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4日 星期二

呆瓜撞桃花(上)by 令珑


文案:
  虎子(趙佑安)只是想找回失散的兒時好友小雲,可是為什麼小雲卻像完全不認識他的樣子?
  還要他去安寧侯府偷東西?最詭異的是,風流多情的安寧侯居然把他吃干抹盡!!!
  虎子覺得陷進了一張迷一樣的網,是愛情還是陰謀,他的腦子不夠用啊!!!
  風流腹黑美攻V健壯老實呆受年下、1V1、過程微虐,HE,攻寵受。內容標籤: 青梅竹馬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趙佑安(虎子)、玄昀(小雲) │ 配角:墨雲楚、墨雲琪、墨雲瑄、惠帝等 │ 其它:



  (一)巧遇棄兒

  景惠八年,夏,青龍帝都墨城,驍衛將軍齊遠謀逆,兵敗,齊遠被斬殺於內廷。惠帝震怒,整飭軍隊,誅殺齊黨,一時間墨城內血雨腥風,人心惶惶。

  此時,帝都數百里外的南山趙家村內,仍如往日一般男耕女織,忙碌而祥和,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風雲變幻。

  夏日炎炎,酷熱的陽光彷彿要將人都烤化了似的。發源於南山的清河順著趙家村蜿蜒流過。河水清洌,明澈見底,只往河邊一站,暑氣就能去掉一部分。

  趙家村的幾個男孩子脫光衣服在水裡嬉鬧,歡快的笑聲在陽光下飄蕩。

  「虎子,敢不敢和我比賽誰游得快?」一個黑臉孩子拍著胸脯道。

  「比就比,誰怕誰!」被叫做虎子的男孩,圓腦袋圓眼睛,確實有些虎頭虎腦的感覺。

  「比誰先游到白石旁邊。」

  虎子抬頭看看遠處一點白色的影子在陽光下閃爍。白石可是有兩個人那麼高、五個像他這樣的小孩才圍抱得過來的巨石,站在這裡卻只看得到一個小點點,中間有多長的距離可想而知。

  虎子嚥了口口水,心裡有些犯怵,又不願在那麼多人面前認輸。他咬咬牙齒,揚頭挺胸,故作驕傲地道:「好啊,說好了,誰先游到就是誰贏!」

  在小孩們的起哄聲中,兩人並肩站在河邊,隨著小裁判的一聲令下,一起躍入水中。虎子憋著一口氣,掄動手臂,激起一片浪花。等他游到白石旁邊的時候已經是筋疲力盡,那個和他比試的小孩被遠遠拋在後面。他心滿意足地仰躺在河邊的草地上。

  小風吹著,白雲像一朵朵棉花糖,身上說不出的酥軟清涼。

  他愉快地喃喃道:「嘿嘿,小子,跟我鬥!輸了吧!」

  他無意識地把頭轉向白石。石頭下怎麼會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虎子一個激靈坐起來,使勁揉揉眼睛,那團東西還在動。他爬起來,順手抄起一塊石頭,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個很大的破木盆,盆裡坐著那個毛茸茸的——竟然是一個小孩!

  木盆裡的小孩抬起頭,亂糟糟的頭髮蓋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黑眼睛,怯怯地望著靠過來的虎子。虎子覺得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又像有水波一漾一漾的。

  虎子被這雙眼睛吸引住,神差鬼使地蹲□,向小孩伸出手。小孩的肩膀一抖,蜷成一團的身體往後縮了縮。虎子把他的頭髮扒開,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雖然有點髒,還是很清秀。

  虎子倒吸一口氣,呀,比村裡最好看的小桃還漂亮。虎子覺得心跳有點快,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我不是壞人……你別怕,嗯,我叫虎子,就住在前面的趙家村。」虎子搔搔頭,盡量表白自己的身份,「你是誰……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小孩不答話,直直地盯著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虎子,你在幹什麼?」和他比賽的狗娃喘著粗氣走過來,「啊,哪裡來的野孩子?」

  小孩的眼睛黯淡下來。

  虎子瞅了狗娃一眼,不悅道:「你別亂說!」

  「我哪有亂說了。深山老林裡就他一個人,說不定是妖怪!」說著他伸手去揪小孩的臉,「長得那麼好看,一定是妖怪!說,你是不是妖怪?」可能是手感太好了,狗娃揪了左邊又揪右邊,小孩的臉都被揪紅了。

  小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把狗娃嚇了一跳。

  虎子推開狗娃,罵道:「你別欺負他!他要是妖怪早把你吃了。」

  他一邊幫小孩胡亂地擦著臉,一邊安慰道:「不哭不哭,我知道你不是妖怪。我們不理他!」

  狗娃訕訕地望著他們,眼睛轉了轉,忽然飛快地跑了。等虎子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個猛子扎水裡,游不見了。

  虎子憤憤地罵道:「狗娃,你賴皮!你給我記著,你今天輸了,欠我一塊糖!」

  他轉頭看著小孩還在抽泣,眼睛鼻頭哭得紅紅的,臉上還沾著淚珠,別提多可憐了。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小孩望著他,輕輕地點點頭。

  「你坐在盆裡,我推你走,好不好?」

  小孩又點點頭。

  盆雖然有些滲水,但看著還結實。虎子使勁把盆推到河中央,怕小孩害怕,嘴裡一個勁保證道:「我游泳可厲害了,不會淹到你。你也瞧見了,狗娃都游不過我,別怕別怕!」

  小孩小小聲道:「不怕。」

  這嫩嫩聲音說出的兩個字可把虎子樂壞了,一下子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呼哧呼哧推著盆往前游,游得又快又穩。

  游回村邊時,那群男孩一下子全圍過來,好奇地打量小孩,嘴裡還說:「虎子,你是不是撿了個妖怪?」

  小孩剛剛松下的身體又緊緊蜷在一起,頭埋在膝蓋上,不敢看人。

  虎子把人一個個趕開,喝道:「去去,看什麼看!」

  忽然袖子一緊,他低頭看見小孩正拉著他的衣袖,嘴唇動了動,聽見細細的聲音道:「我不是妖怪。」

  虎子蹲□摸摸他的臉,「我知道,但是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啊。」臉蛋真滑,摸著真舒服,多摸兩下。

  他眼角餘光瞥見狗娃,忙衝過去,大叫道:「你給我站住,欠我的糖,拿來!」

  追打了一陣,終於從狗娃那裡搶來了一塊糖。虎子鄭重地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從舌尖一直蔓延的心裡,他的臉都舒服得皺成一團。正享受著,忽然發現小孩眼巴巴地望著他手裡的糖,那渴望的眼神跟家裡大黃討東西吃一個模樣。

  虎子猶豫了一瞬,終究是抵不住那雙漂亮眼睛,將糖遞到小孩面前。小孩伸手接住,把糖整個塞到嘴裡。

  虎子嚥著口水,不捨地問道:「好吃嗎?」

  小孩點點頭,嘴角眼角都彎了起來。這個笑容比糖還甜,虎子看著口水差點流下來。

  「小雲。」小孩笑咪咪地說道。

  「什麼?」

  「小雲。」

  「你叫小雲?」

  「嗯。」

  「小雲,你是女娃吧?」

  「男的。」

  「可是你長的比女娃還好看啊。」

  「男的。」

  「知道了。」虎子不無失望地回答。他原來想,要是小雲是女娃,他就撿回去當媳婦兒。

  當然,就算小雲不是女娃,虎子還是要把他帶回家的,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外面。趙家村可是在山坳裡,猛獸多著呢。

  虎子今年十歲,長得人高馬大,像十二、三歲的個子。就憑著這身板,村裡的小孩都不太敢惹他。小雲站起來還不到他肩膀,大概是餓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虎子嫌他走得慢,乾脆背著他走。

  把小雲背到家時,爹娘已經回來了。見他背回個小孩很是詫異。

  虎子指著小雲道:「他叫小雲,我在山上撿到的。」

  虎子娘早看出小雲一身衣服雖然破爛,但是材質精美,恐怕縣城裡都買不到。猜想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小雲,你爹娘呢?」虎子娘溫和地問道。

  小雲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擋住他轉動的眼波,半晌才小聲道:「死了。有強盜。」

  「啊?」虎子爹娘都吃了一驚。

  「怪不得了,我瞅著這孩子就是有錢人家出身。」虎子娘對丈夫道。

  「你還記得你家在哪裡嗎?」

  小雲搖搖頭。

  虎子娘詢問地望著丈夫,「他爹,怎麼辦?」

  「交給裡正?」

  「交給裡正還不是送到廟裡去。」

  小雲拉著虎子娘的衣角,另一隻手捧著一個錦囊,帶著哭腔道:「不去廟裡。」

  虎子娘接過錦囊,打開一看,裡面裝著一把金葉子。夫妻倆這輩子都沒見過金子,眼睛都被閃花了。

  小雲又從脖子上摘下一個長命鎖,也是金子打的,上面還有紅紅綠綠的寶石。

  他把長命鎖塞到虎子娘手中,央求道:「求求你們,不要送到廟裡。」說著,大眼睛一眨,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下來。

  虎子娘的心早軟了。這麼漂亮的小孩,誰看著都喜歡,何況還帶著那麼多財物。

  虎子看著小雲哭,心裡一抽一抽的,拉著他娘的手求道:「娘,你看小雲多可憐啊!留下他吧,給我做個伴兒。好不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坑咧,娃們多多支持!!!

  其實這個題材似乎已經被寫爛鳥,不知道俺能不能寫出新意,粉大滴挑戰喔!!!

  (二)竹馬生活1

  虎子看著小雲哭,心裡一抽一抽的,拉著他娘的手求道:「娘,你看小雲多可憐啊!留下他吧,給我做個伴兒。好不好嘛?」

  虎子娘看向丈夫道:「他爹,留下吧?這娃可憐兒見的。」

  虎子爹今年四十了,三十歲的時候才生了虎子,之後就再無子息。別家最少都是養兩三個娃,只有他家是獨苗。村裡人覺得男娃越多越好,現在撿了個男娃,還帶著金子,完全不用擔心沒錢養。虎子爹心動了。

  他看看兒子老婆,又看看可憐兮兮的小雲,最後終於點頭道:「好吧。不過,金子的事可不能和村裡人說。」

  虎子忙保證道:「不說,我跟小桃都不會說。」然後轉身去拉小雲的手,高興問道:「你多大了?」

  「七歲。」

  「比我小三歲。嘿嘿,我有個弟弟了!」

  小雲跪到地上「咚咚」磕了兩個頭,輕聲道:「謝謝。」

  虎子娘忙把他拉起來,把金鎖還給他,愛憐地道:「你這孩子招人疼。這個你拿回去吧,我們不要。」

  小雲搖搖頭道:「大娘替我收著。」

  虎子娘愣了一下,轉念一想,一個小孩身上戴著那麼貴重的東西確實不安全,便道:「好,大娘先幫你收著,等以後給你。」

  虎子拉著小雲坐到桌邊,撒嬌道:「娘,我餓了,快吃飯吧。」

  虎子娘白撿了個兒子,心情大悅,利索地擺上飯菜,還特地加了個臘肉。

  虎子歡呼了一聲,端起碗大口大口扒飯,不時傳來西裡呼嚕的聲音,還有米粒甩到桌上。小雲吃得斯文,沒有一點聲音不說,小嘴抿得緊緊的,幾乎沒露過牙齒。虎子爹娘以前不覺得,如今兩個娃並肩坐著,對比忒分明了,越發覺得小雲稀罕。

  小雲雖然吃相斯文,但是吃得絕對不比虎子慢,不一會兒一碗飯就吃完了。他把碗放在桌上,小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偷眼瞅著吃得正香的虎子,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

  「小雲怎麼不吃了?都是一家人了,別不好意思啊。」虎子娘又給他添了一碗飯,可是他還是坐著一動不動,只是從長長的睫毛下偷瞧虎子。

  兩大人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不由莞爾。原來剛才虎子把臘肉都擄進自己碗裡,小雲想吃肉呢。

  「虎子把肉分點兒給小雲。」虎子爹吩咐道。

  虎子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瞧見小雲沒有一點兒葷腥的飯碗,忙把自己碗裡的肉撿了幾塊給他。小雲抬起黑幽幽的眼睛往虎子碗裡掃了一眼,抿著嘴低下頭。虎子被他看得臉紅,覺得自己一個人吃那麼肉簡直是罪過,咬咬牙,把肉全扒到小雲碗裡。

  「吃吧吃吧,臘肉拌飯可香了。」

  小雲將一塊兒肉送到嘴裡,慢條斯理地咀嚼。

  這回輪到虎子盯著小雲看了。他望著小雲微微蠕動的腮幫子,想像著臘肉的美妙滋味,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小雲夾一塊肉送到他面前,道:「你吃。」

  虎子呆了一下。小雲又把肉往他嘴邊送了一點,嘴角噙著一抹甜蜜笑意。虎子心頭一熱,張嘴肉吃了,只覺得這塊肉比平時香好幾倍。

  他一邊囫圇地嚼著肉,一邊傻笑道:「好吃,真好吃。」

  然後小雲就自己吃一塊,喂虎子吃一塊,兩人幾乎把頭湊到一個碗裡吃飯。

  老趙夫婦望著眼前這幅兄友弟恭的和諧畫面,十分欣慰。

  吃完飯收拾完,虎子娘讓虎子洗澡。虎子最怕洗澡,而且今天又在河裡游了幾轉,就賴著不肯洗。最後被他娘拎著耳朵收拾了一頓,才不情不願地搓洗了一番。

  虎子娘心疼小雲,專門燒了熱水讓他坐到澡盆裡洗,而不是像虎子那樣直接拿冷水沖。

  虎子娘一邊拿皂莢團給小雲搓背,一邊嘟囔道:「瞧這孩子髒的,多少天沒洗澡了。這一身皮肉,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遇到這種事,真是造孽啊!」

  虎子蹲在旁邊看小雲洗澡。洗淨身上的髒污,小雲更顯得白淨,皮膚就像水豆腐一樣,白白嫩嫩。洗頭髮披在背上,露出整張小臉來,下巴頜尖尖的,鼻子翹翹的,嘴巴紅紅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虎子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胳膊,感覺手指頭被吸在上面似的。

  「娘,小雲比小桃都要好看呢。」

  「是啊,跟個小仙童一樣。」

  「比畫上的仙童還好看。」

  小雲聽到小桃這個名字時,眉頭微微蹙起來。

  虎子的手在小雲身上摸來摸去,忽然摸著幾個硬硬的小凸起,他湊上頭去看,是被蚊蟲咬出來的疙瘩。疙瘩周圍破皮了,顯然是抓得狠了。

  虎子心疼地問:「癢嗎?」

  「癢。」

  「你別抓了,你看都抓破了。」說著,沾了點吐沫星子塗到疙瘩上,「塗了我的口水你就不癢了。」

  「哎呀,我都忘了,你的帳子破了個洞還沒補,晚上要讓蚊子飛進來,小雲哪裡經得住咬。你快去三娘家借盆如意花放到屋裡。」虎子娘吩咐道。

  「小雲和我睡嗎?」

  「不和你睡難道睡地上?快去快去!」

  虎子一溜煙跑出去,不一會兒就端著盆花跑回來。

  小雲已經洗完澡,穿了身虎子的灰布衣服。衣服有些大,像個口袋罩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瘦小。

  這個時候天還沒全黑,正是小孩們出來玩的好時候。有幾個小孩在院外面叫虎子。

  虎子放下花盆就想往外跑,扭頭看見小雲站在屋門邊,便問了一聲:「要不要一起去玩?」

  小雲抿著嘴不說話,慢慢低下頭。

  虎子走到他面前,拉他道:「走吧,我們去抓螢火蟲,可好玩了。」

  小雲搖搖頭。

  虎子有點著急道:「為啥不去?」

  小雲皺著小臉道:「他們說我是妖怪,是野孩子。」

  虎子想起今天白天的情形,安慰道:「不怕,你是我弟弟,誰敢說你,我揍他!」

  小雲帶著哭腔道:「我不去!你也別去!」

  虎子心癢癢的,實在是想出去玩。他扭頭看看院外,又看看小雲,正猶豫不決,小雲嘴一癟,眼淚已經滾到眼眶邊。

  虎子嚇得立即道:「我不去了。你可別哭啊!」

  小雲吸吸鼻子,收回眼淚,搖著虎子的手道:「又癢了。」

  「你自己的口水也可以塗。」

  「不,你幫我塗。」

  於是,虎子傍晚時分就忙著幫小雲抓癢塗口水。然後搬出自己的玩具和他一起玩。

  晚上兩人一張床上睡覺。小雲的身子涼涼的,又滑溜,虎子把他整個裹在懷裡當冰袋用。虎子是火體,身上熱烘烘的,小雲怕冷,縮在他懷裡還挺舒服。

  睡到半夜,虎子覺得小雲在懷裡扭來扭去,睡得極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小雲呼呼地喘著氣,臉上全是淚水,手不停地掙動。嘴裡說著囈語,模模糊糊地聽見兩句「別殺我」、「娘,不要走。」

  虎子嚇壞了,一邊搖晃他,一邊叫他的名字。

  小雲睜開眼,看見虎子,一頭扎進他懷裡大哭起來。

  這麼一鬧,虎子爹娘都被驚醒了,知道小雲做噩夢免不了安撫一番。等小雲漸漸止住哭聲,才回屋睡覺。

  小雲抱著虎子的胳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因為剛才哭得狠了,不停地打嗝。虎子側著身,笨拙地拍撫他的背替他順氣。

  小雲哽咽道:「娘走了……沒人要我……」

  虎子聽他這麼說,心裡酸酸的不舒服。他學著娘安慰小雲的腔調道:「不怕,有我在,我陪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滴難受真不是蓋滴!!!

  (三)竹馬生活2

  第二天,虎子帶著小雲出去玩。先去村邊的樹林掏了一回鳥蛋,又去河邊抓魚。小雲顯然沒玩過這些山野玩意兒,樹都不會爬,只能眼睜睜看著虎子像猴子一般在樹上躥上躥下。虎子專門掏了個鳥蛋給他。他捧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新奇得不行。

  後來下河,他學著虎子摸魚,摸了半天一條沒摸到,還在水裡摔了一跤。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玩得很開心,小臉露出興奮的紅色,嘴角彎彎,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虎子看他那麼高興,也跟著高興,更是變著法找些新鮮玩意兒討他開心。

  正玩得興起,狗娃帶著三個小孩晃過來。他昨天輸了一塊糖,一直耿耿於懷,看見虎子兩人就起了挑釁之心。他不敢惹虎子,便把矛頭對準小雲。

  他指著小雲道:「你們看,這就是虎子昨天撿的妖精。」

  小雲本來漾在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歡喜的眼神也變得黯淡。

  虎子看見他的模樣,忙辯解道:「亂講,他不是妖精,他是我新認的兄弟。」

  狗娃鄙夷地道:「不是妖精就是野孩子。」

  小雲的臉色蒼白,緊緊地咬著牙根,腮幫上的筋都繃起來。

  虎子急叫道:「他不是野孩子,我爹娘才認他做兒子。」

  狗娃嘲笑道:「沒爹沒娘就是野孩子,你們說是不是?」幾個小孩跟著在一旁起哄,「野孩子、野孩子」的叫得歡。

  虎子見小雲氣得肩膀亂顫,眼眶裡蓄著眼淚,心中大急。無奈他素來嘴笨,被狗娃堵得說不出話來。他衝上去推了狗娃一把。狗娃被他推倒在地。平時狗娃是怕虎子的,不過今天人多壯了他的膽。

  他從地上跳起來,朝虎子衝過來,嘴裡叫著:「揍他!揍他!」

  幾個小孩一擁而上,對虎子拳腳交加。虎子也不是吃素的,掄圓了胳膊就打,後來腿和牙齒都用上了。可惜雙拳難敵四腿,虎子再剽悍,還是敵不過雨點般落下來的拳腳。

  小雲看虎子被打了,急得在旁邊直打轉。最後壯起膽子加入戰圈。他個子小,又不懂打架的要領,被狗娃兩拳打在臉上,豆腐臉頓時腫起老高。

  虎子見他被打,比自己被打還心疼,紅著眼撲到狗娃身上,發狠地叫道:「我跟你們拼了!」

  他也不管落在身上的拳頭,只照著狗娃一通狂揍。小雲趁亂向狗娃伸黑手,使勁撓他,撓得他臉上、脖子上都是紅道道。

  他們這種擒賊先擒王的打法起了作用,狗娃被揍得嗷嗷直叫。最後推開虎子拔腿就跑,其他小孩見他逃了也跟著跑了。

  虎子捂著屁股在背後追了幾步,很有氣勢地嚷:「王八蛋,有種別跑!以後再敢說我弟弟是野孩子,我揍得你滿地找牙!」

  他轉身見見小雲坐在地上,小嫩臉蛋又青又腫,心裡不知有多內疚,「對不起,說過我護著你的,還讓你被打。」

  小雲伸手輕輕地摸著他臉上的傷痕,問道:「疼不疼?」

  虎子疼得呲牙咧嘴,還逞強道:「不疼。」

  「虎子哥,你真厲害!」小雲由衷稱讚道。

  虎子不好意思地抓頭,傻笑道:「嘿嘿,沒什麼的。以後誰再欺負你,我就揍他。」

  小雲伸出小手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肩頭。虎子覺得鼻間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心想:乖乖,小雲生得像女娃,身上也香香的。忽然耳邊傳來細細的抽泣聲。

  他著急道:「是不是打疼了?別哭啊,我給你買糖吃。」

  小雲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抬起臉,扯亂的髮髻落在腮邊,露出尖尖小小的下巴,還有頰邊一滴沒擦乾的淚,「虎子哥,你真好!」

  虎子胡亂地抹去他的眼淚,道:「應該的,你是我弟弟啊。」

  兩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把虎子娘心疼得不行。問起緣由,小雲把虎子的英雄事跡誇張地敘述了一遍,虎子不但沒被責怪,他爹還直誇他有義氣。

  晚上,虎子躺在床上,虎子娘替他上傷藥,把瘀傷揉散。這會兒,耍英雄的勁頭兒已經過了,他痛得亂嚷亂叫,如果不是小雲坐在旁邊,他一定會狂飆淚。為了保持自己的英雄形象,他硬是把淚水憋了回去。

  上完藥,虎子覺得掉了半條命,張著嘴喘粗氣。

  小雲爬到他身邊,用小手輕輕摸著他身上的傷,小小聲地道:「虎子哥,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小雲的手涼涼的,摸在傷處有種清涼的觸感,火辣辣的痛疼減輕了一些。

  虎子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我要吃雞。」

  「好,吃香酥雞、汽鍋雞、麻油雞……」虎子想像著小雲嘴裡的各種美味的雞,漸漸睡了過去。

  虎子娘在另一間屋裡一邊補衣服,一邊對虎子爹道:「我們收養小雲的事還是告訴村長一聲,在宗祠裡磕兩個頭,算正式入我們趙家的門。要不然,這孩子會被人欺負。」

  虎子爹點頭道:「我也正想這事。明天我去跟村長說。」

  虎子娘又道:「我們和這孩子有緣,既然認他當兒子斷不會少他一口飯。我想著家裡也不缺什麼,小雲的那些金子還是不要用了。我們收養他也不是圖他的錢。這些錢收著,等他大了再還給他。你說好不好?」

  「好啊。既然做善事就做到底,我們老趙家不做那些沒骨氣的事兒。」

  「還有啊,我聽說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小就讀書。我們可不要耽誤了他,改天讓他和虎子一起去私塾讀書……」

  夫妻倆絮絮叨叨地計劃著孩子們的未來。房門外,小雲貼著門聽他們說話。他的臉上平靜無波,長長的睫毛擋住黑亮的眼睛,完全沒有了白日裡的稚弱無邪,顯示出不同於年齡的老成。他靜靜的聽著,似乎在沉思。然後,輕手輕腳地回到屋裡爬上床。

  虎子仰面躺著,睡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還不時砸吧砸吧嘴。小雲靠在他身邊,把頭枕在他肩膀上,雙手攀著他的腰。虎子感覺身旁有人,一個翻身,習慣性地把小雲摟在懷裡。小雲露出一絲笑容,安心地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開個藥盒還劃破手指,直接影響打字速度……留言滴有木有????

  (四)竹馬生活3

  虎子爹把領養小雲的事告訴村長,並到宗室祠堂磕頭認親。

  小雲在村裡的亮相頗有些轟動效應。那天虎子媽特地給他穿了件綢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把豆腐臉都露出來。引得村裡的大閨女小媳婦都上來打聽,摸摸頭掐掐臉,末了還往懷裡塞點兒零食。小雲一律恭敬地行禮道謝,把各位大娘、大嬸、大姐喜歡得直誇虎子娘有福。

  虎子娘眉開眼笑對虎子道:「你看小雲多斯文知禮,你也學著點兒。」

  虎子嘿嘿傻笑。聽見小雲被誇,他其實挺驕傲的,自己的弟弟那麼招人喜歡,自己臉上都有光。

  小雲撿了幾樣虎子愛吃的東西留下,其他全數上繳,還道:「娘拿回去慢慢吃。」

  虎子娘的臉都笑開了花。直覺得這個孩子沒白養。

  虎子和狗娃打架的事兒早在小孩子之間傳開了。虎子一挑四,還把狗娃打跑,成了趙家村男孩子的偶像。小孩們都不敢惹由他罩著的小雲。後來小雲認了親,小孩們更是被告誡不能欺負老趙家新認的小子。

  現在已經沒人會叫小云「野孩子」、「妖怪」。虎子光明正大地帶著他到處晃,雖然村裡的男孩都不和小雲玩,可是虎子並不覺得寂寞,反倒多了許多以前沒有的好處。

  比如,村裡的大娘、大嬸、大姐給小雲吃食,小雲一定會分給虎子吃,虎子為一塊糖和人打賭比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再比如,村裡的女娃歷來清高,從不和男娃一起玩,可如今她們都想和小雲玩,偏偏小雲在其他小孩面前都是酷酷的,想和說話的都要先和虎子搞好關係。虎子忽然變得很受女娃歡迎,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後來看見狗娃他們羨慕的模樣,心情暢快了,胸脯也挺得高了。

  小雲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小眉頭擰成川字,悶悶地問道:「虎子哥你為什麼喜歡和女孩子玩?」

  虎子抓著頭想了半天,道:「女娃娃比男娃娃好看。」

  小雲撅著嘴道:「有我好看嗎?」

  虎子摟著他的肩膀笑道:「當然沒有了。你是最好看的。」

  「我會的事,村裡哪個女孩會?」

  「是是,我弟弟最能幹了。」

  虎子真心覺得小雲能幹。

  以前村裡的男孩子上私塾,功課都不好,虎子算是墊底的那個,常常不是被打手心就是罰站。因為他資質差,爹娘早放棄讓他讀書的打算,只求他能認幾個字。

  小雲去私塾的第一天就當眾背《論語》、《三字經》,咯登都沒打一下,夫子那雙昏昏欲睡的眼睛頓時精光四射,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雲幾遍。

  「還學過什麼?」

  「四書學完了,五經還有《易經》和《春秋》未學。」

  「會作詩嗎?」

  「學過《千家詩》,會聯句。」

  夫子瞇著眼道:「考一考你……微雨雲流去。」

  此時剛剛下過下雨,陣陣花香合著泥土的味道飄進屋來。

  小雲望望窗外,悠然一笑:「幽香風舞來。」

  夫子捏著書輕敲手掌,臉露欣喜,又道:「墨雲散去透微藍。」

  小雲歪著頭想了想,對道:「暉光斜映聽鳴蟬。」

  夫子的書卷手上一頓,大笑道:「好!好!教了這些年的書,總算遇到一個資質好的學生……快哉!快哉!」

  一屋子小孩聽得雲裡來霧裡去,完全不知所以,只知道小雲似乎很有學問,夫子似乎很喜歡他。

  從此,小雲成了夫子的得意門生,教他的東西和教其他人的不一樣,還常常單獨考較他的功課。趙家村的男孩子對他又佩服又嫉妒,每次見他在課堂上對答如流,都不由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只有虎子真心實意地為他高興。

  小雲功課好,對虎子是有實際好處的。他再也不怕交不出功課被罰——小雲不但會耐心教他,有時還會替做功課。夫子有時誇小雲,也順帶誇他有進步,讓他長了不少臉。

  這天,夫子又給小雲開小灶,虎子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忽然聽見有人叫他。轉頭一看,小桃爬在窗邊衝他招手。

  虎子瞅著夫子不注意,悄悄跑出去。

  「小桃,你找我?」

  小桃穿著小花布裙子,梳著雙螺髻,小臉白裡透紅,煞是可愛。

  「我想和你一起去摘毛栗子。」

  「我還沒下學。」

  「狗娃他們都下學了。」

  「夫子還在教小雲功課呢。」

  「他是教小雲又不是教你。」

  虎子開始犯難。他很想和小桃出去的,可是又不想把小雲單獨留下。

  小桃扯著他的手道:「走吧走吧,我娘說摘了毛栗子就做栗子燒雞,你和我們一起吃吧。」

  栗子燒雞促使虎子做出決定。他急三火四的和小桃走了,書包都忘了拿,更沒有注意到小雲幽怨的目光。

  在小桃家吃飽了栗子燒雞後,虎子心滿意足地回到家。

  進屋就喊:「小雲,我給你帶了栗子燒雞,可好吃了。」

  虎子娘奇怪道:「小雲不是在村邊等你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虎子一拍腦袋,完了完了,他答應今天帶小雲去捉螢火蟲的,忙著吃雞給忘了。他一溜煙跑到村邊,遠遠望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在樹下。跑近了,發現小雲抱膝坐著,頭埋在膝蓋上,在輕輕地啜泣。

  虎子嚇了一跳,蹲在他身邊道:「你幹嘛哭啊,誰欺負你了?」

  小雲嗚咽道:「你走開,不要你管!」

  虎子急了,忙去搬他的肩膀,「你到底怎麼了?」

  小雲抬起頭,流淚滿面地道:「趙佑安,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虎子聽他叫自己的大名,還說死不死的,頓時懵了,喃喃道:「為什麼啊?」

  「你去找你的小媳婦兒,還管我幹什麼?」

  「啊?小桃不是我媳婦兒。」

  「那你還跑去跟她玩,連答應我的事都忘了!」小雲憤怒地指責。

  虎子一見他哭就心疼,結結巴巴地道歉:「對不起,我忙著吃雞給忘了……可是,我有帶雞回來給你……我沒忘記你……真的、真的……騙你是狗!」

  小雲臉色緩和下來,道:「你發誓以後只和我玩,沒我允許不能和別人玩!」

  虎子鄭重地發了誓,又給小雲抓了幾隻螢火蟲,才哄得他露出笑臉。

  兩人並肩坐在田埂上,小雲手裡的紗網裡閃著螢火蟲的光,引得無數只螢火蟲在他們身邊飛舞。夏夜的風徐徐吹過,田里蛙聲陣陣,荷花的清香沁入心肺。

  小雲靠在虎子身上,輕聲道:「虎子哥,我給你做媳婦兒好不好?你不要找別人。」

  虎子騷著頭猶豫道:「你是男的,怎麼給我做媳婦兒?」

  小雲猛地坐直身體,理直氣壯地道:「先朝昌平帝的太傅虞靜卿就是雲南王的媳婦兒!還有、還有……嗯,反正男的就是可以做媳婦兒!」

  「好吧,你說可以就可以。」

  小雲抱著他親了一下,高興道:「你答應了,以後可別不認!」

  虎子拍著胸脯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嗯,四匹馬都追不上。」

  小雲笑彎了腰:「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虎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沒你有學問嘛。」

  兩人靠在一起嬉笑。笑聲隨著夜風傳了很遠,很遠……

  作者有話要說:木有留言俺木有更文滴動力啊!!!!!

