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5日 星期五

《網游之演技一流》四


扛重責(上)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o)/~~錯怪JJ了。貌似是因為文中一個表情符號被系統默認為代碼,導致html標籤解析不完整故頁面顯示不全。
~~o(>_<)o ~~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家,我以後只用固定的表情符號。掩面淚奔!
  【私聊】
  水仙和尚:你不是說最近都沒空上來嗎?
  帥帥帥:看幫會頻道。
  【天道有常】的幫會頻道亂成了一鍋粥。
  很多潛水的老人都浮出水面。
  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天道有常之所以是天道有常,那是因為有天斗在。天斗的離開好比糖醋排骨只有糖沒有醋,味道未必不好,但已經不能算正宗的糖醋排骨了。
  
【幫會】
  公子追歡:老大,你人走了,號還是得留著。也算給我們一個想念。
  佳人倦繡:老大有空要回來。
  跑調:嫂子生了的話,得回來報訊。
  天斗:行。我有數。
  天外流星飛:/(o)/~~
  水仙和尚:(o)發生了什麼事?
  囧唱囧歌囧舞:老大,你留號的話留裝備不?
  佳人倦繡:看記錄。
  天斗:嗯,要的話私密我。
  ……
  
  【私聊】
  水仙和尚:(o)天斗要走了?
  帥帥帥:嗯。老二發短信給我,說大嫂快臨盆了,勒令他戒網。
  水仙和尚:以後都不來了?
  帥帥帥:留號吧。
  帥帥帥:你不是和落雪無音很熟?她沒說?
  水仙和尚:結婚之後就沒聯繫了。她又不來遊戲。
  水仙和尚:戰魂接替會長?
  帥帥帥:老大是這個意思,但老二拒絕了。
  水仙和尚:他最近好像也很忙。
  帥帥帥:嗯。
  水仙和尚:你啥時候忙完?
  帥帥帥:早呢。就算實習轉正,也得從打雜幹起。
  水仙和尚:/(o)/~~都走了,沒人陪我玩了。
  帥帥帥:-_-|||以前老大一直都陪你玩嗎?
  水仙和尚:╭(^)╮我決定了。我要去尋找第二春。
  帥帥帥:你二百五春都有了,哪來的第二春?
  水仙和尚:這是我的個人魅力,你嫉妒也沒用。
  帥帥帥:-_-|||
  水仙和尚:你今天什麼時候下?
  帥帥帥:現在吧。
  水仙和尚:(o)這麼快?
  帥帥帥:累死累活地幹了一天,要不是老大的事,我才不上來。
  水仙和尚:/(o)/~~你對老大比對我好!
  水仙和尚:╭(^)╮我決定,我也要離開遊戲!
  帥帥帥:下次給你蹭分。
  水仙和尚:(*^__^*)什麼時候?
  帥帥帥:這個星期天吧。
  水仙和尚:早八點到晚八點。
  帥帥帥:+_+跟上班一個作息。
  水仙和尚:/(o)/~~我要離開遊戲!
  帥帥帥:星期天見,我先下了。拜。
  水仙和尚:/(o)/~~再聊兩句嘛。
  帥帥帥:聊什麼?
  水仙和尚:呃。你說幫會下任會長會是誰?
  帥帥帥:……
  半小時後——
  依然是【私聊】:
  帥帥帥:這種問題我們不能用QQ聊嗎?我用手機上。
  水仙和尚:/(o)/~~用手機每次你都睡著。
  帥帥帥:……讓我去睡吧。
  水仙和尚:可是你還沒告訴我下任會長是誰。
  帥帥帥:你是那個……你剛才說的什麼閒?
  水仙和尚:慕容雲閒?
  帥帥帥:就是他!
  水仙和尚:o(╯□╰)o可是他是慕容世家的。
  帥帥帥:……
  夜很漫長,電很流暢,網絡很正常。
  
  《拚搏吧!神怪冒險隊》終於在萬眾期待下隆重登場。
  兩天兩夜的內容被精簡成兩個小時,分上下兩集,分別在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播出。
  喬以航因為週六晚上有演出,所以錯過了上集,只是從小周口中聽說「喬家面」粉絲團成立,從此他的緋聞檔案上正式添加了張佳佳這個名字。儘管其實這段緋聞有電視台故意的成分在內,但粉絲和觀眾顯然樂在其中。
  《拚搏吧!神怪冒險隊》收視高開,NCC電視台歡欣鼓舞,立馬和伊瑪特簽訂喬以航參與中秋會演。
  連一向和NCC打擂台的BLX電視台也難得在每晚七點的娛樂新聞時提到喬以航,並以「喬勢迅猛,如日中天」八個字形容喬以航現在的人氣。一連串的好消息意味著喬以航已經從那部成功電影裡的失敗角色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比起喬以航的八字真言,坐在電視機前,一邊看《拚搏吧!神怪冒險隊》中和張佳佳親密接觸的喬以航,一邊忿忿地啃著三明治的張知顯然要失落得多。
  那張《幸福果樹》的同名專輯已經製作完畢,但考慮到兩個月後就是中秋節,EF公司決定將唱片推遲一個半月,配合中秋檔發行。除去這件事,EF公司其他幾張唱片的藝人都是認準羅少晨商標的,根本沒有張知插手的餘地。所以他這幾天的工作量少得幾乎可以放年假。
  「啊,燙!」電視裡的張佳佳皺眉地縮回手。
  「小心。」喬以航拿起兩塊抹布,分別抓住鍋子的兩端,慢慢地移到張佳佳面前,柔聲道,「來,嘗嘗看。」
  張佳佳含笑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怎麼樣?」喬以航期待地看著她。
  張佳佳向他豎起大大的拇指,「美味極了!」
  ……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完美的俊男美女組合,完美得簡直可以剪輯下來當廣告用。
  但越是完美,越是讓張知覺得嘴巴裡的三明治酸得要掉牙。
  門鎖被轉動了下。
  喬以航推門進來,看到陰沉沉的客廳,順手打開客廳大燈道:「幹嘛不開燈?」
  張知頭也不回,冷冷地答道:「怕閃瞎眼睛。」
  「啊?」喬以航茫然地關上門,走到他坐著的沙發後,看到電視屏幕裡正在和張佳佳一起刷鍋的自己才恍然大悟。「這是劇組安排的。」
  張知抬頭,從下往上瞪著他,「你不是歌手嗎?」
  「我是全方位發展的歌手。」喬以航扯起嘴角,給了他一個敷衍的笑容,轉身回房換衣服沖澡。
  張知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臥室,才收回目光,繼續瞪著電視裡那對笑得異常燦爛的男女,一口將三明治全都塞進嘴巴,咀嚼,咀嚼,努力咀嚼……
  喬以航從臥室裡探出頭,手裡拎著一條內褲,「你的內褲。」
  張知看了眼,淡定道:「我認識。謝謝,幫我放回洗衣機裡。」
  「放回?」喬以航瞪著他道,「難道你覺得它是我特地從洗衣機裡撈出來逛一圈的嗎?」
  張知疑惑道:「它不在嗎?」
  「它不在,他的兄弟們昨天前天大前天也不在。」喬以航瞪著他,「你明白我下一句要說什麼了嗎?」
  張知皺眉道:「加房租?」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好吧,就這麼決定。房租漲到一萬二一個月。」
  張知:「……」
  
  張知的月薪不低。張復勳為了將他的心牢牢地拴在EF唱片,在福利上下了大功夫。
  兩萬月薪,年終分紅,公寓和私家車配備,所以一萬二一個月的房租對他來說還在承受範圍之內。難以承受的是房租增長的速度,照這樣下去,再漲四次,他就可以直接把工資卡上繳了。
  或許,他應該找個律師來簽訂一份固定的租房合約?
  張知坐在辦公室裡,望著電話機猶豫。
  門被敲了兩聲,不等他應答,秘書就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張副總監,出事了。」
  張知隨口道:「什麼事?」
  「羅總監辭職了。」秘書的驚慌是發自內心的。羅少晨對EF唱片公司的意義就好比高勤對伊瑪特的意義,用四個字形容就是——不可或缺。
  如果是EF唱片公司老總一年之內換十任,公司上下最多當茶餘飯後的新聞,咀嚼一下,該幹嘛還幹嘛。但現在離任的是羅少晨,那麼這就不是新聞,而是噩耗了。
  張知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他人呢?」
  秘書讓開路道:「還在辦公室。」
  張知當下起身,大步朝羅少晨的辦公室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o)/~~錯怪JJ了。貌似是因為文中一個表情符號被系統默認為代碼,導致html標籤解析不完整故頁面顯示不全。
~~o(>_<)o ~~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家,我以後只用固定的表情符號。掩面淚奔!




扛重責(中)

  羅少晨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潔白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仔細聽,還有細微的搬東西聲。
  張知走到門口,輕輕叩門。
  「請進。」是羅少晨的聲音。
  張知推門而入。
  羅少晨正站在書架前將書一本一本地收拾進腳邊的大箱子裡,「請幫我把門關上。」
  張知反手關門,「你一直在等幫你關門的人?」
  「你可以理解為我一直在等你。」羅少晨裝滿了一個箱子,又從書桌底下拖出另一隻空箱子來。
  張知挑眉道:「看來你為今天提前做了準備。」
  羅少晨道:「我總是為任何事提前做準備。」
  張知沉默地看著他搬東搬西,等他收拾完兩箱書才道:「為什麼辭職?」
  羅少晨道:「我成立了工作室。」
  張知並不感到十分驚訝。事實上,以羅少晨在這一行的地位和人脈,到現在才撇出去單干已經算晚了。「什麼時候走?」
  「那要看我們什麼時候交接完工作。」
  「我們?」張知這才吃了一驚。
  羅少晨一指桌上的那堆山丘,「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在等你?」
  張知目光閃了閃。
  羅少晨道:「你是音樂、副總監,我走之後,把工作交接給你需要猶豫麼?」
  「但我沒有收到加薪通知。」張知道。
  羅少晨愣了下,隨即瞇起眼睛道:「嗯。現在是個開條件的好機會。」
  
  即使要交接工作,當然也不能在辦公室被搬得一塌糊塗的時候,何況羅少晨在這裡扎根這麼多年,要交接的東西豈止一點兩點。兩人商定明天一早再進來交接。
  確定走廊那頭的電梯把張知帶走後,羅少晨取出手機撥通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下就被接起,顯然對方正守在電話機旁。
  「他接受了。」羅少晨的開場白就讓對方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唔。很好。」
  羅少晨道:「我應該感謝你終於把我的辭呈批下來,還是感謝他創造了你點頭的機會。」
  張復勳在那頭得意道:「你當初不該承諾願意等我不需要你的時候再走。」
  羅少晨道:「我以為你會盡早培養接班人的。」
  「識謙本來是很好的。」張復勳口氣中帶著微微的遺憾。比起桀驁不馴的張知,顯然張識謙更符合他心目中接班人的形象。
  羅少晨知道這是他心中難以平復的遺憾,不禁寬慰道:「在我看來,也許張知更適合。」
  張復勳道:「看看吧。如果他能扛下這一次的話。」
  羅少晨微笑道:「無論如何,我都很感激他。」
  「很好。他總算沒有丟到你這一條人脈。」張復勳頓了頓道,「你真的決定自己創建工作室?」
  「如果不是為了在你的公司了賺取創業的第一桶金,我剛出來的時候就會選擇單干。」羅少晨直言不諱。
  「你叔叔會很失望。」
  羅少晨道:「有挫折才能有進步。永遠一帆風順很容易磨滅一個人的鬥志。」
  張復勳道:「我有點理解,你為什麼說張知更適合了。」
  羅少晨笑而不語。
  「對了,張知和喬以航的事情你進行得如何了?」除了張知的事業之外,張復勳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羅少晨愣了愣。因為搜遍他的記憶,他都想不起張復勳什麼時候讓他進行張知和喬以航的事情。但張復勳不是信口開河的人,而這句話聽上卻也實在不像是一個玩笑。他試探道:「專輯已經錄製完畢。」
  「嗯,很好。我希望他們接下來都沒什麼接觸機會。」張復勳頓了頓道,「聽說喬以航和EF的合同快到期了,爭取讓他簽到你的旗下吧。」
  羅少晨隱約猜到張復勳「曾」讓他做過什麼事。他反應極快道:「喬以航是如今歌壇最有前途的歌手。我當然會全力以赴爭取到他。」
  「那就好。」張復勳對他顯然信心十足,「在這件事上,我不介意讓張知摔個觔斗。」
  掛下電話,羅少晨皺著眉頭回憶最近張復勳和自己的幾次談話。但任憑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張復勳什麼時候讓他幫過這樣一個忙。
  「難道他記錯了?」他最後只能歸咎於這個原因。因為無論怎麼看,剛過而立之年的自己都比年近花甲的他可靠得多。
  羅少晨又埋頭收拾了會兒,突然很不爽地停下手,拿出手機按下一個短號,「你在哪裡?」
  助理一邊悠閒地喝咖啡一邊回答道:「咖啡廳。」
  「……現在是上班時間。」
  助理有點懵,「不是你讓我找個地方呆著,別出來嗎?」
  「你呆得太久了。」羅少晨掛下電話,望著書架上還剩下一大半的書,決定將它們留給還在上班期間的助理。
  
  因為《拚搏吧!神怪冒險隊》的熱播,造成城中話題,喬以航不得不臨時加了一個採訪。訪談中,主持人頻頻將話題引導到他和張佳佳的關係上,都被他含含糊糊地帶了過去。
  不管是不是,這種男女關係的問題都很難回答。承認當然是不行的,但否認又不能否認得太著痕跡,不然就有嫌棄女方的意思。幸好喬以航也不是剛出道時那個會把真實情緒暴露出來的嫩手了,太極拳打得那叫一個武當正宗。主持人見幾次都不能突圍進核心,乾脆把心一橫,直接問道:「那張佳佳符不符合你心目中另一半的標準呢?」
  喬以航一招四兩撥千斤,將問題輕輕撥開,「我覺得在佳佳姐面前,沒有我說符不符合的資格。」
  「那你心目中的另一半是怎麼樣的?你說出來,我們給你評評。」
  喬以航道:「首先,不能老是打破沙鍋問到底。」
  主持人臉色一僵,自嘲道:「看來我要出局了。」
  喬以航笑著安慰她道:「不會。你的力氣太小,鍋還沒有破。」
  主持人識相地將話題轉開,沒有就剛才的話題再深入下去。
  下了節目,喬以航對想上前示好的主持人報以微笑,然後迅速轉身離開。節目上窮追不捨也就罷了,要是節目下再來一輪,他可吃不消。
  走到攝影棚外,就看到高勤和身材高大的男子站著說話。
  喬以航覺得那人背影挺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直到那人轉身,他才驚訝道:「連導?」
  連覺修和氣地笑道:「剛才表現不錯。」
  「連導過獎了。」這麼久不見,喬以航又有些緊張。
  連覺修上下打量著他,「就是減肥的成效……」
  喬以航愧疚地低頭。
  高勤護犢地扯開話題道:「走,難得他請客吃晚飯。」
  連覺修道:「什麼叫難得我請客吃晚飯?」
  高勤道:「我聽賈志清說,你到現在都沒有把當初欠他的油費還給他。」
  連覺修目瞪口呆,「他還記著?」
  高勤道:「你說呢?」
  「而且他還到處宣揚?」連覺修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
  高勤聳肩道:「你又說呢?」
  連覺修鬱悶道:「他怎麼不說我送了他多少東西?」
  高勤道:「因為在漢語裡,送和還不是一個概念。」
  連覺修徹底無言。
  喬以航在旁邊聽著,笑得十分含蓄。關於他們口中的賈志清,他之前搜索過了,就是他一直知道角色卻想不起的角色名的連覺修愛人,高勤表弟。
  高勤對喬以航鄭重道:「千萬不要借給他錢。」
  喬以航看了眼尷尬的連覺修,含笑道:「直接送嗎?」
  連覺修高興了,「你挺有前途的。」
  高勤歎氣道:「你拍他馬屁是沒用的。他拍起戲來六親不認。」
  喬以航低聲調侃道:「認錢嗎?」
  「……」高勤看了眼想撞牆的連覺修,沉思道,「下次可以試試。」
  三個人向酒店出發。
  在車上,高勤隨口問道:「賈志清什麼時候回國?」
  連覺修道:「等我媽覺得他體重達標時。」
  高勤道:「他不是被伯母補了很久嗎?」
  連覺修道:「他就是傳說中越吃越瘦的體質。」
  高勤感慨,「挺浪費的。」要是給喬以航該有多好。
  喬以航坐在後座,調整了個位置,準備閉目養神。
  高勤冷不丁地冒出一個問題,「要不要叫張知一起來?」
  喬以航猛地一驚,「啊?」
  「他一個人在家沒什麼事,不如一起出來吃飯吧。」
  高勤說得很自然,倒讓喬以航覺得自己反應太大,有些大驚小怪。
  連覺修插嘴道:「張知是誰?」
  高勤微笑道:「他的同居密友。」
  「……」
  喬以航突然覺得連覺修回頭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扛重責(下)

  「呃,只是暫住在我家的房客。」他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
  連覺修道:「他也是明星?」他最近一直呆在美國,所以對國內娛樂圈的最新資料掌握的不是很全面。
  高勤介紹道:「張復勳的兒子,張復滿的侄子。」
  連覺修皺了皺眉,「他長得像他爸還是像他叔叔?」
  喬以航呆道:「有什麼關係?」
  高勤解釋道:「以他的品味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張復滿這一類型的。」
  喬以航道:「他……都不像。」
  高勤補充,「他是混血兒。」
  連覺修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興致勃勃道:「電話號碼。」
  喬以航囧囧地拒絕道:「這個時間他可能還沒有下班。」
  連覺修看向高勤。
  高勤雖然在開車的,但愣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頭也不回道:「他在EF唱片公司工作。」
  「我們去接他下班。」連覺修喜滋滋地將手往左邊一指,「走這條路。」
  高勤下意識地將方向盤隨著他的手指一轉,隨即叫道:「糟。」
  喬以航眼睛猛然瞪大,「這裡禁止左轉。」
  連覺修拍胸脯道:「罰款我出。」
  「不止是罰款的問題。」高勤望著站在路邊朝他比手勢的交警,皺了皺眉。
  
  車窗拉下。
  交警望著車裡面正襟危坐的三個人,淡淡道:「今天人這麼齊?」
  連覺修乾咳一聲道:「好久不見。」
  交警道:「駕照在美國吊銷了?」
  連覺修張了張嘴,看向高勤。
  高勤面不改色道:「他說想見見你。」
  交警想了想道:「告訴他,還是別見了。」
  領外罰單,高勤直接丟給連覺修,然後死壓著六十碼的車速警戒線,絕塵而去。
  
  一直開到EF公司大廈樓下,車裡都保持著極度的安靜。
  連覺修憋不住開口道:「不就是一張罰單嘛。為什麼搞得期末考試不及格似的?」
  高勤道:「因為它們都要交錢。」
  喬以航追加一句道:「而且罰單多了,也要補考。」
  連覺修急忙轉移話題道:「快打電話給張知啊。」
  喬以航磨磨蹭蹭地摸出那只窮手機。說起來,這麼久了,他居然一次都沒有把張知的號碼輸入自己原來那隻手機中,而是一直這樣兩隻一起使用。最難得的是,兩隻的電板每次都是一起用光,一起沖,誰也不會忘記誰,落下誰。
  他撥下號碼,張知很快接起。
  「呃,」聽到張知的聲音清晰得從手機那頭傳來,喬以航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睛朝高勤和連覺修的椅背一轉,定了定神道,「吃飯嗎?」
  「吃。」張知想也不想地回答,「你要請客?」
  「呃,不是我。是連覺修大導演。」高勤和連覺修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話,但是他們營造出來的無聲氛圍總讓他感覺自己正在被窺探,連帶遣詞用句也正式起來,「他剛回來,所以為自己接風。」
  「……我怎麼這麼可憐?」連覺修小聲抗議,眼睛盯著高勤。本來嘛,自己大老遠從美國回來,應該是高勤他們盡地主之誼,給他接風才是,怎麼變成他掏錢請客?
  高勤對喬以航道:「說重點。」
  喬以航從善如流,直接問道:「你來嗎?」
  張知沉默須臾,道:「連覺修是那個同性戀導演嗎?」
  「呃。」喬以航用遲疑回答。
  「哪裡吃飯?」張知很快問道。
  「我們就在EF樓下。」
  喬以航話剛說完,張知就匆匆掛了電話。
  車裡三雙眼睛各懷心思地看了看去。
  高勤慢條斯理道:「我剛才好像隱約聽到同性戀導演五個字。」
  喬以航一驚。因為有時候四周環境太吵,聽不到對話內容,所以他從來都將手機對話聲音開到最大的。這下好,壞處彰顯出來了。
  連覺修不以為意道:「你前陣子不是剛和封亞倫一起上電視嗎?」
  高勤道:「因為亞倫上鏡。」
  連覺修躊躇了下,緩緩道,「志清三分之一側面很上鏡的。」
  高勤道:「總之別讓人看清是誰就行。」
  連覺修:「……」
  喬以航耳朵聽他們互相調侃,眼睛卻緊緊地望著大門的方向,直到張知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
  連覺修似乎注意到他陡然亮起的眼睛,側頭看去,隨即讚道:「果然是好苗子。」
  張知上班也穿得很休閒。瘦長貼身的牛仔褲修飾著他的長腿,讓隨便往哪裡一站都鶴立雞群。再加上怎麼曬都曬不黑的白皙肌膚,深邃立體的五官,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可媲美頂級模特。
  高勤道:「注意你的口水。」
  連覺修道:「嘖。以一個導演的目光來說,這是一隻好花瓶。」
  高勤道:「你準備以後拍古裝劇,用他修飾房間?」
  連覺修道:「為什麼再正常的事情你都能找出一個不正常的角度來詮釋呢?」
  高勤道:「說明我們對正常的定義不同。」
  喬以航見張知目光四下搜尋,主動打開車門。
  張知這才走過來,彎腰上車。
  連覺修主動打招呼道:「HI,我是連覺修。」
  「你好。」張知眼睛一瞟,看到高勤時,臉上的寒霜又厚了一層。
  連覺修輕笑。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高勤不發一言地發動車,開往酒店方向。
  由於車中兩個人不說話,一個看戲,所以調節氣氛的重擔不得不落在了喬以航身上。他先是介紹三人,然後開始就交警展開話題。
  如果說四個人中有什麼共同點,那麼交警肯定是其中之一。
  一想到那張一本正經的臉,車中四個人的心就在無形中拉近了一段距離。
  高勤終於賞臉開口,「我跟小白說過,下次如果他們再去豬肉鋪買豬肉,就再大大的敲他一筆。」
  連覺修吃驚,「小白同意?」
  高勤道:「沒。但他店裡的夥計同意了。」
  連覺修皺眉想了想,「那個喜歡吃棒棒糖的男孩?」
  「他結婚了。」高勤對他用男孩稱呼表示不可思議。
  連覺修突然抬手揚了揚受手指上的戒指,「我也結婚了。」
  戒指上閃爍的光芒讓張知感到一陣刺眼。他突然想起那對被自己藏在箱子裡的對戒。如果喬以航這時候手上戴著他的戒指該有多好。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宣佈自己的所有權。
  說實話,對高勤和連覺修兩個人,他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因為這兩個人都已經在各自的領域中創造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而他,卻還在父親的庇蔭這下成長著。
  如果喬以航選擇他們……他雖然不願意這麼想,但心底的念頭卻瘋狂地滋長著。因為他不得不承認,在事業上,莫說他比不過高勤、連覺修,甚至和喬以航都有一段很大的差距。
  他想著想著,自卑慢慢變成了不滿。為什麼喬以航身邊總是圍繞這麼多討人厭的蒼蠅蝴蝶,從藍雨晴、張佳佳,到高勤、連覺修,男女都有,簡直眼花繚亂。
  張知突然很想把喬以航鎖在懷裡,緊緊地。而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擁有。當然,他不介意把鑰匙丟進馬桶衝下去。
  高勤把車開到酒店大門口,喬以航等人先下車,他一個人去停車。
  連覺修抬頭,望著酒店裡喧鬧的場景,感慨道:「人還是這麼多。」
  喬以航笑道:「這是本城最知名的酒店。」
  連覺修道:「因為我請客,所以高勤一定不挑最好的,只挑最貴的。」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明天有事,要請假一天。後天……要看能不能趕得及。Orz




談一談(上)

  為了讓連覺修掏錢,高勤事先就訂好了包廂。
  包廂是圓弧形的,放在中間的圓桌大概能坐下二十個人呃不顯擁擠。
  喬以航等人坐下之後,看著其他人無語。
  四個人坐在四個方向,看著彼此的時候不像是一起過來吃飯,倒像是過來談判。
  連覺修揚眉道:「你準備點多少菜?」
  高勤道:「不多。直接讓他們把正本菜單都勾上。」
  連覺修:「……」
  「我只是把應該得的婚宴吃回來。」高勤面無表情道。
  連覺修乾笑著解釋道:「我們是旅行結婚的。」
  高勤道:「你勒索紅包的時候可沒這麼說。」
  「說了你還會送嗎?」
  「不會。」高勤斬釘截鐵。
  張知聽他們談得正歡,心裡舒了口氣。他私心裡並不喜歡別的人和喬以航走得太近——不管男女。
  連覺修和高勤正互相調侃得歡,倒沒有注意到他這點小小的心思,反問道:「你和亞倫準備什麼時候搞?」
  高勤面不改色道:「我們一直在搞。」
  連覺修額頭掛下三條黑線,「我是指婚禮。」
  高勤睨著他道:「你急著送紅包?」
  連覺修嘿嘿壞笑道:「不,我是想賴紅包。」
  高勤道:「那就沒有搞的必要了。」他頓了頓道,「亞倫有賈志清沒有的安全感,所以結不結婚沒什麼區別。」
  連覺修語塞。比起潔身自好的高勤,他的過去記錄的確輝煌了許多。
  張知徹底放心。聽他們的對話,高勤和連覺修都是有固定伴侶,那麼喬以航的危險係數就很低了。
  連覺修突然轉頭看向喬以航,「你們呢?」
  喬以航一怔,「我們?」
  連覺修道:「娛樂圈雖然沒什麼隱私,但行業對這種關係還是比較寬容的。」
  高勤別有深意道:「你想太多了。大喬和張知只是好朋友而已。」
  張知面色一黑,心頭莫名地生起一把火來。「只是好朋友而已」七個字就好像一道分水嶺,在他和喬以航之間橫亙出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又像一張告示,白紙黑字地警告他們不要越過這道界限。
  他這個年紀本來就充滿著逆反心理。高勤的這七個字讓他在原地踏步的躊躇小火苗上澆了一桶大大的油。他凝視著喬以航的側臉,似乎在等著他的反駁。
  ——儘管他的理智還沒有想到喬以航反駁的理由。
  喬以航頗不自然地加重語氣道:「嗯,很好的朋友。」
  張知胸口的火刷得竄到眼底。
  連覺修挑了挑眉,嘴角悄悄翹起,又悄悄抿平,狀若無心地顧左右道:「怎麼還沒上菜。」
  高勤的手指在桌上一敲,「因為還沒有點菜。」
  他的話音剛落,服務員就端著慢慢地冷菜上來了。
  連覺修愕然道:「這是什麼?送錯了?」
  高勤眼睛下意識地看向服務員身後的門。
  服務員微笑道:「是先生點的菜。」
  連覺修看向高勤,「你認識一名姓顏的先生嗎?」
  高勤點頭道:「認識。姓顏,英文名叫妻管。」
  正說著,顏夙昂、封亞倫和曾白就魚貫而入。顏夙昂聞言微微一笑,「我一直都知道你管教有方,把封亞倫管得服服帖帖的。」
  高勤不動聲色,只是用眼睛無聲地掃了站在顏夙昂身後的封亞倫一眼。
  封亞倫笑道:「我不接受挑撥。」
  高勤笑了,但他的笑容沒堅持多久。
  「但我接受批評,並考慮改進措施。」封亞倫特地回頭問了一就,「對吧?小白?」
  曾白大眼睛眨了眨,雖然他沒有搞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但還是回答道:「嗯。初中課本上有寫,要勇於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
  封亞倫還要說什麼,就見顏夙昂不著痕跡地將曾白摟到一旁分派座位,話題只好打住。
  因為突然加入他們三個人,張知醞釀的怒火不得不暫時按捺下來。不過人多也是有人多的好處的,座位要重新安排。四個人中間空蕩蕩的距離終於被縮小了些。
  高勤、封亞倫、小白、顏夙昂、連覺修、喬以航、張知,繞成一圈。
  對於這個安排,張知還是有幾分不滿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倒寧可喬以航的另一邊是曾白。因為在場所有人中,就曾白看上去殺傷力最小,最乖巧。
  而這個不滿很快得到進一步提升。
  因為賈志清不在而落單的連覺修不但沒有半分不適,反而很快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喬以航身上。一會兒夾個菜,一會兒舀碗湯。張知幾次想□去,都因為喬以航的碟子太滿而沒有地方下筷。
  喬以航坐在兩人中間,感覺著張知那邊的氣壓越來越低,心中叫苦不迭。最要命的是,這種時候他除了說謝謝之外,根本沒法說其他的詞。連覺修畢竟是下部電影的導演,而且他表現得純屬一片好心。至於張知……他相信他要敢說別再夾了,他絕對會翻桌子。
  按理說這種類似於爭風吃醋的場面,應該是兩個美女坐在他身邊。而現在一邊連覺修,一邊張知,讓他怎麼想覺得怎麼彆扭。最彆扭的是,他覺得性別錯亂的不是連覺修和張知,而是自己。要他是個風情萬種的美女,那麼畫面會和諧得多。
  他睜大眼睛想向高勤求助。
  奈何高勤此刻眼中只有封亞倫。他們兩人的世界與世隔絕,他的眼光不能滲入半寸。
  倒是曾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問道:「你想吃蝦?」
  高勤面前那盤正好是蝦。
  曾白很熱心地幫他轉著轉盤,「轉盤就是用來轉的。」
  喬以航無語地看著蝦慢慢移到了自己的面前,出於對曾白一片好心的尊重,他還是拿起了筷子,但比他更快的是連覺修和張知。
  連覺修一手拿筷,一手拿勺,一撥就撥了四隻。
  張知用筷子怎麼夾也只能夾起兩隻,看著連覺修略顯得意的眼神,他二話不說,將整盤蝦拿起,放到自己和喬以航位置之間的空隙處,淡然道:「慢慢吃。」
  「……」喬以航的筷子在半空中頓了半晌,然後放進嘴巴裡,無語地含著。
  原本應該是歡聲笑語滿座的一頓飯因為連覺修和張知怪異的競爭而變得十分詭譎。
  顏夙昂本著看戲管看戲,收場別人去的原則,等曾白放下筷子,立刻就找了個豬肉鋪很忙的借口遠遁。
  連覺修不解道:「豬肉鋪不是晚上八點就關門了嗎?」
  高勤意味深長道:「豬肉鋪只是一個場所,可以根據人的不同需求而提供其他服務。」他看著張知猛然漲紅的臉,微微地瞇了瞇眼睛。思想是平時積累的體現,能夠這麼快聯想到臉紅那方面去,可見平時積累的東西也很容易讓人臉紅。
  封亞倫道:「時間不早,我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高勤朝連覺修投了個詢問的眼神。
  連覺修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道:「我去買單。」
  張知和喬以航這頓飯都吃得很不是滋味,巴不得早點散場,聞言都是一副終於怎麼樣了的表情。
  等連覺修付完帳,一群走到樓下,喬以航立即提出準備自己打的回家。
  高勤眼睛突然朝某個方向一瞄,「我送你們回去。」
  封亞倫會意道:「有狗仔隊?」
  喬以航對狗仔隊這三個字最是敏感,尤其是和張知同居之後。要是給狗仔隊拍到,自己的一世英名鐵定毀得一塌糊塗。「要不我一個人回去?」
  張知抿了抿唇。他雖然不高興,但還沒有幼稚任性到反對的地步。
  連覺修向高勤和封亞倫一努下巴道:「你們倆要不要也分開走?」
  封亞倫笑道:「無所謂。反正都心知肚明了。」其實他和高勤曝光後,他曾勸過高勤不必再做補救的。反正他現在已經是半退隱的狀態,就算全退隱也無所謂。相比娛樂圈的演藝事業,他現在更熱衷於打球、釣魚、種花這些休閒活動上。而高勤,他從來不擔心他扛不住。
  高勤揮手道:「都上車,上車再說。」
  喬以航聞言也只能照做。
  最終,一行五個人都擠在了高勤那輛車上。
  前面高勤和封亞倫,後座張知喬以航連覺修。
  氣氛彷彿又回到了飯桌那一會兒。
  高勤開始把車開得很慢,在一個紅綠燈轉彎之後,速度突然蹭蹭蹭地飆上去了。
  喬以航忍不住提醒道:「前面是那個交警的管轄範圍。」
  封亞倫納悶道:「哪個交警?」他曾經因酒後駕駛被拘留過,之後開車一直都很小心謹慎,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和那位傳說中的交警正面交鋒。
  其他四人集體沉默。
  高勤須臾才道:「這個時間應該下班了吧?」話雖如此,但車到那個路口的時候,速度還是明顯地緩了下來,而且眼睛緊緊地搜尋著各種交通標誌,就怕一個眨眼又犯了不該犯的錯。
  喬以航看了看身後,「狗仔隊甩掉了嗎?」
  高勤道:「沒。我一會兒先把你和張知放下。」
  連覺修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特地來追他們倆的?」這一車的新聞人物,哪兩個拉出去都能寫一版面啊。
  高勤道:「你的意思是?」
  連覺修想了想道:「把我也一起放下吧。」
  張知目光一斜。
  眼見憋了一晚上的怒氣瀕臨崩潰,連覺修連忙補充道:「就當打掩護?」
  「不用了。」張知冷冷道,「就把我放下。」
  高勤將車停在路邊,張知打開車門,臨下車前,他對喬以航道:「記得,十點之前一定要回家。」
  喬以航囧道:「這是門禁?」
  「不,是門規。」張知關上車門。
  車重新啟動。
  喬以航忍不住回頭。
  張知仍然站在路邊下車的位置。路燈就在他的頭頂,儘管四周人來人往,但他卻好像被隔絕了,被拋棄了。
  喬以航身體的血液好像和那抹越來越小的路邊身影一起凍結在畫面裡。
  「前面放我下車吧。」他突然轉頭對高勤道。
  高勤從後視鏡裡望著他,似乎在確定他臉上的表情。
  喬以航眼底閃爍著鮮少表現出來的堅定。
  高勤沒吭聲,挑了個人少的位置,將車停下。
  喬以航下車。
  連覺修拉下車窗,「電影下禮拜開機。」
  喬以航漫應一聲,和他們匆匆告別,便往回走。
  連覺修望著右後視鏡裡,喬以航越走越遠的背影,問高勤道:「你不怕狗仔隊拍到他們?」
  高勤淡淡道:「早甩了。」
  封亞倫側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我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秘密地進行著。」
  連覺修笑起來,「高勤,看來你這輩子都沒有出軌的希望了。」
  「不要把自己陰暗的慾望強加在別人身上。」高勤話鋒一轉道,「你看怎麼樣?」
  連覺修沉吟道:「張知不用懷疑了。陷入熱戀的小男孩,不過看起來是很認真很慎重的那種,也是最麻煩的那種。有衝動和韌性的一面,也有謹慎和內斂的一面,被這種人纏上,很難擺脫的掉。總體來說,不是我的款。」
  高勤沉色。
  連覺修又道:「至於大喬,成年人的搖擺期。不過等他考慮好退路和將來,估計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封亞倫不悅道:「所以,你們是在考慮怎麼把幼苗扼殺在萌芽裡?」
  「嘖。他們倆別說談戀愛,就算相約裸奔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受人所托的觀察員。」連覺修頓了頓,委屈道,「而且是一個付了三千多塊卻什麼都沒吃到,只被人瞪了滿頭包的觀察員。」
  高勤道:「嗯。我會遵守承諾,找個借口讓賈志清回來的。」
  連覺修頓時雙目含淚。單身日子不好過。尤其是明明結了婚,理應多個老婆疼,誰知最後卻發現自己連老母都不疼了。
  封亞倫盯著高勤。
  儘管他已經修成正果,但就因為經歷過這裡面的艱辛和汗水,所以他才知道有多麼的辛苦。喬以航對伊瑪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說,喬以航已經是伊瑪特當之無愧的王牌。
  封亞倫很清楚,自己和高勤熱吻被播事件看似被壓了下去,但事實上並沒有。就好像一張貼著藥膏的傷口,只要揭起藥膏,就會看到下面的膿包。如果說藝人是魚,那麼他賴以生存的就是影迷和歌迷。高勤杜絕了媒體的傳播途徑,卻杜絕不住影迷和歌迷的悠悠眾口。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能想像高勤在處理這件事上的慎重。這關係的不僅僅是喬以航一個人,也關係著伊瑪特。在唱片市場縮水的大環境下,能像喬以航這樣保持銷量的歌手已經是鳳毛麟角。
  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高勤開口道:「我只是想瞭解旗下藝人的狀態。」
  封亞倫微微鬆了口氣。作為過來人,他真的很希望後輩能走得更平坦些。
  「當然。我不排除在關鍵時刻會採取關鍵手段。」高勤補充道。
  連覺修在後座悠悠然地加了一句,「張氏在國內的影響力還是很大吧?」
  高勤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擔心喬以航。」
  當初會應承當喬以航的經紀人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從他身上看到了和封亞倫類似的堅持。即使是一出道就遭受鋪天蓋地的責難,他也咬牙挺了過來,而且不停地自我調整,以便於更適應這個環境。
  這樣的人,就算不會一直順風順水,也絕不會一蹶不振。因為他懂得如何去調適自己。
  連覺修也加了一句,「我不擔心張知。」
  高勤略感意外,「看來你對他的印象不錯?」
  連覺修道:「至少,無數次快要翻桌翻臉的情況下,他忍住了。」
  高勤、封亞倫:「……」
  
  從車上離開,被冷風一吹,喬以航的腦袋才清醒了點。無論怎麼說,在他這種沒有任何掩護的情況下,站在人流湍急的商業街道設上,實在算不上什麼明智之舉。
  他看了看四周,走進一家服飾店,等一會兒再出來,就多了一頂帽子和墨鏡。
  儘管有了簡陋的偽裝,但由於他的身高、身材還是引起不少矚目的眼光。
  喬以航只聽到耳邊嗡嗡得響,彷彿無數人在那裡小聲地叫著大喬大喬大喬……
  他快步朝前走著,不給任何人撲上來的機會。
  這條街是本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擁擠的人潮讓他有種隨時會被潮水淹沒的窒息感。
  這股窒息感中唯一能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離張知下車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十米八米五米兩米一米……
  靠!
  人去了哪裡!
  
