裡去了。
迷醉在小夥子的眼睛，大寶聞到空氣裡彌散著淡淡地檸檬香。
慢了半拍，大寶這才想起他們倆人的姿勢別扭至極。
此時，小夥子已放下手，沖著大寶得意的露牙直樂，手裡捻著從大寶肩上拿下的一小片白色絨毛。
林肆，北京來的。到這投靠一哥們兒，操，那小樣兒的剛到北京，想當初還不是我讓人八抬大轎抬他滿街躥。丫的，跑他地盤，大爺裝的比誰都牛掰。
一口流利不能再流利的京片子從ABC口裡就那麼蹦著。
幸好大寶不鬧近視，否則那跌破的眼鏡非得踩碎在自己腳底下不可。
欠“債“難還（美攻強受 虐）27
--------------------------------------------------------------------------------
到了68樓，大寶才鬧清楚電梯裡林肆咬牙切齒，一口一小樣罵的竟然就是祝少游。
看來林肆這回兒怨氣真是不小，電梯門剛開那會兒，他便直著脖子地動山搖對著整68層大吼，兄弟姐妹們，你們林大爺回來了。
聽見如此囂張的叫喚，衣著光鮮的office職員們紛紛放下鍵盤前揮舞的爪子，好奇地探頭張望。
少游從辦公室裡出來，身旁還跟著幾個衣著周正的男男女女。
一看是林肆大駕光臨，本還中規中距的男女們瞬間原形畢露，瘋成一團。
他們左一口， “四害”，你改學徐霞客啊。操，祖國大好河山白白被你到處糟蹋。
右一口，“四害”，你爸咋沒開他那輛紅旗千裡尋親，把你丫逮回首都。
無法融入他們敘舊群體，大寶只能干站著看這群時尚靚麗的年輕人互相調侃取笑。
後來，大寶才知道林肆是北京的高干子弟還帶四分之一的混血，也曾出美留過學。
而那群正說笑的男男女女就是少游提過的同學，他們現在在少游的工作室裡都做上級主管。
少游悄悄地撇開人群的熙攘，朝大寶勾勾手指。
像如此一板一眼地站在少游辦公室裡，大寶真是不習慣。
少游瞄了眼辦公桌上的復古時鍾，問大寶怎麼遲到了。
大寶實話實話說，大廳裡的保鏢把他攔下前後安全檢查了五六回。
少游又問大寶怎麼會和林肆在一起。
大寶也滿口大實話，坐電梯碰上的。
只是少游狐疑的眼神有些像抓奸，大寶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少游說，你往後離林肆遠點。他是gay。你惹不起。
大寶壓根就聽不懂少游口裡操的洋文，心裡卻有些亮堂──那gay 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再後來，大寶就真的成了少游工作室裡的打雜人員。
為職員與主管倒倒咖啡，掃掃地，拿拿淨水，印印文件……
做的事不見得比擺地攤輕松，可那地方好歹一年四季有空調也有天花板，下雨不漏水，刮風也不會往衣領裡直鑽寒氣。
一天，幾個閒暇的職員在工作室裡“磕牙”，說老板真會挑員工。像江大寶這樣的，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伺候得比家裡的保姆還舒坦貼心。讓他打個雜印個文件，也放心，不用害怕向外透露商業機密。
沒過幾日，那些曾天南地北胡吹海侃的職員便不知去向，隨之大寶打雜的工作也被少游給消減大半。
來到工作室後，林肆便挑了間無人的辦公室,整天像大爺般把腿翹在辦公桌上，一邊翻著手裡全英文的雜志，一邊搖頭晃腦的聽著音樂。還沒見他做過什麼正經事。
那日，大寶進去收廢紙。
瞅見這樣一儀表堂堂的青年，卻每天窩在那兒扯社會主義進步的後腿，大寶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給林肆重新修上一門社會大學新課程。
說到底，大寶敢有膽犯太歲。除了大寶與林肆曾在電梯裡有一面之緣外，林肆還是個非常具有親和力的人，像這樣的人甚至能稱上是妖孽。
聽說至上，能與其他公司總裁在談笑風生間拿下大合同。至下，能與居委戴袖章的大媽貧一下午的嘴。
如果不懶惰。還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您說只要是個有良知的，誰能眼睜睜地看一大好青年就給毀了。
大寶猜想少游口中的洋文，大概就指林肆游手好閒的意思。
此時，林肆正毫無防備地喝咖啡。
大寶一臉認真地看著“四害”，說，主管，我想給你提個建議。
大寶管坐辦公室的都叫主管。
林肆摘下耳機，對勞動人民一臉的洗耳恭聽。
被人尊重的大寶，心裡有些小小的受寵若驚。他越發賣力認真地說，主管，您別再做gay了。
“噗”林肆嘴中的咖啡一口全給噴電腦顯示器。
你……你說什麼呀。林肆少有的結巴。
大寶沒想第一次“秀”洋文，竟秀對了。更沾沾自喜，說，像您這樣好的青年。雖然不知遇上什麼挫折讓您那麼消停。不過您好好努力，一定會事業有成的……
此時，林肆的腦子運行速度絕比酷睿雙核還快上幾檔，他也總算弄明白大寶同志口裡gay的真義。
就在大寶即將出辦公室前，林肆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大寶，是誰向你說我是gay的？
大寶想了下，也沒覺是國際大問題。於是供出少游同志的名字。
只聽“四害”突然朝辦公室外大罵一句。操你大爺的祝少游。
便像風火輪一樣沖了出去。
28
倆人一定是結結實實地惡斗過一番的。
晚上在KTV某貴賓包房裡，少游與林肆一人一沙發對門坐著，活像兩黑道頭子要談判。
透過紙醉金迷的燈光，林肆的嘴角正歪著一張創可貼。
被迫混跡於那夥企圖勸和的老同學間，大寶顯得很緊張，除卻今天的簍子是自己捅下的之外，像這樣燒錢的地兒，大寶還未到過。
服務員從外面進來，在長條的茶色玻璃幾上堆滿了洋酒和白酒。
林肆把五糧液與那叫不出名的洋貨一古腦摻和在一起。
祝少游你個三孫子給我記住，今天是你他媽先惹火我的。操你丫的，如果把這一大杯都給干了。今天的事我們一筆勾銷，我還你一哥們兒。如果今日兒你敢躲一下，我林肆就當遇人不淑被豬油蒙心，趕明兒就打包滾蛋。
林肆神情很激動，一古腦先抓過桌上的五糧液，咬開瓶蓋，就像喝礦泉水般咕嚕嚕只往肚子裡灌。
當然最矛盾的也最可憐的就是坐在倆冤家之間的炮灰們。
究竟是勸“四害”還是“保”少游，手心手背都是肉，兩邊都不想怠慢與得罪的同學們，自己也沒個准。
不過這回兒，少游倒是沒讓大家難做人，二話沒說，瀟灑地就捧起林肆特地為他調配純度直逼脫水酒精的“雞尾酒”。
那晚一杯下肚後，少游醉得脫了人形。
大家商量著先把少游和林肆送回家。
自從離家出走後，林肆一直住在市中心某高級賓館裡。
而少游則在城市裡的某個高檔小區安了個窩。
一幫紅男綠女架著林肆與少游往外走。
本想就此和眾人告別的大寶，一看見少游醉如爛泥的模樣，心裡某根弦不期地被撥動得隱隱作痛。
實在放心不下，大寶決定親自把少游送回家。
臨上車，大寶聽見停車場的上空還回蕩著林肆神志不清地叫罵聲。
他說，他就是他媽一個gay，他就是喜歡男人，他怎麼著啦他。他招誰惹誰，他又不喜歡他大爺的祝少游。小樣的，憑什麼祝少游老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不清為什麼，聽著林肆歇斯底裡地嘶吼，大寶心裡很不是滋味。
替他們開車的小邵也是少游的同學。
借著紅燈那會兒，小邵在車裡抽了一支煙。
嫋嫋的青煙從他口裡冒出來，小邵夾著煙，罵了句，混。
大寶摟著看上去脆弱易碎的少游，不解地望向駕駛座上的小邵。
一直把大寶當少游表哥的小邵，自然也就口無遮攔緩緩道來。
