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5日 星期五

《網游之演技一流》三


楊巨森(中)

  遊戲對話框突然跳出大湖的私聊。
  【私聊】
  大湖:姐姐,救命。
  小舟:私底下就不必這麼叫了。
  大湖:師姐救命!
  小舟:……
  大湖:剛才巨靈神向我求婚了!/(o)/~~
  小舟:他和誰打賭打輸了?
  大湖:不是。他是真的看上我了。
  小舟:……
  小舟:你怎麼勾引他的?
  大湖:o(╯□╰)o我沒有。
  小舟: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大湖:我不是還沒有選擇門派嘛。他想讓我當他的專屬奶媽。
  小舟:怪不得。
  小舟:那你就嫁吧。
  大湖:-_-|||可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小舟:哪裡怪?
  大湖:他說話的口氣,好像真的把我當女人了。
  喬以航想起戰魂無極死乞白賴要娶他的那陣子。
  「……」
  沈慎元發來組隊邀請。
  他隨手點了同意,然後見隊伍裡水仙和尚已經在了。過了會兒,戰魂無極也加了進來。
  【隊伍】
  大湖:和尚,姐夫,巨靈神向我求婚了。
  水仙和尚:(#‵′)靠!我還沒嘗甜頭呢!他居然敢先下手為強,太無恥了!
  大湖:可我是男的啊。
  水仙和尚:那又怎麼樣?反正我看到的只是遊戲裡的角色,我又不能穿過網線去撲倒你。
  大湖:……
  戰魂無極:巨靈神知道你是人妖麼?
  大湖: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O(╯□╰)o
  戰魂無極:你沒告訴他?
  大湖: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嗎?
  大湖:就算我是人妖,我也不能天天頂著我是人妖這句話招搖過市啊。
  水仙和尚:我沒說。
  戰魂無極:沒。
  小舟:……那他就是不知道。
  隊伍裡一下子都沉默了。
  大概過了半分鐘,戰魂無極打破沉寂。
  【隊伍】
  戰魂無極:你去說還是我去說?
  大湖:我已經說了。
  水仙和尚:結果怎麼樣?
  大湖:他沒回。
  水仙和尚: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熱血仗義的巨靈神,多了一個為愛傷神的碎心人。
  戰魂無極:很閒?
  戰魂無極:來比武場。
  水仙和尚:(o)這句話的哪部分觸到你的逆鱗?我剪掉他行不行?
  戰魂無極:ID
  水仙和尚:-_-|||
  水仙和尚:小舟!救我!/(o)/~~
  小舟:看在帥帥帥的份上……
  水仙和尚:跟他有什麼關係?
  水仙和尚:不過有用的話,先借用借用也可以。
  小舟:多揍幾次吧。
  水仙和尚:……
  水仙和尚:小舟。你跟了戰魂就是你人生最大的失誤啊!
  水仙和尚:當初的你是多麼清純可人,善解人意,現在卻變成了一個落井下石的毒婦。我真命苦。~~~~(>_<)~~~~
  
  為著那句落井下石的毒婦,喬以航一晚上都帶著沈慎元升級。他們升級的地方,怪級比大湖高很多,所以沈慎元只能坐在一邊聊天。
  【私聊】
  大湖:剛才巨靈神回我了。
  大湖:他問我要照片。
  大湖:我給了他一張如花的地址。
  大湖:其實,如果我一開始不說我是人妖,和他在遊戲裡當假夫妻,應該也很有趣吧。
  小舟:……
  喬以航很想用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這是一條不歸路,但是他沒有機會。儘管怪的等級比他低,但是當它們一擁而上時,殺傷力也是很強悍的。他不得不一邊打怪,一邊給自己加血。
  【私聊】
  大湖:沒關係,你專心打怪就好。
  大湖:專輯的歌已經定下來了。
  大湖:明天我們一起去錄音吧。
  大湖:完了還能一起喝一杯。
  大湖:(o)你怎麼不打了。
  小舟:你太催眠了,我要去睡覺了。
  大湖:呃。
  大湖:我能挽留一下嗎?
  小舟:可以。不過我還是會走的。
  小舟:88
  
  從遊戲裡退出來,喬以航並沒有去睡覺,而是拿出《黑白之間》的劇本,揣摩著裡面的對白。
  楊巨森是警察。他在臥底之前被告知自己是騰龍社團大佬的私生子,在親情和公義之間,他選擇了公義,所以義無反顧地投身為臥底。
  喬以航想像著如果張知是這個角色會怎麼表現。
  他們都是私生子,應該會有共同點吧?
  喬以航站在鏡子面前,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面部表情,以便讓他看起來和張知更接近,大概調整了將近一分鐘,終於定格。
  然後他對著鏡子拽拽地一笑道:「雲哥,你這麼忙,不如讓我分擔一點吧?」
  ……
  在這短短的一剎那,他彷彿看到自己跳脫了MTV的框框,一下躍進大屏幕的圈圈。
  「YES!」
  他興奮地用身體做了個波浪。
  雖然他和張知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結合遊戲中的交流,他能輕易地模擬出張知的部分神態。有了藍本,揣摩角色就變得容易的多。先不提人物的心理活動和細微表情,至少在揣摩上,他和楊巨森一樣,都在學習著另外一個人。
  【劇本】
  席高:金爺的確可以橫著走,但你只是金爺的兒子,小心被橫著被抬走。
  楊巨森:哈!我老爸就我這一個兒子。你猜我被人橫著抬走,他會怎麼樣?
  席高:我討厭猜謎。我喜歡用行動說話。
  楊巨森:真巧。我也是。
  喬以航來來回回將對白讀了好幾次,但是讀來讀去都讀不出那種氣勢。
  從劇本看,這場戲的席高和楊巨森應該是勢均力敵的,但是演席高的是顏夙昂,他相信以自己剛才的表演在顏夙昂面前,絕對會被弱化得體無完膚。
  究竟要配合怎麼樣的神態和姿勢才能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有氣勢?
  他隨手拿起手機,想也不想地撥通了電話薄裡唯一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接通。
  張知低聲道:「什麼事?」
  喬以航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
  張知似乎有些不耐煩,又問了一句。
  「我剛剛想起,好像下線的時候忘了說再見。」喬以航很快找到借口。
  手機那頭沉默。
  喬以航不安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想:自己這個電話會不會害他分裂不起來?
  「晚安。」張知平靜地說完這句,然後掛線。
  喬以航鬆了口氣,然後看著手機屏幕,直到屏幕上的光黯淡下去。
  
  第二天到EF唱片公司,小周告知他昨天他挑的兩首歌已經獲得張知的首肯,「不過歌詞要修改。」
  喬以航想起那首烤雞天上飛,豬頭流口水就頭疼萬分。「改成什麼樣的?」
  「還不知道。」小周可以說是對兩人恩怨的最大知情人,不由壓低聲音道,「聽高董說,你暴露了?」
  「感謝革命同志的關懷。」喬以航突然瞇起眼睛,「說起來,我一直都沒相通究竟是怎麼暴露的。」
  小周笑容有些不自然,「是啊,我也挺好奇。」
  「反正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說實話,跟你有沒有關係?」喬以航盡量擺出溫和的笑容。
  但是小周跟了他這麼多年,對他貧瘠的演技十分瞭解,所以頂住誘惑,正色道:「真的不是我。」
  喬以航笑容轉而陰森,「別讓我抓到把柄。」
  小周震驚地看著他。
  喬以航挑眉道:「怕了?」
  「大喬。你的演技有進步。」小周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道,「我剛才好像真的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變態。」
  「……我討厭變態這個詞。」
  小周見他往樓梯的方向走去,好奇道:「你去哪裡?」
  「去找張知。」
  小周看他雙手空空,提議道:「要不要提點東西上去?」
  喬以航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道:「比如說?」
  「呃,愛心便當?」
  「……」
  
  喬以航的到訪在張知的意料之中,他意外地是喬以航手上拿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皺眉看著那個袋子,上面印著的,如果他沒有看錯,應該是肯德基吧?
  喬以航笑容完美,「我怕你剛回國不習慣,所以帶點美國風味的東西給你。」
  張知:「……」




楊巨森(下)

  喬以航不管他的臉色,自顧自地將東西放到桌子上,「香辣雞腿堡還是新奧爾良烤雞腿堡?」
  「香辣雞腿。」張知下意識地回答完,才低頭看了看手錶道,「還不到十點。」
  喬以航將漢堡遞給他,「你就當BRUNCH。」
  張知無語地接過。
  喬以航含笑道:「其實我的英文不錯,如果你說不慣中文的話,我們用英文交流也可以。」
  張知挑眉道:「比如說?」
  「YESNO?……OH!」喬以航聳聳肩膀,然後旁若無人地將袋子放到桌上。
  張知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喬以航既不像遊戲裡的小舟,也不像上兩次見面的那個人,好像特別的……諂媚?
  「喝哪杯?」喬以航從袋子裡拿出兩杯可樂。
  張知掃了一眼,沒好氣地問道:「有什麼區別?」
  「中杯和大杯。」
  「……隨便。」
  喬以航把大杯放在他面前。
  張知看他利落地將肯德基分成兩份,然後拉過椅子坐到他的對面。
  喬以航拿過漢堡正要咬,就見張知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禁道:「坐啊。」
  張知瞇起眼睛道:「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喬以航咬了口漢堡,喝了口可樂,咀嚼了好幾下才道:「你覺得我是想奸你還是盜你?」
  張知臉色一黑。儘管他深邃的眼睛放射著怒芒,儘管他的拳頭緊得鑽不進空氣,儘管他看上去很想吃人,但結果他還是忍住了。「不管你有什麼目的,都不會得逞的。」他一屁股坐下,拿起漢堡也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兩人吃得很融洽。
  吃到一半,喬以航還將蛋撻推到他面前。
  張知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蛋撻?」
  喬以航也愣了愣,「不知道,正好搞優惠活動,划算。」
  「……」
  於是,蛋撻成為繼漢堡之後的下一個被共同殲滅的目標。
  羅少晨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張知和喬以航兩個人同時張大嘴巴,將蛋撻塞進去的畫面。
  喬以航看到羅少晨,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對於這位音樂教父,他是由衷地敬重。如果他的臉頰不是那麼鼓的話,他的敬重應該會表現得更加明顯。
  張知視若無睹地吸著可樂。
  羅少晨道:「我只佔用十秒鐘。」
  張知頭也不抬道:「什麼時候開始計時?」
  「NCC電視台製作總監陳米莉半小時後過來開會討論專輯錄製事宜。」羅少晨頓了頓道,「你可以從現在開始計時。」
  張知道:「你的助理呢?」這種通知別說讓總監親自跑腿,就算是助理,通常也是打內線電話通知的。
  「我很想回答你的話,但是我超時了。」羅少晨邊說邊出門,順帶將門關上。
  他一出門,就看到張知的秘書慢悠悠地逛別的樓層回來,見他從張知辦公室走出來,大吃一驚,連忙衝上去道:「羅總監,抱歉,我剛剛在上洗手間。」
  羅少晨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擦過,「人類都有生理需求,沒關係。」
  人類?
  秘書看著他高大卻不壯碩的背影,背脊突然冒起一股冷意。
  
  走廊轉角,助理突然鬼鬼祟祟地露出頭來,「怎麼樣?」
  羅少晨對他詭異的舉動顯然習以為常,「什麼怎麼樣?」
  助理比劃了下道:「他在辦公室裡做什麼?」
  「做|愛。」羅少晨面無表情地留下這句話,就邁進電梯裡。
  留下助理一個人在那裡捂著久久不能平靜的胸口澎湃。
  
  音樂副總監辦公室裡。
  喬以航看看緊閉的門板,又看看正專心致志地吸著可樂的張知,忍不住道:「羅少為什麼親自來通知?」
  簌簌聲響起。
  可樂見底。
  張知心滿意足地抬起頭道:「你穿著衣服嗎?」
  喬以航沒好氣道:「不然呢?穿著麻袋嗎?」
  「既然沒露,怕什麼?」張知道。
  喬以航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張知看他莫名鬱悶的臉,心中暗暗叫爽,臉上卻依然表現得一本正經,「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半個小時後要開會,所以有什麼陰謀詭計最好快點使出來,不然過了保質期陰謀詭計就會變成彫蟲小技。」
  喬以航想到來的目的,嘴角立刻掛上消失已久的笑容,「張總監的中文造詣真是出神入化,令人歎為觀止。」
  張知惋惜地搖著空可樂杯。如果沒喝完,他一定吸一口,努力噴到對方臉上去。
  喬以航似乎也發現馬屁拍在馬腿上,乾咳一聲,坐回椅子,撤向正題道:「聽小周說你要改兩首歌的歌詞。」自從解開了底牌,小周就徹底擺脫地下黨的身份,重新活到了陽光底下。
  張知終於知道他來的目的,「嗯。你想看?」
  喬以航含蓄道:「如果方便的話。」
  「方便。」出乎意料地,張知落落大方地從抽屜裡抽出一打紙給他。
  喬以航接過來一看,全是空白,反倒鬆了口氣。如果他接過來的紙上寫滿歌詞的話,他倒要懷疑張知是不是準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
  「這是自由發揮?」他抱著美好的幻想。
  「這是我還沒有發揮。」張知很快戳破。
  喬以航頓時覺得腦門上不停的有烤雞和豬飛來飛去。
  張知似乎看出他的顧慮,淡淡道:「同樣的招數我不會用兩次。」
  喬以航望了眼仍攤在桌面上沒有收拾掉的食物殘骸,慢吞吞道:「如果看在肯德基的份上?」
  「聽說半個小時後NCC會來人開會討論專輯的事。」
  喬以航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再提起這件事。
  張知道:「所以歌詞的質量就要看剩下的這二十……」他看了看手錶,「三分鐘零五十六秒。」
  喬以航迅速站起,將桌面上的垃圾收拾進袋子裡,然後微笑道:「需要咖啡嗎?」
  「我要卡布奇諾。」張知毫不客氣地使喚道,「上面的那層牛奶一定要起泡。」
  喬以航邊拎著垃圾往外走,邊道:「我會用打氣筒試試看。」
  出得門來,秘書笑得很燦爛,「先生。」
  喬以航道拎著垃圾,笑得同樣燦爛,「你知道對面咖啡店的外賣電話嗎?」
  
  辦公室裡,張知從另一個抽屜裡抽出一打寫著曲譜和歌詞的紙……
  
  牆上的鬧鐘走到了十一點,但會議卻沒有按時召開。
  張知不耐煩地走出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正好羅少晨的助理急匆匆地跑過來,「張副總監。」
  「會議取消了?」張知抱胸,面色不善。
  助理苦著臉道:「陳總監出車禍進醫院了。」
  張知皺眉道:「這麼巧?」
  助理歎氣道:「一點都不巧。八卦小子也在車上。」
  張知釋然。雖然他回國沒多久,但是對八卦小子的事跡如雷貫耳。曾經有幾家媒體猜測他們之所以這麼倒霉,可能是得罪了道上哪個了不得的人物,於是明察暗訪,甚至深入虎穴,最後發現,這事和道上一點關係都沒有。道上不少人都信命,像八卦小子這樣命硬到死不到活不好的主,他們是絕對不會沾惹的。
  助理望著他稜角分明的五官,腦海中慢慢幻想出他做|愛時投入而認真的表情……
  「你怎麼了?」
  助理回神,才發現張知正厭惡地瞪著他,而鼻子裡似乎有液體正緩緩流出來。他急忙尷尬地用袖子擦掉,「大概最近雞湯喝太多,所以上火流鼻血。」
  張知緩緩道:「你流出來的液體是透明的。」
  「……」




定專輯(上)

  張知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還沒推門,就聽見那個助理在身後大叫道:「張副……總監!」
  如果不是轉身看到他滿臉大汗,的確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張知會以為他是故意加重那個「副」的音來寒磣他的。
  「什麼事?」助理抹了把汗道,「我,我想起,剛剛,忘了說,十分鐘之後開會。」
  張知頂著一張冷臉瞪著他,「我剛從會議室回來。」
  助理在心裡把他傲慢的嘴臉罵得體無完膚,但臉上卻不得不賠笑道:「來來回回也就三層樓,而且還有電梯。」
  張知道:「三層樓也是距離。」
  助理腦中靈光一閃,突然道:「你是不是腿軟?」
  張知轉頭對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的秘書道:「把他列入我的黑名單,找個機會好好整整他。」
  助理眼睜睜地看著張知漠然地走進辦公室,然後門被無情地甩上,「……」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職場除了潛規則之外,還有這種明規則的。
  他歎了口氣,在秘書一臉同情的目送下,慢吞吞地回到羅少晨的辦公室。
  羅少晨見他灰頭土臉的模樣,淡淡道:「碰釘子了?」
  助理背貼著牆壁,十指交握,兩隻大拇指不安地互相扭打,「我忘記通知他十分鐘之後開會。」
  「你可以打電話。」
  「我只是想幫你多觀察觀察他嘛。」事實上他已經準備了一個小筆記本,專門用來記錄張知的一舉一動。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始終堅信張知將會是羅少晨事業上的大阻礙,所以必須要預先對他進行觀察,以便在他還沒有茁壯成長成大樹之前就幹掉他!
  羅少晨盯著電腦沒說話。
  不過助理想起後來的事,氣勢弱下來道:「後來我追上去通知了,可是他說要把我列入黑名單,找機會好好整整我。」
  羅少晨仍舊置若罔聞。
  助理沉不住氣了,「羅少!好歹我也是你的心腹啊,他這樣說,分明是想殺雞儆猴!你千萬不能認輸啊。」
  羅少晨終於開口了,「就算你是雞,我也不是猴。」
  「……這個不是重點。」助理正要再接再厲,就見羅少晨抬頭看著他,「通知喬以航他們來開會了嗎?」
  助理面孔一僵。
  「開會時他們不能準時出席的話,你的名字會出現在第二張黑名單上。」羅少晨伸手準備打電話。
  助理衝到桌前,委屈地看著他道:「可是張知他……」
  「我來解決。」羅少晨的話音剛落,助理就已經飛奔出門。
  羅少晨撥通張知內線,不等對方出聲,便逕自道:「NCC將專輯全權交給我們。三分鐘之後到會議室開會,定下專輯最終方案。喬以航等藝人也會出席。」
  說完,掛線。
  