  實驗證明,那種轉了一圈發現那人還在原地的是電視劇。現實中的人是會移動的,而且還會靠交通工具移動。
  等喬以航回到家,張知已經洗好了澡,正捧著手提電腦在客廳裡玩遊戲。
  如果走近點看,就能看到張知壓根不是在做任務練級,而是逮著水仙和尚拚命在比武場發洩。
  喬以航一邊放鞋一邊道:「我回來了。」
  張知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事實上,他腦海裡正不斷地重播著今天晚上連覺修給喬以航夾菜的畫面……
  該死!他就不懂得拒絕嗎?!
  喬以航將帽子和墨鏡抓在手裡,看著他僵硬的背影想說點什麼,但還沒開口,就聽到張知低咒了一句,心裡那一腔剛打好的腹稿立刻被扼殺在喉嚨,不發一言地轉身進臥室。
  他人進去才十幾秒,又走了出來,站在門口瞪著兀自在沙發上怡然自得的人。
  張知頭也不抬道:「我確定這次內褲在浴室的洗衣機裡。」
  喬以航抬起胳膊道:「那襪子呢?」
  「我從來不把襪子和內褲放在一起洗。」
  喬以航皺眉道:「所以它就應該躺在浴缸裡面?」
  張知放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了頓,才道:「SORRY。」
  「然後?」喬以航手裡拎著他的襪子,似乎還在等待什麼。
  張知終於轉過頭去。烏黑的眼珠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喬以航不為所動道:「我想我們必須要談一談。」
  張知啪得合上電腦,往旁邊一丟,站起身大步跨到喬以航面前,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一把扯過他手中的襪子,朝浴室走去。
  浴室還留著洗髮水和沐浴露混合的香氣,有點香甜有點醉人。
  張知走到垃圾桶旁邊,隨手將襪子丟了進去。
  「這是浪費。」喬以航跟在他身後。
  「我浪費得起。」張知猛然轉身,鼻尖正好劃過湊上來的喬以航。
  由於一瞬間過得太快,所以兩人都來不及反應。直到錯開臉,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我回來了!銷假。
昨天回來得晚了,而且實在太累,內牛,胳膊和腿都抬不起來了,所以就偷懶了。/(o)/~~
今天努力了。這個字數就算我雙更吧。嘿嘿。╭(3)




談一談(中)

  「你……」張知衝動地開口,但說了一個字之後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喬以航覺得臉上被滑過的地方一陣燥熱,乾咳一聲才道:「你鼻子真長。」
  「……」
  氣氛變得愈加僵硬。
  不知是浴室裡的蒸汽還沒有散去,還是兩個人的內心各自沸騰,總之,從鏡中倒影來看,兩人的臉頰都以相同的頻率泛起紅光。
  「我們好好談一談。」喬以航還是那句話。
  浴室燈光朦朧,有種夢境般的曖昧。
  張知抬眸,目光如流水般從他臉上掃過。明明是與他一樣的男子,但那一刻,他卻感到心頭一陣激烈的躁動。猶豫、遲疑、困惑、煩惱……一切又一切讓他止步的情緒在這種躁動的衝擊下,都變得不堪一擊。
  他突然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存在著一種比執著更堅持的佔有慾。
  是否是真愛的彷徨忽然消失了。
  張佳佳、連覺修這些惱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心底一個聲音明明確確地告訴他,抓住眼前這個人,鎖住,藏好。從此,他將屬於你。
  獨屬於你。
  好像魔鬼的誘惑,他口乾舌燥。
  「我們出去談?」喬以航敏感地退了半步。
  「你要談什麼?」張知一開口,聲音便是一種帶著魅惑的低沉。
  「生活條約。」喬以航努力將自己的思緒從那雙不斷地蠱惑著他,讓他的思緒漸漸陷入紊亂的眼眸中抽離出來。
  「好。」儘管在這一剎那,他對他的感情無比明晰,但是認識喬以航這麼久,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將三番兩次忍不住想伸出去將眼前這個拉近懷裡的手放進褲兜,然後故作深沉地擦著他的肩膀走出浴室。
  外頭清新的空氣讓他胸口積鬱的那股邪火慢慢地熄了下去。
  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其實他並不想拿任何東西,只是想用冰箱的冷氣來穩定自己煩躁不安的內心慾望。
  喬以航書房拿出一打紙和兩支筆。
  張知鎮定完回來,就看到他的筆正在空白的紙上飛速地奔跑著。
  「從倒垃圾開始?」張知在他身邊坐下。
  「嗯。」喬以航將另一支鼻和紙遞給他,「喏。你有什麼要求也寫下來。等會兒我們綜合討論。」
  其實張知對於什麼生活條約根本沒什麼興趣。按照他的想法,讓鐘點工來得更頻繁一點便好,就像他之前住公寓時的模式。但是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便決定堅定地在這條路上走到黑之後,他對喬以航的感情便衍生出一層縱容。
  就好像男生在暗戀一個人的時候會用幼稚的行為引起對方注意,但在確認對方屬於自己之後,這種幼稚就會迅速轉變為寬容。
  喬以航寫了半天,轉頭卻看到張知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不寫?」
  「寫了。」張知亮出紙。
  喬以航定睛一看——
  聽從組織安排。
  啪。
  喬以航手中的筆尖重重地戳在紙上。
  張知見他目光呆滯,疑惑道:「我寫了錯別字?」儘管從小接受中文教育,但長期生活在美國的他在中文造詣上並沒有十分自信。
  「字沒錯。而且語氣很地道。」喬以航摸著下巴道,「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張知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在想什麼。
  喬以航狐疑地打量他半晌,然後搖頭道:「沒什麼。」不管張知目的是什麼,反正他的目的達成了。「既然你沒有意見,那麼就把這張條約上的內容抄寫一遍,然後背熟。」
  「背熟?」張知驚愕地看著他。
  「因為你要每天照做。」喬以航將紙遞到他面前。
  張知接過來一看。「早上七點做早餐……七點半倒垃圾……八點……這些不是鐘點工做的事嗎?」
  喬以航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所以,我決定減少她登門的次數。」
  「還減少?」張知皺眉。原本鐘點工來的次數就夠寒磣了,再減少等於是讓她逢年過節來領壓歲錢啊。
  喬以航將他寫的那六個字從他手裡抽過來,讚歎道:「好字。你簽個名,我去裱起來。」
  張知眼角一抽,「……乾脆按手印吧?」
  喬以航一點都不客氣,「雙管齊下就更好。」
  張知:「……」
  協議達成,之前的一些不愉快都煙消雲散。
  本來嘛,他們生氣的理由都不好宣之於口。
  張知是因為喬以航和連覺修的互動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但事實上,所謂的互動是連覺修主動的,喬以航很無辜。而外人,現在他的確沒有資格自稱為內人。
  喬以航的氣來自於張知沒有附和電視劇情節在原地等他。不過這更不能歸咎於張知,要怪就怪那本本應該存在卻沒有存在的重要劇本。
  
  入夜。
  張知興奮地撥通張識謙的手機。
  張識謙聲音有些懶洋洋的,「希望這次你是因為想念我才電話給我的。」
  「嗯。哥,我想你。」由於張識謙身兼愛情顧問一職,所以他和張知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這樣肉麻的話也說得出口了。要是以前,別或我想你,連哥都很難聽到。
  張識謙心情果然大好,「說吧。有什麼事?」雖然他和張知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對他的瞭解絕對很深刻。知道他半夜三更打電話果然肯定是有事相求。
  張知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道:「我確定了。」
  張識謙不驚訝答案,卻驚訝於時間。他以為這兩個人至少還要再都一會兒圈子的。「真的確定?」
  張知道:「哥不是說過,該出手時就出書嗎?」
  聽他一口一個哥地叫著,張識謙舒坦道:「哦。那大喬怎麼說?」
  「他還不知道。」想到這個,張知興奮之情稍斂,「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張識謙愣了愣。其實,他之前一直以為喬以航和張知是達成了某種默契才會一起出現在他的婚禮上的,現在聽張知這麼說,好像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他想了想道:「你可以先試探一下他的心意。」
  「試探?」張知精神一振。
  「比如喜歡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類型,未來的打算……」張識謙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愛情顧問,「如果有心上人,就會按照對方的模式來形容。」
  「他的夢中情人是張佳佳。」
  「呃,」張識謙覺得自己應該給弟弟一些鼓勵和安慰,「至少說明他不討厭張這個姓。」
  張知道:「可是我討厭的。」
  張識謙無語。儘管他和張知的關係在最近大大得到改善,但張知和張復勳似乎仍然在遊走於鋼絲邊緣。
  「夢中情人和喜歡的人不是一個概念。」張識謙想了想道,「你至少應該試試看。積極的人生態度往往會讓你得到意想不到的額外收穫。」
  「這句話誰說的?」
  「我說的。很像名言嗎?」張識謙略感得意。
  張知道:「不。我只是想確定這句話的可靠性。」
  張識謙:「……」
  張知頓了頓,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喜歡男人?」
  張識謙笑道:「作為一個未來的頂級藝術家,我很虔誠地告訴你,比起肉體這種膚淺的東西,我更注重高貴的感情。」
  張知聽得一陣肉麻,「晚安,我掛了。」
  「晚安。」張識謙鬱悶。好不容易他把午睡的瞌睡蟲都驅逐光了,談話的興頭也上來了,怎麼就晚安了呢?
  
  次日清晨。
  喬以航一打開門,就聞到一陣食物的香氣在客廳盤旋。
  「早安。」張知端著蛋炒飯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他時,一雙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在愛情的世界裡,積極的人生態度應該就是指熱烈的追求吧?
  這是他昨晚思考了一夜得出的結論。
  然後今天試行。
  「早安。」喬以航狐疑地看著他那一臉比外頭陽光更加燦爛的笑容。

談一談(下)

    蛋炒飯上桌,米粒微黃,夾雜著鹹蛋碎和雪菜。
    「獨家專利。」張知將勺子遞給他,「試試看。」
    喬以航遲疑著嘗了一下口。沒有想像中的鹹掉牙或甜掉牙的事情發生,味道很鮮美。
    「怎麼樣?」張知眨著眼睛,一臉期待。
    「好吃。」喬以航給予正面評價。看來昨晚的談一談很有用,早知道就早點談了。
    張知露出滿足地笑容,「那多吃點,鍋裡還有。」
    「,不行。這個太油了。」喬以航道,「我要減肥。吃兩勺就夠了。」他說著,又勺了一小口放進嘴巴裡,然後放下勺子道,「謝謝。」昨天連覺修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從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失望。《黑白之間》即將開拍,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要抱一抱吧。
    張知:「……」
    喬以航見他一臉的鬱悶,聲音放柔道:「真的很好吃。」
    張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改行?」
    「啊?」
    「換份穩定點的工作,或者,乾脆住在家裡當家庭煮夫?」
    喬以航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他。
    張知表情很認真。
    「你在鼓勵我去找個人包養嗎?」喬以航囧囧地道。
    張知正想毛遂自薦,但話到嘴巴有嚥了回去,用張識謙教的迂迴政策問道:「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怎麼樣的?」
    「啊?」這是喬以航今天早上第三次呆住。不得不說,張知今早的表現實在是太古怪了,好像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無聲無息地發生過,並導致了現在的後果。
    這種感覺真是該死的不好!
    張知舔了舔嘴唇道:「不要太具體。光說條件就行了。」太具體的他已經知道了——張佳佳嘛。這件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喬以航突然低頭看了看手錶,「我要走了,快遲到了。」
    「我送你去。」張知飛快地將蛋炒飯和勺子拿回廚房,然後出來道:「路上再告訴我答案。」
    喬以航:「……」
    坐在張知的車裡,喬以航失神地想,如果張知學習成績再好一點,憑著他不屈不撓刨根問底的研究精神,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科學家。
    「比如性格,你喜歡怎麼樣的性格?」張知邊開車邊豎起耳朵。
    喬以航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好相處一點的。」反正不是採訪,只是朋友之間的閒聊,那麼隨便扯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好相處?」張知立刻檢討自己昨天的態度。本來嘛,連覺修發花癡那是他家的事,遷怒是不對的。他檢討得十分深刻,然後亡羊補牢地表白道:「其實我脾氣很好。」
    喬以航一愣。
    張知自顧自地接下去道:「昨天是小小的意外。」
    「。」喬以航皺了皺眉。為什麼他覺得這句話出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讓他感到十分的彆扭?
    「還有呢?」張知繼續追問。
    「修養好,氣質佳,談吐斯文有禮。」喬以航說完,眼睛下意識地關注著張知的表情。
    張知一心沉浸在他的條件中。
    修養和氣質不用提。這點有絕對的自信。至於談吐斯文有禮,他想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的。所以,按照六十分及格的標準,他應該是相當附和的。
    他催促,「繼續。」
    喬以航忍不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張知眼睛往旁邊斜了一眼,含糊道:「聽聽你的條件,萬一遇到合適的可以幫你介紹。」
    喬以航道:「你什麼時候改行拉皮條?」
    「……就當我好奇不行?」張知的口氣便差。
    「行。」喬以航氣勢下跌。
    張知驚醒,自己剛才的態度好像和喬以航的理想南轅北轍,立刻乾咳一聲,放緩語調道:「我們是好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喬以航托著下巴想了想,突然擊掌道:「你最近是不是手頭緊?」
    這下輪到張知莫名其妙了。
    「所以想延遲交房租?」喬以航越想越有可能。蛋炒飯是諂媚,而問什麼理想中的對象,說什麼以後可以介紹之類的也是諂媚。他唯一能讓對方諂媚的也就是房租了。
    喬以航不知道這算是幸還是不幸。
    「不是!」張知硬聲打斷。明明是很溫和的氣氛,為什麼他總能想到別的方向去?!
    喬以航皺眉道:「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說過了,幫你介紹另一半。」
    「我現在很滯銷嗎?」他好歹也是當紅歌星吧?就算天王前面還有一個小字,但人氣在現今娛樂圈來說也不是蓋的。應該還沒淪落到連個老婆都找不到的地步吧?喬以航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做過什麼讓張知有這種誤解。
    「你能馬上找到一個愛你愛一輩子的人嗎?」張知問。
    喬以航愣住。
    不提馬上兩個字,光「愛你愛一輩子」這個條件,除了時日所剩無幾,可以掰著手指算的人以外,誰能拍著胸脯保證?
    他當即反問道:「你能嗎?」
    車停下。
    張知側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喬以航被他看得心頭發麻。
    「到了。」張知開口。
    「啊?」
    「伊瑪特到了。」張知指了指窗外。
    喬以航回過神,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你會怎麼辦?」喬以航打開車門的剎那,張知問道。
    喬以航握著車門門把的手停住,半晌才笑著回頭道:「我請他吃飯。」他速度極快地跳下車,轉身衝他揮手,「謝謝。」
    「收工的時候叫我,我來接你。」
    「不用,公司有車。」其實伊瑪特專門給喬以航配備了保姆車的。但是喬以航顯保姆車太招搖,記者那裡都有登記,所以很少出動。
    張知堅定道:「我來接你。」
    「再說吧。」喬以航關上車門,又揮了揮手,才轉身離開。
    張知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只是吃飯?」
    喬以航進了公司,隨便找了間會議室坐下,許久不動。
    車上從容的面具到此時徹底摘下。
    他不是傻瓜。張知那一連串問題背後掩藏的真相他怎麼都能猜出個一二三來。其實從張知死皮賴臉一定要住進家來開始,他的警鈴就已經在輕顫了。只是理智顯然經常輸給心軟,尤其面對張知,他在心底築起的城牆總是很容易就被對方攻破。
    手機聲響起。
    他順手接起,是小周。
    「你在哪裡?」
    「公司。」
    「啊?」小周愣了下,「那為什麼不上來?」
    喬以航道:「上廁所。」
    他說完,會議室的門就被人一把推開,小周握著手機從外面進來,看到他愣了愣道:「上大號還是小號?」
    「……」
    小周遲疑地問道:「要我去外面等嗎?」
    「……」
    伊瑪特每半年就會開一次全體大會。
    一來是做工作總結,二來也是為了鼓舞士氣,增加團隊凝聚力。
    以前這種大會馬瑞總是當彌勒佛,坐在一旁微笑著做壁上觀,任由高勤在那抑揚頓挫地激勵員工。但這次他破天荒地要求親自登場。
    稍微敏感一點的人立刻聯想到之前高勤被停職的事。而作為每件事當事人之二的小周和喬以航,則更能領悟這裡面的波濤洶湧。
    所以大會還沒開始,他們就找了兩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務求自己身體最小化,虛無化。
    員工陸陸續續進來。
    喬以航正歪著頭打瞌睡,肩膀就被輕輕拍了一記。
    沈慎元笑道:「姐。」
    喬以航用惺忪的眼瞪著他。
    沈慎元不以為意,笑嘻嘻地坐下來,「昨天姐夫把花和尚揍慘了。」
    喬以航想起昨晚回家時,張知正抱著電腦在沙發上玩遊戲,便道:「這不是定期景點嗎?」
    「但事情有後續啊。」沈慎元壓低聲音道,「聽說帥帥帥在世界發言,讓姐夫適可而止。」
    喬以航愕然。據他所知,帥帥帥和張知的關係很鐵。當初張知讓小舟去參加天斗婚禮,還是拜託帥帥帥去接的。怎麼現在會發展到這一步?
    「那張,咳,戰魂後來怎麼說?」
    「沒說。直接下線了。」沈慎元八卦之魂在燃燒,「可惜這幾天太少上遊戲了,不然一定能讓我扒出來的。」
    喬以航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你不應該坐在伊瑪特。」
    「那坐哪裡?」
    「你應該坐在八卦雜誌社。」
    沈慎元歎氣道:「這不是因為我長得太帥,所以被人捷足先登了麼。」
    「……」
    馬總怎麼還沒來?


明朗化(上)

    馬瑞是踩著點來的,身上還穿著一件非常修身的深色西裝,將他的身材修飾得相當……凹凸有致。
    喬以航和小周的屁股同時向前滑了一點,好讓身體往後靠,腦袋低於水平線。
    馬瑞並沒有急著坐下來,而是站在位置上,來回掃視眾人好幾圈。
    沈慎元小聲道:「馬總是在數人頭嗎?」
    喬以航和小周的腦袋又往下低了點。
    沈慎元道:「為什麼不用點名的方式呢?」
    喬以航和小周齊齊怒視他。
    幸好馬瑞看了幾圈之後,什麼都沒說地坐下了。
    小周手裡緊緊地攥著手機,鬱悶道:「高董為什麼來啊?」
    最近馬瑞和高勤不和在公司裡已經不是秘密了。喬以航和小周作為公認的高勤鐵桿在這種會議上很可能會被殃及。
    喬以航道:「也許高董在找公司總電閘。」
    很多電影裡,主角破壞會議宴會什麼的,都是靠關掉電閘完成的。
    小周嘀咕道:「要不我打個電話告訴他?」
    「請在座各位將手機關掉。」馬瑞發話了,「我不想在我說話的過程中,聽到任何鈴聲。」
    他話音剛落,喬以航褲袋裡的手機就猛然響起。不用掏出手機他也知道打電話來的是張知,因為那只是他專用的窮手機。眼見所有人的目光瞟過來,他想也不想地將手伸進褲袋,然後死死地按住關機鍵。
    鈴聲戛然而止。
    馬瑞別有深意的目光在這裡凝視許久,久到喬以航後背開始滲汗,他才慢吞吞道:「讓我們閉上眼睛冥想三分鐘。」
    ……
    馬瑞該不會是準備等他們閉上眼睛,就衝過來揍他吧?喬以航將眼睛瞇成一條縫,偷偷地注視著馬瑞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疊紙,專心致志地看著。
    「他在背稿子。」沈慎元的聲音含在嘴巴裡,模模糊糊。
    喬以航恍然。以前高勤發言從來不用任何稿子,想必馬瑞是不想輸給他,所以才精心準備。
    ——不過現在才擠出三分鐘,會不會太臨時抱佛腳了?
    三分鐘轉眼即逝。
    聽馬瑞接下來的脫稿演講,喬以航不得不承認,佛腳不愧是佛腳,就算是臨時抱一抱也總會有點成效。
    鼓掌聲三不五時地響起。
    小周納悶道:「上半年的業績只是普普通通,有什麼好鼓掌的?」
    「因為鼓掌能提神。」喬以航邊說邊努力撐起雙眼皮。
    會議最後在所有人死都不肯停下來讓馬瑞繼續說話的和諧氣氛中結束。馬瑞心滿意足地回辦公室。其實在高勤來伊瑪特之前,這些關鍵時刻的講話都是他親力親為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寶刀未老。
    辦公室裡,高勤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著他的電腦。
    「你怎麼在這裡?」馬瑞愣了愣。
    高勤道:「你演講得不錯。」
    馬瑞看到他電腦屏幕上所顯示的正是會議室,可見高勤早在會議室裡安裝了攝像頭,以便看現場直播。
    「口音很體現你的家鄉特色。」高勤緩緩接下去。
    馬瑞嘴角抽了抽,「你辦公室電腦吐血身亡了?來我辦公室做什麼?」
    高勤站起身道:「為了第一個慶賀你演講成功。」他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塑料小青蛙放在桌子上,「雖然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個。」
    「……」馬瑞覺得自己應該反駁點什麼,但直到高勤從外面關上門,他都還沒有組織好語句。
    不過……
    他們這樣算是和解了?
    馬瑞伸手拿起青蛙,有點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馬瑞開的是全體總結和動員大會。緊接下來,還有無數個小會要參加。
    喬以航連開了兩場根本不知道主題是什麼的會後,乾脆找了個休息間睡覺。等他一覺醒來,外面天色已經暗了,還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他一個翻身坐起,隨手掏出手機。
    窮手機依然關著機。
    喬以航猛然響起開會時張知打過來一個電話,連忙開機回過去。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那頭傳來的是全國人民都熟悉的親切女聲。
    喬以航皺了皺眉。
    該不會是他掛了他的電話,所以生氣關機了吧?
    他很快否定。
    男人不會這麼小氣的。
    ……
    不過他才十九歲。
    喬以航起身出門。
    伊瑪特走廊冷冷清清的。由於今天大雨,所以馬瑞特地批准員工提早下班。
    喬以航打電話給小周,「我要用車。」
    「回家?」小周剛和NCC電視台確認完下個星期的綜藝行程,也還留在公司。
    「不。」喬以航道,「去EF公司。」
    小周吃驚道:「有什麼事情漏了?」她迅速翻開記事本。
    「不是。是私事。」喬以航言簡意賅。
    「可以問嗎?」小周很八卦地豎起耳朵。如果他沒記錯,EF公司裡和喬以航有私事可談的……只有那位了吧?
    「可以。」喬以航道,「但我拒絕回答。」
    小周嘿嘿笑道:「其實拒絕也是一種態度。」
    「……」
    喬以航出門的時候是張知開車,所以他並沒有帶駕照在身上,不得已只能讓小周開車。
    到了EF公司地下車庫,小周問道:「我是留在這裡等,還是……」
    「你先回去吧。」喬以航揮揮手。
    小周開了一天會,正累得慌,也不挽留,和他說了聲拜拜就逕自把車開走了。
    直到她離開之後,喬以航才想起自己這樣找來實在是太衝動,太欠考慮。
    一來他不確定張知是否還留在公司裡,說不定他早就下班了。二來,他該用什麼借口來找張知呢?
    喬以航邊慢吞吞地向張知辦公室的方向挪移,邊想著這個問題。
    當他走到張知辦公室門前十米處時,他已經想好了借口。因為張知做了早餐,所以他決定回請他一頓晚餐。
    「大喬?」秘書驚愕地站起來。
    喬以航微微一笑,手指朝辦公室門的方向一指。
    「在。不過……」秘書頓了頓道,「因為羅總監辭職了,所以張副總監今天很忙。」
    「羅少辭職了?」喬以航一驚。難道羅定歐終於挖牆腳成功?
    秘書道:「羅總監準備自己開工作室。」
    「嗯。」喬以航腳步有些躊躇。他雖然不知道唱片公司的音樂總監有多少工作量,但看羅少晨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想必不會很輕鬆。可以想像一下子要將工作全都接過去的張知有多忙。
    秘書突然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你是來給張副總監慶生的嗎?」
    「慶生?」喬以航又一愣。
    秘書道:「張氏集團董事長秘書今天打過電話來問副總監晚上會不回家吃飯,不過被拒絕了。」
    喬以航訝異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秘書見他不知道,不由暗責自己多嘴。她原本是想和帥哥明星套套近乎,所以八卦一下而已。如今好像還得喬以航進退維谷了。「呃,不過副總監今天很忙,連晚飯都讓我買個三明治上來,多半是沒空的。」
    「我可以進去嗎?」喬以航問。反正都來到門口,怎麼都要進去說聲生日快樂……或許應該再送點生日禮物什麼的。
    「我去問問看。你稍等。」秘書說著,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裡面半天沒有回答。
    秘書只好偷偷打開門走進去。
    喬以航在門外站了會兒,突然轉身朝外走去。
    等秘書出來,已經人去樓空。
    張知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面前文件上,卻始終失敗。喬以航為什麼來了又走的疑問像陰魂一樣纏繞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散。他漸漸惱怒起來,為了自己被輕易牽動的情緒,也為了喬以航難以捉摸的情緒。
    門被輕敲了兩下。
    張知皺了皺眉,低頭邊裝作看文件,邊頭也不抬道:「進來。」
    門悄悄打開。
    燈卻啪得被關掉了。
    「你干什……」張知在驟臨的黑暗中猛然抬頭,卻看到喬以航正捧著點著二十根蠟燭的蛋糕,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雋秀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彿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讓人移不開視線。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歌手畢竟是歌手,雖然是簡單的旋律,依然唱得深情無比。當然,在喬以航的認知裡,這並不是因為他感情投入,而是因為他技巧高超。
    張知放下手頭的筆,強忍衝上去抱住他的衝動,故作鎮定道:「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上次不是讓我翻看你的錢包嗎?」喬以航笑道。
    「你看了?」
    「沒。我猜的。」喬以航將蛋糕放在書桌上,「許個願吧。」
    張知抬手捏了捏微酸的鼻頭,然後閉上眼睛。
    「你許了什麼願望?」喬以航問道。
    其實他只是順口這麼一問,沒想到張知竟認真回答道:「同你有關的。」
    喬以航的笑容頓時有些不大自然,「?這麼榮幸。」打死他都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幸好張知也沒準備說,只是將蠟燭吹滅。
    房間頓時暗下來。雨還在下,窗外晦暗陰沉。
    「我去開燈。」喬以航慢慢地轉身,憑著記憶朝門的方向走去。
    比他更快的是張知的腳步。
    喬以航剛走兩步,手臂便被猛地拉住。他猝不及防地退了半步,胸膛立刻被貼住。
    兩顆心靠得極近,彼此都能感到對方不停起伏的心跳。
    「喬以航。」
    「嗯?」喬以航喉嚨莫名地發乾。
    黑暗中繼續傳來張知暗啞的聲音,「我想吻你。」
    不等喬以航反應,雙唇便被緊緊地貼住了。


白熱化(中)