  (五)山中遇險

  日昇日落,歲月如梭。趙佑安帶著小拖油瓶親親熱熱地過了一年。轉眼又是一個夏天到來。

  在上一年裡,兩個小孩的感情和個子都一個勁兒往上躥。小雲和趙家三口相處融洽,虎子爹娘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小雲也乖巧懂事,比虎子會討長輩歡心,有時候趙家兩口都覺得他比親生兒子還孝順一些。

  有長輩撐腰,小雲成功達到將虎子同其他小孩隔離開、完完全全獨佔的目的。虎子是粗線條,每天和小雲玩得不亦樂乎,並沒有察覺自己已經遠離原來的夥伴圈子。當然,偶爾他也會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自己的世界除了小雲以外就沒有其他夥伴。但是轉念一想,小雲又聰明又可愛,了好東西都先留給自己,在長輩面前替自己說好話不知擋下了多少懲罰。自己要是傷了他的心就太不識好歹了。和其他小孩尤其是女孩玩,肯定會傷他的心,所以還是不要做。

  像他這種單純孩子,只要吃好玩好,不被打罵,日子就已經好到天上去了,那一丁點兒細膩情緒轉頭就忘了。便這麼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慢慢長大。

  雨季的時候,小雲裝病翹課和虎子上山采菌子。這陣子下雨,他們都沒怎麼出來玩,早憋壞了,如今有機會,就像從籠中放出來的鳥兒一樣,一路瘋玩,不知不覺走到了山林深處。

  兩人玩累了,在一棵大樹下休息。

  小雲仰著頭望著頭頂的樹冠,道:「虎子哥,你聽小鳥叫得多好聽。是不是杜鵑?」

  虎子仔細聽了一會兒,搖頭道:「我聽不像。」

  「我覺得是。」

  「我們爬到樹上去看看。」

  虎子放下背籮,擼好衣袖蹭蹭就往樹上爬。沒幾下就爬到樹冠處,果然有幾隻小鳥停在枝椏間。

  他夠著頭看了一眼,「哎,你說對了,真是杜鵑。」他轉過頭見小雲正攀著樹幹向他這邊爬。

  小雲才學會爬樹,沒有虎子膽大熟練,顫巍巍地掛在樹枝上,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了,一點兒憑借都沒有。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虎子對他伸出手,鼓勵道:「別怕,慢慢挪過來,我接著你。」

  小雲定了定神,咬著牙一點點朝虎子挪過去。好不容易抓住虎子的手,他剛剛鬆一口氣,身體就失去重心斜斜地摔下去。虎子嚇壞了,只憑著本能死死拽住他的手,被拽著掉下樹。

  他們爬的這棵樹位於一個很陡的斜坡邊。兩人身體甫一落地,便順著斜坡往山下滾。虎子的第一反應是要保護小雲,不能讓他受傷,不管是落地時還是滾山坡時,他都將小雲緊緊護在懷裡,自己就跟個肉墊似的,結結實實地被堅硬的泥土礫石摩擦了一路。

  等他們在一處山窪停住時,虎子無力地放開小雲。小雲從他懷中滾出來,驚魂未定地看著虎子。虎子的衣服全劃破了,身上都是擦傷,有些嚴重的地方血肉糊著土渣,慘不忍賭。

  小雲抖著手推推他道:「虎子哥,你……你沒事吧?」

  虎子感覺全身的筋骨都錯位了,稍微動一動就鑽心疼。

  他哼哼道:「痛……痛死了。」

  小雲忍著眼淚問道:「哪裡……哪裡痛?」

  「到處。」

  小雲的眼淚嘩嘩往下流,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沒事。躺一下……」話未說完,人已經昏了過去。

  小雲哭了一小會兒,止住哭泣,抬頭環顧四周。他們身在山腹裡,四周除了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的樹木,就是高聳的岩石山崖。求救是不可能了。眼看天色越來越陰沉,馬上要下雨了,虎子又渾身是傷,必須趕快回家。他迅速辨好方位,擦乾眼淚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虎子背在背上,用腰帶將兩人緊緊地捆在一起,打了個死結。

  他背著虎子吃力地往村子方向移動。走走停停,好不容走到了來時的小路上,汗水出了幾身,兩條腿不聽使喚地晃動顫抖。他緊咬著嘴唇,不斷在心中給自己鼓勁。好幾次摔倒在地,尖利的石塊把他手掌、膝蓋磨爛了,有些甚至刺進下巴。但是,把虎子安全送回家這個信念硬是支撐著他又走出好長一段路。

  天邊的烏雲一團團聚在一起,翻滾著向地面沉沉壓下。遠處隱隱傳來細碎的聲音,隨著聲音逐漸變響,山林開始微微顫動。小雲正在驚疑不定,突然一片陰影罩在頭頂,隨即身體一輕,他和虎子被人拎起來。

  「娃兒,泥石流來了,不想活了嗎!」耳邊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個灰衣人正把他們扛在肩頭,腳踩樹枝在林中飛縱。

  耳邊風聲呼嘯,樹木快速的向後移動,轟轟的聲音越來越響,看得見遠處黃色的泥土如波浪一般席捲而來——山土夾雜著大量泥漿和樹木,勢不可擋、奔騰而下。

  灰衣人嘟囔道:「糟了!兩個小娃恁重!」

  小雲感覺移動得更快了,簡直像飛一樣。

  眼見前方有一棵參天巨樹,灰衣人大喝一聲:「抓住了!」整個人縱到空中,把他們兩個拋向巨樹。

  小雲臉朝下,四手四腳得撲到樹冠上,死命抱住一根很粗的枝椏。

  石塊、泥漿、斷木急速衝下,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音,像一隻張大嘴的怪獸,將所過之處的所有東西吞噬。

  小雲閉著眼睛,用盡全身力氣不讓自己掉下去。他知道,此時此刻,虎子的命和他連為一體,稍稍一點虛弱都會送了兩人的命。他要保護虎子!保護他在世上最親的、最喜歡的人!

  手掌磨破的地方傳來鑽心的疼痛,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嘴唇被咬得稀爛,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完全是提著一口氣才抱住樹枝。

  這時灰衣人伸手過來,把他提到樹冠處趴著。他攀在旁邊,神情卻一派輕鬆愜意。

  他笑著問道:「怕不怕?」

  小雲搖頭道:「不怕!」

  他確實不怕。因為他一顆心都放在虎子身上,只要虎子還在,他就不會怕。

  「小娃兒不錯啊。」他扭過頭望著小雲道。

  在視線接觸到小雲的臉時,他愣了一愣,奇道:「咦?」然後仔細將小雲打量了好幾遍,嚴肅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打滾要留言、要收藏、要分分!!!!

  (六)月下拜師

  虎子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週身如散了架一般,每根筋骨都是隱隱作痛,但是他換了乾淨衣服,傷口都包紮好了。小雲毛茸茸的大腦袋正靠在他肩頭。他想坐起來,剛一動,牽得左腿撕心裂肺地痛。他慘叫一聲又倒回床上。

  小雲聽見動靜,馬上睜開眼睛,仰頭對上虎子呲牙咧嘴的臉。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使勁揉揉紅腫的眼睛,驚喜地大叫:「啊,你醒了!娘、爹,虎子哥醒了!」

  虎子娘從外間小跑進屋,撲到兒子身邊,輕輕撫摸他的頭髮,哽咽道:「你總算醒了!急死娘了!你怎的這麼不小心,山裡發泥石流,你差點把小命都交代了!」

  小雲皺起小臉,露出萬分內疚的表情,低著頭道:「對不起。娘,都怪我害了虎子哥……」

  「好了,好了。虎子沒事了,他娘就少說兩句。」虎子爹打斷小雲的話道。

  虎子搞不清狀況,困惑地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泥石流?」

  小雲擦擦眼角的淚水,解釋道:「你摔暈了以後,山裡發泥石流,幸虧遇到一位採藥的高人救了我們。你的腿摔斷了,頭也摔到了,不過那位高人已經看過,給你開了藥方。他說你靜養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好起來。」

  虎子懵懵懂懂地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我左腿疼得厲害。」

  虎子娘拿衣角拭去眼淚,歎道:「虎子,你運氣真是太好了,這次能遇到高人。以後可不能亂玩了。雖然你是為救小雲受的傷,可是你這個樣子小雲多難受,知不知道?他守著你都一天沒吃飯了,你要再不醒,他興許還不吃飯呢。」

  虎子爹佯怒道:「你這個死孩子,山裡能隨便進嗎?這次差點害了自己和小雲!」

  小雲忙拉住虎子爹的衣袖搖晃,撒嬌道:「爹別說虎子哥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纏著他進山的,不管他的事。」

  虎子爹摸摸他的頭道:「好好,不說了。」

  而虎子在聽了小雲求情的話後,特別不好意思,誠懇地道歉:「爹、娘我錯了,再不敢了。小雲,對不起。」

  小雲正要說話,忽然聽見虎子肚裡「咕咕」地響,自己的肚子也跟著叫起來。

  虎子娘笑道:「餓了吧?我這就去做飯。」

  爹娘出去後,小雲把虎子扶起來靠坐著。虎子見他手掌上纏著布條,關切地問道:「你也受傷了?」

  「嗯,只是受了點兒皮外傷,沒事的。」他垂著頭答道。

  虎子拉過他的小手,心疼地問道:「痛嗎?」

  小雲搖搖頭,眼圈紅通通的,哽咽道:「你傷成這樣,不知比我疼多少倍。」

  虎子摸著他布條外的手指道:「我皮厚,不疼。」

  小雲撲到他胸前,因為知道他前胸也有傷,所以只用額頭虛虛地抵著,嗚嗚哭道:「虎子哥,你對我真好!我好害怕,你要是死了怎麼辦?」

  虎子笨拙地拍著他的背脊,安慰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你是我媳婦兒,我當然要對你好。」

  等小雲止住哭泣,他又問道:「救我們的那位高人呢?我要給他磕頭謝恩。」

  小雲猶豫了一小瞬,輕描淡寫地答道:「他走了。」

  「啊?走了?」

  「他是高人,當然是來無影去無蹤。話本裡都這麼寫的。」

  「喔,也對。」

  小雲轉移話題,和他說別的事,虎子很快就把謝恩給忘光了。

  很快,虎子娘端來粥飯,兩人風捲殘雲地全吃光了。晚上小雲非要替虎子擦身,活兒幹得一點不比虎子娘差,讓兩位家長安慰極了。

  小雲趁虎子不注意,把一顆丸藥碾碎在藥碗裡餵他喝下。沒一會兒,他就睡死過去。

  小雲聽聽大人們都睡熟了,就悄悄從後窗翻了出去。

  在虎子家背後的一個山坳裡,灰衣人正盤腿坐在地上,聽見小雲的腳步聲,徐徐站起身,道:「他醒了?」

  小雲跪倒在地上道:「多謝邢叔救命之恩。」

  灰衣人扶起他,笑道:「公子這張嘴真是甜。難怪那家人待你那麼好。」

  小雲面色沉鬱道:「他們待我好是因為心性淳樸,沒有私心雜念。」

  灰衣人捋著頜下長鬚,不置可否。

  「邢叔既然沒走,就是答應我的要求了?」

  「哈,公子說得輕巧,我若答應可是欺君之罪。」

  小雲又跪在地上,淒然道:「我是被人追殺才逃出來的。我若回去也許就是死,請邢叔放我一條生路。」

  灰衣人微微瞇著眼道:「齊遠已經伏罪,你還怕甚麼?」

  「齊遠是受人挑唆。挑唆之人才是真正想置我於死地的人,可是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此人的身份,我有何安全可言!而且娘曾對我說,父……那個人一直忌憚外公,所以外公也是保護不了我的。我只能靠自己。」

  小雲說完,仰面望著灰衣人,一雙眼睛淚光閃閃,硬是忍著沒落下來。微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嘴角顯示出一種孤注一擲的不屈。明明是童稚天真的面容,卻染上了成年人才有的憂患,和拚死一搏的決絕。

  灰衣人心頭一顫,頓時軟下心腸。彎腰把他扶起來,認命道:「罷了罷了,誰叫我邢冬一身好武藝卻找不到合適的傳人,你又是個根骨絕佳的練武奇才。真把你弄回京城,以你的身份我也不可能收你為徒,我也只得欺一回君了。」

  「多謝師父成全。」小雲又要拜倒。

  邢冬止住他,笑道:「不用了,我今天已經受了你兩拜。我隨性慣了,不必搞那些俗套的拜師禮。你要真心拜我為師,就給我好好練功學藝。」

  小雲笑嘻嘻地答道:「謹遵師命!」

  當下邢冬從基本功開始教。小雲果然是練武奇才,一點就通,一學就會。讓邢冬頗是滿意。

  練了完功後,小雲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站在師父跟前。

  邢冬笑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小雲小聲道:「虎子哥的傷真的無礙了嗎?」

  「骨頭是接上了,好好將養,行動上不會受影響。就是天陰下雨會受些苦。」

  小雲垮下臉,憂慮地問道:「沒辦法根治了嗎?」

  邢冬沉吟了一瞬,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瓷瓶交給他,道:「這是天璣閣最好的外傷藥,接骨續脈最是有用,算是為師送你的禮物。你包藥的時候給他包上,平時服食一丸,傷處復原後會少受很多苦楚。」

  小雲興高采烈地道:「多謝師父!」裝好藥後又補了一句:「我以後會報答您的。」

  邢冬撐不住笑道:「說什麼報答,真是個孩子。」

  小雲告別邢冬,悄悄潛回房間,在虎子身邊躺下。

  小雲伸手摟住虎子的腰,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悄聲道:「虎子哥,師父答應替我隱瞞行蹤了。我還可以陪著你,你要趕快好起來喲!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和你一起做。」

  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他勾起嘴角,笑著進入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娃們給俺滴留言被吞鳥,俺滴回復也被吞鳥,怎麼抽成這樣???抓狂啊!!!!

  俺腳得被美人壓,虎子還是蠻幸福滴!!!!

  (七)無奈別離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有邢冬的秘藥,虎子還是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可把他憋壞了。平日常常帶笑的圓臉都快皺成包子了。所幸小雲一直陪著他,每天給他抓蟋蟀、捉鳥,甚至有一次還釣了一隻烏龜。

  為了陪他,小雲連學堂都不去了。這孩子倔起來比虎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管虎子爹娘和夫子如何勸說,他非要留在家裡陪虎子。後來夫子實在沒辦法了,又捨不得這麼聰慧的學生,硬是放了學來給他開小灶。

  兩個小孩想方設法地找不用動腳的樂子。有一天,他們找些木頭來刻著玩。別看虎子其他方面不行,刻東西還挺有天賦,給他搗鼓搗鼓,還刻出些像模像樣的小動物。他給自己刻了一隻小老虎,給小雲刻了條小蛟——因為小雲屬龍,為了皇家的避諱,民間都用蛟來代替龍。雖然虎子刻的蛟看起來比較像有角的蛇,小雲還是喜歡得不行。

  「虎子哥,你刻得龍真可愛!」

  「嘿嘿,你喜歡就好。」

  「你把他送給我,是不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不是男的和女的互相送嗎?」

  「不是不是,是夫妻之間互相送的。你不是說我是你媳婦兒嗎?」

  「喔,好吧。你不嫌丑就送你當定情信物吧。」

  「謝謝虎子哥。」

  小雲撲到他身上使勁親了一口。讓虎子怪不好意思的。

  小雲鄭重其事地在龍頭上穿了孔,又讓虎子媽打了一條漂亮的絡子,掛在腰帶上,好像富貴人家戴的玉珮一樣。虎子見他這麼珍重,心裡挺高興。

  好不容易養好傷,虎子簡直是歡呼著跑出屋的。雖然有一點點跛,但是並不影響行動。又養了一段時間,好得和沒受傷之前一樣。爹娘和小雲總算放下心。

  兩個孩子這樣無憂無慮地又過了兩年。虎子長高了一大截。小雲也躥得飛快,以前才到虎子肩膀,如今都到眉間了。

  小雲每天晚上都悄悄跟邢冬學武功,兩年多的時間學了大半,若真去江湖上行走,也算得上是二、三流的高手。

  這天晚上,小雲又溜出來見邢冬。

  「徒兒,我今天接到一個消息……」邢冬猶豫著該怎麼往下說。

  「是關於我的麼?」

  「嗯。你舅舅抵禦大順時殉國了。青海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如今臥床不起。皇上為了安撫他,正在全國尋找你的下落。天璣閣的四位護法都接到尋找你的任務……這次怕是瞞不下去了。」

  幾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小雲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面色變得雪白。他對舅舅和外公沒有太深的映像,所以舅舅命隕、外公病重他都沒有太多感覺。他害怕的是離開虎子,獨自面對未來的生活。

  「師父,能不能想想辦法?我不想回去!」他帶著哭腔懇求道。

  邢冬長歎一聲,道:「聖上出動了那麼多人找你,其中不少人是天璣閣成員。我能找到你,他們自然也能。」

  小雲頹然地坐到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上,喃喃地反覆道:「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和虎子哥分開……」

  邢冬坐到他身邊,攬住他的肩頭道:「以聖上的脾氣要是知道你為了這家人不肯回去,他一定會除掉他們的!」

  小雲顫抖了一下。

  「再說,你還沒找到你的仇人。如果被仇人知道這家人對你很重要,他們很可能會變成對付你的籌碼。」

  小雲驀地抬起頭,蒼白的皮膚在月色下幾乎透明,帶著一種詭異的哀絕。

  「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他一字一字問出這句話,聲音是超出年齡的沉鬱哽咽。似泣似怒,在濃重的夜色中顯得分外淒涼蕭索。

  邢冬知道這徒弟的身世坎坷,所以能理解他與趙家,尤其是趙佑安的親厚。然而世事無常,人不過是命運轉輪中的小小齏粉,再不捨再無奈也只有接受。

  他安慰小雲道:「你可以先跟我回去,我們隨便編一段經歷糊弄過去,等以後你有能力保護他們了,再接進京城團聚不遲。」

  小雲沉吟半晌,墨瞳中光影變幻,最後終於凝成一點,帶上了成年人才有的厲芒,咬牙道:「好!」

  小雲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他坐在床邊,就著月光凝視睡死過去的虎子。虎子習慣抱著小雲睡覺,小雲每晚溜出去的時候,就把被子枕頭塞在他懷裡。這時虎子抱著棉被,用臉頰蹭蹭棉被,彷彿在蹭小雲一般,然後滿意地嘟囔兩聲,又呼呼地繼續睡。小雲被他的動作逗笑了,笑容還未隱去,眼淚就掉了下來。

  或許眼淚是有溫度的,當淚滴到虎子臉上時,虎子不安地扭動一下。小雲忙胡亂地擦去眼淚,鑽進虎子懷裡。他使勁貼著虎子,不想留下一絲空隙。他拚命拚命地忍住眼淚,可是心裡酸酸的、空空的,淚水止都止不住。

  他抿著嘴無聲地哽咽,在心裡默默地道:「虎子哥,我好喜歡你。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你要等著我!你一定要等著我!」

  虎子第二天從下學以後,就被小雲支使去村那頭買他喜歡吃的榛子糕。等他回到家,只見娘坐在桌邊抹眼淚,爹在一旁歎氣,桌上放著幾錠雪花紋銀,卻不見小雲。

  他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忙問道:「娘,小雲呢?」

  「他家裡人找來了,把他領走了……」

  話音未落,榛子糕落了一地,虎子轉身往通向村外的路上跑去。

  「虎子,你回來……」

  虎子撒丫子拚命跑,狂奔了一陣,隱約能看見一輛馬車正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不管不顧地邊跑邊喊:「小雲……小雲……你要去哪裡啊?」他滿臉都是眼淚,還扯著嗓子喊。

  小雲從馬車裡伸出半個身子,朝他使勁揮手,喊道:「虎子哥,我要回家了,你回去吧!」

  「小雲……你不要走……你不是要給我做小媳婦兒嗎!你不要走啊……你要給我做小媳婦兒啊!」

  小雲渾身抖成一團,哭著叫道:「我記得我要給你做小媳婦兒!你別忘了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虎子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嚷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你不要忘了我……你要等著我……虎子哥,你一定要等著我!」

  虎子覺得腳像灌了鉛似的,越跑越慢。他心急如焚,拼上吃奶的力氣往前跑,卻還是看見馬車越走越遠,小雲的身影和聲音越來越模糊。他被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啃泥,牙齒都磕出血了。這樣一摔,他徹底沒力氣追小雲了,只能眼睜睜瞧著他離開,無能為力。

  他使勁捶著堅硬的地面,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和回復有被吞鳥,內牛……

  幼兒版結束鳥,下章開始成人版,讓美攻壓倒健受!!!!

  (八)驟失親人

  小雲離開以後,趙佑安生了一場大病,病得迷糊時一直在叫小雲。

  病好以後,他總算接受了小雲離開的事實。生活很快恢復到以前,他每天到學堂打瞌睡,和夥伴們一起山上河裡的玩,有時候幫家裡做些事情。

  一切似乎沒有改變,一切似乎又改變了。

  他常常會想起小雲,想起兩人一起去過的地方、一起玩過的遊戲、一起說過的話。又會想小雲現在回到家了,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生病?會不會想起自己?每次想起來,他的胸口就像堵著石頭,墜墜地疼。

  書上說世事無常,聚散有時,他也覺得小雲能回家挺好。但還是會疼,有時候疼得喘不過氣,心底像破了個洞,風能吹過一樣涼颼颼的。晚上一個人睡覺,床變得好大,滾著滾著眼淚就流下來。他覺得男人躲在被子裡哭鼻子太窩囊了,可就是忍不住。

  為了不再難過,他刻意忘記過去的一切。凡是和小雲有關的記憶,都被他憑著本能埋葬。他玩得比以前更野,笑得比以前更大聲,小雲留下的長命鎖也被鎖到床底下。他只是想告訴自己,沒有小雲也可以活得很開心。

  慢慢的,那張漂亮的小臉在他記憶中越來越模糊,好多事都不再被想起。他真的不再疼了。

  小雲留下的錢財大大改善了趙家的生活。爹娘當了一輩子農民,除了種地也不會別的,所以他家只是蓋了新房子,置了地,雇了兩個工人。虎子爹還照舊下地幹活,虎子娘就留在家裡做做女紅和家務,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肉。雖然比不上大戶地主,也算得上趙家村比較富裕的人家。

  隔了半年,趙家村自小雲之後又來一位外鄉人,名叫李甲,是遊方郎中。在趙家村住了一段時間就留下來,住的地方正好在趙佑安家隔壁。李甲見多識廣風趣開朗,很快和村裡人打成一片,和老趙家尤其親厚。

  趙佑安和李甲很投契,算是小雲之後最親密的朋友,連他心底最寶貴神秘的關於小雲的記憶都與李甲分享。當他拿出小雲的長命鎖給李甲看時,李甲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他會回來的」。趙佑安當然希望他能回來,然而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把自己的期盼都耗淡了。

  轉眼過了九年,趙佑安已經二十二歲了,和他同齡的夥伴基本都結婚當爹了,只有他還孤身一人。

  說起來趙家算是當地的富農,趙佑安雖然不是儀表堂堂,也長得頗端正,人又老實,本來是不愁找不到媳婦的。早些年他和村裡的小桃定下親,不到一個月小桃家就莫名其妙地全家搬走了。後來又說了另一家,結果那家也搬走了。村子裡不知何時傳出他命犯孤星,和他定親的人家不是離鄉背井,就是閤家倒霉,結果本村說不得媳婦不說,連鄰近的村裡都沒人家願意和他結親。

  這麼蹉跎了幾年,趙佑安便成了大齡未婚男青年。本來他娘想去遠些的地方給他找媳婦,無奈他爹年頭病倒了,就把這事暫時擱置。

  他爹有心疾,早些年就犯過,硬是讓李甲開了方子好醫好藥地吊著,才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但是這次犯病來勢洶洶,任是李甲醫術高明也束手無策,拖了一個月就沒了。他娘本來身體就不好,前些年為丈夫的病太過操勞,落下病根,這次悲傷過度,一下子也病倒了。李甲這回連他師父都請來了,還是只拖了大半年。

  老趙家是外鄉逃難來的,在本地沒有其他親戚。趙佑安一年之內父母雙亡,驟然失去親人,被打擊得有點兒懵了。他本來就遲鈍,這下更是有點呆呆的。

  哭是哭了,眼淚也流了不少,然而趙佑安心裡還是反應不過——怎麼忽然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房子還在,擺設也沒變過,可是怎麼就不再是溫暖的家呢?以後自己該怎麼辦啊?有時候會覺得爹娘並沒有離開,還在坐在屋裡對著自己笑,可是一轉眼什麼便消失不見。

  這種空茫的感覺太可怕了,即使是至親之人,也會有永遠離開再也回不來的一天。

  他在鄉親的幫助下辦完喪事,麻木機械地處理著各種事情,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李甲特別擔心,在旁邊又是勸慰又是打岔,似乎沒有明顯作用。他把心一橫,決定下一劑猛藥。

  過了頭七,李甲拿著兩罈酒來找趙佑安。趙佑安平時不怎麼飲酒,如今是心情不好抱著酒罈喝個沒完,結果喝得爛醉。

  朦朧中,一陣冷風撲進屋,燭火在風中猛烈地搖晃起來。他趴在桌上,似乎進來一個人正在和李甲說話。他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也看不見來人的模樣,只覺得一陣陣天旋地轉,心中煩惡,轉身嘔吐起來。他這幾天沒吃多少東西,如今只吐得出酒水和著苦膽水。

  忽然,一隻手掌溫柔地拍撫著他的背。等他吐完,一杯清水遞到唇邊。他張嘴一飲而盡,身體一歪,倒進一個人懷裡。溫暖的體溫,松木的清香,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他禁不住流出眼淚。

  微涼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他的眼角,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虎子哥……別怕……我在這裡……」

  他迷糊的意識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刺穿了一直裹在心房外的那層空泛的膜。他的心下起一場大雨。有如突破某種關口,傾斜下洶湧的悲痛,雖然痛,卻是暢快。

  他緊緊抱著身邊的人,使勁往對方懷裡拱,一邊哭一邊喃著囈語。也不知哭了多久,他哭累了,昏昏地睡過去。

  抱著他的是一位極俊秀的青年。見他睡著了,小心翼翼地把趙佑安抱上床,擦乾淨臉上的眼淚鼻涕,又替換好乾淨衣服,蓋上棉被,才戀戀不捨地起身。玄黑的大氅兜頭罩下,擋住了他的臉孔。

  他緩緩走到廳房,給死者上了香,靜默地哀悼了一會兒,輕聲道:「對不起,趙爹、趙娘,我來晚了。」聲音如冰雪破堤般清亮,又如絃歌微噎般醇厚,在靜寂中蜿蜒。

  李甲在旁邊勸道:「兩位身體都不好,若不是主人用那些好藥吊著,早些時候就去了。主人不必過於自責。」

  青年一邊拂拭去牌位上的香塵,一邊低緩但堅定地道:「您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虎子哥!」

  他說完,轉過身,帶了些威嚴對李甲道:「我馬上要趕回去,晚了怕惹人懷疑。你過幾天將虎子哥帶到京城。」

  李甲眉頭微蹙,遲疑地道:「主人身邊有那麼多探子,他到京城會不會太危險?」

  「他現在孤身一人,一定又悲傷又寂寞,我實在不放心……可是我又不能時時來看他……京城再危險也是飄渺樓的地盤,我總有辦法護他周全。」他的聲音淡得如宣紙上的淺墨丹青,一點點失去痕跡,可是李甲還是從中聽到了無限寵溺和關愛。

  「屬下遵命。」

  「我把最重要的人交給你,你要替我好好照看。」

  「屬下定不負主人所托!」

  青年往內室方向注視良久,黑袍下面目模糊,只能看見黑眸悵然幽深,彷彿沉浸在往事中。良久,他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身形一動,飄飄然出到屋外。萬籟俱靜中,只見他翩然身影,清緲悠遠,在月華下,宛如一道濃黑的剪影,融入這暗夜之中。

  趙佑安在床上翻一個身,喃喃喚道:「小雲……小雲……」

  作者有話要說:小攻露了小半臉!!!!

  這文不會太虐,娃們放心跳吧!!!