  要在三分鐘之內把喬以航等正在唱片公司遊蕩的藝人召集到會議室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且不說他只有他們助理的手機號碼,但就算打通助理的手機,助理也未必和藝人在一起。
  小周和喬以航就是一個例子。
  他好不容易打通正在廁所裡使用護舒寶的小周,卻被告知喬以航去張知辦公室還沒回來。
  掛下電話,助理忍不住將今天上午得到的信息進行連線。
  張知在辦公室裡做|愛。
  張知好像腿軟。
  喬以航去張知的辦公室還沒有回來。
  ……
  這些信息難道還能表達出第二個含義?
  助理定定地站在走廊裡,直到他旁邊的自動販賣機光得一聲掉出一瓶可樂來。
  喬以航伸手拿起可樂,轉頭發現像羅少晨小尾巴似的助理正直盯盯地看著他,那眼神要說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你還好吧?」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助理其實更想問的是,你究竟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
  EF唱片公司的作風嚴謹正派,要是公司高層潛規則藝人的事情捅出去,那個高層絕對會吃不了兜著走。
  ——就算那個高層是集團接班人,也絕對會被下面的人造反到呆不下去。
  「如果有什麼委屈,一定要說出來!會有人替你做主的。」最後一句他說得也沒什麼把握。看羅少晨的樣子,既不像要對付張知,也不像會放任張知,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喬以航以為他指的是上次張知亂寫歌詞的事,感激地笑笑,「謝謝。我有分寸的,畢竟我也希望專輯做得好。」
  這句話落到助理耳裡,自動腦補出一段情節——
  張知癱坐在沙發上,兩隻手利落地解開皮帶。
  喬以航站在他面前,驚恐地叫道:「你想要做什麼?」
  「少裝蒜!你進我的辦公室就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說著,一下拉下褲子拉鏈——
  他竟然沒穿內褲!
  喬以航嚇得渾身發抖,「不行,你不能這樣做!」
  「想想專輯。」張知傲慢道,「你應該知道不服從我的下場吧?」
  喬以航眼淚如雨落,「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放過你?哈哈哈……」張知大笑著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被本少爺看上的人從來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所以你最好還是乖乖地認命!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喬以航退到牆角,已經退無可退,眼見張知撲過來,只能悲憤地大呼道:「不——」
  ……
  助理驚出一身冷汗。
  喬以航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助理呼出口氣,抹了把汗,乾笑道:「沒事。」
  「那你自便。」喬以航轉身就走,心中納悶地想:以前也見過這個助理,怎麼從來沒發現他舉止行為這麼古怪呢?
  大概走到走廊轉角,他打開可樂正喝了一口,就聽助理在他身後淒厲的大喊道:「大喬!」
  「……」喬以航抬手擦到因為岔氣岔到從鼻子裡噴出來的可樂。
  助理飛奔到他身邊,二話不說,拽起他的胳膊就走。
  喬以航想甩開,就聽他邊跑邊叫道:「快快快,不然我的飯碗就保不住了。」
  一半出於好奇,一半出於助理的手實在抓得太緊,喬以航還是被他快遞到了會議室。
  羅少晨看了看手錶,「遲到二十分鐘。」
  由於人多,助理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他。
  羅少晨道:「這個月薪水……扣二十塊錢。」
  助理:「……」如果是這個懲罰的話,他想他可以再多扣幾塊沒問題的。
  喬以航在沈慎元旁邊坐下,低聲問道:「什麼事?」
  「討論專輯。」沈慎元也回答得很小聲。
  由於兩人說話都很小聲,不免將頭靠得攏了些。
  張知突然開口道:「開會可以竊竊私語嗎?」
  喬以航茫然地看著他,還以為他們早上已經一頓肯德基泯恩仇了,現在看來,是他想得太天真。張知分明還在記仇,還在找機會。
  羅少晨道:「為了不打擾別人,需要竊竊私語的時候就遞小紙條。」
  張知斜眼看他。
  羅少晨毫無所覺,「這張專輯將會與《幸福果樹》同名,NCC對銷量的期待是五萬張。一共收錄六首歌,四首電視劇裡的背景音樂。你們選擇的歌我已經看了,只要能緊扣專輯立意,其他沒問題。」
  藍雨晴對唱片界不是太瞭解,寫了張紙條遞給喬以航。
  喬以航接過來一看——
  五萬張算多算少?
  喬以航在紙條後面接著寫:不多不少。
  他剛將紙條遞還過去,就看到張知正冷著張臉看著他。
  想到自己的歌詞還拿捏在他手上,喬以航綻放出善意的微笑。
  同樣的笑容由不同心境的人來看,便會看出不同的效果。
  至少他的這個笑容落在張知眼裡就是得意洋洋的炫耀——
  看,我男女通吃。
  「哼!」張知冷哼。




定專輯(中)

  羅少晨道:「還有什麼問題?」雖然他這句話是問所有人的,但是他的眼睛卻是看著張知的。
  張知道:「公司應該講究效率,專輯也不能無止境地做下去。」
  助理瞥了他一眼,顯然對他這種外行人裝腔作勢十分看不慣。
  羅少晨頷首道:「張副總監的經驗值得借鑒。」
  張知臉色一黑。
  只要智商正常,瞭解他背景的人都聽得出這句話是在諷刺。
  喬以航等藝人默不吭聲地看著EF高層的明爭暗鬥。他們簽的是唱片約,唱片公司誰坐莊對他們來說影響不大。
  會議結束,張知站起身,特地繞到喬以航身後道:「來我辦公室。」
  畢竟是自己的製作人,雖然他對他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一起走進辦公室,張知繞到辦公桌後面,從抽屜裡取出幾張CD和那打寫好的歌詞,丟在桌上,「我選的歌的DEMO,還有你你選的那兩首歌的歌詞。」
  喬以航考慮到合唱有藍雨晴的份,「要不要和羅少商量一下?」到底才十九歲,對人情世故還不夠老練。這樣的性格就算有張復勳在身後撐腰也會吃虧。
  「你這是在教訓我還是關心我?」張知抱胸看著他。
  喬以航道:「有沒有中性一點的詞彙?」
  「囉嗦。」張知拉開椅子坐下。
  喬以航以為他要開始辦公,正準備告辭,就聽他隨口問道,「你和藍雨晴來真的來假的?」
  「做朋友是真的,男女朋友是媒體亂寫的,假的。」喬以航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問起,不過還是很配合地回答。
  張知靠著椅背,頭頸後仰著打量他。
  喬以航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不知道玩遊戲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看小舟的。
  看了半天,張知突然道:「你為什麼還不走?」
  「……」喬以航沒好氣道,「因為我沒有拿到張大少爺的赦令!」
  張知揮手道:「跪安吧。」
  「滾!」
  直到喬以航走出門,才發現自己和張知竟然如多年老友般互相調侃。
  「事情究竟要脫軌到什麼時候?」他看看手中的CD和歌詞,無語地朝電梯走去。
  
  張知抬起雙腳,擱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著後腦勺,無聲地望著天花板。剛剛在會議室被羅少晨反將一軍的鬱悶一掃而空,腦海裡反覆迴旋著喬以航臨走前的對話。
  電話不識相地響起。
  他用腳跟隨意地敲了下電話按鈕。
  竟然通了。
  「張副總監,張董事長來電。」秘書說話時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惶恐。
  張知原本的好心情頓時被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遮住,「接進來。」
  或許太緊張,電話裡不斷傳出按鍵聲,好一會兒才把張復勳的電話接進來。
  「聽羅少說,你在EF幹得不錯。」張復勳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嚴肅。
  張知漫不經心道:「聽八卦雜誌說你在美國有個情婦。」
  「放肆。」
  才兩句話的功夫,火藥味又通過電話線瀰漫在話筒兩頭。
  張復勳換了個話題道:「你哥哥下個月結婚,你記得吧?」
  「嗯。」心裡對張識謙的嫉妒從來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減淡過,但是張識謙對他的好的確也曾感動過他。對於這個哥哥,張知的感覺向來複雜。
  「有女伴嗎?」張復勳不著痕跡地試探著。
  張知反感地皺眉,「沒有。」
  「嗯。」張復勳滿意了,「最近好幾位世交好友家的千金回國,算算年齡也和你相仿。到婚宴上,你可以好好認識認識。」他知道張知的性子,若是沒有提前打招呼,到時候肯定砸場子。
  張知冷笑。
  他才十九歲,他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將他掛牌出售了嗎?
  「我沒有女朋友,並不表示我沒有男朋友。」他對張復勳揮出極為有力的重拳!
  張復勳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半晌才道:「我從小給你找老師學中文學中國的文化和歷史就是為了讓你當個徹徹底底的中國人!美國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你少給我沾!」
  「我找男朋友,又不是吸白粉,你緊張什麼?」
  張復勳久久沒有回答。
  但張知能感覺到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憤怒。
  篤篤。
  那頭的敲門聲響起。
  張復勳沉聲道:「我現在有事,其他事等你週末回家再說。」
  啪,電話被冷冷地扣下。
  張知放下腿,按著免提鍵沉思許久,才伸手拿起話筒,撥通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接起電話,笑聲爽朗,「你不是在走馬上任了嗎?工作很輕鬆?不然怎麼有空在上班是時間給我打電話?」
  「嗯。」張知用一個音節回答了對方的一長串。
  「出什麼事了?」對方顯然很瞭解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作風。
  「你要什麼結婚禮物?」張知開門見山。
  對方沉默了會兒,隨即爆發出更大的笑聲,「哈!我等你這句話等得都快頭髮發白了。我的錢全都拿去開畫廊了,雖然婚宴的錢是爸出的,但是他不包蜜月旅行,所以,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流動資金。」
  「多少?」張知很豪爽。
  「一百萬。」張識謙也很豪爽。
  「你去借高利貸好了。」張知道,「等債主找上門,他會替你還錢的。」
  張識謙又是一陣大笑,「這個主意不錯,逼不得已我會用的。」
  話題告一段落,似乎沒什麼可聊的了。
  但張識謙難得接到張知主動打電話,顯然不願意就此掛斷,所以又起了個話題道:「在公司還習慣嗎?」
  「嗯。」
  「同事好相處嗎?」
  「不會被他更難相處。」
  「哈哈,這倒是。」張識謙立刻想好了下個話題,連貫下去道,「對了,交女朋友了嗎?」
  有了張復勳的陰影,張知對這個問題大為反感,「你要替我介紹?」
  「你這樣的條件,我哪裡介紹得了。」張識謙道,「我只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張家的規矩。」
  「什麼?」
  「張家有條不成文的規矩,選愛情還是選事業。如果選愛情,就必須繼承張家的事業。如果選事業,就必須犧牲愛情,和張家指定的人結婚。當然,兩者都選更好。」張識謙說得輕鬆,但字裡行間仍是難掩苦澀。
  張知道:「你的新娘是他定的?」
  「是啊,條件非常不錯。」
  張知心頭微微一緊,「如果兩樣都不選呢?」
  「那就要向二叔學習。先偷偷準備一筆資金當資本,然後徹底脫離家族。」張識謙頓了頓,「不過他和爸的關係一直很好。爸嘴上說他不再是張家成員,但暗地裡給了不少幫助。」
  張知相信,這種關係絕對不會出現在他和張復勳之間。或許張復滿的離開正中張復勳的下懷,畢竟一分家產兩個人分,份額就會小很多。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考慮。」張識謙道。
  張知淡淡道:「他剛才打電話準備介紹世交千金給我認識。」
  張識謙愣了愣。
  看張復勳讓張知進EF唱片公司,他還以為他準備讓張知繼承家業,但是又讓他結交世交千金……張識謙醒悟過來。張知是私生子,這個身份以後必然大大不利於他在商場上的發展。所以張復勳想幫他找個岳父當盟友。
  「不如這樣。」張識謙聽出他的不情願,便道,「你當我的伴郎,這樣至少在婚宴上,爸不能動什麼手腳。」
  「不用。」張知想也不想地拒絕道,「我有辦法。」
  張識謙心中失落,卻依然笑道:「好吧,那我到時候就靜觀其變了。」
  兩人有閒扯了幾句,才掛下電話。
  雖然通話時間不長,但這樣的交流無疑拉近兩人不少的距離。
  張識謙心滿意足之餘,不忘打電話給自己的死黨,「看來伴郎之位還是非你莫屬。」
  
  另一邊,張知打完電話之後思緒裡兜兜轉轉地卻是怎麼樣讓張復勳這個老狐狸在婚宴上出個大洋相!
  既然他這麼喜歡他結交世交千金,討厭他交男朋友,那他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到這裡,他突然拿出手機,在上面翻出一個人的電話來。他迅速撥通號碼,然後在對方接起的一剎那,開口道:「我決定給你請我喝咖啡的榮幸!」
  ……
  喬以航看著交警那張面熟的臉和眼熟的招手動作,無力地摸了摸額頭。




定專輯(下)

  不等交警走到面前,他就自動按下車窗,準備好行駛證和駕駛證遞過去。
  交警沒接,直接開罰單。
  喬以航囧道:「難道記得?」
  交警點頭道:「反正經常用得到。」
  喬以航賠笑道:「既然大家是熟人,能不能光罰錢,不扣分?」他怕他再扣下去,就真的要去買輛自行車了。
  「不能。」交警道,「等扣完分,你我才能都解脫。」
  「是不是因為你們有指標?」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新聞,說是有些地方的交警每個月都有指標,如果不完成就會扣獎金寫檢討什麼的。
  交警道:「就算有指標也不用愁,在伊瑪特大門前蹲守就行。」他將罰款單交給他。
  喬以航歎了口氣接過來,「說實話,我挺鬱悶的是,為什麼我所有的違反交通罰款單都是你開的。」
  交警道:「……因為這片是我管轄的範圍。」
  「我要搬家。」喬以航捶方向盤,發出嘟得一聲。
  「城市鳴喇叭。」交警刷刷刷又開了一張,遞給他,「兩張一起交比較方便。」
  「……」喬以航很想一頭撞過去。但是他不能,因為撞過去最可能的後果是……又是一聲喇叭。
  交警在臨走前還很認真地告誡道:「遵守交通規則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希望下次看到你,不是在這裡。」
  喬以航撫額道:「自從我中學畢業之後,就很少聽到這麼能讓我淚流滿面的話了。」
  重新上路,他特地找了個比較寬闊又沒什麼車輛經過的路邊停靠,然後打電話給張知。
  張知正為他之前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掛電話而氣憤。
  在遊戲裡說請咖啡請咖啡說得挺歡,誰知一到付諸實際行動的時候就裝傻充愣掛電話!
  所以在喬以航回電的時候,張知故意讓電話響了很久,直到他伸手去接——
  鈴聲斷了。
  「……」
  張知的手僵在半空,正躊躇著要不要再打過去,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這次他想也沒想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開車接手機,被開罰單了。」
  喬以航第一句開場白就把張知所有的抱怨都塞回肚子裡去。
  「誰讓你開車的。」他嘀咕了一句。
  喬以航額頭劃下三條黑線,「沒辦法,城市禁止駕駛拖拉機。」
  「……什麼時候請我喝咖啡?」張知還惦記著這件事。
  「明天吧?」他好不容易穿過那個交警管轄的區域,實在不想折返回去。
  張知雖然有點失望,但並沒有表現出來。「記得多帶點錢。」
  「我喜歡用信用卡。」
  「我怕你刷爆卡。」
  「……你確定你是去喝咖啡,不是去買咖啡店?」
  張知道:「也許喝完咖啡我還想吃別的。」
  「……逛樓盤嗎?」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不知不覺天色竟然暗了下來。
  喬以航將發燙的手機換了一隻手拿,順便捏了捏被捂熱的耳朵,「其實,和你聊天是件極為愉快的事情。但是……」長久困在駕駛座裡絕對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尤其前面還綁著一條安全帶。
  張知不等他說完,就直接上結束語,「晚上上遊戲。」
  「我是喬以航。」
  「什麼?」
  「這句話不是應該對小舟說的嗎?」做為一個成年人,喬以航覺得他有必要讓張知知道將同一個人分裂成兩個部分是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
  但他的精神顯然沒有傳達給張知。「我是讓你轉達給她。」
  「……」
  嘟嘟嘟……
  電話傳來忙音。
  張知掛電話的速度與他之間掛電話的速度不相上下。
  
  喬以航一個人住,向來吃得簡便,泡麵、蛋炒飯、外賣……總之怎麼簡單怎麼來。不過如果在晚飯時間人還在外面的話,就會順帶解決晚餐。
  買了份晚餐帶回家已經是晚上七點。
  他沖了個澡,換了身睡衣正打電腦,準備一邊享受晚餐一邊玩遊戲,就接到高勤的電話。
  高勤電話的內容十分簡潔——
  減肥減肥減肥!
  說實話,在豬肉鋪買十斤肉挺簡單的,但是從人身上掉十斤肉還是很有難度的。不然現今社會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為著體重而煩惱了。坦白說,喬以航的體重很標準,不瘦不胖,適當有肌肉。但這種體重更難減,除了適當地做運動之外,還要控制飲食。
  比如說,眼前這塊正散發著香味的披薩。
  喬以航拿著叉子,看著並排擺放的手機和披薩猶豫不決。
  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被控制,而是被告知要自制。這種事情有多殘忍,去放快香噴噴的肉在一條餓了兩天的警犬面前,卻勒令它不許吃就知道了。
  最終,他決定,為了慶祝明天開始減肥,他要消滅這塊披薩!
  
  進入遊戲。
  【私聊】
  水仙和尚:我離婚了。
  小舟:……什麼時候結的?
  水仙和尚:(o)你指哪一次?
  小舟:離就離了吧。踏踏實實得和帥帥帥過一輩子。
  水仙和尚:可是,巨靈神要結婚了。
  小舟:( o )啊?難道大湖同意了?
  水仙和尚:不是大湖。是我前妻。/(o)/~~
  小舟:……
  其實喬以航想說這事巨靈神做得挺不厚道,但是他和巨靈神不算太熟,有些話說出來不免有些挑撥離間的意思。只好象徵性地安慰他。
  水仙和尚:你要是真同情我,就勸大湖跟了我吧。
  水仙和尚:這樣才能稍稍安慰我受創的心靈。
  小舟:o(╯□╰)o你不是知道他的性別的?
  水仙和尚:只要他不嫌棄我,我就不嫌棄他。
  小舟:……
  
  【私聊】
  戰魂無極:一會兒去參加巨靈神的婚禮。
  小舟:聽說新娘和水仙和尚認識?
  他說得很含蓄。
  戰魂無極:是巨靈神的表姐,來的次數不多。
  小舟:(o)三代以內還是以外?
  戰魂無極:-_-|||沒調查過。
  小舟:……
  小舟:和尚剛才表示他很受傷。
  戰魂無極:你讓他一會兒比武場見!
  小舟:(o)這種時候?
  戰魂無極:要不是他娶了老婆,又天天冷落她,從來不做夫妻任務,她也不會離婚。
  小舟:哈?
  在喬以航的想像中,水仙和尚應該是那種娶了老婆就當寶貝供著,絕對三從四德,絕對見色忘友,有異性沒人性才對。怎麼會冷落?
  戰魂無極: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更別想搞清楚。
  小舟:……哦。
  
  巨靈神晚上八點婚禮。
  儘管眼前的一切喬以航在小舟和戰魂無極喜結連理的時候已經看過一遍,但是那時候是當事人,現在是旁觀者。作為旁觀者,他下的評語是:挺無聊的。
  大概他當時的心情實在太忐忑了,所以才會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一回頭,木已成舟。
  【私聊】
  戰魂無極:走吧。
  小舟:他們還沒洞房。
  戰魂無極:問過了,三代近親。巨靈神是陪她表姐做夫妻任務的。不會洞房。
  小舟:o(╯□╰)o
  戰魂無極:開封有打燈籠撿紅包活動,遲了就沒了。
  小舟:召喚坐騎!
  