    完全不等於上唇碰到下唇的觸感,而是火熱地傳遞這一種不受控制的酥麻。
    喬以航不是第一次接吻,但他是第一次心跳跳得這麼用力,比初吻那次還用力!
    ……一定是因為以前他都是主動方,而這次是被動方,沒有心理準備,受了驚嚇的關係!
    喬以航很快找到原因,正準備狠狠推開張知,對方卻先一步退開了。
    推人的手僵在半空,光從姿勢看,完全看不出是準備去推人,還是準備去抱人。
    幸好室內黑暗,兩人雖然稍稍習慣了在稀薄的光線中視物,但看到的只是朦朦朧朧的輪廓,還看不清楚對方具體的表情。所以喬以航才有時間藏好臉上的尷尬。
    張知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和電視裡演得一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將喬以航原本要衝出口的責問噎了回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道:「什麼?」別告訴他,他只是想試試接吻是什麼滋味!
    喬以航發誓,他要是敢這麼回答,他一定會出拳的!
    「電視裡情侶接吻,不是都說滋味很美妙嗎?」張知舔完嘴唇還不夠,又用手指抹了抹,微笑道,「原來是真的。」
    「……」喬以航呆呆地盯著他,儘管黑漆漆的,但他就是能準確地分辨出他五官的位置,「這是你的初吻?」
    張知瞇起眼睛,「你的不是?」
    廢話。他是歌手,算上MTV,算上所有的NG,都初吻三十次了。只是看著張知失望又憤怒的眼神,喬以航竟感到一陣心虛。怎麼說,對方都是初吻,對比起來,好像是自己佔了便宜……等等!他是被強吻的那個吧?
    他連忙用手狠狠地拍了下額頭,想要將自己拍得清醒點,不要被對方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所迷惑。
    張知聽到拍額頭聲,還以為他在懊惱,胸口那股悶氣總算消下去一點,嘟囔道:「這麼早熟做什麼?」
    ……一個今天剛剛二十歲的人居然說他早熟?
    喬以航甩了甩頭,決定不讓自己的思緒跟他到越來越詭異的方向。「我說,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剛才的行為?」
    張知沉默。
    「嗯?」喬以航施加壓力。
    「我去開燈。」張知摸索著朝門的方向走去。
    喬以航未出聲阻止。有燈光更好,表情、手勢加語言,應該能讓他們一次性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燈啪得打開。
    喬以航因為突如其來的白光,忍不住瞇了瞇眼。
    「啊,我想起來了。」張知突然擊掌道,「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你在說什麼?」喬以航一頭霧水。
    張知道:「你不是讓我解釋下剛才的行為嗎?」
    ……
    剛才的行為哪裡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了?
    明明是野獸發情,十分無禮!
    張知見喬以航怒目而視,疑惑道:「我說錯了?」
    「用正常點的話說!」喬以航也沒有去糾正他。在他看來,張知絕對是因為誤解那八個字的意思所以才拿來用的。
    張知收斂表情,看著他,很認真地回答道:「情不自禁。」
    「……」喬以航嘴角一抽又一抽。
    其實有句話他很久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和張知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讓他有種被當做言情小說女主角的感覺?
    喬以航繼續怒目。
    張知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著他。
    ……
    就是這個討厭的眼神!
    喬以航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張知的外形自然是相當好的,演個偶像劇或是愛情電影的男主角不成問題。事實上,哪怕是他這樣的條件的人,看到張知也不得不承認他在深情凝望的時候,的確是很養眼的畫面。但是……如果自己不是那個被凝望的對象,那麼他的心跳就不會這麼快,全身的汗毛不會豎得這麼直,整個腦袋也不會這麼暈沉沉的不舒服!
    喬以航將所有的錯全都歸咎於對方。
    「今天是你生日,我就當這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深吸了口氣,「反正大學裡這麼玩的人也很多。」
    「大學裡這麼玩的人也很多?」張知聲音陡然上揚。
    喬以航不理他,繼續接下去道:「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們還是吃蛋糕吧?」
    「烏龜。」
    「……」
    張知冷聲道:「一遇到事情就只會把腦袋縮起來的烏龜!」
    「看在你從小在外國長大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對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男人來說,烏龜決定是比狗更加難聽的形容詞。因為這會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龜公。
    張知道:「如果你光明正大地面對,我當然不會說你。」
    「光明正大?我哪裡不光明正大了?明明是你黑燈瞎火……」喬以航瞳孔裡的張知驟然放大,不等他反應過來,張知一手扶住他的後腦勺,將他的頭狠狠地壓下自己。
    唇再度碰撞在一起。
    這次要比剛才激烈得多。
    喬以航只覺唇上一痛,嘴巴不由又張大了些,正好送給張知趁虛而入的機會。
    當陌生的溫潤在他口中翻天攪海時,喬以航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沒初吻經驗的人?
    張知的吮吸和舔舐完全出自自己的本能,另一隻手慢慢地移到他的背上,然後順勢下滑。
    喬以航背脊汗毛倒豎,猛然清醒過來,抬起雙手將仍沉浸在火熱激情中的張知狠狠推開!
    「夠了!」他這次是真的暴走了,一雙眼睛黑得像濃墨!
    張知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昂頭道:「你不是讓我許生日願望嗎?這就是我的生日願望!」
    喬以航窒住。
    「你還記得我們在遊戲裡是怎麼結婚的嗎?」
    喬以航強作無動於衷。
    「來月老祠,一起做夫妻任務。」張知記得清清楚楚。
    喬以航眼神閃了閃。
    「我現在再問一遍。」張知偷偷吸了口氣,高聲道,「喬以航。」
    「……」
    「和我一起在現實中做夫妻任務吧!」張知一字一頓道,「我會在你挫折的時候安慰你,被人欺負的時候保護你,受傷的時候照顧你……」煽情是技術活,尤其是這種即興發揮的。他停了五秒鐘,又繼續接下去道,「不讓你有時間寂寞,不讓你有空間悲傷,永遠陪伴你,站在你身後……帶你打怪升級。」
    喬以航鬱悶地想罵人。
    靠!明明是泡無知少女的橋段,他幹嘛這麼緊張!他應該一巴掌呼過去,讓他沖個涼水澡清醒清醒才對。
    「你……」他整理了半天的詞彙,最終憋出一句,「有毛病啊!」當初在遊戲裡就不應該答應嫁給他的,看,惹出多少後遺症。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就是。
    張知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伸手。」
    「討打?」喬以航瞇著眼睛。
    張知乾脆拉過他的左手,抓住無名指,然後將一枚明晃晃的東西朝他的手指套去。
    喬以航驚得差點連頭髮都豎起來了,手指下意識地縮起,「你做什麼?」
    「這裡沒有月老祠,就先用信物代替。」張知理所當然地道。
    喬以航慌亂得幾乎連腳跟都站不穩,猛然甩開他的手,怒道:「張知,你別太過分了!」
    張知被甩開的手靜止在半空,瞳孔中的情緒劇烈波動,但在喬以航皺緊的眉峰下,漸漸趨於平靜。
    喬以航努力控制著自己急促的呼吸,「我當你是朋友,又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所以才一直忍受你的無理取鬧。但是再怎麼鬧也得有個限度。你剛才……我可以看在你生日的份上當做沒發生過。如果你還想要我這個朋友的,今天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再提!」
    張知嘴唇動了動。
    喬以航搶聲道:「當然。如果你不想要我這個朋友,那麼我們以後就保持距離。」
    「如果我兩樣都做不到呢?」張知握著戒指的手緩緩垂下,伸進褲兜裡,臉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喬以航心頭莫名一痛,卻依然咬牙道:「那麼,我會單方面做到。」他說完,抬腳就走。
    他們站的位置原本就離門不遠,所以開門關門前後不過五秒鐘。
    門外,喬以航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張知一個人站在那裡,直到雙腿發麻,才慢慢走到窗邊。
    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大大小小的水珠掛在玻璃窗上,晶瑩剔透,圓潤無暇。
    他縮了縮肩膀,屈膝坐了下來,雙手枕在膝蓋上,木然地望著黑夜的盡頭。
    蛋糕放在桌上,散發著陣陣甜香,卻沒人有欣賞。
    他的思緒飄回很多年以前。
    也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晚上。
    原本約定要出現的父母都沒有出現。
    而他,就這樣做了一個晚上。
    一樣的冷清,一樣的寂寞。


白熱化(下)


    喬以航一口氣衝下樓,也不管外頭那欲收還羞的小雨滴,跑到路邊順手打了輛的回家。
    出租車向來是城市公認的馬路殺手。
    不等喬以航收拾好心情,他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麼快?」喬以航看著四周熟悉的景物,愣了愣。
    出租車司機道:「要再繞一圈嗎?」
    「不用了。」他想起張知拿出駕照那天,明明到家門卻不讓下車,非要去兜兜風,最後兜出一個古怪老太太的事情。他迅速付錢下車上樓。
    進了家,關上門,喬以航才覺得心定了定。只是張知舌尖的溫度彷彿還殘留在他的口齒之間,讓他一想起就忍不住一陣面紅心跳。
    門外走道突然傳來腳步聲。
    換做平時,門板和牆壁的厚度足以將生意隔絕在外面。但今天他就站在門邊,而且耳朵空前靈敏,甚至連對方大概走到哪個位置都聽得一清二楚。
    ……
    不會是追來了吧?
    喬以航手心滲出汗水。
    對於張知突如其來的告白,他還沒有調整好心態。能說的狠話都已經說了,如果張知再死纏爛打,他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畢竟被同性告白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也沒什麼能夠的參考和借鑒的案例。
    難道真的把他當色狼揍一頓?
    ……可是當他是色狼,就好像在暗示自己變成對方性|幻想對像似的。
    喬以航因自己想到這三個字而嚇了一跳。以張知二十歲才獻出初吻來看,他應當不會這麼有超前意識吧?
    外面的腳步停到對面,過了會兒,傳來關門聲。
    原來是鄰居。
    喬以航鬆了口氣,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抓著門把,一副隨時準備開門的樣子。
    「……」
    他想起他們還住在一個屋簷下。也就是說,張知隨時可能會回來。
    鬼使神差地,他將門上了鎖。
    聽到門鎖啪得一聲,喬以航覺得自己的心頭也上了一把鎖。不止外面的東西不會進去,裡面的東西也很難出來。
    做好防護措施,他深吸了口氣,決定暫時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拋諸腦後,先痛痛快快地泡個澡。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點點香薰,泡個澡最好了。
    他故作輕鬆地朝臥室走去。
    ……
    一個小時後。
    喬以航穿著睡衣,一步三頓地挪到門邊,先是側耳傾聽了會兒外面動靜,然後湊著貓眼往外看了半天,確定自家門外除了空氣還是空氣之後,他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惱怒。然後啪的一聲,將鎖上的門鎖又打開了。
    「唉,早知道就不收房租了。」他邊自言自語,邊搖晃著腦袋往臥室走去。
    ……
    又一個小時後。
    喬以航抱著插著腰從臥室裡走出來。
    客廳的燈亮堂堂的,好像有什麼人在用似的。
    他走到門邊,默默地關上燈,又回到臥室。
    ……
    半小時後。
    他抱著枕頭摸黑走到沙發邊,將枕頭往沙發上一丟,倒頭就睡。
    ……
    沙發上,一夜的輾轉反側。
    凌晨。
    刺耳的電話鈴聲衝破寧靜的客廳。
    喬以航一個激靈,翻身坐起,茫然地環視四周,半晌才抹了把臉,慢吞吞地接起電話。
    「大喬?」小周驚異道。
    「嗯。」因為一晚上沒睡好,喬以航的大腦有些短路。
    「你今天怎麼這麼快接起電話?」小周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自問自答式地接下去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電影開機儀式?」
    喬以航皺起眉頭,「什麼電影開機儀式?」
    「《黑白之間》啊。還有半個小時,之後會有小型的酒會。」小周頓了頓,「你不會忘記了吧?連導、大神他們都已經到了,就差你了。」
    「是今天嗎?」
    「是啊。」小周很認真地回答。
    喬以航噌得站起來,「我一會兒到!」他正準備掛電話,就聽小周囧囧道:「你不會真的信了吧?我開玩笑的。」
    「……」
    小周不可思議道:「電影開機儀式是三天後啊,昨天馬總開會的時候還特地強調過。……你沒事吧?」她開玩笑的時候是篤定喬以航會揭穿的,所以他真的上當了,反倒讓她措手不及。
    「你很無聊!」喬以航咬牙切齒。
    小周乾咳一聲道:「雖然不是電影的開機儀式,但是你上午要主持《天際音樂》,也不能遲到。」
    天際音樂是直播節目。由於是上午播出,時段不大好,所以收視率不高,伊瑪特以前從來不接。這次是考慮到天聲獎在即,想給喬以航已經發行好長一段時間的專輯造勢,所以伊瑪特特地安排喬以航多上各種音樂節目,增加曝光率,以增加競爭籌碼。
    藍雨晴和NCC原本想讓《幸福果樹》參加這屆天聲獎,後來考慮到太過倉促宣傳反而會打擊銷量,因此將得獎的希望放到了明年。這樣一來對喬以航倒是有好處的,兩張專輯競爭會削弱他的選票,倒不如專攻一張。
    談到工作,蒙在喬以航腦袋裡的那層薄膜終於被思考,思路又清晰起來。
    「嗯。一會兒你來接我。」喬以航道。
    小周道:「好。其實高董很久以前就一直希望你用公司車,不要老是自己開車。」
    喬以航呆了呆,驀然意識到他還有一輛車停在自家的車庫裡。這幾天又張知專車接送,讓他差點忘記了這個事實。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他連忙道:「不用你來接了,我自己開車。」
    小周道:「……你是在報剛才的一箭之仇嗎?」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總之一會兒我會自己去電視台的,你在那裡等我就好。」喬以航說完,直接掛下電,進浴室梳洗。
    洗完臉,他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
    經過一夜的放任,下巴長出了青青的鬍渣,眼睛也有些許血絲,眼下有一層淡淡的灰痕。即使不算頭上頂著的那堆雞窩,他看上去也很落魄。
    喬以航盯著鏡子,就好像想透過他看清楚自己。
    ……
    「白癡。」他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天際音樂》進行得不大順利。
    從開始到現在,喬以航已經說錯了兩個地方。一是陸萬鵬新歌的名字——《花園夜笑》變成了《花園笑夜》,雖然只是最後兩個字的錯位,但感覺就好像一部恐怖片突然變成了一部搞笑片。另一個是把沈慎元叫做了師妹。
    而節目才進行了一半。
    「……」小周和導播一起都捏著一把冷汗。
    幸好,一句師妹顯然讓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起來,後面總算沒有再出岔子。
    直播結束,有不少觀眾就這兩個錯誤打電話進來。
    喬以航坐在化妝室,聽小周轉達電話內容。
    「關於第一個錯誤,觀眾一共有兩種情緒。」小周掰著手指道,「一種,他們覺得你作為一個主持人,因為和陸萬鵬之前的恩怨而故意叫錯他新歌的名字,實在是太小心眼了。」
    喬以航默不吭聲地喝水。
    「另一種,幹得好!」小周補充道,「我屬於第二種,雖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喬以航繼續喝水。
    「關於你的第二個錯誤,觀眾只有一種反應,那就是……你很幽默。」小周翻了個白眼。從她的角度來講,她實在看不出把沈慎元叫做師妹有什麼好幽默的,這分明就是冷漠啊。連自家師弟的性別都搞不清楚。
    「接下來做什麼?」喬以航望著她。
    「接下來是《林當家》,談話類的綜藝節目,下午開始,要錄很久。」她瞇起眼睛打量著他的臉,「你臉色不大好,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反正時間還早?」
    喬以航道:「既然還有時間,我想去游個泳。」
    「啊?」為什麼他把游泳說得這麼輕鬆?跟上廁所似的。
    喬以航道:「電影快開拍了,我要減肥。」
    「這句話你要是早一個月說,高董一定會很感動的。」小周小聲嘀咕道。
    喬以航權當做沒聽到,站起身來,「我下午過來,有事打電話。」
    「嗯。」小周無可奈何。
    喬以航突然掏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狀若不經意地問道:「剛才真的沒有電話打過來?」
    小周聳肩道:「我沒聽到,也沒動過。你看看有沒有記錄?」
    「……」要是有,他就不用問了。
    喬以航不自在地避過她伸過來的腦袋,「沒事我先走了。」
    「啊,對了!」小周突然道,「下午是談話類的節目,所以可能會涉及到感情問題。」
    「放心。」喬以航出道這麼久,關於這些問題早就有自己的一套應對辦法。
    「不,我是想要告訴你,」小周道,「陸萬鵬正在新專輯的宣傳期,所以張復滿會帶著他一起出席。所以,他們要一起探討這個感情問題。」她突然覺得《林當家》這個編導實在太賊了,這樣的話題這樣的嘉賓,想不吊人胃口都不行。至少她現在就十分的期待。



糾結中(上)


    游泳實在是減壓良方。
    尤其偌大一個游泳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喬以航整個人浸在水裡。
    水溫貼著肌膚,從最初的清涼漸漸變得溫暖。靜止的水流好似一個巨大的果凍,無處不在地將他團團裹住。煩躁了一夜又一上午的思緒終於平靜下來。
    昨夜一幕幕從腦海中走馬燈般的閃過。
    走出當時震驚的心情,張知每個細微的表情都清晰地從腦海中翻騰出來。
    期待,期待,失落,失落……
    「噢。」他猛地從水裡抬起頭。
    晶亮的水花向四方散開,水面蕩漾,猶如喬以航此刻的心湖。
    他抹了把臉,抬起頭。
    游泳池是露天的,金燦燦的陽光照耀著水波,一粼粼的金色好似無數條金色鯉魚在池中穿梭。
    昨夜明明下了場大雨,今天卻了無痕跡。
    喬以航心頭動了動,隱隱抓住了什麼,但很快又滑了開去。望著水波越來越小的池面,他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心莫名地吊在半空,找不到落腳地,忽然很想發脾氣。
    ……
    他發洩似的扎頭進水裡,雙腿奮力在池壁一蹬,人頓時如箭魚般射了出去。
    《林當家》主持人就叫林當,這個節目名原本的意思是林當的家,希望所有來此做客的嘉賓能夠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氛圍。但節目名氣傳開之後,更多人將它理解為林、當家。不管前輩後輩見了他都是一口一個當家的。
    所以隨著節目時間越做越長,名氣越來越大,他的地位水漲船高。雖然還比不上蕭福平、黎默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比不上在綜藝圈如日中天的一哥鍾堯,但自他之上,也就這麼屈指可數的幾位了。這點從他能夠請動張復滿這樣在演藝圈翻雲覆雨的大老闆就可以看出來。
    不過大牌歸大牌,對於今天還是有點緊張。
    一來是張復滿的出席。能請這種人物來做節目當然是幸事,但要是不小心在節目裡把他給得罪了,那麼幸事很快就會變成禍事。
    二來是陸萬鵬和喬以航的聯袂出席。這兩人的恩恩怨怨都是光天化日之下擺著的。兩人的比賽他看了,說心裡話,不是不同情陸萬鵬的。一個二愣子闖娛樂圈,分明就是被張復滿當槍使,被其他人當猴子耍。要不是他用的真正實力留住了一部分的聽眾,林當打賭,在那場比賽輸了之後,張復滿一定會將陸萬鵬棄之如敝屣。當然,今天張復滿肯帶著他上節目,也說明他的前途還是不可限量的。林當現在唯一祈禱的是,陸萬鵬在張復滿的帶領和調|教下,情商和智商能夠拔高一個檔次。
    「你在想什麼?」陳飛從他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當回神道:「張復滿、喬以航他們到了嗎?我去打個招呼。」
    「嗯。到了,去吧。」陳飛
    拍拍他的肩膀,心裡感慨:能夠和專業主持人搭檔真是好啊。不像當年那個……
    那段往事已經成了他胸口結疤的舊傷。雖然往事如煙,但這縷煙被他縮在這道傷疤裡,時不時地會冒到他的腦海縈繞一圈。
    喬以航坐在化妝室裡。鏡子裡,自己的黑眼圈被粉飾在厚厚的粉餅之下,略顯浮腫的雙眼皮也被眼線勾勒得精神奕奕。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看不出他內在疲憊得快要睡著了。
    門被敲了兩下,林當側近半個身子來。
    明明四肢和心都疲倦得要命,但在娛樂圈三年養成的職業習慣還是讓他反射性地站起來,微笑著打招呼。
    主持人和嘉賓在上節目前打招呼是慣例。一來可以增進彼此的瞭解,消除隔膜,二來有什麼橋段都可以在事先套好說辭。這樣主持人才知道怎麼把握節目的節奏,什麼時候可以插入幾個趣味話題。
    所以大多數的主持人在隨機應變和察言觀色上都相當厲害。儘管喬以航化了妝,但林當一眼就看出他掩藏在妝容下的倦意,笑道:「最近你的通告很多啊。我這個節目要一直做到晚上,辛苦了。」
    喬以航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含笑道:「哪裡哪裡。我很久以前就想來節目了,但一直都沒有機會。」
    兩人又寒暄了半天,林當才直入主題道:「到時候問及你和張佳佳的事情,可以嗎?」
    「當然可以。」喬以航想也不想地回答。事實上,他和張佳佳也的確沒什麼可說的。
    「那麼,隨便哪段緋聞都可以?」林當又確認了下。
    喬以航目光微閃,猶豫了不到一秒時間——從林當的角度看,他完全是立刻回答的,「當然。」
    「那就好。」林當微笑著,似乎別有深意。
    「歡迎當家來參加……林林林,當當得兒當的家!林當家!」
    林當興奮自我鼓掌,「今天的嘉賓非常厲害,全都是抖抖腳,江湖搖三搖的大人物。讓我們先來介紹,當今娛樂圈大佬中的帥哥,帥哥中的大佬的張復滿!」
    張復滿長得不差,觀眾緣也不差。而且他個人還有粉絲團,雖然為數不多,但足夠把馬瑞給比到牆角蹲著去。
    「張復滿是大佬中的帥哥,而這位就是帥哥中的大帥哥,帥絕人寰,喬以航!」
    現場頓時響起一片尖叫聲。
    喬以航微笑著和現場觀眾打招呼。
    「喬大帥的人氣果然不容小覷。好,接下來的這位,也許他不夠帥,但他很MAN。也許他還是新人,但他粉絲成萬上千。」林當手臂一揮,「讓我們一起來歡迎神級唱將陸萬鵬。」
    鼓掌聲熱烈,但沒有尖叫。
    林當家又陸續介紹了其他幾位參與嘉賓。但是其他嘉賓本身和觀眾們都知道,他們這次是來陪太子讀書的。今天的經
    典好戲絕對聚集在前面這三個人身上。
    「今天的主題是愛與被愛,在座幾位被愛是肯定的,所以我想大家一定都很好奇你們的愛是怎麼樣的。」林當看著張復滿笑道,「張大哥先請。」
    張復滿淡然一笑道:「我的感情世界很枯燥的。」
    觀眾噓聲一片。
    張復滿似乎也覺得這句話說得有點虛,接下去道:「的確很枯燥。在我這個年紀與其說愛情,倒不如說契合。」
    「那您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結婚呢?」一個男嘉賓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觀眾大笑。
    張復滿笑著反擊道:「因為你太晚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男嘉賓囧:「……」
    觀眾席尖叫聲不斷。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林當做了個暈倒的姿勢,「天哪。我今天是做談話節目,不是相親節目啊。」
    張復滿擺手道:「剛才是開玩笑的。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的,我喜歡隨遇而安。」
    林當將炮筒指向喬以航,「那麼大喬呢?你最近在很多娛樂八卦雜誌上風光無限啊。我太羨慕你了。」
    儘管事先已經打過招呼,但是遭遇這樣強大的攻擊,喬以航無奈地笑笑,「這裡面有很多誤會。」
    「你真是太討打了。」之前的男嘉賓突然開口道。
    林當嚇了一跳,但很快接話道:「就是啊。為什麼我們都沒有這種誤會,就你有?」
    喬以航歎氣。雖然對這種事情歎氣的確很討打,但是艷福這種事情要限量才行,太多的話也是一種困擾。
    「你和張佳佳是真的嗎?」男嘉賓單刀直入。
    不等喬以航回答,就聽林當鬱悶道:「你是想代替我當主持人吧?」
    男嘉賓道:「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你是狗仔隊吧。」坐在他旁邊的女嘉賓終於看不下去了。
    滿堂哄笑。
    喬以航在哄笑中飛快地想著對策。
    林當果然重複剛才男嘉賓的問題,「那你和張佳佳……」
    「朋友。」喬以航道,「拍攝《拚搏吧!神怪冒險隊》時,承蒙她的關照,非常感激。」
    張復滿突然插嘴道:「所以有發展的可能?」
    喬以航道:「未來有無限可能。您和大偉也是。」大偉就是剛才一直插嘴的男嘉賓。
    張復滿看了他一眼,沒有回嘴。
    林當道:「其實喬以航最讓人羨慕的是,連張佳佳這樣的女神都只是他的緋聞之一。」
    觀眾嘩然。
    喬以航炯炯有神地看著他,彷彿在暗示他適可而止。
    但林當已經完完全全投入到主持人這個角色中去了,「還有青春玉女藍雨晴。啊,多少男人羨慕死你了。」
    喬以航笑著摸額頭。
    「但是男人羨慕不是本事,因為大喬本來就很帥,所以被男人羨慕是正常的。但他更厲害的是讓女人也羨慕。」
    聽林當
    的話,喬以航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林當道:「他眾多緋聞中,最最離奇最最傳奇的一段應該就是他和張氏集團小太子一起出席大太子婚禮的事。前面你都可以不解釋,但是這個一定要解釋。」
    喬以航心跳忍不住地加快。
    換做昨天以前,遇到這個問題他可以很從容地回答說,大家都是朋友。就如他剛才應當張佳佳那段緋聞時所作的那樣。但是經過昨夜之後,他發現自己的心完全被攪亂了,根本沒辦法很冷靜地回答。
    林當見喬以航沒有立時回答,也愣了下,但多年的救場經驗讓他很快反應道:「你不知道這段緋聞嗎?」
    喬以航回神,故意倒吸一口涼氣道:「我沒想到你會當著他二叔的面問。」
    「啊。」林當一臉剛剛發覺的樣子,「張知是張復滿的侄子。」
    張復滿頷首,「嗯,所以我也很感興趣。」
    林當催促喬以航道:「解釋下。」
    喬以航這時候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我們是朋友。」
    「朋友?很好的朋友?」林當又重複著問了一句。
    喬以航鄭重地點頭。
    「好吧。現在據我們所知,喬以航的朋友錄裡已經有了張佳佳、藍雨晴、張知……」林當突然一頓道,「而現在他朋友錄中的三分之一到達了現場。」
    喬以航一怔。
    林當賣關子道:「你猜猜看是哪一個?」
    喬以航搖頭道:「猜不出來。」他心底翻江倒海地想:不會是……應該不會!他不是藝人,所以最可能的應該是藍雨晴。張佳佳也很少參加綜藝節目。
    林當突然遞了一張題板和一支筆給他。「寫下名字,讓我們猜猜準不准。」他見喬以航遲遲不動筆,又退了一步道,「一個字,一個字就行。」
    「一個字?」喬以航無奈地拔開筆蓋。在筆尖和紙觸碰到的剎那,突然轉了方向……
    林當等他寫完,直接將題板反過來,「現在,讓我們以千分期待的心情,萬分熱烈的掌聲,鄭重地有請喬以航緋聞……朋友!」
    喬以航都轉過頭去。
    一道被畫得五顏六色的彩色自動慢慢地向兩邊拉開。
    頎長高傲的身影在白色煙霧中顯現出來。
    觀眾尖叫聲瞬間直衝雲霄。


糾結中(中)


    那人漸從繚繞的煙霧中走出來。
    喬以航愣了愣,眼睛明顯閃爍著不可置信。
    他……怎麼搞成這樣了?
    張知站在台上,頭髮故意被抓成了亂糟糟的造型,嘴唇上下都有青澀的鬍渣,但從形狀來看,明顯是修剪過的。配上灰褐色的休閒西裝,整個人顯得頹廢又硬朗,混血兒的優勢展露無遺。
    觀眾們尖叫聲不絕,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林當做了兩次安靜的手勢才勉強控制住局勢。
    「啊。帥哥的魅力真是太大了。」他深呼了口氣,撫摸著心臟道,「說實話,剛才張知出來的剎那,連我的心都漏跳了好幾拍。」
    大偉感慨道:「看起來您的心臟功能不大好啊。」
    林當順著他的話接下去道:「是啊,我也覺得我活得太不容易了。但是能看到張復滿、喬以航和張知這樣老中青三代帥哥,我覺得……」
    「等等,誰是老帥哥?」張復滿衝他挑挑眉。
    林當尷尬地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來介紹下您的侄子吧。歡迎當今樂壇新教父,讓人一見難忘的超級混血大帥哥張知!」
    掌聲如雷鳴。
    喬以航的手下意識地鼓掌著,但眼睛卻刻意迴避張知望過來的目光。原本坐在他身邊的嘉賓主動讓出位置給張知。
    張知毫不猶豫地坐下了。
    林當讚歎道:「怪不得你們會鬧緋聞,實在是一幅很美麗的畫面啊。」
    張知身體下意識朝喬以航的方向靠了靠。
    喬以航尷尬地笑笑。
    林當揚了揚題板,對張知道:「在你出來之前,我們曾經讓大喬預測下誰會從那裡出來,你知道,有時候人的猜測是代表著他的期盼的。你想不想知道是誰?」
    張知不為所動道:「我知道他期盼的是誰就好。」
    林當呆了呆,隨即激動道:「啊?你知道是誰?你要不要也來猜一猜?」
    張知笑而不語,沖題板一努嘴巴道:「揭曉答案吧。」
    「你真是太狡猾了,你真的才二十歲嗎?」林當似真似假地嗔道,「好吧。讓我們一起來揭曉答案。」
    「等等。」喬以航突然伸出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臉上。其中尤以張知最為複雜熾熱,幸好鏡頭被喬以航擋住了,所以拍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林當失笑道:「今天怎麼怎麼多人讓我等等?我很快嗎?明明我的小名叫慢慢的。不過,大喬啊,你現在想要改答案好像已經晚了。現場這麼多觀眾和嘉賓,你讓我怎麼配合你光明正大地作弊?」
    喬以航也是等等兩個字出口之後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林當繼續道:「但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麼叫等等?」他低頭看了看題板,「說實話,我覺得你這個字寫的還是挺……曖昧的。」
    喬以航似乎想到了什麼,放棄似的擺手道:「揭曉吧揭曉吧。」
    林當道:「那我先揭曉一個偏旁部首?」
    大偉笑道:「張佳佳,張知,藍雨晴,無論那個字揭曉偏旁部首都能猜出整個字了吧?」
    「但未必能猜出是哪個人。噹噹噹噹……」林當將題板反轉,上面寫這一個潦草的張字。
    觀眾們發出恍然的「哦」聲。
    林當好奇道:「哦?你們知道答案了?我還不知道這個張究竟代表的是張知還是張佳佳。話說,大喬,這個張字寫得很潦草啊,是為了耍帥還是寫的時候心情太微妙呢?」
    喬以航開始後悔參加這個節目了,尤其坐在右邊的張知目光時不時地瞟過來,擾得他又焦躁又擔憂,生怕他在節目上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連帶回答林當的話都有些心不在焉,「其實,我是為了讓你們認不出這個字。」
    林當看了看題板,又看看他道:「那你寫得太厚道了。不過這個張字究竟是代表張佳佳還是張知?」
    喬以航定了定神,盡量將自己從慌亂的窘境中解放出來,「都可以。主要是這個字的命中率最高,所以……」
    林當感慨道:「怪不得你和張知傳緋聞,你也很狡猾啊。不知道張知聽到這句話心裡有什麼感想?」
    張知反問道:「你希望我怎麼想?」
    林當道:「當然是喜歡啦,高興啦,或是嫉妒什麼的。我這個節目尺度很寬的,百無禁忌。活了這把年紀,什麼沒見過,你來。」
    張知整了整衣服,隨口道:「真的?」
    林當擺擺手,一臉「你來你來你隨便來」的表情。
    張知猛然轉身。
    喬以航見他撲過來,就暗道不好,正要閃開。但張知彷彿早就預知到他下一步的行動,雙手飛快地抱住他,將他的胳膊緊緊地箍在身下,然後低下頭。
    背後尖叫聲如浪潮般席捲。
    喬以航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腦袋裡一轟,剩下兩個字,完了。
    不過張知並沒有如他想像中那樣,將唇貼上來,而是緊緊地抱了抱,彷彿想要傳達什麼,但很快又放開手,重新坐好。從容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當從頭到尾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直到張知全套動作結束,才失望道:「就這樣?」
    大概他的話代表了很多觀眾心中所想,所以起哄聲又高起來。
    張知頑皮地眨眨眼睛。
    林當看著喬以航赤紅的雙頰,笑道:「你是因為緊張臉紅,還是因為失望臉紅?」
    喬以航穩了穩情緒,歎氣道:「剛剛有種經歷生死大劫的感覺,這是劫後餘生的臉紅。」
    「你們當初不是還一起出席婚宴?這樣應該不算什麼吧?」林當抓準時機,拋出問題。
    「出席婚宴是因為,」喬以航頓了頓,別人以為他在吊胃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穩定剛才被挑撥起的情緒,「我們是好朋友。」
    林當捶桌,「張佳佳和藍雨晴聽到你的回答會很鬱悶吧。和女明星鬧緋聞找朋友當借口,和男人也還是朋友。你朋友太多了!算了,我不問你。我問張知。」他轉頭看向張知,「來點爆料吧。」
    喬以航的目光也被牽引了過去。
    張知這身打扮讓他趕到陌生又熟悉,好像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自己卻沒有參與過程。
    彷彿感應到他的目光,張知轉過頭。
    四目相對,喬以航的胃一陣收縮。該死,這場節目結束之後,他可能要吃嗎丁林。
    「喬以航……」張知緩緩張開口。
    現場自發地安靜下來。
    喬以航幾乎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是我最好的朋友。」張知輕描淡寫地說完,將頭轉向林當的方向,「也是我的目標。」
    「目標?」林當追問,「什麼目標?」
    「奮鬥的目標。」張知一語雙關。
    喬以航耳根有些發燙。
    林當自以為是地解釋道:「在事業上奮鬥的榜樣嗎?」他頓了頓,「其實作為榜樣,你不覺得你二叔的方向和你更加相近?」喬以航畢竟是藝人,而張知做的是行政工作,「我聽說你現在已經是EF公司音樂總監了,以後應該會向製作人這方面發展吧?」
    張知道:「目標是有階段性的。」
    林當恍然道:「啊,你是把喬以航當初級階段的目標嗎?」他很快反應過來這句話有貶低喬以航的嫌疑,補救道,「不過喬以航不會在原地等你的,他也會向前進的。」
    張知別有深意地一笑道:「所以我要努力往前跑才行。」
    喬以航的思緒停留在那句階段性上。張知的意思是說,他只是他的第一個目標?如果達到之後他還會朝下一階段努力?往深裡說,他壓根就是準備和他玩一玩的?!虧他還說什麼——會在挫折的時候安慰你,被人欺負的時候保護你,受傷的時候照顧你,不讓你有時間寂寞,不讓你有空間悲傷,永遠陪伴你,站在你身後帶你打怪升級。
    發覺自己將他當時表白記得一分不差,喬以航的怒氣更加難以抑制地匯聚於胸口。他放在身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來回數次,才控制住自己沒有把怒火表現在臉上。
    節目有條不紊地繼續著。
    陳飛朝林當打了個手勢,表示喬以航的緋聞部分已經拖得太長了,可以進入下個環節。
    林當當下平緩地將話題過渡到陸萬鵬身上。
    好歹他也是這次的主角之一,先前實在是被晾得太久了。
    陸萬鵬已經從唯傑的子公司跳到唯傑,說明他即將成為唯傑主捧的藝人,等於他已經將一隻腳踏在當紅的起跑點上了。誰都不會懷疑唯傑的造星實力,這點顏夙昂是最好的招牌。
    而陸萬鵬的脾氣經過公司培訓之後,明顯收斂很多。偶爾居然還會吹捧吹捧喬以航。
    喬以航心思一大半都落在了張知身上,對於他的吹捧也只是下意識地給予友善回應。節目就這樣在愉快而輕鬆的氛圍下,落下帷幕。
    節目結束後,喬以航的腳向上了發條似的,不等張知有所動作,就衝動地大步走出攝影棚。直到離開攝影棚五六米的時候,他才猛然頓住。
    應該問清楚張知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的。沒道理他把對方當做好朋友,而對方卻把他當做……獵物?
    喬以航惱怒地想回頭,又覺得自己的動作太過刻意。剛好身邊有個自動販賣機,便慢吞吞地摸著零錢,眼角不停地觀察攝影棚門口的動靜。
    張知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和他一同走的還有張復滿,兩人邊說邊笑,相談甚歡的模樣。
    喬以航的硬幣終於掏出來,投進販賣機裡。
    咚得一聲,飲料掉出來。
    喬以航一邊伸手去撿,一邊感應著張知的腳步……
    從他身後擦過。
    然後遠去。
    ……
    喬以航僵住——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關於幽靈系列第三部,會在網游結束之後開的。
    所以也不會太久啦。O(_)O


糾結中(下)