五年前，學成歸來的祝少游曾回過一次國。後來林肆不知碰上什麼麻煩，少游為了幫他，被人捅了幾刀在醫院裡一躺就大半年。那段時間少游一直對林肆恨得牙癢癢，說他對愛人的承諾就是毀在林肆手裡。林肆自知理虧，沒有怨言地服侍了少游大半年。
29
五年前，學成歸來的祝少游曾回過一次國。後來林肆不知碰上什麼麻煩，少游為了幫他，被人捅了幾刀在醫院裡一躺就大半年。那段時間少游一直對林肆恨得牙癢癢，說他對心愛人的承諾就是毀在林肆手裡。林肆自知理虧，沒有怨言地服侍了少游大半年。後來倆人在北京又發生些什麼混帳事,就再也沒人知道了。
聽完小邵的那番話，大寶心裡如同被貓爪子撓著心，特難受──是苦是澀或是痛，連大寶自各都分不清楚。
轎車行駛到住宅區後，小邵與大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少游弄回家。
一進門，很時尚也很有品位的房間布置，讓人有瞬間的眼前一亮之感。
只是，這三室二廳的房間對於孤身居住在的少游來說，未免有些大的冷清。
大寶低頭看下表，被林肆與少游今天這麼一折騰都已經到了凌晨。
知道小邵明早還要去公司上班，大寶先讓他回家休息，自己則把少游扶到浴室，替少游脫了那吐滿一身污漬的西服。
歐羅巴式柔和的白色浴燈下，大寶看見少游纖瘦優美的身體正布滿幾道蜿蜒於腹部的丑陋刀疤。
那一刻，說不上為什麼，大寶真的挺想哭。連鼻子都已經醞釀好開始泛酸，結果眼眶裡的那些水分最終還是忍住沒外瀉。
大寶為浴缸裡的少游洗得分外仔細小心。
自從少游從美國回來，這還是倆人第一次比較親密的接觸。
坐在浴缸中，少游半瞇著長長睫毛下的鳳眼，白皙的臉頰旁隱隱透著水汽蒸騰的淡粉，神色十分愜意。
該到洗少游胯下那部分，大寶心裡竟一下子好似萬馬奔騰般地局促。
大寶胡亂在手上塗抹些肥皂泡沫朝少游那抓去。
無可厚非，男人的生理現象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會雄赳赳氣昂昂的表明它的存在。
大寶尷尬地看著在自己手裡種下的滾燙果實，一咬牙決定把頭埋沙裡做回鴕鳥，無視。
直到少游香噴噴地躺於床上，大寶也已經累得夠嗆。
他借地橫躺在少游那張大床上歇息，想著半夜沒車回家的法子。
就在這時，少游突然睜開眼沖睡在一旁的大寶傻樂。像天使般純潔無垢的笑容，任誰也無法拒絕。
他口裡甜甜地一遍又一遍叫著大寶的名字，像個烏龜般慢慢把身子挪到大寶身上。
大寶剛被少游驚人之舉嚇了個踉蹌想推開他，後才發現少游雙眼仍還霧藹迷茫酒醉未醒。
少游大力地扯著大寶的衣服，罵大寶是個騙子是個混蛋，為什麼不理他，為什麼丟下他，為什麼和別的女人結婚？
口吻有些像撒嬌的孩子，那是只見過少游冷酷與高傲的大寶從未窺探過的另一面。
聽著少游質問，大寶歎了口氣，心裡也堵得難受。
既然此時的少游是個愛使小性子的孩子，那些蠻不講理的脾氣自然也被激發得淋漓盡至。
他自顧自強行用手去剝大寶的衣服，紅豔豔的小嘴在大寶裸露的地方到處啃。
也許從小就被少游那廝養出了奴性，大寶竟躺著沒動任他在自己身上撒野。
30
少游神清氣爽地醒來，天早已日過三竿。
空氣中蕩漾著一股好聞的清香。身下的床單被人換成整潔的白色。
少游掀開輕薄的被子，自己正著著一身干淨的睡衣。
環視了眼寬敞舒適的屋子，一切的擺設都照舊著冰冷著。
是夢嗎？
少游的手心抵在自己光滑的額上。
昨晚殘留在腦海裡的片段如無聲地默片，一幕一幕在光影與光影中轉換。
也許是酒精依然在作怪，少游竟十分不肯定自己昨晚與大寶所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場自作多情地春夢?
這時候，大寶走了進來。
穿戴一如勞動人民的整齊與樸素，從他的外表根本找不出哪怕一縷曾有過情欲的倪端。
大寶對少游的態度也如往常，不太熱只有些冷，就像永遠有些無法逾越的鴻溝。
少游在思考他們的之間距離，真的是僅隔著肉眼所看見的床頭與床尾嗎？
大寶說，他做了早餐。
少游環膝，問自己衣物與床單。
大寶機械地回答道，少游因酒醉吐得到處都是，被他都收拾妥當。
少游緘默了兩三秒，很認真地看向大寶，說，那我們昨晚有沒有…
大寶回絕地非常干脆，沒有。
少游狹長的眼眸突然危險地瞇成一條縫。他說他不信。除非大寶把衣服脫下來給他檢查。
輪到大寶發愣，他狠狠剮了少游一眼，轉身欲訕訕離去。
少游卻從床上跳起，趁大寶一個不注意把他整個壓倒在地毯上。
無法從少游身下掙脫，大寶急紅了雙眼。他咬著牙說，你快放開。
少游說，他就是要檢查的清清楚楚。
掀開大寶的襯衣，激烈情事過後的印痕歷歷在目。
少游的燦爛笑容摻著幾分得意與狡猾，他的修長的手指若即若離地勾畫著痕跡。
少游說，好啊，江大寶你給我解釋一下這些的由來。
大寶的臉漲成豬肝色，仿佛最後一層遮羞的衣物被街上竄出的陌生人扒去。
少游是胸有成竹的領主，從未有過的耐心等著他的獵物臣服與歸順
只是，漫長的等待換來卻是大寶歇斯底裡地吼叫，他說祝少游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他媽是有老婆的人。
那一刻，少游的手指停止了游移。
他這才想起身下的那個男人其實已有真正的歸宿，可那個相濡以沫伴侶卻並不是自己。
即使那個伴侶是個弱智是個瘋女人。
少游伸手朝大寶下半身的褲子扒去。
大寶忽然很冷靜，他說，如果你敢扒，我會恨上你祝少游一輩子的。
少游的手真的懸於半空。
大寶站了起來，整整衣服。
少游倚地而坐，頭偏向一邊，眼神游離於窗外沒有焦距。
大寶出門前，說，我辭職。
少游未作聲。
大寶蹲在玄關內穿鞋子，隨著門合上的響聲，玄關安靜一片。
少游默默閉上了眼。
31
大寶回家後又找出了擺攤的家什。
張師傅不解地看著大寶在屋裡到處忙活。
大寶說，他辭了工作。
已多年不碰尼古丁的張師傅，從大寶煙盒裡抽出支煙，說，其實大寶的表弟一看就知和他們是不同道的。辭了也好，辭了也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寶穿著骯髒破舊的老頭衫，端坐於另一個路口，獨自守候他的車攤。
連著幾日，大寶在這條人流頗旺的路口吃了白班。
到第四日無奈收攤的時候，林肆意外地出現了。
准確地說，他是騎著阿瑪尼的山地車，單肩挎著包，在大寶的車攤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林肆把嶄新的山地車隨手一扔。
口裡沒有偶遇的寒暄，林肆的眼神很認真也很執著。
此刻的林肆並不是大寶熟識的那個玩世不恭，總沒心沒肺笑著的大男孩。
他問，你干嘛離開公司？是不是因為我和少游打架？
大寶搖搖頭。
橘紅的霞光下，大寶第一次發現林肆的下巴原來也是長得那麼好看。銳利勾折的線條帶著男人特有的魅力
眼前，林肆清爽的黑發在空中如同精靈般歡快地飛舞，而白色的沾著檸檬香的T恤被微微投上了香樟的樹影。
背包中，被主人遺棄在的銀灰色CD機，依舊孤寂地獨自閃著啟動的綠色燈光。
林肆從褲袋裡摸出幾張大鈔。
大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離開前，林肆身體前傾在山地車上，修長的腿斜斜支撐於地面。
他說，明天我還來好嗎？
大寶愣了愣，隨後笑著朝漂亮的大男孩點點頭。
林肆也留下滿足地笑，瀟灑地揚長而去。
不遠地路口，一輛黑色的轎車一直那麼安靜地停靠著。
轎車後座上，一個年輕的男人手心裡始終攥著一張揉得碎裂開的支票。
連帶著他胸腔中那顆痛苦跳動的心髒。他覺得他的世界也碎了。
路口旁，大寶依然守著他的車攤。
只是林肆沒再出現過。
一天，兩天，三天…..