  紅包人見人愛,不分遊戲內外。
  到了地頭,就看到五顏六色的裝備在眼前閃來閃去。
  【私聊】
  戰魂無極:打完燈籠就會掉出紅包,可以搶,小心點。
  小舟:好。
  小舟:你打你搶,我來把風。
  戰魂無極:-_-|||
  話是這麼說,真到了時間,喬以航絕對是捋著袖子上。
  那紅包一眨眼出現,一眨眼消失,比西遊記裡的人參果還難抓。
  喬以航達到眼、手、心三合一的境界也只搶到三個。
  張知搶到幾個他不知道,反正他方圓幾尺範圍內紅包的消失速度比其他地方要高出很多倍。
  他傳了個交易過來。
  喬以航接收後,發現是一顆靈犀百轉丹。
  【私聊】
  戰魂無極:點右鍵使用。
  喬以航照做。
  過了會兒,就看到小舟的腦袋上跳出一排紫色的【戰魂無極的娘子】的外號。
  喬以航:「……」
  【私聊】
  小舟:o(╯□╰)o怎麼取消掉?
  戰魂無極:取消不掉,強制性的。
  小舟:-_-|||
  戰魂無極:使用期限是十天。這十天裡,我們做夫妻任務經驗和親密度會比原來增加一倍。
  小舟:我喜歡低調地循序漸進。
  戰魂無極:你就當我迫不及待好了。
  小舟:……




談交易(上)

  儘管人多,但紫色的稱號還是很顯眼的。
  尤其是無論小舟走到哪裡,喬以航都能看到屏幕上【戰魂無極的娘子】和【小舟的夫君】在眼前晃來晃去。
  【私聊】
  水仙和尚:這是刺激,這絕對是刺激!
  小舟:啊?
  水仙和尚:我剛剛失戀加失婚,你和戰魂就大搖大擺地在我面前秀恩愛,簡直太無恥,太無恥了!
  小舟:為什麼每次有感慨你都衝我發呢?
  水仙和尚:-_-|||你覺得我敢沖戰魂發嗎?
  小舟:……
  小舟:我頂上這個稱號能去掉嗎?
  水仙和尚:去掉?為什麼要去掉?
  小舟:如你所說,太招搖了。
  水仙和尚:不能。這是道具商品,真金白銀買來的,我記得要七八塊,雖然不多,好歹是錢啊。
  小舟:(o)不是燈籠紅包開出來的嗎?
  水仙和尚:要真是燈籠紅包開出來的,我就不會在這裡和你閒閒地嘮嗑,早就撲過去搶了。
  小舟:……
  水仙和尚:要去掉的辦法還是有的。
  水仙和尚:不過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
  水仙和尚:/(o)/~~這會出人命的。
  小舟:離婚。
  水仙和尚:-_-|||我沒說!
  小舟:我要真想離,就找你當替死鬼。
  水仙和尚:呃,如果是想和我私奔的話……
  水仙和尚:給我三天考慮下。
  小舟:不,我就說你暗戀戰魂,軟磨硬泡讓我離婚,給你機會。
  水仙和尚:……
  水仙和尚:真的會死人的。/(o)/~~
  
  喬以航看著屏幕上的紫色稱號,越看越不順眼,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佔了張知很多便宜。但事實上,這點錢放到現實中來,實在是……九牛一毛啊!
  反正他的身份也已經曝光了,稍微暴發戶一點,也很容易被人理解的。
  他主意打定,立刻掏信用卡。
  充值這事兒他得心應手,很快就充了一千進去,然後打開商城,對著那些琳琅滿目的道具,像狂風過境一般掃貨。
  【私聊】
  戰魂無極:夫妻任務還是副本?
  小舟:跟我來。
  戰魂無極:?
  小舟一馬當先,朝靈湖走去。
  靈湖的怪等級很低,除了新手之外,很少有人來這裡。
  那些很少的人就是情侶。
  靈湖的風景很漂亮,湖水清澈,湖岸百花怒放。尤其是,它是夜間場景。還有螢火蟲點點飛舞,美不勝收。
  喬以航指揮小舟走到湖岸的一塊很大草地上,然後開始放煙花。
  各種各樣的煙花。
  有心形的,有五彩繽紛的……
  張知剛看的時候愣了下,隨即嘴角一揚,笑了。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地並肩坐在草地上看著煙花不斷在空中綻放。
  張知沒有問為什麼要放煙花,喬以航也沒有解釋。
  或許有些事情本來就解釋不清楚,也不需要解釋。
  
  煙花的顏色和效果實在太炫目,以至於喬以航下了遊戲,眼前還一陣花花綠綠的縈繞。
  他回臥室,正準備關燈睡覺,就聽手機聲響起。
  這鈴鈴鈴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鈴聲是張知專用。
  他接起電話,就聽張知在那頭淡淡道:「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喬以航一怔,開玩笑道:「忘記放完煙花把垃圾打掃乾淨?」
  那頭沉默。
  喬以航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忘記了……什麼?
  他將今晚進入遊戲之後的所有事一一回想,最後想到的是——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晚安。」張知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故意加重音。
  喬以航下意識地回答,「晚安。」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喬以航莫名其妙地將電話放回原位,嘀咕道:「他就是來說晚安的?」
  ……
  他回想起自己上次一時衝動撥通他的號碼後找的借口。難道他說忘記的事就是道晚安?
  這未免也太鄭重了!
  他轉念想到自己上次打電話給張知說這個原因的時候,對方的心情想必也和他一樣,囧得要命。所以這才故意打電話囧回來。
  這麼一想,他便釋然了,翻個身,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由於歌還需要編曲,所以喬以航暫時不用去唱片公司,而是抓緊時間將沒有拍完的廣告完成。
  廣告在公園取景。
  不知道是誰洩露消息,近中午的時候,就有很多歌迷聞訊趕來,在拍攝現場的附近搖旗吶喊。
  喬以航為了減肥,一大早就吃了一個白煮蛋,半碗燕麥粥,現在正餓得頭暈眼花。那些吶喊聲傳到耳朵裡,幾乎把他震暈過去。
  導演見他臉色很差,一邊讓化妝師幫忙補妝,一邊讓工作人員指揮歌迷保持安靜。
  幸好歌迷還算理智,很快就乖乖地坐在地上。只是瞪大的眼睛片刻不離喬以航。
  導演走到喬以航面前,「你還好吧?」
  喬以航側頭配合化妝師打粉,低聲道:「我想吃牛排。」
  「可以啊。」導演道,「反正中午要換場地,你吃完早點回來就行。」比起《幸福果樹》導演的苛刻,這位導演顯然是親切型的。
  但這種親切讓喬以航更加痛苦。因為太考驗自制力了。
  「不用了。」喬以航深吸一口氣道。「我帶了午餐。」
  導演拍拍掌道:「好!這次一遍過掉,你就可以吃午餐了!」
  這句話果然有點作用,喬以航頓時精神一振。
  接下來的拍攝果然比之前順利。
  喬以航因為餓肚子而黯淡的眸光一下子變得炯炯有神,轉身、微笑等動作也做得十分到位。
  導演喊了一聲OK之後,就對他道:「開飯吧。」
  喬以航幾個跨步衝到小周面前,衝她攤開手。
  小周從包裡拿出一包蘇打餅乾,又從裡面抽出一塊給他。
  喬以航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道:「不是能吃三片的嗎?」
  小周道:「還沒到時間,先來一片解解饞吧。」
  「……那這片算在三片裡嗎?」
  小周點點頭。
  喬以航:「……」
  工作人員捧著一大包的東西走過來道:「大喬,你粉絲給你的禮物。」
  喬以航瞟了一眼,目光就再也轉不開了。
  巧克力、糖果、薯片……她們真是太會挑禮物了!
  禮物很快被小周搶抱在懷裡,「你今天中午的份額只剩下兩片蘇打餅乾,一碗燕麥粥和一個蘋果。」
  喬以航一臉嚴肅地對她說,「再這麼下去,你總有一天會失業的。」
  「嗯。為了防止這一天的到來,我要緊緊地抱住高董的大腿!」小周對自己的前途看很清。
  喬以航:「……」
  
  用過蘇打餅乾、燕麥粥和蘋果組成的減肥午餐後,喬以航就眼巴巴地等著晚餐。
  收工之後,他立刻飛一樣地上車。
  他前腳飛,小周後腳追。
  砰砰兩聲關車門聲。
  喬以航看著一臉無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周,歎氣道:「你該下班了。」
  小周也歎氣道:「我也沒辦法。高董讓我到你家把方便面帶走。」
  「可是我還有約會。」
  小周想了想道:「要不我去你家門口等你。」
  「你不怕狗仔隊?」喬以航挑眉。
  小周道:「我不會上樓的,只要你把方便面從上面扔下來就好。」
  「……」他家在二十六樓。
  
  EF公司對面的咖啡廳。
  張知坐在沙發裡,不耐煩地看著手錶。
  半個小時前就已經約好,但喬以航居然到現在還在塞車。
  等喬以航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廳門口時,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
  喬以航看到張知黑著一張臉坐在那裡,就知道事情不好,先下手為強地解釋道:「每個路口的紅綠燈都要等它跳三次。我一路過來,最起碼遇到十個紅綠燈。」
  張知冷冷道:「這個借口聽起來像小學生上課遲到用的。」
  喬以航邊坐邊歎氣道:「沒辦法,你現在的表情和我小學班主任太像了。」
  張知嘴唇一抿。
  喬以航趕緊叫來服務員點餐。
  很快,張知的面前就被各種牛排佔據。
  而喬以航的面前卻只有一杯清水和一份蔬菜沙拉。
  張知臉色更臭,「和我吃飯就這麼沒胃口?」
  「不,相信我,我現在胃口好得可以吞下一頭牛。」喬以航道,「但我在減肥。」
  「你有啤酒肚?」張知皺了皺眉,腦海中浮現喬以航拚命地吸著自己的啤酒肚系皮帶的情景。
  喬以航看了看四周,見這裡位置偏僻又沒人注意,突然身體一仰,掀起衣服,露出精瘦的小腹,「啤酒肚?」
  張知道:「嗯,不是啤酒肚,是愛裸|露。」
  「……」
  喬以航放下衣服,坐正身體,一臉嚴肅地問道:「你今天的目的是?」
  「我想邀請你參加張識謙的婚禮。」他直接,張知也直接。
  喬以航疑惑道:「你是新郎還是新娘?」
  「……我是新郎的弟弟。」
  「我頭一次見到有人連名帶姓叫自己哥哥的。」
  「這是重點嗎?」
  「好吧,問句是重點的。你為什麼要邀請我去參加你哥哥的婚禮?」雖說遊戲裡是夫妻,但現實中他們見面的次數加起來一隻手就數得完。而且就算請他去參加婚禮,給一張請帖不就行了,何必這樣勞師動眾?
  張知見他狐疑地看著自己,解釋道:「我想帶你見見我父親。」
  「……」
  見見他父親?
  他父親不就是張氏集團的董事長張復勳?
  喬以航想起之前高勤說過關於張知的複雜背景,甚至還牽連到張復滿,不禁頭疼起來。
  張知見他表情就知道他老大不願意,「你放心,只是見一面,讓他知道我在國內也有朋友。」
  喬以航想起他從小生長在美國,一下子回來肯定很不適應。這樣算起來,他們倆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是比起其他人,可能已經是個大數字。「你為什麼不找帥帥帥?」
  張知愣了下,但很快回答道:「他太忙。」
  ……
  其實他也很忙的,雖然最近上遊戲的時間挺多。
  喬以航抬手喝了口水,思索半晌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
  「說。」
  「我想請你幫我揣摩一個角色的心理,」喬以航見張知不解地看著他,連忙解釋道,「是我接的一部電影中的角色。我總是找不準感覺。」
  張知似有所感,「什麼角色?」
  「臥底警察,」喬以航看著他,小心翼翼道:「又是黑幫大佬的私生子。」
  張知的表情有點莫測高深。
  喬以航埋頭吃沙拉。
  在他吃到第三口的時候,他聽到張知的聲音在他頭頂前方傳來,「成交。」




談交易(中)

  喬以航捏著勺子道:「那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麼來找感覺呢?」
  「做警察。」張知切開一小塊牛肉,放進嘴巴裡。
  「啊?」喬以航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也對,私生子只是他一部分的心理活動,他最重要的身份是警察,也就是說,他思維思考的方式是一個警察的方式。不然也不會在親情和公義之間選擇了親情。
  張知喝了口水道:「你可以每天站在街上抓扒手試試。」
  喬以航:「……」如果他每天站在街上,那麼不是他抓扒手,而是別人抓他的手。不過他可以在現實中找警察當模子來觀察。
  他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那個無處不在的交警。
  不知道交通警察和去臥底的警察在行為舉止有多大的差別。
  ……大概一個喜歡罰款,一個喜歡裝流氓被罰款吧。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掏出來一看,竟然是高勤。
  該不會是查他晚餐在吃什麼吧?
  喬以航接起電話,不等對方說話,就扒拉扒拉把自己今天晚上的食譜交代的一清二楚。
  高勤默不吭聲地聽他說完,補充了一句,「不要續碗。」
  「……」喬以航可憐兮兮地用勺子刮著碗底的沙拉醬,「還有什麼事情?」
  高勤道:「下午四點的廣播《蔡姐有話說》裡,蔡姐爆了一個猛料。」
  喬以航手指一緊,「不會把我在遊戲裡玩人妖號的事情爆出去了吧?」
  張知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高勤道:「你這件事EMAIL給蔡姐了?」
  「當然沒有。」喬以航轉念一想,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伊瑪特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他們坐在同一條船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而張知……
  他目光瞟到對面。
  兩雙眼睛無聲地互視著。
  手機裡,高勤的聲音在繼續,「蔡姐說娛樂圈有一個俊男色狼。」
  喬以航額頭劃下三條黑線,「不會說是我吧?」他開始回憶自己以前是不是曾經得罪過蔡姐,不然這種不靠譜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她沒說是誰,她只說了幾樣條件。」
  「什麼條件?」
  「長得帥。」
  「……」喬以航想,如果只有一條的話,那他毫無疑問的是嫌疑犯之一。
  「準備進軍偶像劇圈。」
  喬以航委屈道:「我就覺得接這部戲有點不對勁,果然。」
  「拍過電影,口碑一般。」
  喬以航終於找到反駁的點了,「我不是口碑一般吧,我拿過金華獎最佳男配的提名。」
  高勤道:「如果不是一般,就不會只是提名了。別忘記,你的對手是醫院長租客。」
  「……」
  「也出過專輯。」
  「什麼叫也出過專輯,我的專輯明明張張大賣。」喬以航這次反駁得非常鏗鏘有力,「還有什麼條件?」
  「身高在一米八左右。」
  「我剛好一米八,不算左右吧?」
  「總之,如果遇到記者,小心說話。」這才是高勤打電話的主要目的。對於喬以航是不是色狼這個問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煩惱過。如果他這樣的性格都能色狼,那麼色狼也不會是高風險低回報的行業了。
  喬以航道:「坦白說,有多少人中標?」
  「五個半。」
  「……半個是沒成年?」
  「半個是陸萬鵬。」
  「他哪里長得帥?!」喬以航對自己竟然和陸萬鵬排在同一個帥哥檔次覺得十分惱怒。
  「就因為不夠帥,沒拍過電影,沒打算進軍偶像劇,所以是半個。」
  喬以航突然很同情陸萬鵬,「他是真的被陷害的吧?」
  「你偶爾應該有點娛樂精神。」
  「比如說?」
  「比如說,這件事情現在很受關注,而陸萬鵬明顯不可能是嫌疑犯,那麼他得到的益處將會比害處要多得多。」高勤對張復滿喜歡玩的招數已經耳熟能詳了。
  喬以航感慨道:「張復滿真是老狐狸啊。」
  張知緩緩將牛排塞進嘴巴裡,眼睛則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喬以航頓時察覺自己失言,乾咳一聲,用極為嚴肅的聲音道:「還有什麼事?」
  「和朋友吃飯?」高勤從他的語氣變化便能猜出一二。
  「嗯。」
  「是張知?」
  喬以航呆住,「你在我身上放了竊聽器吧?」
  「不,是遙控器。你小心我在你過馬路的時候按暫停鍵。」
  「……」
  「說完壞消息,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每個人聽到好消息總是精神一振,喬以航也不例外。「什麼好消息?」
  「嫌疑名單裡除了你之外,還有沈慎元。」
  「……這算是哪門子的好消息?」
  「至少,有戰友,不孤獨。」高勤道,「不打擾你們的燭光晚餐。不過在掛電話之前,我友情提醒,張知比你小。」
  「所以?」
  「不要摧殘得太厲害。」
  喬以航想說「滾」的,但是在他鼓足勇氣之後,手機只能聽到嘟嘟聲了。
  掛下電話,他舔著勺子上那比小指甲蓋還小的沙拉醬。
  張知狀若不經意地問道:「你在遊戲裡玩人妖號的事情曝光了?」
  「沒有。」喬以航想起剛才對視的場景,心中有不妙的預感。
  「但是你懷疑我。」張知冷冷地看著他。
  喬以航真誠地盯著他的眼睛,搖頭道:「沒有,你多心了。」
  「你當時的眼睛分明就是這麼說的。」張知很執著。
  喬以航很頭疼。眼睛太會說話也不是好事啊。「真的沒有,當時是因為……因為,高勤說我被列為色狼候選人,我內心太過震驚和……悲傷,所以想找一個能夠讓我心情平靜的東西。」
  張知瞇起眼睛,「東西?」
  「人。」喬以航急忙改口。
  「那你現在心情很平靜?」
  「比剛才平靜得多。」
  張知點點頭道:「那麼買單吧。」
  「呃,好的。」鑒於自己剛剛懷疑過他,又當著他的面說他叔叔是老狐狸,喬以航現在對他言聽計從。
  結完帳,兩人一前一後出門。
  喬以航問道:「你的車在哪裡?」
  「我沒有車。」
  喬以航這才想起他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肯定沒時間去考中國的駕照,「你住哪裡,我送你。」所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頓晚飯的交情絕對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尤其他之前還造成了小小的誤解。可惜,他從張知的臉上看不出他對這個誤解到底在意不在意。
  「嗯。」不管在意不在意,至少張知願意給他一個悔改的機會。
  喬以航去車庫取車。
  由於車庫離餐廳有一段距離,所以等他開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五分鐘之後。只見張知的身邊多了一個掛著照相機的記者。
  喬以航下意識地踩油門,從張知面前呼嘯而過。
  等到了十字路口停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把他……放鴿子了。
  鈴鈴鈴……
  鈴聲很普通,卻讓喬以航心跳快了半拍。
  他將車停到路邊,才接起電話。雖說這裡不是那個交警的地盤,但誰知道他會不會過來串崗代班什麼的。
  電話那頭,張知用極為冷靜的聲音問道:「你準備告訴我你迷路了?」
  「我只是……掉個頭。」喬以航找到一個不算太差的借口。
  「你剛才出來的時候,我在馬路的右邊。你掉個頭的意思是說,你準備逆向行駛,停靠到左邊來接我?」
  「呃,我們可以假裝一下,我們在香港。」
  「……」
  喬以航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剛才和你站在一起的好像是記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記者,我只知道他迷路了。」
  「……」
  
  十分鐘之後,喬以航兜了一圈回來。
  張知坐上車。
  喬以航賠笑道:「去哪裡?」
  「回家。」
  「地址是……」
  「JD區平安路112號。」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你在路上告訴我左轉右轉就好了。」
  於是一路上,車廂裡只有兩句話交替出現。
  「左。」
  「右。」
  「左。」
  「右。」
  「……」
  好不容易開到所謂的平安路112號,喬以航望著小區門口那金光閃閃的三個字,欲哭無淚。「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是海天城。」
  「我說不小心忘了,你信嗎?」
  「不信。」
  張知聳肩道:「那就當我叔叔是老狐狸,我是小狐狸好了。」
  「……」
  「謝謝你的晚餐,晚上記得準時上線。拜!」張知說完,瀟灑地下車。
  喬以航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種自己正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談交易(下)