  (九)流落京城

  李甲沒費多少口舌說服趙佑安去京城。畢竟他父母雙亡,在趙家村沒有其他親人,獨自一人去哪裡都差不多,何況李甲還說到京城尋找小雲。本來他沒想過還能再見到小雲,架不住李甲舌燦蓮花的一番說辭,心裡有了些隱隱的希望。

  趙佑安把家裡的田地租出去,委託村長替他看著自家房子和收租金,帶上路費挎著個包袱就和李甲上路了。

  他活了二十二年最遠就去過縣城,這次走那麼遠,路過了不少城市,所有的一切對他都是新奇的。李甲以前是遊方郎中,經驗豐富,一路上吃住全有他安排,趙佑安完全不用操心,只管吃吃玩玩,這樣一來把他失去雙親的痛苦沖淡了很多。

  走了一個多月,兩人來到京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再往前走兩、三天路程就到達京城。兩人進了一家酒樓,剛落座李甲的視線掃到櫃檯旁一處不顯眼的牆上,畫著一幅小小的畫,是一柄寶劍和一隻蜘蛛。

  李甲一看到這幅畫,瞳孔驟然收縮,心頭大驚。這是飄渺樓有緊急任務召喚附近同伴的標誌。顯然樓裡出了大事。他一下子也找不到同伴打聽情況,心中忐忑憂急,面上還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一邊吃飯一邊盤算,這裡離京城已經不遠了,剩下的路都比較太平,趙佑安只要進了京城便會有人接應,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他盤算定後,對趙佑安道:「我有事要在這裡耽擱些時候,這裡離京城不過兩、三天的路程,不如你先進京,我辦完事就去找你。」

  趙佑安不疑有他,塞了一嘴食物應道:「好啊,不過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要在哪裡等你?」

  李甲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到洪福客棧等我。洪福客棧在城東,是京城最大的客棧,很好找。老闆是我的朋友,你把這個給他,他會照顧你的。」說著遞給他一塊木牌。

  趙佑安接過木牌仔,看黑黝黝的木頭上面刻著很多古怪的圖案。

  「這個你一定要收好,千萬不能丟了。」李甲叮囑道。

  趙佑安點點頭,將木牌小心地和錢袋收在一起。

  李甲又交代了一番,便先行離開。

  趙佑安第一次單獨行路,既新鮮又忐忑,開始時還小心翼翼,行了一天的路程漸漸適應了,就放鬆下來。又行了兩天,終於到達京城。

  京城的龐大和繁華遠遠超過趙佑安的想像。眼睛所見飛簷拱頂,店舖林立,車水馬龍,人流如織。這邊有人在表演雜耍,那邊有人在吆喝叫賣,不時有華麗精緻的馬車轎子經過,人群中還能見到服侍奇特的異族人士。趙佑安眼都看花了,什麼都好奇,邊轉邊看,哪裡人多往哪裡擠。

  轉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餓,他準備掏錢買吃食,誰知懷裡錢袋和李甲給他木牌不翼而飛。趙佑安上上下下摸了幾遍,還是沒有,他才意識到自己怕是被偷了。

  趙佑安急懵了。他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如今沒錢沒信物,他就去洪福客棧人家也未必會信他。他呆呆站在街邊,周圍人來人往,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也不知站了多久,肚子咕咕叫起來,他知道著急也沒用,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吃飯問題,總不能餓死在京城吧。

  他想起進城時,在城門口見到不少挑夫,幫進城的人挑東西,他就想去試試運氣。

  他轉到城門口,果然見不少挑夫或蹲或坐聚集在一起。他大起膽子上去打聽,才知道這裡的挑夫都是分派別的,要留下來幹活都要拜大哥。他說了自己的情況,想拜大哥混口飯。很快,他就被帶到一個黑臉大鬍子面前。

  「你想在這裡找活兒?」大鬍子打量他一番後問道。

  「我是外鄉人,錢被偷了,在京城又不認識人,求大哥賞口飯吃。」

  「看著倒是結實。能幹什麼?」

  「什麼都能幹。」

  「在這裡幹活可以,不過要遵守規矩。工錢是和我五五分,每天結算一次。」

  「我一定遵守規矩。」

  「好,你留下。」

  「大哥,我還沒吃飯,能不能先給口飯吃,要不然幹活沒力氣。」

  大鬍子從懷裡掏出個餅丟給他。雖然餅又冷又硬,趙佑安還是吃得很香。因為他是外鄉人,不認識京城的路,大哥特意安排他跟著一個老挑夫幫忙。晚上就和這些挑夫住在城外的土地廟裡。

  雖然趙佑安從小干體力活,力氣是有的,但是每天挑啊扛啊的還是第一次,開始時頗有些吃不消。肩膀磨掉一層皮,簡單包紮一下,第二天又繼續幹活。生生是把肩膀上的皮肉都磨硬了,他才習慣幹這活兒。客人給的錢三分之二歸老挑夫,三分之一歸趙佑安,而這三分之一還要上繳一半給大哥,他能拿到的錢也就剛夠填飽肚子。

  所幸他是心寬的人,只要能吃飽、有地方睡覺就不會犯愁。因為他老實肯干、不斤斤計較,很快和挑夫們混熟了,大家挺照顧他,幹活都願帶著他。他常常都會去洪福客棧門口轉轉,一直沒見的李甲,他心想著等熟悉了京城的道路,可以獨自幹活時就攢些錢,要是還找不到李甲,乾脆回鄉算了。

  小雲送他的金鎖他一直帶著身上,也想過拿去當了換錢,可是實在捨不得,畢竟這是小雲留下的唯一的東西。和挑夫們住在一起,他知道這些人龍蛇混雜,不敢隨便拿出來。偶爾背著人拿出來看看,雖然已經不抱希望能找到他,然而想起那些往事總覺得很安慰。

  這天,來了一批香料,要送到京城最大的妓館萬花樓。

  一聽說要去萬花樓,大家都爭著去,最後還是大哥親自指派,其中就有趙佑安。

  京城的青樓妓館都集中在城西,趙佑安從沒來過。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一棟棟繡樓飛簷斜覆,玲瓏剔透,玉簾輕卷,薄紗搖曳。更有幽芳暗沁,妙音婉轉。不時見到美貌姑娘斜依窗畔,團扇遮面,秋水橫波,說不出的旖旎香艷。趙佑安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眼都看直了。

  老挑夫對他擠眼睛道:「傻小子,沒見過吧?」

  「沒、沒見過。」

  「哎,你就不要想了,這裡的姑娘都是陪那些達官貴人的,唱只曲子都要好幾兩銀子。」

  「啊?那麼貴!」

  「是啊,我們就只能過過眼癮。」

  趙佑安聽他這麼說,忙收回目光,心想跟自己不沾邊的東西還是不要看了。

  正悶頭走著,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吆喝聲,行人紛紛避讓到路邊。當先的四匹高頭駿馬上坐著穿官服帶佩刀的人,頗是威嚴。後面跟著五六個服侍華貴的人,將一位年輕公子圍在中間。這一隊人出現在街上,引起一陣轟動。

  兩旁繡樓的窗子紛紛打開,不少姑娘探出頭,頓時響起一陣鶯音燕語:「是安寧侯……」「玄小侯來了……」有膽子大的把香帕荷包向那位年輕公子拋去。

  因為被人圍著,趙佑安看不清那位年輕公子的相貌,只見玉冠錦袍,脊背挺直,偶爾抬頭便引來一陣叫聲。

  趙佑安好奇問道:「這是什麼人,恁般受歡迎?」

  「是安寧侯。他是這裡的常客,京城出了名的風流人物。都說『走馬章台柳,風流安寧侯』。據說他是青海王的獨孫,深得皇帝喜愛,連幾位王爺都要讓著他。又是個在脂粉堆裡打滾的主兒,京城裡的名妓一大半都是他捧起來的,要是被他看上,身價不知要漲多少倍。」

  趙佑安見老挑夫講得搖頭晃腦,驚歎道:「乖乖,有這樣的人物。」

  老挑夫搖頭歎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啊!」

  安寧侯一行人在萬花樓前停下。趙佑安遠遠望著安寧侯姿態優雅地翻身下馬,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廣袖輕擺,玉樹臨風。他心中莫名地湧起一陣羨慕。

  作者有話要說:俺是攻控,所以俺不喜歡折騰攻,這篇想寫攻寵受,但願能寫出俺要滴趕腳吧……

  (十)冷面王爺

  不知不覺中趙佑安在京都墨城已經呆了快一個月,幾條主要街道他全認熟了,基本可以獨自送貨物了。能獨自送貨工錢也就多一些,不過每天幾枚銅錢地攢,不知道何時才能攢夠回鄉的錢。

  他如今已經不去洪福客棧了,偶爾路過望望招牌就走了。他想找不到李甲就算了,反正自己能照顧自己。他想找不到小雲也沒關係,都走了九年了,如果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放在心裡想想也不錯。

  如果非要挑點不如意,就是著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太多了,看人得仰脖子,人家眼睛長在腦門頂上。走在路上遇到鳴鑼開道的,就到跑快些,跑慢了要被踹屁股;下跪要跪快些,跪慢了也要被踹屁股。

  以前在村裡哪裡會有這種事,大家都和和睦睦的,吵架打架隔天就和好,不像這裡,人都是分著等級的。干苦力的是最低下的一級,簡直和螞蟻、灰塵沒有區別。人和人真是不一樣啊。

  不過這些不如意對趙佑安影響不大,他就是那麼個凡事不進心的脾氣。

  這天來了一單大活兒。墨城外的運河停了幾艘大船,據說是給禮炮坊送火藥的。馬上要過中秋節了,接著就是皇帝和幾位皇妃和王爺的生日,禮炮坊要用這些火藥做焰火。城邊上的大部分挑夫被雇來把船上的火藥搬到馬車上。趙佑安也在被雇的人中。

  搬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搬了大半,大家也都是又餓又累。還好禮炮坊會給他們提供午飯。大家趁著等午飯的時間,或坐或蹲地休息。

  趙佑安靠著一輛馬車休息,糊里糊塗的衣服給掛到車上。有同伴逗他玩,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沒想到把馬驚了。兩匹馬嘶叫著,發瘋似的往前衝。在一陣騷動驚呼中,他被馬車拖著跑,偏偏他穿的衣服特別結實,承受他的重量竟沒有撕破。

  一開始他還能跟著跑,後來跑不動了便生生地被拖在地上。他覺得小腿到膝蓋的皮肉被摩擦得火辣辣地痛,撕心裂肺的,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後一定是一地血肉。疾風略耳,他卻渾身冒冷汗,心想自己的腿怕是要廢掉了。

  正在絕望的時候,頭頂一片陰影飛速閃過,眼前衣帶飄飛,一個人躍到馬背上。那人伸手往旁邊另一匹馬的背上一拍,那匹馬轟然倒地。與此同時那人□的馬一聲長嘶,抬起雙足,整個身體直起來。那人坐在馬背上穩如泰山,只是勒緊韁繩,然後驚馬前蹄虛軟,頹然撲臥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太出人意料了,等馬車完全停下來的時候,趙佑安還沒從驚怕中回過神來,只是趴在車上喘粗氣。

  那人輕盈地躍下馬,闊步走到他面前,提著他的後領用力一拽,撕裂了他的衣服,將他丟到地上。

  在地上摔了一下,趙佑安有點回過神來,艱難地磕了個頭,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一個瓷瓶被擲到他身上,「這是傷藥。」一個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趙佑安抬起頭,見身前站著一名青年。他劍眉入鬢,秋水生寒,鼻若懸膽,唇如點朱,矯矯如青松,亭亭似修竹,當真是精氣如明珠在胎,光彩如華月升岫。如此出眾的人物,渾身卻散發出冰冷肅穆的氣息,即使在秋老虎肆虐的天氣裡也讓人不由自主地發冷。

  他見趙佑安一雙眼如鉤子似的釘在自己身上,還滿臉又驚又喜的表情,不禁心生厭惡,眉頭一蹙。正待拂袖離去,卻聽得趙佑安顫著聲音喚:「小雲!」

  他轉身的動作一頓,趙佑安的手已經抓住他的衣擺,仰頭道:「小雲,真的是你啊!我找得你好苦!」

  正在這時,一對人圍上來,為首的是禮炮坊的管事。

  他大叱一聲道:「大膽刁民,竟敢對端王不敬!」

  已經有人將趙佑安從端王身邊拖開。

  管事一邊擦著額上的汗水,一邊對端王諂媚道:「殿下沒事吧?小人御下不嚴,才讓這等粗鄙之人衝撞了殿下!殿下恕罪。」

  趙佑安瞪大眼睛,喃喃道:「端王?你不是小雲嗎?」明明長得很像啊。

  雖然和小雲分別九年,他的樣子在記憶裡已經有些模糊,而且他離開的時候才十歲,算起來如今十九歲了,樣子肯定會改變。可是在看到這個「端王」的臉孔時,他的長相自動和趙佑安心裡的形象重合在一起。現在再仔細看,眼前冷冰冰的人和粉嫩嫩的小雲相差很遠。小雲看自己時溫柔得能滴出水,他看自己時能讓人結成冰。

  也許是認錯了吧。就算沒有認錯,看他的樣子,大概也記不得自己了。

  趙佑安大失所望,心裡酸酸澀澀的,眼睛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有種想流淚的衝動。他懨懨地低下頭。

  端王不理周圍的人,凝目打量了趙佑安一瞬。

  他推開管事,站到趙佑安面前,冷冷地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趙佑安抬起頭,但是光線太刺眼了,他不到不瞇起眼,小聲答道:「小……小雲……」

  「你是誰?」仍然是冰冷的聲音。

  「我是趙佑安……」

  端王徐徐蹲□,盯著他,一字一句道:「趙佑安麼?」

  他的目光如鋒刃,帶著沁人的涼意,讓趙佑安既心驚又心酸。

  「趙家村的虎子……你真的記不得了嗎?還是我認錯了吧?」趙佑安都快哭了,他抬起袖子使勁擦眼睛,阻止眼淚掉下來,也擋住對面懾人的視線。

  旁邊又有人喝道:「大膽!」

  端王抬起手示意別人不要說話。另一隻手強硬地捏住他的下頜,強迫他對上自己的眼睛。

  「什麼趙家村,你給我說清楚!」

  「九年前你漂到趙家村,是我們家收留了你,你在我們家住了三年啊。」

  趙佑安被他捏得下巴疼,嘟嘟囔囔說完這些話。

  他忽然想起什麼,哆哆嗦嗦從貼身處摸出小小的金鎖,拿在手裡晃了晃,道:「這是你留下的東西。」

  端王將信將疑地拿過金鎖,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他發現金鎖頂端有個「昀」字,瞬間臉上露出一絲淺淡卻詭異的笑容。

  他的態度溫軟了一點,對趙佑安道:「我帶你去養傷。」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擺,淡然又不失威嚴地吩咐:「帶他回府。」轉頭看看趙佑安,補充道:「抬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娃們給俺滴留言,俺滴回復都抽木有了,哎!!!抽打JJ這渣受!!!

  (十一)皇家秘辛

  端王墨雲楚是惠帝的第六子,自小性情冷淡,醉心武學,因為長相肖似年輕時候的惠帝,所以深得帝寵。

  惠帝登基至今二十餘年,一直未立儲君。他子嗣眾多,但是於朝政治國方面真正出眾的只有二子,一是三皇子敬王墨雲瑄,一是五皇子康王墨雲琪。

  敬王為宮女所生,皇后教養長大,為人嚴謹持重,文韜武略,在臣子中威望頗高。康王是端王的同母兄弟,他們的母親蓉貴妃深得惠帝喜愛,二十多年聖眷不衰,加上康王機靈活絡,惠帝比較偏愛。

  這樣一平衡,敬王和康王的實力不相伯仲,互相制衡。兩人的儲君之爭持續經年也沒分出勝負。

  墨雲楚對權力鬥爭不感興趣,但是為了替兄長謀權,他一直處在奪儲之爭的中心,是康王的左膀右臂。

  墨雲楚將趙佑安帶回端王府,安置在一處偏房裡,著專門的人照顧他。還請了一位郎中來給他看腿。趙佑安的腿看著傷得厲害,其實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他本身體格健壯,有王府上好的傷藥治療,傷好得非常快。不到十天就結痂了。

  養傷期間,墨雲楚來看過他兩次,七繞八拐地將小雲的事情問了個清楚。大多數是小孩子玩樂的趣事,沒有多少正經事情。墨雲楚來了兩次就不再來了,只是將趙佑安留在府中不讓出門。

  趙佑安到現在都無法判斷端王到底是不是小雲。模樣是有些像,可是對他淡淡的樣子,又不像兒時的夥伴。他幾次開口詢問,最後都被端王繞得雲山霧罩更加不知所以。趙佑按就想,不管端王是不是小雲,這個人都離自己太遙遠,那些童年的美好時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打消了心中的期望,他便只將端王看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心裡恭敬地感著恩,一心想為他做些事來報答。可是見不到端王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過著象豬一樣的生活。

  養傷的時候不覺得,等傷好了,趙佑安開始覺得無所事事的日子太漫長難熬。管家跟他說過,不能進內院,這王府大得像一座迷宮,他不知道哪裡算內院,哪裡不算,所以也不敢走得太遠,就在自己住處附近轉悠。

  他求管家派點活兒給他,管家說王爺沒吩咐讓他做活兒,不好派。於是他只好每天跟住在隔壁的幾個家丁混在一起,閒的時候聽他們聊天,忙的時候幫他們打個雜。

  那幾個家丁裡面有個老陳,是個包打聽,小道消息特別多,有空就和大家八卦京城各位皇子官員的趣事、韻事、糗事。趙佑安挺愛聽的,打發時間比較快。

  這天午後休息,正是老陳的八卦時段,他一臉神秘地道:「你們知道今天誰到府上來嗎?」

  「康王嘛。」

  老陳撇撇嘴道:「康王來有誰不知道?關鍵是他還帶了一個人。」

  「是誰?」

  「康王帶誰來了?」……

  大家開始感到好奇,七嘴八舌地詢問。

  見成功引起眾人的興趣,老陳得意地道:「嘿嘿,康王帶來的人是萬花樓的秦雲裳秦姑娘。」

  這個名字一出,眾人一陣騷動。

  秦雲裳可是萬花樓的頭牌,京城鼎鼎大名的大美女啊。多少達官貴人趨之若鶩只為一睹佳人芳容,人家還不甩,簡直就是男人心目中的神話啊。

  「我家王爺一向少近女色,康王帶秦雲裳來幹什麼?」騷動之後,有人提出疑問。

  老陳一拍大腿,說出一句驚天動地話:「嘿嘿,康王已經替秦雲裳贖身了!讓她先在我們府裡住兩天,康王妃不是個醋罈子嗎,他怕惹事。」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秦雲裳的渡夜資據說是上百兩,替她贖身那得要多少銀子啊!康王真是捨得花錢!

  老陳拉開架勢,正式開講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萬花樓最近新來了個清倌,據說精通音律,貌美如花。好多人爭著捧她,其中自然是少不了『風流安寧侯』了。安寧侯,你們都知道的,他要是喜歡就一定要弄到手的,對不?」

  眾人點頭。

  老陳滿意地繼續道:「阮大人,就是康王妃的弟弟,禮部侍郎,他也看上了那個清倌,還特別喜歡。也是色迷心竅了,趁著安寧侯有事沒去萬花樓的時候,就把人家清倌破了瓜,嘿嘿,這下可把安寧侯得罪了。把阮大人堵在萬花樓差點打起來。秦雲裳是安寧侯的老相好,康王把她贖了身,準備送給安寧侯賠罪。」

  眾人恍然大悟。

  趙佑安想起一個多月前見到那個風采翩然的背影,很難與老陳敘述中紈褲霸道的侯爺聯繫在一起。

  「康王也太小心了,不過是個閒散侯爺,用得著那麼巴結嗎?」有人不滿道。

  老陳眼睛一瞪道:「開玩笑,這個玄小侯在京城那是橫著走路的主兒,誰不讓他三分?我們王爺夠冷情的人了,見他還要笑一笑呢。」

  「你吹吧,安寧侯是個外姓侯爺,康王和我家王爺那是龍種,還怕了他不成?」

  老陳露出一個高深的笑容道:「你沒見過安寧侯吧?」

  剛才說話的人搖搖頭。

  「那就難怪你會這麼說了。安寧侯和我家王爺站在一起,那可是誰見了都要說是親兄弟的……比康王長得還像呢!都說我家王爺長得最像聖上,你們說安寧侯像誰?」

  又是一句驚天的話,把眾人都震懵了。這可是皇家秘辛啊!千載難逢的八卦啊!

  「安寧侯不是青海王世子的獨子嗎?」

  「屁咧,青海王世子才大婚幾天就陣亡了,哪裡來的兒子?」老陳對剛才的問題很不屑。

  「也許是私生子。」

  「是聖上的私生子還差不多!要不然他一個外姓侯爺,吃穿用度的規制都和皇子們是一樣的,安寧侯府比我們王府還大。三天兩頭就被召進宮伴駕,那是什麼待遇?」

  眾人再次恍然大悟。

  老陳壓低了聲音道:「那個謀逆的齊遠知道不?安寧侯就是聖上和齊遠老婆的私生子。齊遠在外面打仗,回來一看,被聖上戴綠帽子了,一個想不通就造反了。當年的謀逆案就是為這個。」

  有年紀長的人,回想起齊遠逆案的腥風血雨都忍不住打了寒戰。

  「齊遠的老婆不是青海王的女兒嗎?自己女婿造反,青海王當然要撇清,所以出兵勤王。後來齊遠老婆死了,私生子上不了檯面,才說是青海王的孫子。其實是外孫才對。」老陳對聽眾的反應頗滿意,帶著點笑容審視他的聽眾。

  這次八卦太震撼了,現在大家總算明白安寧侯得勢的原因,難怪王爺們對他都頗是禮讓。

  趙佑安愣愣地還在那段皇家秘辛裡打轉。沒想到一個安寧侯會有那麼隱秘複雜的背景,這些上位者的家庭干係忒亂,根本不是自己這種小老百姓理解得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都在鋪墊,事情會慢慢展開,表急表急!!!壓倒那是一定滴,寵愛也是一定滴!!!

  (十二)兄弟密謀

  內院,康王墨雲琪、端王墨雲楚和萬花樓的秦雲裳正在密談。

  「好不容易安排了人在玄昀身邊,居然被他發現,如今只有委屈雲裳了。」康王一臉陰霾道,說完拿眼看著秦雲裳。

  康王這些年訓練了一批暗樁,專門替他收集消息並做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秦雲裳便是其中翹楚,這次專門把她安插到安寧侯身邊。

  秦雲裳迎著康王的目光,淡淡一笑,道:「能為王爺效力,雲裳求之不得。」

  康王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道:「玄戰英是頭老虎,玄昀就是匹狼,又狠辣有狡猾。總算還有個風流的弱點,要不然真不知道從何下手!」

  墨雲楚端起茶杯輕吹,淡淡道:「只怕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那弱點反倒成最好的掩飾和誘餌了。」

  康王撇他一眼,轉頭對秦雲裳笑道:「這就要看雲裳的本事了。」

  秦雲裳微微蹙起眉頭,道:「王爺能肯定要找的東西在安寧侯手上嗎?」

  「我在玄戰英身邊的人跟了他多年,一直未找到那東西,想來是放在玄昀這裡。父皇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他是寵著玄昀,但是他也忌憚玄戰英的勢力。玄戰英怕玄昀在京城被扣為人質,留樣東西給他自保也說得通。雲裳何出此問?」

  「我看這些天安寧侯在女人身上的心淡了很多,捧清倌人也是做做樣子,如果不是阮大人挑釁太過,他怕理都不會理。王爺這麼把我送過去,他會不會覺得……」她沒把話說完,意思是這樣隆重地送人會不會像做戲。

  康王不以為意地一笑,道:「他不是一直對你有意,想替你贖身,雖是隆重了些,到底是投其所好想與他交好的意思。」

  「安寧侯心思深沉,我到現在都看不透。他那些話不知道有幾分是真。」秦雲裳還是不放心。

  「雲裳,你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你這般人才,有幾個男人會不動心?」

  「多謝王爺謬讚。」秦雲裳斂衽微笑,容光煥發,煞是明艷,連康王都看得心中一跳,暗歎果然是個尤物。

  墨雲楚不冷不熱地道:「雲裳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還須小心行事。」

  「六弟有何意見?」

  「我最近遇到一個人,和玄昀有些關係。」他將遇到趙佑安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還把金鎖給兩人看了。末了,他道:「我想把這個趙佑安一起送進侯府。」

  「當年玄昀確實失蹤三年,後來被天璣閣的人帶回。他對那三年的經歷說得甚是模糊,顯然是不想人知道他在趙家村呆過。如今他未必會認這個人。」

  「這種可能我也想過。他如果能認對我們是最好,手中又多了一枚棋子。他如果不認也沒什麼大礙,趙佑安頭腦簡單,好控制,多個人在侯府,傳傳消息也是好的。」

  康王負手來回踱了幾步,點頭道:「好吧,就依你的意見,把他也弄進安寧侯府。」

  「到時候就要煩勞秦姑娘盯著他。」墨雲楚說得客氣,然而望向秦雲裳的目光仍是冰冷不帶溫度。

  秦雲裳對這位冷面王爺早就習慣了,只是點點頭算是應下。

  他們仔細商量了一番送趙佑安入侯府的說辭,便讓人叫他進來。

  趙佑安突然被兩位王爺召見,心中惴惴不安。進了屋,瞬間被晃花了眼。兩位王爺氣度尊貴,自是不凡,另外那位姑娘更是生得花容月貌、艷光四射。他手足無措地行了個禮,起身起得太急,帽子差點掉下來。他忙用手按住。

  秦雲裳先忍不住笑了一聲。康王嘴角微翹,閃過一絲鄙夷的笑意。墨雲楚沒笑,只是攢起眉頭,道:「今天請你進來,是有件事想

  請你幫忙。」

  趙佑安聽他說得鄭重其事,更是不安,囁喏道:「幫、幫什麼忙?」

  墨雲楚向康王遞了個眼色,康王清清嗓子道:「我們兩兄弟曾與秦姑娘的父親有師生之誼,後來她家出了意外,父母雙亡。她也被族人陷害,奪了家產,孤苦一人流落京城,我本欲替她贖身,奈何她不願連累我……」說到這裡,沉重地歎了口氣。

  秦雲裳馬上做悲苦狀:「我已淪落風塵,怎好再累及王爺清譽?」說著留下兩行清淚。

  趙佑安聽說她父母雙亡,聯想起自己的身世,感同身受,對秦雲裳頗是同情。

  「如今我見安寧侯對她有意,那小侯爺也算是出眾的人才,便決定替雲裳贖身,成全她與安寧侯的情誼。」

  「王爺對我一片恩情,我真是無以為報。」秦雲裳即刻起身斂衽。

  康王扶起她,歎息道:「唉,只是安寧侯少年風流,家中姬妾眾多,難免會爭風吃醋,雲裳這般出身我怕她會吃虧。有道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啊……」

  這邊秦雲裳已經嚶嚶哭出聲來。

  墨雲楚在一旁看兩人做戲,此時終於開口道:「我見你為人忠厚老實,又是古道熱腸,所以想讓你陪雲裳一起去侯府,凡事有個人照應總是好的。萬一她在那邊有什麼難處,你也可以給我們遞句話。我們也算得上她的娘家人。還請能你幫這個忙。」

  趙佑安見康王說得慷慨大度,對他的敬佩上升不止一個層次;而秦雲裳的悲苦模樣也博得他滿心同情。

  如今聽堂堂端王說出請自己幫忙的話,心中熱血轟轟沸騰,忙道:「王爺別客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何況還是幫助別人的好事。我一定好好照顧秦姑娘。」一邊說,一邊還往上挺胸脯。

  秦雲裳破涕為笑,道:「如此多謝趙大哥了。」起身就要向趙佑安行禮。

  趙佑安忙攔住她,擺手道:「不用、不用。」

  秦雲裳也不堅持,對他嫣然一笑。趙佑安只覺得眼花繚亂,一顆心熏熏然往上飄。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秦雲裳又對著他笑,他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腳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隔天秦雲裳就被送往侯府。端王讓趙佑安等著,等秦雲裳徵得安寧侯同意再讓他進府。

  趙佑安正無所事事地等待的時候,八卦陳找上了他。

  「聽說你要去安寧侯府?」

  「王爺讓我去,秦姑娘在侯府好有個照應。」

  八卦陳忙對他搖手道:「你趕快去求王爺不要讓你去。」

  「為什麼?」

  「你當安寧侯府是好地方,龍潭虎穴啊!」

  趙佑安瞪大眼睛,奇道:「你是什麼意思?」

  八卦陳湊近他壓低聲音道:「你不知道,安寧侯尚未娶妻,家裡一堆小妾沒人約束,每天爭來斗去的,那些下人跟著遭殃。不幫自家主子要被收拾,幫了自家主子要被別的主子收拾。而且,據說啊,安寧侯表面溫文,骨子裡可殘暴了,他府裡常常有下人不明不白地失蹤,有些人的屍體在亂葬崗被發現。」

  八卦陳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語氣越來越陰森,把趙佑安的小心肝嚇到撲撲亂跳:「有這種事。秦姑娘不是很危險?」

  八卦陳在他頭上敲了爆栗,道:「你傻啊!秦姑娘過去是主子,你過去是下人,你可比他危險多了!」

  趙佑安矛盾地道:「我已經答應王爺和秦姑娘了,不能反悔的。」

  八卦陳撇嘴道:「隨便你,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好自為之。侯府有什麼稀罕事記得告訴我。」

  趙佑安點頭,心情有些沉重。

  作者有話要說:有娃奇怪小雲為毛喜歡趙呆,這個會慢慢展開說滴。而且這個故事有點複雜,才剛剛開頭,好多事情會在後面交代滴,表急表急!

  小攻下章出場喔,啦啦啦!!!