  小周的車已經停在車庫,喬以航下樓。幸好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人,不然別人一定會被他古怪的同手同腳的姿勢而笑掉大牙。
  電視台的車庫規劃得很好。
  外來車輛、內部員工車輛、電視台自家車輛都分門別類,有專門的區域。
  喬以航熟門熟路地朝外來車輛區域走去。
  車庫在地下室,終年不見天日,只有一排排蒼白的燈光,空曠而冰冷。怪不得許多電視劇和電影都喜歡將這裡當做殺人地。
  小周看著喬以航走過來,連忙發動車,誰知他走著走著就這樣直直地從她面前掠過,朝著一輛寶藍色的奧迪走去。
  嘟!
  她拍了下喇叭。
  喬以航猛然驚醒,轉頭看她。
  小周拉下車窗,疑惑道:「你要去哪裡?」
  喬以航似乎呆了呆,然後道:「找你啊。」
  「找我?」小周納悶道,「可是那裡只有一輛奧迪啊。」
  喬以航掉頭上車,先下手為強地抱怨道:「你車停的位置太不起眼了。」
  ……
  再不起眼也比那輛停在柱子後面的好吧。
  不知道是否感應到小周的腹誹,那輛車突然動了。
  然後猶如賽車電影裡看到的那樣,車在拐彎時,華麗麗地擺了下尾巴,然後如旋風般從他們面前開過。
  「呃。」小周眨了眨眼睛,轉頭向喬以航確認道,「剛才那個人……是張知嗎?」由於沒聽說張知也來參加了節目,所以她問得有些不確定。而且張知目前的形象和她之前的認知有很大差距。要不是看慣藝人們的喬裝改扮,她甚至都不會將他們聯想在一起。
  喬以航眼眸一片陰霾,淡然道:「沒看見。」
  小周敏感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試探道:「是直接回家還是找個地方吃飯?」
  喬以航垂眸,「吃飯吧。」
  「吃什麼?」小周不厭其煩地問道。
  「隨便。」喬以航已經沒有再兜下去的興致。
  小周高興地宣佈道:「我要吃麻辣燙。」
  「……」喬以航不得不改變主意重新開口道,「吃火鍋吧。」
  小周嘀咕道:「所有說隨便的人心裡其實一點都不隨便。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動物!」
  喬以航將座椅調節後仰躺下,權當沒聽到。
  小周自以為記憶力不差,神智清楚,但是從車庫出來之後,她一度以為自己的眼力和記憶力都出現了問題。不然她為什麼總是看到張知那輛奧迪車在她面前晃來又晃去呢?
  她看了看後視鏡中好似熟睡的喬以航,決定靜觀其變,先找火鍋店吃飯再說。
  節目錄製得時間很長,街上此時已是燈紅酒綠的景象。
  小周來到一家相熟的火鍋店門口正要停車,就見那輛奧迪從後面飛快地抄上來,斜擋在她車前,嚇得她趕緊踩剎車。
  儘管在踩剎車前,車速已經很慢了,但車還是因為慣性向前衝了一下。
  喬以航坐起身,看了看右邊的火鍋店招牌道:「到了?」
  小周正要解釋眼前的混亂,就看到張知從奧迪車上下來,逕自走到保姆車門前,用力地拍了拍。
  喬以航愣了下,下意識要開門地手抓著車門把猶豫不決。
  小周猜測道:「你欠了他很多錢?」這場景儼然是欠債者和討債者經常出現的片段啊。
  ……
  也對。他又沒欠他什麼,有什麼好緊張的?
  喬以航自我說服,然後果斷地打開車門,正準備理直氣壯地問張知做什麼,誰知話還沒出口,就被張知一把拉住手腕往下拖。
  小周尖叫了一聲。
  怎麼看這情景都像是準備干一架了。
  喬以航猝不及防被拉得一個踉蹌,但很快用另一隻手抓住車門,怒道:「你幹什麼?」
  張知似乎也發現自己太過獨斷,放鬆手中勁道,溫聲道:「回家。」
  喬以航的心臟被「回家」兩個字狠狠地撞擊了下,語氣不禁軟化下來道:「你先回去吧。」
  「你呢?」張知以為他想避開自己,手掌又微微用力起來。
  喬以航抬起手,用另一隻手一點點地掰開他的手指,一字一頓道:「我肚子餓了,要吃飯。」
  張知將頭伸進車裡,對小周道:「謝謝,你可以回去了。」
  「……」小周將身體趴在車窗上,艱難道,「我也餓了。」
  「轉角有麵館。」張知好心地指點她,然後拉著喬以航往火鍋店裡走。
  喬以航看著自己又陷入狼爪的手腕無語。
  小周歎了口氣,準備認命,卻發現張知的車仍大咧咧地攔在她的面前……
  「就算不給吃,好歹把車開走啊!」
  等張知重新停好車,喬以航正一個人涮大白菜涮得痛快。
  張知自發地坐到他對面,將羊肉牛肉都放到自己面前,金針菇等蔬菜換到對面。
  喬以航挑挑眉。
  張知解釋道:「你不是拍戲要減肥嗎?」
  喬以航有些訝異。這件事他提過不止一次,但張知從來沒有真正聽進去過,還是經常塞東西給他吃,沒想到這次居然聽進去了。
  「不過營養要均衡。」張知放了幾個鵪鶉蛋進去,「鵪鶉蛋不長肉的。」
  喬以航說不出的彆扭。
  就好像眼前這個人不但外表改了,連內在都變得陌生起來。
  張知不說話了,專心地給他涮蔬菜,然後一個勁兒地往喬以航盤子夾。
  「夠了。」喬以航吃不消地擺手。
  張知終於開始關注自己面前的羊肉,夾起一塊放進鍋裡,然後漫不經心地問道:「上次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喬以航嘴巴一頓,食物卡在喉嚨裡。他無比慶幸,卡在喉嚨裡的是豆腐,很快就順著食道滑了下去。
  張知抬頭,眼中閃爍著熟悉的真摯和期待。
  喬以航覺得自己這一天白糾結了,時間倒流,他又回到了張知的辦公室裡。區別是那時候放在他們身邊的是蛋糕,而現在卻是火鍋。他乾咳一聲,岔開話題道:「蛋糕怎麼樣了?」
  「吃掉了。」
  喬以航一愣。他不是小氣的人,所以蛋糕的尺寸一點也不小,至少不是一個人一餐能夠吃完的量。
  大約看出他的疑惑,張知解釋道:「昨晚的夜宵,今早的早餐,還有中午的午餐。」
  「那麼好吃?」喬以航很驚訝。因為時間關係,他只是在一家小蛋糕店買的,沒想到這樣隨即都能抽中寶啊。
  大概想起蛋糕的味道,張知的臉上呈現三秒鐘的空白,隨即道:「那是你買的。」
  喬以航歎了口氣。
  要不是張知突如其來的告白,也許這個生日會過得更圓滿些。
  張知突然道:「要吃嗎?」
  「啊?」
  不等喬以航反應過來,張知已經飛快地起身跑出去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喬以航理了理思緒。
  不管怎麼說,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兩個人還能若無其事地坐下來一起吃飯就是件挺難得的事情。而且從昨天到今天的經歷來看,喬以航能夠感覺到自己並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姑且不論不想失去的原因是什麼,總之,能夠得到一個真心的朋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決定盡可能地維繫兩個人現在的這種關係,忘掉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只要張知不再試圖越過線,捅破那層紙,他就可以將事情當做沒發生過。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
  他想起張知剛剛又提起的問題,心下一沉。他和張知現在的關係實在是亂成一團,扯不清楚,理不明白。而最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內心深處並不是很想理明白——這源自於一種本能的恐懼。
  張知很快回來,手裡還提著一隻小快餐盒。
  喬以航見他鄭重其事地打開,心裡不免好奇。
  「喏。吃吧。」張知打開後,將快餐盒轉了轉,面朝他道,「遲到的快樂分享。」
  喬以航看著快餐盒裡孤零零的蛋糕,吃驚道:「還沒吃完?」
  「我本來準備留著當晚餐的。」張知將快餐盒遞給他。
  喬以航接過來,用筷子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然後平靜道:「火鍋還有這麼多,別浪費。」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到了,祝大家中秋節快樂,月餅多多!O(_)O~


都很忙(上)

  一直到吃完飯回家,張知都沒有再提起那件事。
  喬以航自然樂得裝傻。
  回到大樓,張知讓喬以航先上樓,自己去車庫停車。不過他停好車之後,並沒有馬上上樓,而是打開後備箱,拿出一束三十朵的紅玫瑰花來。
  玫瑰花瓣上還有清水點點,顯然是在去火鍋店之前才準備的。
  由於生日那晚遭遇挫敗,張知不得不再度求助於張識謙。
  而不斷延長蜜月歸期的張識謙對於自己愛情顧問的身份也越來越駕輕就熟。尤其是張知幾次向他拋出求助信號之後,他就和老婆一起,就張知和喬以航目前的情況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探討之後,他們給出如下的八字真言——
  富國強兵,徐徐圖之。
  張知聽後思索了很久,終於問道:「找人搶回來嗎?」
  張識謙悲歎。賣弄這種事情,一定要找對對像才可以,不然完全是對牛彈琴。他不得不從雙方最基礎的心理開始給他分析。
  首先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能總是從自己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喬以航是藝人,所以在考慮兩人未來的時候也必須將他的職業考慮進去。首先,太早曝光是絕對不可行的。看看顏夙昂,再看看連覺修,哪個都是在具有一定地位和基礎之後,才敢這樣橫著來。而喬以航和張知兩個人就算加起來,也遠遠不夠這樣的地位。尤其是張知,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張氏集團太子的基礎上,一旦張復勳因為這件事而遷怒,那麼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隨時都會成為鏡花水月。所以,努力鞏固自己的地位,建立自己的事業才是兩人未來最堅實的保障。
  其次,喬以航畢竟是成年男子,而且混跡娛樂圈這麼久,思考問題的方式肯定會比一般人更加謹慎。所以太過緊迫的攻勢只會引起對方的反彈。
  最後,以張識謙的角度看,喬以航對張知某些行為稱得上是縱容了。至少就他自己而言,如果有一個男人強吻自己,那麼絕對不是教訓幾句,說一通狠話能夠瞭解的。起碼狠狠地揍一頓對方才能算數。
  這樣一對比,張知的前途總體來說還是相當光明的。
  張知現在對張識謙的話可以說得上是言聽計從。不但更加投入到工作中去,連向來討厭的綜藝節目也為了知名度和圈中人際關係而硬著頭皮上了。當然,在綜藝節目遇到喬以航絕對是意外之喜。
  電梯叮得一聲,門向兩邊打開。
  張知回過神,握著玫瑰花的手心微微滲出汗水。
  生日那天的經歷對他來說還是殘留了些許陰影,以至於習慣性地想付出,卻害怕對方的回饋。因為他知道,現在收到的回饋離正面還太遠。
  拿出鑰匙打開門,客廳只亮著頂部四周的藍色螢光燈。張知脫掉鞋,躡手躡腳地朝喬以航臥室走去。
  喬以航正好洗完澡,穿著睡衣出來,看到他愣了愣,原本放鬆的身體剎那緊繃起來,「回來了?」
  「嗯。」張知將玫瑰花束從身後拿出來,微笑著遞給他道,「送給你。」
  喬以航下意識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說,被另外一個男人送玫瑰花……而且還是紅色的玫瑰花,怎麼看都覺得很詭異。
  「點綴房間很漂亮的。」張知將花往前送了送。
  這句話顯然是台階了。
  喬以航順著台階下來,接過花,強笑道:「的確。我最近也覺得房間有些單調,但想來想去不知道買什麼,現在看來,就是缺這麼一束花啊。」
  他正說著,張知突然湊過來,對著他的臉輕輕一吻,「晚安。」
  「……」喬以航徹底僵住。
  他的確不想和張知將關係弄僵,但如果不弄僵的前提是天天忍受這樣的騷擾……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喬以航深吸了口氣,轉身回房,關上門。
  自從屋裡多了房客之後,他就養成了經常關臥室門的好習慣。
  他將玫瑰花放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數著。
  事實上,他家裡並沒有裝花的花瓶。他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電視裡那些主角收到花之後,總能找到一個體形相配的花瓶來裝。他認為,大多數人最多只能找到一個剛剛喝完,還沒來得及去丟的易拉罐。
  門被敲了兩下。
  喬以航身體站得筆直。
  張知推開門,「我來洗澡。」
  「請。」喬以航邊微笑,邊懊惱地想,早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房東,就不把另外那間洗手間改建成儲藏室了。
  張知進浴室之後,喬以航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根據浴室裡傳出的聲音而想像出很多旖旎的畫面……
  他趕緊轉移陣地去了書房。
  打開電腦,喬以航手指竟然沒有點遊戲的衝動。
  當初為遊戲而瘋狂的勁頭似乎過去了。不過也是,那時候他是單純的小舟,進遊戲能釋放自己的壓力。如今他進了遊戲,也能遇到兩個知道他是喬以航的人,自然沒了那種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樂趣。說起來,變成人妖的也未必都是騙子,有不少人或許只是想嘗試著成為另外一個人而已。
  喬以航沒有點遊戲,而是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網頁,在搜索欄裡輸入了紅玫瑰三個字。
  等他反應過來時,搜索欄的結果出來了。
  本著不點白不點,點了也沒人看見的原則,他挑了一個結果點擊進去——
  ……
  三十朵紅玫瑰,請接受我的愛。
  ……
  喬以航腦海不期然地冒出張知在《林當家》的那句話——初級階段。
  所以他現在是在為達成初級階段的目標而努力嗎?
  喬以航有些憋屈。他不願意主動提起這件事,以免讓對方覺得自己很在意。但是不提起……他又似乎真的耿耿於懷。
  手指還是點下了遊戲。
  輸入密碼,進入熟悉的畫面,就立刻拉開好友框。
  出乎意料的,大洋竟然在。
  【私聊】
  小舟:(o)大洋?
  大洋:(o)小舟?
  小舟:你怎麼會在?
  大洋:上網啊。
  小舟:算了。有空嗎?
  大洋:結婚嗎?O(_)O~有空!
  小舟:不是。
  小舟:去PK
  大洋:……我肚子痛。
  小舟:沒關係。把人物帶進比武場就行。
  大洋:o(╯□╰)o姐,你跟姐夫學壞了。
  喬以航愣了愣。放在鼠標上的手指久久按不下去。說起來,找人去比武場發洩的確是戰魂無極的作風。
  大洋:最近姐夫很少上遊戲啊。
  小舟:他忙。
  大洋:(o)你和他現實中有聯繫嗎?
  小舟:你很八卦啊。
  大洋:隨便問問。不過自從上次帥帥帥在世界頻道吼了一嗓子之後,就沒再見他上線了。該不會是氣瘋了吧?
  喬以航想起上次沈慎元分享的八卦,一時也不確定起來。以張知的個性……氣瘋的確是很可能的。
  小舟:你做什麼呢?
  大洋:和和尚他們一起打怪呢。姐來不?
  小舟:不了。我四處走走看看好了。
  大洋:……
  大洋:姐你今天是來遊戲裡逛大街的?
  小舟:你可以不叫我姐麼?
  大洋:(o)可是叫你哥的話不是很容易暴露你的身份。
  小舟:你當我路人甲就可以了。
  大洋:啊!
  小舟:?
  大洋:我死掉了。
  小舟:這是天意。
  大洋:-_-|||
  喬以航突然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張知從門口進來,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僅用一條浴巾包裹,兩隻手不斷地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胸前的風景一覽無遺。
  雖然同樣是男人,但喬以航還是下意識地避開目光。
  「你在做什麼?」張知懶洋洋地問。
  「玩遊戲。」
  「遊戲?」張知揚眉,「帥帥帥他們還好嗎?」
  喬以航見他主動提起帥帥帥,順口問道:「上次的事沒事了?」
  「上次的事?」張知茫然。
  「就是他在世界頻道上說……」喬以航瞇起眼睛,「你不知道?」
  張知聳肩。
  「那算了。」這種事情不知道最好。他要是再說出來,反倒像是在挑撥離間了。
  「究竟什麼事?」張知說著,朝他靠了過來。
  沐浴露和洗髮水混合的清新香氣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都很忙(中)

  喬以航抬起手,狀若不經意地摀住鼻子,眼睛緊緊地盯著屏幕道:「沒什麼。我上遊戲的次數比你還少,怎麼可能知道得比你多?」
  「是麼?」張知單手撐在書桌上,將喬以航半包圍在他和書桌之間。
  喬以航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但見他認真地看著電腦屏幕,一時猜不出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沐浴露的味道越來越濃,卻不是單純的沐浴露香味,而是帶著點混合肌膚體味之後的清香。清新中又帶著點淡淡的甜味。
  「你很熱麼?」張知側頭看他有些發紅的雙頰。
  喬以航抬眸,目光不經意地從他唇上掃過,腦海猛然浮現兩度被吻的景象,身體不由自主地燥熱起來。
  張知正想抬手摸摸他的額頭,就見他猛然站起來,有些惱怒地盯著自己。
  「怎麼了?」張知納悶地跟著站直身體。
  「……我睡覺去了。」喬以航說著,一把推開他,逕自朝臥室走去,留下一片茫然的張知。
  難道……他已經討厭他到連一起看電腦都不願意的地步?
  張知氣悶地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手無意識地滑動著鼠標。
  和大洋的私聊記錄就這樣完全地曝露在他的視線之內——
  小舟:算了。有空嗎?
  大洋:結婚嗎?O(_)O~有空!
  ……
  結婚?
  張知警鈴大作。這些天他很少上遊戲,也沒見喬以航上遊戲,便以為他和自己一樣,近來都沒什麼時間上來。現在看來,喬以航不是沒時間上來,而是每次上來都不再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至少,他有足夠的時間勾引到一個新的追求者。
  被屢次拒絕的煩躁和發現喬以航「出軌」的憤怒焚燒他的理智。
  他扯過鍵盤,十指如飛。
  【私聊】
  小舟:你是誰?
  大洋:(o)啊?
  大洋:姐,你失憶了?
  大洋:不對,你是誰?
  小舟:戰魂無極。
  張知想也不想就將自己的大名報了上去。當然,他更多的是在炫耀,炫耀他和喬以航與眾不同的關係。
  大洋:姐夫?
  大洋:(o)你怎麼會上了姐的號?
  大洋:不對,剛才你根本沒下線。
  大洋:啊!你和大喬在一起?!
  看到大喬兩個字,張知的理智總算找回些許,打字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小舟:你是誰?
  大洋:不,應該我問你,你是誰?
  小舟:戰魂無極。-_-|||我回答過了。
  大洋:可是你怎麼可能在姐家裡?
  小舟:……
  張知手指躊躇地放在鍵盤上。從剛才對方脫口打出大喬兩個字,他就知道對方肯定是喬以航現實中的朋友。那麼,原本理直氣壯的他就反過來變得被動了。如果讓人知道他和喬以航同居……儘管還在很純潔的分房階段,八卦和謠言也一定會漫天飛舞。
  「你幹嘛用我的電腦?」喬以航急匆匆地出現在門口,手裡還抓著手機。
  張知渾身一震,這才發覺自己下意識地做了什麼,頓時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解釋道:「你的電腦剛才沒關……」
  「所以你就順便借用我的遊戲賬號擦看我的遊戲資料?」喬以航原本就因為自己的反常而憋著一肚子的氣,這下逮到機會全都爆發出來。「有沒有人告訴你,不問自取叫什麼?」
  張知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腦筋急轉彎,但還是認真地低頭想了想道:「自助餐?」
  喬以航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他想拍桌子,但手抬起來才發現離桌子有點遠,只好用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地捶了捶門道:「這種時候你搞什麼笑?」
  張知無辜地看著他。
  「言歸正傳,誰准你登陸我的賬號,代表我來發言的?」
  張知自知理虧,尷尬地道歉,「對不起。」
  「只是對不起?」喬以航有種化身班主任的錯覺。
  張知也有同樣的錯覺。他認錯態度良好地問道:「那還要怎麼辦?」
  「還要……」喬以航忍住幾乎脫口的罰抄,深吸了口氣道,「從此以後,不許進我的書房。」
  張知沒有任何遲疑地同意了。
  就他個人而言,私人領地是很重要的,所以完全能夠理解喬以航的想法。
  「以後不許光著膀子在屋裡走來走去。」喬以航趁機獅子大開口。
  張知皺眉道:「為什麼?」
  喬以航想也不想道:「有礙觀瞻。」他不等張知回答,又道,「還有,不准出現在我三尺範圍之內。」
  「三尺有多長?」張知問道。
  喬以航比了比。
  張知臉色鐵青,「我反對。」
  喬以航挑眉,指著電腦道:「別忘記你剛才的惡行。」
  張知突然拿過筆筒中的鋼筆,氣勢洶洶地朝喬以航走去。
  喬以航愣了愣。
  鋼筆雖然很尖利,但是用來殺人的話,應該菜刀更省力吧?
  ……他為什麼會想到殺人?
  事實上,不能怪喬以航作此聯想。張知的表情看上去的確非常的……冷峻!
  就在喬以航打算轉身逃回臥室之際,張知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用牙齒咬著鋼筆筆帽,拔出鋼筆在他的掌心上奮筆疾書起來。
  「痛!」喬以航縮了縮手,很快發現張知放輕了力道,「癢,癢……」
  張知很快寫完,鬆開手。
  喬以航納悶地看著掌心上的英文字母和數字。
  「第一行是我的遊戲賬號和密碼。第二行是我信用卡的密碼。第三行是我工資卡的密碼。」張知道,「如果你覺得我剛剛上了你的賬號,侵犯了你的隱私,那麼我現在很歡迎你侵犯回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血債血償嗎?喬以航眨了眨眼睛,有點回不過神。
  張知頓了頓,又道:「當然,你如果想侵犯別的,我也很歡迎。」
  喬以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張知回頭看了看電腦,「需要我來關機嗎?」
  「不用,你現在開始遵守遠離書房條約就可以。」喬以航眼睛掃過掌心的各種密碼,突然沒了和他討價還價的興致。
  張知側身走到他旁邊,停下腳步道:「你最好把密碼找張紙記下來。不然很容易洗掉的。」
  「真是謝謝你的提醒。」喬以航沒好氣道。
  「歡迎你用我的賬號上遊戲。」張知聲音陡然低沉道,「至少我可以保證,你絕對不會在聊天記錄裡找到我和除了你之外的任何談論結婚這兩個字。」
  喬以航愣了愣。
  張知從容地從他身邊走過,回房間去了。
  手機傳來微弱的呼喚聲。
  喬以航後知後覺地發現,手機從頭到尾都在通話狀態。他將手機放到耳邊,沈慎元正在那頭大呼小叫:「我是不是不小心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秘密?」
  「你現在在哪裡?」
  沈慎元被他十萬八千里的問題問得一怔,「家裡啊。」
  「很好,馬上把門打開。」喬以航道,「我現在去你家殺人滅口。」
  沈慎元道:「姐,你還不瞭解我嗎?嘴嚴實著呢。你和姐夫……就是張知的事,我絕對不會告訴第四個人知道的。」
  不用他告訴,就已經不止四個人知道了吧?
  喬以航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沈慎元好奇道:「話說回來,姐,你是怎麼和姐夫好上的?姐夫又怎麼會變成張知的?你們現在是不是同居啊……」
  喬以航果斷地掐斷電話,並認真地考慮是不是真的要去沈慎元家裡殺人滅口。因為怎麼看,那傢伙都像是八卦雜誌社的眼線啊。
  
  接下來的日子,喬以航發現他和張知陷入了似是而非的冷戰中。
  所謂似是而非,就是兩個人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每天對話的句子不超過三句。經常是他一起床,張知就已經把早餐準備好出門了。而等他回來,張知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就是還沒有回來。
  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喬以航在憋了三天之後,正考慮該不該找個機會打破僵局,就到了《黑白之際》開機的日子。


都很忙(下)

  《黑白之間》的開機儀式比當年《男人淚》更為隆重和盛大,炒作的話題也多。比如:
  名導連覺修和大神顏夙昂闊別多年的合作。
  顏夙昂和封亞倫當年宿敵的合作。
  喬以航繼頭回出師不利後,再次殺入電影圈的作品。
  還有,張佳佳和顏夙昂的再度攜手。
  ……
  但是在部分八卦媒體眼中,以上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題都比不上他們潛在可能的關係。
  比如顏夙昂和張佳佳搭檔多年,也曾有緋聞傳出。
  比如喬以航和張佳佳最近因為綜藝節目而傳出的緋聞。
  又比如連覺修和顏夙昂半公開的同性戀傾向。
  ……
  對對他們來說,《黑白之間》的開拍等於八卦春天的到來。
  總之,不管明的暗的,這部電影的話題性毋庸置疑。
  幾乎所有媒體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在開機儀式上大幹一場。但儀式一開始,所有參加媒體集體傻眼。
  此刻坐在台上的幾個人顯然和他們想像中那幾位俊男美女有著很大的差距。事實上,用娛樂媒體苛刻的目光看,他們最多當龍套,長相平凡又不容易搶戲。
  主持人很熱情地介紹他們的身份——
  群眾演員。
  媒體集體無語。雖然他們猜對了,但他們確定他們一點都不興奮。
  主持人繼續熱情地表示,這完全是連導演的主意,主要是為了體現整部電影每個環節都很重要,就算是群眾演員,也是非常值得人注目的一環。
  媒體集體黑臉。
  也就連覺修敢拿媒體這麼玩。換做別個人,直接封殺。不給曝光,不給宣傳,不給……什麼都不給!
  ——可惜不能換做別人。
  媒體不但不能說什麼,而且還要眾口一詞地稱讚,連導演果然是大導演,有大智慧!不然連覺修直接大手一揮,封閉拍攝,那他們就得不償失了。
  做媒體的,和什麼過不去也不能和銷量過不去啊。
  於是,開機儀式就在熱情的群眾演員和冷靜的媒體問答中圓滿結束。
  而原本應該出席的導演和主要演員們集體出現在了金字塔——本市的那座。
  連覺修一個人坐在點歌機旁邊,深情地唱著歌。
  顏夙昂和高勤,封亞倫和喬以航兩人在一組地聊著天。
  氣氛無比和諧。
  喬以航聽封亞倫說起自己演戲的心理歷程,知道他是在提攜自己,聽得極為認真。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黑黑瘦瘦的青年拖著大行李箱走進來。
  歌聲驟停,只有純音樂繼續。
  連覺修瞪大眼睛看著那個青年,「你怎麼來了?」
  青年瞇起眼睛道:「你很不想我來?」
  連覺修連忙道:「當然不是。我是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高勤坦白道:「位置是我提供的。」
  連覺修轉頭瞪他,「你早知道他回國了?」
  高勤道:「我們是表兄弟。」
  「我們還是夫夫咧!」連覺修拉過青年,在他身邊坐下。
  喬以航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貌不驚人的青年就是傳說中的夫人——賈志清。
  賈志清目光掃了一圈,正好和他對上,「啊,你是喬以航。久仰久仰!」他說著,就伸出兩個手來握。
  連覺修摟著他的腰,往後一帶,「我們久別重逢也不見你這麼熱情啊。」
  賈志清嘀咕道:「老夫老妻就像左手右手,有什麼好握的。」
  「……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才過了三次。」連覺修努力想表達自己很新鮮。
  賈志清敷衍地笑笑。
  連覺修摸著他的腰,「沒胖嘛。我媽怎麼肯放你走的?」
  賈志清挑眉道:「沒聽說過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道具嗎?」
  連覺修皺眉道:「道具?」
  賈志清得意地笑道:「我找了些道具在身上這麼一裹,看上去就胖了。媽就放我回國啦。」
  連覺修道:「你沒聽說過這世界上有種人叫做導演他媽嗎?」
  賈志清茫然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就是你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連覺修道。
  「……也就是說,媽知道我作弊?」賈志清笑容垮下來,「那我現在應該裝作不知道她其實已經知道了,還是應該老實交代我知道她已經知道了?」
  連覺修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指著喬以航道:「我介紹一下,喬以航。」
  喬以航、賈志清:「……」
  
  幾次聚會下來,喬以航和他們的關係算是親近不少。
  但散場離開時,高勤私底下提醒他,「連覺修拍戲時會走火入魔,六親不認。別說你,就算顏夙昂一樣翻臉。所以,千萬要將他現在的面孔和以後會遇到的面孔分開來。」
  喬以航聽得一愣一愣的。
  封亞倫在旁邊追加了一句,「是真的。」
  喬以航帶著沉重的心理負擔回家。
  家裡是暗的,張知還沒回來。
  喬以航說不出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他逕自洗澡,然後上床看劇本。
  客廳的門突然傳來聲響。
  喬以航飛快地關掉電燈,將劇本塞進被窩裡。
  過了會兒,他臥室的門被打開了。
  張知躡手躡腳地走進浴室。
  等浴室水龍頭的水聲響起,喬以航才睜開眼睛,望著半透明的浴室門發呆。
  其實他腦海裡什麼都沒想,只是看著那隱約的光線,配合浴室裡謹慎而輕柔的動靜,內心十分平靜和滿足。
  這種狀態顯然是入睡的最佳狀態。等張知洗完出來,喬以航已經進入夢鄉。
  張知走到他床邊,低頭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劇本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幫他掖了掖被角,確認不會凍著之後,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黑白之間》正式開拍。
喬以航第一場戲就是上司告訴他,他的親生父親是黑道大佬,準備派他去親生父親身邊臥底的這場戲。
  縱觀整齣戲,這個場景都是重中之重。
  連覺修原本想放到後面拍,但喬以航堅持先拍。順著拍戲的好處就是讓自己的心理變化也能順理成章的下來,他自認為自己還沒有到隨便拿出一個場景就能直接進入角色的境界。
  但決心和現實是兩回事。
  喬以航才拍了三個小時,就充分見識到連覺修強大火力。
  「我靠!你是警察去黑道臥底,不是黑道來警局臥底!你的姿勢敢不敢再流氓一點?」
  「那個是你的上司,不是你的姘頭!你必要看他看得熱淚盈眶,一臉恨不得撲上去的樣子?」
  「很好。你像個警察了,像個快退休的警察……二十幾歲的人摔東西都不會!」
  「……」
  熬到中午休息,喬以航長舒出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像從槍林彈雨中倖存下來了。
  小周同情地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其實你演得挺好的。」
  喬以航苦笑道:「謝謝安慰。」
  小周道:「我去買午餐,你想吃什麼?」
  喬以航看著正在領盒飯的工作人員道:「幫我領盒飯就好。」
  小周聳肩道:「好吧。本來想買點好吃的慰勞你的。」
  「謝謝。」正好手機鈴聲響起,喬以航順手接起手機,才聽了兩句話,神情驀地變了,「你說什麼?」
  小周停步回頭,就見喬以航臉色蒼白如紙,「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怎麼了?」小周等他掛下電話,連忙問道。
  「我父母在加拿大出了車禍。」喬以航深吸了口氣,伸出手道,「把鑰匙給我。」
  小週六神無主地掏出鑰匙給他,等他拿著鑰匙狂奔而去,才後知後覺地叫道:「你去哪裡?」
  她的嗓門引來眾人詢問。
  連覺修聽完前因後果,皺眉道:「他應該是回家收拾東西,準備趕過去。」
  小周目瞪口呆,「啊?那戲怎麼辦?」
  連覺修似乎從入魔狀態甦醒過來,聳肩道:「那麼多場景,可以先拍別的。」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喬以航的戲份才剛開始,現在換人還來得及。雖然……
  有點可惜。


有轉機(上)


  張知坐在辦公室裡看藝人年度評估報告。
  喬以航當仁不讓地佔據首席。
  雖然不是自己的成就,但他看到密密麻麻的佳績時,也忍不住露出與有榮焉的會心微笑。
  門被篤篤敲了兩下推開,秘書緊張地走進來。
  張知收起笑容,皺眉道:「什麼事?」
  秘書道:「我剛才在網上看到一則新聞。當然,我不是在開小差,我只是在……找資料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則消息。」
  「重點?」張知不耐煩地打斷道。
  「喬以航出車禍了。」秘書六個字說完重點。
  刷——
  椅子被驟然起身的張知猛力推開,他抓起桌上的手機和鑰匙就往外跑。但跑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來。
  秘書不等他問,就識相道:「第一醫院。」
  
  第一醫院人滿為患。
  張知頭一次來,看著攢動的人頭,連醫院大門都摸不到。沒奈何,他只好打電話給高勤。
  高勤道:「八卦小子也剛剛進了這家醫院,所以下面人很多。你直接從住院部後面上來。具體位置在……」
  住院部?
  意思是說喬以航已經嚴重到非住院不可了?
  張知邊聽他指示邊拔腿狂奔。
  為了節約時間,二十二層樓他竟然是用腿跑上來的。
  高勤站在走廊等他。
  「怎麼樣?」張知不顧滿頭大汗,緊張地盯著他。
  高勤歎了口氣,「沒事。額頭擦傷而已。」
  ……
  沒事歎什麼氣?!
  張知強忍下揍人的衝動,正準備越過他往病房裡走,就聽高勤又道:「但他在加拿大的父母也出了車禍。他就是緊張父母,精神恍惚,撞到了電線桿上。」
  張知頓住,「那他父母……」
  「還不知道。」高勤道,「我一會兒幫他辦理出國手續和訂最近的機票。」
  張知不假思索道:「幫我也訂一張。」
  高勤點點頭,「他剛剛打過鎮定劑,正在睡覺。」
  張知轉動門把,輕輕推門進病房。
  喬以航額頭上貼著一張膠布,正仰面睡得香。
  張知輕手輕腳地搬過木凳坐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焦急褪去,恐懼才慢慢湧上心頭。
  幸虧只是擦傷。他不敢假設其他後果,光是有這種念頭就讓他揪心裂肺。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已經將喬以航這三個字牢牢地放在心裡,任由它與自己的心臟緊緊相連。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無論自己有多忙,都必須親自載喬以航上下班。不,從今以後,他會盡量讓喬以航只在他視野所及的範圍內活動。
  「電話。」喬以航低聲喊了一句,睜開眼睛,掙扎著要起身。
  張知這才發現喬以航的手機正在床頭櫃上振動著,連忙拿起來給他。
  喬以航看了眼手機顯示屏,接起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激動,「姨……啊?沒事?……也是額頭擦傷?……哦,沒什麼,我是說,我有個朋友也正好額頭擦傷……啊?對,對,就是我的室友……好,那我一會兒再打電話過來。」他放下電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張知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父母沒事吧?」
  「沒事。我父親額頭擦傷,母親被他抱在懷裡,安然無恙。」喬以航失笑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遺傳。
  張知不禁羨慕。
  人在危急時刻會本能的保護自己,而他的父親居然還能將妻子抱進懷裡,說明喬以航母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遠遠高於自己的生命。
  「你剛才說的室友,不會是指我吧?」在知道虛驚一場之後,張知開始注意起細節。
  喬以航道:「你房間裡還有別的人住嗎?」
  「暫時沒有。」張知露出曖昧的笑,「但不介意有。」
  喬以航別開眼睛,「是上次和我媽聊天的時候,我無意中提到了一句。沒想到她居然告訴了我姨。」
  「無意中?」張知擺明不信。
  「真的是無意。」喬以航加重語氣道,「我媽問我最近人氣怎麼樣?有沒有錢開鍋?要不要申請援助?我回答說,就算沒錢也不怕,反正每個月有萬把塊的房租。」
  張知挑眉道:「只是房租?」
  喬以航睨著他道:「不然呢?」
  張知道:「我工資卡信用卡的密碼都告訴你了。」
  喬以航沒好氣道:「我還知道比爾蓋茨家的保險櫃密碼呢。能用嗎?」
  張知不吭聲,逕自拿出皮夾,將信用卡和工資卡一併取出,往他面前一送。
  喬以航呆若木雞,「幹嘛?」
  「這樣就能用了。」張知微微一笑,眼睛嘴角都彎彎的,極漂亮。
  喬以航強制移開視線,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工資卡和信用卡道:「你別後悔。」
  「嗯,不後悔。以後吃的住的用的都你付。」張知一臉得逞的笑。
  喬以航故作獰笑道:「你認為我會把吃進去的再吐出來……」
  嘴被張知吻住了。
  儘管不是第一次,但張知每次都吻得猝不及防,所以喬以航每次都很配合地愣了下。
  張知趁機抱住他的腰,努力地伸舌頭,撬嘴巴。
  兩人的姿勢緩緩從垂直變成傾斜。
  喬以航看著他漸漸壓上來,立刻掙扎起來,但張知箍得太緊,掙扎的結果是兩人越扭越緊,喬以航被猛地壓倒在床上。
  「痛!」喬以航轉開頭,好不容易蹦出一個字。
  張知摟著他,默默地看著他潮紅的臉孔,眼中滿滿的不甘心。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向來是點火容易滅火難。
  喬以航想推他,又怕引起反彈,只好一動不動地裝死。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中年醫生走進來,看到喬以航和張知的姿勢愣了愣,隨即道:「先停一停,我做個檢查。」
  「……」
  張知挫敗地從站起身,迅速轉身打開窗,看窗外風景。
  中年醫生道:「冷靜冷靜也好。」
  喬以航充滿了把張知和中年醫生兩人打包從窗戶扔下去的衝動。
  
  醫生檢查完,表示要再留院觀察幾天,看有沒有後遺症。
  因為額頭上的傷,喬以航就算出院也沒法開工,所以留得毫無心理壓力。
  張知則奉命回家打包行李,最主要的是將喬以航藏在書房書櫃裡的那台壓箱底的手提電腦帶過來。
  等張知走後,喬以航給父母打了個電話,果然平安無事,這才真正放下心來的。
  三個人在電話裡輪流慰問彼此。
  他母親很八卦地問:「我前兩天看到網上說你和張佳佳談戀愛?」
  喬以航哭笑不得,「假的。」
  母親不甘心地追問道:「能弄假成真麼?」
  「為什麼這麼問?」喬以航心虛地摸了摸嘴唇,彷彿還殘留著張知的味道。
  「我喜歡她啊,我可喜歡她啦。要是能當媳婦就好了。」他母親大笑。
  他父親在另一頭嚷道:「你以前還喜歡顏夙昂呢?也娶回來?」
  「怎麼不行?去阿拉伯娶唄?」他母親豪邁地回答。
  喬以航無力道:「你們好好休養,別太興奮。」
  他母親道:「好吧。你也好好休息。」她說完,就乾淨利落地掛下電話。
  喬以航望著電話,不由自主地想:母親不反對他和顏夙昂,是不是意味著……
  他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想父母對同性戀接受的程度,頓時驚住了。
  他該不會……
  被張知潛移默化了吧?
  