  回家上遊戲已經是習慣。
  喬以航洗了個蘋果,邊玩電腦邊啃著吃,算是安慰慾求不滿的胃。
  他等了兩分鐘,見張知始終沒有發私聊過來,終於按捺不住,用夫妻技能將自己傳送到對方身邊。但剛傳送過去,他就後悔了。因為戰魂無極所站的地方是開封大街,離他昨天下線的地方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平白浪費夫妻默契度。
  他打開私聊,正要抱怨,但字還沒打完,戰魂無極就突然下線了。
  「……」
  喬以航錯愕地看著身邊那塊空出來的位置。
  這算是……
  放鴿子?
  難道是為了報今天晚上的仇?
  他回想了下,覺得以張知小氣愛記仇的個性而言,是十分可能的。
  他索性不理他,鬧脾氣的小孩子就是要晾一晾才好。
  他指揮著小舟,屁顛屁顛地去採藥。從目前看,他練的兩個生活技能都沒什麼前途。製藥技能等級太低,做出來的藥完全不能配合本身需求,只能當做打怪之外的消遣。
  但這個消遣是非常無聊無趣的。
  就到採集的地方,然後坐在那裡等著她自動開採,直到采滿為止。
  他順手打開海闊天空論壇,高勤說的那個俊男色狼讓他耿耿於懷。
  雖說他知道自己不是,但難保別人不會相信。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在色狼真兇被抓出來之前,他大概還要頂「色狼嫌疑人」稱號一陣子。
  進入論壇之後,喬以航就發現他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海闊天空再度發揚了它對娛樂動態的即時性。
  一條色澤鮮艷的標題正高掛在論壇LOGO下最正中的位置——
  《五大帥哥,誰最禽獸?》
  誰最禽獸的意思就是這五個誰也別想跑出畜生圈,最多就是分個老大老二而已。
  他覺得胸口有點發悶,但手指還是堅定地點了進去——
  NO.5 模特型男——沈慎元
  下面是一張他正在T型台上走秀的照片。姿勢表情都不錯,就是衣服清涼了點,網狀,兩點盡露。不過對男模特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再往下拉。
  緋聞女友 3
  禽獸指數 30%
  沈慎元出道以來緋聞不多,最轟動的就是和他同期出道的女模特EMMA。兩人曾接二連三被曝光一起在酒吧買醉,舉止親密。但事後,雙方均否認交往。
  與傳聞中俊男色狼的相似度——
  作為《TL》雜誌御用男模,長相不必說。
  身高一米八三,完全符合。
  在兩部電影中客串,勉強符合。
  出過唱片,完全符合。
  正準備開拍《甜蜜葡萄乾》,完全符合。
  相似度 90%
  
  NO.4 影壇新秀——陳赦
  照片上的他,俊秀稚嫩的臉龐上帶著幾許天真狡黠,正是眼下很多少女少婦喜歡的類型。
  緋聞女友 1
  禽獸指數 40%
  剛出道就和同公司師姐鬧緋聞,禽獸!
  ……
  相似度 75%
  不排除蔡姐故意用幾個含糊的條件來模糊視線的可能。
  
  NO.3 歌壇天王——喬以航。
  喬以航頭一次因為自己排在第三,而不是第一而鬆了口氣。
  照片是他某張唱片的宣傳照。裸背,回頭,一身的汗水。從他個人來說,角度不錯。
  緋聞女友 6
  禽獸指數 60%
  從林碧薇到藍雨晴,喬以航的緋聞對象都是有合作關係的年輕女星,而且緋聞事件都極為短暫。是宣傳炒作?還是喜歡一夜情?恐怕只有本人才知道。
  ……
  就是只有本人知道他才鬱悶。
  喬以航慢吞吞地將鼠標往下拉。
  有歌壇第一帥哥之稱,完全符合。
  身高一米八,完全符合。
  在電影《鋒斗》中的表演,毀譽參半,符合。
  出過唱片,完全符合。
  拍過《幸福果樹》,符合。
  相似度 96%
  
  這個結論就差在他腦門上貼註:此人就是真兇了吧?
  喬以航幾口將蘋果吃完,以鎮壓在胸腔亂撞的心——雖然沒什麼用。
  他繼續拉下來看另外兩人的評價。
  從禽獸指數來說,一個比一個禽獸,但相似度一個80%,一個90%,不及他分數拿得高。
  雖然是網友的猜測,但是以媒體的神通廣大,這張帖子的內容說不定明天會一字不改地出現在頭版頭條上。到時候,就會有無數讀者知道,他和那個俊男色狼的仿真度有多高。
  手機響起,是那只窮手機。
  張知道:「我十五分鐘後下樓,你來接我。」
  「……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兼職出租車司機的打算。」
  「如果我錢的問題,我出雙倍。」
  喬以航無奈道:「告訴我理由。」
  「落雪無音和天鬥出了點事。」
  落雪無音、天斗和張知的糾葛遠比他久遠。張知對他的某些行為尚且如此較真,更何況他們。喬以航歎氣道:「我送你去火車站。」
  「你來了再說。」張知匆匆掛斷。
  喬以航又望了眼關於自己的評論,強自將煩躁壓下去,利落地關掉電腦,然後換衣服出門。
  
  等他開車到海天城樓下,張知已經背著一個旅行包等在門口。
  他坐上車之後,二話不說得在導航儀上設定C市的路線。
  喬以航看看導航儀,又看看他道:「導航儀只能起地圖作用,主動權還是握在駕駛員的手裡。」
  張知低頭望了眼手錶道:「我趕時間。」
  「我打賭,火車開得一定比我快,而且不會遇到紅綠燈。」
  張知皺眉道:「我討厭坐火車。」
  喬以航思考了下,痛下決心,「我借你車。」
  「買一送一,再借個有中國護照的司機。」
  喬以航頭往後一仰,靠在駕駛座上,歎道:「我晚上只吃了一碗沙拉,我明天還要趕通告,我很困……」
  張知從包裡拿出了三樣東西。
  麵包、手機和風油精。
  「……」喬以航抹了把臉,「給我一個必須幫你的理由。」
  「我們是朋友。」
  喬以航動容。這句話在他說要帶他見參加張識謙的婚禮時說過一次,但是那次是側面的,至少沒有現在這麼直接。「你在遊戲裡可不是這麼說的。」他模仿張知的口吻道,「以我對這個人的惡劣印象,我不保證在現實中遇到他會不會打他一頓。」
  張知將東西丟回包裡,「我現在給你一個改善印象的機會。」
  喬以航瞟了他一眼,突然發動汽車,「要包吃包住。」
  「好。」
  「我要吃三文魚。」
  「好。」
  喬以航頓了頓道:「說到三文魚,我的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那個蘋果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是用來加深問題的。
  「堅持到A市再說。」
  車呼嘯而去。
  
  為了不在路上睡著,喬以航打開CD
  「你的歌?」張知隨手拿起CD盒。
  「封亞倫的。」
  張知拿CD盒的手頓了下,「你很喜歡他?」
  「……的歌。」
  「顏夙昂。」
  「喜歡他……的歌。」
  「沈慎元。」
  「他塞給我的。」
  張知將所有CD塞回去。
  車廂只有低沉的歌聲迴盪。
  喬以航眼皮有些重,拚命地眨了眨眼睛道:「天斗和落雪無音怎麼了?」
  「聽說天斗去看他的前妻和兒子了。」
  「人之常情。」
  「一個週末沒回家。」
  喬以航對落雪無音沒什麼好感,但不至於到幸災樂禍的地步。「兒子崇拜父親,想和父親多相處,享享天倫之樂很正常。」
  張知喉嚨一緊,少時想見父親卻又見不到的點點滴滴齊齊湧上心頭,半晌才轉頭看他,淡淡道:「這番話記得到時候再說一遍。」
  「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眼巴巴跑去A市?」喬以航有掉頭回家的衝動。兩夫妻的事情,怎麼看都應該兩夫妻自己解決,何況又不是不能說清楚的。
  張知不理他發黑的臉色,逕自打開車頂的小天窗,然後將椅背放倒,躺下調整了個姿勢道:「今天夜色很好,適合夜遊。」
  喬以航分神看了眼躺得舒舒服服的張知,心頭天平嚴重不平衡,「如果我躺在那裡,我會說出更加漂亮的感慨。」
  張知閉上眼睛,徐徐道:「等我考出駕照。」
  「告訴我你考官的名字,回頭我去賄賂他。」
  
  封亞倫的嗓音在夜間還是很有催眠效果的。
  張知原本只是想換個舒服的姿勢,但躺著躺著,就舒服進夢鄉裡去了。等他一覺睡醒,滿鼻子的風油精味道。
  喬以航用眼角一掃後視鏡,「快到了。」
  張知連人帶椅背豎起,「幾點?」
  「十點多了。」
  張知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
  喬以航道:「在哪裡見?」
  「先去酒店。」張知慢悠悠道,「我告訴她,太晚了,明天再說。」
  喬以航一口氣吸不上來,半天才道:「你之前有沒有考慮過第二天一大早坐飛機過來?」
  張知理直氣壯道:「你之前沒告訴我十點才能到。」
  喬以航:「……」
  張知手機聲響了下。
  喬以航側頭見他看手機看得眉頭緊鎖,好奇道:「怎麼了?」
  「她想見我們。」
  「是我們,還是你?」
  張知道:「有區別嗎?」
  「有。因為我打算找家酒店立刻睡覺。」
  張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我們。」
  「你怎麼向她介紹我的?」總不會說是小舟吧?
  「司機。」
  「……」




二人行(上)

  在去約定酒店的路上,喬以航腦海中不斷地想著讓自己盡快進客房睡覺的借口。
  張知見他車越開越慢,忍不住道:「車沒油了?」
  喬以航愣了下,笑道:「如果是的話你會怎麼辦?」
  「你推車,我把方向盤。」張知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喬以航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下次想再坐我的車就先買一桶油。」
  「好。」張知答得出乎意料得爽快。
  喬以航在後視鏡裡看觀察他的臉色,覺得他現在心情應該不錯,「一會兒見到落雪無音你準備說什麼?」
  張知道:「你覺得呢?」
  喬以航等得就是他這句話,當下道:「我覺得兩夫妻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最好。畢竟他們以後要過一輩子的,如果總是這麼處理問題,對他們的婚姻有害無益。」
  張知望著窗外的夜色發了會兒呆,隨即默默地掏出手機。
  喬以航愕然道:「你做什麼?」
  張知理所當然地看著他道:「你不是說兩夫妻的事情還是讓他們兩夫妻解決最好?」
  「呃……」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張知握著手機,轉頭看他,「你還有什麼建議?」
  「……」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向來和他唱對台戲的張知怎麼會對他言聽計從?現在明明不是在遊戲裡,他也不是小舟。「你準備打電話給天鬥?」
  「嗯。」張知開始在電話簿裡翻號碼。
  喬以航看著他拿起電話貼在耳邊,然後等手機接通,簡略地解釋著目前的情況。
  「一會兒見。」張知掛機。
  喬以航一邊將車拐進約定酒店的地下車庫,一邊分神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天斗二十分鐘後趕到。」張知道。
  地下車庫很空,喬以航隨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停好車,道:「那麼我們現在做什麼?」
  「等天鬥過來再說吧。」張知望著車頂,似乎在想心事。
  喬以航想了想道:「要不我們先去開房?」
  張知側頭看他。
  喬以航瞇著眼睛道:「我真的很睏。」
  「好。」張知背起背包,打開車門下車,往電梯的方向走。
  喬以航鎖好車門,跟在他身後。
  進了電梯,張知依然心不在焉的模樣,和給天斗打電話之前判若兩人。喬以航旁敲側擊道:「你不想天斗這麼快過來?」
  張知淡淡道:「我想,他的兒子現在一定很失望。」
  喬以航怔住。
  在這次事件中,他一直把張知放在落雪無音朋友的立場上來考慮這件事,卻沒想到張知和天斗兒子的處境有著微妙的相似和共鳴。
  「其實,」喬以航眨了眨眼睛道,「先勸勸落雪無音也不錯,可以讓兩個人都冷靜一下。」
  電梯叮得一聲,緩緩向兩邊拉開。
  張知率先從電梯裡出來,「人總要學著長大。」
  喬以航知道,這句話不但是對天斗兒子說的,也是對曾經的他說的。或許他現在披著的傲慢外衣,只是用來隔絕外人窺探那身從小到大累積的傷痕。
  疼痛會過去,但疼痛的記憶會深植在腦海裡。
  望著那熟悉的背影,他心底不禁生出幾絲不熟悉的心疼來。
  
  張知在前台利落地辦完手續回來,將其中一張房卡交給等在電梯邊的喬以航。
  喬以航看了眼房卡,邊等電梯邊隨口問道:「你幾號房?」
  「1018。」
  「……我也是1018。」喬以航將房卡上的房號反覆檢查了兩遍。
  張知點頭道:「當然,我們一間房。」
  「但是兩張房卡……」
  「因為是雙床房。」
  喬以航張了張嘴。
  張知道:「我說包住,但沒說包你一個人住。」
  喬以航假笑道:「所以我現在應該感謝你開的是一間雙床房,而不是在一間大床房裡給我加床?」
  「加床要288,不合算。」
  「……」他居然真的想過,還問過價錢。喬以航瞪著他。
  張知看他臉色,無語。他隨口說的價錢,他不會信了吧?
  電梯到達。
  張知手機同時響起。他示意喬以航先進電梯,自己留在外面接電話。
  電話是天斗打來的,他人已經到了酒店外面。
  張知和他約定大堂見面,轉頭正要讓喬以航先上樓,就看到電梯門早已關上,門上面的數字正不斷地往上翻新著。
  
  喬以航是真累了,開夜車本就耗費精神,而且又是減肥的第一天,身體還在適應不能吃飽飯的狀態。胃、腦袋、四肢,好像都在跟他抗議。
  他三兩步衝進房間,隨便沖了個涼,便挑了張靠裡的床倒頭就睡。
  只要天斗和落雪無音兩個當事人都在,那張知就出不了岔子。而且,看起來張知也不像是沒分寸的人。
  也不知睡了多久,門突然卡擦響了一聲。
  喬以航的腦袋還在睡夢裡攪漿糊,但身體卻警戒地坐了起來。
  
  張知進房間,什麼都還沒做,就看到喬以航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瞪大眼睛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半晌。
  終於,張知開口道:「我回來了。」
  短短的四個字,似乎也讓迷糊中的喬以航想起自己在這個陌生房間的前因後果。「哦。」他應了一聲,重新躺下。
  張知見他穿著衣服睡,便從背包裡取出兩套睡衣,將一套丟在他身上,「換上再睡吧。」
  喬以航睡得正香被吵醒本來已經滿身不爽,見他還挑剔自己的穿著,忍不住抱怨道:「麻煩。」
  「換了睡舒服。」張知抱著睡衣準備進浴室。
  「要不你幫我換。」喬以航事後發誓,這句話只是脫口而出,並沒有帶任何想要把它變成現實的意思。
  但,張知行動了。
  他放下衣服,隨手掀開喬以航的被子,拉起他身上的T恤。很久以後,喬以航忽然想起這件事,問起張知為什麼這麼執著,一定要讓他換睡衣。張知的答案讓當時的喬以航無語了很久。
  他說的是——「不能白帶了。」
  由於是套頭衫,所以必須將被壓的部分拉上去。張知奮鬥得很辛苦。
  正閉著眼睛準備繼續睡的喬以航先是決定身上一輕,再是感到肚子一涼,一雙手在自己的背上摸來摸去。他驚愕地睜開眼睛,正好迎上張知近在咫尺的臉。
  又是一番你看我我看你之後——
  張知繼續埋首進行換衣大業。
  喬以航被折騰得受不住,終於坐起身,抬起胳膊讓他將T恤從頭上扯走,然後拿過睡衣,自己換起來。
  張知將他的衣服順手丟在行李架上。
  「我明天還要穿的。」喬以航無奈地揉揉眼睛。
  張知抱起睡衣,重新向浴室進發,「我幫你帶了。」
  「……」喬以航飛快地換掉褲子,然後拉過被子蓋住頭。
  等張知洗完澡出來,看到的又是一個睡得像個木乃伊。
  他站在床前,默默地看了半晌。
  突然,喬以航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一臉無奈地看著他道:「能告訴我你準備幾點鐘睡嗎?」
  「我不睏。」
  「你假裝一下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有點興奮。」
  「啊?」喬以航用一張極為費解地表情瞪著他。
  「這算是我們的初夜?」張知異想天開道。
  「……」喬以航決定不理會這個在路上已經睡過一覺,明顯飽漢不知餓漢饑的傢伙,轉身,繼續拉被子過頭。
  張知伸手幫他扯下被子,「我也睡了。」他躺上床,然後關燈。
  黑暗的四周彷彿一個句號,宣告這一天的終結。
  「晚安。」張知道。
  喬以航躺著沒動。
  半個小時後。
  喬以航猛然睜開眼睛,鬱悶地望著天花板道:「我好像失眠了。」
  ……
  回答他的,是張知均勻的呼吸聲。



二人行(中)

  喬以航足足在床上翻來覆去搗騰了一個多鐘頭才總算睡過去。
  張知一大早醒來,就看到他正抱著枕頭趴在床尾,腳抵著床頭的另一隻枕頭,被子鬆鬆垮垮地蓋著身體中間一部分,一條腿露在外面,姿勢就像運動員衝刺。
  張知起身,順手幫他將被子整好,進浴室沖涼洗漱。
  等他洗完出來,一看時間,差不多八點。
  房間裡突然響起狼來了的叫聲。
  喬以航放在床頭的手機正一震一震地小跳著。
  張知一個箭步衝到床邊,接起電話,轉頭看喬以航並沒有甦醒的跡象才鬆了口氣。
  電話那頭傳來高勤的聲音,「九點半的廣播取消了,改成九點出席大世紀商場慶典,順便為你代言的廣告做宣傳。」
  張知走到洗手間,關上門,輕聲道:「恐怕也要取消了。」
  高勤只是微微停頓了下,立即問道:「是身體吃不消,還是時間趕不及?」
  「可以說都是。」
  高勤這次停頓的時間更長了點,「我的身體吃得消,時間也趕得及,可以聽你慢慢解釋。」
  考慮到高勤是喬以航的頂頭上司,儘管不耐煩,張知還是一五一十地解釋了,只是省去了自己軟磨硬泡的過程,重點體現喬以航捨己為人、助人為樂的精神。
  高勤靜靜地聽完,問道:「最近C市出租車行業很不景氣麼?」
  「大概受金融危機影響。」張知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只是他既然喜歡用含糊的方式表達,他也樂得順著他含糊下去。
  「火車罷工了?」
  「大概也受金融危機影響。」
  高勤道:「看來金融危機的影響真是廣泛。」
  「嗯。」張知準備掛電話。
  高勤突然歎了口氣道:「這樣也好,大喬如果真的失業了,也可以改行開出租車。」
  ……
  明知道高勤這麼說是下了一個套,想讓他往裡頭鑽,但張知還是忍不住鑽進來道:「什麼意思?」
  「大喬被人誣陷了。」高勤拋出一個驚悚的簡介。
  張知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眉頭粥成一團。
  「想知道具體,就去海闊天空論壇看看俊男色狼。」
  如果張知現在在高勤面前的話,就能看到他此刻臉上那抹得意的笑,可是他不在,他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就是打開海闊天空論壇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勤在他掛電話前,擠進去一句,「還有,下午三點前,一定要趕回來。」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嘟嘟聲。他不以為意地另外撥了一個號碼。
  「聽小周說,你想要大喬今天早上出席店慶?」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臨時才決定?大喬正在外地趕戲,昨晚趕了一個通宵,到現在都沒合眼睛。」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讓他馬上回來,不過最快也要下午四點鐘。」
  「行了,我會讓他盡快的。」
  放下手機,高勤一抬頭,正好看封亞倫端著杯牛奶,站在桌邊看他,「準備什麼時候開演唱會?」
  「明年。」封亞倫想也不想就回答。
  「你去年也是這麼說的。」高勤與其說是抱怨,倒不如說是陳述,一點都沒有想要反駁他說服他的樣子。
  封亞倫晃了晃杯子,「我明年還會這麼說的。」
  高勤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盯著他杯子裡的牛奶道:「喝完了嗎?」
  封亞倫一口氣喝完,然後瞇著眼睛看他,「你要洗杯子嗎?」
  「我想先洗你。」高勤側頭,雙唇熱烈地吮吸著他的。
  封亞倫配合地張開嘴,一隻手摟住他的頸項。
  纏綿片刻。
  封亞倫低頭喘息道:「還不去上班。」
  高勤微微一笑道:「我突然覺得,翹班是個很不錯的主意。」說著,又是一陣長吻。
  