  (十三)初見侯爺

  秦雲裳去侯府幾天後傳來消息,說是很得侯爺寵愛,同意接她的「表哥」進府。

  趙佑安沒多少東西,收拾好一個小包袱就等著侯府的人來接。

  端王來看了他一次,算是告別。仍然是冷面王爺,只是說話的態度柔和了一些,大概想著以後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端王道:「進了侯府凡事聽秦姑娘吩咐,小心行事。那裡比不得王府,你太老實,容易被人算計。」冷冷的語調裡帶了些關心。

  平時從不見他顯露溫情,趙佑安聽著他的囑咐心中湧起感動,道:「多謝王爺關心,我會小心的。」

  端王對著他感激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將頭略略轉開,道:「要是實在呆不下去,你就回來吧。」

  聽他這麼說,趙佑安哪裡肯退縮,拍著胸脯保證道:「王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秦姑娘!」

  端王不再說話,拿出一個包袱。

  趙佑安接過去打開看,裡面放著些金銀錁子,「王爺這是……」

  「你初到侯府總要打點些人,以後也好做事。」端王淡淡道。

  「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著吧,萬一秦姑娘有急事,你也可以幫襯。」

  聽他這麼說,趙佑安才勉強接下。捧在手裡總有些忐忑。又覺得端王不但救過他,還對他這般照顧,自己一定不能辜負他的托付。

  端王走了不久,侯府就來人接他。在大街上繞了小半個時辰,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整條巷子就只一處府邸。趙佑安只覺氣派非常。門前一座大照牆,用水磨磚砌成,上下鏤花,並有花簷滴水,上蓋琉璃瓦。左右一對大石獅子,有八尺多高。大門內,兩邊儘是參天大樹,趁著中間一條甬道,直望到二門就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走進二門,門口站著幾個人,聽說趙佑安的身份,便引著他去見管家。二門裡,又是甬道,足有一百多步,才到了大廳。轉過大廳,欄杆曲折,長廊迭閣,雕樑畫棟,碧瓦琉璃,花竹靈石。趙佑安東張西望,此處比端王府還高大華麗,絢爛莊嚴,心上有些畏懼,生怕行差踏錯。

  韓管家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生得頗是嚴肅。

  趙佑安恭恭敬敬地行李。

  他將趙佑安上上下下打量幾遍,自言自語道:「生得倒是挺壯實。」

  韓管家問了趙佑安的情況。趙佑安將端王事先交代的話說了一遍,自然不敢說他被端王救,在王府住過這一節。

  韓管家捋著長鬚道:「你的事侯爺已經同思琴夫人交代過了。既然是雲裳夫人的親戚,就留在府裡做事。會給你安排個好差事。我們這裡管得沒有其他府裡嚴,你可以進內院看雲裳夫人,不過別在內院裡瞎逛,被別的夫人看見就不好了。」

  趙佑安唯唯諾諾地答應。

  韓管家讓他在外院打雜,和外院的僕人住在一起。

  他剛安頓好,秦雲裳便著人來叫他。進了內院,便是一個很大的花園,花園裡有人工湖、太湖石、水榭花廳、九曲玲瓏橋……到處花團錦簇,樹影橫披,比起外院更加秀致清雅。如沒有人引路,趙佑安根本分不清方向。

  秦雲裳坐在屋裡,著一身彩繡織錦袍,鬢間斜插一枝粉白茶花,襯得她面如滿月,嬌艷無比。

  她對趙佑安頗是親熱,好像真把他當家人一般,噓寒問暖。被漂亮姑娘如此重視,趙佑安又結結實實地感動一把。秦雲裳對他再三叮囑,要他照著她教的話應對,並含蓄地告戒他,如果亂說哈會受到嚴重的處罰。

  早先八卦陳警告過他,侯府凶險無比,如今秦雲裳換了種說法再次印證八卦陳的話,把趙佑安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暗自在心中打了無數腹稿,生怕說錯話。不過以後的日子倒是順遂,也再沒人來盤問他。他的工作不算多,身邊的人也不難相處,偶爾替秦雲裳傳兩句話給萬花樓的嬤嬤。

  來了十多天,他大致瞭解侯府的情況。安寧侯尚未娶妻,原則上府裡的事情都由侯爺親自管理。不過侯爺忙得很,日常的事情都是韓管家協助思琴夫人管理。

  安寧侯姬妾眾多,然而有名分的目前只有四位。思琴夫人和雨燕夫人是安寧侯十五歲時分別由皇帝和青海王送給他的,在府裡地位尊貴。特別是思琴夫人是從宮裡來的,身份更加不同。另外明月夫人蘇明月、雲裳夫人秦雲裳都是京城名妓被侯爺贖了身,雖然得寵,地位卻比那兩位要低。

  趙佑安平時不進內院,沒見過其他三位夫人,侯爺也只是遠遠看見個背影。

  這天萬花樓的嬤嬤給秦雲裳捎了點東西,趙佑安撿中午大家都休息、院裡人少的時候去秦雲裳那裡。往常都有人帶著,今天是他第一次獨自進內院。他憑著印象轉來轉去,竟然迷了路。

  他在花園裡亂轉,忽然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從假山後面傳來。一會兒有人在笑,一會兒有痛苦的喘息傳來。午後寧靜,偶爾傳來兩聲鳥叫,這聲音聽起來分外詭異。他輕手輕腳轉到假山後,探頭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

  只見一對男女交-頸疊-股地躺在花叢中,男人壓著女子在她身上撫摸,女子赤-條-條的大腿勾在男人腰上。兩人一時喘-息一時調-笑,女子更是滿面通紅,高高低低地吟哦。

  趙佑安一見那白花花的大腿魂早嚇飛了,知道看見了不得的事情。他連忙往後退兩步,腳下絆到花盆,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他驚動了偷-歡的男女,兩人抬起身向這邊望過來。

  他覺得滿面生寒,被蛇盯上一樣麻涼。心臟嚇得撲撲亂跳,本能地縮頸,翻個身四腳四手想爬起來。誰知動作越慌越亂,在地上狗刨一般,刨翻了幾個花盆就是爬不起來。

  一雙白色繡金色雲紋的錦靴停在他眼前。他慢慢抬起頭,面前逆光立著一個人,白衣勝雪,廣袖玉冠。

  趙佑安被光線刺得微瞇起眼,看不清來人的容貌,只覺容光晶瑩曜人眼目。他的袖口襟口,因裹風而泛起白色的暈波,與他光彩熠熠的面容融匯成一團春雪。

  他的眼,異常清明,那幽幽黑眸,穿越紅塵俗世,如寶鑽璀璨一般撞入趙佑安眼中。

  趙佑安六神無主地坐在地上,仰頭凝望著眼前人,像被人抽乾脊髓一般,又像心底點起火來,焚得他有些難辨方向。

  那人伸出手,輕撫上他的臉頰。手指微涼,溫柔地觸摸,甚至帶上了一點微微地顫抖。

  「是你!」他輕輕道,聲音低柔而微啞,帶了飛揚的質感。

  趙佑安似乎受了蠱惑,暈乎乎地道:「是我。」

  「原來你在這裡!」陽光下的容顏氤氳上一抹由衷而溫暖的笑容。

  「你是什麼人?怎麼跑這裡來!」剛才地上的女子已經起身整理好衣服,指著趙佑安質問道,「侯爺,這些下人越來越不懂規矩!」她挽上男人的手臂,嬌嗔道。

  趙佑安被驚得回過神來。眼前人就是安寧侯玄昀。

  他爬在地上行禮道:「侯爺恕罪,我是新來的,迷路了,沒想到衝撞侯爺。」

  安寧侯溫聲道:「你是哪屋的?」

  趙佑安微微抬頭,一碰上安寧侯的眼睛忙避開,回答道:「我是雲裳夫人的表哥,在外院做事。今天進來給雲裳夫人送點東西。」

  女子冷哼一聲,不屑道:「原來是她家的人,難怪沒規矩!就該叫韓管家好好管教!」

  「他是新來,不要為難他。」

  趙佑安聽安寧侯聲音溫柔,又偷偷看他。總算是看清楚他的長相。安寧侯長得與端王有七分相像,只是輪廓更精緻更柔和,而且嘴角微翹,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比起冷面的端王和爽快的康王,更溫潤優雅,讓人如沐春風。

  遠處站著的丫鬟小廝早跑了過來,安寧侯道:「帶他到雲裳夫人院裡,讓夫人給他找些跌打傷藥。」

  小廝領命帶著趙佑安離開。他忍不住回頭,見安寧侯仍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目光深邃。

  作者有話要說:小攻出場啦,好有氣勢滴說,哈哈哈!!!

  昨天有事沒更,明天雙更。

  (十四)同桌吃飯

  趙佑安被領到秦雲裳院裡。秦雲裳問清緣由,忍不住責備趙佑安魯莽。趙佑安知道自己做錯事,也不辯解,沉默地低著頭。

  秦雲裳的貼身丫鬟小蝶看不過,替他求情道:「夫人別說了。院子那麼大,趙大哥找不到路也正常,誰知道侯爺大白天在花園裡……那樣……」

  秦雲裳蹙著眉頭道:「侯爺的荒唐事多了。只是蘇明月正嫉恨我受寵,今天撞破那妮子的好事,又得罪她一回。」

  趙佑安回想起今天明月夫人對雲裳頗不善的口氣,覺得自己給她惹了禍,很是歉疚,囁喏道:「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秦雲裳見他一身泥土,手掌給磨破了,褲子上也有血跡,形容狼狽,不忍心再說他,長歎一聲,讓小蝶給他包傷口。

  趙佑安主要傷手掌和屁股,屁股上的傷還要嚴重些。他不好意思讓姑娘家幫他看屁股,只胡亂包好手掌,拿了傷藥向秦雲裳告辭。

  出了院門,他多了個心眼,小心地辨識路徑,仔仔細細記住路上的標識。他腦子不好使,侯府的後園又大得過分,這路記的頗是費力,一路行來毛毛汗都出來了。回頭望身後的亭台樓閣、花團錦簇,趙佑安想,當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

  趙佑安的事只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傳得侯府人盡皆知,相熟的人打趣他兩句。

  他忍不住抱怨道:「真倒霉,大白青天遇上這種事。不知道會不會長針眼!」

  旁邊有人笑道:「這種事在侯府算什麼?比這過分的多了去。你當『風流安寧侯』是白得的嗎?在咱們這裡就要裝瞎子、聾子、啞巴,知道不?」

  趙佑安懨懨地爬在床上,想安寧侯生得人模人樣的,卻是如此荒淫的人。這些事要是在趙家村可是傷風敗俗的,到了京城豪門倒成了抬高身價的趣事。他實在難以理解。

  早知道安寧侯和端王長得像,沒想到這麼像。

  當時見了端王錯認為是小雲,如今想來長相真做不得數,端王和康王兄弟已經很相似,安寧侯竟也相像成這樣,這三人身上都有些小雲的影子。小雲離開的時候只是個小娃,也不知道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想到小雲,他忍不住伸手去懷裡摸金鎖,忽然記起金鎖當時被端王拿走了,一直沒有還他。端王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好吃好在地供著他,當時沒好意思要回來。

  他抽出手,手心裡空空的,胸口也空空的。他到京城原是帶著尋找小雲的期翼,這段時間的經歷讓他不得不認清現實,且不說他們分開九年,不知道小雲變成什麼樣子,是否還記得他。就算記得,他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親密無間。村裡人都說小雲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如今長大了恐怕是非富即貴,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家丁,還是沾了別人的光才在大戶人家裡當差。如果小雲真是某位王爺或者侯爺,他們更是雲泥之別,他再想念小雲,也彌補不了他們之間時間和身份的隔閡,說不定人家還以為他是有所圖的。

  他歎息一聲,把頭埋在枕頭裡——好想回村啊。村裡哪有這些煩人的事情?

  突然聽見有人叫他道:「趙佑安快起來,雲裳夫人叫你到院裡吃飯!」

  「吃飯?吃什麼飯?」他懵懂地抬起頭。

  「侯爺要見你,你還不快點兒!」

  一句話把他震回了現實。侯爺要見他,那可是他今天才得罪了的主子啊。他忙爬下床,穿好鞋子往外跑。剛邁開腿就疼得直抽氣。他摸著屁股,在心裡罵了一句:「他奶奶的!」

  等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秦雲裳院裡時,又出來了一身毛毛汗。

  安寧侯正和秦雲裳坐著說話。

  小蝶將他應進屋裡,道:「哎呀,你可算來了,就等著你來開飯。」

  趙佑安見桌上放了一大桌吃食,好像是在專門等他,頓時惶恐起來,想說兩句請罪的話,又不知要請什麼罪。

  還好安寧侯發話道:「既然來就開膳吧。」

  他見趙佑安半邊屁股懸在椅子外,坐下時還咧了一下嘴,便關切地問道:「你的傷上藥了嗎?要不要讓太醫看看。」

  趙佑安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只是皮外傷,上過藥了。」

  「我知道雲裳的表哥在府上,可是這幾天事忙,也沒過問。你住著可習慣?」

  他親厚的態度讓趙佑安受寵若驚,結結巴巴地道:「多謝、多謝侯爺……」

  秦雲裳在一旁替安寧侯布菜,露出一個嬌柔的笑容道:「表哥是鄉下人,能有個差事做就行了。」

  安寧侯抓住她的玉手,溫柔道:「你的親戚怎麼能怠慢呢?」

  秦雲裳往他懷裡靠了靠,半低著頭小聲道:「侯爺這般關心,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打情罵俏、眉目傳情,把一旁的趙佑安臊了個大紅臉,眼珠不知往哪裡放,只好盯著桌上的菜餚,埋頭吃飯。

  他是真的餓了,而給侯爺吃的菜肯定比僕人吃的高級,飯都要香一些,菜就更不用說了。他吃得渾然忘我,旁邊在說什麼一點兒沒聽進去。

  正吃得興起,小蝶在一旁捅他的胳膊,小聲叫他:「趙大哥。」

  他抬起頭,只見秦雲裳眉頭要攢成川字,一臉的厭惡不耐。安寧侯則仍是一臉淡笑望著他。

  他茫然地四處看看,目光瞟向小蝶,小蝶只一個勁兒皺眉。

  安寧侯拿起絹帕遞到他面前,帶著笑道:「你是不是餓壞了?慢點兒吃,小心噎到。」

  他接過錦帕在臉上囫圇擦了一把,心想吃個飯還要擦臉真是麻煩,又埋頭吃起來。一時間飯桌上安靜極了,只聽到他吃得呼哧呼哧響。

  秦雲裳再也無法忍耐,低聲埋怨道:「大哥,你吃慢些。怎麼像餓死鬼投胎似的?」

  趙佑安端著碗讚了一聲道:「好吃啊!」

  秦雲裳氣得花容失色,扭頭不想理他。

  安寧侯沒忍住,撲哧笑出聲,道:「你表哥真是拙樸可愛!」

  趙佑安終於明白——自己的吃相太難看了。他瞅瞅他坐的範圍內,菜汁、飯粒甩得到處都是,胸前的衣襟也沾了油漬,腮幫上還掛著米飯。再看看對面兩人乾淨的桌面和碗盤,自己這邊真可謂一片狼藉。

  趙佑安羞愧不安,吃飯的興致全沒了。想撿菜不敢撿,刨兩口白飯還不敢弄出聲響。這餐飯吃得別提有多憋屈了。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飯,他覺得比干一天苦力還累。

  沒隔兩天,趙佑安被換到安寧侯身邊當差,還給他安排獨門獨戶的小院單獨住。下人們都說雲裳夫人得寵,她表哥也跟著沾光。

  月上中天,好風如水。

  雨燕夫人的住處裡,玄昀負手而立,斂了平素的笑容,多了幾份肅穆威嚴。

  「侯爺,都準備好了。」

  「你小心看著,別走露風聲。」

  「侯爺放心,我這院裡的人都是信得過的。」

  「明早記得叫我。」

  「知道。」

  「辛苦你了。」玄昀終於露出一些平日的溫柔。

  「我是飄渺樓的人,自然要替主人分憂。」雨燕回答的恭敬。

  「以後你要替我留意他。」

  「是。」……

  玄昀手提食盒,提氣縱躍,幾個翻身便落在外院最西邊的一處小院裡。

  趙佑安正端著盤出來倒水,猛然見一條白影從天而降。他嚇得把盆丟了出去,洗腳水兜頭向來人潑去。來人忙向一旁側身,衣袍還是沾了一些水漬。

  趙佑安沒看清來人的臉貌,只見他閃避輕盈,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終於憋不住張嘴要叫。耳邊衣帶動風,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已經被一個有力的臂膀摟在懷裡,清新的松木香撲面而來。

  溫熱的氣息貼著他的耳廓拂動:「別叫,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趙呆,乃還可以再呆點嗎?

  (十五)同床共枕

  溫熱的氣息貼著他的耳廓拂動:「別叫,是我!」

  趙佑安藉著燈光看清來人,不禁大吃一驚道:「侯爺?」

  玄昀放開他,用食指抵住嘴唇,悄聲道:「別聲張。」

  趙佑安搞不清他的意圖,順著他的話點頭。

  玄昀轉身大大方方地走進屋子。

  趙佑安亦步亦趨地跟著。

  玄昀在屋裡轉了一圈,「住的習慣嗎?」

  「習慣的。」

  「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

  等玄昀在屋裡坐定,他才搞清楚狀況,忙倒了杯水恭敬地遞上。

  玄昀接過杯子,輕抿一口,又問:「一個人住會不會覺得孤單?」

  趙佑安被他溫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頭,靦腆答道:「還好。一個人住挺舒服的,沒人打呼,晚上不會被吵。」

  玄昀滿意地點頭。

  侯爺三更半夜地翻牆進自己院子,面對如此詭異的情況,趙佑安終於問出心中的困惑:「侯爺,您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小人做嗎?」

  玄昀目光閃爍,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反問道:「要有事才能來找你嗎?」

  趙佑安被他噎得一愣,忙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侯爺恕罪。」

  玄昀單手托腮,微蹙眉頭,長長歎息一聲,頹然道:「我最近無聊得緊啊!」

  趙佑安心中嘀咕,這般生活竟然還覺得無聊!他偷瞄玄昀一眼,碰到玄昀正似笑非笑地目光。他忙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而立。

  玄昀用手指轉著瓷杯,曼聲道:「我覺得你有些意思,可以給我解解悶。」

  趙佑安心想,原來是拿自己打發時間,侯爺果然無聊的很。

  「你坐啊,杵在那裡做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要拘禮,太拘束,不好玩。去拿碗筷,我帶了些吃的。」

  趙佑安乖乖地擺上碗筷。玄昀打開食盒,一股香味冒出來。裡面放著一整只燒雞。見到香噴噴的燒雞,趙佑安頓時睜大眼睛。

  他抿著嘴唇,眼巴巴地等著玄昀發話。

  玄昀唇邊浮起一絲笑意,撿一塊肉放在他碗裡,道:「吃吧。特意給你買的。」

  趙佑安一聽到「吃」字就甩開膀子吃起來,那句「特意給你買的」都沒聽見。

  玄昀顯然對他的表現很感興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笑咪咪地問道:「好吃嗎?」

  趙佑安嚼著皮酥肉嫩、香氣四溢的燒雞,點頭如搗蒜:「好吃,真好吃!」

  被玄昀問起,他才想起主子還坐在對面。又想起前兩日和玄昀同桌吃飯時出醜的事,他放下碗,垂下頭。

  「怎麼啦?」玄昀柔聲問道。

  「吃、吃飽了。」

  「沒有人在的時候,你且隨意,不必拘束。」玄昀像似看穿他的心思。

  他撿一隻雞腿放到趙佑安碗裡,自己用手撕下另一隻雞腿,拿在手裡大口吃起來,還道:「男人就應該粗狂些。」

  趙佑安見他吃得香,終於抓起雞腿開吃。雖然侯爺說得沒錯,可是人家拿手吃雞的樣子也很文雅啊,怎麼看都和自己不一樣。

  玄昀啃完雞腿,優雅地擦盡油漬,望著趙佑安與雞腿奮戰,低聲笑道:「還是那麼愛吃雞。」

  趙佑安沒聽清,疑惑地望著他。

  「今天就吃那麼多,剩下的明天吃。別撐壞了。」玄昀將剩下的雞收進食盒。

  待趙佑安收拾乾淨,玄昀徐徐站起身道:「脫褲子。」

  這句話太驚悚了,趙佑安的眼睛瞪得溜圓,結結巴巴地道:「干、幹什麼?」

  玄昀雲淡風輕地道:「脫褲子啊。我看看你的傷。」

  趙佑安長吁一口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都好了,不用看。」

  玄昀不耐煩地道:「讓你脫就脫,真囉嗦!」說著欺身上前。

  伴隨著不容拒絕的強硬氣勢,一道陰影罩下來。趙佑安還在內心掙扎,已經被玄昀按倒在床上。褲子被利索地扒下來,屁股被小風吹得涼颼颼的。

  因為傷在屁股上,上藥不方便,他這幾天都是胡亂擦點藥,不知道傷口到底是什麼樣子,長得如何。

  如今光著□趴在床上,半天沒有反應,他疑惑地喚了一聲:「侯爺?」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上藥?」玄昀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氣,語調中的輕顫昭顯出他的關切和心疼。

  他的話撞擊著趙佑安的心臟,湧起一陣酸酸澀澀的情緒——好久沒被人這般責備了。以前每次受傷回家,雖然娘都會很凶地罵人,其實心裡是著急關心的。一個人過了許久,日子也是可以過下去的,就是太孤單了。沒人噓寒問暖的,真不習慣。

  趙佑安覺得一股水汽直衝上腦門,眼眶有些酸痛。

  微涼的手指覆上他的眼角,帶點粗魯和慌亂地觸摸,然後耳邊響起喃喃的、近乎私語的兩個字:「別怕。」

  趙佑安把頭更深地埋在被褥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屁股上傳來清涼舒服的感覺,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宛如觸碰最纖薄的瓷器。玄昀的手指有薄繭,撫過皮膚會帶起一陣細微的顫慄,如風拂水面。

  或許是太感動了,趙佑安覺得玄昀的手指是那麼溫柔,像透過皮膚、血肉直接觸到他的神經。輕輕地撫慰滿身的疲憊、躁動和緊張。

  趙佑安舒服地瞇起眼。他囈唔道:「我有擦藥。真的。就是有些地方手夠不到。」

  「你沒讓人替你上藥吧?」玄昀的語氣中帶上了與動作不相稱的威攝。

  趙佑安沒有感覺到危險,認真地回憶了一會兒,道:「沒有。不好意思麻煩別人。」

  玄昀勾起嘴角,不動聲色地道:「以後不許讓別人給你上藥。」

  「喔。」

  「以後不准給別人看見或者碰到你的身體!只能給我看、給我碰,知道嗎?」玄昀蠻橫地宣佈。

  「洗澡怎麼辦?」

  「在你院裡自己洗!」

  「如廁呢?」

  趙佑安聽見「霍霍」地磨牙聲。

  玄昀惡狠狠地道:「忍著到沒有人的時候!」

  趙佑安嘟囔道:「人有三急……忍不住怎麼辦?」

  「啪」,屁股沒受傷的地方被狠狠拍了一下。趙佑安「嗷」地慘叫一聲。

  玄昀陰測測地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

  「我說的話記住了嗎?」

  「記住了。」趙佑安摸著被打的地方,委屈地回答——給侯爺解悶真是不容易啊。

  玄昀站起身,不急不徐地解扣子,對趙佑安嘻嘻笑道:「今晚睡這裡。」

  趙佑安眨一下眼睛,然後又眨幾下。眼睜睜地看玄昀姿態瀟灑地把衣服甩到椅子上,然後翩然上床,用手腳把自己困在懷裡。

  被人四手四腳地抱住有些不舒服,趙佑安往裡挪動,玄昀的身體馬上貼上來。

  熱哄哄的胸膛緊靠住他的脊背,手指也被手指纏繞住。趙佑安徹底動彈不得了。

  玄昀柔聲道:「睡吧,我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雙更,留言滴有木有????

  (十六)大鬧青-樓

  天濛濛亮的時候,趙佑安房間的窗欞被人輕扣三下。玄昀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神光巨現,完全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一縷晨光透進屋內。他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腳從趙佑安身上拿開,然後在趙佑安懷裡塞了個枕頭。

  就著朦朧的光亮,他凝視著熟睡的人。趙佑安把臉貼在枕頭上,用臉蹭蹭。玄昀嘴角上翹,眼中全是繾綣柔情。他伸手拂開趙佑安臉頰的髮絲,低下頭在額上印下一個吻,再將被子壓好才起身離去。

  雨燕和貼身丫鬟已經在內室等候,見玄昀翻窗進來,忙上前服侍梳洗。玄昀也不說話,靜靜地收拾停當方離去。

  連續幾天,安寧侯都宿在雨燕夫人房中,大有專寵的跡象。只有趙佑安知道,侯爺晚晚都帶著吃食來到自己屋裡。兩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然後同床共枕一起睡覺。早上起身時人已離去,只留下懷裡的枕頭和些微的松木清香提醒這一切並非是夢。

  當然,鑒於玄昀對他的威脅加利誘,對於侯爺半夜上門打發時間一事,他沒敢向外界透露一個字。

  又一天清晨,雨燕伺侯玄昀用早膳,幾次想開口說話,又忍住。

  「你有什麼要說嗎?」玄昀注意到雨燕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

  「侯爺已經在我這裡留宿好幾天了。」

  「是嗎?我沒注意。」

  「以前侯爺留宿夫人處都不超過三天。」

  「你是說我來得太頻繁了嗎?」玄昀帶著玩笑的語氣道。

  「雨燕不敢。我是怕侯爺老在我這裡留宿惹人懷疑,畢竟我不是新人,而且秦雲裳那裡也需安撫。那麼快就失寵,恐怕不妥。」雨燕嚴肅地把話說話。

  玄昀收起戲謔的表情,認真想了一回,道:「我知道了。」

  當天晚上趙佑安沒有等到玄昀。

  頭天還剩了一些吃食,他隨便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說來奇怪,玄昀坐在一旁笑瞇瞇地和他說話,他的胃口就特別好,如今獨自一人,美食也沒那麼誘-人了。

  每天都見到侯爺不覺得,忽然一天不見,便感覺屋裡靜得可怕,時間也長得可怕。

  他呆呆地望著跳到的燭火,思緒飄啊飄的,想起了好多小時候的事情。與侯爺在一起那種親切的感覺,讓他幾乎認定侯爺可能就是小雲。雖然侯爺從來不提以前的事情,但是盯著他的目光,和躺在身邊的感覺,如此熟悉,彷彿很早以前便已親厚,彷彿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開。

  當然,他還是不敢認。畢竟對方的身份太過高貴,而幼時的事情又太過久遠。即使侯爺真是小雲,誰知道他有沒有認出自己。即使他認出自己,誰知道他在心裡如何看待幼時的夥伴。

  這般的溫情實在稀少,趙佑安唯恐自己不小心便得而復失。他想,能與侯爺如此相處,自己已經很滿足了——在偌大的京城還能找到一些舊日痕跡,還有個稱得上親人的人在身邊,怎麼都好過獨自一人在世上生活吧。

  想著想著,他趴在桌上睡著了。似乎還做了個好夢。

  趙佑安雖然跟著侯爺做事,但是他年紀太大,來得時間又短,所以還沒有資格貼身伺候。只是在書房和安寧侯的起居處打雜,無非是傳傳話,連搬抬東西都不用,清閒得很。而且安寧侯身邊的人是他親自管理,旁人插不上手,比起在韓管家手下松活許多,趙佑安幾乎又過上了豬一樣的生活。

  這一日,他到萬花樓替秦雲裳傳完話,剛出門就聽見有人叫他。

  原來是安寧侯手下的小廝松墨。

  他們兩人平日關係好,趙佑安才過去,松墨就拉住他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從實招來。」

  「我到萬花樓替雲裳夫人送東西。」

  「真那麼簡單。」

  「真的。」

  「你不是來找姑娘的?」

  趙佑安茫然道:「找什麼姑娘?」

  松墨「切」了一聲,道:「到西街不找姑娘不是白來麼?」

  趙佑安恍然道:「原來是你找姑娘啊!」

  松墨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不是我,是侯爺。我今天當差,侯爺已經上去了。」說著他指了指身後的解語軒,露出曖-昧的笑容道:「你沒進去玩過吧?今天沾侯爺的光,去見識見識?」

  趙佑安有些為難道:「我能進去嗎?」

  「當然可以。你是侯府的人,他們巴不得你進去。今天你不當差,等會兒侯爺要走了,你再偷偷溜回去,沒人會發現的。走吧走吧,裡面好玩著呢。」

  趙佑安做苦力的時候就知道西街是京城的銷金窩,心裡一直很好奇,如今被松墨鼓動就動了心思。思來想去,最後把心一橫,便跟著松墨進瞭解語軒。

  解語軒與萬花樓不同,這裡男-倌女-妓都有,分了好幾個等級。最高一等的倌、妓精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通常不陪宿只陪酒,是達官貴人們的座上客。能請得解語軒紅牌陪酒不但要有錢,還要有身份。至於其他等級的倌、妓也比別的地方也要高檔一些。

  安寧侯好音律,是解語軒的大金主,他的跟班自然是當貴客伺候。

  趙佑安被松墨拉進解語軒。一條甬道直通裡園,道旁放著各色花卉盆景,一個人也無,比萬花樓清幽很多。兩人上了一座繡樓,才有個嬤嬤樣的人迎出來,笑著招呼。

  松墨拍著趙佑安的肩膀道:「這是我的好兄弟,也在侯爺身邊做事,你可要好生招待。」

  嬤嬤忙點頭道:「侯爺身邊的人自然要好生招待。」又見趙佑安侷促不安的樣子,便問道:「這位小哥是第一次到解語軒吧,小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趙佑安雖然經常出入萬花樓,都是站在後門講話,一次沒進去過,從不曾見過妓-倌裡的情形。剛才一拉開門,便見依紅偎翠、鶯聲燕語,不知怎的就羞紅了臉。

  嬤嬤問他話,他結結巴巴地回答。嬤嬤知道他是童-子-雞,怕是第一次到青-樓,便徑直安排兩位姑娘給他。

  兩個姑娘倒是頗嬌俏,一左一右偎在他身邊,斟了酒餵他。他忙伸手推拒,誰知觸手一片滑膩,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姑娘半露的酥-胸。他好像被火燙到似的,噌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惹得桌上的人一陣哄笑。

  趙佑安平時見到漂亮姑娘會多看兩眼,有漂亮姑娘和他講話也會傻樂,可是女人對他而言始終是種神秘矜貴的動物,只能過過眼癮。忽然有女人投懷送抱、撒嬌發嗲,他十分不習慣,身上像被虱子咬似的。安寧侯的貼身跟班都是見慣風月的人,如今見他害羞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要取笑兩句,他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正鬧著,忽聽樓上一聲巨響,隨即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門被呼啦打開,外面有人叫道:「兄弟們,侯爺和人打起來了!」

  桌上的人全都跳起來,一湧而出。

  只見安寧侯面無表情地站在琴台後,面前的琴已經被劈成兩段。

  他對面不遠處站著兩位俊俏的年輕人,其中一人手持軟鞭——顯然琴是被他打壞的。他們身後跟著幾位家丁模樣的人。

  他見跑上來的一群人,冷笑道:「安寧侯的狗真是不少。」

  眾人一聽,大怒,當時就有人指著他罵粗話。

  玄昀一揮手,眾人收聲。

  他淡淡道:「我在此處彈琴,並未有得罪兄台之處,兄台何故砸我的琴?」

  那人眼睛一翻道:「我砸你的琴嗎?我不過是打亂叫的狗!」

  玄昀身後的侍衛指著他罵道:「大膽刁民,竟敢辱罵侯爺!」

  「你家安寧侯是狗嗎?我罵他作甚?」

  侍衛氣結。

  那人睨玄昀一眼,冷笑道:「安寧侯靠祖上萌蔭才那麼風光,難道我說錯了嗎?」

  玄昀面對他的挑釁,清清淡淡地不著聲色道:「我是否靠祖萌蔭與兄台無關,但是兄台打壞我的琴卻是要賠的。」

  「不陪又怎樣?」

  「那就得罪了。」

  玄昀話音一落,他身後的人便衝上去。那幾個人功夫頗了得,那使鞭的更是把鞭子舞得劈啪作響,風聲交雜著厲嘯全朝玄昀招呼過來。

  玄昀用手中象牙扇抵擋,不想牙扇被鞭梢一卷,斷成兩截。玄昀忙側身一讓,仍被撕破了衣袖。那人手中不停,鞭鞭直擊玄昀要害。玄昀也不還手,只是左右躲閃避開鞭子。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滴有木有????