  張知回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半黑了。
  房間裡的燈關著,日薄西山後的灰濛濛光線灑在窗台前後,只能勾勒出喬以航的輪廓。
  張知忐忑道:「發生什麼事了?」
  喬以航緩緩回過頭來。
  因為他背著光,張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從四周詭異的氣氛中判斷——
  「有後遺症?」
  「沒有。」喬以航幽幽否認,糾結了一個下午的腦海中依舊糾結著。
  張知放下手頭的東西,走到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溫柔而帶著微涼的觸感讓喬以航渾身的血直衝腦門。他唯一慶幸的是,房間沒開燈,所以張知看不見。
  啪。
  張知打開燈,然後吃驚地看著他,「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喬以航舔了舔嘴唇,正想找個借口蒙過去,就見張知飛快地按下了呼叫鈴,「……」
  醫護人員很快趕到,帶頭還是那個中年醫生。
  他一進門就道:「我只是外科醫生。呃,那麼你們誰有問題?」
  張知擔憂地看著喬以航道:「他臉很紅,是不是發燒了?」
  中年醫生只瞟了一眼,便道:「你少衝動一點就好了。」
  張知:「……」
  喬以航乾巴巴道:「你不用下班的嗎?」
  「連班。」中年醫生說完,酷酷地轉身,對其他醫護人員道,「散場,走人。」
  張知、喬以航:「……」
  室內靜謐,沉默得發虛。
  喬以航忍不住用剛才想好的借口解釋道:「其實,剛才我是在練習演技。」
  「哦。」張知回神,低下身開始收拾東西。
  氣氛依舊很尷尬。
  喬以航想了想道:「你不是答應過我幫我揣摩角色的嗎?」
  「嗯。」
  「不過你最近很忙,算了。」喬以航想起羅少晨辭職,張知剛剛接手,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應該是分不開身的。
  張知從行李箱裡抽出毯子和小抱枕丟到沙發上,「我已經有了捨身取義的覺悟。」
  「你是來……」
  「陪床的。」
  喬以航瞪大眼睛。
  張知挑眉,「你想要同一張床也可以。」
  喬以航道:「公司不忙嗎?」
  「忙,但不會倒。」張知小聲嘀咕道,「不像你。」
  「什麼?」喬以航豎起耳朵。
  張知作攤手狀,「你剛剛說要揣摩劇本?劇本呢?」
  「……沒帶。」喬以航尷尬道,「要不,今天先放假?」
  「好吧。」張知從行李箱裡拿出兩台除了顏色一模一樣的手提電腦,將紅色的給喬以航,藍色的留給自己。
  「新的?」喬以航瞪大眼睛。
  張知道:「你覺得你家裡那台古董能用來玩遊戲嗎?」
  「咳,我只是瀏覽網頁。」喬以航頓了頓,疑惑地從枕頭下抽出張知的信用卡和工資卡,「你哪裡來的錢?」
  張知笑瞇瞇道:「誰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張信用卡?」
  喬以航:「……」他十分肯定、百分確定、萬分篤定自己一點也沒有因為他剛才放心地交出全副身家而感動!


有轉機(中)


  從上次張知用喬以航的號上遊戲之後,兩個人都很久沒有上過遊戲了,所以拿到電腦都很興奮。唯一的問題是網線只有一根。就在喬以航考慮要不要你上一小時我上一小時的時候,張知從行李箱裡摸出了一個路由器。
  喬以航:「……」
  網線問題順利解決。
  兩人進入遊戲先各自活動,收拾收拾倉庫,看看消息。
  喬以航收拾完倉庫,打開好友,竟然看到水仙和尚和帥帥帥都在線,正準備發私聊,就聽張知在旁邊道:「看幫會頻道。」
  「怎麼了?」喬以航邊問邊打開。
  【幫會】
  嬌嬌敏:討厭!
  水仙和尚:~\(≧▽≦)/~老婆,真的很好看的啦。一起看!
  嬌嬌敏:不要!
  水仙和尚:要不你就開著電影,關掉聲音,然後做其他事情?~~~~(>_<)~~~~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電影嘛。
  嬌嬌敏:我討厭看鬼片。
  水仙和尚:你可以不看的。我一個人看。
  嬌嬌敏:不要!哼,你也不准看!你要是敢看,我就不理你了。
  水仙和尚:嘿嘿嘿,我偷偷看你又不知道。
  嬌嬌敏:我不要理你了。
  小舟:(o)發生什麼事了?
  小舟:我串線了?我是不是串到你們私聊裡了?
  水仙和尚:( o )啊!小舟!嬌嬌,我給你介紹,這是小舟。
  嬌嬌敏:= = 我認得漢字。
  小舟:你好。
  嬌嬌敏:煩死了,我去刷怪。你別跟過來。
  小舟:(o)什麼情況?
  水仙和尚:呃,新婚老婆。
  戰魂無極:-_-|||好久不見。
  水仙和尚:O(_)O~好幾不見。
  戰魂無極:老地方見。
  水仙和尚:……
  水仙和尚:不去可不可以?
  戰魂無極:有些問題不用問。
  水仙和尚:o(╯□╰)o
  
  【私聊】
  小舟:-_-|||你不要老欺負和尚。
  其實喬以航更想說的是,不要在帥帥帥在線的時候欺負和尚。
  戰魂無極:……
  張知轉頭對喬以航道:「你是不是忘記我們不但可以視頻還可以語音?」
  喬以航愣了下,鄙視道:「你太沒氣氛了!」
  張知:「……」
  
  【私聊】
  小舟:你居然沒和帥帥帥一起練級?
  水仙和尚:他很忙。
  小舟:可是他在線啊。
  喬以航還想問,就聽張知在旁邊道:「進組。」
  喬以航順手點同意,過了會兒,水仙和尚也加了進來。
  
  【隊伍】
  水仙和尚:/(o)/~~為什麼又去比武場?
  戰魂無極:因為你老婆對我老婆沒禮貌。
  「……」已經很久沒見老婆兩個字的喬以航用目光默默地瞪著張知。
  張知回頭看了他一眼,「老婆,怎麼了?」
  喬以航對他的順口程度表示無語。
  隊伍很快又多了一個成員。
  【隊伍】
  小舟:O(_)O~帥帥帥,好久不見。
  水仙和尚:你們也要老地方見嗎?
  戰魂無極:還有空關心別人?先解決我們的問題!
  水仙和尚: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問題。/(o)/~~
  喬以航突然對張知道:「別在帥帥帥面前PK和尚。」
  張知茫然道:「為什麼?」
  「那個,」喬以航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你還記得上次你拉和尚去比武場嗎?」
  張知想了想,皺眉道:「和連覺修吃飯的那次?」
  喬以航點點頭道:「帥帥帥在世界頻道說,讓你,呃,不要打太多場。」這樣夠委婉了吧?
  張知疑惑道:「什麼意思?」難道帥帥帥也想下場玩?但是他上線時間不是很多,帥帥帥想PK和尚多的是機會,有必要和他在世界頻道上搶對手嗎?
  「就是,不要老是欺負和尚的意思。」
  張知道:「關他什麼事?」
  「被惡霸欺壓的良家婦女又關見義勇為的大俠什麼事?」
  張知沉吟道:「三角戀?」
  喬以航:「……」
  
  【隊伍】
  水仙和尚:我在比武場等得頭髮都白了,你到底來還是不來啊?
  水仙和尚:小舟?
  水仙和尚:戰魂?
  水仙和尚:你們不會煮飯去了吧?
  水仙和尚:你再不來我走了?
  水仙和尚:就算煮飯,也好歹出來吭一聲啊。
  戰魂無極:帥帥帥?
  帥帥帥:嗯?
  
  喬以航緊張地看著屏幕道:「你該不會直接問他這件事吧?」
  張知道:「有什麼問題?」
  喬以航道:「很多事不能這麼直接問的。」
  張知眸光一閃,一臉求知狀,「那應該怎麼問?」
  「不著痕跡地問。」喬以航撇嘴道,「不過這個需要天賦和經驗。」
  張知將頭往床的方向靠了靠,「求愛的話應該怎麼不著痕跡地問?」
  喬以航道:「一輩子別問,最不著痕跡了。」
  張知嘿嘿笑道:「直接用行動表示嗎?」
  喬以航道:「這台電腦多少錢?」
  張知一怔,似乎不解他為什麼把話題轉得這麼快,但還是乖乖回答道:「六千多。」
  喬以航冷哼,「看在錢的份上,你的腦袋保住了。」
  張知瞥了他一眼,輕笑道:「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弄個情侶傷口嗎?」
  喬以航抽了下嘴角,「帥帥帥在呼喚你。」
  
  帥帥帥的待遇和剛才水仙和尚差不多,都很心力交瘁。
  【隊伍】
  帥帥帥:?
  帥帥帥:= =
  帥帥帥:吱一聲。
  戰魂無極:沒事了。
  帥帥帥:……
  水仙和尚:你們夫婦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戰魂無極:一起刷副本?
  水仙和尚:(o)你不來刷我了?
  戰魂無極:就是說刷你。不過我們組隊來。
  水仙和尚:-_-|||其實我很嬌弱的。
  帥帥帥:我討厭嬌字。
  
  對話到這裡驟停。
  張知和喬以航是摸不著頭腦,而向來喜歡插科打諢的水仙和尚也少有地沒有接下去。
  張知緩緩道:「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
  喬以航道:「我覺得不可能。」
  張知道:「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了。這說明我們的心被丘比特之箭串在一起了。」他說情話還有點害羞,不太流利,特別是後面那句有點磕磕絆絆。
  喬以航沒好氣道:「你是用問心思考問題的嗎?」
  「關於你的問題都是。」這一句他回答得極溜。
  喬以航當沒聽到。
  
  隊伍頻道終於刷出一行——
  帥帥帥:我有事先下了。
  戰魂無極:88
  小舟:( ^_^ )/~~拜拜
  水仙和尚:8
  
  【私聊】
  帥帥帥: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帥帥帥:果然很上鏡。
  戰魂無極:(o)
  帥帥帥:林當家。
  戰魂無極:啊,那個。
  帥帥帥:O(_)O哈哈~比喬以航帥。
  戰魂無極:我覺得喬以航帥。
  帥帥帥:你們倆加起來也沒我帥。因為你們只有兩個,但我是三個帥。
  戰魂無極:你和和尚沒事吧?
  大概張知話題大轉彎轉得太快,以至於帥帥帥半天沒回答。
  喬以航見張知剛才不停地打字,但隊伍裡又什麼都沒有,忍不住伸頭過去。
  張知配合地將身體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私聊】
  帥帥帥:沒事。
  帥帥帥:不喜歡他老婆。
  戰魂無極:他三天兩頭結婚,三天兩頭離婚,有什麼好認真的?
  帥帥帥:嗯。我知道。
  帥帥帥:先下了。
  戰魂無極:88
  
  喬以航在旁低喃道:「我也不喜歡他老婆。」
  張知微笑道:「嗯,我也不喜歡你喜歡他老婆。你喜歡我就夠了。」
  「我也不喜歡你。」
  「是麼?」張知猛然回頭,對準喬以航的嘴巴就準備親上去。但他快,喬以航的手腳更快,撈起枕頭對著他的臉拍下來。
  張知捂著臉道:「要留情侶疤的話,用磚頭比較好。」
  喬以航丟開枕頭,拿起電腦,「這個怎麼樣?」
  張知趴著床沿,認真道:「六千多塊。」
  喬以航:「……」

作者有話要說:夜宵完成。\(^o^)/~


有轉機(下)

  帥帥帥走後沒多久,水仙和尚又被他的老婆使喚走了。
  喬以航和張知摸了會兒魚,就都下了。
  原來上線是為了遇到對方,現在對方就在身邊……那還是該語音語音,該視頻視頻吧。
  喬以航無聊地用搜索引擎搜索自己的名字,果然出現自己出車禍的新聞。他又去海闊天空論壇逛了逛,發現他和八卦小子進醫院的消息在論壇最熱鬧的版面置了頂,同樣置頂的還有他們的祈福帖。
  不過他的祈福帖和八卦小子的祈福帖完全是不同的風格。
  點進他的帖子,就感到上上下下都瀰漫著一股粉紅色的哀傷。每個留言都充滿了祝福,讓他看得內心暖洋洋的。
  而八卦小子帖子裡的粉絲大概經受過重重考驗和打擊,心理已經相當的成熟和強大。很多粉絲進來之後先互相打招呼,諸如「我又來了」、「我們又見面了」、「上次的話題繼續吧」之類的,然後放上很多關於符咒、聖水、十字架的圖片,旁邊還配合著「嘜哩嘜哩轟」、「惡靈退散」等註解。
  總之,用喬以航的眼光看,完全是三大宗教比拚現場,偶爾奧林帕斯也能出來露一臉。
  他看了幾頁,忍不住轉頭去看張知。
  張知正帶著耳機,專注地看著視頻上一個外國老頭講課。
  喬以航想起他之前說過已經用遠程的方式復學,怪不得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相較之下,因為額頭小傷就被批了半個月假期的自己就太空閒了。
  他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那首《為愛你而生》的鈴聲在這樣寧靜的夜顯得格外突兀。
  喬以航飛快地將手提電腦丟到一邊,接起手機,向轉頭看過來的張知比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那一頭沈慎元驚叫道:「姐,你進醫院了!」
  喬以航冷冰冰道:「你姐是誰,我不認識。」
  沈慎元乖乖地改口道:「師兄,你沒事了吧?」
  「還在醫院裡躺著。」
  「嚴重嗎?你現在有沒有戴著氧氣罩啊?」
  「你覺得我可能把手機塞進氧氣罩裡和你通話嗎?」
  「不用戴氧氣罩就好。」沈慎元鬆了口氣。
  喬以航:「……」敢情氧氣罩是沈慎元判斷對方病情嚴不嚴重的唯一標準?
  沈慎元想想還是不放心道:「要不我來看你吧?你要吃什麼?我帶點夜宵過來?」
  喬以航看了眼坐在身邊張知,連忙道:「不用!太晚了,我要睡了。」
  沈慎元不死心道:「那我明天一大早過來?」
  「幾點?」
  「七點吧?」
  「不行,我起不來。」
  「師兄,你真的沒事吧?從現在到明天早上七點足足有十個小時。」
  喬以航含糊道:「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
  沈慎元委屈地問:「那我什麼時候能來?」
  「十點半吧,你沒通告吧?」喬以航道,「順便幫我帶一份披薩過來。」
  「行。」沈慎元一口答應。
  喬以航掛下電話,轉頭見張知不知什麼時候取下耳機,正支著下巴看他。
  「你不聽課了?」喬以航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張知不答反問道:「你想吃披薩,我可以幫你買。」
  喬以航道:「你明天不是要上班?」
  張知半瞇起眼睛道:「你是刻意等我上班才讓他來的?誰啊?」
  喬以航皺眉道:「你非得用吃醋的口氣說話嗎?」
  「因為我就是。」張知猛然站起來跳上床,將他撲倒。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顯然預謀已久。
  喬以航的頭重重地撞進枕頭,不等反應,張知已經劈頭蓋臉地親了下來。
  「你……」喬以航剛收了一個字,張知就直接用嘴巴堵上。
  「晚上查……」中年醫生推門進來,看到眼前景象自動將最後一個字吞了下去。
  張知坐直身子,無奈地瞪看著他道:「醫生,請問這道門是什麼用的?」
  中年醫生道:「不讓你們光著身子的時候著涼。」
  張知:「……」
  喬以航猛地坐起來,「醫生,他……」
  「我什麼都沒看見。」中年醫生直接從外面把門關上。
  喬以航轉頭瞪張知。
  張知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喬以航伸腿,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
  張知抓住他的腳踝,順勢又從床上跳了下去。
  「你別太過分。」喬以航黑著臉。任誰被別人三番兩次看到自己被壓在下面的畫面,心情都不會太好。
  張知盤坐在地上,一雙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用近乎無賴的口吻道:「你總得讓我有個盼頭啊。雖然接吻的感覺也不錯,但老擦槍不走火,我遲早有一天引火自焚。」
  喬以航被他無恥而大膽的話驚到開不來口。
  張知眼巴巴地望著他,「反正,今天就我倆。」
  中年醫生突然又推門進來道:「樓上有豪華房,是雙人床,比這個房間貴五百一天。你們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們安排。」
  張知沒好氣地瞪著他道:「我對你只有一個需要。」
  「我明白。」中年醫生很識相地關上門。
  張知突然跳起來追出去,「進門先敲門!」該死的,每次都不讓他把話說完!
  正走在走廊上的中年醫生被嚇了一跳,回頭道:「知道什麼叫鎖門嗎?」
  張知憤憤回房,關門,上鎖!
  喬以航看著仍憤憤不平的張知,慢吞吞道:「我覺得,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張知還沒有退去怒火的雙眸對準他。
  喬以航皺了皺眉。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張知閉了閉眼睛,轉頭去收拾他的沙發床,「但我更知道你心裡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所以我不會放棄。」
  喬以航結巴道:「我對你,什麼感……」他惱羞成怒道,「你想太多了!」
  「我知道就好。」張知在沙發上躺下,「晚安。」
  「我還沒有說完。」喬以航瞪著他,恨不得將他的被子燒出大洞來。
  張知道:「在你決定說真話之前,我拒絕傾聽謊言。」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真話?」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張知掰著手指,「除了這三句話之外,其他話都不是真話。」
  喬以航氣結,順口道:「那我要和你結婚呢?」
  張知像彈簧一樣坐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幾乎要發光,「我答應你的求婚!」
  喬以航差點吐血,轉身躺倒,將被子蓋過頭。
  張知在那裡喋喋不休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美國把事情辦了?順便見見我媽。」
  喬以航聽他一個人在那裡喜滋滋的盤算著,臉色越來越紅,終於忍不住掀開被子道:「晚、安!」
  張知重新躺倒,「今晚我可能會興奮得失眠。」
  「……我剛才開玩笑的。」要是能穿越時空,喬以航一定會掐死十分鐘前的自己。
  張知沉默。
  就在喬以航猜他是不是生氣的時候,他開口道:「我當剛才那句話是開玩笑。」
  喬以航抽了抽嘴角道:「自欺欺人很好玩嗎?」
  「幸福就好。」張知起身,果斷地關掉電燈。
  一室黑暗標誌著今天的話題到此結束。
  喬以航沒讓沈慎元七點鐘來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因為他居然一覺睡到了八點半。起床的時候,張知已經走了。毯子、抱枕都被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行李箱也被豎起來貼著沙發放。
  喬以航不免有些欣慰。要是自己這場車禍能讓張知學會做家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洗漱完,打開電腦看了會兒電影,很快就到了十點半。
  沈慎元幾乎是踩著點進門的。
  喬以航笑容滿面地看著他,「你終於來了。」
  沈慎元受寵若驚道:「師兄,你等我很久了?」
  「當然。」喬以航朝他手中的東西看去,「我一早上都沒吃東西,快餓死了!」
  「……」
  打開披薩,沈慎元正準備伸手拿一塊,就見喬以航飛快地將披薩收起來,「你吃過早飯了吧?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啊。」
  「師兄,其實我沒吃過早飯。」沈慎元的目光還粘著那披薩盒。
  「這樣的話,」喬以航想了想道,「你再忍耐一下,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沈慎元一愣。
  喬以航點頭道:「我在醫院訂的午餐讓給你了。」
  沈慎元:「……」
  等開飯的時間是漫長的。
  沈慎元只好聊天打發時間……和口水。「聽說連導準備先拍大神的戲份。」
  喬以航摸了摸額頭上的傷,「等醫院報告出來,批准我出院,我就回去開工。」
  「但是你的傷口……」
  「用劉海遮住就行。」喬以航將劉海往另一個方向撥了撥,「我照著鏡子試過了,剛好能遮住。」
  沈慎元感慨道:「師兄,你真是太拚命了。」
  喬以航吃披薩的嘴巴微微一頓,很快將嘴裡食物嚥下去之後道:「這是我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
  「最後一個機會?」沈慎元茫然。
  「要是在連覺修手下我都演不好的話,我以後就再也不碰這碗飯了。」喬以航道,「人無完人。我以後就安心地唱歌。」
  沈慎元道:「很多實力派演員也是靠磨練出來的。」
  「但我不能老這麼糟蹋好電影,機會應該留給更有天賦的人。」喬以航頓了頓,「而且最主要的是,和連覺修合作這種經歷,一次就足以『享用』終身。」
  張知剛好推門進來。


光明路(上)


  喬以航見他進來,先是瞪大眼睛,隨即心頭一陣發虛,忍不住去瞄沈慎元的表情。在外人看來,他和張知只是唱片公司同事關係,不算太熱絡。他出現在這裡難免讓人多想。
  沈慎元也愣了下,連忙站起身道:「張,張總監也來看探監啊。」雖然已經知道他是戰魂無極,但真的在現實中看到,還是很難將兩個人的形象聯想到一起,更別說叫出來了。
  話一出口,在場三個人都囧住。
  沈慎元尷尬地想挖地洞。都怪張總監的監字,讓他最後那個詞被順口帶了過去。
  喬以航笑著解圍道:「其實生病和坐牢的確沒什麼區別。」
  沈慎元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道:「師兄,我不是想咒你。」
  喬以航點頭道:「我知道。這種精妙好句你想是想不出來的。」
  「……」沈慎元細細琢磨著這話,怎麼不是那麼個滋味呢?
  張知拎著一大袋東西,默默走到床邊,然後一樣一樣地往外頭拿。
  壽司、酸菜魚、牛排、披薩……各國風味齊聚一堂,讓喬以航的眼睛有點酸。他根本是來踢館的吧!這種時候拿出這些東西,除非沈慎元白癡才會看不出有古怪。他欲哭無淚。
  沈慎元欣喜道:「張總監實在想得太周到了。怕師兄不喜歡出,就各種口味都買了一些。」
  「……」喬以航乾笑道:「是啊,張總監,這怎麼好意思?」
  張知挑眉道:「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也對。在唱片公司的時候,承蒙你的照顧了。」喬以航說著,側了側身,背對著沈慎元朝張知狠狠地眨了眨眼睛。
  張知抬手,輕輕地摸了下他臉,淺笑道:「做什麼鬼臉?」
  喬以航全身凍結。
  沈慎元倒是沒注意兩人之間詭異的互動,一雙眼睛明晃晃地看著他床頭櫃上各種吃食。
  儘管張知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確說什麼,但喬以航就是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過來的無形壓力。二十歲正是充滿未知的年紀,衝動和穩重兩股拉繩在身體裡衝撞,誰都不知道一個刺激能讓他做出什麼事情來。這點從生日的強吻和表白就能看出來。
  想起最近被吻得越來越多的次數和自己越來越淡定的心態,喬以航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墮落竟是有跡可循的。
  保險起見,喬以航決定和沈慎元保持適當的距離,最好是讓他及早撤離張知這顆定時炸彈。
  「師弟啊。」存了趕人的心,喬以航立刻變得和顏悅色,手裡那過張知送來的披薩,轉頭遞給他道,「你剛剛不說沒吃飯嗎?」
  沈慎元受寵若驚之餘,又帶著幾分不信道:「給我的?」
  喬以航道:「我聽說你最近行程比較緊,要多吃點才能補充體力啊。」
  沈慎元想了想道:「師兄的意思是,一會兒還要再請我去一趟食堂?」
  「……」喬以航轉頭,又看了看張知放在床頭櫃上的酸菜魚,咬咬牙,狠狠心,一道遞了過去道,「醫院的午餐還要很久,這碗酸菜魚你先哪去吃。」
  ……
  披薩配酸菜魚?
  沈慎元茫然地接過來,「其實有披薩墊肚子,我能忍到午餐的。」
  你怎麼就這麼不上路呢?
  喬以航暗示道:「你行程這忙,我就不耽誤你了。」
  「為了來看師兄,我上午的行程都推了。一直到下午三點前,我都有空。」沈慎元抓住時機,賣力地展現同門情誼。
  張知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口香糖,拆了一片放入口中,邊咀嚼邊對喬以航道:「你跟我來一下。」
  喬以航警戒道:「去哪裡?」
  「廁所。」
  「……」兩個人去廁所?喬以航看向他的目光藏了十幾把刀子,大有你敢亂來,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架勢。
  「還是,」張知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希望我們在這裡解決?」
  喬以航噎住。
  形勢比人強。在這種情況下,關上門至少只是留下一個想像空間,而敞開門……那就是在床捉姦!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看著喬以航率先下床走進病房配備的廁所之後,張知笑瞇瞇地從茫然的沈慎元面前走過,並故意將口香糖嚼得很大聲。
  ……
  走進廁所,喬以航抱胸站在鏡子面前,對著門戒備地看著後走進來的張知,壓低聲音道:「說吧,什麼事?」
  「請你吃口香糖。」張知將口香糖遞給他。
  喬以航狐疑地看著他。
  張知一動不動。
  喬以航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隨手接過糖,放進嘴巴裡。
  張知將嘴裡的口香糖吐到垃圾桶裡,然後猛然拉過迷茫的喬以航就親了上去。
  
  咚!
  坐在外面正準備吃披薩的沈慎元聽到廁所門被猛烈地撞擊了下,然後廁所裡又迅速恢復了寧靜。
  看了看手裡的披薩,沈慎元吞了口口水,沖廁所叫道:「師兄,張總監,你們沒事吧?」
  廁所裡半晌沒回答。
  過了會兒,門驟然被打開。
  喬以航一馬當先地走出來。原本蒼白的雙唇像抹了口紅是的,嬌艷如火。
  張知慢悠悠地走在後面,嘴角噙著一絲在沈慎元看來完全稱得上「得意」的微笑。
  喬以航突然憤憤地咀嚼著口香糖,彷彿想要發洩什麼。
  沈慎元看看他,又看看張知,「你們……沒事吧?」除了沒事吧三個字,他好像也想不出其他問題了。
  張知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沒口香糖吃了而已。」他頓了頓,問喬以航道,「口香糖好吃嗎?」
  喬以航咀嚼的動作頓住,好似在一瞬間領悟了張知的企圖,一張臉頓時漲得和嘴唇一樣紅。
  奈何演員賣力的演出並沒有博得觀眾的共鳴。
  沈慎元突然很八卦地伸長脖子道:「是不是唱片公司最近有新動作?」
  張知、喬以航:「……」
  「是的,」張知順著他的話面不改色地接下去道,「其實我本來準備打電話通知你去一趟公司的。」
  沈慎元張大眼睛,「做什麼?」
  「我已經決定下周推出你們的唱片,雖然趕不上天聲獎,但是能配合上中秋節。喬以航傷成這樣,宣傳的事情要你多多出力了。」
  「沒問題。」沈慎元當即拍胸脯保證。
  張知睨了他一眼,「那你還不走?」
  「去哪裡?」
  「公司。」
  「好。」沈慎元抱著披薩和酸菜魚走了兩步,「張總監?」
  「我還有事和喬以航商量。」張知看著喬以航,眼睛閃爍著幽冷的光芒。
  喬以航用腳勾出床下的垃圾桶,將口香糖塗在垃圾袋裡。
  「那好吧。」沈慎元轉頭對喬以航道,「姐,那我先走了。」
  「姐?」張知敏感地抓住了這個關鍵字。
  沈慎元看向喬以航道:「姐夫還不知道嗎?」由於一個姐字開了好頭,後面的姐夫也就沒那麼難叫出來了。
  張知皺了皺眉,腦海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推測,「你是大湖?」
  沈慎元狗腿地笑道:「姐夫。」
  ……
  不得不承認,姐夫兩個字的威力還是相當大的。
  比如張知此刻的表情和剛進門時完全判若兩人,一雙眼睛彎得跟月牙似的,就差沒說,說得好,賞!
  提到遊戲,沈慎元完全來了勁兒,「姐夫最近不怎麼上線啊。」
  「嗯,忙。」張知想到一件耿耿於懷的事,「你知道誰是大洋嗎?」
  「知道啊。」沈慎元正要回答,就見喬以航掀開被子露出頭來,「師弟,你不是說要走了?」
  沈慎元驀然一省,「啊,對的,我要走了。姐,再見。」但他下一句話又繞了回去,「姐夫,大洋就是我。下次我上線我們加好友。」
  「哦……就是你啊。」張知拖長音,看不出表情。
  沈慎元覺得他這句「就是你啊」裡面大有文章,因為原本還晴空萬里的表情一下子就陰雲密佈,但他想來想去都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他,事實上,他壓根連得罪的機會都沒有,碰不到面嘛。
  喬以航想起上次張知用他的號上線,額頭上的傷口頓時一跳一跳得隱隱作痛,「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
  「好。」沈慎元看看張知,「姐夫不走?」
  「我陪你姐。」張知說得挺順。
  「行。那回頭見。」
  沈慎元順利離開,張知最終什麼都沒說,但是回頭看喬以航的眼中就帶著點危險的味道。
  喬以航坐起身,看他的目光也不太……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十二點多寫完,發現網絡掛了。Orz打電話給10000,占線。
因為太晚,沒好意思讓別人幫忙請假,所以辛苦大家白等了。Orz←無比虔誠的懺悔狀。


光明路(中)

  「他是大湖又是大洋?所以,從頭到尾他都知道你的身份?」
  「陪你姐?你倒是接得挺順口。」
  張知和喬以航同時開口,然後對著彼此乾瞪眼。
  人平時很少注意自己什麼時候眨眼睛,每次間隔多少秒,但真的瞪眼睛的時候才會知道不眨眼睛很快就會酸澀,隱隱有眼淚在凝聚。
  張知先敗下陣來,「他叫你姐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反駁?」
  「他不一樣。」喬以航隨口說完,發現張知表情越發危險,頓時心底咯登了一下。
  當愛情不確定的時候,最怕聽到對方口中說其他人是特別的。尤其像張知這樣本身就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張知當即感到一股怒氣直衝頭頂,恨不得將已經走遠的沈慎元拖回來揍一頓。
  喬以航蹦出一句,「他是小孩。」
  張知向前走了兩步,佔著站立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小孩?」
  喬以航覺得他這句話似乎問得另有乾坤,但腦袋一直也沒有轉過彎來,只是敷衍地點點頭。
  張知的臉瞬間拉長了,「那我在你眼裡是什麼?」
  他原本還為著喬以航越來越不抗拒他親吻接近的事情而沾沾自喜,但現在往深了一想,說不定喬以航壓根把他當小孩的一時興起,所以才由著他。
  「你?」喬以航回過味來。
  張知又向前挪了幾厘米,單腿跪在床上,毫不掩飾眼中火辣辣的目光,「我在你眼裡算什麼?」
  喬以航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故作輕鬆道:「朋友唄。」
  「朋友?這種朋友?」張知俯身就準備吻過去,但喬以航對他行為已經有了一定認知,很快用手推開他的頭,「別鬧了。」
  張知猛然朝床上捶了一拳,低罵道:「媽的,誰鬧了?」
  喬以航低頭看著剛好落在他兩條腿之間的拳頭,暗暗舒出口氣。這位置,真是精準啊,要是再往上或是往左往右一點,他可能就要延房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能明白我的心?」張知猛然抬頭,眼睛因怒火而燒得晶亮。
  喬以航心頭犯堵,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心裡頭怎麼想的,總是下不去嘴對他狠狠拒絕。總之看著他此時此刻的模樣,他心裡有一塊地方軟得一塌糊塗。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讓這地方露出來,只能戴上不耐煩的面具,皺眉道:「別幼稚。」
  「幼稚?」張知聲音陡然低沉。眼裡的火霎時熄了,化作一片焚燒後的灰燼。
  喬以航抬頭,想摸額頭,但手肘有些僵硬,將一個好好的動作做得像敬禮,「你想過後果嗎?」
  「後果?」張知精神一振,眼裡有死灰復燃的趨勢。一個人會想後果就說明他還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不是沒有去完成的意願的。
  喬以航見他眼睛一會兒亮一會兒暗,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麼,但嘴巴還是按著自己的思路走,「同性戀在國內是不被承認的。」
  張知接得飛快,「但也不算犯罪。」早在他有這個意向的時候,就已經查過國內對這件事的態度。
  「不算犯罪,但有時候比犯罪更不被人理解。」說到這個問題,喬以航漸漸嚴肅起來,五年多的米畢竟不是白吃的。「你想過你父母的態度嗎?」
  張知放下腿,輕輕在床邊坐下,「你不用擔心我母親。」他對自己的母親有足夠的瞭解。她雖然未必贊同,卻絕對不會激烈反對。
  喬以航抓住他未盡之意,「那你的父親呢?」
  張知皺了皺眉。
  父親的態度不用他說,喬以航在婚宴上應該也看得很明白了。但是他對張復勳的感情僅止於血緣上的認同,接受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但絕對沒有到事事必須他的認同才會去做的地步。說實話,要張復勳對這事真反對極了,他說不定堅持得更徹底。
  這是一種叛逆的快感。
  當然,張知絕對不會把這話說出口,以免喬以航胡思亂想,以為自己利用他來打擊自己的父親。
  「你工作的EF唱片公司,是張氏集團旗下的吧?」喬以航直指靶心。
  張知心頭一動,抬眸看著他。
  其實他的眼睛裡並沒有摻著什麼情緒,只是很坦然的目光。但喬以航不知怎的,就覺得心裡頭不是滋味。
  「我們可以瞞著他。」張知緩緩道,「很多明星不是都搞地下情嗎?」
  喬以航訝異。
  他認識的張知似乎不是個會願意搞地下情的人。他應該是今天談戀愛,恨不得明天就詔告天下,受所有人欣羨目光。
  張知手指在被單上劃拉了下,「不然會影響你的事業。」他在這點上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的父親是普通人,他倒不必這麼糾結。但他父親是張復勳,張氏集團董事長,隨便動動手指就可能讓在娛樂圈掀起驚濤駭浪。他現在別說保護喬以航,就連自保也是問題,所以只能不得已的妥協。
  喬以航喉結動了動。他之前的話是失言了,張知並不是幼稚,也並不是將一切看得太簡單,他是深思熟慮的。甚至可能比他想得更遠。
  「那你……」他慢慢張嘴道,「有沒有想過我父母?」
  張知啞然。
  怎麼可能沒想過?
  雪中跪地,負荊請罪,帶人私奔……他想得太多。孫子兵法三十六計都讓他翻了個遍,最後還是只能選瞞天過海,走一步算一步。不然如何?待人私奔也要那人同意才行,他現在連他們的兒子都沒拿下。
  他沒說話,喬以航也沒說。
  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說多了,反倒顯得矯情。
  張知默默地坐了會兒,眼睛瞟到自己帶來的吃食上,「牛排涼了,吃壽司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喬以航倒真有些餓了,順手將壽司拿過來擱到腿上,「一起吃吧。」
  「不了。」張知幫他拉過小桌子,將壽司放在小桌子上,「公司裡還有事,我還要回去。晚上想吃什麼?我帶過來。」
  喬以航抬頭看著他。
  張知神情自若。
  「酸菜魚。」喬以航想起那碗被張知拿走的酸菜魚就肉痛。
  張知想笑,但沉重的心情終究沒讓他牽起嘴角來,「行。」
  喬以航看著他瀟灑轉身,臨到門前,忍不住道:「你晚上……」張知回頭看他。
  「別太晚。」喬以航看著他驟然彎起的笑眼暗暗歎氣,「別來了」三個字怎麼就說不出口呢?
  