  張知坐在商務中心,臉色越來越冷峻。
  原本搶著給他端水過來的商務中心員工最終集體放棄了這份美差。
  經過一夜的蓬勃發展,關於俊男色狼的帖子又多了十幾個,其中一個投票帖還被置頂了。
  五個半的候選人統統被掛在牆頭。
  所幸的是,喬以航的得票率是最低的。
  粉絲通常都是,遇到對自家藝人有利的事,呼朋喚友衝鋒陷陣。遇到對自家藝人不利的事,呼朋喚友,推別人上陣。
  所以從喬以航的得票率,可見他粉絲的強大。
  張知臉色緩了緩,又轉而去看各大網媒的報道。
  由於蔡姐本人三緘其口,媒體只能繼續炒作五個半嫌疑人的事。文章內容大多大同小異,只有一家媒體報道一個三線女星自曝曾遭遇騷擾,雖然她對對方身份語焉不詳,但是提供了一條新線索,說對方經紀公司手腕厲害。如此一來,擁有伊瑪特和唯傑背景的喬以航、沈慎元和陸萬鵬三個人又被掛得更高了些。
  張知對著電腦想了很久,突然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存了那麼多年卻從來沒有用過的陌生號碼。
  電話接通。
  張知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二叔,我是張知。」
  
  張知從樓下轉了一圈回房間,剛進門就看到喬以航腦袋一動,睜開一雙惺忪的眼睛看著他。值得欣慰的是,他這次的眼神很正常,沒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的疑惑。
  「醒了?」他隨手關門,然後從行李架旁的背包裡拿出一套全新的衣褲,「喏。」
  喬以航伸手接過,丟在床邊,然後換了個姿勢繼續趴著。
  「我幫你請過假了。」張知道。
  喬以航完全不意外。他看過時間,如果沒請假,現在手機應該鬧得更警報似的。
  張知見他看著他,又道:「高勤說下午三點前到就行。」
  喬以航放心了,埋頭繼續睡。
  「你不好奇昨天落雪無音和天斗怎麼樣了?」張知一見他醒,就忍不住拉著他說話。
  喬以航的臉半蒙在枕頭裡,悶悶地出聲道:「回家了。」
  「你不想知道過程?」
  「重要嗎?」
  張知回想了下昨天的過程,的確乏善可陳。
  落雪無音見到他和天斗一起出現之後,話說得很少,只是頂著一雙哭腫的眼睛默默地坐在一邊,不停地撫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
  倒是天斗和他聊得挺多,從遊戲裡聊到遊戲外,但絕口不提家事,只道了回歉。
  張知轉了個話題道:「聽說這裡新建了個海洋公園,反正還有時間,一會兒去看看。」
  喬以航抬起頭,沒好氣道:「我怎麼去?」
  張知彷彿早知他有此一問,得意地從背包裡拿出兩隻口罩和兩頂帽子,顏色和先前給他的那身衣服十分相稱。
  喬以航:「……」
  
  經不住張知的嘮叨,喬以航終於起床。
  兩人下樓吃完自助早餐,便向新開的海洋公園進發。
  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喬以航精神不錯,車速明顯比昨天上了一個檔次。
  張知道:「你今天車好像開得特別快?」
  喬以航別有深意道:「因為在C市開快車風險太大。」
  張知茫然。
  海洋公園坐落在市中心,雖然在導航儀上找不到,但是隨便問下路就知道了。
  喬以航停好車,接過張知遞過來的口罩和帽子。
  作為明星,這套工具他實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轉頭看張知,也是一樣的打扮。
  「我們進去很容易被盯上吧?」喬以航覺得挺彆扭,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居然旁邊還有一個差不多打扮的,「怎麼看都不像遊客像劫匪。」
  「劫什麼?衝進去抱起一條海豚扭頭就跑嗎?」
  喬以航道:「其實,你可以不戴。」不用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這種地步吧?
  「不戴別人怎麼知道我們是一夥的?」
  「……」他懷疑自己就是被拐來當劫匪的。
  
  下了車,張知去買票,喬以航在門口等。
  一輛大巴慢慢吞吞地停下,車門打開,只見一群小學生手牽著手下車來。他們中間混著一個老師打扮的女青年,手裡拿著一隻喇叭,用嬌滴滴的聲音道:「海洋公園到了,大家拉好手,慢慢走,不要走散哦!」
  聽著小學生們興奮的嘰嘰喳喳聲,喬以航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二人行(下)

  張知買好票,順便帶了兩瓶礦泉水回來。
  喬以航接過水晃了晃,指了指口罩道:「怎麼喝?」
  「你也可以用來洗手。」張知往裡走。
  可惜喬以航看不到他的笑容,也聽不見笑聲,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小學生興奮的大叫聲。在等待的短短三分鐘內,他已經「認識了」周建強、王小美、方圓、鄧乘風……還有老師,按這個速度,半個小時後,他能成功瞭解他們的社交圈。
  喬以航的願望很快達成了。
  他前腳才踏進海底隧道,小學生就蜂擁而至。
  女老師在後面一邊拍手一邊喊:「不要亂跑,拉好手!好好看,回去要寫日記的。」
  喬以航的腦海中頓時冒出一句經典結束語:於是,我們就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在發什麼呆?」張知走回來。
  「我在想,人好多。」喬以航站在這群小朋友中間,就好像身處大海的孤島,被海水不斷地拍啊拍。
  張知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伸出手。
  喬以航挑眉道:「做什麼?」
  「人太多。老師說的,拉好手,不會丟。」張知說得一本正經。
  「……」喬以航拍開他的手,「除非你準備匍匐前進,不然我想很難忽視你龐大的身軀。」
  張知把手揣進褲袋裡,「走丟別後悔。」
  「後悔的應該是你吧?開車的是我。」喬以航指出自己的重要性。
  張知道:「我知道你是司機,不用強調。」
  「……」
  喬以航想擺脫小學生的吵鬧聲,腳步不免越來越快,但隧道很長,轉了個彎還是老樣子。
  前面有一對情侶正慢悠悠地走著。確切的說,是女的慢悠悠地走著,男的很不耐煩地跟在前面。大概看到有人過來,男的更加不耐煩了,抱怨道:「我勒個去!這地方一看就不結實,早晚得塌。」
  「你能不能不那麼烏鴉嘴?」原本笑瞇瞇的女朋友臉刷得黑成墨。
  男朋友氣勢一矮,仍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種東西誰說得準。」
  「你還說!」女朋友啪得一掌趴在旁邊玻璃上,「你就不能不掃興嗎?上次我父親過生日也是,你居然讓他早點買人壽保險?!」
  男朋友聲音壓得很低,「不是買保險,是我送他一份保險。」
  女朋友怒喝道:「有什麼區別?」
  吼聲在隧道裡迴盪。
  喬以航震在原地,身後小學生的嘰嘰喳喳聲也神奇地消失了。
  男朋友偷偷瞄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不是不用他掏錢嘛。」
  「你……」女朋友氣得一甩頭,逕自朝前去了。
  喬以航見張知腳步急匆匆地往前走,跟上去道:「你走那麼快幹什麼?」
  「你不覺得很好看?」張知回答得理所當然。
  喬以航:「……」
  
  海底隧道後是鯊魚館。
  那對情侶又停下了腳步。
  女朋友似乎冷靜了許多,興致又回來了。
  男朋友在旁邊湊趣道:「這地方真能賺錢,隨便買個魚缸鑲嵌在牆裡也算是觀賞項目。」
  女朋友:「……」
  怒氣值回升,兩人一前一後又匆匆離去。
  喬以航見張知還準備跟上去,連忙拉住他道:「再跟下去,我們會被當做綁匪的。」
  「我去洗手間。」張知低頭,看著他拉住自己的手,「還是你準備我們手拉手一起去?」
  喬以航甩手。
  張知故意讓笑聲從口罩裡溢出來。
  鑒於對海洋公園地勢不熟,喬以航留在原地等候。
  不一會兒,小學生們就追上來了。
  大老遠地還能聽到女老師用喇叭親切道:「前面是鯊魚館,鯊魚是很兇猛的魚類,大家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把手指伸進去。」
  「……」喬以航無語地看著玻璃魚缸,很好奇小學生要怎麼樣才能把手指伸進去。
  一個小學生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大聲喊道:「啊!他就是那個變態!」
  ……變態?
  喬以航腦袋裡一團團黑線到無法形容。
  女老師連忙喝道:「張海波,你又亂說話!還不快點向叔叔道歉!」
  ……果然都是姓張惹的禍。
  喬以航很快找到小朋友的罪惡源頭。
  「可是他大熱天戴口罩!」張海波小朋友不甘心地辯白。
  女老師道:「叔叔感冒才戴口罩的。」
  張海波道:「可是看上去像變態!」
  女老師道:「張海波,回去第七課抄五遍。」
  「啊!」張海波發出一聲慘叫。
  女老師歉疚地看著喬以航道:「不好意思。」
  喬以航理解地點點頭道:「我感冒的不是時候。」
  女老師嘿嘿一笑,帶著學生繼續向前走。
  
  等張知回來,就看到喬以航倚著巨大的魚缸,雙手插在褲兜裡,擺著一個極酷的姿勢。
  他身後,一條護士鯊正歡快地游來游去。
  怎麼看,都像是海報上出現的鏡頭。
  ——如果他沒有戴著帽子和口罩的話。
  「走吧。」張知走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喬以航愣了下道:「快中午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張知道:「我們才走了一段路。」
  喬以航道:「是你沒走多少路,我是司機,從酒店這一路都是我走過來的。」
  張知道:「你確定你是司機,不是駱駝?」
  「一會兒回去你推車。」
  「我先去超市借一輛。」張知上下打量他一眼,「希望你坐得下。」
  「……」
  喬以航看了看左右,突然取下口罩道,「悶死我了。」
  張知見他真的累了,皺眉道:「去吃飯吧。」
  喬以航順手用口罩抹了把額頭的汗,「我要吃鯊魚羹。」
  「我給你買魚竿。」
  
  飯堂這個時候坐的人不多,除了他們之外,只有先前那對情侶。
  四人八目相對,突然彼此一笑。
  這個時候喬以航若是再迴避,就做作了。他們只好走到情侶旁邊那桌坐下。
  男朋友衝他們露齒一笑道:「你們倆挺逗,兩大男人一起逛海洋公園。」
  女朋友用手肘撞了下他。
  他不說還不覺得,他一說,喬以航都覺得彆扭起來。
  女朋友連忙打圓場道:「你們為什麼戴口罩?」
  「冷。」
  「感冒。」
  張知和喬以航同時回答,然後彼此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冷得感冒了。」
  男朋友道:「互相傳染的吧。」
  女朋友又撞了他一下。
  這下不但喬以航,連張知都覺得有些彆扭。
  男朋友道:「你們做什麼的?今天不上班?」
  喬以航開玩笑道:「搶劫銀行的。」
  男朋友哈哈笑道:「太好了,你們哪天行動?我給你們做內應。」
  「你也是?」
  「不,我是銀行職員。」
  「什麼銀行?」
  「手繪鈔銀行。」男朋友說完,又大笑起來,顯然對自己的冷笑話技術十分志得意滿。
  女朋友、喬以航、張知:「……」
  喬以航終於明白了他女朋友的痛苦。烏鴉嘴實在不足以形容這位男士多元化的語言攻擊技術。
  大概覺得自家男友實在丟臉,女朋友匆匆吃完點心,就拉著他走了。
  喬以航和張知這才買了東西,拿下口罩安心吃起來。
  
  海豚表演下午一點半開始。
  由於喬以航要在三點前趕回C市,只好與海豚失之交臂,和小朋友們一起坐在海洋劇場裡看幾個工作人員穿著各種演出服在台上用極為誇張的聲音和姿勢表演作為離開前的最後紀念。
  從海洋公園出來,喬以航若有所思。
  張知問:「想看海豚?」
  喬以航突然轉頭盯著他,極為認真地問道:「你覺得剛才工作人員的表演誇張嗎?」
  「舞台劇都是這樣。」張知被問得莫名其妙,「如果不誇張,觀眾怎麼看得清楚?」
  喬以航道:「這樣啊。」
  「你該不會是想用這套方式去演電影?」
  「嗯,很搶鏡頭。」
  張知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等喬以航坐進來之後,才道:「我會把唱片做好的。」
  喬以航驚訝地看著他。
  「總得給你留條後路。」張知表情很嚴肅。
  喬以航:「……」




真色狼(上)

  回去的路上,那個喜歡「我勒個去」的男朋友的話不斷在喬以航的腦海中迴旋,讓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怎麼會想到來海洋公園的?」
  沉寂許久的車廂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尤其還不是沒話找話的閒聊,怎麼聽都有幾分質疑的口吻。
  喬以航說完之後,不禁有些後悔,不是後悔說了這句話,還是後悔沒有修飾好語氣。
  原本閉目養神的張知慢慢張開眼睛,「搜索時看到的。」
  喬以航道:「其實,我好奇的是你怎麼會想到和我一起去?」看那帽子和口罩,怎麼看也不像是臨時起意吧。
  張知側頭看他,「有什麼問題?」
  喬以航道:「就像遇到的那個男青年說的,兩個男人逛海洋公園的確有點……」他難以形容。
  張知怔住,半晌才道:「你答應過我下個月參加我哥的婚禮。」
  喬以航不知道他為什麼一下子把問題拐得這麼遠,但還是乖乖點頭道:「沒錯。」
  「我會把你介紹給我父親。」
  喬以航看了他一眼。
  張知補充道:「以我國內朋友的身份。」
  「嗯。」
  「既然是朋友,」張知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怎麼可以連海洋公園都沒有去過。」
  「……」是他呆在中國太久,所以無法理解美國的邏輯嗎?為什麼他聽不出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喬以航糾結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朋友一定要一起逛過海洋公園?」
  「不是麼?」張知沒有正面回答。
  喬以航頭一次發現,原來他從出生到現在,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竟然是張知——這還是半個小時前剛交上的。「你和你的朋友都逛過海洋公園?」沒想到美國竟然有這種風俗。……應該是海洋公園的人搞出來的銷售怪招吧?
  張知含糊道:「我在國內的朋友不就是你嗎?」
  「……」喬以航語重心長道,「其實逛海洋公園也是一件挺有益身心的活動,但沒必要給它帶上檢驗友情唯一標準的高帽子。」所以說嘛,朋友才逛海洋公園不是美國憲法規定的,是張知法規剛剛添加的。
  張知扭頭,看窗外風景。
  又過了會兒,喬以航主動調節氣氛。「天斗和落雪無音的事情就這樣了?」
  張知抬手摸了摸有點發酸的脖子,轉回頭道:「嗯。」
  「所以,你來A市的作用是……」雖然那天晚上他先上樓睡覺,但是看時間看情況,張知應該也沒有起到什麼重大轉折或決定性作用吧?
  「去了趟海洋公園。」
  「……」喬以航突然笑出聲,「你說得對。」
  張知道:「天斗讓我向你問好。」
  「對誰?」
  「我老婆。」
  喬以航囧,「你就這麼介紹的?」
  「嗯。」
  「然後住同一個房間?」
  「嗯。」
  「……」也許司機是個挺讓人驕傲的職業,他當時應該露個面的。至少,他能控制一部分的場面。喬以航懊悔不迭。
  
  回到C市時,時間才下午兩點多一點。
  喬以航將張知送到海天城。
  臨分別,張知確定他晚上會上遊戲之後,心滿意足離去。
  喬以航向高勤回報自己目前的狀況,兩人套好對廣告商的台詞後,他直接趕去大世紀商場的慶典。
  對方廣告商看到他的確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僅有的不滿也煙消雲散,對他一夜未眠還開車趕回來的敬業精神給予了極高的肯定,對自己這種臨時抱佛腳的態度也進行了道歉。
  全場氣氛良好。
  慶典結束,飯局難辭。
  不過廣告商也考慮到喬以航「一夜未眠」,吃了一半,就主動提醒他回去休息。
  喬以航樂得提早脫身。
  回到家中,他沖了個澡,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就坐到電腦前。
  張知已經上遊戲了,不過被天斗抓去打幫戰。
  他只好自己一個人跑去練採藥和煉藥。
  【私聊】
  大湖:姐。
  小舟:妹。
  大湖:嘿嘿,哥。
  小舟:什麼事?
  大湖:/(o)/~~我闖禍了。
  小舟:又有誰向你告白了?
  大湖:不是,比這個嚴重得多。現實裡頭的。
  小舟:(o)
  大湖:那個,你知道你我都上了色狼美男榜了吧?
  小舟:聽起來好像是我知道的那條新聞。
  大湖:我今天有個飯局,是以前模特公司師弟邀請的。
  小舟:?
  大湖:然後有一個女模特喝醉了,我就發揚紳士風度扶了她一下。
  小舟:我知道了。
  大湖:/(o)/~~被記者拍到了。
  大湖:我一定會被高董拍死的。
  大湖:哥……你給我說說好話吧。
  小舟:高董實行的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自己說的話,下場會比較好。
  大湖:(o)真的?
  小舟:嗯,全屍。
  大湖:~~o(>_<)o ~~哥!
  小舟:越早坦白越好,高董消息很靈通,如果讓他從別的渠道知道的話……
  大湖:……
  喬以航將對話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個色狼不會真的是指沈慎元吧?畢竟有時候這種事情當事人自己也不知道指的是不是自己。色狼什麼的都是別人給的看法,也許當事人還覺得自己風度翩翩,媲美楚留香呢?
  他想了想,繼續採藥。
  
  【私聊】
  戰魂無極:老婆。
  小舟:又死了?
  戰魂無極:……
  戰魂無極:我唯一死的那次,就是和你一起參加的那次。
  小舟:對我來說,幾率百分之一百。
  戰魂無極:過來,分贓。
  喬以航用夫妻技能一下子飛到他身邊。
  戰魂無極正在打坐,旁邊一圈的【天道有常】精英。
  幫會頻道裡一群「嫂子」的呼喚聲。
  喬以航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只能打出「呵呵」兩個字。
  張知在電腦前笑得得意。他用膝蓋想也能想到喬以航現在的表情一定是鬱悶得說不出來吧。
  他發了個交易框過去,開始你一件我一件的分贓。
  【私聊】
  小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戰魂無極:嗯?
  小舟:你以前說過,等我七十級就不用豬當寵物了。
  戰魂無極:失魂豬很可愛。
  小舟:那要看和誰比。
  張知當然不會傻乎乎地送上門去問「和誰比」這種問題。
  戰魂無極:你想要什麼寵物?
  小舟:老虎獅子之類的猛獸。
  戰魂無極:赤炎雪獅?
  喬以航一聽就來了精神。當他還是航天還不是小舟的時候,赤炎雪獅也當過他一陣子的寵物。用那個幫他練級的人的話說,這獅子雖然不是最好用的之一,但絕對是最好看的之一。通體雪白,但頭頂一抹赤紅,使用咆哮技能的時候更是威風凜凜,從外形來說,無愧於森林之王之名。
  小舟:這個我喜歡!
  戰魂無極:走。
  喬以航召喚出坐起之後,點跟隨。
  戰魂無極補完紅藍,便向赤炎雪獅所在的天山挺進。
  【私聊】
  大湖:哥。
  小舟:嗯?
  大湖:我坦白了。
  小舟:然後?
  大湖:從明天開始,我早晚一百個俯臥撐。
  小舟:(o)
  大湖:/(o)/~~而且是在伊瑪特一樓大廳裡做。
  小舟:(o)哦!
  小舟:理由是?
  大湖:~~o(>_<)o ~~累了就沒力氣去扶別人了。
  小舟:仔細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大湖:……
  大湖:我去睡了。
  小舟:晚安。
  大湖:我突然有點後悔。
  小舟:後悔什麼?
  該不會是後悔向高勤坦白了吧?不過想想在一樓大廳早晚左一百個俯臥撐……應該是嚇唬嚇唬他的。作為伊瑪特老油條的喬以航如是分析。
  大湖:我想砍號重練。
  小舟:?
  大湖:我想當帥哥。/(o)/~~一走出去,美女都向我吹口哨的那種。
  小舟:去吧。
  大湖:哥,你支持我?(o)
  小舟:又不是練葵花寶典,揮刀自宮,有什麼好不支持的?
  大湖:嗯。如果明天有個叫大河的加你好友,記得要加哦。( ^_^ )/~~拜拜!
  小舟:……
  