  (十七)奮身護主

  玄昀左躲右閃,在內行眼裡是攻守有度、身法輕靈、一看就知是高手。而在外行眼裡卻是左支右絀、只有招架之攻無還手之力。

  趙佑安站在外圍沒有加入戰圈,眼睛跟著侯爺打轉。見少年的鞭子越舞越急,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侯爺似乎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扇子被打爛了,衣服也被打破了,眼見鞭梢次次擦著他的身體、臉頰飛過,他心裡急得不行。幾次想上去幫忙,又無從下手,只有在一旁乾瞪眼的份兒。

  少年沒想到玄昀的身手那麼好,久戰不下,心裡焦急,手上更加不留情面。逮著身邊的物什就朝玄昀身上招呼。只見桌椅板凳、茶碗花瓶下雨似地飛向玄昀。

  不一會兒,另外一名少年也騰出身來和玄昀纏鬥。玄昀自己不覺得吃力,無非是要分神。趙佑安見兩個打他一個,早看不下去了。熱血直衝腦門,抄起一把椅子就向舞鞭的少年衝去。

  突然一個人舉著椅子斜裡衝出來,少年微微一愣,面上浮上一抹鄙夷的冷笑,伸腳把趙佑安踹倒在地上,順手抄起一隻花瓶朝玄昀砸去。

  趙佑安見玄昀忙著對付別人,似乎沒注意到花瓶,一骨碌從地上跳起來,用身體護住玄昀。只聽「彭」地一聲,花瓶砸在趙佑安腦門上,鮮血頓時咕咕流出。他眼前一片紅色,天旋地轉,身體往後倒。玄昀早在他被砸到時就飛身躍過來,展開雙臂接住他,帶著他在地上轉了個圈,穩穩將他放在一張圈椅裡。

  他擋住趙佑安,目光一動,閃爍處竟是酷烈森寒的殺意。舞鞭少年接觸到他的視線,似有電光劈下,心中不禁一凜。

  他不及反應,手臂一揚,鞭子朝玄昀揮去。玄昀伸手向空中一抓,將鞭子牢牢抓在手中,任少年如何使力都紋絲不動。他另一隻手向空中飛旋的一隻茶杯彈去,被子碎成五瓣,其中一瓣擦過少年的脖頸。少年頸項刺痛,側頭看見脖子血管處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他心中大駭。這個位置,如果再深寸許,自己怕是要血濺當場。而且玄昀手上力道控制之精準,不重不輕堪堪劃破皮膚,那是要對內力收放自如到一種程度才能做到。

  他沉默地注視著玄昀。玄昀面無表情,但是射過來的目光,森冷入骨,彷彿千萬年不得溶解的冰雪。他知道,玄昀是在警告自己,下次再出手就是取自己的性命了。

  少年抬手抹去血跡,大喝道:「都給我住手。」

  眾人聞聲都停下手。玄昀也放了鞭子。

  少年將鞭子收到手中,對玄昀拱拱手,冷冷道:「得罪了!走!」

  玄昀攔住他,伸出手。

  他面色鐵青,從身旁少年的袖中揪出一包銀子扔到玄昀手上。

  玄昀顛顛銀子的重量,收回手,少年帶著人擦肩離去。

  玄昀將銀子丟給躲在角落裡的龜-公,快步走到趙佑安面前,用手帕按住他的頭,喝道:「快抬他回去,找太醫來。」

  眾人七手八腳把趙佑安抬回府。太醫來看,又是皮外傷,包紮一番。

  屋裡的人前腳走,玄昀後腳就來。

  趙佑安頭還昏著,見他來,只稍稍撐起身體就覺得眼前發黑。

  玄昀坐在床邊,把他的身體輕輕往上抬,讓他半靠在床頭。

  他也不說話,將太醫包紮的地方打開。

  趙佑安勉強露出個笑容,道:「太醫說沒事,不用看了。」

  玄昀瞪他一眼道:「閉嘴!」

  趙佑安立刻閉上嘴巴。

  玄昀拿出藥來給他均勻地抹上,再重新包好,道:「太醫的藥不要用了,我會過來替你換藥的。」

  趙佑安知道玄昀的傷藥非常好用,他的屁股才抹了三天就好了。

  不過,好藥一定很貴吧。

  他誠懇地道:「我皮厚,經折騰,沒事。小時候不知道摔過多少次。剛到京城的時候還傷過腿,後來是屁股,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這藥一定很貴,給我用太浪費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玄昀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眉間立著一道深深的雪旋,墨黑的眸中一片水汽。

  他喃喃地喚了一聲:「侯爺……」

  玄昀輕聲道:「腿是怎麼傷到的?」

  「就是擦了一下……」

  玄昀捲起他的褲子,看見小腿上有些地方的皮膚比較幼嫩,顯然是以前結過痂。

  他的指尖溫柔地摩挲著淡粉色的皮膚,難過地道:「一定很疼吧?」

  趙佑安的心臟抖了一下,搖頭道:「沒事。」

  玄昀抬起頭,深深地凝注他。狹長的雙眸一片迷離,墨色的雙瞳透過一層淚膜閃耀出瑰麗的光,一點點灰、一點點藍、一點點金。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趙佑安愣愣地盯著這雙美麗的眼睛,感覺被一股溫柔卻不容質疑的力量拖進漩渦,不停地向下墜、向下墜。

  「小雲」兩個字在他的唇邊打轉,差一點要蹦出來,玄昀已經整理好他的褲子,柔聲問道:「餓了吧?我帶了藥膳雞,專門補血的。」

  趙佑安見他自己找來碗筷,將雞肉和粥舀出來——往常這些事都人替他做,如今卻是他在服侍自己。趙佑安的鼻子又發酸了,乖乖地吃玄昀喂到嘴邊的食物。

  「侯爺,你出過京城嗎?」

  「出過啊。」

  「你、你聽說過……趙家村嗎?」趙佑安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心中的話。

  玄昀的手頓了一下。他的眼睛幾不可察地有一瞬間黯然。他避開趙佑安的殷切目光,平靜地回答:「沒有聽說過。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趙佑安大失所望,垂頭喪氣地道:「我是從趙家村的人。」

  「你真沒聽說過嗎?」他仍然不死心。

  玄昀微笑著搖搖頭。

  趙佑安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突然就不高興了。」

  「侯爺,你長得很像我小時候的好朋友。我們以前可好了……後來他回京城的家,就沒再見過,可是我一直想著他呢。他比我弟弟還要親!爹娘去世以後,我在這世上也沒親人了,只有他。我到京城就是想找他……你和他長得太像了。」

  玄昀沉默地聽他說完,然後伸手撫摸他的臉頰,慢慢靠上去。

  他的臉那麼近,瑩亮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趙佑安。裡面蘊藏了許多趙佑安看不見的深沉心事。

  「他知道你想他,一定很高興。總有一天會找到的……在你沒找到以前,你就把我當做他吧。」他幾乎呢喃地輕聲道。

  趙佑安瞪圓了眼睛看他,吃驚道:「可以嗎,把你當做他?」

  「當然可以。」春風一般溫暖的笑。

  一種莫名的滿足填滿了趙佑安的心。他咧嘴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牙齒痛痛痛!!!!

  (十八)宮中斗香

  一種莫名的滿足填滿了趙佑安的心。他咧嘴笑起來。

  玄昀挨著他靠坐在床頭,喃喃道:「當時那麼亂,你不說躲遠些,還往裡面衝。幸虧只是花瓶,要是刀劍暗器怎麼辦?你想嚇死我嗎?」

  趙佑安聽他說得情真意切,羞赧道:「我知道自己沒用……不過,我這身板還是可以擋一下。」

  玄昀深深凝注他的眼睛問道:「你不害怕嗎?」

  趙佑安老實回答道:「忘了害怕。」

  玄昀嘴邊噙著一抹笑意道:「為什麼?」

  趙佑安認真想了一會兒,答道:「我怕你會受傷。當時只想著替你擋一下,其他的事都沒去想。」

  玄昀嘴角上翹,露出白白的牙齒,笑得十分開心,道:「我真高興!你那麼關心我。」

  趙佑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玄昀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握著他的手,輕輕道:「這世上,只有你、娘和外公是真心惦記我。」

  趙佑安聽他如此說,驚愕道:「不會吧,有很多人關心你啊。」

  玄昀哼了一聲,冷笑道:「都是有目的的,我才不稀罕!」

  趙佑安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冷冽的狠戾,心中沒來由地一顫。

  「那個人為什麼要找你的麻煩?」他忙換了個話題。

  「誰知道,我不過指點了一位姑娘彈琴,他就指桑罵槐。下人和他爭執了幾句,他便砸了我的琴。」

  「怎會有如此不講理的人?」

  「或許我以前得罪過他。你知道的,我的名聲一向不好。」玄昀回想起白天的情形,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趙佑安聽他說名聲,聯想起外界對他的傳聞,猜想說不定是他搶了別人的姑娘。說起來,玄昀在王侯貴族中確實聲名狼藉,而他提到這些事情總是流露出淡淡的無奈,讓趙佑安替他感歎起來。

  「今天不是你當值,你怎麼跑到解語軒去了?」趙佑安正在出神,冷不防被玄昀問到。

  他想都沒想便老實交代了喝花酒的全過程。

  玄昀一臉陰霾道:「我看你是太閒了,還有空去喝花酒!」

  趙佑安感到週身直冒冷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湊巧。」

  「不是故意的嗎?」玄昀聲調上揚。

  「我、我就是沒見過……」趙佑安小聲答道。

  「被人摸了還是親了?」玄昀陰測測地道。

  「沒、沒親,就摸了兩下。」

  「摸哪裡了?」

  趙佑安指指手背和肩膀。

  玄昀張嘴就咬在他肩膀上。

  「嗷嗚……」趙佑安被咬得淒厲慘叫。

  玄昀不管不顧地又一口咬在他手背上,把他咬得差點飆眼淚。

  玄昀鬆口後,沒事人似的閒閒道:「再去喝花酒,再讓別人亂摸,我就咬死你!」說著對他呲了呲牙,「聽明白了嗎?」

  趙佑安被他滿口白牙震懾到了,委屈地點點頭。

  後來趙佑安聽說松墨被罰跪兩個時辰,還被扣了一個月的俸祿。有了這個教訓,趙佑安再也不敢想去喝花酒逛青樓的事。

  趙佑安的傷養得快好時,就到了本月的休沐。

  休沐不上朝,對別人是休息,對玄昀卻是最忙碌的時候。

  辰時便起身,沐浴更衣,著意裝扮一番,帶上平時買的新鮮玩意兒,因為最近惠帝迷上了斗香,他又特意準備了各色香料,便往皇宮去。

  所謂斗香就是將香料調合而成的熏香來熏點,請評審來評鑒其優劣,決定勝負的宮廷遊戲。玄昀歷來是惠帝喜歡什麼,他就學習調弄什麼,如今他也算是個調香高手。

  淡青色的華蓋車駕,鵝黃流蘇上綴滿彩色寶石。如此華貴的馬車,墨城人都知道是安寧侯進宮了。街上的行人紛紛閃避在街道兩邊,有人指指點點議論,有人伸長脖子想一睹安寧侯真顏。

  安寧侯果然風光無兩,可惜是個弄臣。玄昀把玩著手中的鎏金掐絲琺琅手爐,仍然帶著他的招牌笑容,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冰冷沒有一絲溫度。惠帝的恩寵榮耀是向世人宣佈,安寧侯不過是個能討皇帝歡心的玩偶。什麼社稷、什麼江山,從來與他無緣。

  他到達坤寧宮時,惠帝與皇后玄氏早已在觀看斗香。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康王作陪。玄昀闊步走進正殿,向惠帝玄後行禮。

  惠帝一身白色錦袍用金線繡著五爪團龍,頭戴方天蟬羽帽,四十左右年紀,面上有些細小皺紋,仍不失英挺俊朗。他給玄昀賜了座,笑呵呵地道:「昀兒今天給朕帶了什麼好東西?」

  玄昀呈上帶來的玩物,一件一件向惠帝玄後介紹。他選的東西都頗精巧新奇,他口才又好,繪聲繪色地將東西的來歷、用途一一道來,別說是帝后,連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都聽得津津有味。

  康王見惠帝頻頻點頭稱讚,便在一旁湊趣道:「安寧侯果然最懂父皇的喜好,兒臣自愧弗如。」

  惠帝不說話,微笑地望著玄昀。他今天穿一件湘妃色的儒衫,上面繡著各色花卉,腰間一條碧玉帶,墜著鵝黃絲絛編就的蝶形玉珮。本是花哨的衣飾,卻被他穿出一身清朗,更襯得他眉目風流。惠帝子嗣眾多,偏這個入不了宗室的私生子繼承了他年輕時候的倜儻疏朗。也算玄昀放浪形骸,全無野心,要不然還真叫他為難……

  忽聽玄昀道:「臣今日帶了幾味新調的香,請陛下品鑒。」

  惠帝點頭示意。

  玄昀取一隻壽山石的三足鼎,在其中放上木炭,然後取雲母片覆其上,再放上香丸,不一會便有淡紫色的煙霧冉冉升起。一股清淡冷冽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玄後仔細嗅嗅,道:「倒像是梅香。」

  玄昀微笑道:「這味『冰雪落梅』正是仿梅花的味道。」

  「是何材質?」

  「沉香、麝香、甘松、白檀、鹿陶。」

  玄後點頭讚道:「這個妙,一點聞不出有這些材質,還以為是真花的香氣。」

  玄昀又燃了幾種香,因為帝后偏愛淡香,所以大多數調的香都比較清淡。

  最後,玄昀取出一隻象牙鏤花香筒,在裡面點起一盤篆香,從乳白的香筒中騰起淡紅的煙霧,撲鼻卻是一股略帶濃烈的香味。雖然濃郁卻不熏人,反倒是有些歡欣跳躍的感覺。

  惠帝笑道:「這個與眾不同,聞之令人振奮。」

  玄昀解釋道:「這是用沉香、丁子、甲香、甘松、熟郁金調配而成。」

  惠帝道:「可有名?」

  玄昀道:「叫『只為君』。」

  惠帝撚鬚笑道:「為君喜、為君憂、為君狂。好一個『只為君』!這就是今日斗香的翹楚。」

  康王不無諷刺地道:「安寧侯在這些事情上天賦異稟。」

  玄昀不理他的話外之意,帶著一臉溫柔笑意。

  惠帝調笑道:「昀兒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只為君』確實是專為一人所制。」

  玄後道:「你也不小了,該成婚了。如有中意的姑娘,不如取進門。」

  「臣玩慣的,正經姑娘家誰肯嫁我?」

  玄後道:「讓皇上賜婚便是。前幾日,季國國君派使節來,說是想嫁他們的七公主和親,年紀和你正相當。」

  玄昀忙道:「論年紀、地位,還有幾位王爺未婚取,和親也該考慮他們才是。臣素來放縱,只怕辱沒皇家聲譽。」

  玄後面露不虞道:「你確實放縱了些。不過一個多月,哀家就聽說你在西街打了兩次架。還讓琪兒給你送人。」

  康王忙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確實是內弟得罪了安寧侯。」

  玄後不理康王,繼續道「思琴雖是坤寧宮的人,但畢竟是下人,服不了眾。侯府也該有個主母約束些。」

  玄昀見皇后不高興,只垂首請罪道:「是臣魯莽,請陛下治罪。」

  惠帝擺擺手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注意些就是了。你的婚事等青海王來了再議。朕聽說青海王上月已經啟程進京,如今到了何處?」

  玄昀溫文的笑臉幾不可察地微微變冷,旋即恢復鎮定道:「外公傳信來,他在路上遇見老友要耽擱幾日,應該快到了。」

  惠帝眉頭稍稍一軒,平淡的話家常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懷疑,道:「原來是被朋友耽擱了。」

  作者有話要說:娃們節日快樂!!!

  (十九)百年傳奇

  玄昀一直在宮中待到午時才離開。

  他出宮以後沒有回府,而是去了西街的邀月樓。他沒叫姑娘作陪,披上一件大氅遮住臉,然後從後門轉出來,上了等候在門外的一輛樸素的馬車。

  馬車在城裡兜兜轉轉,停在東面一座小院前面。

  門應聲而開,開門的人竟然是李甲。

  他低聲道:「主人。」

  玄昀撇他一眼,淡淡道:「外公到了?」

  「嗯,屬下無能,老主人受了傷,請主人治罪。」

  「你的事等會兒說。外公傷得重不重?」

  「被暗器傷到,暗器上有毒。毒已經解了,要將養幾天。」

  「帶我去看看。刺客抓住了?」

  「抓住一個,嘴硬得很,什麼都問不出來。」

  說著話,兩人來到一排小屋前。玄昀進了屋,李甲守在屋外。

  屋裡的床上靠坐著一位老人,六十歲上下,鬚髮斑白,但是氣宇軒昂,意態遄飛。雖然面色蒼白,仍然精神矍鑠,氣勢十足。正是青海王玄戰英。

  他見到玄昀,笑道:「昀兒來了?」

  玄昀幾步走到床邊,握住老人的手,關切道:「外公可有何不適?」

  「就是沒有精神。哎,這回大意了。你今天進宮了?」

  「嗯。」

  「皇帝可有問到我?」

  「問了。我說您訪友去了,要過幾日才到。您只管放心將養。」

  玄戰英搖頭歎道:「我始終是皇帝的心頭大患啊!我受傷的事一定要保密,免得被人鑽空子。」

  「孫兒省得。」他又仔細看了玄戰英的傷處,皺眉道:「看傷口的形狀,是大順人的匕首。」

  「是大順人沒錯,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勢力。」

  玄昀眸中厲芒閃爍,恨道:「狗賊!我一直擔心是……」後面的話被他嚥了回去。

  玄戰英瞭然,笑道:「你以為是皇帝?他還要靠我打戰,斷不會傻到自毀長城。只是心裡不舒服罷了。」

  玄昀垂下眼睫遮住眼中複雜的情緒,轉移話題道:「外公與大順對戰多年,勝多敗少,他們自然是想除掉您。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將人安插到您身邊。」

  玄戰英捋鬚道:「所以說是我大意了。不過他們這次主要目的不是除掉我,而是想搶東西。」

  玄昀猶豫了一瞬,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引得各方勢力覬覦?」

  玄戰英微笑道:「我這次來就是準備把它交給你。」

  玄昀驚愕道:「給我?」

  玄戰英點頭道:「我看這段時間大順又蠢蠢欲動,不久以後可能會有大戰,還是放在你身邊安全。」

  他從枕下拿出一個烏鐵盒子,除了面上有個圓形凹槽,不見任何接縫齒孔。玄戰英從脖子上取下一塊圓形玉珮,按進凹槽中,盒子從中間斷開,裡面放著兩本書和一張地圖。

  玄昀拿起書翻看。一本是兵法,一本卻是治國方略。他抬起頭,向玄戰英投去詢問的目光。

  玄戰英目光深沉地望著玄昀道:「昀兒,你可知道我們玄家有一位恩人。」

  玄昀搖搖頭。

  玄戰英不急不徐道:「我爺爺玄青雲曾經身中劇毒,命在旦夕,是當時的雲—南王章文龍為他取得解毒至寶麒麟果,所以這位章王爺就是玄家的大恩人。」

  玄昀訝異道:「是青龍戰神章文龍?」

  「正是。想當年雲-南王何等風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因為喜好男-風,與太傅虞靜卿的戀情不容於世,正值英年雙雙隱退。不過他隱退後與爺爺往來頻密,之交莫逆。這兩本書,一本是他寫的兵法,一本則是虞太傅寫的治國之策。我這些年打戰全賴雲-南王的兵法。

  這些事說來話長。你可知道飄渺樓的前身是什麼組織?」

  玄戰英不待玄昀回答,便道:「飄渺樓的前身是一個殺-手組織『鬼道』。『鬼道』是原來驃-騎國的六皇子逸王創立。逸王早先想篡奪皇位,被當時隱匿在驃騎國的雲南王和虞太傅識破,他被迫流亡江湖,卻躲過了驃-騎國的滅-國之禍。當年驃-騎皇室在京城被破之前將大部分財物藏匿起來,城破之時,皇-族引火自焚,除了逸王和和親青龍國的五公主,無一人活下來。

  逸王拿到藏寶的地圖,本想用它復-國。無奈羽翼未豐之時便被當時的昌平帝墨奕追殺,而追殺他的人正是天璣閣第一任閣主、雲南王的徒弟虞懷恩。虞懷恩原是要誅殺逸王、奪取藏寶圖,後來卻愛上了逸王。兩人本想隱退,也是命不好,趕上大順進犯青龍國。

  我爺爺拚死抵抗。沒想到昌平帝想除掉爺爺,竟故意不派援軍,讓我青-海子弟兵與大順拚個你死我活再坐收漁翁之利。雲-南王親自帶兵前來援救,逸王和虞懷恩也加入軍隊。雲南王被奸人出賣,在青山驛以三千兵馬對戰大順五萬大軍,最後雲-南王擊退大順軍隊,自己和逸王、虞懷恩卻在此役戰死,埋骨他鄉。這就是著名的「青山之役」。可不是史書上寫得那樣,說什麼昌平帝用兵如神擊退大順,全是狗屁!

  想當年,雲-南王一人與大順軍隊大戰三天三夜,力竭身亡,是何等英武!不愧是青龍國的戰神!」玄戰英說得激奮,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忍不住咳嗽起來。

  待氣順過來,他繼續道:「虞懷恩臨死前將書和藏寶圖、連同『鬼道』的勢力一併交給爺爺,算是感謝他為逸王復-國出過力。但是她要我爺爺起誓,永世不與墨氏為敵。便是為了這個誓言,我們玄家雖然有人力、財力卻一直為墨家賣命。世人只知財寶,卻不知道真正寶貴的是兩位高人的遺作!」

  玄戰英將玉珮戴到玄昀頸項上,「我老了,你是玄家的獨苗,玄家百年基業以後就全靠你了,不要讓外公失望。」他拍拍玄昀的肩膀,語調中帶著幾分蒼涼幾分期許。

  玄戰英與夫人感情甚篤,一生從未納妾,夫人去世後也未續絃,所以只有一子二女。兒子未有子嗣便戰死沙場。大女兒雖然貴為皇后,卻被宮人所害無法生育,只有二女兒生了個兒子。玄昀是玄家唯一的繼承人。

  玄昀只覺外公輕拍肩膀的手重似千斤,似乎整個玄家,整個青海都壓在自己肩上。玄戰英將家族的秘密告訴他,就是承認了他的家主身份,自此,他就不僅僅是安寧侯,還是青海王的繼承人。

  「皇帝始終視玄家為眼中釘。如果逼得太緊,我們就自立為王!反正不與墨家為敵就是了。」玄戰英沉下聲音道。

  「孫兒知道。」接下這塊玉珮,玄昀並不欣喜,反而有些沉重。

  祖孫倆又談了些政務,玄戰英露出疲態,對玄昀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玄昀行禮告退。走到門口,他回身道:「明天是母親的忌日。」

  玄戰英面色瞬間變得黯淡,低低道:「我記得。」

  玄昀不再說話,退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他對李甲道:「帶我去看看那個刺客。」

  李甲將他帶到地下室。血腥味撲鼻而來,令玄昀皺起眉頭。

  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人掛在牆上。玄昀依稀記得他是玄戰英的親隨。

  他瞇起雙眼,兩道酷烈的視線如刀鋒一般射向犯人,語調冰冷地道:「還是不肯招嗎?」

  「他咬破舌頭,說不出話。」李甲恭敬答道。

  玄昀冷然道:「說不出話還留著幹什麼?」

  他刷地抽出李甲的佩劍,乾脆利落地捅-進犯-人腹部,然後橫過劍刃,一寸寸切開犯-人腹部。看著犯-人扭曲的臉孔,和逐漸放大的瞳孔,一絲笑意慢慢從他嘴邊蔓延開。

  他一字一句道:「對待叛-徒就該開、膛、剖、肚!」

  李甲望著他冷酷的笑容、聽著他森然的話語,不禁打了寒顫。

  等犯-人斷了氣,他鬆開握劍的手,皺著眉看看手上、身上的血跡,露出厭惡的表情,淡淡道:「準備水,我要沐浴。」

  作者有話要說:魚魚和龍龍出來打醬油啦!!!

  關於逸王那是另外一個坑,哈哈!!!

  (二十)初-吻被奪

  玄昀沐浴完,只穿一件單衣外照錦緞大氅,黑髮散在肩頭。他斜靠在躺椅上,翻著飄渺樓裡的呈上來的情報。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對李甲道:「那個在解語軒砸我琴的人查到沒有?」

  「查到了。」李甲遞上一張紙。

  玄昀仔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笑容,自言自語道:「和我猜的差不多。不過,我並沒得罪過此人,他似乎頗討厭我。」

  「要不要派人盯著他?」

  「不用,他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玄昀又安靜地看奏報。看了一會兒,抬頭見李甲仍然垂首站在一旁。

  他奇怪問道:「你怎麼還沒走?有事嗎?」

  李甲單膝跪下道:「屬下失職,請主人責罰。」

  「你是說趙佑安的事嗎?」

  「我護送趙佑安到京城附近,因為看見樓中求救信號,原想離京城不遠,應該安全了,所以讓他獨自進京。沒想到他竟走失,屬下有負主人囑托。」李甲誠懇地道。

  玄昀揉揉額角——才知道趙佑安走失時,他確實是又氣又急,日夜擔心坐臥不寧。誰知這呆子竟然歪打正著進了侯府,他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當時外公被人追殺,危急時刻留下訊號,李甲見了立即召集人馬救援,情形之凶險他是知道的。

  「算了,反正趙佑安已進了侯府。你當時也是不得已,功過相抵,此事到此為止。你們現在保護好外公即可。」

  李甲有幾分驚喜道:「趙佑安進了侯府?」

  玄昀露出溫柔的笑容,道:「這呆子,還有些運氣。」

  李甲脫口道:「屬下何時可以見見他?」

  玄昀轉頭盯著他,目中精光閃爍,淡淡道:「你見他幹什麼?」

  被這麼凌厲的目光注視,李甲開始後悔自己講話不過腦袋。他訕訕道:「畢竟是屬下失職,想看他好不好。」

  玄昀慢慢踱到他面前站定,語調冷然道:「你做好眼前的事便好。旁的事情不該你關心就不要關心。」

  李甲不敢接觸他的視線,低下道:「屬下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

  「是。」

  李甲走出房門,長長鬆一口氣。剛才主人的氣勢真是咄咄逼人,看來他對趙佑安護得緊,還是不要去觸他的逆鱗。

  ***

  安寧侯自進宮後便沒回府,聽說是宿在西街。

  雨燕望著剛剛進屋的安寧侯。素來注意形象的侯爺,今天步履踉蹌,渾身散發出酒氣,一看便是喝多了酒。

  好像每一年的這一天,侯爺心情都會很不好。

  雨燕奉上解救湯,玄昀一口氣喝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雨燕忍不住問道:「侯爺還要過去嗎?」

  「嗯。」今天晚上自己想見那人,迫切地想見。

  他的眼中迸射出近乎狂熱的目光。雨燕不再說話,目送他出門,消失在夜色中。

  趙佑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侯爺又有幾天沒來了。他當時說是來解悶的,如今大概有別的新鮮玩意兒了。

  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睡覺,一個人還真有些不自在。

  京城太大了,常常讓他有孤零零的感覺,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回趙家村,侯爺會不會答應。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停到重物落地的聲音。

  趙佑安坐起身,仔細聽了聽,再無一點兒聲息。

  他爬下床,抄起門閂輕手輕腳摸出門。牆角似乎坐著個人。

  他試探地喊道:「侯爺?是侯爺嗎?」

  無人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摸過去,忽然那人影動了動,一股大力向他襲來,他不及反應便往地上摔倒。沒有碰到預料中的冷硬地面,而是落入一個溫暖的、混合著松木清香和酒香的懷抱。

  「我摔了一跤。」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知道來人是玄昀,趙佑安鬆了一口氣,聽到他這麼說,馬上又緊張起來:「摔到哪裡了?要不要緊?疼不疼?」

  「你幫我揉揉。」玄昀把他的手拉到懷裡,直接貼在胸膛上。

  手下的皮膚觸手火燙,細膩而光滑。掌心下傳來有力的心跳。趙佑安認真努力地揉起來。

  玄昀把頭埋在他肩膀上,低低歎息道:「哎,你真是……」

  趙佑安沒聽見他的低語,揉了半天,手有些酸,便問道:「還要揉嗎?」

  「不用了。扶我起來。」

  為什麼侯爺的語氣好像不高興,是不是還想再揉一會兒,可是自己的手真的好酸,等休息一會兒再揉吧。

  趙佑安把他扶進屋,放到床上,伺候著他躺下,用毛巾給他擦了手和臉。忽然被玄昀抓住手腕,趙佑安低呼一聲——好疼。

  玄昀沒有放鬆力道,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他。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玄昀坐起身,用一隻手緊緊攬住趙佑安。

  「什麼、什麼日子?」

  「是娘親的忌日。」

  「啊。」怪不得侯爺看上去很不高興,還喝那麼多酒。

  「娘親是為救我而死。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不會死。」玄昀語氣平淡,趙佑安卻在他眼中看見深深的刻骨的傷痛。

  「十二年了。娘親離開我十二年了。她以前最疼我,可是卻為我而死。留下我獨自一人。」他苦笑道。那種沉痛的笑容比痛苦流涕更讓人心酸。

  趙佑安愣愣地凝望他,有一種錯覺,似乎下一刻就會落下晶瑩的淚珠。

  他伸出手輕撫玄昀的眼角。

  玄昀握住他的手,聲音低啞道:「我不會哭的。我的眼淚早在九年前就流乾了。」

  隨著他嘴唇開合,一股淺淡的酒香撲到趙佑安臉上。他的雙眸宛如沁在酒液中的黑珍珠,散發出朦朧卻熱烈的光彩。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趙佑安也好像喝了酒一般暈呼呼的。

  「你不准離開我!」玄昀霸道地宣佈以後,緩緩地湊過頭來,陰影一點點罩住趙佑安。

  他呆呆地被玄昀按在胸前,渾身動彈不得。青年身體健壯,因為干體力活兒結實的肌肉充滿彈性,帶著熱乎乎的溫度,像在玄昀心裡燒了一把火。

  每一年的今天自己都是獨自度過,孤獨而寒涼。九年了。終於有一個讓自己信任、感覺親近的人陪在身邊,不用再懼怕噩夢醒來的惶然寂寞,不用再害怕那種世間只剩自己的無助。

  想要靠近他。想要汲取他的溫度。想要把他融進自己的生命骨血。

  玄昀的眼睛越來越灼烈,好像兩簇跳動火焰。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焚燬。

  他沒被焚燬,只是嘴巴被堵住了。

  趙佑安驚恐地瞪著眼睛,嘴裡「嗚嗚」地叫,玄昀毫不退讓,用力撬開他的嘴唇。趙佑安青澀而不知所措,被玄昀的舌頭舔過牙齦和上顎,又纏著他的舌-勾-引糾纏。趙佑安一下子背脊都麻了,腰也軟下去,只能由著他深-吻,濡濕的灼熱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要靈魂脫殼了,飄飄然,全身又熱又軟。

  趙佑安被吻得透不過氣來時才緩過勁。他使勁推玄昀。畢竟是干體力活的人,用上全身的力量,玄昀還是奈何不了他,最終被推開。

  趙佑安張大嘴巴呼呼喘氣,臉憋得通紅,眼睛不可置信地圓睜著。

  玄昀眼裡浮起一絲笑意,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低沉而帶著磁性的聲音性-感中透著蠱惑力,「要學會換氣才行,不然得把你憋死。」

  趙佑安指著他,結結巴巴地質問道:「你、你、你為什麼親我?」

  玄昀無辜地道:「我想親。」

  這是什麼爛理由!