  喬以航受的畢竟小傷,醫院確認他沒有腦震盪,額頭也沒留疤之後,就打發他出院了。
  住院期間,張知每天早出晚歸,但無論多晚,都絕對會回來睡覺。喬以航甚至已經習慣聽到他爬上沙發的聲音再睡著,只是白天少不得要補個午覺。
  關於兩人的問題張知再也沒提。那些曖昧的小動作倒是照舊,可惜兩人清醒相處的時間太少,而喬以航躲避他的偷襲也有了經驗,所以基本沒被得逞。
  出院前正好連下了幾天的雨,所以喬以航走出醫院時,外頭的清風濕冷冷的。
  小周將車開到醫院大門前停下,看著張知陰沉著臉將喬以航送上車。
  「記得把仙人球放到陽台上。」喬以航叮囑道,「不用澆水。」仙人球是醫院裡護士粉絲送的,說是對身體好。
  「嗯。」張知冷冷地應聲,「拍完戲早點回家。」
  喬以航想說,他耽誤了這麼久的行程哪裡能想回家就回家,但看他的臉色還是把話嚥了回去,微笑著搖手道別。
  張知將車門嘩啦啦地關上。
  小周踩下油門,車緩緩啟動。
  大約走出十幾米,喬以航回頭。
  張知依然站在遠處,頎長的身軀挺得筆直,臉似乎一直朝著這個方向。
  「其實,」小周躊躇著開口道,「張知挺好的。」
  喬以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小周似乎覺得自己多嘴了,又將嘴巴閉了起來。
  「好在哪裡?」喬以航身體靠在椅背上,默默地背起台詞來。
  小周回憶著自己第一次見張知,他戴墨鏡微笑時的模樣,情不自禁地悸動了下,「帥啊!」
  喬以航從劇本中回神,無語地看著她的後腦勺,須臾,才用很平靜的語氣道:「聽說,我也很帥。」
  「這句話我說過。」小周很坦率地承認了。
  喬以航心裡舒服了點。
  過了不知多久,小周突然蹦出一句,「人啊,有時候就是要說點場面話。」
  「……」
  
  到了拍攝現場,正在拍警局裡,鄧北雲親生父親的金爺找鄧北雲上司放人的場景。
  金爺坐在椅子上,龐大的身軀好像要將椅子擠垮似的,粗短的手指夾著雪茄,吊著眼睛看他,「放不放?一句話。」
  上司溫雅地笑著,手裡不停地站著筆,「警局不會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同時,也會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金爺挺直腰,慢慢地朝前傾,原本藏在眼皮下的眼睛一下子露了出來,精光大綻。
  「他是我兒子。」
  五個字,每個字都說得不重,甚至站得遠的人還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他卻將這五個字寫在臉上,刻在每個人的心裡。一種為人父的驕傲和喜悅,一種身為大佬的自信和跋扈。
  上司上半身慢慢靠後,嘴角笑容還掛著,眼神卻尖銳起來,「他是我下屬。」
  同樣的五個字,每個字都很重,很堅定,很鏗鏘有力,好似有種力量和光輝要從他身後湧現出來。
  「卡!」
  連覺修的聲音將喬以航從凝思中拔了出啦。
  「下一場。」連覺修朝兩位演員點點頭。
  喬以航胸口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幾乎喘不過氣。
  旁邊工作人員讚歎道:「不愧是宋國年啊。老戲骨,一次過。」
  「朱宏偉也很厲害啊。」
  「廢話,他們倆都是連導御用啊。」
  後面他們還說了很多,但喬以航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他只覺得肩膀上的壓力越來越重,後背慢慢滲出冷汗來。
  他對沈慎元說這是最後一場戲,如果演不好就退出影視圈好好守著歌壇這句話不是虛的。
  就因為不是虛的,所以壓力才格外的大。
  不成功,便成仁啊。
  
  張知回到家,發現喬以航已經回來了,正坐在長沙發最左邊的角落上。
  沙發旁開著盞幽暗的小燈,好似為喬以航量身訂做的光環。
  張知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喬以航身後,隨即皺眉道:「你喝酒了?」
  「一點。」喬以航順手拿起擱在茶几上的酒杯。
  張知沒阻止他。
  都是成年人,喝點酒發洩很正常。
  「心情不好?」張知伸臂環住他的肩膀。
  喬以航將酒一口氣喝了下去,半天才嘟囔一句,「演不好。」
  沒有比這更窩囊的了。
  他剛出道被媒體批評得一無是處時也沒現在這麼沮喪。因為那時候被批評的是他的性格。而現在卻是他的演技,他的實力。
  實力被看低,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陸萬鵬。
  那次的場子已經找回來了。
  而這次,他卻沒有這個信心。
  如果說第一次演電影沒演好,可以推說是導演沒有指導到位,那麼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過去的。因為同一個場景拍了一天,最後都沒通過。連覺修還是看在他剛剛出院的份上,才讓先他回來的。
  張知不擅長安慰人。
  在美國這麼多年,他習慣打架,習慣飆車,習慣網游,但就是不習慣交際。 他站起身,伸腿跨坐到喬以航的身側,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很多電視劇上,男人和男人之間都是這麼互相安慰的,應該是有效的吧。
  事實證明有效了。
  因為喬以航沒反抗。
  但三分鐘之後,張知鬱悶了。
  或許因為氣氛,或許因為酒精的氣味,他有反應了。


光明路(下)


  他的酒量不小,可偏偏被熏得有些飄飄然起來。
  「喂,起來。」張知的聲音有些粗啞。
  喬以航用頭蹭了蹭他的肩膀。
  「這裡睡覺會著涼。」張知伸出另一隻手,將他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推開。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思緒還是清醒的,但是剛才瞇著眼睛小睡了三分鐘,卻讓他眼前的景物變得迷迷糊糊起來。
  張知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地扶起他,「上床睡覺吧。」
  喬以航覺得身體不太聽使喚,手臂微微用了下力,兩個人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沒事吧?」儘管知道沙發墊軟得很,張知還是問了一句。
  「嗯,沒事。」喬以航聲音很平靜,也沒有大舌頭。
  張知低聲問道:「那你現在能自己走嗎?」和喬以航的接觸,讓他身體的反應越來越明顯。
  喬以航沉思了會兒,得出結論,「不能。」
  張知歎了口氣,乾脆俯身,深吸一口氣之後,將他攔腰抱起。
  喬以航畢竟是身高一米八的男人,在他身體離開沙發的瞬間,張知感到自己的兩隻手差點被地球引力給拉到地上去。
  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了,他用膝蓋頂了喬以航的背一下,兩隻腳飛快地衝進喬以航的臥室,然後一個前傾,撲倒在床上。
  「痛。」喬以航用陳述的語氣向他抗議。
  張知沒好氣道:「你壓到我的手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的手從他身體底下掙脫出來。
  喬以航不舒服地擺動著身體,雙頰泛著層醉人的桃紅色,睫毛微微顫抖著,嘴角隱約有紅酒印殘留。
  張知身體裡的天使和惡魔交戰著。
  酒後亂性這個詞已經被電視劇都演得氾濫了,說明它的成功率相當高,是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手段。而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他眼前,只要他牢牢地抓住,說不定喬以航心中那座久攻不下的城池就會向他敞開大門。
  當然,也有可能讓兩個人原本就如履薄冰的關係徹底破裂。
  他想起自己生日那晚,喬以航說得那番話。雖然喬以航平時很遷就他,旅遊、兜風、同居統統都對他無可奈何地讓步了,但那是因為他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一旦觸及底線,生日那晚冷面冷語的喬以航就會出現。
  張知拳頭攥得死緊,身體的渴望幾乎要破繭而出,他的意志力做著最後的掙扎。
  「該死!」他低咒一聲,轉頭要走。
  「別走。」喬以航感應到他的離開,突然開口。
  張知身體一僵,難道說他準備……
  「腿酸。」喬以航張開眼睛,卻依然看得不太清楚。
  張知無語地坐上床,幫他一下一下地按摩起腿上肌肉來。
  喬以航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這一聲極輕的呻吟落在張知耳裡無異是驚天一聲雷,將他的慾望重新從埋得嚴嚴實實的遮掩下勾了出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從拿捏變成了輕撫,並有越來越往上的趨勢。
  喬以航動了動,褲子慢慢地頂起了帳篷。
  由於他是仰面的,所以這一變化根本逃不過張知的眼睛。
  ……
  這種情況下再忍住,以後一定會有障礙。
  張知翻身上床,兩隻手撐在喬以航的身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想吻你。」
  喬以航轉過頭。
  既然角度這麼配合,張知自然「不好意思」拒絕,低下頭,貼著他的嘴唇,輕輕地吮吸起來。有鑒於幾次的練習,他的技巧大有長進,動作溫柔又不失霸道。
  喬以航腦海中警鈴大作,但是身體卻跟不上思維,反而下意識地回應著張知。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張知停下嘴,眼中滿是驚喜。
  喬以航又思索了會兒,「不知道。」
  張知笑了,低下頭繼續。
  吻漸漸從嘴唇移到臉頰、耳垂。
  喬以航覺得身體越來越熱,小腹的躁動讓他不安。
  張知和別人一起解決生理需求是第一次,但解決自己的卻並不陌生。見他難受,便順手幫他脫下褲子,將手伸了進去。
  喬以航腳趾一顫,突然抓住張知的手。
  張知疑惑地看著他。
  喬以航閉著眼睛,但手裡的力道卻一點不含糊。
  「我只是想幫你。」張知嘴唇貼著他的耳垂。
  即使腦袋差不多被酒精攪成了漿糊,但靈台的清明還在。絕對不能做到這一步。喬以航咬著下唇,以此防止自己陷入無邊的黑暗。
  張知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
  想繼續下去,又覺得趁人之危。不繼續下去,又好像棄人危難於不顧。
  「被子。」喬以航的話很簡單,卻給人一種思緒極端清晰的感覺。
  張知想了想,最終收回手,幫他拉過旁邊的被子蓋上。不管怎麼說,他沒有抗拒自己最初的親近,就說明已經接受了一部分。至於其他,藉著張識謙的那句話——徐徐圖之就是了。
  喬以航的手放在被子上,好似安心了。
  張知低頭看著自己的帳篷。這種時刻,好像應該先解決自己的問題。他一拳輕捶在床上,急促地朝浴室裡跑去。
  解決完問題,又衝完澡,張知裹著浴巾出來。
  喬以航睡熟了,但臉還是紅撲撲的。
  張知見他身上還穿著襯衣,十分礙眼,便走到旁邊幫他脫起衣服來。
  儘管睡得迷迷糊糊的,喬以航的動作卻十分配合,上半身下半身都任由他來。
  其實他喝得不算醉,至少沒有不省人事和反胃的地步。但他就是不想醒,或者說,在這一刻,他的理智清醒著,卻寧可放任身體跟著感官走——當然,是小心翼翼地放任著它,絕不觸及底線。
  張知將衣服褲子分門別類地丟進洗衣機,然後坐到喬以航的床邊。
  看喬以航睡覺好像成了他的一種愛好。
  雖然什麼也不能做,但是光看著,就有種幸福的暖流從身體裡穿過。
  第一次發現世界上竟然有這樣討他喜歡的人。眼睛、鼻子、嘴巴、臉型……每一樣都是他最愛的樣子。這樣看著看著,他的手指又忍不住輕撫了上去,然後又不滿足地用嘴唇代替了手指。
  五分鐘後,張知又進了次浴室。
  再出來,喬以航正趴在床上,上半身赤露著,被子被掀到腰部以下。股溝若隱若現。
  張知吞了口口水,鬱悶地想捶牆。
  他乾脆走過去,扯掉浴巾,也不管自己還赤|裸著,直接上床,拉過被子蓋住兩個人,然後摟住喬以航。既然不能做激烈的,那就讓他滿足下小小的心願吧。只要同床共枕,就算什麼都沒做也沒關係。
  喬以航剛開始還因為不習慣而掙扎了兩下,但找到舒服的姿勢後,也就由著去了。
  反倒是張知,開始興奮、激動,後來就有些激情難耐。
  在小心翼翼地堅持了一個小時之後,他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
  同床共枕的話,還是做點什麼比較好。
  
  喬以航半夜醒來,腦袋好像被冷水浸過一樣,痛卻極端清醒。
  他一動,張知就醒了。事實上一晚上他都沒怎麼睡著過。
  「你哪裡不舒服?」張知將手從他的腰上收回。
  喬以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衣服?」
  「洗衣機裡。」張知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你知道昨天晚上……」
  「什麼都沒發生。」喬以航回答得很肯定。
  張知心裡發堵。
  不知道是堵這句話坦然的什麼都沒發生,還是堵昨天自己坦然地讓一切都沒發生。
  「謝謝。」喬以航的手不小心一抬。
  張知僵住。
  他的手剛剛擦過了一個極為隱私的部位。
  喬以航也很快反應過來那個部位是什麼,紅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褪下去的顏色又泛了起來,「對不起。」
  張知抿唇。他可能……又要去浴室了。
  但喬以航很快回神,「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我喜歡裸睡。」張知轉頭看了看浴巾和他的距離。
  ……早知道就不要那麼瀟灑地丟那麼遠了。
  「那你又為什麼裸睡在我床上?」喬以航眨了眨眼睛。他對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為記得很清楚,但是對張知就有些模糊了——除了兩個人的互動之外。
  張知氣定神閒道:「睡覺。」
  喬以航覺得這個答案雖然很標準,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啊。
  ……
  究竟是睡什麼覺需要他脫光衣服跑到自己床上來裸睡啊!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不想寫二合一的,但寫著寫著,總覺得……還不到火候。內牛。/(o)/~~



115訴衷腸(上)


  儘管張知聲音很鎮定,但身體卻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汗毛筆直地豎著,時時地觀察著身邊的一舉一動。
  喬以航翻了個身,光溜溜的屁股差點露出去,連忙將被子抓過來。
  張知感到大腿一涼,被子過去了一半。「別動。」他伸出手,將兩人的被子理好。
  冷風從上面灌進去,喬以航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冷嗎?」張知下意識地去握他的手,卻碰到光滑而圓潤的部位。
  「不冷。」喬以航急忙拍開他的手,心中暗暗慶幸是在黑暗裡,誰都看不見誰。不過,他頭一次知道他的盆骨竟然很敏感,一碰就……
  他手輕輕地按住有點抬頭的部位,拚命地岔開思緒,「你為什麼睡在我床上?」
  張知硬邦邦地回答道:「這個問題你剛才已經問過了。」
  「哦,是嗎?」喬以航心跳得更快了,但又不想就此結束話題。因為寧靜的空間總是讓人有更多的遐想,尤其是這種赤身裸|體相對的情況下。
  幸好張知主動挑起話題,「你演戲遇到了問題?」
  「嗯。」喬以航悶悶地回答。
  「說說看。」張知用眼角望著喬以航的方向。其實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那高起的鼻子的輪廓,但他能用記憶來拼合他此刻的表情。
  「我演的角色叫楊巨森,是個警察。有一天,他的上司告訴他,他的父親其實是警方正在調查的騰龍社團大佬金爺,並且希望他能藉著這個身份臥底。」喬以航慢慢地敘述著自己的戲份,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第一個場景是……」
  張知默默地聽著,並不時輕答一聲,表明自己聽得很認真,沒有睡著。
  喬以航說完,沮喪道:「算上出車禍前,今天是第二天,但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正讓他難受的並不是連覺修刻薄的言辭,而是他自己可憐的自尊心。眼見著其他人一次又一次地陪著他重來,他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甩袖說老子退出。
  ——當然,最終他什麼都沒做,只是乖乖買了瓶酒回家。
  「你知道私生子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嗎?」張知輕聲問道。
  喬以航一愣。他從小生長在一個父母和睦的家庭中,如果說還有什麼童年陰影心靈創傷,那就是他的父母太和睦了,和睦得讓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多餘出來的人。尤其是小學那一會兒,父母維持了幾年的熱戀熱情還沒有退卻,兩人的目光只要碰觸在一起,那就一定是乾柴烈火,天崩地裂。等他上中學那會兒終於好一些了,父母似乎也意識到對孩子的責任,兩人世界變成了三人世界。之後他們家的家庭關係一直都是其樂融融的。不是沒有吵架拌嘴的時候,但前後絕不超過一個小時。怎麼說呢?沒有人願意為小事而惹得對方不快。
  這也是他剛進娛樂圈被傳脾氣不好的原因。因為他總是想堅持很多自己的理念。
  張知聽他半天沒回答,逕自接下去道:「其實和普通孩子沒有太多區別。」他頓了頓,「至少表面上是。一樣的上學下學,一樣的逃課打架。母親總以為我叛逆和我家庭的因素有關係,但事實上,那只是大多數人都有的叛逆期罷了。」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演錯方向了?」他一直想演出楊巨森因為身世對金爺的恨,這種恨刻骨銘心,恨不得出對方而後快。所以在上司提出這項建議之後,他的心情一直是處在憤怒又隱忍,嚮往又堅定的基礎上。但現在聽張知這麼一說,又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當然,恨也是有的。」張知說完停住了,彷彿在想該怎麼表達,「這種恨不是在生活中磨礪出來的,是自卑和渴望磨礪出來的。」
  「自卑和渴望?」
  張知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得喬以航以為他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因為得不到,所以渴望。因為滿足不了渴望,所以討厭和憎惡。討厭別人提起父親,提起家庭。慢慢地,甚至開始討厭和別人太接近。沉溺於放縱自己,因為這個時候,什麼都不用想。」他深吸了口氣,「更加討厭約束,尤其是來自那個所謂父親的約束。既然一開始就沒有給予,那麼他又有什麼資格在後來要求回報?」
  儘管話題偏離了原先的航道,但喬以航並沒有打斷的慾望。
  「我選擇逃避。」張知的聲音滌蕩著黑暗,「逃避責任,逃避選擇,逃避未來。如果不是遇到你……」他猛然收口。剖白有時候就像洩洪,一不小心就會將心底的想法和秘密抖摟得一乾二淨。
  喬以航尷尬得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張知對他的意思在張知生日那天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對他的意義竟然這樣重大,重大到改變人生態度。
  頓時,百般滋味上心頭。說不出酸甜苦辣是哪種味道。
  「我知道國內的環境。」張知躊躇了下,還是決定藉著這個機會把心裡面的話一股腦兒地全掏出來,「所以,我想好了。只要我們在一起,地下情也無所謂。」
  喬以航一動不動地聽著。
  這個話題再醫院的時候已經起了個頭,但還沒有這麼深入。理智告訴他,一直探討這個問題遲早會被問題捲進去,但心裡蠢蠢欲動的慾望又讓他豎起了耳朵。
  「我並不在乎張復勳的態度,但現在還不是讓他知道的時機。」說這句話的時候,張知感到些許難堪。和自己在娛樂圈闖蕩到今時今日地位的喬以航比起來,自己不過是托庇父蔭的二世祖,一旦失去這座靠山,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涓滴不剩。「我想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學業。我以後可以用它來找工作,至少我現在在讀的學校不錯。到時候如果我他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會完全脫離張氏集團。」
  喬以航在黑暗中沉寂。
  張知有些沒底。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在聽。「不過,這件事我們必須要共同面對。」他想過很多方案,想用一己之力將這件事情擺平,哪怕是真的在一起了,也不會傷害到喬以航。這樣就能讓喬以航的後顧之憂少一點,兩個人在一起的希望大一點。但是真到籌劃時,他才發現這根本是一個天方夜譚。感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缺一不可。無論他怎麼算計,喬以航都會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即便他願意抬起手幫支撐喬以航的天空,喬以航也絕對不會願意矮一頭地站在那片支撐起的天空裡。
  當他聽了張識謙的話,設身處地地站在喬以航的角度想問題時,才發現,原來世界並不是只有一個樣子。
  「你,」張知遲疑了下,還是問出自己的疑惑,「睡著了嗎?」
  喬以航動了動腿。
  張知放下心,繼續道:「不要擔心我和張復勳之間的關係,我們的關係……」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很多畫面,咆哮的、冷嘲熱諷的、面紅耳赤的……獨獨沒有溫馨,「一直都很一般。」
  喬以航伸出胳膊。他的這個動作完全出自於本能反應,直到手掌摸到張知面孔的時候,才微微一驚,想要收回,卻被張知的手牢牢按住了。
  雖然肌膚貼著的只有一巴掌大的地方,但喬以航卻感到自己好像被通了電,心頭輕顫。
  「睡吧。」張知用臉摩挲著他的手掌,「明天一切都會順利的。」
  ……
  這樣他怎麼睡得著?
  喬以航瞪著他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瞪他,還是瞪自己這只自告奮勇的手。
  不知道是否因為他的視線太過熾熱,張知按著他手掌的手鬆開了。
  喬以航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那隻手改而纏上了他的腰,並且連人一起貼了過來。
  「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張知打斷道:「睡吧。」
  ……
  他倒是想睡,但是這種距離,這種角度,這種姿勢,他怎麼睡得著?
  放在腰上的手輕輕抬起,又輕輕放下,有節奏地拍著他的後背。喬以航翻了白眼,這種催眠方式有用才怪!
  ……
  三分鐘後。
  床上兩人臉對臉地進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送上遲到的國慶節祝福!O(_)O~

訴衷腸(中)


  喬以航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動作竟然可以快到這個地步。穿衣、洗漱、沖澡、出門一氣呵成,竟然只花了十分鐘。想起早上醒來時的姿勢,他腦袋又是一轟。自己的腿竟然夾在張知的兩條腿之間,雖然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那感覺……就好像正醞釀著什麼事發生。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揮去那還殘留在身體裡的印象和觸感。
  電梯門打開,他邁向車庫。
  此時此刻,他最應該向的是電影才對。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像昨天那麼窩囊,顆粒無收。別人體諒傷病也只能體諒一次兩次,總不能體諒一輩子的。
  身後又是電梯的開門聲。
  喬以航回頭。張知急急忙忙地從電梯裡跑出來,手臂上搭著西裝,襯衫扣子才扣了一顆,小腹正在飄蕩的襯衫衣擺後若隱若現。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紅潮又襲上他的雙頰。喬以航趕緊回頭。但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張知今天早上光著身子大咧咧衝進浴室的畫面。
  其實上大學的時候不是沒看過宿舍室友的身材,但時候除了滿口的胡嘲之外,什麼念頭都沒有。而現在……
  喬以航深呼吸,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幹嘛不等我?」張知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走到他身邊,皺眉道:「你臉很紅,酒還沒醒嗎?」
  喬以航迅速進入演戲狀態,調整面部表情道:「車庫太熱。」
  「熱嗎?」張知扣上最後一粒紐扣。
  喬以航突然道:「這件襯衫有點眼熟?」
  「你衣櫃裡的。」張知回答得再自然沒有。
  ……
  算了。
  「你也這麼早上班?」喬以航低頭看了看時間,六點還不到。
  張知道:「我先送你上工,再去公司。」
  「不用了。」喬以航下意識地拒絕,從褲袋裡拿出鑰匙道,「我有車。」
  張知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鑰匙,「和不被信任的駕車技術。」
  喬以航眉頭一皺,正要反駁,就見張知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了傷疤忘了疼?」
  「那是特殊情況。」他為自己平反。
  「人生能有幾次特殊情況?」現在想起他的車禍,張知還感到心怦怦直跳。
  喬以航啞口無言。
  張知駕輕就熟地幫他打開副駕駛的門,然後從車頭繞回去,坐進駕駛座。
  喬以航坐進車裡,關上門,「以後不必為我開車門。」
  「你剝奪了我的樂趣。」張知邊抗議邊幫他系安全帶。
  「世界上這麼多人,這麼多門,你的樂趣多得是發揮餘地。」
  張知淡淡道:「但我心裡只有一道門,門裡只坐著一個人。」
  ……
  這傢伙上輩子一定是獄卒。
  喬以航得出結論,扭頭看窗外風景。
  
  片場這麼早還沒有人,喬以航下樓找了家小店吃早餐。這時候正是學生上學的高峰期,幾個女中學生盯著他交頭接耳半天,終於按捺不住上來,激動地問:「是大喬嗎?」
  喬以航好脾氣地點點頭。他之前的經紀人曾對他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公司是管家的,粉絲才是給家用的。所以,兩個誰都不能得罪。
  女中學生們興奮地亂蹦,紛紛拿出紙筆來讓他簽名。
  喬以航看著眼前各種各樣的本子和試卷,為難道:「是簽喬以航,還是簽家長已閱?」
  女中學生們:「……」
  簽完字,又拍了幾張合影,喬以航才有時間將面吃完。
  小店慢慢安靜下來。
  喬以航付完錢,重新回到片場。這時候陸陸續續有人來了,看到喬以航都很吃驚。最吃驚是小周,她手裡還提著早餐,「這麼早來?」
  喬以航挑眉道:「我不能這麼早來嗎?」說的他好像一天到晚遲到似的。
  小周恍然道:「失眠?」
  「……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嗎?」喬以航不滿。比如勤勉、用功之類的。
  小周努力想了很久,真誠道:「我想來想去,失眠是最好的了。」
  喬以航:「……」
  
  其他演員們也一個個地到了。
  演他上司的演員看到喬以航,衝他招了招手。
  喬以航立刻過去。
  「我們對對戲吧。」上司主動道。
  喬以航受寵若驚,「好好好,對哪場?」
  「就昨天拍的那場。」上司躊躇著問道,「昨晚上回去有想過怎麼演嗎?」
  「嗯。」經過張知的一番剖白,他內心又有了新的想法,「我想換個角度。」
  上司笑笑,眼底卻還帶著一絲猶疑,「那來吧。」
  喬以航知道他對自己期待不高,好勝之火燃燒得越加旺盛。
  因為是對戲,所以上司並沒有從頭到尾走一遍場,而是直接從對白部分開始,「桌上的資料看了嗎?」
  喬以航低著頭,大概過了五六秒,才從喉嚨裡憋出個「嗯」字。
  上司想,這個時間把握得還不錯。「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喬以航抬著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摳著什麼。
  從旁人來看,這個動作奇怪得像個神經病。但是和他對戲的上司卻彷彿看到他正坐在辦公桌前,而手指下面摳著的是椅子的扶手。
  「騰龍社團這些年把手伸得很長,黃賭毒無一不沾。我們抓了幾次也只抓到外圍的小嘍囉。就像一個月前的孔平,我們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讓他鋃鐺入獄。那又怎麼樣?他不過是席雄身邊幾個助手之一。騰龍社團沒了他,連晃都不晃一下。」
  「席雄已經死了。」喬以航把聲音壓得很低。
  他之前以為楊巨森說這句話是為了表達惡人已死的興奮心情,但現在想來,是楊巨森打從心底對去自己生父身邊臥底這件事的抗拒和推脫。一種不能說出口,甚至意識不到的抗拒和推脫。
  「但席高回來了。他會繼承席雄身前的一切,包括他的罪惡。」上司語氣漸重,「現在是騰龍社團內部最混亂的時候。聽說金爺等社團大佬的場子這幾天都沒動靜,應該是在觀望席高的手段和態度,這是我們渾水摸魚,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機。一旦等他們磨合好勾結在一起,我們行動的難度就會增加很多!」
  喬以航手指神經性抽搐了下,慢慢抬起頭。
  英俊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完完全全的空白,但那雙眼睛卻複雜得讓人難以理清蘊含在裡面的情緒。
  上司不躲不避地與他對視著。
  「我小時候,」喬以航輕輕頓了頓,頭微微上仰。
  上司想,這是靠在椅背上了。
  「很羨慕有父親來接放學的同學。那些父親不論高矮胖瘦,都很可靠。」喬以航慢慢閉上眼睛,「我一直想,父親打架一定比母親厲害。有他在,欺負我們的人會少很多,很多……」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嘴唇完全不動。
  一行清淚從臉上滑下。
  喬以航淡淡道:「我同意。」
  「卡!」連覺修站在旁邊,兩眼放光。
  喬以航睜開眼睛,頭看著天花板。
  連覺修難得收起唾沫星子,給了一句讚美,「接近了。」
  喬以航差點吐血。只是接近?
  小周快步走到他身邊,見他還是抬著頭,便小聲道:「連導吃早餐去了,可以了。」
  喬以航想了想道:「那周圍還有什麼人嗎?」
  「有是有,但都沒朝這裡看。」
  「那就好。」喬以航舒了口氣,伸出手,「你扶著我找個地方坐坐,脖子好像扭到了。」
  小周:「……」
  
  幸好喬以航扭得不嚴重,正過來之後只是有點酸痛,並不影響拍攝。
  連覺修吃完早餐,還帶了杯豆漿給他,「怎麼開竅的?」
  喬以航接過豆漿,含糊道:「受朋友啟發。」
  「張知?」連覺修直白地指名道姓。
  喬以航訝異地發現自己並不因為對方的答案羞澀或驚慌,反而感到如釋重負。就好像一個水袋扛在肩上很久,現在終於有人戳破水袋,將水放出了點。
  連覺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男人只要有自己的事業,那麼其他問題都不是問題。」
  喬以航明白他在暗示什麼,苦笑道:「不是連導想的那樣。」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但第一次說得這麼心虛。
  「是麼?」連覺修瞭然地挑眉。
  這個問題再往下說,就會跳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喬以航還沒有粉身碎骨的心理準備,所以轉移話題道:「你剛才說我接近了,那麼還差什麼?」
  他和張知的事畢竟是私事。連覺修關心過也就過了,當然不會死纏爛打,便順著接下去道:「楊巨森是做什麼的?」
  「警察。」
  「那麼性格呢?」
  喬以航看了這麼久的劇本,早就做過總結,「勇敢,堅毅,有耐性,有急智,反應很快。」
  「很合群。」連覺修緩緩道,「而且愛笑。」
  「笑?」喬以航愣了下。剛才那個場景怎麼能笑呢?
  連覺修道:「有時候笑,只是一個習慣,一個自我保護。」他說著,牽起嘴角。
  喬以航乾咳一聲道:「連導,這種不良習慣還是戒掉的好。」
  連覺修:「……」
  
  正式拍攝並沒有喬以航想像的那麼順利,但連覺修出乎意料地沒有咆哮,而是給了他十分鐘自己去琢磨。
  上司看喬以航一臉鬱悶,衝他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怎麼樣的演技是最真實的嗎?」
  這個答案喬以航心裡當然滾瓜爛熟,「把自己當做角色。」
  「我努力了。」喬以航歎氣。把自己當做角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一個人躲在家裡玩過家家倒是不難,反正沒人看著,肯定放得開。但現場這麼多鏡頭,最主要還有連覺修虎視眈眈的目光,想要完完全全地忽略何其苦難?剛才和上司對對白的時候,他有過一剎那的沉浸,但片場一個咳嗽聲就將他的狀態驚醒過來了。
  「你知道顏夙昂為什麼是大神嗎?」上司道。
  喬以航看著他。
  「因為他隨時隨地都能做到。」上司因為他突然開竅,覺得他是可造之材,特意多說幾句,「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你逼著自己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其實心裡面想的卻是,我做不到。反而,你什麼都不想,直接去做,豁出去地做,那麼也許就做到了。」
  喬以航將他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如獲至寶,「我試試。」
  上司點點頭。
  喬以航閉上眼睛——
  我叫楊巨森,生長在單身家庭,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是母親將我拉扯大。
  我三年前加入警局,一直順風順水地干到現在。
  我愛這份工作。
  ……
  兩分鐘後,他睜開眼睛,嘴角下意識地牽起,「來吧。」