  到了天山,兩人開始尋找能當寵物的赤炎雪獅。
  寵物到一定等級,就會分成兩種,綠色的守護型和紅色的攻擊型。前者在防衛方面做得更好,後者攻擊性更強。
  戰魂無極挑了他一頭綠色的,然後讓喬以航開始下圈套,自己則幫忙清理旁邊的怪。
  前後大約花了半分鐘,終於完成。
  喬以航喜滋滋地給它取了個名字——
  好大一頭獅。
  【私聊】
  戰魂無極:……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明天去旅行,大概五天左右,會帶電腦,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更新。Orz




真色狼(中)

  沈慎元的擔憂最終沒有出現,一條更大更震撼的消息將他的那點兒小失誤擠到了娛樂版的旮旯裡,篇幅比治療腳氣的更小。
  「孫太俊?真的是孫太俊?」喬以航站在高勤的辦公室裡,驚訝地叫道,「他除了名字之外,哪裡英俊了?」恐怕在報紙刊登之前,沒有誰想到他吧?
  「相信我,在二十年前他也是一枝花。」高勤道。
  喬以航回憶著那位俊男色狼的條件,「他出過唱片?」
  「他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
  「電影,嗯,他演過。我看過他演的三級片。」
  高勤挑眉道:「你看三級片?」
  喬以航乾咳一聲,道:「以一個觀眾的角度來說,他的演技的確不怎麼樣。」用聲音把充滿美感的畫面糟蹋成便秘現場是一種本事。
  「是的,聽說因為反應太自然被投訴,之後就沉寂了。」
  「那偶像劇呢?」他實在想像不出孫太俊用那種痛苦的表情來演繹白馬王子的畫面。
  「他演過《東道之愛》男主角的父親。」
  喬以航目瞪口呆道:「這叫做進軍偶像劇?」
  高勤反問道:「難道叫進軍好萊塢?」
  喬以航定了定神,鬱悶道:「究竟是哪個該死的傢伙列出五個半的嫌疑人?」為什麼他覺得真相大白了還不如不清不白呢?
  高勤轉了轉手中的筆道:「就當你被免費宣傳了一把。」
  喬以航嘀咕道:「我看不出這對我正面形象的提高有什麼好處。」
  高勤道:「至少洗刷了清白。」
  「話說回來,為什麼真相突然冒出來了?」喬以航瞇著眼睛盯著高勤,「是不是……」
  「不是我。」高勤截斷他還未說出來的話,道,「嚴格說,是我沒趕得及。」
  喬以航迷茫道:「他自首了?」
  高勤的身體突然微微前傾,手中的筆輕輕在桌上一敲。彷彿鬧鐘一般,讓原本放鬆的喬以航忍不住緊張起來。
  「聽說,是張復滿打電話給蔡姐,然後蔡姐才對雜誌設鬆口的。」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所以……」
  「嗯?」
  「張復滿和蔡姐有一腿?」
  「……」高勤身體往後一靠,「編曲不是已經完成了?你還不去EF錄製歌曲?」
  喬以航站起來,依依不捨道:「八卦完了?確定沒什麼內容需要更新?」
  高勤抱胸,筆在肩膀上一敲一敲地看著他道:「說到八卦,不如說說昨天你在哪裡?」
  喬以航氣勢一落千丈,乾笑道:「張知不是和你說了麼?」
  高勤挑了挑眉,「張知?」
  喬以航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重複念這個名字。
  「不是老公麼?」高勤眼中光芒閃爍。
  喬以航差點被他一句話撞得眼冒金星。幸好這些日子的相處總算提升了本身的防禦系統,他很快恢復鎮定,一本正經道:「時間不早了,我要開工了。」
  高勤在他跨出門的剎那,慢悠悠道:「嗯。給老公送午餐是很重要的,不要誤點。」
  喬以航一個踉蹌衝出門去。
  等他的腳步聲遠了,高勤兩條眉毛才慢慢地糾結起來。
  張知……
  張復滿……
  唔……
  
  比起高勤複雜的心情,張知的心情卻十分不賴,尤其是秘書報告喬以航已經到公司進了錄音棚。
  他站起身,正準備下樓,口袋裡的手機就很不識相地響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腳步頓時慢下來,停在門邊。「你好。」
  「看今天的報紙雜誌了嗎?」張復滿的聲音無論何時聽都讓人覺得神采奕奕。
  「嗯。」張知頓了頓,輕聲道,「謝謝。二叔。」
  「聽你叫我一聲二叔還真是不容易。」張復滿半真半假地感慨。
  張知沒答話。
  「為自己旗下藝人洗負面新聞。看來你對EF的工作很用心。」他這樣說,無疑是為張知當初拜託的初衷找了個完美的借口。
  張知微微鬆了口氣。
  「不過,唱片約畢竟只是合作關係,投放太多精力也沒什麼意思的。」張復滿緩緩道。
  張知道:「我會好好學習的。」他這句話像一隻擦邊球,似乎打到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張復滿知道這個侄子的個性,知道再虛與委蛇下去,很快會被對方掛電話,因此直截了當道:「不過如果是自己旗下的藝人又不同了。」他道,「伊瑪特前有封亞倫,後有沈慎元,對喬以航的發展並不是很有利。」
  張知心頭一動。
  「唯傑自從顏夙昂離開之後,一直以組合為主,這麼久了,我也很想換換口味。」張復滿把意圖表述得十分清楚,「陸萬鵬到底難成大器,唯傑需要一個真正的王牌來撐場面。」
  張知心湖已經被這陣耳邊風吹得波光粼粼,但嘴上仍是裝傻道:「嗯,應該多元化發展。」
  「既然你也這麼覺得,我就放心了。」張復滿意味深長道。
  張知不安道:「放心什麼?」
  「我們之間的合作啊。」張復滿聲音中明顯帶著愉悅的笑意,「以後我們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如果理念不合,我會很頭疼的。」
  「嗯。」張知含糊地應著。
  「有空請我吃頓飯吧,就當抵消我請蔡姐的那頓。」
  張復滿這樣說,張知自然沒有拒絕的餘地,只好答應。
  掛下電話,張知腦海中浮現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念頭和張復滿的想法一樣,卻和他的意圖相對——
  既然張復滿、高勤能將喬以航收歸旗下,為什麼他不可以?以EF唱片公司現在的規模,要簽藝人並不是很難。
  這個念頭一旦形成,他便越想越覺得可行。
  喬以航是歌壇小天王,最擅長的是唱歌。而EF就是唱片公司。如果喬以航加入EF,他一年給他出十二張唱片,平均每個月一張也沒問題。而且這種又可以讓EF更上一個台階,走向一個全新的領域,實在是一舉兩得,兩全其美。
  張知邊想邊下樓,興匆匆地來到喬以航錄音棚外面。
  正好到休息時間,喬以航從錄音棚裡出來。
  自從經歷過酒店同寢,海洋公園同游,兩人的關係已經全然不見當初的劍拔弩張,有種老友般的熟稔和默契。
  喬以航從休息室裡的礦泉水箱子裡抽出一瓶丟給張知,「這麼空?」
  張知接下礦泉水,頭還沒有從剛才的想法中清醒過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有沒有想過跳槽?」
  喬以航愣了下,半天才道:「沒有。」
  兩個字,就像一盆冷水,讓張知從剃頭擔子一頭熱的狀態中徹底冷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年的運動量用完了,明天開始透支明年的。o(╯□╰)o




真色狼(下)

  「你……」喬以航遲疑地看著他。
  張知挑眉,濃黑的眸色掩藏不住眼底那抹重新燃起期待的火苗。
  「難道你想介紹工作給我?」喬以航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準備甩開EF公司單干。不怪他這麼想,畢竟他是EF的簽約藝人,如果不是另外創業的話,他實在想不出張知有什麼必要挖自家的牆腳。
  火苗回歸黑暗,張知瞪著他,沒好氣道:「是。公司缺個勤雜工,你當不當?」
  喬以航被他一會兒一個變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張知道:「頭腦發昏算不算事?」如果不是頭腦發昏,怎麼會想要把他簽到自己旗下當全約藝人?
  喬以航理解道:「所以說,有時候不要做一些容易精神分裂的事情。」
  「精神分裂?」張知瞇起眼睛。他的一句話顯然讓他想起自己之前決定,對小舟和喬以航區別對待的議案。
  喬以航被他看得心裡頭發毛,趕緊轉移話題道:「我隨口說說而已。話說回來,你怎麼會想到問我要不要跳槽?」
  張知道:「抱著一棵樹很容易餓死的。」
  喬以航原本放鬆的神情慢慢嚴肅起來,用極為鄭重的口吻道:「就因為很多革命先烈死抱著□這棵樹,死也不肯跳槽,所以革命才會勝利,新中國才會誕生,中華人民共和國才會成立。」
  張知:「……」
  一個工作人員從錄音棚裡探出頭來,看到張知微微一驚,「張總監。」
  張知瞄了他一眼。
  工作人員頭縮了縮,極快地衝著喬以航指了指手上的手錶,然後又鑽回去了。
  「咳,到時間錄音了。」喬以航見張知沒反應,遲疑地走進錄音棚。
  「幾點結束?」自從決定讓喬以航好好完成這兩首歌的錄製之後,他就將唱片監製大權下放給了專業人士。外行人領導內行人容易悲劇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喬以航回頭,下意識地回答道:「差不多七八點。」
  張知道面不改色地說謊,「告訴他們下午四點羅少晨要開會,今天工作提前結束。」
  「開會?那我呢?」喬以航愕然。
  「你另有安排。」張知留下一句令人遐想的話,揚長而去。
  
  但凡認識羅少晨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不守時的人,所以工作三點半就匆匆結束。
  喬以航剛出錄音棚,就被張知拉上車。
  「我們去哪裡?」他盡量緩慢地將車開出車庫。
  「福隆吉金店。」
  「金店?」喬以航嚇了一跳。
  「我哥哥的婚禮很快就到了。」
  「嗯。」喬以航有些汗顏。如果不是張知主動提起,他差點要忘了。
  「禮物準備了嗎?」
  喬以航道:「我會準備紅包的。」他沒有結過婚也知道對於辦婚宴的人來說,最好的禮物莫過於紅包,到時候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也不會有什麼牌子型號款式顏色的不順心。
  張知點頭道:「嗯,紅包是要的。」
  喬以航對他的直接相當無語。說起來這頓婚宴他吃得挺冤枉。參加婚宴的人一般都是虧的,送出去的紅包絕對吃不回來。新郎新娘在越高級的酒店舉行婚禮,那麼送出去的紅包也就越厚。所以他等於是多花好幾倍的錢去吃一頓飯——而且菜色還由不得自己做主。
  「禮物也是要的。」張知下一句將他打進更深的深淵。
  喬以航側頭看了眼張知,「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真好。」兄友弟恭絕對是一件值得讚揚的事,但不該踏在朋友的屍體上啊!
  張知嘴角一動,似乎想要反駁,但仔細想了想,又找不到反駁用的借口,只好無聲地默認。
  沉默很久,喬以航突然冒出一句,「禮物買的越貴,紅包會越薄。」
  「你買下金店的話,紅包不送也行。」張知對他的提議表示支持。
  「……你今天問我有沒有想過跳槽,就是想拉我當金店老闆?」喬以航終於將兩件事連成了一條線。
  張知呆了呆,須臾才道:「你當金店老闆我有什麼好處?」
  「你哥結婚的時候刮一筆,你結婚的時候又可以刮一筆。」喬以航彷彿看到自己成為金店老闆之後,天天抱著賬本失聲痛哭的模樣。
  張知無語地閉上眼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喬以航自言自語道:「早知是這樣,我還不如和他們一起去開會。」
  ……
  但事實上開會的工作人員也在羨慕他。因為他們在會議室足足等了半個小時,都不見羅少晨出現。最後還是一個工作人員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羅少晨的助理,羅少晨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會議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地進行著。
  助理從放下電話之後,就開始不停地抱怨,「那個張知也太離譜了,居然編這種謊言。他以為今天是愚人節嗎?」
  羅少晨抬頭看他。
  助理立刻改口道:「當然,愚人節也不能這麼玩。」
  羅少晨想了想道:「你去買飯盒。」
  助理愣了下道:「幾個?」
  「他們有幾人就買幾個。」
  「然後?」
  「發給他們。」
  「呃,原因是?」助理完全陷入了雲裡霧裡。
  羅少晨面無表情道:「今天的會議內容就是聚餐。聯絡感情。」
  「……買飯盒會不會太寒磣了?」助理一想到自己一會兒去會議室發飯盒的情景,就很鬱悶。
  羅少晨道:「多加個葷菜。」
  「……哦。」
  於是,在會議室苦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工作人員就這樣靜寂無聲地參加了全長八分鐘的聚餐。
  
  福隆吉金店在C市的名聲很大,一來是廣告做得好,二來因為東西的確不錯,這點著重體現在了價格上。
  喬以航停好車,走進店舖,就看到張知已經坐在櫃檯前,埋頭挑選起來。
  他走過去,正要開口,就看到張知頭也不回地將一樣東西推到他面前,「付錢。」
  「……」喬以航拿起那對純金的金童玉女,好奇道,「你確定你哥哥會喜歡這個?」
  「金子能保值。」
  「房子也能。」喬以航下意識地反駁。
  張知刷地轉過頭,「你要買房子?」
  喬以航立刻低頭看著手裡的金童玉女,用無比虔誠的語氣道:「還有什麼比在金童玉女的婚宴上送金童玉女更適合當結婚禮物的呢?」
  「房子。」張知接得很快。
  喬以航當做沒聽到,逕自走向收銀櫃檯。
  付完錢回來,張知面前擺了三對戒指。
  「你要送婚戒?」喬以航錯愕道,「這個應該由新郎自己買的吧?」
  張知頭也不抬道:「送給你的。」
  「……」喬以航嘴巴成O型,如果手邊有牙刷的話,他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刷一刷,看看耳朵是不是被什麼堵住了,以至於出現嚴重錯覺,「理由是?」是年齡的代溝麼?為什麼從A市回來之後,他發現他越來越難以理解張知的想法了呢?
  張知捏著戒指的手一緊,心下微亂,但神情鎮定道:「感謝你送我去A市。」
  雖然這個理由不算是很合理的理由,但喬以航並沒有揭穿他。「送金條吧,保值。」
  「金條太貴。」
  「項鏈?」
  「太長。」
  ……太長是理由嗎?是理由嗎?
  張知越是這樣態度含糊,喬以航內心的警戒線就拉得越高,「我可以拒絕嗎?」
  張知皺了皺眉道:「為什麼?」
  「因為,」喬以航慢吞吞道,「我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
  「把手指伸出來,」張知將戒指在他面前晃了下道,「只是試戴。」
  喬以航盯著戒指,謹慎地問道:「你確定沒有在戒指裡面塗上502?」
  「沒有。」張知微笑。
  喬以航覺得更加蹊蹺,將戒指匆匆戴上,不等張知看清楚又脫下來,「不錯。」
  「哪裡不錯?」過程結果都沒有看清楚的張知嚴重不滿。
  喬以航想了想道:「很滑,沒套住。」
  張知將戒指遞給售貨員,「再小一號的。」
  「……其實剛才那個剛剛好。」
  「但是沒套住。」張知心裡不知為什麼,對這句話有些耿耿於懷。
  喬以航腦袋上的問號不斷擁擠著。
  
  張知最終什麼都沒買,就好像拉喬以航去金店只是為了給張識謙買結婚禮物。
  「你哥哥真的會喜歡這樣禮物?」喬以航心裡沒底。
  張知道:「大概吧。」其實他對張識謙的喜好也沒什麼瞭解,除了他喜歡畫畫之外。
  喬以航目瞪口呆道:「大概?」
  「你很在乎我哥哥的喜好?」張知狀若不經意地問。
  喬以航沒好氣道:「送人禮物當然要送他中意的。」
  「他喜歡蒙娜麗莎的微笑。」
  喬以航頷首道:「我明白了。」
  張知疑惑道:「明白?」
  「見到他,我一定笑不露齒。」喬以航保證道。

作者有話要說:報告,我回來了。銷假。O(_)O~




被曝光(上)

  從金店出來將近六點,兩人在海天城附近的餐館湊合了一頓晚餐,張知掏的錢。用他的話說,是變相給油費。他這麼說,喬以航也不好意思爭,反正左右五十來塊的事,爭來爭去也沒意思。
  不過為了證明油費沒白給,他還是幫張知省掉了從餐館到海天城樓下的幾十步路,開車送他到樓下。
  臨下車,張知習慣性地問道:「幾點上遊戲?」
  「看情況。」喬以航道,「還要練練歌,背背劇本。」
  「國家法定工作時間是每週四十小時。」張知手搭在打開的車門上方,絲毫沒有關門的意思。
  車裡的冷氣撲哧撲哧往車門外流失,熱氣呼啦呼啦往裡躥。喬以航抬手解開領子第二顆紐扣,抖了抖襯衫道:「我今天只工作了六個小時。」
  張知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滑入領口,鎖骨光影交錯,稜角分明,竟比很多女明星得更加精緻。
  「呃……」喬以航想喊他的時候才發現除了戰魂之外,他們之間好像還沒有很明確的稱呼。叫張副總監雖說不錯,但現在是下班時間,叫這個不但矯情而且彆扭。他遲疑了下,終於蹦出個字,「喂。」
  張知迅速回神,挑眉道:「喂?」
  「HELLO?」喬以航從善如流地做著調整。
  「……什麼事?」
  「其實這是我想問的。」喬以航指了指他放在門上的手,「你還有什麼事?」
  張知有些尷尬,不過掩飾得很好。他速度飛快地關上門,然後轉身就走,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
  喬以航拿起手機,撥通電話,「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再見?」張知閒閒地道。
  喬以航邊打方向盤掉轉車頭,邊道:「不是。」
  「拜拜?」
  「這和再見有什麼區別?」
  「喂和HELLO的區別。」
  喬以航道:「說THANK YOU那組的。」
  「我給過油費了。」
  「但你沒給人工費。」
  「你今天不是少工作兩小時嗎?」張知反應極快。
  喬以航無語。
  「還有一小時先欠著吧。」張知嘴角露出勝利的微笑,得意地掛斷電話。
  喬以航踩著油門檢討,究竟從什麼時候起,他的上風就被吹得一去不復返,一直在下風口晃蕩?
  