大寶開始有些擔心他了。
林肆不是個會隨意爽約的人。
那日在商務樓下，大寶一直堅守到黃昏，唯一熟識的小邵才從往來人群中露了面。
大寶拉住小邵，問起林肆的近況。
小邵詫異地盯著他，說，“四害”到這裡避難無非是為了躲婚約的，不知誰走漏了“四害”的風聲，他爸爸連夜把他“押回”了北京。要他和一個大企業家的千金訂婚。
大寶稍稍安了下心。
小邵沒走多久，少游出現了。
剪裁合體的高級藍黑色西服，氣宇軒昂的外貌與無與倫比的氣度，無不在向所有人昭示他高貴的身份──他是精英界裡最耀眼的精英。
大寶的心突然難以自制地瘋狂跳動著。他低下頭，一聲不吭地與少游擦肩而過。
幾步開外，少游忽然開口說道，真是可惜，林肆現在與女人在北京逍遙快活。如果知道大寶苦苦尋找他，林肆一定會感動地再做一次逃跑新郎的。
32
大寶的心突然難以自制地瘋狂跳動著。他低下頭，一聲不吭地與少游擦肩而過。
幾步開外，少游忽然開口說道，真是可惜，林肆現在與女人在北京逍遙快活。如果知道大寶苦苦尋找他，林肆一定會感動地再做一次逃跑新郎。
大寶停下腳步，扭過頭去。
蒼茫的天空像著了火般一直燒紅到最盡頭。
大寶抬起頭，在少游面前，他第一次選擇去忽略那張使自己心動過速的臉。
這張臉能有百般模樣，即使只是空白地未塗鴉任何表情。
但他卻永遠無法忍受天使的面容上存有幸災樂禍的丑惡。
難道是你把林肆他爸從北京招來的？
大寶的臉上，憤怒與心痛扭曲在一起。
大寶的表情把少游深深刺痛。
少游別過臉，負氣地回答道，是又怎麼樣？
大寶轉過身，朝少游撒腿狂奔。
少游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大寶痛快地給自己那麼一下。
久久地，清脆聲未如預想般的響起，可睜開眼，少游卻已痛到心口麻木。
大寶的手根本就沒曾舉起，少游從大寶眼睛裡看見卑微丑陋的自己，甚至是一種叫做同情與不屑的情感。
大寶的嗓音痛定思痛著，他說，祝少游，我看錯你了。
那一刻，少游仿佛看見城市上空正倒置著一座被烈焰爛漫燃燒殆盡的天堂倒影。
那一刻，少游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卻是為遮掩自己眼中可怕的荒蕪繼續蔓延。
大寶沒有回頭的一直消失在街道盡頭。
後來，林肆回來了，戴著他左手無名指的鉑金婚戒，帶著他令人萬分艷羨的美麗准新娘。
一輛銀灰的寶馬停在大寶的車攤前，林肆一身白色的高級西服從車上走下來。
沒有了昨日ＣＤ機喧鬧的搖滾伴奏，沒有了昨日干淨飄散檸檬香的T恤，沒有了昨日阿瑪尼在車道間自由地輕盈，沒有了昨日神采飛揚時挑起的帥氣眉梢。
林肆好似從男孩的身份一下子飛躍到一個真正的男人。
大寶心裡盛著滿滿的憂傷。
他不知那些僑情的擺設究竟是該給今日被逼迫過早成熟的林肆，還是該留給今日自己最後的紀念？
林肆問他，車攤生意好嗎？
大寶說，糊個口還行。
這時准新娘也從車上走下，像童話故事中總會被善良仙女們擁簇與賜福一切的美麗公主。
女孩長的很純很美，是那種會讓任何女人都為之黯然失色，為之低下頭顱的美。
她是公主，從出身的一刻起。
上帝賦予與恩賜所有能給予她的一切。
上帝也厚愛地替她真正尋覓到了一位王子。
女孩露齒微微偏頭，你是大寶吧。
大寶手足無措，受寵若驚地看著女孩。
童話故事中，一塊與翡翠相依的腐朽木頭，也會得到公主哪怕一眼的垂憐嗎？
女孩的笑容很自制也很動人，像教科書中印刻出的微笑模板與典范。
她說，我是郭奈玉。少游曾經的同學，你不記得我了嗎？
婆娑交疊的香樟樹下，女孩姣美的容貌與倩麗的身姿組成了一副靜謐名貴的油畫。
而畫面的一個小角落中，她無名指上的鑽戒正散發著純淨的光芒。
33
臨走前，林肆的眼神意味深長，像極了日間從天空投下的稀薄光影。
他說，少游病得不清，好幾天都沒去公司上班。同時，衣袋中一把銀色鑰匙遞到了大寶的手心。
再見少游的時候，少游裸著上身正“陳屍”於臥室大床上。
從落地窗戶間吹進的晚風“呼啦啦”灌滿了整個黑洞洞的房間。
大寶伸手觸及的額頭，火燒火燎般。
少游渾渾噩噩地睜開沒有焦距的眼睛。
微弱的光線下，大寶看見少游的眼睛也仿佛被燒得通紅。
醫生把倆人臭罵了一頓，因為少游是個需要打點滴與良好修養的“重危”病人。
所以倒霉的大寶成了醫生嚴厲批斗的替罪羔羊。
醫生說，你表弟再送來晚些，就要燒成肺炎。
大寶規規矩矩地低著頭，一如在小學中學接受老師挨批。
那時，少游總覺著被老師兩天一小批三天一檢查的大寶，怎麼那麼像個傻帽呢？
如今，渾身難受與脫力的少游，恍惚間竟湧上許多難以言語的幸福感。
有一種甜，正悄悄滋潤著曾經荒草遍野的荒蕪山坡。
趁少游熟睡，大寶悄悄溜出醫院給張師傅通了個電話，說，表弟病了。他要照顧上幾天。
少游的病好的挺慢。
大寶總弄不懂少游燒成那樣剛有些緩和起色，為何還有氣力站在窗戶前猛吹大風。
反反復復，時好時壞間，林肆來過一回兒。
林肆一言不發地端坐在少游身旁，為他削蘋果。
優雅的姿態，犀利的刀鋒，揮灑間英氣逼人，猶如中世紀城堡中高傲不馴的十字騎士。
每削上一小圈，露出粉白的果肉便透著誘人的香氣，在臥房裡蠢蠢欲動著。
大寶與他們同站在一間屋裡，兩眼始終緊緊盯著林肆手中明晃晃的水果刀。
少游接過林肆的蘋果，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林肆說，你再燒下去，就等著埋八寶山吧。那裡他能幫他張羅塊地。
第二天，少游像模像樣地回公司溜達了小半會兒，然後又迫不及待地一股腦打車回家。
一進家門，恰好遇上大寶要離去。
少游整個身子挨著大寶說，他頭疼得厲害。
後來，少游躺在床上吵著要喝魚湯，要吃銀耳蓮子羹，要吃糯米粥。
采購完食材，熬了一下午的湯湯水水，蒼穹隙縫間的黑夜潮汛早已漫蓋住這座城市。
少游蜻蜓點水般地沾了三小口。
大寶以為難喝了，拿起碗自己也嘗了些。
少游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大寶低下頭，少游柔軟的唇一下子含住了大寶的嘴。
34
少游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大寶低下頭，少游柔軟的唇一下含住大寶的嘴。
大寶慌了神，當他開始決定重新思考究竟是怎樣被拐上床時，少游已脫完僅剩的內褲。
沒再給大寶猶豫的時間，少游把頭蟄伏在大寶雙腿的陰影間，捧著大寶胯下的碩大，情色而妖異地舔弄吞吐。
大寶嚇得一個哆嗦，幾下便全射在少游的口裡。
少游豐盈的唇上乳白色猶然，他風情萬種地舔舔嘴角，說好甜。
只聽頭腦中“嗡”得一聲，大寶全身軟綿綿皮膚潮紅大片，仍少游擺布。
少游雙手攬上大寶的腰，每在包裹自己的溫暖後穴挺進一寸，少游就會深情地喚一聲大寶的名字。