  趙佑安抖著嘴唇,「你」了半天也沒下文。

  玄昀靠在他肩頭,帶點委屈道:「今天是娘親的忌日,我心裡難受。」

  一句話便戳在趙佑安的軟肋上,想起玄昀沉痛的目光、寂寥的語氣,他滿懷的驚怒一下子全被洩個乾淨。

  趙佑安歎氣道:「心情不好就親我嗎?」

  玄昀閉著眼睛,嘴角微翹,露出罕見的純真表情。

  趙佑安使勁推他,他嘟囔道:「別動,我頭暈。」

  趙佑安徹底無語。再低頭看時,玄昀已經睡著了。

  趙佑安輕輕掰開玄昀的手,誰知他立刻纏上來。如此幾次,趙佑安也不再白費力了,雙手把他抱在懷裡,靠著他也迷迷糊糊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吻來得真是不容易啊!!!

  (二十一)栽贓陷害

  趙佑安醒來時,懷裡抱著枕頭,玄昀已經離開了。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好像做夢一般。從沒見過侯爺露出脆弱的一面,是不是人長得好看,悲傷起來都特別惹人憐惜?

  想到這裡,趙佑安一個激靈坐起來,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唇——就是因為自己心軟憐惜,結果被親了!

  趙佑安對男-風沒有概念,對男女之情也一派懵懂,印象中這種事情只是夫妻之間才能做。如果不是夫妻做這種事情就是傷風敗俗,是登徒子的行徑,放在趙家村絕對要被扇幾個大耳刮子,說不定還要跪祠堂。

  可這裡是京城,是侯府,他過去的經驗好像根本用不上。

  侯爺怕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要不然身邊放著許多美嬌娘,幹嘛抱著自己一個大男人親來親去的。趙佑安很鬱悶,只聽說女人會被調戲,沒想到堂堂七尺男兒也不安全。

  雖然,玄昀的親吻並不討厭;雖然,自己心裡把玄昀當做小雲;雖然,大男人被親一下也沒什麼損失。但是,趙佑安心裡還是很彆扭——這情況大大超過他一貫的認知。

  男人不是該和女人親-熱嗎?找個喜歡的女孩結婚,生幾個娃娃,像爹娘那樣過一輩子。雖然以前說過小雲做媳婦的話,然而那畢竟是小孩的玩笑話,心裡再在乎小雲也是當做好兄弟一般。如今被兄弟當女人用了,儘管只是一下下,還是很奇怪啊。

  趙佑安想得腦袋疼。算了算了,不就是被酒醉親一下嘛,又少不了肉,說不定侯爺早忘乾淨了,自己在這裡瞎鬱悶不是給自己添堵嗎。反正這些達官顯貴的想法,他從來都無法理解。

  他衝著空氣揮了兩下拳頭,想要把腦袋裡亂成漿糊的思緒揮走。從床上跳下床,大大伸了一個懶腰。

  他想,要是有機會還是回趙家村吧,這繁華的京城壓根不是他能呆的地方。

  果然,玄昀接連幾天都沒露面。發生了那晚的事情,趙佑安有點怕見他。他不出現,趙佑安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這種事情,想忘記總需要點時間的。

  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間。一天,趙佑安剛跟著松墨從外面回來,迎面遇到幾個凶神惡煞的家丁。

  他們指著趙佑安喝問:「你是趙佑安嗎?」

  「是啊。」

  「帶走!」說著便上來扭他的胳膊。

  趙佑安被他們氣勢洶洶的態度嚇懵了,被捆起來才大叫道:你們幹什麼?「

  松墨上前阻攔道:「他是侯爺的人,你們幹什麼啊?」

  領頭家丁冷笑道:「知道他是侯爺的人。我們是奉命行事,你去思琴夫人面前說道吧。」

  松墨一聽思琴夫人便沒氣了。要知道這位夫人的地位在侯府是僅次於侯爺的。

  趙佑安被押到大廳,廳裡坐著四位夫人,還烏壓壓站了好些人。

  思琴夫人坐在正中央,兩位管家一邊站了一個。

  趙佑安被按跪在地上,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這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思琴夫人。她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丹鳳眼柳葉眉,長相頗秀麗,但是一張臉冷肅威嚴。她的視線正對著趙佑安,趙佑安被她盯得汗毛倒豎,忙低下頭。

  她冷冷地道:「你就是趙佑安?」

  「是。」

  「讓你進侯府是看著雲裳夫人的面子,你竟然如此不爭氣做出作奸犯科的事情。」思琴說著拿眼睛斜睨了秦雲裳一眼。秦雲裳嘴唇動了動,還是低下頭不說話。

  趙佑安驚道:「小人並沒做什麼作奸犯科之事!不知道夫人是何意?」

  思琴夫人冷笑一聲:「你不知道?韓管家,你且跟他說說。」

  韓管家站出來一步,肅聲道:「明月夫人丟了一個金鐲子,有丫鬟見到趙佑安在明月夫人住處外鬼鬼祟祟的。我們派人搜了他的房間,搜到金鐲子,還搜到了其他東西。」

  趙佑安往前跪行兩步,大叫道:「冤枉啊,我沒偷東西!冤枉啊!」

  一個家丁趕上來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

  思琴夫人皺眉道:「無禮的東西!把東西拿上來,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另一個管家從桌上端起一個托盤,拿到趙佑安眼前。托盤上放著一隻金鐲子,看上去沉甸甸的足有一、二兩重,上面鑲嵌著各色寶石,確是個值錢的飾物。鐲子旁邊放著一包金銀裸子,正是當時端王給他應急用的。

  趙佑安瞪著盤子裡的東西汗如雨下,喃喃道:「我、我沒偷東西。」

  思琴夫人端起茶杯,輕輕吹去面上的茶葉,冷聲道:「你倒說說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

  明月夫人掩嘴笑道:「也許是雲裳妹妹的私房錢也難說。不過這鐲子是宮裡賞侯爺的,市面上可買不到的。」

  秦雲裳面色鐵青,一言不發地絞著手裡的絹帕。大家都知道夫人每月是有月錢的,雖然衣食無憂,但是手裡能使的銀錢是有限的。她是從萬花樓淨身出戶的,哪裡來那麼多私房錢。蘇明月這麼說,實際上是把趙佑安偷盜的矛頭指向秦雲裳。

  趙佑安也明白今天的事一定是有人想借自己陷害秦雲裳,且不說金鐲子是從他房裡搜出來的,就是那些金銀裸子也不可能說是端王給他的。他一個奴僕又哪裡會有那麼多錢?

  思琴夫人放下茶杯,陰陰笑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偷東西啊?」

  這句話如閃電劈下,讓趙佑安心頭雪亮。他轉頭看向秦雲裳。只見她面色雪白,嘴唇微微顫抖,充滿哀肯地望著自己。

  這些人想借自己來害秦雲裳!別說這些東西與她無關,就是有關也不能說!

  他緊咬嘴唇,從嘴裡蹦出幾個字:「我沒偷東西!我是冤枉的!」

  思琴夫人怒道:「還嘴硬,掌嘴!」

  家丁上來甩了他十幾個耳光,他的臉頓時腫起老高,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雨燕夫人忙勸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東西都找到了,不如先關起來慢慢審。」

  這段時間玄昀整日宿在雨燕和秦雲裳那裡。思琴正不自在,她不敢對雨燕如何,卻是可以給秦雲裳嘗點苦頭的。如今有個由頭,她豈會善罷甘休。

  聽雨燕如此說,她拔高聲音道:「偷盜還是小事嗎?傳出去別說有損侯爺英明,不知道的人還會說我治家不嚴。今天非得問個清楚!」

  雨燕見思琴態度強硬,對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趁著眾人不注意,飛快地跑出去。

  思琴喝道:「還不從實招來是誰指使你的說實話就少吃點苦頭!」

  趙佑安平日老實,骨子裡也有股倔氣,今天不但被人冤枉,還要他冤枉別人,他怎麼都不甘心。

  倔脾氣上來,他咬著牙道:「我沒偷東西!我是冤枉的!」

  思琴覺得頗沒面子,氣怒攻心,喝道:「拖下去打八十板子,他不招,就打到他招為止!」

  趙佑安被拖到院外,按倒在地上,四肢被緊緊梏住。家丁一五一十地打起來。

  趙佑安的股間後背傳來抽裂般的劇痛,他疼得全身抽搐,灼痛飛快蔓延到身軀的每個角落,劇痛波浪般一層層翻滾起來,一下,一下,然後是無數下。

  他疼得想滿地打滾,可是他一動不動爬著,咬緊牙關跟疼痛抗衡,漸漸的,意識被劇痛折磨的開始模糊,板子打在身上的鈍響變得越來越輕。

  冷水潑在他臉上,冰涼的刺激讓他猛地清醒過來,頭髮被人揪起。他微睜開雙眼,見思琴夫人正站在面前,居高臨下道:「你招是不招?」

  他傾盡全力道:「我……沒……偷……冤……枉……」

  「給我狠狠地打!」思琴夫人的怒聲在他聽來似乎很遙遠。

  想到自己滿懷憧憬地來到京城,呆了短短三個月就遇到這種事情。自己的命卑賤如螻蟻,一句話便能被置於死地。還是被冤枉死的。真是不甘心啊!

  「哈哈哈……」他猛然爆發出淒厲的笑聲。

  思琴夫人看著他猙獰的面目,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他的胸口有一處絞痛不已,喉嚨發甜,噴出的一口血將笑聲壓了回去,隨著板子重重地落下,鮮血止不住的噴了出來。他感覺所有景物在眼前慢慢渙散,迷糊中聽到有人在哭叫。

  「不要再打了,他會死的,嗚嗚……他一定是被冤枉,姐姐,求求你……」

  要被打死了吧?他嘴角扯出個苦澀的笑,慢慢闔上眼簾,任由意識陷入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俺是日更,但是常常不顯示更新,真是抓狂啊!!!

  (二十二)你身我心1

  趙佑安被打得滿身是血、皮開肉綻。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似乎就要暈過去,可是下一刻的劇痛又讓他清醒過來。

  旁邊站著一眾丫鬟、婆子、家丁都有些惶惶不安——思琴夫人這是殺雞儆猴吧,要眾人明白,這侯府還是她當家。

  秦雲裳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哭著求情。且不說她對老實的趙佑安有些好感,不想他為自己無辜喪命,就明面上趙佑安也是她的親戚,不求情怎麼都說不過去。她也知道今天的事是孫明月陷害趙佑安,思琴抓著把柄小題大做,這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趙佑安倒霉當了替死鬼。然而看趙佑安被打成那副慘樣,也不肯帶害自己,她心裡還是有些動容。如今她服軟了,思琴應該會適可而止。

  思琴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一副老實軟弱的樣子,心中頗是暢快。今天整治這蹄子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正猶豫著要不要饒了趙佑安,忽然前院傳來一陣喧嘩。

  她還來不及吩咐人去看看,一匹高頭大馬直接衝進大廳。馬上的人揮舞著馬鞭兜臉朝執杖的家丁打去,把兩個家丁打翻在地。

  思琴驚叫道:「侯爺!」

  玄昀翻身下馬,沉聲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趁我不在用私刑麼?」

  趙佑安聽見熟悉的聲音,死命繃著的弦一鬆,腦袋歪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廳外跟著玄昀一起進來的李甲忙蹲□,探了探趙佑安的鼻息,對玄昀稟道:「昏過去了。」

  玄昀面色雪白,牙齒緊咬著嘴唇,眼睛都要噴出火來,籠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著,勉強控制住自己想殺人的衝動。

  他焦急吩咐道:「速速醫治!」

  任他如何忍耐,在場的人還是感覺到他渾身煞氣——誰都看得出侯爺現在很生氣。

  思琴上前賠笑道:「侯爺不是過兩天才回來的嗎?」

  玄昀眉間閃過一道冷厲,冷聲道:「我再晚些回來,府裡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思琴只覺那幽黑眼眸如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目光接觸之間不禁讓人膽寒。

  她勉強笑道:「侯爺這話是何意?」

  玄昀盡力平復住胸中戾氣,保持著平素的威嚴風度,撩起衣擺端坐主位,肅然道:「我是何意?你倒說說,搞那麼大陣仗所為何事?」

  忙有丫鬟上來斟茶。

  思琴垂頭將事情原委一一稟告。

  玄昀面無表情聽完,淡淡道:「你說是他偷東西,可有人看見?」

  思琴忙拿眼睛看韓管家。

  韓管家硬著頭皮道:「沒有,但是在他屋裡搜到了贓物。」

  玄昀冷笑道:「沒認看見,怎麼就說是贓物?」

  韓管家囁喏道:「他一個家丁不可能有這麼多財物。」

  玄昀不疾不徐道:「誰說他不可能有?那些東西是我賞給雲裳的,我這幾日在外面,要他代傳而已。」

  思琴赫然抬起頭,見他將目光投向秦雲裳,衝她點了點頭,以示安慰。

  思琴用力捏著袖子,心中醋海翻騰,嘴上卻平靜道:「既然是侯爺賞的,他老實說也不用挨打了。」

  蘇明月立刻接口道:「是啊,是啊。再說侯爺不是說鐲子是宮裡裳的,只有一隻嘛。」

  「我說過是宮裡賞的,有說過只有一隻嗎?」

  他聲音不大,眼中卻生出猙獰殺氣,似乎不經意地瞟了蘇明月一眼。蘇明月只覺渾身冰結一般,頓時噤了聲。

  他繼續道:「是我怕有人吃醋才叫他不要說的。他是個忠心的,打成那樣都沒有說。倒是你們,為這麼點小事果然鬧將起來,是要別人看我安寧侯的笑話嗎?」他越說越冷肅,充滿了逼人的氣勢。

  廳裡眾人十分緊張,大氣都不敢喘。一時間,偌大的廳堂安靜得只聽得見玄昀喝水的聲音。

  思琴臉頰通紅,又氣又愧,心中暗忖:說什麼他賞秦雲裳的,分明是為了那個賤婢把事情兜下來!

  秦雲裳則擦乾眼淚,眼露喜色,含情脈脈地望向玄昀。

  玄昀沉聲道:「你們應該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知道如今外面怎麼傳我安寧侯府嗎?」他頓一頓,冷厲的目光在廳中掃一圈後定在思琴臉上,接著說道:「有人說侯府的姬妾爭風吃醋,下人跟著遭殃,常有下人無故失蹤,然後在亂葬崗發現屍體。

  今天我要是回來晚了,趙佑安也許就被打死了。就算他真偷了東西也該送交官府,怎能由得我們在府裡用私刑?這是草菅人命!這般罪過鬧將出去,我當得起麼?你們當得起麼?」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尖銳,也不可謂不合理,簡直如重錘一般敲打在人心上。

  今天出頭用刑的幾個人冷汗涔涔,面色鐵青。思琴直接跪倒在地。

  雨燕抬起茶杯喝水,用袖子掩住面容,嘴角忍不住帶上笑意。這侯府裡確實有人失蹤,那是侯爺清除身邊的暗探,如今侯爺卻被說成是妻妾吃醋,把自己摘個乾淨不說,還給思琴扣個治家不嚴的帽子。還說得這般有理有據,義正詞嚴。主人果然是主人,夠陰險夠狠辣。

  果然聽玄昀對思琴道:「你一向嚴謹,進退有度,為何變得這般糊塗?」

  思琴叩頭道:「是妾身治家不嚴,請侯爺責罰!」

  玄昀歎息道:「責罰就免了。府裡的事暫時交給雨燕打理,你好好反省。想通了再說吧。」

  思琴留下眼淚,哽咽道:「多謝侯爺。」

  玄昀面色一凜,看向眾人道:「以後再這般鬧,絕不輕饒!」

  眾人唯唯諾諾,心裡都清楚,今天的事侯爺分明是護著雲裳夫人的。思琴夫人想打壓人家,反被奪了手中權力,這以後只怕是要失寵了。便有人開始盤算如何討好有權的雨燕夫人、和得寵的雲裳夫人。

  玄昀走過場安撫了秦雲裳一番,便急三火四地去了趙佑安院裡。

  此時,趙佑安的傷口已經上藥包紮,人還昏著。

  玄昀一進屋,再也不掩飾他的焦急與關切,問道:「他傷得重嗎?」

  李甲斟酌著回話道:「沒傷到筋骨……可是……傷得有些重……」

  玄昀沉著臉問道:「到底有多重?」

  李甲一咬牙,答道:「傷到了臟腑。」

  話音剛落,趙佑安一邊咳嗽一邊吐出兩口血。

  玄昀忙用巾帕擦拭。

  趙佑安緩緩睜開眼,虛弱地望著玄昀道:「我……沒偷……」

  玄昀柔聲道:「我知道。別怕,我在這裡。」

  以前玄昀也說過這句話,如今在趙佑安聽來仿若天籟,像摩挲著心田一般,只覺得自己沉沉浮浮,終於找到可以安全休憩的地方。

  他安心地閉上眼睛。

  玄昀坐在旁邊,心疼得厲害,胸口如堵了一團亂絮。他面上似乎沒有什麼表情,但劇烈的胸口起伏顯示出他真實的心境,身側的雙拳緊緊攥在一起,只握得手指發白。

  他猛地一拳捶在床沿上,惱怒道:「混賬!我連他都護不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沒說「總有一天」會怎樣。李甲從他赤紅的雙目中看見無奈和憤怒。他暗想,主人有那麼多情勢要顧及,不能放開手腳去做想做的事、去護想護的人,再如何強勢也是可憐。

  他正想得出神,忽聽玄昀道:「要如何治,你儘管告訴我!」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在娃們滴鼎力支持下,俺在古耽滴月度積分榜排在30多名,看來這個月有望沖榜喔!!!感謝所有支持俺滴娃,俺爭取日更回報大家哈!!!

  (二十三)你身我心2

  他正想得出神,忽聽玄昀道:「要如何治,你儘管告訴我!」

  李甲回道:「臟腑受傷用上好的藥材也治得好,不過會留下咯血之症,身體也會大不如從前,不過……」

  玄昀瞟他一眼道:「不過什麼?」

  「如果輔以無極功替他接續經脈,當能痊癒並不留遺症。」

  「只是用無極功療傷麼?」

  「是。」

  玄昀的眉頭稍稍舒展開,道:「這有何難。」

  李甲猶豫著說出自己的顧慮:「用無極功續脈須得連續十四天運功三個時辰……主人的無極功正在突破八層的關口,此時施功損耗極大,此後須得更多時間修練方能恢復……」

  玄昀打斷他道:「無妨。」

  李甲聽他說得堅決,知他已下決心,便不再勸阻。

  當天晚上趙佑安就被送出侯府,對外說是送去醫館醫治。次日玄昀也離開侯府。

  ***

  玄戰英先前養傷的小院,如今玄戰英傷癒離去,趙佑安又搬了進來。

  今天是玄昀施功的第四天,李甲估摸著時間差不多,端著藥推門而入。玄昀剛剛收功。

  李甲瞅見他面色蒼白,額上掛著細密的汗珠,知道此時施功對他損耗極巨,不由擔心道:「主人可有何不適?」

  玄昀擺擺手,慢慢下床,起身時有些微踉蹌,李甲忙上前扶住。

  「為何他還昏迷不醒?」

  「他全無內力,忽然承受無極功之力自然會有些不適,過兩天就好了。」

  玄昀「嗯」了一聲,抬袖拭去額上汗珠,「你出去吧。」

  李甲剛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玄昀沉吟著問道:「我聽說服下無極丹,配合無極功打通經脈,能讓沒有內力的人平添功力,可有這回事?」

  「有。」

  「如果給趙佑安服用無極丹,我再施功能達到這個效果嗎?」

  「可以,無非是功力弱一些。主人難道想……」李甲愕然道。

  要知道無極丹是武林至寶,煉製十分不易,對學武的人而言便是無價之寶。李甲行走江湖至今,也只聽說過無極丹的名頭,卻從沒聽說誰用過。

  玄昀仿似自言自語道:「他不會武功,呆在我身邊太危險……有些內力至少可以自保,只是……哎。」他長歎一聲,對李甲揮揮手。

  李甲走出房間,關門時仍見他蹙眉沉思,彷彿遇到了極難抉擇的問題。

  房間裡一片安靜,只聽到兩人淺淺的呼吸。窗外風吹梧桐,好似情人間低語呢喃。

  玄昀端起藥碗,走到床前,扶起俯臥的趙佑安,仰頭喝一口藥,俯身將藥哺入趙佑安口中。喂完藥,玄昀又為他身上的傷上藥。指尖劃過粗糙醜陋的傷口,一陣刺痛遷延進玄昀心裡。

  他輕聲道:「我真沒用……讓你受苦了……」

  這個人,他曾經發誓要好好守護。卻偏偏在自己眼皮地下吃了那麼多苦!自己殺伐決斷、運籌帷幄又如何?依然護不住最想保護的人。一次又一次,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倒下,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一滴水珠緩緩落下,落在傷口上,蔓延成一朵透明的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淡金色的光芒。晶瑩而脆弱。

  趙佑安似乎有感應,身體動了一動,皺著眉頭「唔」了一聲。

  玄昀握緊拳頭,抬起頭時,目光中儘是下定決心後的堅毅。

  京城外的西山,滿山紅葉掩映,峰間雲霧妙妙,偶有飛鳥輕掠,宛如人間仙境。

  玄昀拾階而上,來到半山腰的一座小院前。小院竹扉竹籬竹屋,一條清溪環繞,十分清幽。

  玄昀輕叩院門,裡面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問道:「誰啊?」

  玄昀露出一抹笑意,答道:「是我。」

  裡面沉寂一瞬,道:「是你啊,進來。」

  玄昀推門而入,剛踏進院內,一條黑影凌空而下,直襲他的咽喉。他側身讓過,伸手還擊。霎時風聲頓起,院內竹子左右搖擺,似乎被大風吹來蕩去。院中人影交錯,不過短短一忽兒,兩人已經過了二三十招。

  那人「咦」了一聲,反手捏住玄昀手腕,奇道:「你去做什麼了?怎的內力耗損如此厲害?不是告訴過你,無極功進階之時不能妄動真氣嗎?」

  玄昀不以為意地笑道:「徒兒是不得已。」

  邢冬跳上竹塌躺下,揮手道:「你大了,又封侯拜相的,我管不了你!」

  玄昀走到竹塌邊坐下,笑道:「既然拜了師,師傅就永遠是師傅。」

  邢冬翻個身嘟囔道:「你小子就是嘴甜。說吧,找我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師傅嗎?」

  「行了吧,你有空不去抱小娘,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這是安寧侯的做派?說出去誰信!」

  玄昀自嘲笑道:「徒兒在師傅眼裡就如此不堪?」

  邢冬伸手堵住耳朵。

  玄昀笑道:「好吧,我是來向師傅求無極丹的。」

  邢冬身體一僵,忽地坐起來,嚷道:「好小子!你師傅我千辛萬苦才煉出三顆無極丹,上次比武受傷服了一顆,如今我總共剩兩顆,倒被你惦記著。」

  玄昀搖搖他的手臂道:「我自然會拿好動西來換的。」

  邢冬斜睨著他道:「什麼好東西?」

  玄昀從袖中拿出幾張紙。邢冬接過來翻看,越看越激動,鬍子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乖徒兒,這是……這是……雲南王的……」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玄昀。

  玄昀微笑頜首。

  「你是從哪裡得來的?難道這就是你們玄家的寶物?」邢冬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來轉去。

  玄昀笑而不答,只道:「這東西可好?」

  邢冬哈哈笑道:「好!好!好得很!」

  「能不能換師傅的無極丹?」

  「能、能!你等著!」邢冬跳下竹塌竄進屋,不一會兒衝出來,遞給玄昀一隻小瓷瓶。

  「多謝師傅。」玄昀又拿出一沓紙。

  邢冬一把搶過來,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自言自語道:「雲南王的武功連老閣主都只學得三分之二,我卻能學全,哈哈哈……」

  邢冬是武癡,一生醉心學武。雲南王章文龍當年是青龍國第一高手,而他一生只收過一個徒弟即第一任天璣閣主虞懷恩,虞懷恩還沒學全他的武功。他的武功秘籍對邢冬而言便是無價之寶。

  「師傅,我走了。」玄昀行禮道。

  邢冬頭也不抬地道:「去吧去吧。」

  玄昀回去給趙佑安服下無極丹,又施功為他療傷並打通經脈。

  收功後,玄昀只覺得全身虛軟,內力不濟。趙佑安的面色倒變得紅潤。

  玄昀露出欣慰的笑容——這世間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師傅在乎的是天下武學,而自己在乎的則是面前這個人。擅自拿玄家的傳家之寶去交換,外公知道一定要跳腳吧。可是,他不後悔。

  不後悔!只因一粒叫虎子的種子早在十二年前被風吹進心中,落地、生根、發芽、成長,生滿他夢裡的美麗花朵。哪怕要用他的鮮血、他的眼淚、他的全部來澆灌,他也願意。如果說他是一個在各種環境中都游刃有餘的人,那麼,這就是他最深的,也是唯一的執念!

  作者有話要說:啥也不說鳥,祝娃們看文愉快!!!

  (二十四)夢醒之後

  趙佑安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中不是被火燒,就是被刀砍,每次疼得忍無可忍的時候,總會有一股清涼之氣流入身體內,蕩滌了身體上的所有不適。隱約聽到有人低語,似乎說著極親暱的話,仔細聽又不見了。

  他在黑暗中亂走,漸漸見到一絲亮光。他向著光亮之處走去,越往前越亮。他驀地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身在一間陌生卻佈置精緻的房間。他坐在床上,身後貼著一雙熱乎乎的手掌,夢中的清涼之氣從手掌中源源不斷湧入身體裡。

  他剛想扭頭,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低喝道:「別動,侯爺在運功替你續經引脈。」

  眼前人影一晃,李甲的臉在他眼裡放大。趙佑安動了動嘴。

  只見李甲將手指按在嘴上讓他噤聲:「再忍忍,一會兒就好。」

  他依言一動不動坐著。

  不一會兒背上的手掌離開。他忙扭頭向後望,玄昀臉色蒼白,滿臉細汗,看上去十分疲憊。可是玄昀對上他的視線時,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你總算醒了。」

  「侯爺……」

  玄昀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

  他驚叫起來:「侯爺、侯爺,你怎麼啦?」

  玄昀笑笑:「沒事,讓我睡一會兒。」

  李甲忙上前扶玄昀躺好後,讓趙佑安在旁邊睡下,嘴裡念叨:「你的傷口結痂了,現在可以翻身了。」一邊念,一邊在他身上捶捶打打,「幫你按一下,讓氣血順暢。」

  「李大哥,你怎麼在這裡?」趙佑安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惑。

  李甲轉著眼睛笑道:「我嘛,安寧侯府找大夫,我去報名就選上了。正好趕上你被罰,是不是巧?你怎麼沒去洪福客棧?」

  趙佑安不好意思地訕笑,把和李甲分開後的經歷簡單說了一下,然後感歎道:「還以為見不到你了,沒想到會在侯府遇到。」

  「可不是嗎?你也忒倒霉,才進府幾個月就被打成這樣。」

  「我傷得很重嗎?」

  「你還說呢?那些孫子下手也太狠了!你到底被打了多少下?」

  「一百多下吧?」

  「一百多下?你想死啊?什麼大不了的事,認個錯就行了,幹嘛生扛呢?再打幾下小命就沒有了!」李甲瞪著眼吼道。

  趙佑安捂著耳朵囁喏道:「我就是不服氣,我沒偷東西憑什麼要認啊?就是皇帝也要講王法的,對不對?」

  李甲伸出手想戳他的頭,看看旁邊躺著的玄昀又把手收回來,道:「你倒是有骨氣,可把侯爺急死了!你知道嗎,你傷到臟腑,要不是侯爺每天給你續經引脈,你就算治好身體也會大受損傷,還會留下咯血之症。」

  「那個續經引脈是怎麼回事?」

  「說了你也不懂,總之你如今沒事了,侯爺就損耗大了……侯爺對你還真是沒說的。」李甲搖頭晃腦地道。

  趙佑安轉頭看玄昀憔悴的臉,心中百味雜成,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他伸出手輕輕去碰他臉,冰涼的溫度凍疼了他的心。他收回手,眼圈紅了,把頭埋進枕頭裡,不想讓李甲看見。

  玄昀一睡就是兩天兩夜。趙佑安由李甲服侍著,可以下床在房裡轉一轉。

  他擔心玄昀,問了好多次,李甲只說他需要休息。

  第三天早上,趙佑安睜開眼,就見玄昀撐著頭正直直地凝注自己。他的黑色眼眸深澈如黑晶,眸光如水,眼瞳一點亮燦,猶如碎星。

  趙佑安愣愣地喚一聲:「侯爺……」

  「嗯。你醒了?」玄昀笑得溫柔如水。

  趙佑安徹底醒了。一骨碌爬起來。

  玄昀嚇了一跳,忙道:「慢點兒,小心傷口!」

  趙佑安跪在床上磕了個響頭。

  玄昀愕然道:「你這是幹什麼?」

  趙佑安抬起頭,懇切地道:「多謝侯爺救命之恩!侯爺要我做牛做馬都行!」

  玄昀拉起他,沉著臉道:「你要跟我這麼客氣嗎?」

  「侯爺是我趙佑安的大恩人,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記著!」

  玄昀的眼中染上一層薄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你還要說這個。」

  趙佑安見玄昀不高興,忙解釋道:「我真的沒偷東西!」

  「知道啦、知道啦!有沒有吃的,餓死了。」玄昀不耐煩地道。

  趙佑安跳下床,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嘴裡還叫著:「李大哥、李大哥,侯爺醒了!」

  李甲一個箭步躥進來,先扶起趙佑安,道:「哎,祖宗啊,你小心點兒。要是摔壞了,又讓侯爺著急。」

  玄昀把他拎上床,咬牙道:「是啊,真是呆子!」

  趙佑安摸著頭笑道:「我沒事、沒事。」

  玄昀不理他,只吩咐李甲準備吃食。

  吃完飯,玄昀替趙佑安把了一回脈,滿意地點點頭。

  他把趙佑安拉到院裡,吩咐道:「拉緊我的手。」

  趙佑安忙聽話地握緊玄昀的手。還沒反應過來,玄昀已經拉著他縱身躍起。

  趙佑安猛然跳得這麼高,嚇得哇哇亂叫。

  玄昀握著他的手,腳尖輕點,在空中橫略。趙佑安聽見耳邊的風呼呼響,眼前景物急速變換,心臟在胸腔裡時上時下。

  玄昀攬住他的腰,貼著他的耳朵輕聲道:「害怕就閉上眼睛。」

  趙佑安依言閉上眼睛,靠在玄昀懷裡。溫暖寬厚的胸膛讓他覺得安全。他安心地靠上去,跟著他在空中飄來蕩去。當他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一棵大榕樹上。樹長得高出院牆許多,視線十分開闊。

  兩人站在粗壯的樹枝上,有些搖搖欲墜。趙佑安是爬慣樹的,並不害怕,還特別興奮。

  玄昀含笑對他道:「本來京城是不適合榕樹生長的,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才養活了。你看……」

  趙佑安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太陽金光四射,青黛色的山巒籠罩在金燦燦的光線下。山下隱隱看見金黃的稻田在風中搖擺。

  趙佑安興奮道:「真好看!」他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叫:「啊……啊……」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

  那一刻,從來沒有過的溫馨美好的情緒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將一生都會記得,他曾經與一個人,一起坐在樹頂看千里陽光普照。

  「喜歡嗎?」

  聽到身邊的玄昀開口,趙佑安重重地點頭,「我們趙家村的落日才好看。田里山上都是金色和紅色的,像畫一樣。」

  「真的嗎?」玄昀眼中流露出嚮往,「若有機會一定要到你的家鄉去看看。」

  「侯爺真的願意跟我一起回家鄉?說過的話可不能忘記了。」。

  玄昀注視他良久,輕聲道:「不會。」

  他的聲音微啞如絃歌,讓人失魂。趙佑安心跳加速,對著自己的沉沉黑眸越來越幽暗,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如金色火焰。

  玄昀踏前一步,撳住他的下頜密絲合縫地纏上來。碰到他的嘴唇時,動作忽然變得溫柔黏膩,細細密密地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發生了一件很詭異滴事情。俺這文按積分來說已經可以上分類榜,但是俺在家、在單位看榜上都木有這篇文。今天問編輯,說是已經上榜鳥,還截圖給俺看,可是俺滴電腦上奏事看不到,為毛啊???