  儘管張知最終沒有買戒指,但是他說送戒指這件事依然讓他耿耿於懷。說他是開玩笑,他當時的表情又像是真的在精挑細選。說他不是開玩笑……兩個男人之間送戒指不是開玩笑是什麼?
  喬以航打開百度,搜索送戒指的含義。
  還沒怎麼仔細看答案,那滿滿噹噹的結婚訂婚就把他驚出一身冷汗。
  國內這幾年是開放了很多,但男女搭配的觀念在大多數人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兩男兩女在一起,壓根不會往那方面想。他周圍儘管有顏夙昂和曾白這樣的先例,但在他的觀念中,這是極少數。這年頭,一個招牌砸下來,砸到的十個人中可能五個劈腿,五個出軌,但絕不可能五個同性戀。
  所以張知想要送戒指這件事對他來說,絕對是衝擊中的衝擊。
  他呆呆地坐在電腦前,自言自語道:「應該不會吧?」
  「十九歲是愛玩的年紀,也許只是個玩笑。」略微放心。
  「……但是美國的風氣很開放的。」心又提了起來。
  「就因為風氣開放,所以開的玩笑百無禁忌。」心又放下去。
  「但是再怎麼開玩笑也不該拿戒指這種事……」
  「……」
  心在搖擺的思緒中,不斷地上下起伏。
  喬以航坐在椅子上就像過山車。
  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讓他原本上上下下忐忐忑忑的心一下子糾緊。
  他深吸了口氣,走到客廳接起電話。
  小周的聲音在那頭壓得極低,「大喬!出事了。」
  喬以航道:「我的賬號又被爆了?」比起剛才考慮的問題,賬號被爆算是小事。
  「不是。是高董出事了。」小周的尾音有些發顫,顯然這件事衝擊後的餘震依然殘留在她的心中。
  「什麼事?」喬以航眉頭皺起。以高勤滴水不漏的處事風格,他要不不出事,要出事一定是遮都遮不住的大事。
  小周輕聲道:「剛才NCC直播節目《愛吃吃不停》在街上錄製,然後不小心錄到他和封亞倫在……」
  「在?」喬以航只覺腦袋裡叮得一聲,浮現出兩個人曖昧糾纏的影像。換做平時,他未必有這種反應,但剛剛他思考了將近半個小時的男男關係,思路比平時開闊了幾百倍。與高勤和封亞倫幾次見面的情形一一浮上心頭,竟是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果然,小周證實了他的猜測,「在接吻。」
  喬以航腦袋中的叮變成了轟。他現在開始懷疑,一個招牌砸下來,可能能砸到五個同性戀——在顏夙昂、曾白、高勤、封亞倫、還有在美國的連覺修聚會的時候。
  「那現在怎麼辦?」封亞倫是伊瑪特的招牌,高勤是伊瑪特的王牌,這兩張牌出了事,伊瑪特等於垮了一大半。
  小周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正在去公司的路上,馬總召我們開會。結果要開完會才知道。」
  喬以航對馬瑞的印象僅僅停留於每年年末的時候,笑瞇瞇地出來發一封薄薄的紅包。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只能靠他力挽狂瀾,實在讓人心驚膽戰。
  掛下電話,他躊躇了下,掏出手機給高勤發了個問候短信。這種時候當事人一定心煩意亂,打電話過去對方也未必想接,倒不如一個短信,想回就回,不想回無視也可。
  短信果然石沉大海。
  喬以航回到電腦前,看著百度搜索出來的戒指含義,心頭更加煩亂。
  在國內,藝人遇到這種緋聞糾纏就算不是滅頂之災,也相差不遠。當年如顏夙昂這樣風頭無兩的大神在明白自己心意之後遠走美國,甚至幾年不在國內活動便可見一斑。
  封亞倫不是顏夙昂,事實上,隨著他這幾年活動的減少,地位和人氣雖然還在,但熱度卻不如以往。這時候的冷水極有可能將他直接雪藏。
  ——但是他應當是知道的。
  不管是他,還是高勤都是娛樂圈中的人,這種事情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和後果應該早在意料之中。可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了。
  從初始震驚的心態中□之後,喬以航突然對他們有了一份崇敬和同情。不是每個人都能拿自己的事業、成就、名聲和未來豪賭一把的。尤其是在這個瞬息間斗轉星移,變化萬千的娛樂圈。
  他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遭遇這樣的事情,是否有這樣的勇氣?
  腦海中,張知的身影不期而至。
  喬以航心中一驚。很多好感的開始都是從知道對方先對自己有好感開始,因為知道對方對自己有好感,所以忍不住關注對方,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眼神,然後在不經意間將對方的優點收入眼底,鐫刻在心裡。
  「他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
  「他連什麼是喜歡都分不清楚。」
  「戒指只是美國式的玩笑。」
  「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同性戀?」
  「可能真的是想感謝下。」
  ……
  喬以航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陽台上,望著滿城閃爍的燈光,深深地吸了口氣,許久,低聲喃喃道:「認真就輸了。」
  
  小週一個半小時後終於打來電話報告開會結果,「高董被停職了。」
  喬以航心下一沉,「那封亞倫呢?」
  「可能會退出《黑白之間》的拍攝。」
  「……」
  喬以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下電話的,他只知道脫下襯衫後,背上冷汗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O(_)O~




被曝光(中)

  高勤和封亞倫的事情由於是直播播出的,所以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傳遍大街小巷。
  由於報紙雜誌的延時性,網絡成了主場。
  海闊天空論壇憑借這幾年對娛樂新聞的高度敏感,成為主場中的主場,即使到凌晨三點,流量仍然居高不下。
  喬以航堅持刷到十二點半,就撐不住下了。
  他撐不住的除了越來越重的眼皮之外,還有那雪花片般飄灑的負面評論。支持者不是沒有,只是在那些尖銳的譏諷中,顯得有些平淡和不顯眼。
  新聞就這樣被醞釀了一夜。
  至第二天早上,喬以航不到七點就醒了,匆匆洗漱完,就跑到樓下買報紙。但是新出的只有日報,他只好又回到樓上做運動。
  直到八點,小周上門,手裡揣著一份嶄新出爐的明星日日報。
  喬以航翻開報紙,竟然找遍了各大版面都沒有看到消息。按理說,這樣的消息應該放在頭版頭條才是。
  小周道:「我已經找過了,沒有。」
  喬以航眼睛一亮,「高董?」
  高勤和封亞倫在一起這麼久,以狗仔隊靈敏的嗅覺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們的關係卻從來沒有見報,又或者是從來沒有被大肆宣揚和關注過。這說明……高勤在暗地裡已經擺平了。
  想到這一點,憋了一晚上,連睡覺都沒睡踏實的氣終於從胸口洩了出來。
  小周道:「其實《黑白之間》的第一男主角是顏夙昂,導演是連覺修,聽說他們的愛人也都是男的。所以,封亞倫未必會退出電影的拍攝。」
  喬以航納悶道:「可是你昨天不是說……」
  「那是馬總說的。」小周抖了抖眉毛,「你知道,馬總的話……」
  「明白。」如果說在高勤進入伊瑪特董事會之前,他和馬瑞對公司的影響力是分庭抗禮的話,那麼高勤進入董事會之後,馬瑞就是牆壁上那朵存在卻不顯眼的壁花。伊瑪特的事只要高勤沒有發言,那麼就還是撲朔迷離的未知數。
  小周道:「有小道消息說,昨天晚上高董的手機一直處於通話狀態。」
  處於通話狀態就說明高勤一直在活動。只要他在活動,就說明這件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有轉圜的餘地,他相信以高勤的手段,一定能壓得下去。
  喬以航對此深信不疑。
  
  事實證明,喬以航的猜測完全正確。
  那天的報紙雜誌除了兩三家不起眼的小報重複了事情的發生經過之外,其他都隻字未提。就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要知道網絡上參與討論的都是普通網民,他們有豐富的想像力,分析力和判斷力,但是沒有足夠的資源。所有的分析、想像和判斷都是需要現實資料支持的。
  在大多數媒體都保持沉默的情況下,他們的熱議就變成了炒冷飯。翻翻舊帖,寫寫同人,但是真正的後續發展卻一個字都看不到。
  儘管大多數人對這樣的發展十分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高勤和封亞倫兩個人都不在住所內,在門口蹲點的粉絲紛紛無功而返。這種感覺就好像海嘯來了,卻被法海一道高牆擋住,水嘩啦啦地全落回海裡。於是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大家各歸各位,啥事沒有。
  
  曝光之後的第七天,喬以航終於接到高勤的電話。
  「我一個月後回公司,電影會照常拍攝。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再說。」
  短短兩句話,就像一根定海神針,讓喬以航的心終於完全放鬆下來,走出低潮,把拖了一禮拜也錄製不好的唱片奇跡般地在兩天內完成。
  張知立刻提議請他吃飯慶祝。
  有了高勤和封亞倫的前車之鑒,喬以航對男男關係處理得十分謹慎。「能不能再多帶一個人?」
  張知的聲音頓時緊繃起來,「誰?」
  「小周。」
  
  對張知,小周打從小眼兒裡有點發楚。一方面是因為她曾經參與過喬以航的欺騙團伙,對張知仍有愧疚之心。另一方面是他位高權重,家裡有權有勢,看上去不像是好想與的人。
  所以小週一坐下,目光就不離自己面前的勺子,一副不把勺子柄瞪彎就不罷休的氣勢。
  張知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他坐在喬以航的對面,正好對著他們,連帶兩人之間的間距都瞧得一清二楚。
  喬以航乾咳一聲,道:「我們點菜吧?」
  小周迅速道:「我點和你一樣的好了。」
  張知縮回原本準備拿菜單的手,「一樣。」
  一直站在桌邊的侍應拿起菜單,期盼地看著喬以航,「請問您要什麼?」
  喬以航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菜單,「第五頁第一樣,謝謝。」
  侍應翻開菜單,然後歉疚地看著喬以航,婉轉地拒絕道:「這個本餐廳也只有一個。而且,對我們很重要,所以,可不可以請您另外再挑選一份。」
  喬以航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侍應翻開菜單給他看——
  大廚簡介。
  西餐總廚:JANSON BLACK
  ……
  喬以航面無表情地接過菜單,點了牛排。
  侍應如釋重負地離開。
  桌上又陷入沉默。
  小周繼續瞪勺子,喬以航無聊地晃著高腳杯裡的水,最終忍不住開口的是張知,「後天就是我哥結婚的日子。」
  喬以航晃杯子的手一頓,驚愕道:「這麼快?」
  「嗯。」
  經過這幾天對男男關係的思考和沉澱,喬以航一下子聯想到了許多。諸如,他不是張識謙的客人,沒有請帖,所以是以張知客人的身份參加的。如果是女的,自然是順理成章地解讀為女伴,但是男的就……
  他的手又無意識地搖晃起杯子來,水激烈地幾乎要灑出來。
  「不能反悔。」張知似乎看出他的猶豫,一錘定死他的退路。
  喬以航將杯子放下,試探道:「我沒有接到你哥哥的請帖,這樣參加會不會太冒昧?」
  張知道:「你不參加會很冒昧。」他不等喬以航接話,又道,「他已經知道你會參加他的婚宴。」
  「啊,大喬要參加張識謙的婚宴?」小周終於從和勺子的鬥爭中解脫出來,加入他們的對話。
  喬以航眼珠子一轉,連忙道:「一起去?」
  張知皺眉,但是又不能當著小周的面說不歡迎三個字,所以只能用眼神警告她,一定要拒絕!
  小周狠狠地打了個了冷戰,乾笑道:「不行。後天我肚子痛。」
  喬以航:「……」
  小周後悔地垂頭繼續看勺子。
  牛排很快上來,三人各自動刀。
  參加婚宴的事似乎就這樣在無聲中定局。
  
  吃完飯,喬以航充當車伕送他們回家。
  由於張知住的最遠,所以他是第一個下車的人。
  他離開之後很久,小周還能感受到他臨走前留下的怨氣。
  「呃,你和他的關係好像……」她思考著措辭,「改善了不少。」
  喬以航頭也不回道:「嗯。」
  「遊戲的事他不計較?」小周問道。
  喬以航道:「哪有男人會真的在乎這種事情。」張知介乎於男孩和男人之間,所以他從介意轉變到了不介意。當然,這段內心的補充他並沒有說出來。
  小周坐在後座正中,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喬以航瞟了眼後視鏡,「怎麼了?」
  「沒什麼。」小周想了想,才緩緩道,「大概是高董事件的後遺症吧,總覺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比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還危險。」
  「……」喬以航道,「很好,我們看病可以報同一科。」
  小周道:「那你還參加?」
  喬以航歎了口氣道:「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這是原則。」
  小周的眼睛若無其事地朝四周掃了掃,突然小聲嘀咕道:「我倒覺得是你不想拒絕。」
  喬以航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
  車廂內陷入窒息般的沉默,直到小周下車也沒有恢復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完成。\(^o^)/




被曝光(下)

  伊瑪特因為高勤和封亞倫事件,全體走低調路線。喬以航和沈慎元的活動大大減少,可有可無的全都一推了之。以前是盡量多露面,希望被惦記,現在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省得被惦記。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封亞倫的粉絲聚集在他們工作地門口,高舉大旗,希望他們有人站出來解釋。
  某音樂節目錄製之後,沈慎元和喬以航站在後台閒聊。
  沈慎元摸出一袋花生邊剝邊道:「師兄,我最近上遊戲怎麼碰不到你?」
  喬以航順手摸了一顆,「嗯,在背劇本。」
  沈慎元看著他將手中的花生丟進嘴裡,驚愕道:「你不是在減肥?」
  喬以航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鎮定道:「煩心的事情太多,需要補充能量。」
  「聽說高董快回來了。」
  喬以航抬頭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你覺得我這樣像餓得浮腫嗎?」
  「如果高董不知道體重秤這東西的話,」沈慎元為難地回答道,「也許有希望。」
  「……」喬以航收回想去拿第二顆花生的手,「我明天繼續減肥。」
  「明天?」沈慎元眨巴著眼睛,分明在問為什麼歧視今天?
  喬以航道:「我今天要參加婚宴,一定要吃回來。」
  沈慎元眼睛一亮,「婚宴。」
  喬以航眼睛跟著一亮,「你想去?」
  「誰的?」沈慎元雖然沒有正面答應,但看表情也差不多是這意思。
  「張識謙。」
  沈慎元眨了眨眼睛,「誰?」
  「張知的哥哥。」
  沈慎元眸中的亮光頓時黯淡下來,微笑道:「師兄多吃點。」
  喬以航道:「你不去?」
  「豪門宴和鴻門宴只差一個字,我吃不消的。」沈慎元敬謝不敏。
  喬以航覺得「鴻門宴」三個字真是濃縮精華,不過越是這樣,他越要拉個人墊背,立刻拋出擦著奶油的橄欖枝道:「紅包我出。」
  沈慎元堅定地搖頭。
  「真的不去?」喬以航猶不死心。
  沈慎元歎氣道:「其實,我從小家境不太好。」
  「……」喬以航對於這種牽扯上下幾代的故事最沒有抵抗能力,只要講個開頭他就能睡到結尾。
  不過沈慎元開頭結尾的相當乾淨利落,中間完全沒有添加任何過程和轉折,「所以我不去了。」
  「呃,家境不太好和不去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喬以航納悶地問。
  沈慎元想了想道:「就當做偶然關係吧。」
  喬以航:「……」
  正巧小周和沈慎元的助理都準備好車,跑來接他們,話題只好就此打住。
  
  喬以航上了車,心裡一直琢磨著晚上婚宴的事,直到家門口才回過神。
  小周坐在駕駛座上,小聲嘀咕道:「你這樣子不像是參加婚宴的。」
  喬以航下車的動作微微一頓,「那像什麼?」
  「見丈母娘。」小周道,「而且丈母娘的風評不大好,所以格外擔憂的模樣。」
  喬以航道:「你最近好像很閒?」
  小周盡量不讓自己的欣喜表現得太明顯。畢竟高勤和封亞倫出事,舉公司哀痛,放假這種個人的蠅頭小利不該看得太重。
  「我要小吃街的鴨血粉絲湯,長安街的糯米□,星巴克的草莓拿破侖,還有好好多超市出的紙巾。」
  「前面那三種也就算了,好好多超市出的紙巾很出名嗎?」小周目瞪口呆。
  「這樣才能讓你東南西北跑一圈啊。」
  小周無語地看著他一臉的坦然,「你不是減肥嗎?」
  「明天再說。」
  「婚宴?」
  「還沒到時間。」
  小周認命了,「也就是說我非去不可。」
  「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啊。」喬以航似真似假地感歎著。
  小周道:「你記得我前天說過什麼嗎?」
  「什麼?」
  「我今天肚子痛。」
  「預言不一定都靈驗的。」喬以航跳下車,然後衝開了一半車窗的她微微一笑道,「比如說,我預言你明天會失業,你說會靈驗嗎?」
  嗖。
  車飛了。
  喬以航用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額發,轉身進大廈。
  
  洗澡,換衣,吹頭髮,準備紅包禮物。
  喬以航不緊不慢地做著這一切,順便調整心態。
  差不多四點半,張知的催促電話終於過來,「好了沒?」
  「不是六點左右麼?」喬以航正在搭配鞋子。
  張知道:「要提前到。」
  喬以航的手輕捶鞋架,沒好氣道:「難道你想讓我去當迎賓?」
  「你喜歡也可以。」張知頓了頓,「你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白色。」喬以航說著,拉了拉身上黑西裝的衣擺。
  「嗯,快出發。」
  張知心情愉悅地按下掛斷鍵,手機鈴聲就迫不及待地響起。看著屏幕上現實的電話號碼,他的表情瞬間晴轉多雲,猶豫了兩秒才接起,「喂。」
  「對自己的父親就稱呼為喂嗎?」張復勳的心情顯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因為小時候沒什麼機會練習。」張知說話也嗆得恨。
  張復勳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正事還沒提,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朋友今天非來不可?」
  「非來不可。」張知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張復勳道:「那個叫喬以航的?」
  張知身上的汗毛剎那直豎,「你調查我?」
  「我只是擔心自己的孩子被一些來路不正的人蒙蔽了。」張復勳的耐性終於在強硬的對話中磨盡。
  張知冷哼道:「我母親當年要是知道這個道理就好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
  「是你先打電話給我的!」面對張復勳的怒火,張知寸步不讓。
  張復勳冷聲道:「如果你執意讓那個小明星來參加婚宴,那麼最好讓他有心理準備。」
  張知臉部瞬間僵硬如鐵,「準備什麼?」
  「你將我的話原原本本轉告給他,他自己會曉得的。畢竟,他早就過了十九歲了!」張復勳說完,直接將電話掛斷。
  張知望著掛斷的手機,越想火越大,抬手就將狠狠地它丟了出去。
  只聽砰得一聲,手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張知坐在沙發上,又憋了會兒氣,突然身體一震,急匆匆地走到手機邊撿起它的屍體,努力將它拼回原狀。但拼回去的手機顯然已經到了哀莫大於心死,怎麼也不肯閃爍一下明亮的眼睛。
  他來回組裝了幾次都組裝不回去之後,終於死心,摸著額頭想了想,猛然起身衝到家裡的電話邊準備打電話到公司。但是拿起電話,他才發現自己根本記不得公司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從頭到尾,他用過的電話都只有自己的手機和公司的電話兩台,家裡的電話連通話記錄都沒有。
  「該死。」他將站起身,將鑰匙、錢包和那只爭氣的手機統統往褲兜裡一塞,抓過外套朝門外衝去。
  