已記不清究竟是五十？七十？而或百聲？
少游每一次地呼喚，都如同一句古老悠長的咒語，使大寶情不自禁地墮落到明知不可再涉足的陷阱裡。
清晨，少游起得特別早。
一睜開眼，少游就像石化般牢牢守護在大寶睡臉旁，一步都不肯移開。
直至大寶醒來，少游還守在一旁。
窗外的晨光向屋內射進無數細微的金色粒子，它們像一群華貴絢麗的燕舞蝶，在少游墨色的
發際間翩翩舞動。
少游臉廓偏側著，笑容很干淨，他說，這回兒不會不認賬了吧。
大寶的臉一下紅得像個大番茄，偷偷把頭潛進了暖乎乎的被窩。
少游寵溺地用手揉著大寶裸露在外的毛茸茸頭發,但他眼裡的憂傷卻如同河堤畔毫無憑借的蘆葦。
潮汛來的那一刻，蘆花飄散，蕩徹天際。
他在心裡默默地訴說著，我該拿你怎麼辦？該拿你怎麼辦？
那日周末又逢晴空萬裡，少游帶著大寶去看新上檔的電影。
是一部內涵極其蒼白的三流喜劇片，不是少游喜歡的那一型。
可少游依然看得很愉快，因為大寶笑得很開心。
散場後，他們去不遠處的餐廳吃午飯。
林肆與郭奈玉也恰巧在那兒用了會兒餐。
奈玉甜甜地朝少游微笑招手。
在公主的竭力盛邀下，他們四人圍坐在一起。
少游不解地把眼神投向大寶，若不是大寶願意留這，他早帶大寶離開改去別家用餐。
奈玉讓服務小姐端上濃白香醇的大白蝦沙拉，熏鮭魚子醬，還有許多大寶從未瞧見過的高檔餐點。
奈玉臉上的微笑一如三月柳絮般柔軟，她說，這是少游在美國最喜歡吃的開胃菜。她一直記得。
大寶暗自搓了搓手，心間似乎有什麼植物在不合時宜的季節，拼命地瘋長，破冰而出，漫過滌蕩的水面，超過了心。
原來少游喜歡吃的一直不是自己做的魚湯，甜羹與米粥。
原來他們都曾是另一個國度的昔日同窗。
原來少游的身上，還有那麼多自己的不曾知曉。
少游沒動餐食一分，只是“冰冰”有禮地向奈玉道謝。
奈玉姣美的臉蛋霎時飛上一絲紅暈，尷尬地看著餐桌上未動過一勺的食物左右為難。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肆下一刻便從少游面前拿過沙拉，一古腦倒進自己的盆子。
他說，讓他丫的裝大爺，他丫不吃，難道其他人也不長嘴了嗎？
那頓飯，大家不歡而散。
臨走時，林肆摟著奈玉。
遠遠地，大寶瞧見奈玉的眼眶微微泛紅。
與少游坐在回程的車上，大寶問少游，是不是討厭林肆。為什麼倆人見面總像仇人般，三句不合？
少游回答的很干脆，不討厭，但也不喜歡。
少游開車拐過一個路口，突然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大寶，你喜歡我嗎？
大寶的臉“唰的”紅了，紅得很可愛，半晌低頭不語。
可是那天的傍晚，當天空閃爍著星子的時候，卻是大寶孤零零地獨自朝家走去。
他們吵架了，從認識的第一天起第一次如此激烈的爭吵。
少游說，他會把小宇送去國外接受最好的教育，並給張師傅一大筆錢安度晚年。而雪娟也會被送入條件與設施最好的機構，好好照顧。
大寶狐疑地看著平靜的少游。
少游說，大寶能和雪娟合法離婚的。他會替大寶請最好的律師。
大寶說，金錢不能買斷親情。雪娟因他變成現在的模樣，他決不會離婚的。張師傅與小宇是他的家人，他更不會拋棄他們。
少游踩了一個急剎車，他的眼睛裡跳動著某種大寶陌生的冷酷刺芒。
他說，他們都是你家人。那我呢？我算你的什麼？
後來，少游與大寶開始爭吵。
他們把第一次相識後的所有舊賬與新賬，都毫不客氣地翻了出來曬個遍。
少游說，小學流言紛飛的那天，他在巷中一直等著大寶能跨過腳下最為關鍵的一步，對他說，我一點也不在乎流言。可當時，大寶卻愣在那發呆。
大寶說，初中時，少游不該一把火殘忍地全燒了他的“珍藏”。那是他攢多少天的早餐費。
……
點點滴滴，雞毛蒜皮，他們卻未發現原來對方在自己的記憶中，一舉一動仍是如此清晰至細枝末節仿佛昨日浮華依舊。
35
回到家，小宇正悶悶不樂地扒著碗裡的米飯，一看見大寶，小宇猛地一扎子扎他懷裡。
小宇噘著嘴看向大寶，爸爸，我想你。
大寶轉過臉去，單薄的日歷上赫然印著28號。
張師傅去廚房為他添了副碗筷。
聒噪的“叮當”聲中，張師傅關切地問起少游的病，說，是不是挺嚴重的,怎麼半個多月才見好。
終於，大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有他願意耗費一生心力與心血栽培的親情與家人,那也有他願意為此守候與維系生計的修車攤。
即使大寶竭力使自己如往昔般平靜地生活下去，但不置可否，有些東西已在不經意間翻騰了一下，變得耐人尋味不再尋常。
這正是大寶害怕的──他害怕少游的回歸，害怕某種不該滋生繁衍的情愫，會攪亂自己朝前走的步伐。
他想藏著，掖著，卻騙不了自己。
只是一曲未盡，大寶腳下的舞步已彰顯出某種零亂的端倪。
轉眼，新年臨近，少游突然上修車攤找大寶並蠻橫地把他塞進私家車裡。
少游一踩油門，小車就朝城市的郊區邊緣飛一樣的駛去。
大寶緊張地看著面色陰沈的少游，說，你帶我去哪兒啊？
開過了兩個收費站，少游才動了動嘴，去接祝美紅──我媽。
本想鬧著回攤的大寶，嘴裡的話當即就歇菜了。
大寶這輩子還從未見過監獄。
這不是廢話嗎？他一不偷二不搶的。
抬頭看著加固在堡壘前密不透風的鐵絲網，看著幾步一崗哨的荷槍武警，大寶的脊背仍忍不住冒出森森的涼意。
少游正倚在車門邊抽煙，一副細邊眩藍系的墨鏡再加一身過膝的黑色風衣，在監獄大門口挺酷挺招搖，像某個來接犯人的黑道頭子。
大寶始終緊張兮兮地觀望著守門的武警。怕他們一個不留神，就把少游這樣的大良民給誤逮進去。
等了半小時有余，肅穆的大門裡甭說有人，連只鳥都沒飛出來過。
似乎從來不碰尼古丁的少游，今次抽煙卻抽得挺凶，一支接一支往嘴裡放。
而說到大寶，他平時也有個習慣──只要看見有人當著自己面抽了，煙癮也會莫名地上來。
但今天，大寶卻一點都不想碰。
哪怕一支，他也不想染指。
大寶的骨子裡沒有矯情的傷春悲秋，但大寶覺得在蒼茫天空下獨自抽著煙的少游很悲涼，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憂傷。
當少游抽完煙盒裡的最後一支煙。
此時，肅穆的監獄大門也緩緩被推開。
一個細瘦的身影提著一個呢絨旅行袋從裡面走了出來。
身形枯瘦的女人，打量了一下這對於她塵封太久的世界。
然後她看見站在寒風中的他。她木然兩三秒，她朝他走來。
大寶逐漸看清晰，女人的暗啞色的臉蛋上貫通著許多深刻的皺紋。
也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女人的短發泛著焦黃的枯槁色。
來時，大寶曾偷偷想過，這世上唯一與少游有最親血緣的女人，該長什麼模樣？
少游有著最好看的臉廓，最高挺的鼻子，最豐盈的嘴唇，最修長白皙的手指…...