  (二十五)同浴之禍

  玄昀踏前一步,撳住他的下頜密絲合縫地纏上來。碰到他的嘴唇時,動作忽然變得溫柔黏膩,細細密密地親吻。

  趙佑安下意識地去推他,樹枝頓時晃動起來。玄昀倒是站得穩如泰山,趙佑安卻晃晃蕩蕩不得不抓緊玄昀的手臂,結果被他順勢摟在懷裡。

  趙佑安依靠著他,心想反正他是自己的恩人,全當報恩了,親一口又不會掉肉。他把心一橫,乾脆閉上眼睛,微微張口嘴。玄昀見他如此配合,大喜過望,由溫柔的啄吻變成火熱的深吻。不一會兒,便把趙佑安吻得身軟頭暈。

  玄昀放開他,看他憋得滿臉通紅,低低地笑道:「你還是不會換氣,看來改天要教教你。」

  趙佑安迷迷糊糊地想,難道以後還要親嗎?這個念頭才起,他睜開眼睛,支吾半天蹦出句話:「我是男的!」

  玄昀忍住笑道:「我知道。」

  趙佑安沒詞了,疑惑地瞪著玄昀。

  玄昀在他額頭輕輕吻了一下,道:「走吧。」

  趙佑安走到樹幹旁,四腳四手地爬上去。

  「你幹什麼?」玄昀奇道。

  「下樹啊。」趙佑安更奇道。

  玄昀額上的青筋突突跳,歎道:「我們跳下去。」

  趙佑安不可置信地道:「這麼高,跳下去還不屁股開花?」

  玄昀的青筋跳得更厲害,道:「不會。你現在有內力……再說,我可以在下面接著你。」話音才落,人已經飄然下樹,動作那叫一個瀟灑,簡直跟跳舞似的。

  趙佑安想他有功夫,跳下去當然沒事,自己跳下去不知道會摔成什麼樣子。

  玄昀在樹下叫道:「下來,我接著你。別怕。」

  趙佑安聽他說「別怕」,心裡挺不服氣的,不想被小瞧。

  他往下望了望,咽口吐沫,閉著眼便跳去。

  沒有摔得屁股開花,而是再次落入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不過玄昀雖然穩穩地接住他,仍然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趙佑安不好意思地問道:「我是不是很重?」

  玄昀微笑道:「有點兒。」

  「我是男的。」趙佑安再次鄭重申明。

  玄昀的笑容消失,沉聲道:「我知道!」

  「那個,侯爺,我可以自己走,你不用抱我。」趙佑安好心提醒道。

  玄昀終於被他成功激怒,吼道:「你閉嘴!」

  趙佑安立刻消聲。一百多斤一個大男人,被人抱來抱去的,怎麼想都彆扭。他再一次安慰自己,就當是報恩。」

  被抱進房間,趙佑安腳落地的時候,如蒙大赦。

  玄昀見趙佑安離開自己懷抱竟然笑起來,心裡無比鬱悶,可是對著這呆子什麼火氣都發不出來,只得悶悶地道:「你現在有內力了,我教你幾套功夫,保命應該沒問題。」

  趙佑安聽說要學功夫,馬上興奮起來,道:「好啊好啊!」

  玄昀見他高興,便先教他一套簡單的拳法。他身法輕盈飄逸,身影變換之間裹帶衣袂輕揚,長髮飄飛,猶若流光飛舞、花朵怒放。

  趙佑安看得呆了。輪到自己的時候,怎麼都打不出玄昀那種身姿,簡直跟耍猴一樣。不過雖然樣子不如玄昀的好看,卻動作舒展、四平八穩,也算學得快的。

  趙佑安打了幾趟,出了一身大汗,他脫下外衣,只穿裡衣。裡衣全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隱約可見飽滿的肌肉。

  玄昀離他近,見他飛揚的汗滴在日光映照下,有如碎裂的晶石,閃出光暈,讓他整個人煥發出燦爛的神采。

  玄昀不自覺地帶上笑容——這個呆子就是這樣,永遠簡單、無憂無慮,像陽光一般乾淨明亮。這麼想著就覺得喉嚨發乾,下腹發熱,陡然升起想把壓在身下,永遠佔為己有的慾望。

  趙佑安見玄昀用要吃人的目光瞪著他,以為是自己動作不對,不由得停下來問道:「我……哪裡不對嗎?」

  玄昀正了正心神道:「不是。今天到這裡吧。你傷口才好,要適可而止。」說完看也不看他轉身離開了。

  趙佑安抓起衣服,小跑著跟上他。一進屋,玄昀就吩咐準備沐浴。

  趙佑安原以為要服侍侯爺沐浴,誰知玄昀關好門後,直接來解他的衣服。

  他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幹什麼?」

  「沐浴啊。這是專門給你準備的藥浴,泡了以後身上不會留疤。」

  「不用了吧,大老爺們留個疤怕什麼。」

  「少廢話。」我以後還要看。不光要看還要摸!

  趙佑安抓住他解衣服的手道:「那個,我自己來。」

  玄昀退開一步,抱著手看他。

  趙佑安被他看得發毛。本來在男人面前脫衣服以前在趙家村也沒少干,可是從沒被人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而且侯爺那目光,怎麼跟狼似的?

  好不容易把衣服脫完,他飛快跳進浴桶。只見玄昀開始解衣扣。

  趙佑安震驚了,「你幹什麼?」

  「沐浴。」玄昀簡潔地回答,「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開玩笑,他敢說不嗎?

  別說,侯爺長得真好看。模樣比萬花樓、解語軒裡的姑娘還俊俏,抽去髮簪,黑髮如瀑,更是雌雄莫辨。修長的身材,覆著薄薄的肌肉,絲毫不顯突兀,還窄腰翹-臀的。略帶蜜色的肌膚,光滑如細瓷,閃著柔和的光暈。

  趙佑安想到剛才那一吻,不知道怎麼臉就紅了。

  玄昀笑咪咪地垮進浴桶,問道:「看夠了嗎?」

  趙佑安頓時連脖子都紅了,「看、看夠了。」

  玄昀又問道:「好看嗎?」

  「好、好看。」

  玄昀貼進他,他往後縮,結果被抵到浴桶壁上。玄昀手杵浴桶,把他困在身前,側過頭吻他。

  這一次,玄昀不但吻得熱烈,手還在趙佑安身上來回撫摸。

  趙佑安想,完了完了,侯爺一定是這段時間沒碰女人,欲-火焚身,所以把自己當女人了。侯爺幾乎是每天在美人堆裡打轉,如今為了給自己治傷好幾天沒碰女人,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緣故。這麼給自己催眠,趙佑安就由著他纏在身上。

  當玄昀將手伸向他的下半身時,趙佑安忙用手護住——開玩笑,這可是男人身上最脆弱最重要的地方。

  玄昀眼神一暗,張嘴便咬在他肩頭。趁他吃痛,玄昀直搗黃龍,把他的命根子攥在手裡。

  玄昀的眼裡已經全是惡狼一樣的侵略性的目光,趙佑安雖然心裡打鼓,但是被他恰到好處地擼著,居然從心底深處升起激動緊張和一陣壓不下去的快-感。不一會兒,趙佑安完全被快-感吞沒,喪失了任何可以反抗的意志力。

  隨著玄昀的動作加快,快=感越來越強烈。在他用指尖輕刮頂端的時候,一道白光趙佑安眼前閃過。他仰了脖頸弓了身子,嘴裡洩-出一聲低吟,子子孫孫便交代在玄昀手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趙呆滴第一次……

  (二十六)你是我的

  趙佑安失神地靠在玄昀肩膀上,張著嘴直喘氣。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他腦袋裡一團漿糊,還沒搞清楚狀況。

  要說趙佑安真是個晚熟的人。在趙家村的時候對男女之事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偶爾有幾次夢-遺就覺得是特別羞人。小時候忙著玩,長大了幫家裡勞作,似乎精力都消耗在體力活動中,基本沒有剩餘的來想別的事。進了京,時不時聽到些女人的話題,都是當笑話聽,跟著別人將兩段葷話全當是好玩。

  玄昀摟著他的腰,在耳邊低低道:「這麼快啊?不會是第一次?」

  趙佑安想,可不是第一次?鳥是隨便能給人遛的嗎?

  他沒力氣開口說話,只抬頭用眼睛示意。看在玄昀眼裡,那眼睛水汪汪的,那眼神慵懶無力,雖然與嬌羞絲毫不沾邊,卻有著別樣的風-情。勾得他狼-血沸騰。本來已經蓄勢待發的老二更加粗硬。

  兩人緊貼在一起,玄昀還故意動了動腰,小玄昀抵著小趙上下磨蹭。趙佑安像被烙鐵燙了似的,撲騰著手腳掙扎——男人之間再百無禁忌,他也沒見過這種陣仗。

  玄昀用力箍住他,道:「你舒服了就不管我?」聲音裡一半是委屈,一半是誘惑。

  趙佑安結結巴巴地道:「那……那要怎麼辦?我……我不是女人!」

  玄昀用嘴唇蹭著他的耳根,輕聲道:「不是只有女人才行。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兩個男人也可以!趙佑安震驚了。男人就沒有那個構造,怎麼做啊?

  他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

  玄昀笑著道:「你真是什麼都不懂……」然後貼著他耳朵小聲說了幾句話。

  趙佑安瞬間炸毛。手腳並用把玄昀推了個踉蹌,飛快地跳出浴桶,腳沒站穩坐倒在地上,「那不是裝女人嗎?不行不行!雖然你是我的恩人,也不能做那事!」

  玄昀站在浴桶裡,臉色鐵青地瞪著他。剛才的柔情蜜意煙消雲散。

  趙佑安用手遮住□,警惕地道:「那個……你別亂想……」

  見趙佑安一副恨不得自己消失的模樣,玄昀像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冰水,從身體涼的心頭。苦澀的滋味漫上喉嚨。

  他啞聲道:「你起來。地上涼。」說完也跳出浴桶,三兩下穿好衣服,打開門大步走出去。

  趙佑安眼前一亮一暗,房間裡恢復的寧靜。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心裡悶悶的——侯爺剛才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可是,他說得那些事,自己實在是做不來。

  給他親-親、摸-摸甚至遛遛鳥,他都可以忍著做。要自己當女人是絕對不行的……當然,侯爺長成那副模樣,要是換下位置,自己還是能接受的……這念頭一轉,他就給自己一個耳光,暗罵:趙佑安你想什麼呢侯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是小雲也是你的好兄弟,怎麼能做那種事?再說你還要結婚生娃,給老趙家傳宗接代的。

  糾結啊!鬱悶啊!趙佑安腦袋嗡嗡直叫,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坐了半天,李甲進來命人抬浴桶。

  他見趙佑安發呆,便問道:「怎麼了?」

  趙佑安悶悶地道:「沒什麼。侯爺呢?」

  「出去了。你得罪他了?」

  趙佑安重重歎口氣,繼續發呆。

  李甲摸著下頜琢磨。兩個大男人關著門洗澡,結果一個負氣離開,一個失魂落魄,嗯,有奸-情……看來是未遂。

  侯爺對趙佑安那點心思,李甲心知肚明。要不然怎麼會讓自己堂堂飄渺樓堂主去保護他,還保護了八年多。不過趙佑安呆得厲害,絕對是個不解風-情的主兒。

  他正瞎琢磨,趙佑安忽然問道:「李大哥,男的和男的可以那個……那個……就是像夫妻一樣麼?」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種事離經叛道,在青龍國頗被人鄙視,達官貴人玩玩可以,當不得真。男-倌再紅仍是比女-妓的地位低很多;男寵被妻妾打死也是白死,官府是不管的;即便是真心相愛也為世俗不容。要不然侯爺何必只讓趙佑安做僕人,而不是直接變為男-寵,想必他心裡很清楚男-寵處境艱難。

  「要是你,你會喜歡男的嗎?」趙佑安杵著腮道。

  「真是情投意合,也不是不可以。」自己是刀口上舔血的人,能在活著的時候遇上喜歡的人,珍惜還來不及,管他是男是女。

  「和男的就不能傳宗接代了啊。」

  「我是孤兒,名字都是師傅取的,誰知道哪個是我祖宗?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趙佑安喃喃道:「只要喜歡就行嗎?」

  「可不是喜歡就行了?喂,你喜不喜歡侯爺?」

  趙佑安眉頭擰成麻花,「我不知道。」

  李甲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喜不喜歡都不知道,你可真呆啊!」

  「不是,我以前當侯爺是小雲,現在當他是恩人,就沒往那方面想。他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但是我不想當女人。」

  李甲望著他直搖頭道:「你啊!有空好好想想吧。」

  後來,趙佑安抱著腦袋想喜歡的問題,一直想到睡著。

  他半夜醒過來,習慣性的往身邊拱了拱,拱了個空。侯爺沒回來睡覺,是生氣了吧。

  深夜,很安靜。外面隱隱傳來歌聲。

  趙佑安實在誰不著,便爬起來披衣服出去。

  「回望芳華逝盡,惆悵入心。風再起,雲散霧輕,枝頭桐葉隨風吟,曇華夢裡訴離情,孤寂誰知了?閒情何處寄?殘月軒窗淚霖霖。闌珊不見君……」

  趙佑安聽不懂歌詞的意思,但是歌聲淒楚哀怨。求而不得,得不能守,人生無奈大抵如此。他聽得癡了,忍不住順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院中有一方小池塘,池塘旁邊是一座竹亭。玄昀靠著亭中的柱子,伸長一條腿,手擱在另一跳曲起的腿上。他手裡拿著酒瓶來回晃蕩,看似隨意,而口中吟唱的歌曲又十分憂傷。

  他看見走近的趙佑安,停下來不出聲。他仍然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修眉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顛倒紅塵,而此時卻瀰漫無邊寂寞與荒涼。

  玄昀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然後停住。

  他扲住趙佑安的下頜,將他壓在亭柱上,緩緩開口道:「我要得到一個人身體很容易。可是我不願意。我要就要全部!我是自私的人,他願意,我一生都會寵他愛他;他要不願意……」他頓了頓,低沉卻堅決地道:「也會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被吃掉嘛還有一段時間……

  (二十七)往事如風1

  或許是玄昀的話太具震撼力,或許是月下的玄昀美得虛幻而蠱惑,趙佑安腦中一片空白,一瞬不瞬地對著玄昀幽深的目光。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麼?」是我。

  玄昀的目光變得深沉,如兩個烏黑的深不見底的深淵。半晌,低聲道:「我不知道……」

  趙佑安垂下眼簾,低聲道:「為什麼?我們都是男的,原該做兄弟的……就算兩個男人可以在一起,我們也不合適。」

  玄昀長眉微挑,道:「怎麼不合適?」

  趙佑安的聲音裡難得帶上惆悵,道:「你就像天上的月亮,我只是地上的螢火蟲……連我們鄉下人都知道門當戶對……」

  玄昀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道:「只要我想,就可以!你給我記住了!」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出亭子。袍袖在月光下蕩漾,翩然如夢。

  趙佑安立在夜色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悠悠蕩蕩的。

  被一個人在乎的感覺不可否認很美好,何況還是玄昀那般人物。然而,今晚的玄昀與平日的溫文秀雅大不相同。趙佑安說不清是哪裡不同,只覺得自己並不瞭解這個人。對著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看不透他的心思,越往深處想,越糊塗。

  只是某些時候,在他臉上一縱即逝的憂傷失望,深夜聽到的讓人流淚的吟唱——他是,如此不開心。自己不由得會心酸心軟,這又是什麼樣的情形?

  進京不過短短三個月,他竟把二十二年裡不曾嘗到的所有滋味嘗了遍。

  趙佑安長歎一聲,慢慢轉身離去。

  以後幾天都沒見到玄昀。趙佑安也沒問他的去向,反正他素來是行蹤不定。

  趙佑安也沒閒著,每天練拳,還被李甲強迫泡藥浴,到了晚上累得不行,倒頭就睡。幾乎沒精力想心事。

  某天晚上,趙佑安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親自己。他睜開眼,眼前是玄昀帶笑的臉。

  「侯爺……」他揉揉眼睛,仔細瞄了瞄眼前人,想確定是不是在做夢。

  「嗯。」玄昀輕輕應了一聲,伸手捏捏他的耳垂。

  確定不是在做夢,趙佑安有些驚喜道:「你回來了!」

  見他面露喜色,玄昀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道:「想我了?」

  要說沒想太違心了,說想了又太肉麻,他只嘿嘿笑道:「你不生我的氣了?」

  玄昀撇撇嘴道:「你也知道你氣人啊。跟你置氣,我早被氣死了!」

  趙佑安尷尬地笑道:「不生氣就好。」

  玄昀爬到他身上,伸手扯他的衣服。

  趙佑安嚇得一邊揪著衣服不放,一邊嚷道:「你……你幹什麼?」

  玄昀惡聲惡氣道:「鬼叫什麼?我看看你的傷。」

  趙佑安放開手,瞅著他,小心道:「我怕你那啥……」

  玄昀沉著臉道:「我說過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你不信我?」

  趙佑安忙搖頭道:「我信。」

  玄昀不理他,拉開衣服仔細檢查,發現大部分傷疤都平復了,只剩幾處深的。

  他滿意地替趙佑安繫好衣服,翻身睡到旁邊,道:「睡吧,明天還要出門。」

  趙佑安本來還想問,見他一臉疲倦,忍住沒開口。由他四手四腳抱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次日,玄昀給自己和趙佑安披了大氅,用兜帽遮住臉,坐上一輛馬車。

  趙佑安好奇問道:「我們去哪裡?」

  「去能回答你問題的地方。」玄昀的臉藏在陰影裡,只聽聲音似乎不太高興。

  趙佑安這段時間有些摸著他的脾氣,知道他不高興的時候不愛說話,所以知趣地不再問問題。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馬車停下來,玄昀拉著趙佑安下車。

  玄昀手掌輕輕一推,那大門應聲而開。放眼望去,一片蕭條破敗的景象。院中滿是及膝高的野草,屋簷下遍佈蛛網,牆邊還有老鼠洞。走進中堂,撲面而來的腐敗氣味讓人不自覺皺起了眉。裡面的傢俱物件東倒西歪,上頭還覆著厚厚的塵土。

  玄昀脫下兜帽,沉默地站在屋中央。

  趙佑安忍不住問道:「這是哪裡?」

  「皇宮旁邊……我以前住在這裡。」後面一句話無比沉重。

  「你以前住在這裡?」趙佑安重複道。

  「八歲以前。」

  他自從走入這個院子渾身就籠罩在一種空寂落寞中。這種情緒在屋裡緩緩流動,暗風氣流從緊閉的窗欞處吹拂,彷彿幽靈般飄來蕩去,讓人不寒而慄。

  「你知道我是皇帝的私生子嗎?」他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趙佑安勉強答道:「知道。」

  他自嘲地笑道:「這好像不是秘密……娘親生我時,是梟衛將軍齊遠的妻氏。她、她是和皇帝私通……生下我的。」他說到「私通」兩個字的時候,無比艱難。

  趙佑安不由攥緊他的手。

  「雖然當時齊遠在外打仗,這畢竟不是光彩事,娘親躲在這裡生下我。然後我一直住在這個院裡。娘親不能天天來,我也不能經常出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只能見到幾個僕人和一個教書先生,一個月能見幾次娘親,一年能見幾次……皇帝。那樣的日子真是……寂寞。我知道我是一個不該出現的存在,沒有人希望我來到這個世上,連娘親也是……至於他,有那麼多兒子,像我這樣的麻煩大概在他看來就是個錯誤。」

  他的聲音很平靜,說到後面甚至還戲謔地笑了笑。趙佑安卻感覺他的手指寒冷如冰,彷彿帶著往事的幽涼。

  他拉著趙佑安一間房子一間房子地看,邊看邊說著童年的趣事,什麼時候逮了一隻蟈蟈,什麼時候捉弄先生被娘親罰……他似乎興致很高,趙佑安是越聽越心酸,忽然覺得和孤獨的侯爺比起來,自己小時候簡直是生活在天堂。

  玄昀在一根柱子前停住。久久地,用手撫摸著柱面。

  趙佑安感覺他在顫抖,關切地喚了一聲:「侯爺……」

  「我八歲那年,齊遠回來了。娘親來得更少了……她盡全力保守著這個秘密,保護著我……不知為何,齊遠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他趁娘親來看我時尾隨在後,見到了我……他、他勃然大怒……抽出配刀砍我,我害怕極了!我想我死定了……」他抖得更厲害,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震驚,趙佑安彷彿看到當時驚心動魄的一幕。

  「娘親用手抓住刀,流了好多血……娘親說,她對不起齊遠,用命還他,只求他能放過我!」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痛楚,「然後……娘親……娘親撞到齊遠的刀口上……自殺身亡!」他嘎然而止,激動的顫抖中,似乎含著難以言說的,銘心刻骨的,一生也無法抹去的創痛。

  他陡然轉過身,指著柱子顫抖道:「就是在這裡!就是在這裡……我害死了娘親!」

  他雙目赤紅,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旋即,他仰頭大笑。那笑聲枯澀,再聽不到平時的醇厚清亮,好似多年未校的琴弦,嘶啞緊繃,下一刻就要斷裂開來。

  「我好恨啊……為什麼要生下我……」他一邊笑一邊流淚,整個人完全處於癲狂狀態。

  趙佑安只覺得他的笑聲似利刃般刺進自己的胸口,一陣陣悶痛如浪潮一般襲來。

  「我根本不該存在這世上……哈哈……」

  趙佑安再也聽不下去,撲上去抱住他,大叫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不停地重複,聲音漸漸哽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俺苦命滴兒紙啊……會給乃一個圓滿地歸宿滴。

  (二十八)往事如風2

  趙佑安再也聽不下去,撲上去抱住他,大叫道:「不是的!不是的……」他不停地重複,聲音漸漸哽咽起來,「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很好,很……」他詞彙貧乏,想不出該如何形容,「很」了半天汗都急出來,「反正是很好!」最後以這句話作結。

  趙佑安用力搖晃玄昀的身體,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幾句話。玄昀的笑聲逐漸小了。他用力攬緊趙佑安結實溫暖的身體,把頭埋在他肩膀上,無聲地哭泣。

  心底的閘門被打開,所有不得不壓抑的情緒轟然爆發。這些往事深埋在了許多年,已經發霉腐爛,成為他身體裡最黑暗也是最深刻的傷痕。這是宿命,從出生那一刻,注定他必須背負世人的恥笑、身世的恥辱、家族的矛盾,生活在重重陰謀中。

  富貴、榮耀的虛假光環遮蔽了他人生的真正陽光,剝奪了他嚮往的愛、自由和快樂。當這個愣頭青站在陽光下對自己傻笑的時候,自己第一次接觸來自同齡人的關注。剛剛喪母,被迫出逃,顛沛流離,當時冰冷的匕首就藏在自己懷裡,準備隨時撲向威脅自己的敵人!

  「我不是壞人……你別怕,嗯,我叫虎子,就住在前面的趙家村。」

  他沒心沒肺的笑容、關切的話語,在那一刻,化解了自己胸中所有的戾氣。就賭這一次吧。自己收回匕首,跟著他回家,只是覺得可以信任這個人。

  然後,自己終於見到了陽光。真正的陽光!在鄉野的自由空氣裡,自己忘記了所有陰暗,第一次,在陽光下奔跑。而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啊!

  他對人對事單純得如同白紙一張。雖然什麼也不懂,卻讓自己很羨慕。羨慕他能無憂無慮地笑;羨慕他能毫無顧忌地奔跑、遊戲;羨慕他把村裡弄得雞飛狗跳,還一副不知道為何被罰的笨樣子。

  為什是你?因為只有你才能帶給我陽光下的生活。

  你永遠不會知道生活在黑夜中的人對光明的渴望。你永遠不會知道生活在陰謀中的人對單純的依賴。

  原諒現在我不能認你。我身邊處處是魑魅魍魎,我們身處在一張巨大的蛛網上,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時刻醞釀著陰謀詭計。我不能把你放在漩渦的中心,我不能顯露自己的真實心意。唯有忍耐才能護你安全。不過,在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正大光明地握緊你的手、告訴你一切!

  所以,你是跑不掉的。不管你願不願意,你一定會是我的。這就是我一生不會動搖的執念。

  玄昀趴在趙佑安肩頭,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他的眼淚浸濕了趙佑安的衣領;他急促而顫抖呼吸讓趙佑安心疼。

  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抱緊他。緊一點、再緊一點。給他一點溫度,給他一點依靠……

  玄昀漸漸平靜下來。兩人都不說話,靜靜地相擁。

  颯颯秋風吹過荒涼的院落,衰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彷彿遠在天邊,又彷彿耳邊私語。

  繁華盡處,只是滄海桑田,黃粱一夢。還好,夢中有你。

  玄昀在趙佑安身上蹭干眼淚,用低啞的聲音道:「都過去了。」

  趙佑安輕輕拍著他脊背,喃喃道:「是啊,都過去了。」

  玄昀徐徐抬起頭,眼睛紅腫、臉頰還有未干的淚痕,再配上那幾乎哀肯的眼神,盡顯楚楚可憐的風致。讓趙佑安的心肝抖了幾抖。

  「你不准離開我。」玄昀帶著濃濃的鼻音,可憐兮兮地道。

  趙佑安毫不猶豫地答道:「好!」

  這句話他以前也說過。不過那時是凶巴巴地命令自己,而現在是近乎哀求的語氣,聽在自己耳中完全是兩種效果。

  當時是被迫答應,不甘不願。

  如今是衷心應承,心甘情願。

  這些反應的區別自然逃不過玄昀的眼睛。他立刻明白,哀兵之策對這呆子最管用。

  玄昀伸出手,輕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你怎麼哭了?」

  趙佑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玄昀哭的時候,自己也跟著落淚。頓時羞赧地胡亂地抹臉,側著頭道:「聽你說以前的事,心裡堵得慌。怎麼就哭了?真是的。」

  他自認大老爺們流血不流淚,自己居然哭了,是丟人的事情。而在他心中,玄昀剛才哭是傷心、是可憐,絲毫不影響侯爺的威嚴形象。

  玄昀眼中露出令人心醉的溫柔,道:「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有點兒喜歡我?」

  趙佑安面色僵了僵,乾笑著不說話。

  玄昀的手指在他臉頰上輕輕滑動,緩緩道:「看見我難受,你就難受,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趙佑安老實地答道:「我、我不知道。」

  玄昀執起他的手放在臉上,輕輕笑道:「你會知道的。」

  趙佑安被灼灼的目光看得頭頂都要冒煙。

  差點轉身逃走的時候,玄昀幽幽道:「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少真心地笑,長大就更少了。」除了遇到你的時候。

  他頓了頓道:「你問我為什麼。因為和你在一起我才會真正開心地笑。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的。你不必急著下結論,給我一次機會,看看能不能喜歡我、接受我,我會努力做到你滿意的。好嗎?」他的語調有些繾綣的滯澀,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趙佑安的心砰砰亂跳。玄昀眼中毫不掩飾的濃情,讓他眼睛疼,不由得閉上眼。

  玄昀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鼻間全是松木的清香。他腰上一緊,整個人緊貼在玄昀身上。趙佑安張開眼,有些驚慌地眨著。

  玄昀一手托了他的後腦,一手抬了他的下巴,一雙眼睛帶著魅惑和掠奪緊盯著他,唇瓣覆上他的唇。

  他有一瞬間想逃,最後卻只是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玄昀的吻溫柔而不失熱烈。唇齒間交換濡-濕的觸感,舌頭勾-纏黏膩的牽絆。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又籠罩了趙佑安。是不是習慣了,竟然沒有絲毫不適,反而自然到可以享受其間的纏-綿。

  他順其自然地攬上了玄昀的背,在緊閉眼睛的黑暗裡,心跳聲聲襲上腦子,還有就是玄昀身上溫暖的溫度。

  玄昀放開他。他依然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玄昀輕輕地去舔他的耳朵,低沉的聲輕震他的耳廓,染上了讓人心悸的蠱-惑:「答應讓我試一試,好嗎?」

  趙佑安靠在他肩頭,胡亂地點頭。

  愉快的笑意浸潤了玄昀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俺爭取日更哈!!!

  (二十九)家族責任

  玄昀把趙佑安放在飄渺樓的別院裡,隔三岔五來教他功夫,免不了一番親熱。自上次玄昀講述童年遭遇之後,趙佑安對他的態度明顯改變,對他的親親摸摸不似以前那般牴觸,基本上算是配合。他尚不能接受男人與男人行夫妻之事,玄昀也不勉強,盡量在他能夠接受的範圍親密。一時間兩人還真有如膠似漆。

  因為趙佑安傷得重,說他在外面養傷侯府也無人懷疑。玄昀為了陪他,不得不幾處奔波。既要到宮中點卯,又要繼續偽裝出入青樓,暗地裡還要管理飄渺樓和青海藩屬部分業務。雖然繁忙,只要能和趙佑安呆在一起,他也甘之如殆。

  這天他趁趙佑安午睡之際,處理公務。一份奏報吸引了他的注意。青海王一直與青龍其他地區做生意,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然而最近竟有人在貨物往來中夾帶鐵砂,販運至青海境內。

  要知道私自販運鐵砂在青龍國是重罪,超過一定數量便視為謀逆,要被誅九族。

  他反覆看了幾遍,又仔細想了一番,才問送奏報來的管事道:「這些鐵砂是怎麼回事?」

  管事恭敬答道:「是老主人讓購買的。」

  「買賣鐵砂是重罪。」

  「所以才夾帶在來往貨物中。」

  「確實是外公吩咐的嗎?」

  「是。」

  玄昀捏著奏報,微微瞇起眼。鐵砂的主要用途是鑄造武器,這樣大規模地買入……外公是想,謀反嗎?