訴衷腸(下)

  喬以航將自己化身為楊巨森,體驗著他的心情之後,終於明白連覺修的意思。
  楊巨森並不是一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他的內斂也並不是表現在面無表情的麻木上的。他之前和上司對對白時,為了表現出楊巨森內心糾結矛盾的心情,反而演得過於冷漠古板,成了另一個人。
  這個關鍵想通,他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讓接下來的拍攝變成自來水龍頭的水,順得嘩嘩響。
  連演了十幾年電影的上司都忍不住驚訝。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兩套演戲的方案他不是做不到,但那靠的是這麼多年積累的經驗。至少不能像喬以航這樣,昨天還像門外漢似的在門口亂撞,今天就好似醍醐灌頂一般進步如飛。
  連覺修喜不自勝,興奮之餘,又將原本留到明天拍的戲提了上來。等放工,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因為現在大部分的戲都還在白天,所以不需要熬夜趕戲。
  喬以航從片場出來,一眼就看到那個拎著超時袋子站在門口的張知。
  小周識相地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喬以航走到他面前,皺眉道:「等了很久?」
  「嗯。」張知直接比了個手勢,「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喬以航瞪大眼睛。那不是在吃晚飯之前?「為什麼不進來?」
  「反正沒什麼事。」張知表現得十分無所謂,「我剛開始在車裡等的,後來手提電腦沒電才下車的。」他抬起胳膊,「肚子餓不餓?我買了點水果可以宵夜。放心,都不容易發胖。」
  喬以航看著他眼眶下那兩抹淡青,心裡有點堵,順手牽過袋子道:「車呢?」
  張知想把袋子搶回來,但見他將手藏到身後,才無奈道:「街對面。這裡的車都停滿了。」
  「走吧。」喬以航轉身要走,卻被張知攔住,「不用,我開過來。」
  喬以航隨口道:「一起走,有個伴。」
  「伴兒?」張知先是一怔,隨即笑意藏不住地在唇角蕩漾開來。
  喬以航嘴角微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嗯。我明白。」張知的心情依舊飛揚。
  喬以航跟在他身後,突然發現以往想要反駁的強烈慾望變得十分微弱,甚至可以說,渺小。同時,心理面冒出一個同樣微弱而渺小的聲音:或許,有個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關心你的伴兒的確是件很美妙的事。
  過馬路時,張知自然而然地牽住他的手。
  喬以航下意識地掙開。
  張知愣了愣,然後看看車水馬龍的四周,無聲地將手放回了褲兜裡,然後落後喬以航半步,確保他決定安全地呆在自己視野內。
  
  坐上車,張知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
  喬以航系安全帶的手頓住,「沒吃飯?」
  張知道:「我以為你和昨晚差不多的時間收工。」
  喬以航打開塑料袋,「想吃什麼水果?」
  張知道:「葡萄。」
  「找個地方洗洗吧?」喬以航看著袋子底部的污垢皺了皺眉。
  張知啟動車,「既然要找地方,不如找個地方吃飯?」
  喬以航回神,「我好像變遲鈍了。」
  張知望著前路,微笑道:「沒關係,我會在你身邊提醒你。」
  喬以航低頭沒說話。
  張知抽空朝旁邊看了一眼。
  喬以航正小心翼翼地剝著葡萄的皮。
  張知很快收回目光,但咧開的嘴巴怎麼都合不上。
  喬以航剝完葡萄皮,看到的就是這麼樣的側臉,原本要伸出去的手立刻轉了個彎,送到嘴巴裡。
  張知等半天沒等到,轉頭又瞄了一下。喬以航正吃得歡。
  「我肚子又要響了。」張知不滿地暗示道。
  喬以航道:「要不你在前面藥店停一停。」
  「你不舒服?」張知緊張起來。
  喬以航道:「我給你買打蛔蟲的藥。」
  「……」
  張知撇嘴,下唇突然傳來清涼濕潤的觸感,嘴巴立即張開,葡萄滑進口中。他猶不知足地想咬送葡萄的手指,但喬以航似是早有預料,在葡萄入口的剎那就將手指縮了回來。
  「好吃嗎?」喬以航問道。
  張知笑瞇瞇地點頭。
  喬以航也跟著點頭道:「那就好,應該能頂到飯店。」
  張知咀嚼地動作越來越慢。
  多品嚐一會兒也是好的。
  
  他們進的是小飯店,主打家常菜。
  喬以航揀了幾個容易炒的讓店家先上。
  張知聽著他點的菜,不停地笑。
  喬以航沒理他,逕自提著塑料袋跟著的店家去了洗手間洗水果。不經意抬頭看鏡子,他發現張知正站在門邊看著他。
  「怕我卷水果潛逃?」喬以航用生硬的笑話打散飄浮在空氣中那絲若有似無的曖昧。
  「今天演得順利嗎?」
  「順利。」喬以航關掉水龍頭,拎著袋子轉身,真誠道:「謝謝你。」
  張知道:「一般小說遇到這種情節,主人公都會以身相許。」
  喬以航對他的明示暗示有了一定抗體,走到他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所以以後少看一般的小說。要看就看看物理數學什麼的。」
  「為什麼看物理數學?」張知跟在他身後。
  「省的沒有邏輯地胡思亂想。」
  重新坐下,菜已經上了一半。
  張知知道喬以航拍了一天的戲,肯定疲憊,便叫了一碗飯,囫圇吞棗地吃了個飛快。他結賬時,有一個菜還在廚房。店主也算厚道,衝進廚房將菜打包,然後一路追到車裡將菜給他們。
  「什麼菜?」張知問道。
  喬以航打開飯盒看了一眼。「你還餓?」
  「要是能下酒,我們回去喝一杯。」
  喬以航想起昨天晚上的囧事,臉色剎那紅潤起來,「我戒酒了。」
  「不行。」
  「要你批准?」
  「至少等我們喝完交杯酒再戒。」張知笑得曖昧。從昨天同床共枕之後,他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在雲霄裡飛。
  喬以航深吸一口氣道:「專心開車。」
  「哦。」張知油門一踩,車速飆升。
  
  到家之後,喬以航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都開始酸痛起來。尤其是脖子,今天早上扭得拿一下還有些後遺症殘留。他放下東西直奔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等他出來,張知已經洗好水果放在床頭櫃上。
  「我要減肥。」喬以航按著自己的後頸,回答得有氣無力。連覺修曾委婉地說過他的體型需要再瘦一點,體現得他精幹一點。
  「我吃的。」張知道。
  喬以航愣了下,「你吃得為什麼放在我床邊?」
  張知從容道:「因為我的床濕了。」
  「濕了?」喬以航古怪地看著他。
  「不信你來看。」張知回到房間打開燈。
  喬以航探頭,只見張知那張床中央濕了一大片。「你倒了多少水下去?」
  張知沒有正面回答,「喝水的時候不小心潑的。」
  喬以航也換了個方式問,「不小心了幾杯?」
  「……三杯。」
  喬以航委婉地提示道:「客廳的沙發很柔軟。」
  張知用更委婉地語氣應對道:「今天沒停水。」
  「我不介意你睡地板。」
  「潑的面積有點大,不過困難向來是用來克服的。」
  「……」
  喬以航瞪著張知。
  張知摸著下巴往浴室走,「好累,先洗澡再說。」
  喬以航在他進浴室之前,在他身後裝模作樣地長歎了口氣。
  張知權當沒聽到。
  等他關上門,喬以航找出醫藥箱,拿傷膏在自己後頸處比了比。
  一隻手很快將傷膏搶了過去。
  喬以航頭也不回,「脖子後面。」
  張知默默幫他貼好。
  喬以航這才問道:「你幹嘛出來?」
  「忘記拿內褲了。」張知下半身裹著浴巾在他面前一晃而過。
  喬以航發現,他的屁股很翹。


攻防戰(上)


  喬以航背對著浴室,閉著眼睛聽浴室裡的動靜。
  張知洗澡向來速戰速決,沒多久,就聽到他穿著拖鞋走出來,然後是那熟悉的沐浴露香氣。說也奇怪,明明同樣的沐浴露,用在張知身上就是要比用在他身上香。難道是因為他泡得太久?
  香氣越來越濃,很快,床另一邊微微凹陷,緊接著是吃東西的聲音。
  ……
  他居然真的一個人吃水果。
  喬以航撇嘴。
  「睡著了?」張知低頭,在他耳朵正上方約莫七八厘米處小聲問道。
  喬以航在心裡回答:嗯嗯嗯,睡著了。所以別用吃東西來製造噪音。
  張知繼續吃。
  喬以航一個姿勢躺得久了,就覺得左邊的大腿有些麻,脖子後面貼著傷膏的位置也有點酸痛,便裝作睡夢中動了動身,仰面睡。
  唇上突然被冰涼的東西點了點。
  喬以航忍不住睜開眼睛,目光正好投入張知那雙笑眼中。
  張知將手裡的葡萄塞進嘴巴,邊咀嚼邊道:「晚上吃東西會胖。你忍一忍。」
  喬以航皮笑肉不笑道:「忍不住的好像是你吧?」
  張知不語,吐掉葡萄皮之後,又拿了一顆葡萄,在喬以航的唇上點了點,放進自己口裡。
  ……
  他當他的嘴巴是調味料嗎?沾一沾再吃的?
  喬以航恨恨地瞪著他,「還不睡覺?」
  「吃完就睡。」張知不鬧他了,將剩下幾隻葡萄全都塞進嘴巴裡。
  喬以航見他吃得鼓鼓的模樣,頓時被勾起了食慾,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張知吃完,拿著吐了皮的盤子往廚房裡走。
  喬以航這才發現他是穿著衣服的。而且是很可愛的卡通圖案的睡衣。後面那只豎著長耳朵的大白兔正露著兩顆大門牙衝他微笑,讓他情不自禁地聯想起大白兔奶糖。
  他小時候因為吃大白兔奶糖蛀牙,被醫生狠狠地拔掉了兩顆大牙,從此以後一見到大白兔,他就會發射性感到地牙根隱隱作痛。
  此時也不例外,他見刷完牙晃悠回來的張知睡衣前面也有一直露門牙的大白兔,不禁鬱悶地摀住臉道:「你不能把衣服脫了嗎?」
  「啊?」張知坐上床拉被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興奮道:「脫衣服?」
  喬以航恨不得一口將剛才那句話吞回去,「我是說,換一件睡衣。」
  「換一件?」張知腦海中勾勒出一幕幕令人鼻血噴張的畫面,「蕾絲還是網狀?」早知道喬以航喜歡這種,他就不用追得這麼辛苦了。
  喬以航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沒有大白兔就行。我一看到它就牙疼。」
  「……」張知無聲地脫掉睡衣,丟掉床下。不得不說,儘管張知最近運動量不大,但身上肌肉的雛形還在,和那種乾癟癟的身材不可同日而語。
  喬以航瞄了一眼。
  張知順手關掉燈躺下。
  黑暗降臨,喬以航頓時覺得困意席捲,原本還清晰在腦海的思緒頓時模糊起來。隱約間,他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然後張知的身體正慢慢移動過來。但是過度的疲乏讓他懶得像白天這樣斤斤計較。
  他調整了下姿勢,便睡了過去。
  今夜又是無夢。
  喬以航睡得朦朦朧朧迷迷糊糊之際,覺得身邊空空蕩蕩的,好像缺了什麼,忍不住睜開眼睛,卻發現張知的位置空了。臥室的門關著,客廳裡似乎有聲音。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躡手躡腳地站起身,朝門那邊慢慢地挪去。
  走到門邊,他就聽到張知的聲音正隔著門板傳過來。
  由於臥室門的隔音效果不錯,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細縫。
  說實話,換作以前,喬以航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竟然在自己的家裡做著這種類似於偷聽者的勾當,但現在他不但做了,而且做得很地道專業駕輕就熟。
  從門縫裡看,張知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好的,我知道,我會處理的。」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延期了。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哦,再說吧。反正我回家只會讓所有人都消化不良而已。」
  「行了行了,別囉嗦了。再囉嗦下去,連嫂子都受不了你。」
  喬以航這才知道,張知打電話的對象是張識謙,心裡莫名舒了口氣,轉身要走,卻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張知口中叫出來。
  「喬喬睡著了。」
  ……
  誰是喬喬?
  喬以航被這稱呼叫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差點衝出去指著他的鼻子質問。
  「很好。我覺得他已經接受我了。至少不討厭我的存在。」
  喬以航:這完全是你的自我感覺良好。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什麼,張知的眼睛突然朝門的方向看過來。
  喬以航心頭一緊,動作僵住。
  一動不動的話,張知未必能看出門是微微開著的,糊弄的幾率要比他猛然將門關住大得多。
  張知果然沒發現,頭又轉了回去。
  喬以航很想繼續聽,但又怕被發現尷尬,想來想去,還是保持形象比較重要,悄悄將門關上,重新翻身上床。
  
  客廳裡。
  張知談到最近喬以航的進展就忍不住興奮,什麼酒後赤|裸相對,什麼開車時喂葡萄,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他的語氣與其說是討教,倒不如說是炫耀。
  張識謙聽得笑聲連連,「那你們做到最後一步了沒有?」
  張知愣住,「最後一步?」
  「難道說你們要柏拉圖?」張識謙心中暗道,醉酒這種機會都不知道把握,真是……唉。
  張知道:「你不是說要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不是徐徐清風啊。徐徐之後就要圖之啦。」張識謙盤算著是不是真的應該買機票回國了,老是這麼遙控指揮實在是使不上勁道。
  張知謹慎地問道:「你的意思是,現在可以行動了?」
  「要找個良好的氣氛。」張識謙道,「最好能夠引導得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那樣。」
  張知想了想,「灌他酒?」
  「你還不如灌他□!」
  「真的有這種東西?」張知興致完全來了。
  「如果有的話,記得送我一份。」張識謙對這個弟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先試探著。」張識謙恨不得馬上將自己打包,空投回國,「記得,動作一定要自然,不能讓他感到尷尬。不然很容易前功盡棄。」
  張知默默記下。
  「啊。最主要的,要挑個好時機。」
  張知道:「怎麼樣的好時機?」
  「比如說他心情非常好的時候。」張識謙道,「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個人心情好的時候,對事情總是特別寬容。」
  張知想,他或許應該去買件喜歡吃大白兔的大灰狼睡衣。
  「你知道獵人最關鍵的不是做陷阱做得多麼精緻,而是打獵能打到多少。所以不管你前面花了多少心血,做不到最後一步,什麼都是枉然。」張識謙頓了頓,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你打得過喬以航嗎?」
  張知愣住,「打?為什麼要打?」
  張識謙也是剛剛下想起,兩個男人的話應該還有上下問題。「你要記得,如果真的進展到那一步,一定要主動,非常主動!絕對不能讓喬以航翻身!」他張家的男兒怎麼也要佔據上風啊!
  張知似乎聽懂了,「還有呢?」
  「還有就靠你隨機應變了。」張識謙苦笑道,「其實我說穿了也只是個理論家而已。真正的結局還要靠你自己創造。總之,我祝你馬到成功,早日抱得如意君歸。」
  張知皺眉道:「我怎麼覺得這句話聽起來這麼怪?」
  張識謙道:「你以為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喬以航的時候不覺得怪嗎?」
  張知不敢再說,匆匆掛掉電話。




攻防戰(中)

  張知一夜都沒睡踏實,心裡總是琢磨著圖之圖之。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說來容易,做來不易。這年頭,喝喜酒等於給剮自己身上的肉,紅包一封油水一斤。真這麼追究起來,能稱得上喜事的還真不多。
  張知起了個大早,一頭栽進網絡時間尋找答案。
  
  喬以航一起床,就渾身不自在。因為張知的目光無處不在地黏在他屁股後面。
  要不是上廁所的時候他關門鎖門速度夠快,張知可能已經大咧咧地站在他身後,欣賞他一柱擎天的雄姿。如果非要形容他現在的神情,就好像一個考試不及格的孩子捧著試卷小心翼翼地觀察家長的表情,以確定自己一會兒是哪塊皮肉受苦。
  「你到底想幹什麼?」喬以航無奈地打開門。
  張知果然倚在門邊,「刷牙。」
  喬以航剛想阻止,牙刷牙膏就已經被他抓了過去。
  「……」喬以航認命地去廚房烤麵包。
  張知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拿著牙刷跟在他身後。
  喬以航看著他滿嘴的牙膏泡沫,額頭青筋一跳,「要是弄髒地板,你就晚一個小時上班,先把地拖乾淨!」
  張知將水杯兜在下巴底下。
  喬以航不理他,逕自將麵包放進烤麵包機裡。
  張知乾脆在廚房漱口。
  喬以航趁機回浴室刷牙。等他洗漱完出來,就看到張知正坐在餐桌旁邊倒牛奶,然後將烤好的麵包遞給他。
  「謝謝。」喬以航咬了一口,欣羨地看著張知在自己的麵包上塗抹果醬。
  「下個禮拜是你生日吧?」張知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
  喬以航點頭。
  張知抬起頭,「你準備怎麼過?」
  「入行之後,我生日一直都是和歌迷過的。」喬以航喝了口牛奶。
  張知不死心地問道:「然後呢?」
  「過完生日差不多十一二點,還有什麼然後?啊,對了,這次可能要和劇組一起過。」喬以航抬手抹掉嘴角的麵包屑,「順便還能做下宣傳,一舉兩得。」
  張知啃麵包的動作明顯大力,三兩下將麵包全都塞進嘴巴裡之後,問道:「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喬以航歎氣道:「你不知道藝人是全年無休,逢年過節還要連班的嗎?」
  張知聽得直皺眉,「這麼辛苦,你為什麼要當藝人?」他記得喬以航的學歷不低。
  喬以航微微一笑,突然抬起屁股,朝前湊了湊。
  張知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你覺得我帥嗎?」喬以航邊笑邊挑了挑眉。
  張知點了點頭。他始終覺得,自己之所以能這樣坦然地接受喬以航,他的面相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條件。至少,如果當初被揭發「小舟」背後隱藏的是陸萬鵬的話,他認為自己一定會快刀斬亂麻,火速收拾對方一頓,從此天南海北永不相見。
  這樣說來,喬以航這張臉雖然沒有禍國,卻絕對殃及他這個民。
  「所以,」喬以航重新落座,「像我這麼帥的人,就算沒有被星探挖掘成為明星,也一定會被無數少女少婦偷拍之後放到網上,成為網絡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他這麼說,原本是想調節剛剛他生日安排所造成的僵硬氣氛,哪知不說還好,說了之後張知的臉色更難看。
  「少女少婦?」張知捏著牛奶杯的手指根根發緊。
  他知道現在的喬以航對他並不是沒有感覺的。但這只是現在的喬以航。他無法確定喬以航以後會不會變卦。比起從來沒有得到,那麼得到又失去會讓他更加痛苦。
  張知很鬱悶地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像原來的自己。如果是原來的自己,遇到這種事情一定會抓住對方的領子,狠狠地威脅他,讓他寫下保證書,並且日夜盯梢,不斷地確認對方的確按照保證書上的條款執行。
  現在的他不行。他只能注視對方的一言一行,然後在心裡頭偷偷摸摸地揣測。因為他已經有了和喬以航過一輩子的覺悟,一輩子很長,而路上的阻礙太多,也許有一天他沒有及時搬開放在路上的石頭,喬以航就會因為這塊石頭而扭頭往回走。
  張知猛然起身,將盤子杯子統統丟進水槽,轉身往客廳裡走,「我去換衣服。」
  ……
  那件衣服不是早上剛換的?
  喬以航嘴巴張了張,終究沒有說出口。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張知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這種事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解釋。又或者,他還沒有做好解釋的心理準備。
  他不是笨蛋,自己對張知感情的轉變也不是毫無察覺。只是,既然在剛剛開始,只有火星最容易撲滅的時候沒有成功撲滅,那麼當火星蔓延成了火焰,他更無力和自己去較真。
  藏著、掖著、死不承認是頭一套方案。但現在張知頻繁的攻勢下,方案變成無頭公案,哪裡涼快哪裡歇著去了。這一點,在張知在醫院強吻他,自己卻不那麼討厭,甚至還有點偷偷歡喜的時候,就已經認了。
  但猶豫、躊躇、顧慮不可能一晃眼就煙消雲散。
  喬以航深吸了口氣,將牛奶一乾而盡。
  再說吧。
  他只能這樣一邊安撫自己一邊拖延時間。
  其實像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何必將話說得那麼透徹?承諾下的時候舒爽,但之後束縛的卻是兩個人的自由。或許,等那一天大家都憋不住,非要一個突破口的時候,答案就會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
  喬以航將盤子杯子統統洗好,放進消毒櫃。
  張知已經拿著鑰匙等在門口。
  「你最近缺什麼?」
  喬以航鎖門的時候聽到張知問。
  他幾乎要扶額頭興歎。問得這麼直白,要他真的回答,那真是什麼驚喜的感覺都沒有了。「你住了這麼久,不知道我缺什麼?」
  張知抱胸想了想,「丁字褲?」
  「為什麼?因為我家裡住了個釘子戶?」喬以航將鑰匙放回兜裡。
  張知皺眉道:「釘子戶是什麼意思?」
  喬以航舔了下嘴唇,「就是我很幽默,你很無知的意思。」
  張知眸光一沉,「有沒有人告訴你,不要隨便舔嘴唇?」
  「啊?」不等喬以航過來,張知已經吻住了他的唇。
  這顯然是一種消除壓力的好方式。
  至少在兩人唇舌相交,甚至對方微微回應的時候,張知能確切地感受到對方向著自己的心。
  叮。
  電梯門開。
  張知和喬以航迅速分開,兩人先後走進電梯裡。
  電梯裡站著一個高個男子。張知從搬進來就和他在電梯裡遇到過好幾次,算是點頭之交。
  「早上好?」高個男子主動打招呼。
  喬以航迅速調整表情,微笑著回應。
  「你嘴角有口水。」高個男子道。
  喬以航的笑容僵住。
  「啊哈。別介意,我女兒的嘴角也經常會掛著口水的。」高個男子以為他不好意思,又補充了一句,「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張知憋笑著掏出紙巾遞給他。
  「啊,」高個男子吃驚地看著張知道,「你嘴角也有。」
  張知斜了他一眼,「我故意的。」
  高個男子:「……」
  喬以航再次體悟到,人活在這個社會上,有一張厚臉皮是多麼的重要。
  
  喬以航今天拍的戲份也很重要。
  是楊巨森和金爺相認的戲。
  喬以航見過金爺和上司對戲的那場,印象深刻。從旁觀者的角度講,金爺當時的氣勢很強,是壓過上司一頭的。當然這和角色也有關係,上司這個角色當時心裡頭是想讓金爺帶楊巨森走的,所以並沒有盡十二分的力。但喬以航想到金爺當時的氣場,心裡頭有些打鼓。
  演金爺的演員坐在快餐店靠牆角的椅子上。那張古舊的椅子顯然不能承受他這麼重的重量,所以他每次移一下身體,椅子都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喬以航納悶道:「他在做什麼?」
  站在他旁邊的攝影師和金爺合作過不止一場戲,聞言回答道:「適應道具。」
  「適應道具?」喬以航還是一臉的疑惑。
  攝影師道:「你別看這些道具不起眼,在關鍵時刻絕對能起到營造氣氛的作用。連導要求很高的,你要是不會用這些道具,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發出聲音來。」
  喬以航似懂非懂。
  金爺調整完椅子,又將桌上擺放的胡椒粉罐什麼的收拾了一遍。
  喬以航猶豫了下,還是決定上前請教。
  金爺瞇著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他,就好像一尊彌勒佛。「小朋友,你小時候有沒有遇到過數學難題?」
  喬以航歎氣道:「我明白了。」
  記住數學難題的最好辦法是自己解出來。要是光看答案的話,是很容易忘記的。
  金爺道:「聽說你的演技進步神速啊。」當初喬以航屢拍不過的糗樣他還記憶猶新。
  喬以航謙虛道:「只是達標。」
  「是不是達標,還要試過才知道。」金爺笑瞇瞇地丟下戰貼。
  喬以航著看著桌上那張無形的戰貼,笑而不語。
  
  到了正式開拍的時候,連覺修戴著一副巨大的墨鏡,坐在攝像機後頭。四周氣壓很低。
  因為是鬧市區,所以即使清場,也還有人在店外面伸脖子。一動一靜,和裡面的低氣壓形成強烈反差。
  金爺靠著椅背,懶洋洋地打量著喬以航,「幹警察好玩麼?」
  喬以航似是極不情願地抽動了下嘴角,「鐵飯碗,餓不死。」
  「哦?」金爺抬手摸出雪茄,在鼻下擦過,「可惜這裡不能抽雪茄。」
  喬以航愣住。
  因為他很確定,後面這句話劇本上沒有。


攻防戰(下)

    金爺似乎看透了他隱藏在眼底的驚慌,眼角的皺紋被擠壓得越發深刻,「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這家快餐店嗎?」

    這句話也不在劇本上,但連覺修沒有說停,就說明這種即興發揮是在他允許的範圍之內的。所以喬以航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演,「東西好吃?」

    金爺撇嘴,「能多好吃?你以為這種小店真的臥虎藏龍,請了個食神做五塊錢的套餐?」

    喬以航閉起嘴巴。

    「當然是因為便宜。」金爺在說了長句之後,語速又開始放緩,「你應該知道,用命搏來的錢,是很捨不得花的。」

    喬以航緊緊地盯著金爺的眼眸。

    台詞脫離了劇本就好像飛機脫離了航道,根本不知道接下去會遇到什麼。

    「卡!」

    連覺修的一個字讓喬以航好像虛脫似的舒出口氣。

    化妝師衝上啦,幫他擦掉額頭冒出的虛汗。

    金爺手指夾著雪茄,在桌面上輕輕地叩了下。

    喬以航突然有種眼前坐著的這個不是演員,而是騰龍社團金爺的荒謬感。

    「喬以航。」連覺修的聲音陰森森的,「你不是去臥底的吧?你是去給其他臥底打掩護的吧?你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什麼樣的罪犯沒見過?眼前這個不就是胖了點,喘了點,香煙比人家粗了點,有什麼好心虛的?退一萬步說,這個是你老子,虎毒不食子,你怕他什麼!」

    金爺連著乾咳了好幾聲。

    「還好,老爺子。」連覺修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壓抑自己,「我現在這條泳道限制自由泳。」

    金爺沒正面看他,只是點點頭。

    喬以航突然道:「沒關係。」連覺修的話雖然有點刻薄,卻十分有道理。先不說劇本裡的關係,跳出劇本他們就是演員對演員,演砸了不過就是被導演說幾句,還能重來的,實在沒必要畏首畏尾。「我能應付得來。」

    金爺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將雪茄放回了衣袋裡。

    連覺修挑眉道:「毛沒長齊就想學人飆戲?」

    喬以航肅容道:「不。我完全是在向連導學習對電影一絲不苟的嚴謹精神。」

    「切。」連覺修表現得好似不屑,但心裡十分受用,拍拍手道:「再來。」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這家快餐店嗎?」金爺還是用了剛才的即興發揮。

    喬以航搖頭道:「不知道。」他隨意地看了看四周,眼神卻表現出幾分不以為然。

    「因為便宜。」金爺坦然道。

    喬以航轉頭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頭,顯然不想讓自己眼中的不信和嘲諷表露出來。

    金爺意味深長道:「用命搏來的錢,是很捨不得花的。」

    喬以航抬頭道:「我只會不夠花,不會捨不得花。」

    金爺夾著雪茄的手指微微一緊,然後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面。他的敲擊很有節奏,就好像和尚的木魚,讓喬以航分外不安起來。

    吱嘎。

    金爺身下的椅子突然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的身體稍向前傾,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什麼離開警局?」

    這句話是劇本上的了。

    但喬以航並沒有鬆懈。除非連覺修喊卡。

    「你會要一個警察兒子嗎?」喬以航嘴角撇了撇,似嘲非嘲。

    「這麼想當我兒子?」其實根據劇本,金爺是非常非常想要認這個兒子的,但是此時此刻他不但表現得滿不在乎,甚至還有微微的嫌棄。

    當然,無論是楊巨森,還是喬以航都不會被他的這種表象所迷惑。

    喬以航道:「沒有一個人想當孤兒。」

    金爺道:「我的兒子不好當。」

    「我知道。」喬以航說完,頓住。

    其實劇本後面還有一句台詞:很多事情既然存在,就要面對。但喬以航說完我知道之後,突然覺得這句話很多餘。多餘得好像一個心虛的人不斷用各種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的目的,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和視線。倒不如乾脆利落的「我知道」,反倒泰然和堅定。

    金爺低頭,手在褲袋裡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隻打火機。

    但不等他點著,就看到喬以航已經拿起桌上的火柴,點燃了一根送到他面前。

    金爺夾著雪茄停頓了半刻。

    兩雙眼睛就這麼互相對視著。

    他們身後,一個中年婦女大叫著,「買單。」

    在火柴燃盡之前,金爺的頭湊了過去,雪茄被點著。

    喬以航甩了甩火柴,面無表情地丟進一隻用雪碧罐做成的簡陋煙灰缸裡。

    金爺身體緩緩往後靠。

    椅子又發出一長串刺耳的吱嘎聲。

    「卡!」連覺修站起來。如果他沒有戴著墨鏡的話,別人一定能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激動。

    這個場景挺重要的,是父子之間的試探和反試探。其實他們倆自己加了對白不算,還省掉了後面的一部分對白。但連覺修完全能理解他們為什麼省掉這部分的對白。原本對白的設計是他怕喬以航演技不夠,所以特地用語言來彌補他演技上的蒼白。現在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了。

    旁邊副導演走過來,「現在換場地?」他們原本為這場戲安排了一上午,沒想到根本沒用了。

    連覺修一動不動地站了會兒,突然擊掌道:「我要改劇本!」

    「……」

    開始幾天的順利讓他們以為連覺修改劇本的毛病已經徹底痊癒,怎麼又復發了呢?