歲月奪取了女人的美貌與曾經的風姿，現在她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大寶竭力使自己臉上的笑容能顯得友好真誠，他接過女人手中的旅行袋。
女人輕輕朝他道謝，並向少游走去。
她抱著他，她在肩頭痛苦地哭泣，眼眶中晶瑩的漣漪打濕了他寬闊的肩膀。
女人眼裡的淚花是真的，是這麼多年人生大起大落與滾打摸爬後，生活給予她的最後饋贈。
大寶覺得這場景真是他媽的辛酸與煽情。
把祝美紅先安頓在郊區一棟一應俱全的別墅。
少游連電話與手機號碼未留下，便帶著大寶面無表情，匆匆離開。
車快駛至市區，大寶側過臉去，說，少游太冷血了，不該把祝美紅獨自留在郊區。
眩藍系的墨鏡遮住了少游臉上的神情。
少游沒有反駁自己的冷情，卻開口緩緩說了一個小男孩的故事，一個差點被自己的親媽賣給別人當雛嫖得可憐男孩。
車重停回了修車攤。
大寶手指的骨節早已握得發白。
大寶沒即刻下車，只是把少游擁在自己懷裡，就這樣靜靜地過了很久很久…..
再後來倆人見面，都沒再提及某一次吵得不可開交的混賬事。
有時，大寶會思考是否該找個合適的時機，去感謝少游的不再苦苦相逼與隱忍。使自己無需去做出會讓自己傷經痛骨的抉擇。
有時，大寶又會覺得自己真他媽的不是男人。
只要與少游處在一起，自己便會安於現實，把頭埋在沙裡像鴕鳥，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一家之主要對家庭所承擔的責任與義務。
大年三十，大寶與全家人其樂融融地包餃子守歲。
連雪娟也趁著熱鬧包上了幾個四不像的面團。
看著電視機裡喜慶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大寶的心卻一直掛念著呆自己冷清窩裡的少游。
還沾著一手的白面粉，大寶就給少游捎去電話。
無論打幾個，少游家的電話總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大寶洩氣地放下電話把事一琢磨，想出大概是少游與那群狐朋狗友的同學去哪蹭飯熱鬧去了。
他自嘲地笑自己怎麼老像個娘們似的，對少游放不下心。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拿著少游家的鑰匙，大寶騎著“老坦克”一大清早便沿著滿地未等及清掃的鞭炮殘骸，朝少游家騎去。
沒過年時，大寶就與少游約好──在大年初一這天少游要去大寶家一起吃飯的。
想著少游昨晚可能與同學一高興又喝高了，正躺在家裡悶頭大睡。
一種很柔軟的情感便會在大寶心底悄悄萌出芽根。
站在少游家門口，大寶低頭老實地在兜裡掏鑰匙。
門突然毫無征兆地被打開，郭奈玉從裡面走出來。
一身純白的羽絨服，戴著紫羅蘭色的墨鏡。
幾個月不見，郭奈玉漂亮的臉蛋微微有些圓了輪廓。
大寶熱情地朝郭奈玉打招呼，寒暄道，那麼早就來給少游拜年啊。
顯然大清早，看見大寶這號人物，郭奈玉也愣了愣。
她隨即也報以節制漂亮的微笑，是啊，來給他拜早年。
36
大寶熱情地朝郭奈玉打招呼，寒暄道，那麼早就來給少游拜年啊。
顯然大清早，看見大寶這號人物，郭奈玉也愣了愣。
她隨即也報以節制漂亮的微笑，是啊，來給他拜早年。
大寶順勢問起了林肆的近況。
郭奈玉說，林肆回北京去看他當將軍的姥爺了。
大寶記起郭奈玉的家人現在也都在北京，所以想留她一起吃便飯。
郭奈玉得體大方地婉拒了大寶，說是他父母明日便會飛回這座城市一起過春節的。
辭別郭奈玉，大寶從大敞的門縫內望進──少游正穿著米色的毛衣與休閒褲，悠然地坐在沙發上喝咖啡。
少游放下咖啡杯，朝大寶招招手說，別愣著，外面冷，快進屋來。
大寶雙手放在膝蓋上，拘謹地坐在少游家白色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
他總是很擔心自己屁股上會有灰塵，會弄髒那純潔無暇的顏色。
利用大寶這種心理，壞心的少游趁大寶一個不防備，把他踉蹌地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止住大寶害羞地掙扎，少游強行親吻著大寶的頭發與脖子，兩只禁錮大寶的手臂絲毫不可撼動。
窗外北風料峭，屋內大寶的臉蛋卻堪比剛上市的新鮮紅柿子。
大寶把臉抵在少游柔軟好聞的毛衣上，他說，准備准備，上我家吃便飯去。
少游邪惡地勾勾嘴角，說，行，但你得和我接吻。還是把舌頭放進嘴裡的法式熱吻。
紅霞漫天飛的大寶，狠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相的少游。
少游聳聳肩膀，攤開雙手，說，比起吃飯，我更想吃你。所以為了促進我的食欲，你得給我先來點甜點。
被少游一番胡攪蠻纏，無奈，大寶只得漲紅著臉，羞澀地第一次獻上自己的唇。
唇與唇緊密地相貼著，少游如水透亮晶瑩的雙眸，卻不滿地回瞪著大寶。
大寶這才把自己的舌頭哆嗦地伸進少游的嘴裡。
少游的口腔充斥著與中藥相仿的苦味，只是這苦味中繚繞著最香醇的味道。
大寶弄不懂，少游為什麼總津津有味地喝這樣難以入口的東西。
但大寶知道，這東西叫清咖。
少游秀麗的手指抵觸在大寶冒著胡茬的下巴上，他靈活滑膩的舌頭翻卷起與大寶一樣笨拙的舌頭。
模仿著性交，少游情色地在自己與大寶溫暖的嘴裡進出著。
而大寶最初地羞澀，也漸漸轉換成一種難以自拔的迷醉與沈淪。
那一刻，什麼都不再在意，什麼都已遺忘，全身心地毫無懷疑地只在少游的懷裡一直沈淪。
或許是太專注，或許是太過癡情。
只是直到一串鑰匙清脆地跌落聲，才重又把大寶重重拉回現實。
大寶一把把少游推開，卷起袖子狼狽地擦著自己嘴角正向外溢出的唾液。
郭奈玉一只手扶在門框上，鑰匙孤零零地掉落在她的腳邊。
她正起身子，一瞬間她的身體似乎有些搖搖欲墜。
她竭力使自己能看上去平靜，她的嗓音卻仿佛一下子沙啞下來，她指著房門說未合上，又轉過身來說她的手機被遺留在少游家的茶幾上。
大寶還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與郭奈玉大眼瞪小眼間，少游早已順手操起桌上那個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處之泰然地朝郭奈玉走去。
坐在少游的私家車裡，大寶的心仍撲通通地直跳，未緩過神。
車窗外，火紅的喜慶大燈籠掛滿了整條商業街，每個拖家帶口的行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
坐於車裡的大寶卻覺得心口堵得難受。
雖然，他也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感覺？
陪著少游采購了些少游執意要求必備的上門禮，到家時正好趕上開飯的時間。
大寶與雪娟坐在一塊，席間只見大寶不停地往雪娟碗裡夾菜夾肉，甚至還貼心地替雪娟一一剔除魚肉上的骨頭。
雪娟咿咿呀呀地很開心，每吃一口都會對著她的丈夫大寶甜甜地微笑。
不知為何，那頓飯少游吃得很是郁郁寡歡。
洗好碗筷，大寶找到正在樓道裡抽煙的少游。
大寶問他怎麼不進屋。
少游直截了當地回答他，你和雪娟離婚吧。離婚協議書就在我車裡，只要你同意，我馬上去取。
大寶警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一臉戒備地看著少游，說，你不是不再逼我的嗎？
少游苦笑，煙蒂被他踩在腳底下。我從未說過。這段時間，我只是讓幾個律師朋友草擬一份合適的協議書罷了。
大寶搖搖頭，再搖搖頭。
大寶逃也似地跑回自己家，並把房門大力地關上。
那天，一年舉家團圓最喜慶的日子，少游第一次嘗到肝腸寸斷的感覺。
37
打從北京回來後，林肆一直處於失業的狀態。