  這時李甲進屋稟告道:「老主人想見主人。」

  「有事嗎?」

  「屬下不知。」

  玄昀微軒眉頭,心中猜到了八九分——該來的總是要來。

  玄戰英覲見過惠帝之後,一直滯留在墨城。皇帝的意圖大家心知肚明。玄戰英當然也明白。然而他每日裡聽戲訪友,好像凡事不上心的樣子,也不要求回青海,完全一副悠閒養老的姿態。

  玄昀見他時,他正在揮毫潑墨,甚得意趣。

  玄昀摒退下人,詢問道:「我今日看了生意往來的賬目,有一事不明,還請外公明示。」

  玄戰英一邊寫字,一邊不經意地道:「什麼事?」

  「關於鐵砂的事。」

  「你不是知道了麼?難說馬上要和大順開戰,朝廷撥下的兵器鎧甲數量不足,我們私自煉製一些,防範於未然嘛。」

  玄昀一哂道:「煉製一些哪需要這許多鐵砂?外公是不是又招兵了?」

  玄戰英停下手,瞥他一眼,笑道:「好小子,來摸我的老底了?」

  玄昀笑道:「外公莫非還有一支私兵?」

  玄戰英用筆輕敲玄昀的頭道:「什麼都被你猜到了。」

  玄昀略有些驚訝道:「真有啊?」

  玄戰英捋鬚道:「養病千日用兵一時。這支軍隊是歷代青海王偷偷蓄養的,沒想到要在我手裡使用。」

  「外公當真要……反嗎?」最後一個字說出口頗艱難。

  玄戰英肅容道:「只要皇帝不逼我,我不會走這一步。放心吧。」說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玄昀低頭不說話。

  玄戰英擦擦手,走進花廳,坐下問道:「聽說你最近經常不在府中。」

  「是。」

  「悄悄養了個人?」

  「是。」

  「男人?」

  「是。」

  玄戰英問的平淡,玄昀答的也平淡。直到此時玄戰英才抬起頭,目光似電,直視玄昀。

  他面色微沉,語氣仍然溫和,道:「年輕人玩玩也無妨,我也不是冥頑之人。只要不影響正事即可。」

  玄昀淡淡答道:「孫兒是認真的。」

  玄戰英沉下臉,語氣中儘是山雨欲來的威壓,「你說什麼?」

  玄昀大聲道:「我要與他偕老,不是在玩!」

  「放肆!」玄戰英將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茶杯頓時碎成幾片。

  玄昀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迎著外公酷烈的目光,道:「請外公成全。「

  玄戰英上去一耳光將他打翻在地,怒道:「你忘了你是玄家的繼承人,肩負著整個家族嗎?」

  玄戰英是習武之人,手力之大能舉起百均之物,那一耳光他使了八成力,玄昀的臉頓時腫起老高。他像無知覺一般,重重叩頭於地,道:「玄昀愧對祖先,願受責罰!」說完仍然直起身,目光無懼。

  玄戰英一腳踹在他心窩上,大罵道:「你這個孽子,白養你了!」

  玄昀手撐地,艱難地跪直,道:「孫兒願受責罰,請外公成全!」

  玄戰英氣得渾身亂戰,又是一腳踢在他胸口。玄昀此時並未運功護體,而玄戰英卻是用力教訓他。只見他口吐鮮血,半爬在地上,竟然仍是重複剛才的話。

  玄戰英知道他性子剛毅,如今這般堅持怕是不會輕易就範,急怒攻心之下,抽出佩劍,大罵道:「我去殺了那個兔子,看你還倔!」

  玄昀目光冷下來,平靜地用微弱的聲音道:「外公要殺他,不如先殺我!」

  玄戰英怒道:「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不孝的孽子!」

  他高舉寶劍,寒光直射進玄昀雙眼。玄昀閉上眼,微微揚起頭,絲毫不畏懼退縮。

  玄戰英舉劍的手在空中劇烈地顫抖,早有謀士上來攔住,急勸道:「王爺使不得……有話好好說……」

  玄戰英手腕一軟,寶劍匡啷落地。

  他頹然倒坐在椅子上,罵道:「你滾出去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起來。」

  玄昀慢慢站起來,轉身,穩住踉蹌的身形,大步走出花廳,在院中跪下。

  三個時辰後,玄昀仍然跪著。時值初冬,雖未下雪,天氣依然冷潮,他沒有運功與普通人無異,全身都凍僵了,臉色蒼白,唇色青紫,微微打著抖。

  玄戰英站在窗前,望著他倔強的身影,又生氣又心疼,恨道:「好嘛,跟我槓上了。」

  親信謀士在旁道:「這也是隨了王爺的性子。」

  玄戰英瞪眼道:「我有像他這麼胡鬧嗎?」

  「這個自然不能比。不過,天太冷,再跪下去怕小侯爺受不住。」

  玄戰英氣道:「誰叫他要做大逆不道的事,該讓他好好反省。」

  「小侯爺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玄戰英冷哼一聲,不說話。

  玄昀是玄家的獨苗,玄戰英豈有不疼之理?何況還是自幼喪母身世淒涼。對這個聰明伶俐的外孫,他是捧在手裡疼愛,從沒說過一句重話,何況是動手。

  玄昀也是自小乖巧,凡是他要求的事都是盡力做到最好,從沒讓他失望過。

  本來年輕人貪玩些,弄幾件風流韻事,他根本不會在意。即便家裡養的都是男寵,只要不影響傳宗接代,也沒有關係。可是玄昀今天居然說出要和一個男人偕老,還如此堅持,那就是說他不會結婚。不會結婚便不會生孩子,玄家豈不是要絕後了?這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

  謀士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見他臉露不忍,眉宇間儘是矛盾,便小心翼翼地道:「其實小侯爺少年心性,只怕是一時性起,王爺無須在意。說不定隔上些日子,他自己先厭了。我估摸著小侯爺是在女人堆裡玩煩了,忽然嘗了鮮,才起了性。由著他玩一段時日,心自然就收回來了。現在逼他,只會把他反方向逼。」

  玄戰英沉聲道:「要是他收不了心,回不了頭呢?」

  謀士微微一笑道:「這個好辦。」附到玄戰英耳邊嘀咕幾句。

  玄戰英面露疑色,道:「這……能行?」

  「行不行的,把小侯爺叫進來問問就知道了。」

  玄戰英猶豫半晌,才道:「叫那個孽子進來!」

  玄昀進來時已經步履不穩。他見玄戰英端坐上首,雖然面色陰沉,卻不似剛才那般生氣。

  他輕喚道:「外公……」

  玄戰英沉聲道:「你休想說幾句好話就揭過。你要想和那個兔子在一起,須得答應我一事。你答應了,我就不管你;你不答應,我立刻叫人宰了那兔子,再回頭宰了你!反正都是不孝,索性死了乾淨。」

  玄昀低頭道:「何事?」

  「替玄家生個兒子。只要生了兒子,你想怎樣就怎樣。」

  其實玄昀早就料到他會提這個條件。他知道玄戰英別的事情上都能沉穩應對,唯獨在家族之事上是個炮仗脾氣。他也不想真的激怒外公,給趙佑安造成危險。何況傳宗接代本是他份內的事情,他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為愛情背棄家族,但是面對日漸衰老的外公,真要乾脆決裂,他心中還是備受煎熬的。

  他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慢慢鎮定下來。

  只聽他乾脆答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雲還是粉爺們滴!!!

  (三十)霸王上弓

  玄昀身邊的女人雖多,但是除了飄渺樓的人,其他人他一概不信。這些年,凡是和他同房的女人,都讓他偷下了不能懷孕的藥,所以安寧侯風流多年,一直未有子嗣。

  玄戰英當然更不信他府裡的女人。要給玄家留後,自然是要他親自挑選的女人才行。此次進京,他有意讓外孫生孩子,所以特地在青海選了兩名條件優秀、家世清白的女子,準備送給玄昀。如果這兩名女子懷了孕就接到玄戰英身邊,生了孩子由他親自教養。這些事不能在明面上進行,玄昀身邊眼線太多,若被有心人知道,保不準做出些害玄家子嗣的事情。

  玄昀既然答應玄戰英的要求,所有事情便聽從外公的安排。陪趙佑安的時間少了很多。如今趙佑安尚未接受他的感情,如果能盡快將子嗣的事情解決,他便可以專心對趙佑安。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趙佑安很少見到玄昀。

  玄昀給他請了個師父教他功夫。趙佑安武功漸強,加上無極丹帶來的內力,算不上高手,保命的能力還是有。

  他問玄昀什麼時候回府,玄昀只說等忙完了再回去。具體忙些什麼,玄昀沒說,他自然也不會問。雖然有李甲陪著,又每天練功,見不到玄昀,他還是會有寂寞的感覺。李甲笑他這是想侯爺了。他不知道這樣子算不算想念,只是覺得能夠見到他是讓人開心的事情,見不到心裡就會空落落的著不到實處。

  一天晚上,趙佑安剛剛睡著,門被猛地推開。隨著一股冷風吹進來,空氣中瀰漫了濃濃的酒香,玄昀踉踉蹌蹌地走進來。

  趙佑安忙跳下床關上門,隨口問道:「你喝酒了?」

  玄昀倒在椅子上,笑道:「我高興。外公……終於同意……同意我們的事了。」

  趙佑安不明所以:「我們的什麼事?」

  玄昀撲倒在桌上,嘟囔道:「笨蛋!你不用管這些事,我來處理就好了。」

  趙佑安倒水給他,碰到他的指尖,冰冷一片。他忙把火盆拉到玄昀身邊,又出去重新升起一個火盆。他端著火盆走到玄昀身邊,看見他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趙佑安心內一軟,搬了把凳子靠近坐了下來,手撐著頭,默默地注視著他。

  他側頭埋入袖袍,只露出大半的臉。火光映襯著他的臉,泛出醉人的紅,橫入鬢角的眉也格外的俊秀。

  這個男子,美得堪比玉璞,渾身籠罩在溫暖的火光中,烏黑如瀑布的髮絲散發著淡淡的光暈,趙佑安不覺便看癡了。

  他撫上了他的發,冰涼卻比水還要順滑,讓人捨不得放手。

  玄昀極溫順地趴在桌上,任由他摸著,身子像是放鬆了,似乎像是沉入在夢中。

  望著他的臉,一寸一寸,趙佑安的心柔化了。

  即使是睡著的時候,他的眉宇間仍有一抹愁。

  趙佑安的手顫抖地觸上,心裡竟有些酸澀不已。

  他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長袍泛著濃郁的酒香,臉龐沉靜,仿若嬰孩。睫毛遮住了眼,獨留了一番孤寂與清冷。

  趙佑安竟像是著迷了一般,傾身湊了過去,手撐著凳子,摒住呼吸,身子忍不住發顫。

  他埋下頭,吻上了他單薄的唇。

  青絲傾瀉了一身。

  玄昀突然身子一震。

  趙佑安只當是擾得他無法入眠,便稍離開了一點,抬眼望向他,

  他斜趴在袖上,睫毛微抖著,醉醺的美目一點亮光閃爍,波光流轉,竟比火焰還要有神采,微微一笑,靜靜地望著自己。

  趙佑安怔住了,凳子一歪,摔倒在地。這一下子被嚇得不輕。

  「你、你、你什麼時候醒的?」趙佑安結結巴巴地問。

  玄昀笑咪咪地道:「你親我的時候。」

  趙佑安拿袖子摀住嘴,倉惶地看著他,臉微微發燙,往後退了一下,只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玄昀身形晃蕩起了身,卻一倒,將趙佑安壓在身下。一陣清香夾雜著醉人的酒味與久違的溫柔便席捲而來。趙佑安一愣,不知該抱還是將其推開。

  玄昀卻伸出手,將他的頭攬入懷裡,那低語的尾音有些顫動,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你……終於接受我了。」

  趙佑安身子僵硬得不行。腦袋裡一團漿糊。

  耳旁傳來一陣癢酥酥的輕笑。

  玄昀手臂一擁,半醉半醒地抬眼,力道那般溫情,仿若擁著的是最珍寶的東西。

  趙佑安驀地睜大了眼睛。

  兩片炙熱的唇貼在他的唇上,舌輕輕敲開他的唇瓣。燭火映射下的兩具倒影像是要重合了一般。

  趙佑安先木木地任他親-吻,漸漸軟□體,懵懂地配合。

  玄昀放開他,眼睛裡倒映著兩團火焰,「你是我的!」他低聲卻霸道地宣稱。

  趙佑安被他眼中的炙熱和凶狠嚇到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玄昀把他從地上抱到床上,手上一使力,把他的衣服扯開了。

  火光中,趙佑安古銅色的皮膚,緊-實光滑,泛出柔和的光澤,結實的肌肉昭顯出力量的健美。指尖的溫度綿延進玄昀孤寂的心底,給他溫暖給他方向。

  他要擁有眼前的人。只有徹徹底底地擁有,才能平息他胸中亂竄的火焰。

  他三下兩下便把自己和趙佑安扒得乾乾淨淨。他粗魯的模樣全無平日的溫文優雅,像捕到獵物的野獸露出嗜-血的渴望。

  趙佑安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是憑本-能感到了危險。

  他胡亂地掙扎道:「不要!不要!」

  玄昀聲音瘖啞地道:「我等不了了……」

  他惡狠狠地把趙佑安翻過來,一隻手按住他掙扎的雙手,一隻手緊緊鉗住他的腰,不讓他逃脫。

  沒有任何徵兆,玄昀猙獰的巨大突然闖進趙佑安的身體裡。像被利器劈開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慘叫出聲。玄昀停下動作,在他身體裡停留了一會兒,等他適應一些後,開始緩慢地進-出。

  趙佑安緊咬下唇,牙齒深深嵌進唇瓣中。眼裡冒出眼淚,眼前又一陣發黑,甚至額上開始冒冷汗。他這是被痛的,沒想過會這樣痛,痛得讓他覺得呼吸都困難。

  被插-入的感覺非常難受,更何況還要被不斷插-入,趙佑安只覺得痛得眼前都開始模糊起來,他只是拚命咬牙不發出聲音。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個時候叫出聲是一種恥辱。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玄昀一邊動作一邊這樣說,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深刻的愛意,還有不想壓抑的喘息。

  黑暗裡,他被凶狠得勒住了腰,然後一切變得更加狂亂了起來……

  玄昀在男女之事上經驗豐富,和男人卻還是第一次。而且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沒有一點準備。酒精和壓抑過久的愛意讓他失去了理智。他根本沒法控制欲-望,毫無章法,讓趙佑安覺得痛得死去活來,腿到後來都有些抽筋。

  當趙佑安感覺到玄昀終於完了,他的身體瞬間放鬆,以為這一次總算過了,簡直和接受殘酷刑罰沒什麼兩樣。

  身上又開始被摩挲著,臉頰脖頸鎖骨肩膀胸膛又被唇舌舔-過,玄昀不斷地喃喃,「我一生只喜歡你一人……」

  此時玄昀的溫柔的動作讓剛才那陣痛楚散了一些,他正昏昏欲睡時,又被被輕易抱起來跨-坐在玄昀身上,大腿根部感受到玄昀那玩意又硬起來的東西。

  他嚇得從迷糊裡回過神來,用手推著玄昀的肩膀,「我不行了……別來了……」

  玄昀不說話,緊緊抱住他。他那點力氣根本無法撼動這個強勢地把他抱住的人。

  畢竟剛才被抽-插了那麼久,這次很快就進去了,剛才緩和了一些的痛楚又一次清晰起來,並且因為這次突然特別深入,趙佑安覺得更痛,叫出了聲音來,他馬上又咬緊了牙,不讓自己發出那樣的聲音。

  這樣過了一會兒,趙佑安又被放到床上去了,腰下面被拖了枕頭來墊著,雖然他覺得這樣要輕鬆一點,不過,很快被玄昀一手抓著腰,一手托著臀狠狠得撞擊進來,讓他瞬間有種要被撞碎了的感覺。

  房間裡充斥著滿滿的情-色意味。汗水,喘息,撞擊著的淫-靡的聲音,還有精-液的腥味,血的味道……

  趙佑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便已經昏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被吃掉鳥!!!

  (三十一)後悔莫及

  李甲被玄昀叫進屋時,吃了一大驚。屋裡呈現詭異的狼藉。空氣中瀰漫著歡-愛後的腥膻和淡淡血腥味。地上堆著一堆被單和撕壞的衣服,上面沾染了可疑的污漬和血跡。趙佑安裹在被子裡,面朝牆躺著。玄昀沉著臉,滿面懊惱。

  玄昀淡淡道:「你來看看,他好像發燒了。」

  李甲垂著頭,上前。玄昀想從被子裡拉出趙佑安手臂,卻被甩開。

  李甲不去看玄昀的臉色,低聲道:「兄弟,我給你號號脈。要是真有什麼病痛,難過的還不是自己?」

  趙佑安一動不動。等了半晌,他才緩緩伸出一隻手臂。

  李甲倒吸一口冷氣。他小臂上一圈青紫,手腕處還有些腫。

  李甲號了脈,道:「是有些發熱。好像是受了外傷。」

  他本來還想說看看傷處的,不過他瞅著玄昀臉色不好,沒敢說。

  他用腳趾頭都想得出發生了什麼事,必然是侯爺不知節制做得狠了,傷了趙佑安。他要是看了趙佑安那處,一准要被挖眼珠。

  玄昀對他點點頭道:「寫方子。」

  李甲看看床上的趙佑安,從懷裡掏出藥盒,低聲道:「這是上好的傷藥,治外傷最好用。」

  玄昀接過傷藥,恍惚地「嗯」了一聲。

  李甲覺得屋裡氣氛不好,忙寫好方子迅速離開。

  屋裡又只剩他們兩人。玄昀命人進來收拾,又抬了兩個火盆。屋裡頓時暖和起來。

  玄昀做在床邊,側身去揭被子。

  趙佑安立刻往裡縮,在被子裡叫道:「你幹什麼?」

  玄昀歎氣道:「我給你上藥。」

  趙佑安悶聲道:「我自己上。」

  玄昀放軟聲音道:「那地方你不方便。我只上藥,不做其他。」

  趙佑安不買賬道:「哼,你說我不願意就不硬來的,還不是說話不算數。」

  玄昀柔聲道:「我昨天喝多了,沒管住自己。再說……也是你先撩-撥我的啊。」

  趙佑安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叫道:「怎麼是我撩-撥你?」

  玄昀一臉無辜道:「誰讓你先親我?你不知道男人喝了酒最經不起誘-惑。」

  趙佑安氣得要吐血了,只一個勁兒道:「你、你、你……」激動之下扯到後面,股間傳來劇痛,彎腰倒在床上。

  玄昀忙把給他蓋好被子,哄道:「好好,是我錯了。我真的再不強迫你了。不信我起個誓。」

  趙佑安扭頭不理他。

  玄昀趁機揭開被子的一角,給他上藥。

  趙佑安的腰間臀後一片青紫,掐得重的地方有暗紅的淤血。後-穴更是腫得像核桃,這幾日出恭怕是要遭罪了。

  玄昀雖然嘴硬,見到趙佑安一身傷的時候,其實心裡是萬般後悔的。自己床第間素來溫柔,昨夜對自己喜歡的人竟然如此粗暴。這是自己一心一意要寵愛維護的人,偏偏是自己傷了他。

  他盡量輕柔地把藥膏揉開。趙佑安感到他溫柔侍弄,心裡特別委屈。白天的侯爺溫柔似水,而晚上就化身為狼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感受。受傷還是其次,主要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被當女人用了,還是被強上的。

  本來男人也不存在什麼貞-操,強也就強了,不可能像女子一般哭天喊地。可是一想到自己是被壓的一方,玄昀還理直氣壯地說是自己撩撥誘惑他,簡直讓他有想殺人的衝動。他自然不可能殺玄昀,連打他一頓也不可能。說也說不過他。到頭來只有吃啞巴虧。現在只要看見那張美麗的臉孔,他就又氣又冤,索性躲在被子,眼不見心不煩。

  玄昀將指頭伸進甬-道的時候,趙佑安身體猛地一抖,羞愧的情緒直衝上腦門,幾乎要逼出他的眼淚。他死死咬著被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玄昀認認真真上完藥,替他蓋好被子後,忽然輕聲道:「對不起。」語氣沉痛,能聽出他心中的悔意。

  趙佑安鼻頭一酸,眼淚險險掉下來。他用被子蓋住腦袋,更深地蜷進被裡。

  過了許久,他都以為玄昀走了,卻聽玄昀開口道:「我昨晚孟浪了。但是我不後悔!真心喜歡一個人,就想完全擁有他,就想行歡好之事,這與男女無關。我既然喜歡你,自然也是想的。不顧你的意願是我不對。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強迫你。可你也要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我。如果不喜歡,你為何會主動親我?既然喜歡,為何不能與我歡好?要是怕受傷,我以後一定會注意;要是其他原因,你也要說出來,我才知道該如何做。」

  他的語氣無比誠摯,說的話也是把姿態放到最低,趙佑安覺得如果繼續不理睬似乎有些冷酷,從被子裡鑽出腦袋,擺出嚴肅的樣子質問道:「我是男的,為什麼要被你壓?」

  玄昀忍住笑意道:「你想壓我,也是可以的。」

  趙佑安沒想到他回答得如此乾脆,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嗎?你不誆我?」

  玄昀微笑道:「我誆你幹什麼?只是你從來沒有和人歡好過,須學些經驗才行。我以後會慢慢教你。」

  玄昀俯□,眼睛對著眼睛,笑問:「還有嗎?」

  趙佑安眨著眼,認真想了一回,道:「我不知道喜不喜歡你啊。」

  玄昀笑容消失,眼中有失望也有惱怒,聲音仍然平穩道:「你可以慢慢想。」

  趙佑安搖頭道:「喜歡也不行啊。我要結婚生娃的,要不然我們趙家就絕後了。」

  玄昀的修眉微揚,隱隱顯出冷厲的味道。趙佑安被他盯得不自在,又縮進被子裡。

  玄昀瞪了他半天,歎了口氣,似乎妥協道:「放心,不會讓你絕後的。我送你幾個姬妾就是了。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任是遲鈍如趙佑安,也聽出他話裡滿滿的醋意。趙佑安只當他隨口說說,便閉目不答。後來他真的睡著了,也不知道玄昀什麼時候走的。

  過後幾天,趙佑安都下不了床。他覺得老臉給丟光了,不管是玄昀進來,還是李甲進來,他都裝睡覺,不理人。

  玄昀每日都來替他上藥擦身,一天三次藥有空就親自看著他吃,沒空也定要李甲看著他吃完。趙佑安由他打理,只是不說話。

  再隔了幾日,趙佑安已經能下床了。玄昀又消失了。他的起居全由李甲照顧。

  有一日李甲對他道:「其實侯爺對你真的不錯。這幾日你病著,你的飲食都是他親自下廚做的。貴為侯爺啊,能為你下廚房。」

  趙佑安不相信道:「你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真的。你喝的粥,吃的雞湯都是他親自做的。」

  趙佑安回憶起來,前一、兩日的粥確實一頓鹹一頓淡,後幾日就越來越好吃。不由信了幾分,道:「他什麼時候學會做的?」

  「不知道。可能就是最近吧。上回燉雞湯把手都燙起泡了,現在還沒好。」

  趙佑安想起前幾日見玄昀確實是包著手指,暗想自己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他完全沒必要如此討好自己,便信了十分。喃喃道:「他這幾日不是很忙嗎?」

  「是很忙。只要有空都要來看你,替你做飯。你今天吃的就不是他做的。」

  趙佑安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十二)但為君故

  趙佑安自打住進這院裡,幾乎沒出過門,所以李甲提議出去逛逛,他欣然同意。

  前兩天下了第一場雪,天氣雖然已放晴還是很冷。玄昀讓人替趙佑安做了好些新衣,今天出門就穿了一身簇新的棉襖,披了裘皮大氅。這段日子每日都是補藥養著,他面色紅潤,新衣一襯,頗是精神。

  李甲圍著他轉一圈,嘖嘖歎道:「真是人靠衣裝,你這麼擺弄擺弄,還真像位少爺。」

  從沒穿過如此貴氣的衣服,趙佑安開始還有些不習慣,現在被讚揚了,心裡也高興。

  兩人在街上轉了一圈,聽了場戲,大吃了一頓,便乘馬車往南邊去。

  趙佑安見馬車駛進一處僻靜地方,一家一院,連著一排住戶,奇道:「李大哥,我們這是去哪裡?」

  李甲擺擺手道:「莫急、莫急,馬上就到了。」

  行了一會兒,馬車停住。李甲引著趙佑安下車,去叩面前的院門。

  門吱呀開了條縫,有名老僕湊在門邊問道:「誰啊?」

  「安寧侯叫我們來的。」李甲拉過趙佑安,指著道:「這是你們的主人,趙佑安。」

  門嘩啦打開,老僕躬身道:「原來是趙爺啊,您可來了。姑娘等了好幾天。」又衝著院裡喊:「老婆子叫姑娘出來,趙爺來啦。」

  趙佑安被李甲拉進院裡。是一座兩進的院落,白牆墨瓦,花木扶蘇,即使是蕭瑟的冬天也頗寬敞齊整。連上老頭,院裡有四名僕人,見了趙佑安都叫「爺」。

  趙佑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李甲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甲嘻嘻一笑道:「侯爺對你真不錯,給你買房置僕,還給你買了個老婆。侯爺挑的人,應該不會錯。」

  趙佑安大吃一驚,愣在當場。

  李甲把他拉進屋,按坐在桌旁,拿出一疊紙道:「這是房契和僕人的賣身契,還有你老婆的……侯爺說了,你想在府裡住還是這裡住都隨便你,這裡的一應開銷他替你出了。」

  趙佑安接過契約,手指微微顫抖,喃喃自語道:「他這是做什麼?」

  一陣香風掠過,睡著環珮輕響,一名小丫鬟扶著一名麗人進來。

  麗人對兩人施禮,盈盈道:「奴家何鳳,給兩位爺請安。」

  李甲笑道:「今後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這位就是趙爺趙佑安。」

  何鳳抬頭細細打量趙佑安,一看就是老實人,心裡也頗滿意。對趙佑安嫣然一笑。此時趙佑安正神遊天外,沒注意到何鳳的殷切。

  李甲忙打圓場道:「快坐啊。」

  何鳳側身坐下來,替兩人斟上茶水。

  趙佑安這時才注意到多了一名女子,見她長相衣著皆不俗,想來便是玄昀替自己買的「老婆」。

  李甲詢問她家裡的情況,她倒也不見扭捏之態,大方應對。原來何鳳家裡原是生意人,只因家鄉遭災,故來投靠京城的親戚。不小心在路上被劫,財物被洗劫一空,老父也在路上病逝。她一個孤女無以為生,被人牙子賣到京城,因她識文斷字,長相也算中上,原打算賣到官家當丫鬟,不想被安寧侯看中買了去。竟是給人做老婆,還算是當家的主母,也算是因禍得福。

  李甲點點頭,對趙佑安耳語道:「身家倒是清白,看著人也端莊。」

  趙佑安全無喜色,聽他如此說,更是心中顫抖。

  從院子到僕人到何鳳,都是樸素安穩不見浮華之氣,雖不是大富貴卻是一家一計過日子的,正適合趙佑安——可見玄昀花費了不少心思。越見他用心之處,趙佑安越是覺得酸楚。原以為他答應讓自己傳宗接代是隨口敷衍,沒想到竟如此迅速地辦了,還辦得那麼妥帖。

  眼前極光片羽,和玄昀相處的片段紛紛閃過,最後定格在玄昀略帶愁緒的眉間和深情脈脈的雙眸。那目光,這一刻竟覺得早已深入骨髓、烙在心間,那般深沉如海,欲說還休。而眸中偶爾閃過失望、落寞,如針扎般,讓他坐立難安。

  李甲見他木木地坐著,神思不屬,何鳳和他說話也是隨意敷衍,便捅捅他的胳膊,悄聲道:「你怎麼啦?不滿意麼?」

  趙佑安赫然抬起眼,大聲道:「我要見侯爺!你知道他在哪裡,對吧?」

  李甲為難道:「這都什麼時辰了?」

  趙佑安執拗道:「我就是要見他,馬上!」

  李甲從沒見過趙佑安如此急切的模樣,忙道:「好吧好吧。」

  趙佑安不等他說完,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出去,完全不顧一眾人的驚呼。

  坐上馬車,趙佑安焦躁不寧,胸中一團火燒得他難受,似乎只有見到玄昀才會好過些。

  他坐在馬車上發呆,不知道馬車繞到何處,也不知道李甲上上下下在做何事。好不容易馬車才停下來。

  他們進了一座院,有中年女子將他們引入一座小樓。趙佑安依稀記得女子是西街邀月樓老鴇。

  上到三樓,女子指指對面緊閉的房門,和李甲安靜地退下。

  趙佑安只覺心跳如擂鼓,緩緩走到門前,猛地推門,只見玄昀盤膝而坐,正在看什麼東西。

  聽到門響他抬起頭,見是趙佑安,詫異道:「你怎麼來啦?」

  趙佑安不答話,彭地關上門。

  玄昀見他神色有異,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扶著他肩頭,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趙佑安低下頭,拿出房契,道:「我不要。」

  玄昀只當他是不滿意,解釋道:「你去看過了?是不滿意嗎?我是想何鳳是正經人家出身,又落難,容易知足感恩……你要是不喜歡,我再重新找就是了。」

  趙佑安搖搖頭道:「我一個大男人,什麼都要靠你置辦,我真沒用!」

  玄昀恍然笑道:「是我沒想周全……不如這樣,當我借給你,你以後有錢還我便是。」說著拉起的手,皺眉道:「恁地冷,快進來暖和暖和。」

  趙佑安反握住他的手,拉住他,鼓起勇氣道:「你、你這樣對我,難道就……沒有感覺……」

  玄昀仔細想想,道:「怎麼會沒感覺?誰願意自己喜歡的人和其他人在一起。不過,我還不至於吃女人的醋……給趙家留後也是應該的。」他微微笑著,似是自言自語,待說完這句話,嘴邊笑意一凝,幾不可聞地歎氣道:「只要你高興,我什麼都會為你做……」

  溫柔的聲音說出深情的話語,趙佑安鼻頭又酸了。

  他使勁吸吸鼻子,翻看玄昀的掌心,撫摸他扔包著的手指,半晌才低聲道:「疼不疼?」

  玄昀喜上眉梢,靠近他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趙佑安視線低垂,臉上燒得厲害,小聲道:「那個……我可以試一試,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玄昀摟住他,笑問道:「何事?」

  趙佑安忍住羞赧,認真道:「不做那天那事兒。」

  玄昀耷拉著嘴角,近乎撒嬌道:「我要是忍不住怎麼辦?你也是男人,你明白的。」

  趙佑安為難地想了想,終於讓步道:「我想好以後才可以。我現在還沒想好。」

  玄昀笑著親了親他的臉頰,道:「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文那麼久,大家知道俺滴更新是有保障滴,所以放心跳吧,就點一下收藏哈!!!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