    連覺修想了想道:「去找個二十出頭,長相過得去的演員來。」

    喬以航心頭一動,但還是按捺住了。

    連覺修不理別人,轉身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窩著寫劇本去了。

    金爺的助理給他換了把牢固的椅子。說實話,他原先那把椅子別說他自己,就算喬以航看著也覺得膽戰心驚,就怕一不小心裂了。

    換了把椅子之後,金爺的心情明顯變好,開始和喬以航聊天,「你有演戲天賦的。」

    在第一部戲慘遭惡評後,能聽到前輩說這樣的話,對喬以航的信心實在是莫大的鼓舞。

    金爺話鋒一轉,「為什麼去唱歌呢?」

    喬以航能夠聽出他話裡的不贊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是歌手出道的。」

    「可惜了。」金爺惋惜道,「你要是早幾年當演員,成就肯定更高。」

    其實他在歌壇的成就和地位也不低了。

    喬以航在心裡頭默默地抗議著。

    快餐店外面不停有粉絲探頭探腦。

    喬以航想了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走了出去。

    小周原本躲在保姆車裡打瞌睡,聽到車外面的聲音陡然變大,猛然驚醒,往車外看去,就見喬以航被一群少女簇擁在中間,笑瞇瞇地簽字合照。

    小周趕緊下車,然後像只電鑽頭一樣鑽進人群裡去。

    喬以航簽了三四十張,開始感到手酸了。本來嘛,他以為是十來個人很容易解決的,誰知道她們自己拿了簽名還不夠,還要給親戚同學一起拿。甚至有的根本沒想到給誰,先簽了再說。

    小周趕到時,喬以航正在這樣的困境裡。

    「大家請讓一讓,大喬要開始拍戲了。下次再來。」小周用較小身體擋住少女們,像一座難以逾越的小山丘,讓喬以航順利地鑽回快餐店。

    不一會兒,小周也順利突圍回來了。

    兩人氣喘吁吁地坐下,同時歎了口氣。

    小周道:「不用拍戲嗎?」

    喬以航道:「導演在寫劇本。」

    「現在才寫?」小周愣了愣,「這樣也可以?難道你們拍戲的時候是連導演寫了一句,你好嗎。然後你們跟著說一句你好嗎?」

    「是臨時改劇本。」喬以航道,「你剛才說的那種不是電影,是木偶劇。」

    有個人聊天不至於太無聊。

    小周和喬以航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天南海北的話題。甚至兩人有時候說的不是一件事,竟然也能歡歡樂樂地接下去。

    「最近你和張總監相處得怎麼樣?」

    「胃口不錯,就是要減肥,能吃的東西太少。」

    「其實我覺得高董和封亞倫也不錯。」

    「就是一起出來吃飯的機會太少。不然還能像封亞倫討教討教演戲的經驗。」

    「……」

    一個上午就這樣慢悠悠地過去了。

    片場的人都和連覺修搭檔慣了,個個能松能緊,收縮能力極強,也不覺得這樣浪費時間,每個人都幹著自己的活。有工作人員還很有先見之明地帶來了遊戲機。

    副導演知道連覺修要求高,特地找了五個附和他要求的演員過來給他看。

    不過不等連覺修評價,就聽副導演驚訝地叫道:「連導,你眼睛怎麼了?」

    原本大家各做各的,互不打擾,手腳說話都保持著一定的音量。他這麼一吼,十分的鶴立雞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連覺修的身上。

    只見連覺修正坐在角落的檯子邊,抬頭看他。摘去墨鏡後,他眼眶下一塊青黑色的淤青就像雪白牆壁上的黑腳印一樣凸顯了出來。

    喬以航想,如果連覺修剛才手邊有一隻平底鍋的話,他一定會在副導演驚叫之前,把他拍昏過去的。可惜,現在為時已晚。

    連覺修微微抬起眼眸。

    儘管這不是電影,但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幕被慢鏡頭了。連帶的,連覺修眼眶下的淤青被放大很多倍。讓所有人都對它的顏色分佈,形狀大小,都有了較為深刻的認識。

    副導演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塊淤青,死活都不肯往上移動一厘米。以免對上那雙眼睛。

    連覺修等了半天,見副導演雙肩顫抖如篩子,覺得也算達到預期效果,終於重新戴好眼鏡,悠悠然地問道:「你找的演員呢?」

    副導演一路抖著出去叫人。

    五個演員陸陸續續走進來。

    「喲哈哈……」屬於副導演的獨特笑聲在門口響起。

    連覺修沒有被墨鏡遮住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其他人急忙板起臉,抿緊嘴唇,將注意力集中在新進來的人身上。

    五個演員個個都是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年輕人。原本就不大的快餐店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喬以航驚訝地發現,沈慎元竟然也在。

    「你怎麼來了?」喬以航在他喊姐之前,搶先一步截住他的話。

    沈慎元笑瞇瞇道:「來試鏡啊。」他壓低聲音,「高董也來了。」

    喬以航想了想,當即明白副導演肯定是怕普通龍套演員滿足不了連覺修的要求,又去經紀公司要人。但現在還沒有看到劇本,也不知道連覺修臨時加的角色有多少戲份,萬一很少的話,未免有些自貶身份。

    沈慎元見喬以航陷入沉思,知道他心中所想,拉他到旁邊,輕聲道:「高董說來看看,要是角色好的話,就當友情客串。要是不好的話,就當我是來探班。嘿嘿,怎麼著也能多一點曝光率嘛。」

    高董算盤打得精。

    喬以航甘拜下風。

    小周突然站起來道:「你們要不要喝飲料?吃東西?」

    「不用。」喬以航和沈慎元異口同聲道。

    小周乾笑道:「快年底了,我指望著高董給我加薪呢。所以好歹讓我做點事吧。」

    沈慎元道:「我很緊張,想上廁所,你要代替我去嗎?」

    小周道:「我可以去街口幫你買一隻痰盂。」

    沈慎元:「……」

    試鏡很快開始。

    因為只是個小角色,所以連覺修也沒有大張旗鼓,只是隨手寫了幾句對白給喬以航和其他人,「喏,你來當他們的搭檔。」

    喬以航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坦白說,論演技,他在主配角里絕對是倒著數的。看看金爺,看看上司,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超級綠葉?讓他去當選角的搭檔,不止是考驗新人,也是考驗他。要知道,這五個人裡,不說別人,單單是沈慎元的演戲經驗恐怕也不比他少。要是他演得還不如新人,那就給他一塊轉頭撞死吧。

    「有問題嗎?」連覺修斜眼看著他。

    儘管他戴著墨鏡,但是近處看,墨鏡的鏡片總是能透出幾分鏡片後的風情。喬以航看到臉上那塊不協調的顏色,深呼吸了兩次,才用正常的語調回答道:「不問題。」

    「……」

    喬以航鬱悶地看天花板。

    沈慎元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大家各就各位的時候,連覺修突然對喬以航道:「要不讓張知也來試試?」說實話,當他寫這個角色的時候,腦海裡頭一個閃過的就是張知。但是就從上次吃飯時的匆匆一面而言,他覺得張知很難對他有什麼好印象,所以才讓副導演找了其他演員來。現在轉念想想,問問也無妨。

    喬以航驚訝道:「他在上班。」

    「我知道。只是想讓他來試試。」連覺修下巴一抬,「你打電話問問看。」

    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喬以航拿出手機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起來。

    喬以航立刻將連覺修的意圖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張知在那頭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才道:「我在開會。」

    喬以航有些尷尬,反將一軍道:「開會不關手機?」

    「關了手機,你怎麼打進來?」張知用嚴肅的語氣說著極不嚴肅的話。

    喬以航嘴角不自主地上揚,但轉眼見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又立即將笑意壓了下去,「那你來不來?」

    「下班來接你。」張知頓了頓道,「至於拍戲,等他開一部讓我們當主角相親相愛的愛情戲再說。」

    喬以航哽住。

    連覺修見他放下手機,立刻伸頭問道:「怎麼樣?」

    喬以航微笑道:「他實在太忙了,抽不開身。不過他很希望下次還能有參演的機會。」

    「真的?」連覺修鏡片後的眼睛眨巴著,帶著疑慮。

    喬以航面不改色道:「真的。」

    連覺修只好作罷。其實讓張知跑龍套完全是因為他的外形和性格。就他寫的這個角色而言,張知參演的話那就是本色演出啊。「好吧,你們開始。」

    「誰准你坐這張桌子的?」穿著黑色皮夾克的青年邁著和模特兒一樣標準的姿勢走進來。

    喬以航懶洋洋道:「關你屁事。」

    青年彎腰,對著的臉惡狠狠道:「給我滾!」

    喬以航抬眸,微微一笑道:「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你先示範看看?」

    青年猛地一拍桌子,「你有種!我們走著瞧!」

    五句再簡單不過的對白,但是塑造的空間卻很大。對方塑造的是個粗野的流氓形象,神態動作非常鮮明,所以喬以航為了配合他,塑造了一個淡定的形象。

    這樣反差才會強烈。

    接下來的三個塑造的角色大同小異。

    基本上沒有脫離霸道、張揚跋扈的形象。

    最後,沈慎元上場。

    其實喬以航偷偷預想過他會塑造的形象,但他平時那張陽光笑臉實在過於璀璨,璀璨到他很難想像他囂張粗野的樣子。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一個極為高傲的人。

    喬以航突然想起,五個人中他是唯一一個認識張知的。這是他的優勢。

    沈慎元走到桌前,食指輕輕地從桌面掃過,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淡淡道:「誰准你坐這張桌子的?」

    喬以航一反剛才的懶樣,故意抓著身下的椅子,連人帶椅子地往前送了一把,一字一頓道:「關你屁事!」

    沈慎元並不驚怒,而是低頭,對著他慢慢地吐出一個字,「滾。」

    同樣的滾字,他說的既輕又脆,反倒引得所有人心頭一陣震顫。

    喬以航似乎被激怒了,嘴唇微微顫抖,半天才惡狠狠地露齒一笑道:「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你先示範看看?」

    沈慎元笑了,但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有種呵。我們走著瞧。」

    在連覺修說「好了」的剎那,喬以航如釋重負。

    結果無須懷疑。

    比起之前四位演的臉譜化的小混混,沈慎元演的角色顯然更具內涵。

    連覺修別有深意道:「同門師弟啊。」

    喬以航知道他在暗示自己放水,畢竟比起他前面演的那個懶洋洋的人來,後面這個角色顯得很沉不住氣。這樣很容易對比出沈慎元演的角色氣場強大,演技出挑。只有他自己知道,從一開始,他就被沈慎元壓制住了。後面這個角色可以說是他下意識的調整。短短的幾秒鐘,根本不容許他作理智上的思考。

    不過比起真相,連覺修這個包庇自家師弟的說法顯然更能讓他下台階。所以他沒有解釋。

    雖然加了戲,但是這塊場地只租到上午,所以下午不得不繼續按照原先的步驟走。劇組有車可以一起過去,但是像喬以航這樣的明星絕對是坐自己的保姆車的。

    沈慎元雖然還不知道自己演什麼,但不管怎麼說都是過關斬將爭取到的角色,不禁大為興奮,拉著他一定要請他吃飯。

    喬以航見其他四個演員在臨走前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敵意,心中一陣無奈。

    沈慎元拉著他剛走到門口,就見到高勤抱胸站在那裡,指著他道:「坐小周的車。」

    「好。」沈慎元拉著喬以航正要走,就聽高勤緩緩道,「他坐我的車。」

    坐在高勤的車上,喬以航心情複雜。沈慎元和自己的對手戲不斷在腦海中重演,那種感覺讓他恨不得跳下車,拉著沈慎元跑回那家快餐店,重新再演過。

    因為,實在很不滿意。

    「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要簽下沈慎元了吧?」高勤一開口,就直戳靶心。

    事關尊嚴顏面。喬以航心裡翻江倒海,面上不動聲色道:「他的演技很好。」

    高勤道:「我原本打算,讓你專攻歌壇的,然後再培養一個人專攻銀幕的。」

    喬以航震驚地看了他一眼。

    「因為你第一次實在演得很糟糕。」高勤直言不諱。

    喬以航板著臉沒說話。

    「是亞倫勸我讓你全方面發展。因為他覺得你有潛質。」高勤見喬以航不說話,又道,「當然,我也沒有完全放棄我的計劃。所以,我選擇了沈慎元。他的歌藝一般,演技卻很不錯,只是一直沒有遇到好的機會。」

    喬以航沉聲道:「你現在準備實施原計劃?」在他被很多人評價演技有進步有天賦的時候?他胸口一陣窒悶,在那一剎,他甚至有了跳巢的念頭。

    「不。我調整了計劃。」高勤握著方向盤輕輕一轉,「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卻不定會死在沙灘上。只要找準方向,前浪就會因為後浪的推力,流入大海。」

    即使坐在餐廳裡,高勤的話依然不斷地在喬以航身邊迴響——

    「顏夙昂也不是一個人走到現在的。」

    「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你自己。」

    「挑戰自己,你會孤獨。挑戰對手,你會熱血沸騰。這是男人好戰的本性。」

    沈慎元見喬以航拿著筷子半天不動,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道:「師兄,你沒事吧?」

    喬以航回神,轉頭靜靜地看著他。

    沈慎元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師兄?怎麼了?」早知道剛剛就死活拉著高勤和小週一起吃了。

    喬以航倏地微笑道:「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去飆歌吧。有計分器的那種。」這樣才是互相推動,共同進步啊。

    沈慎元不明所以,但師兄恢復正常最重要。他乖乖點頭道:「好。」


121齊拚搏(上)

    隨著喬以航演技的日趨成熟,劇組拍攝進程大大加快,顏夙昂和封亞倫提前進入劇組。

    而沈慎元的戲份也終於公開——騰龍社團老大席雄的養子菲利普,也就是顏夙昂扮演的席高的弟弟。喬以航演的楊巨森與他在酒吧產生衝突,失手將他殺死。但警方宣佈菲利普死於意外,楊巨森無罪釋放。為此,席高一直對楊巨森懷恨在心。

    總的來說,顏夙昂扮演的席高、封亞倫扮演的鄧北雲和喬以航扮演的楊巨森就是三個同時遊走在黑白邊緣,良知與罪惡縫隙的角色。

    席高想將騰龍社團漂白,卻遇到社團中的阻力,如履薄冰地經營著社團。

    鄧北雲本來是警察,因為貪污做過牢。儘管他一直是社團中那些舊派大佬的代表,但心理面卻是認同席高想法的。

    楊巨森作為臥底,一邊想要挑起社團和席高的矛盾,瓦解社團,一邊又覺得席高的做法也不失為一條走向正義的路。

    喬以航拿到新劇本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戲份竟然增加了。

    原本有幾場群戲是沒有他的參與的,但是現在不但參與,還多了幾句對白。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連覺修是在苛刻員工,因為這意味著他要加班卻沒有加班工資,但對於一個演員來說,這等於是對他的另一種肯定。

    他唯一覺得鬱悶的是他和張知見面的時間將會大大減少,基本時間表都是白天加晚上。劇組已經準備好了幾間休息室。早有經驗的顏夙昂和封亞倫也都帶了行李過來。

    不過這幾天張知也很忙。

    EF唱片公司的老總突然被派去開拓海外市場,想和歐美方面談合作的可能性。所以張知已經升職為副總經理兼唱片總監,代為處理公司事務。對處理唱片總監這個職務都稍嫌吃力的張知來說,這種毫無預警被委以重任的拔苗助長法,差點讓他頭髮花白。現在他每天除了早晚接送喬以航之外,視線不是粘著電腦就是粘著資料,和喬以航的進一步發展計劃也不得不暫時擱淺。

    所以喬以航提出要住在劇組的時候,還以為他會爽快的答應。畢竟他也不願意張知每天一大早頂著兩隻大黑眼圈開車送他上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提議遭到張知強烈反對。

    張知看著眼前正屁顛屁顛收拾行李的人,心裡恨不能找個鎖鏈拴在褲腰帶上。自己每天這樣累死累活是為了誰?自己每天累死累活還要堅持親自開車接送是為了誰?自己每天這樣累死累活之後,唯一能讓自己感到安慰的又是誰?他現在居然要剝奪他每天堅持的動力?!

    喬以航見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莫名其妙道:「我只是去住幾天,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還敢不回來?」張知又累又氣,連話都是刪選著聽。

    喬以航翻白眼道:「這是我家,我為數不多的固定資產之一,所以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的。」

    張知這次聽全了,但臉色更加黑,「也就是說,如果這房間不是你的,你就不回來了?」

    喬以航無奈道:「你就不能選著重點聽嗎?」

    「我選的這些都是重點中的重點!」

    喬以航反省了下。面對一個累得連眼睛都冒出血絲的人,也許他說話不應該轉這麼多彎道:「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張知皺眉道:「非去不可?」

    喬以航道:「顏夙昂、封亞倫他們都住劇組,我有什麼理由不去住?」

    張知道:「切。他們又沒有我在家裡等他們。」

    喬以航原本因為他無理取鬧而不滿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含笑道:「其實EF唱片離我家挺遠的,你要是來回麻煩,要不回原先的家裡住?那裡離EF更近。」

    張知剛剛緩和的臉色又陰雲密佈,「你住劇組是假的,想趕我走才是真的吧?」

    以前倒真的是想過,不過已經很久沒有想了。喬以航有些認命地歎了口氣道:「你不是有鑰匙嗎?」

    張知盤坐在床上,眼睛從下往上地瞪著他。

    「我怕你一個人住不習慣。」最主要是沒人在他後面收拾,憑他的生活習慣,恐怕自己的房子很快就會變成狼獾福地——和天龍八部的那個沒關係。

    張知嘀咕道:「那就別走。」

    「我住劇組,又沒說你不能來探班。」喬以航低頭繼續收拾衣服,假裝沒看到張知那雙瞬間明亮的眼睛。

    「你不介意我探班?」其實張知很後悔當初為了讓喬以航點頭,說什麼地下情沒關係,害得他現在連接送都要偷偷摸摸的,更別說光明正大的探班。這樣想想,其實他當初不該拒絕連覺修的邀約,至少還有個光明正大出入劇組的借口。

    喬以航見張知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扼腕,不由擔憂道:「你沒事吧?工作不用太拚命,有什麼事能交給下屬就交給下屬做吧。」

    張知道:「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客氣的人嗎?」

    喬以航:「……」看來EF唱片公司的員工總體質量不高啊。

    再怎麼依依不捨,第二天,張知還是送喬以航進了劇組,開始正式暗無天日的拍戲生涯。

    雖然喬以航建議他回家,但他依然堅持住在喬以航的家裡。遠是遠了點,但那裡有喬以航的味道。他光是想像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原先的地方,就有種淒淒慘慘被拋棄的錯覺。

    這種錯覺讓他更堅定自己早日將公司的業務處理得得心應手,這樣才能騰出時間探班。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張知一到公司,就被通知說張氏集團旗下的DRM電影公司老總已經在會議室等了。

    DRM?」張知對這家電影公司略有耳聞——虧得太出名。羅少晨曾經提過,集團很久以前就想將這家公司拆賣,可惜始終沒有找到買主。「他來做什麼?」

    秘書道:「聽說是為了合併案。」

    「合併?」張知猛然瞪大眼睛。

    秘書聳肩道:「我也不太清楚。那位老總說先來打個招呼。」

    張知深吸了口氣,轉身朝會議室走去。

    雖然DRM的名聲不大好,但是老總卻長得非常有范兒。要不是預先知道他的身份,恐怕說他是省長,張知也信的。

    「二少。」老總一笑,省長的范兒立刻丟到爪哇國,「不好意思,您上任這麼多天,今天才過來打招呼。」

    張知被人叫副總監副總都叫慣了,頭一次聽人叫他二少,不禁覺得十分彆扭,「好說。」

    老總見他不冷不熱的樣子,笑容越發真摯,「我聽說上頭有意思把我們倆整合整合?」

    張知差點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和喬以航都還沒來得及整合呢,什麼時候輪到他們倆整合整合?

    「你哪裡聽來的消息?」張知不動聲色地問。

    老總嘿嘿笑道:「小道消息唄。反正我就是過來表個態,能跟著二少,我覺得三生有幸。以後有什麼事,一聲令下,萬死不辭!我相信在二少的帶領下,我們一定能夠構建一個強大的張氏娛樂王國。」

    張知聽得頭大,「我這邊沒有收到風聲。」

    老總見他還是一副淡淡的樣子,以為不高興這件事被洩露,連忙道:「我曉得我曉得。有些事情還是要聽上面做最後決策的嘛。那我就回去做準備,反正我這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這點二少千萬可以放心。」

    張知敷衍著將他送走後,回辦公室立即叫來秘書道:「幫我接通老總。」

    秘書道:「哪個老總?』

    張知沒好氣地看她一眼,「你很想跳槽到DRM嗎?」

    秘書縮了縮腦袋,連忙撥打電話。

    張知默默地看著電話。

    如果EF老總在他還沒有完全站穩根基的時候出差還可以勉強說是為了給他鍛煉的機會,那麼突然在這個時候搞音樂電影公司的合併就顯得十分瘋狂。但是DRM老總再怎麼不靠譜,不會連這種事情都不靠譜吧。

    「張副總,接通了。」秘書將電話交給他。

    張知接過來,開門見山道:「今天DRM老總過來說我們公司要和他們合併?」

    老總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

    張知:「……」


齊拚搏(中)

    老總似乎感覺到張知的疑惑,主動解釋道:「放心,集團將會派一名顧問過來協助你的工作。」

    「誰?」張知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有種逐漸入套的感覺。

    「總裁特助,蔣修文蔣先生。」

    張知眉頭一皺,「他很閒嗎?」蔣修文這個名字在他進入EF上班之前就聽說過了。羅少晨是強,但也只是在EF唱片公司和音樂界強。而這個蔣修文卻是整個張氏集團舉足輕重的人物。以EFDRM的規模和盈利來說,實在不到驚動他親自過來的地步。

    老總笑道:「董事長的意思,你總該明白的。」

    張知抿唇。還是嫌他成長不夠快,所以忍不住派一個人過來拉扯他?

    這一次,他倒真的誤解了張復勳。

    對於張知最近在工作上的成長,他還是很滿意的。雖然有疏漏,犯錯誤,但肯吃苦,夠勤奮,虛心好學。如果能繼續這樣走下去,他相信自己將會擁有一個足夠優秀的接班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

    「我要你讓他忙得連打電話的力氣都沒有。」張復勳靠著椅背,仰頭看著站在桌前的斯文男子,「徹底斬斷他和喬以航之間的一切聯繫!」

    蔣修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微笑道:「是的,董事長。」

    「建立娛樂王國這個噱頭可以繼續搞下去。」張復勳緩緩道,「丟點錢進去也無所謂。總之,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看住他。」

    蔣修文笑容不變,「是,董事長。」

    張復勳點點頭,揮手道:「你先出去吧。」

    蔣修文衝他輕輕一點頭,轉身往外走。

    等門關上,張復勳從抽屜裡抽出一個大文件袋,順手往桌上一倒。數十張照片爭先恐後地攤了開來。

    照片上全是張知和喬以航同進同出,一同吃飯的身影。

    張復勳不是專業攝影師,但他卻能從專業攝影師所拍攝的照片中辨認出閃爍在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慕情感。

    他看了幾眼,又將照片一張一張地收回文件袋。

    在繼承人這個問題上,他已經失去了張識謙,所以絕對不能再失去張知。

    喬以航這幾天的壓力很大,大到他已經接連兩天沒有睡過完整的一小時。

    和封亞倫的對手戲讓他明白主角和配角的區別。

    上司和金爺雖然演技精湛,但他們都已經習慣於當配角,當綠葉。所以和他們對戲的時候,喬以航能夠受到戲中角色的壓力卻不會感到演員本身的壓力。

    但封亞倫不同。

    他和顏夙昂一樣,都當慣了絕對男主角。儘管《黑白之間》的男一號是顏夙昂,但是封亞倫無論是角色還是他演繹的本身,都能感覺到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與顏夙昂勢均力敵的強大氣場。

    這就是連覺修需要的感覺。

    三個各自遊走邊緣,又彼此糾纏,棋逢對手的人物。

    是的,三個。

    在喬以航戲份增加之後,別人對他的期望就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可惜,現在的喬以航只能算半。他還不能補全另外半個。

    又一次在連覺修不饒人的槍林彈雨下逃生。

    喬以航坐在化妝間閉目養神。

    小周看他疲憊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忍不住心疼道:「要不,我讓高董幫你請個假吧?」因為減肥,喬以航的身體已經在健康邊緣打轉了。再這樣下去,她真擔心他會步上八卦小子的後塵。想到八卦小子的「輝煌紀錄」,她連忙在內心呸呸呸了三下。

    「不用。」喬以航睜開眼睛,轉頭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找於姐幫我補妝。」

    小周愣住,「補妝?連導不是說你今天不用拍了?」

    喬以航摸著額頭苦笑道:「怎麼不用拍?下場戲雖然沒有我對白,但是金爺有一句對白就是對著我說的。總不能讓他對著牆壁演吧?」

    小周囧道:「連導不記得了?」

    喬以航朝攝影棚的方向望了眼,歎氣道:「其實我們這些人裡,最累的就是他了。」累得連眼眶下面的淤青都消不下去,和黑眼圈融為了一體。

    被他這麼一說,小周連日來對連覺修的惡感總算少了一小點兒,「我去叫於姐。她這幾天也累得夠嗆,估計還在休息室瞇著,你再睡會兒吧。」

    喬以航閉著眼睛點點頭。

    儘管他的身體已經累到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但他的思緒卻仍然在高速地運轉著。

    封亞倫和顏夙昂演對手戲的每個細枝末節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腦海。他甚至連他們的台詞都記得一清二楚。

    「鄧北雲……」他低喃。彷彿又回到和封亞倫演對手戲的那一幕。

    封亞倫演的鄧北雲謙和地笑著,悠悠然地斜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抽著煙,淡淡地看著他。兩人隔著一張桌子,一道煙,應該是平起平坐的感覺,但喬以航卻覺得自己被壓制住了。他那閒閒的坐姿,還有那道掩住他半張臉的煙。

    嘴唇上突然一涼。

    喬以航一驚睜眼。

    張知正一臉不爽地俯瞰著他,右手食指依然停留在他的唇上。

    喬以航作勢欲咬。

    張知反而送上去給他咬。

    喬以航在他食指上輕咬了下,終究沒有咬下去,伸手打開他的手道:「你怎麼來了?」

    張知直起腰,抱胸道:「才幾天沒見,你就開始在夢裡叫別人的名字。要是再不來,誰知道你還會做什麼夢?」

    喬以航沒好氣道:「我沒有叫別人的名字。」

    「鄧北雲不是別人難道還是我的名字?」張知臉色更臭。

    喬以航疲憊地解釋道:「鄧北雲是戲裡的角色。」

    「誰的角色?」張知追問。

    「呃……」為什麼挺正常一件事,被張知這麼一問就變得這麼不正常呢?喬以航無語地看著他。

    張知瞇起眼睛。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喬以航如釋重負,「你的電話。」

    張知掏出手機,連看都沒看,直接關機。

    「也許公司有什麼重要的事。」喬以航疑惑地看著他。他之前不是還一副工作第一的工作狂人形象嗎?怎麼一轉眼就又被打回紈褲子弟的原型了?

    張知冷笑道:「重要的事?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也不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

    「他?」喬以航敏感地豎起耳朵。

    張知道:「集團派下來的顧問。一天到晚黏在我屁股後面,甩都甩不掉。」

    「黏在你屁股後面?」喬以航心裡有點不那麼是滋味。

    張知聽出來了,眼睛微微發亮,「你吃醋?」

    喬以航不想否認,但更不想承認,隨口岔開話題道:「他是不是你父親派來栽培你的?」

    「栽培?」張知果然被引開注意道,「我倒覺得他是派來折騰我的。二十四小時的折騰,連家都沒法回,只能住在公司裡。今天要不是我閃得快,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來看你。」

    喬以航被他的話說得心中一動,「沒有時間麼?」

    張知的反應也不慢,聽他這麼一說,腦子立刻反應過來,「你說他該不會是我爸用來……」

    「於姐來了。」小周拉著於姐的手,高高興興地走進來。

    從她衣服前面那塊還沒有被拍乾淨的餅乾末子,喬以航大概知道她為什麼這麼開心。

    於姐一進來就看到這個外貌不遜於喬以航的混血青年,驚訝道:「你也是演員?」

    張知將手插在褲袋裡,謙和道:「不,我是來看喬……以航的。我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喬以航眉頭一皺,伸手拉住他道:「你……」

    張知回頭,微笑道:「放心。我只是會公司上班而已。」

    喬以航將信將疑。

    張知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

    為什麼總有人在說了一大堆話之後問對方,記不記得他說過的話。暈!又不是訓練鸚鵡。

    喬以航繼續無語。

    張知道:「在我沒有能力保證……之前,我不會怎麼樣的。」

    喬以航慢慢放開手。

    張知伸手抱了他一下。

    很像朋友之間的擁抱,但喬以航心裡卻知道,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張知來說,剛才的擁抱都遠遠不止朋友。

    於姐看張知離開,笑道:「帥哥的朋友果然都是帥哥啊。」

    小周好奇道:「他剛才說沒有能力保證什麼啊?」

    「呃。沒有能力保證……超市的三文魚一定是新鮮的情況下,他是不會怎麼樣……去生吃的。」喬以航胡扯。

    小周眨巴著眼睛:「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彆扭?」

    喬以航道:「有的聽就不錯了。」

    小周撅嘴。「對了,我聽說再過兩天,就拍你和沈慎元的對手戲啦?」

    喬以航心頭一緊。

    在試鏡那時候被壓制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一次的感覺已經讓他刻骨銘心,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再經歷一次。


齊拚搏(下)

    這場戲拍的是席高第一次召開會議,試探各大佬的反應

    顏夙昂、封亞倫、金爺統統有份,人很齊。

    因為沒有對白,所以喬以航在鏡頭前面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控制面部表情。經過上司和金爺兩關後,這種戲已經不能難倒他了。

    所以當顏夙昂扮演的席高不輕不重地將茶杯叩在桌面上時,他的眼睛立刻掃了過去,和大多數人一樣,帶著譏嘲和不屑。

    正當他以為顏夙昂準備說台詞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目光和對方對上了。

    喬以航心頭一怔,暗想:不會又是即興發揮吧?

    和當初金爺發揮時不同的是,他心裡並不很緊張,反而還有些隱隱的期盼。

    顏夙昂的目光若無其事地掃了開去,淡淡道:「我父親屍骨未寒……」

    喬以航聽他有條不紊地念著對白,微感失望。自從和封亞倫對戲之後,他身體每個細胞都叫囂這一個念頭,好好地爆發一次。不像上兩次那樣收到封亞倫和沈慎元的壓制。

    金爺慢慢地挪動著龐大的身軀,一點點地轉過頭來。

    喬以航配合地彎下腰。

    金爺微笑道:「留過學回來的,說話就是不一樣。像我這種鄉巴佬聽不懂,有空你和席少好好聊聊。」

    劇本上,喬以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但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剛才和顏夙昂對上的那一眼,忍不住抬起頭來。

    顏夙昂果然在看他。

    喬以航下意思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沒什麼溫度,卻絕不失禮的笑。

    顏夙昂的眸光一沉,手掌在桌面上輕輕一擦,轉頭看向封亞倫。

    他們倆是老對手,也老搭檔。

    連覺修不管拍什麼,總喜歡把他們倆湊在一起。是出了名的鐵四角——加上張佳佳。

    戲拍得很順。

    因為攝影角度關係,連覺修又讓他們補了幾個鏡頭,就宣佈放人。

    喬以航鬆了口氣。

    這是他今天最後一場戲。他彷彿已經看到休息室的床已經攤開四肢,歡迎他的入住。

    就在他推開門的剎那,小周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上來。

    喬以航頭也不回道:「你可以回家了,明天晚點過來吧。」

    小周湊到他旁邊道:「張佳佳來了。」

    喬以航一愣,「這麼早?」

    不能怪他意外。這部戲主要戲份都是男人,張佳佳雖然是影后,但在片中也只是一個依附在顏夙昂身邊,較為蒼白的妻子角色。

    喬以航看過對白,簡單得很。他甚至不懷疑如果影片過長的話,連覺修會毫不猶豫地剪輯掉她所有戲份。因為這是一條完全不影響主線的支線。

    小周道:「來探班的。還帶了夜宵。」

    喬以航苦著臉道:「我什麼都不想吃,我只想睡覺。」

    「這麼不給面子?」張佳佳提著一個袋子含笑著走過來。

    喬以航急忙站直道:「啊,您怎麼來了?」

    「您?」張佳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夙昂他們還在拍戲,我就先來這裡看看,沒想到碰了個釘子。」

    喬以航陪笑道:「我怕打擾您。」

    「又是您?」張佳佳笑道,「該不會是那些緋聞把你嚇怕了吧?」

    喬以航乾笑著不敢回答。

    以前他對緋聞雖然不是來者不拒,但也沒有非要撇清的關係。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真是假,他自己知道就好。但這次不同。他潛意識地抗拒著這件緋聞再被提起,一想到張知知道後可能會有的表情,他的頭就一陣陣地疼。

    張佳佳道:「我們去化妝室坐坐吧。我不介意你在旁邊打盹兒,我只是不想落單。不然被其他人看到的話,會很丟臉。」

    喬以航想想也是。影后忙裡偷閒來探班卻遭受冷落的事情要是被記者宣揚出去,指不定會被添油加醋地說成什麼樣子。

    小周原本也想一起跟去,但喬以航看她這幾天也忙得夠嗆,就打發她先回去了。

    張佳佳熟門熟路地進化妝室,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比起張知上次買的食物,張佳佳買的就比較寒磣。

    清一色的綠豆湯。

    張佳佳解釋道:「其他東西涼了不好吃,綠豆湯不錯。夙昂和亞倫很喜歡吃。」

    喬以航這幾天好不容易瘦到連覺修滿意的程度,不敢再給自己找罪受,便笑道:「影后親手做的,當然好吃。」

    「不是我做的。」

    喬以航原本就已經將近停止運轉的腦袋頓了頓,才重新緩慢運轉起來,「親手送來的也一樣。」

    張佳佳並不覺得不好意思,歎氣道:「以前花了太多時間在電影上,所以一直沒時間好好學,被夙昂嫌棄了很久。」

    喬以航努力睜大眼睛。能夠聽影后嘮叨也不是平常人能有的機會,所以他不應該不耐煩,而是應該感恩。

    「其實我有一陣對他很有好感,但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從來沒有說過。」張佳佳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淡。

    要不是喬以航看到她嘴巴一開一合,幾乎要懷疑剛才那段只是風聲。

    張佳佳托腮,又自言自語地加了一句道:「不過幸好沒說。」

    喬以航被勾起了幾分興趣,但又不好開口追問,畢竟是人家的私隱,所以只能繼續睜大眼睛看著她。

    張佳佳失笑道:「你現在的表情真像狗仔隊。」

    喬以航用手攏了攏表情。

    「我有男朋友了。」張佳佳主動交代,「很好很好的男朋友。不過他很忙,很少在國內。」

    喬以航真心誠意道:「恭喜。」

    張佳佳露出幸福的笑,「隨時可能結婚,你要是有空,就過來當伴郎?」

    喬以航受寵若驚。以張佳佳在圈內的人緣,實在沒有找他當伴郎的道理。他們的交情也僅僅只是一起出演了一部綜藝節目,然後鬧了場緋聞而已。

    張佳佳無奈道:「我的朋友不是已經結婚了,就是夙昂和亞倫這種情況。」

    其實我也是……

    喬以航嘴巴一緊,心中震驚莫名。

    他剛才竟然會想要忍不住說出來。

    張佳佳見他半天不語,含笑道:「拒絕也可以的。」

    「不是,我只是……」喬以航用被缺眠折磨得生銹的腦子想出了一個借口,「要和經紀人確定下檔期。」

    張佳佳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忍不住大笑。

    「……」

    他應該在小周叫住他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推開門,然後倒在床上裝死的。

    喬以航第二天就完成了心願,和顏夙昂正式對了場戲。

    這場戲喬以航的感覺還不錯,至少不像和封亞倫對戲時那樣被壓制住。但也不輕鬆,他一共NG了八次才通過,挨了連覺修不少唇槍舌劍。不過無論好歹,總算是熬過去了,他有五個小時的自由時間。

    喬以航午飯也沒吃,直接倒到床上繼續睡。等他睡了三個多小時醒來,還是不見小周的身影。事實上,她已經曠工了一整天。

    喬以航原本想打個電話問一下,後來想起她疲憊的模樣,還是作罷,就當是放一天的假。

    到傍晚時分,顏夙昂已經拍完戲回休息室睡覺去了,封亞倫依舊站在一間搭出來的書房裡,唯唯諾諾地奉承著金爺。

    喬以航肚子餓了,就使喚著封亞倫的助理去給他買點東西吃。他和封亞倫關係不錯,又是同一個公司,那個助理二話不說屁顛屁顛就去了。

    喬以航坐在化妝間裡邊看報紙邊等。大概等了半個多小時,那個助理回來了,卻苦著張臉道:「大喬,我跑遍了整個城市,都沒買到快餐。」

    喬以航愣住,「啊?」

    助理用袖子抹了把汗,鬱悶道:「聽說糧食危機爆發了,主糧在政府的控制下,都被限制了供應。」

    「……啊?」喬以航囧囧地看著他。他一定是在做夢吧。他居然聽到早上還一起吃早飯的助理說,國內爆發糧食危機,以後要限制供應?

    助理痛苦地扭曲著臉道:「所以,沒辦法了,我們就一起吃……」

    「蛋糕吧!」

    surprise!」

    「生日快樂!」

    化妝室的門被重重地推開。助理被撞得往前衝了好幾步。

    小周雙手托著蛋糕,在劇組工作人員的簇擁下慢慢走進來。

    化妝室的燈被啪的一聲關掉。

    於是,喬以航的眼前只是剩下一張張被燭光照亮的溫暖的臉。

    小周將生日蛋糕遞到他面前,「許願吧。」

    喬以航很快收起感動。其實這種事情最主要是心意,而對他來所,小周和劇組的心意早就收到了。所以說感動是有的,感動得熱淚盈眶是不可能的。本來就是很好的朋友,做這種事情讓他覺得順理成章。

    ——如果捧著蛋糕的是陸萬鵬,他大概會吃驚得多。

    小周見他雙手合什,一臉嚴肅,好奇道:「你祈禱的對象是幾個字的?」

    喬以航睜開眼睛,打趣道:「如果是兩個字,就是小周嗎?」

    小周望天,「其實我的本名是三個字的。」她看著茫然的喬以航,鬱悶地想,果然,根本就沒有人記得她身份證上寫的不是小周。

    許完願,唱完生日更,瓜分完蛋糕,大家又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小周帶了一堆粉絲的禮物和祝福。

    喬以航被「恩准」放假。

    接過父母打來的祝福電話後,他就坐在化妝間裡拆看禮物。

    禮物各式各樣,有心意十足、純手工製作的,有價格昂貴、令人乍舌的,也有稀奇古怪、哭笑不得的……但喬以航看著看著,卻覺得心裡有一塊越發空虛起來。

    就好像一個捧著金子餓著肚子的富人,明明很富有,肚子卻很餓。又好像一副即將完成的拼圖,怎麼拼都少了最中間最重要的那一塊。

    小周趴在椅背上,隨口道:「啊,張知今天怎麼沒來?」

    望著手裡用一塊錢折疊起來的輪船發呆的喬以航突然抬眸看他。

    空虛的那塊拼圖,突然被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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