因為夏季就要和郭奈玉在北京正式舉行婚禮，所以林肆也難得的沒被他爸再委派些工作。
他和郭奈玉在這座城市的高檔住宅有個臨時的窩──一個保姆，幾個鍾點工，再加一條叫“吉利”的牧羊犬。
雙方家長都認可著這樣的同居生活，認為對雙方都是很好的感情培養與婚前適應。
所以連那大得嚇死人的復合房都是家長們謀劃著共同買下的。
每天清晨，林肆都會帶著“吉利”上護城河邊去跑步。
一來二往，他也熟了那幾個老愛在河邊大銀杏樹下釣魚胡侃的老頭，幾個總穿得花裡胡哨把扭秧歌當迪斯科跳得大媽。
過了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齡化”生活，決定要更有意義揮霍時間的林肆，又跑回了少游的公司。
不再是過往那個沒心沒肺的嘻哈大男孩，林肆摘了耳機，扔了CD。
他剪裁合身的名牌西裝被掛在轉椅上。
他白色的名牌襯衫被從上到下扣得整整齊齊。
他的白晝睡眠從上班的那一刻開始直至下班。
曾經最鍾情的外國雜志成為了他最理想的枕頭。
所有和林肆有過接觸與了解他的人都發現，林肆變了。
不同少游的突然消沈下去，林肆變得更加深邃難以琢磨，甚至帶著某種頹廢的氣息。
今天是一個月一次的工作總結會議，少游冷然著臉坐在總裁的主位上。
其余的高層主管分別沿著長桌依次坐開。
林肆的睡眠場所也從自己的辦公室，轉移到會議室。
甚至還有選擇地事先挑了個靠近空調冒氣的座位。
會議上，大家各個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竭力提出最好的下月方案與企劃。
這邊，林肆睡得昏天暗地，黑白不分。
只是林肆的手機突然響了，還是一首最幼稚的櫻桃小丸子主題曲。
林肆絲毫不顧少游冷得幾乎能射出冰稜的眼神與眾人的驚愕，他大搖大擺無顧忌地拿著電話走出了會議室。
後來，林肆沒再回去繼續補眠。
而是握著手機匆匆忙忙地徑直趕往醫院。
三四天後，幾個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察跑到少游公司裡，來調查大寶的一些人際情況。
少游從警察口裡得知大寶家出大事了。
一個年輕的小警察說，大寶的丈人送大寶的兒子江宇去幼兒園。祖孫倆被一輛從巷子裡竄出的假牌號桑塔納，撞飛好幾米。老頭當場身亡，小孩命大沒死但現在仍在醫院裡搶救。
據他們多年的經驗，這該是一起有預謀的刑事案件。
但查了幾天，一沒財二沒權的修車攤攤主江大寶，警察們如何也想不通預謀的主犯，冒如此大的風險究竟是為了從他身上圖什麼？
那日警察剛一離開，少游後腳便離開公司，順路又在路上買了些營養品趕去醫院。
見到大寶時，大寶眼皮腫紅著，頭發像野草般的黏成刺團，臂腕系著一塊黑紗，周身宛如石雕一動不動地守在重症病房外。
多日未見，大寶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隱隱地，少游看見大寶純黑色的頭發中夾著幾根刺眼地銀色。
少游走上前去，想摟住大寶的肩膀。
大寶卻忽然抬頭，憤怒地仇視著少游，眼中的光芒幾乎像草原上的惡狼，要把少游整個撕碎。
大寶掄起胳膊，狠狠地給了少游一巴掌。
少游頭一偏，光潔白皙的臉頰上赫然一片高出的腫紅。
沒有歇斯底裡地喊叫，大寶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地讓人心眼涼透涼透，直冒出寒氣。
大寶說，你他媽給我馬上滾蛋。我這輩子不想再看見你。
少游怔怔地站在那兒，末了他深吸一口氣說，你給我個理由。我就走。
大寶從衣兜裡掏出一份被揉皺的白色文件，狠狠地甩在他臉上。
少游疲倦地彎腰撿起──是一份草擬好的離婚協議。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大寶離婚後，將給予張師傅一家的賠償及一些清楚的明晰條款。
少游記得其中某些款項還是自己特意明示律師捎帶上的。
大寶說，張師傅與小宇出車禍前，有人塞進他家門縫的。他問過一直在他家樓下撿拾垃圾的，那人說曾看見過少游的私家車。
少游低垂著頭，說不出一個字來。
因為大寶說的都是天大的事實，這份離婚協議是少游親自塞進大寶家門縫的。
只是一向攻於心計的少游，這回卻棋差一招，恰好被人暗算做了倒霉的疊被。
大寶的眼眶中不斷滾落下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大寶一輩子都記得，他這一生的所有眼淚幾乎都是為少游流盡。
大寶嘴角顫抖著，他說，祝少游，小宇其實不是他自己親生的兒子。而雪娟也一直被當妹妹看待。他這一輩子從來沒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連他唯一的親奶奶也沒有。少游大學出國要交保證金，大寶硬是拿出了他奶奶養老的錢與他爸爸死後獲得賠償金，甚至為了幾千塊錢，兩個星期賣了三四次血。那時日子真是他媽豬狗不如的日子。可心裡舒坦窩心。
少游的鼻子泛著難以言語的酸楚，心間的礁石反反復復被憂傷地潮水沖刷磨蝕。
保證金，賣血，妹妹…
一瞬間，他仿佛還是一個初出茅廬要出人頭地的毛頭小夥。
一瞬間，大寶仿佛還是一個剛在自行車上謀得崗位的青年。
一瞬間，他與他站在街心花園中，雙手牢牢交付在一起。
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時間長河中已變得面目全非？
少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當雙眸開起，兩行清淚滑下臉頰。
他哭了，第一次少游有想好好放聲大哭一場的沖動。
大寶痛苦地轉過身，大寶說，祝少游你走吧。離婚協議書的事，他誰也沒告訴。警察應該不會查出。隨便去哪吧，但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
少游真的一步步走出了安靜的過道。
牆角，林肆正斜倚著，手握一張大寶急需的支票。
38
少游幾乎全身脫力地躺倒在床上，那夜,他是大睜著紅腫的眼直至早晨。
起床後，少游坐在客廳給郭奈玉掛了個電話。
一個小時候，郭奈玉便風塵僕僕地敲響了他家的大門。
幾個月不見，郭奈玉的模特身材走形地非常厲害，幾乎到了臃腫的地步。
本溫潤如白煮蛋的無暇臉蛋上，附著上幾顆褐色的難看雀斑。
少游抽出一支煙，點上。
郭奈玉自顧自地大大敞開窗戶。
少游沒抬眼，狠狠地抽了一口。你怎麼知道孩子一定就是我的，而不是林肆的？
郭奈玉站在窗前，輕蔑地冷哼一聲，說，林肆是個沒種的大傻逼。從初次見面到同居至今，我們連接吻都沒有，哪來的孩子。
少游的周圍青霧騰騰，他放下煙，嘲諷地譏笑道，難道我有種地一次就讓你懷上了？郭奈玉，你說吧，你究竟想要我怎麼著？
郭奈玉微微一愣，隨即接口，說，就像大年初一我對你說的，我要和你結婚。我要把孩子生下來.我要成為你祝少游的人。
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光線充足的客廳突然充斥著少游洪亮地笑聲。
大笑的間隙，郭奈玉斷續地聽見少游說，你以為......為合同而私自代替你爸給我找的小姐，趁我酒醉把我勾引上床，我就會把你娶回家？因為你懷我孩子，我就會和你結婚？你太天真，你也太下賤了！
郭奈玉的臉霎時漲得通紅，甚至連眼圈都紅了。她雙手絞著紙巾，她說，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犯賤，那又怎麼樣？從高一第一次看見你，我就不可自拔地一直喜歡到今天。你以為我沒想過戒掉這樣的愛嗎？你以為我沒想過嗎？
郭奈玉首次拋掉大家閨秀的矜持，她開始嘶聲力竭地喊叫。
少游輕按打火機，又為自己點上了另一支煙。
他的聲音沒有波瀾，但令人涼到骨子裡。少游說，找人開車去撞大寶家的人，是你干的吧？
沒猶豫，郭奈玉勇敢地點點頭。她表情很堅毅，她說，本想給大寶一些教訓。沒想到找的人竟然把大寶家的老頭子撞死了。
倆人保持了很長的緘默。
直至郭奈玉即將關門離去時，少游說，我不會讓你把孩子生下來的。即使那是我的孩子。聰明地話，你快去做人流做了。否則…
郭奈玉大力地砰門聲淹沒了少游最後的話。
39
一個月後，小宇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的病房。
因為小宇所處那家醫院的病床一直十分緊張走俏，所以林肆動用了些他爸的人脈，硬是把小宇轉到了最好的兒童醫院。
大寶幾次向林肆提出想分期歸還所借的巨額醫療費。
只是,每次林肆總揚揚嘴角，搖搖頭。他說，這筆錢對於他們這些從高干家庭出生的孩子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說著又把眼光移向被紗布牢牢包裹得的小宇。
一日，大寶把雪娟安妥好，騎車經過醫院邊的工地，看見工地在招若干的搬磚與運送水泥的工人。
沒有待遇，工資很低，又是極累的體力活，致使外地蜂擁而來的打工仔都不屑去做。
但大寶硬是要了這份月工資不足三百元的臨時工作。
趁小宇每日的下午午睡，大寶會偷偷地跑到醫院百米開外的骯髒工地。
因為大多數的工人都是結伴出來打工的老鄉。新來的搬運工人大寶受到排擠在所難免。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深知此理的大寶也咬咬牙牙吃吃虧地給忍下了。
只是大寶一味的隱忍，卻使工地上某些打工仔們氣焰變得更囂張。
到第十天，一些吃准大寶定會替自己“分擔”活計的幾個工人，竟把自己大部分的搬運活卸給了大寶。
大寶放下肩頭正扛著的水泥，不解地瞅著五個著急著回工棚打牌的工人。
一個上顎帶兩顆金門牙的打工仔跳了出來，說，你幫我們干干。兄弟幾人今天恰好都吃壞了肚子。
大寶瞧見一人的手心裡還捏著兩副髒兮兮的撲克牌。
大寶轉過身去，不遠地小角落裡靜靜地躺著五六十袋的水泥包。
如果答應下來，今日那五六十袋的水泥包就會變成自己的任務。
醫生曾說過，小宇下午要做全身的CT掃描。自己一定得在掃描前趕回去陪小宇。
打定主意不干的大寶扛起水泥包，既不首肯也不否認的繼續朝前走。
金牙在大寶身後吼，你他媽長耳朵了嗎？
大寶沒回頭。
金牙在大寶身後又大罵一句，操他媽的，兄弟們給我上。打得他狗吃屎。
話落，就隨手在地上抄起一塊板狀向大寶沖去。
大寶只覺得後腦勺一陣劇烈的鈍痛。
水泥包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下來，大寶伸手向後摸了一把。一瞧，滿手的鮮血。
混斗中，有人重重踹了大寶的小腹，有人狠狠揮拳在大寶的臉上。有人用棍子如雨點般猛砸大寶。
下血雨了，大寶滿眼是無限蔓延的紅色。
他額上的鮮血流進了他的眼。
大寶發瘋般地盲目地朝眾人揮舞著自己的拳頭。
漸漸地五對一的群架聚攏起許多看熱鬧的打工仔。而穿著周正的祝少游與林肆，究竟是怎樣突然的出現在此地，又是怎樣突然的加入血腥的混戰裡，也沒人說得清。
看熱鬧的只看見，那兩個把西裝外套當破布扔地下的年輕人，出拳頭與伸腿的樣子真是漂亮
瀟灑。
敢情這兩位都是學過功夫的主。
金牙和他另四個老鄉兄弟被打趴地上。
若不是其中一個竭力阻止另一個再去踹地上的金牙。那金牙看是不被人廢了也活不過今天。
少游從林肆手裡掙脫出來，把大寶攬在懷裡。
大寶睜著鮮血淋漓的眼，模模糊糊地他看見一個紅色的人影。
大寶用手背擦擦了眼，他看見祝少游正神情焦急地看著自己。
少游說，你怎麼能在工地上與人一對五的打架。難道不要命了嗎？
大寶舔了舔干裂出血痕的嘴唇，沒答話。
少游立刻扭頭朝傻愣在一邊的秘書大喊，快給我弄瓶礦泉水來。快。
慌慌張張一路小跑的女秘書把礦泉水恭敬地遞給少游。
少游把冰涼的清水緩緩灌進大寶燥熱的嘴。
為了多搬運磚頭與水泥包，大寶寧可不喝或少喝水來減少上廁所的次數。
其間，林肆打了個電話於工地項目的負責人。
原來，今天少游與林肆是被開發商陪同來察看一個由他們公司管理接手的大廈項目。
金牙仗著自己表兄是工地的包工頭，在工地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可他豈知大寶背後的靠山更是圈裡深不可測，不好惹的主。
大寶面無表情地推開少游，搖搖晃晃地就想往外走。
少游一把把大寶推進車裡。
大寶在車裡掙扎著大吼，你他媽的放了我，你他媽快放開。今天下午小宇要做CT掃描。
少游也不甘示弱地扯著喉嚨叫喚，江大寶，你他媽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今天除了去我家休息，你他媽哪都別想去。小宇我讓林肆給你看著。
去附近醫院替大寶處理了下傷口，少游就強行把大寶帶回了家。
大寶叫著喊著鬧著，但腦袋一沾枕頭，累了多日的大寶還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少游為大寶煮了些血糯米的稀粥，又在裡面加了把紅棗。
大寶仍熟睡著。深深的青黑色眼袋，外凸的顴骨，夾雜著銀白的頭發，毫無血色的臉頰。
少游跪在大寶的床前，辛酸地低頭輕輕吻著大寶憔悴的臉。
40
大寶睡醒後，少游替大寶找了身干淨的衣服，讓他去浴室洗澡。
客廳裡，少游在餐桌上擺好了香噴噴的糯米粥。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見大寶從浴室裡出來，少游這才慌神地一下踹開浴室門。
大寶正躺在浴缸裡，臉上蓋著毛巾，熱氣騰騰地洗澡水順著臉上的毛巾流下來，他聽見動靜，把臉上的毛巾拿下來，露出通紅的眼睛。
少游與大寶對視了足足有兩分鍾。
少游走上前去，一下把大寶的腦袋擁在懷裡。他的聲音顫抖著，說，大寶你真的冤枉我了。真不是我讓人去撞張師傅與小宇的。你別不理我呀。你不想和雪娟離婚，我以後再也不逼你離了。真的，別不理我呀。別不理我。你不理我，我該怎麼辦呀？
大寶覺得有涼涼冰冰的東西正順著自己的前額滲進嘴角內。
是鹹鹹的，澀澀的，帶著淡淡的苦味。
很像小時候，爸爸托人為大寶捎來的白果。似乎那東西最後都被少游當零嘴吃得干干淨淨。
後來，大寶沒再去過工地。
每日大清早，大寶會回家替雪娟做飯打掃房間。
下午，大寶會去醫院陪伴小宇，直至傍晚少游開車來接大寶回自己家。
很平靜，很簡單，也很溫馨的生活。少游知道這就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
林肆的准新娘──郭奈玉懷孕了。
沒幾天，這條爆炸性的消息在辦公室與北京那兒不脛而走。
辦公室裡的同仁們都嚷嚷著，“四害”這丫牛B，有能耐啊。只等一接好婚，就能抱上大胖兒子。還真是火箭上天的速度。
林肆手捧育兒百問，乜斜著眼睛，說，嚷什麼嚷，這是我們林家祖上積德。操，就丫長這樣的還死皮賴臉想要兒子？從今兒開始多給大爺我送送紅包，多跑跑送子廟，少做做缺德事，說不准菩薩一不留神也替你們送個小崽子。
嘻嘻笑笑，推推搡搡間，大家都很高興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林肆似乎又回來了。
林肆一拍桌子，說，得，今天老子心情真是他媽的暢快開心。晚上的KTV我請客。
一夥人起哄地擁住今晚的“大哥大”林肆朝電梯走，少游也恰好手拿車鑰匙從辦公室出來。
小邵招呼著少游一起湊熱鬧去。
少游婉拒了眾人。說，要去醫院接表哥回家。
不知電梯裡誰沒心沒肺地調侃了一句，說，少游的表哥怎麼看都像少游二房媳婦。回個家也怕走夜路。
有人接口道，那誰是少游的一房媳婦呢？
林肆一掌狠狠地劈在電梯門上。電梯抖上了幾抖。
眾人愕然中，林肆輕描淡寫地說，有蚊子。
那夜KTV裡，林肆一首也沒唱。
反倒是把五糧液當蒸餾水喝，把烈性洋酒當汽水可樂。
幾個膽小的美國同學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上前想扶住林肆。
林肆把丫的推推得遠遠的，從衣袋裡掏出幾張信用卡重重地砸在玻璃茶幾上。說，操你們大爺的，怕我林肆賴賬啊。這幾張金卡絕對能讓丫的在KTV蹦上好幾周。
同學們搖搖頭，說，“四害”你喝太多了。
林肆醉眼朦朧地邪肆一笑，操蛋，我高興。為我沒出世的兒子，為我有本事的老婆。你說誰家的老婆……能像我家的奈玉賢惠漂亮，還能生。操……
41
一天少游和大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是個財經頻道，放得是美國的金融中心華爾街。
大寶壓根聽不懂經濟學家一口一個的道瓊斯。
可他卻對街道上穿梭的行人與時尚的建築物很有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
少游若有所思地看著大寶，說，喜歡美國嗎？
大寶點點頭，說，真是個漂亮的地方。
幾日後，少游在吃早餐時拿出一份白色的文件。
他說，這是去美國的旅游簽證。只要大寶簽字，他們就一起帶傷愈的小宇去美國散心。
穿著圍裙的大寶，說，我正忙著。你先放桌上吧。
再後來，這事誰都沒再提。變得不了了之。
郭奈玉的家人與林肆的爸媽，甚至林肆當將軍的姥爺都從北京飛來，專程看望這個未出世的可愛小生命。
林家與郭家邀請了社會上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參加宴會，少游也是邀請之列。
少游對林肆說，我不會去的。
林肆轉身去找了大寶。
那天，穿著正裝的大寶與少游一起出現在宴會上。
有人悄悄地在人群中詢問，那個英氣勃發的年輕人是誰？似乎有些眼熟。
有人回答道，你怎麼連祝少游也不認識。他可是現在金融界最炙手可熱的新星。
少游溫柔地問大寶，想吃些什麼。
大寶說，你還是去陪那些想和你攀關系的老板吧，我自己能到自主區域找到吃的東西。
少游想了會兒，說，好，不過要是想離開，隨時過去找他。
宴會上，獨身的少游很快吸引到一群“銅臭味”十足的大小總裁與老板們。
宴會中段，大寶走出宴會廳去找廁所。
憋尿憋了很久，才在迷宮般的酒店盡頭找到廁所。
釋放過後，一身輕松的大寶又在兜兜轉轉中迷了方向。
遠遠地，大寶看見少游與郭奈玉正站在紅色的幕簾邊。
今晚的郭奈玉很漂亮，一襲曳地的藍色晚禮服。
雖然因懷孕身材嚴重走形，卻反添上幾分母性的光輝美麗。
少游的語氣很不悅，大寶模模糊糊地聽見他說，郭奈玉，你以為這樣我就沒轍了嗎？
郭奈玉說，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帶他去做親子鑒定。
少游冷笑，難道你不怕把事情曝光，毀了林肆？
郭奈玉說，我只想和你結婚。林肆的死活我管不著。
少游替林肆一臉的惋惜，郭奈玉，你這女人忒狠點了。林肆家裡為他張羅你這種女人，真是有眼無珠。
少游離開前又說，郭奈玉，究竟鹿死誰手，大家走著瞧。
郭奈玉的臉色瞬時刷白一片，她對著少游的背影喊去，這是你的孩子，難道你忍心對他動手？
當夜大寶與少游一回家，大寶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少游不解地瞅著忙碌異常的大寶。問道，怎麼了?找什麼呢，要我幫忙嗎？
大寶無聲地搖搖頭。
睡得惺忪之際，大寶把少游弄醒。
少游順手摸了摸大寶的背。
一頁頁白花花的紙被擱在少游臉上。
大寶說，那份去美國旅游的文件。我簽了。下周小宇就能出院了。不如我們挑個日子就帶他去美國玩吧。
少游把紙摞起放在床頭櫃上，說，好呀。都聽你的。我辦好事，我們就一起去美國好好散心。
大寶急了眼，一下撲在少游身上，說，能不能不要等你辦好事，最好是盡快。
少游一個翻身把大寶壓在自己身下，問道，怎麼了，就算我不辦公事。大使館的簽證程序也是需要時間的。
大寶移開眼，顯然對少游的回答不太滿意。
此時少游早已睡意全無。他攬著大寶的肩膀，親親大寶的額頭。問，今晚能不能？
大寶忍不住哆嗦了下，說，能。
只是從被進入到做的的全過程，大寶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使少游不得不提早結束了美妙的夜晚生活。
42 大結局
那天，大寶沒回家。
少游像瘋了般滿大街的尋找他的影子。
三天後，幾個警察找到少游。
病房中，大寶的眼睛正纏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紗布，蜷縮成一團不斷在病床上哆嗦著。
少游的心像被人重重地掐了一把，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少游說，大寶，我是祝少游啊。是你的少游啊。
他伸手想去觸碰眼前萬分驚恐的可憐大寶。
大寶一下退得遠遠地，不斷踢打著企圖靠近他的人。嘴裡喊著，別碰我，我錯了。別碰我，我錯了。別碰我啊……
隨著大寶身上的大號病服松垮下來，少游看見大寶蜜色的肌膚上清晰地印著許多施虐留下的斑駁痕跡。
醫生說，大寶不但曾被人輪暴過。劫匪甚至還殘忍地用腐蝕液體毀了他的眼睛。
少游問，大寶的眼睛還能不能治好？
醫生說，去美國的話，或許還有兩成幾率。
少游當即拍板決定說，好，我要帶他轉院去美國。
兩星期後，為了躲避警察，林肆特意去另一個城市定了直達法國的飛機票
林肆擁著現在精神時常恍惚的郭奈玉，朝機場的登機大廳走去。
林肆臉上的笑容很燦爛，他說，奈玉，我們馬上就能去法國了。我們能重新開始的。你喜歡小孩子。我們將來一定能擁有一大群活潑開朗的小孩。
林肆透過機場高聳的玻璃牆，看見蔚藍色的天空下，正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架架張開巨翼的白色大鳥。
只要再幾分鍾，他們就能擁有永遠的自由與幸福。
林肆堅信，他的幸福一定會在大洋的彼岸某個角落，
人群響起一陣騷動，林肆沒有回頭。
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一擁而上抓住了林肆與郭奈玉。
警察從手上拿出一張逮捕令。
警察的嗓音很冷酷，就像林肆手腕上冰涼涼的手銬。
他說，郭奈玉因涉嫌故意殺人罪，現被依法正式逮捕。林肆你因包庇罪，現依法正式逮捕。
同一時刻。幾百公理之外的某座機場，少游與大寶小宇正坐在候機廳准備登機。
大寶的眼睛依然纏著厚厚地白色紗布。
只是這回兒，少游的手被牢牢握於大寶的掌心。
少游抬頭望了一眼藍得刺人眼的天空，那一刻他懷疑自己真的看見了一直夢寐以求的希望與明天。
登機的前一分鍾，小邵打來了電話。
聲音的那頭火燒火燎地著急，他說，少游。林肆和郭奈玉被警察抓起來了。
少游淡淡地說了一聲，是嗎？我知道了。
然後掐了電話。
大寶捏了捏少游的手掌，問他是誰打來的。
少游戴上墨鏡，拿起行李，說，是小邵打來的。是為了祝我們一路平安。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
少游與大寶的手緊緊相連。
少游在大寶的耳邊輕輕地說道，這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幾分鍾後，裹著白色雲群的蔚藍天空上，緩緩掠過一架飛往美國紐約的大型客機。
完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