  喬以航停好車,從地下車庫的電梯直上酒店二樓。
  出了電梯門,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禮賓站在門前,態度恭敬地朝他微笑道:「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喬以航報了宴會廳的名字,禮賓立刻在前帶路。
  由於酒店大堂五層中空,站在欄杆旁可以將一樓大堂和三四五樓圍欄旁的風景看得一清二楚。喬以航走到宴會廳前十米處,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海報從三樓一直垂到二樓。畫報上的男女親熱半擁,望著鏡頭的臉充滿笑意,彷彿幸福隨時會從眼睛裡滿溢出來。
  他有點不大確定畫報上的人是否是張識謙,因為他和張知實在沒有半點相像之處。無論是五官還是神態。用他的眼光看,這根本就是一個需要稍微減肥一下的路人。新娘還不錯,雖然不是特別出挑,但五官端正,笑容甜美。
  「先生,這邊請。」禮賓在宴會廳前止了步,另一個燕尾服旁鑲著金邊的服務生走上來,笑容滿面地朝他伸出手,「先生您好,請出示下請帖好嗎?」
  喬以航僵住,眼睛立刻朝四下尋找張知的身影。
  「先生?」服務生笑容依舊完美,眼底卻透露出一絲絲猜疑。
  喬以航乾咳一聲道:「我的請帖在朋友手裡。」
  服務生道:「請問您的朋友是?」
  喬以航正要回答,就看到張知飛快地從自己旁邊擦過,朝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子走去。




婚宴時(上)

  服務生愣了下,急忙轉身去攔。
  他的反應已經算快了,因為張家在本城的影響力,除了一些受邀的大媒體之外,還有很多八卦小媒體混進來,所以他們工作前就被告知必須眼疾手快,耳聽八方。
  不過他快,張知更快。不等他開口,直接抓起那個白西裝男子的胳膊,拽著就往回走。
  望著氣勢洶洶迎面而來的張知,喬以航萬千詞彙化為一句,「HI……」
  「……」張知的腳步猛然頓住,一雙隱藏著小火苗的眼睛先是眨了眨,然後狂風暴雨就開始在瞳孔裡凝聚,「你不是說穿白西裝?」
  喬以航睜著眼睛說瞎話道:「出門時弄髒了。」
  張知倏地回頭。
  被他拽得莫名其妙,心中正十分不爽的某白西裝男的氣勢頓時一弱。「你……」
  張知甩開手,冷冷道:「你離我那麼近幹嘛?」
  某白西裝男:「我……」
  「我不認識你。」
  「呃……」某白西裝男很想說,其實我也不認識你,但張知沒給他這個機會。他很快轉頭,對喬以航道:「走。」
  雖然張知一來就擺了一個大烏龍,但考慮到烏龍的龍頭是自己,喬以航便識趣地沒有笑出來,而是非常給面子地點頭往前走。
  張知側身,面對面地擋在他面前。
  喬以航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鼻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開口道:「做什麼?」
  張知剛才只是下意識地舉動,等一團暖暖的熱氣隨著他的聲音噴在嘴唇上時,才發現這個姿勢就算是兩個男人也稍嫌曖昧。他尷尬地撇開頭,「我請你吃飯。」
  喬以航愣愣地看著他宴會廳大門裡那密密麻麻地餐桌,疑惑道:「我知道,我帶紅包和禮物來了。」他說著,還抬手揚了揚。
  「我是說去別的地方吃。」張知趁機挪步,一邊將兩人的間距拉開,一邊扯起他的手腕往電梯的方向走。
  喬以航被拉離兩三步才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了?」上幾天不還開開心心地叨念著讓他送禮物送紅包的?怎麼他人都到門口又變卦了?如果不是知道張知的為人,他幾乎要懷疑這是整蠱節目了。
  張知頭也不回,一個勁兒地往前邁,「一會兒再說。」
  喬以航無奈地跟在他身後。反正沒有請帖,他也進不去那道門。
  電梯門突然向兩邊拉開,四個身材高大,西裝筆挺的男子從裡面走出來,頓時將前路堵得嚴嚴實實。
  張知腳步驟停。
  喬以航抬頭,認出一半——
  EF唱片公司的羅少晨。
  還有那張大畫報上的主角,張識謙。
  張識謙身上的黑西裝顯然是量身訂做的,將他稍顯臃腫的身材修飾得恰到好處。他看到張知,眼中驚喜怎麼也掩飾不住,「啊,這麼早就來了。」
  喬以航感到張知握著自己手腕的五指微微一緊。
  「……恭喜。」張知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
  張識謙走到他們面前,目光彷彿不經意地掃到兩人連在一起的手,微笑道:「還迎我呢?先進會場坐著吧?」
  張知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拒絕,但這樣的場合,又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雙方不由僵持在當場。
  羅少晨看了看手錶,明明白白地傳達著不耐煩三個字。
  這種情況下,只能由喬以航出來救場,「我們正要找洗手間。」
  張識謙終於將目光正大光明地停留在他身上,然後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張知的肩膀道:「這位是……」由於他拍得實在太自然,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直是十分親暱的兄弟一般,連帶張知的緊張感也消除不少,表情恢復淡定,「喬以航。」
  張識謙向喬以航伸出手,「真是一表人才。」
  喬以航邊回以微笑,邊將手中的禮物和紅包遞了過去。「哪裡哪裡。」說實話,酷帥之類的詞聽多了,突然聽到一表人才,讓他有種從一個世界邁到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他這個動作讓原本想握手的張識謙變成好像在討禮物,不由怔忡了下。
  喬以航也很快意識過來,立刻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晃了晃,「恭喜恭喜。」
  張識謙忍不住笑出來,「禮物加紅包,太隆重了,一會兒一定要多喝幾杯。」
  羅少晨瞄了一眼,道:「送的比我多,等會宴會廳打包權讓給你了。」
  「這怎麼好意思。」喬以航頓了頓,又調侃道,「幸好我開車來的。」
  隨著對話的深入,幾個人的氣氛終於活絡起來。
  張識謙道:「你們不是去洗手間嗎?不過早點回來,我這邊事情太多,他們幾個又都是只當門面不幹活的,還需要你幫襯。」
  他身後綁著馬尾辮的青年笑罵道:「去!勾搭自家弟弟就勾搭自家弟弟吧,踩著我們算是怎麼回事?」
  張識謙立刻回頭道:「你剛才不是不給開車門嗎?」
  「廢話。我的手是留著給碧昂斯開車門的。」
  羅少晨淡淡道:「碧昂斯知道的話,一定會去買輛自行車。」
  馬尾辮男想反駁,但又顧忌什麼,最終委委屈屈地忍了下來。
  羅少晨道:「時間差不多,先進場吧。」
  張識謙朝張知使了個眼色。
  張知面露躊躇。
  張識謙突然道:「今天是我的婚宴,有什麼事我撐著,就算不喜歡宴會廳的形狀,哥也給你整改咯。」說到哥的時候,他的臉色隱隱透露出一層光亮,讓他原本不起眼的五官霎時變得出眾起來。
  張知不由自主地輕點了下頭。
  等張識謙等人走向宴會廳,喬以航才感慨道:「你哥對你真不錯。」
  張知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眼睛左右掃了掃道:「不是去洗手間嗎?」
  喬以航怔道:「真去?」
  「沒聽說過演戲要演全套嗎?」張知說著,就往前走。
  喬以航跟在他身後,試探道:「有句朋友的關心,不知道該不該問?」
  「不該。」張知截得很快。
  「果然和你父親吵架了。」能夠影響到他連婚禮都不參加的,除了他哥張識謙之外,也只有他父親張復勳了。
  張知回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不是說不該嗎?」
  「你知道人為什麼要去洗手間嗎?」喬以航突然指著前面洗手間的標誌問。
  張知沒吭聲。
  喬以航自己接了下去,「因為憋著難受。」
  
  兩人在洗手間裡逛了一圈,確認洗手間每塊瓷磚都擦得珵亮,每間裡面都有塞得滿滿的衛生紙之後,終於走了出來。
  喬以航道:「你輸了,每間的衛生紙都是新換上去的。」
  張知雙手插在褲帶裡,悠然道:「那又怎麼樣?又沒賭注。」
  「……」喬以航心有不甘道,「你就不能追加點?」
  張知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坐你車回家。」
  「這個獎勵,」喬以航撇嘴道,「你還不如留給出租車司機。」
  張知道:「出租車司機要錢的。」
  喬以航:「……」從他替他哥要紅包又要禮物開始,他就應該想到他身上的毛是鐵做的。
  兩人晃晃悠悠地回到宴會廳。
  宴會廳的服務生似乎被關照過了,看到他們不但沒要請帖,反而客客氣氣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腳一踏入宴會廳,就看到正前方一副巨大的背景海報。
  為了不喧賓奪主,海報呈淡淡的粉紅,望著畫報上的兩個人,彷彿四周都蕩漾起粉紅色的小氣泡。
  「你哥和你嫂子感情很好。」喬以航認真地觀察著畫報上的兩個人。
  張知聞言嗤笑一聲,「你眼裡怎麼什麼都是好的?」
  喬以航道:「除非你哥和你嫂子達到了大神級的演技。」畫報中對視兩個人眼裡那款款深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演出來的。
  張知漠然道:「不可思議的事不等於不可能。」
  喬以航見越說越僵,急忙轉話題道:「對了,找個位置給我,然後你就忙去吧。」
  張知掃視四周。其實他也不知道座位該怎麼坐,因為每個客人都有服務生領位,偏生他們的服務生將他們送進來之後,就放羊吃草,不管了。
  「你看哪張桌子上菜最方便就坐哪兒吧。」張知很不負責任地回答。
  喬以航望著已經坐滿的兩桌無語。那兩桌的客人的思維,應該不會和張知一個頻道的吧?
  一黑一白兩個帥哥站在大堂正中央異常顯眼。尤其其中一個還是當紅明星。
  張識謙很快結束當前的談話,和羅少晨兩個人笑瞇瞇地走過來。
  喬以航撞了撞張知的胳膊。
  張知轉頭看去,臉刷地拉下來。
  張識謙剛才談話的對象旁邊,站的正是張復勳。此刻,他的目光也正直盯盯的看向這裡。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將自然不會將喜怒放在臉上,但是看過來的眼神,絕對與友善兩字無緣。




婚宴時(中)

  出於藝人對狗仔隊的本能反應,喬以航幾乎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張復勳投來的目光,扭頭看去。
  雙方視線撞個正著,張復勳一臉冷漠。
  儘管他算喬以航的半個老闆,但是他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豪權貴從來不費心瞭解,不過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絕對不會是普通的小賣部老闆,加之對方本身氣勢磅礡,一看就來頭不小,因此他下意識地回以職業式的微笑。
  明星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是受過職業訓練的。喬以航出道三年,早已掌握笑容的精髓,所以笑起來的時候不禁看上去真誠,而且十分燦爛。
  這種燦爛落在張復勳的眼裡自動劃分為諂媚輕浮,心裡對這個帶壞自己兒子的人的印象更加惡劣。
  張知見喬以航和張復勳對上視線,心中一驚,急忙拉著喬以航的手主動朝張識謙走去。
  張識謙笑道:「你嫂子在房間裡換衣服,一會兒就下來。」
  張知見他喜氣洋洋的模樣,納悶地問道:「你很高興?」
  張識謙愣了下,失笑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怎麼會不高興?」
  張知欲言又止。
  張識謙似乎想到了什麼,別有深意道:「我們家規矩是多了點,但哪有先人為難後人的道理?很多事情光是想是想不通的,需要感受才會明白。」
  張知下意識地反駁道:「勉強自己去感受不喜歡的事情?」
  「你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自己不適合?」張識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怎麼拍也拍不夠似的,「你帶著墨鏡去看世界,怎麼看都是灰濛濛的,摘下墨鏡看,世界就有顏色了。」
  張知反駁,「可惜那眼鏡長在肉裡了。」
  張識謙語重心長道:「有時候,該去掉的還是應該去掉啊。」
  羅少和喬以航作為圍觀人群,全程保持緘默。
  張識謙見張知面色鬱鬱,立刻轉移話題,對喬以航道:「是否有幸請你上台高歌一曲。」
  聽到高歌一曲這四個字,喬以航腦海直接閃過「我家住在黃土高坡……」
  羅少晨提醒道:「不要唱新歌。」
  張識謙轉頭笑道:「為什麼不唱新歌?現場有媒體,還能當宣傳。」
  「新歌是你弟弟寫的。」羅少晨道。
  張識謙更加感興趣道:「那就非新歌不可了。」
  張知緩緩道:「一首叫《放開雙手讓你走》。」
  張識謙:「……」
  羅少晨道:「一首叫《心碎離別》。」
  張識謙看看他,又看看張知,最終將目光落在喬以航身上,「有沒有喜氣洋洋的?」
  羅少晨道:「《要嫁就嫁灰太狼》?」
  張識謙納悶道:「喜氣洋洋在哪裡?」
  羅少晨道:「嫁給大灰狼的那個。」
  張識謙:「……」
  喬以航終於開口解圍道:「我有一首歌叫《為愛你而生》……」
  「行。」張識謙一聽名字就一口答應。
  門口突然響起掌聲。
  喬以航和張知回頭,便看到新娘從在三個伴娘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馬尾辮男走過來道:「還有半個小時,估計我老爸他們都快到了,我們先下去,你們就在宴會廳門口等著好了。」他說著,見羅少晨的兩條腿還是一動不動,便推了他一把道:「還不走?」
  羅少晨道:「我四十五分再下去。」
  馬尾辮男沒好氣道:「你乾脆別下去了。」
  「謝了。」羅少晨轉身就走,被馬尾辮男一把抓住,「哎呀,不就是挨訓麼?反正逢年過節都要挨一回的,今天就當提前發獎金了。來來來,別害羞,跟哥一起走。」
  羅少晨掙扎了下,另一隻胳膊很快被另一個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方臉伴郎抓住,兩人連拖帶拽地拉了下去。
  新娘走過來,眼睛直盯盯地看著喬以航,驚喜道:「大喬?」
  大喬這兩個字從來都是喬以航心裡頭的一根刺,被叫了這麼多年也沒給拔了去,但是這種場合除了應聲還是得應聲啊。他展露完美笑容,「新婚快樂。很榮幸能參加您的婚禮。」
  新娘捂嘴笑了會兒,才道:「啊,早知道你會來,我就早點下來了。」
  張識謙在旁插嘴道:「我都沒這待遇。」話雖酸,但態度端正得很,還帶著點調侃的味道。
  新娘不以為意道:「以後天天看的都是你,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關係。」她說著,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掃到喬以航身上,「聽說你最近……」
  「嫂子。」張知突然開口打斷她,身體還往喬以航和她之間稍微擠了擠。
  新娘怔了下,朝張識謙看了眼,等他輕輕點了下頭才道:「你是張知?」
  張知點頭,「嗯。」
  「啊。我剛才以為你和大喬一樣都是明星,還拚命在回想你叫什麼名字。」新娘又抬手捂嘴笑道,「你和你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
  張識謙歎氣道:「聽說今天我才是新郎吧?」
  「當然你是新郎。」新娘笑道,「不然我哪裡敢嫁。」
  張識謙心滿意足地牽起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
  張知的身體猛然繃緊。
  喬以航站在他旁邊,對於他的一舉一動最清楚不過,眼睛立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個氣勢磅礡的中年男子正邊和賓客打招呼,邊朝這邊走來。
  「爸!」新娘率先迎了上去。
  喬以航恍然,原來是新娘的父親。
  張復勳伸出胳膊,讓新娘挽著手臂來到他們面前,「怎麼都在這裡站著?」
  張識謙道:「正要出去迎客。」他的態度自然而然地恭謹,這更讓喬以航以為自己猜測正確。一般女婿見岳丈,都會很慌張。
  張復勳目光轉到喬以航身上,「嗯,不能老讓客人站著。」
  張識謙笑道:「不說都忘了。張知跟我上主桌,先生就坐在……」
  「一起上主桌吧。」張復勳一言出,三人皆驚。
  只有新娘笑道:「好啊。反正桌子大,也坐不滿。」
  不等張識謙和張知開口,喬以航就婉拒道:「我隨便找個地方坐就行了。」
  張復勳瞥了眼一臉警戒的張知,淡淡道:「既然你和小兒這麼熟,坐主桌也沒什麼。」
  「小兒?」喬以航先入為主地以為他是新娘的父親,因此一時沒反應過來,「哪位?」
  張知、張識謙、新娘:「……」
  張復勳對這個問題另有見解,轉頭看張識謙道:「你和他也很熟嗎?」
  張識謙用餘光瞄了張知一眼,見他正緊張地看著自己,輕聲道:「一見如故。」
  張知和新娘都明顯地感覺到張復勳的臉又黑了幾分。
  喬以航儘管對目前的局面很迷茫,但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透露出來的那絲若有似無的敵意。秉持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原則,他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看到大兒子小兒子都對喬以航維護有加,張復勳心裡堵得那口氣越發膨脹起來,冷冷地看向張知道:「你呢?沒話說?之前不是說得很理直氣壯麼?」
  張知的右手緊緊地捏著褲袋裡裝戒指的盒子。
  在他誘拐喬以航進金店的那刻起,心裡已經打算在婚宴上,當著張復勳的面將戒指送出去。他相信以喬以航的為人,為著朋友之間的「義氣」,他絕對不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這枚戒指,讓他下不來台。但想起張復勳之前的威脅,心裡頭應該有的報復快感卻變成了對喬以航未來前途的深深擔憂。
  他很清楚張復勳的勢力,也很明白離開張家的自己什麼都不是。別說保護喬以航,甚至連保全自己都有問題。
  戒指的盒子被手掌捏得幾乎要裂開。
  他深吸了口氣,全身硬得像打了石膏,「爸。」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裡面隱隱透露著委曲求全的意思。
  張識謙訝異地看著他。在他的記憶中,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向來是倔強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居然會主動低頭。
  但張復勳的臉上卻半分喜色都沒有。
  他同樣瞭解自己的兒子,所以他更清楚,一個能影響自己兒子的男人意味著什麼。
  




婚宴時(下)

  喬以航莫名其妙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自己夾在他們一家人中間十分彆扭,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先讓我坐下吧?」
  其他四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
  喬以航乾笑道:「告訴我位置在哪裡就好,我自己會走過去的。」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明明送了禮物和紅包,但是現在卻連一個位置都沒有?
  他甚至懷疑張復勳說讓他做主桌根本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不然哪裡會有新郎的父親讓自己兒子的朋友上主桌,又不是女朋友!
  張知很想解圍,但他和喬以航一樣,對座位安排也是毫無頭緒,只好看向張識謙。
  張識謙回神道:「不如就坐在……」
  後面幾個字被淹沒在突然從正門方向傳來的嘈雜聲中。
  羅少晨和馬尾辮男像先鋒軍一樣走在最前,後面跟著幾個胖瘦各異,卻同樣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其他賓客顯然熟識,一個個笑容燦爛得幾乎把宴會廳上方的水晶燈都比下去。
  張復勳臉上的冰霜也迅速瓦解,拍了下張識謙的肩膀,朝他們走去。
  張識謙識趣地拉著新娘跟在他身後。
  他們一離開,喬以航肩膀上的大山便跟著一走,不禁鬆了口氣。
  張知也是如釋重負,眼睛立刻向四下搜尋座位。「我們坐那裡吧?」由於靠近門的位置都坐得七七八八了,他不得不選擇一個入座人數少且離主桌較遠的地方。
  喬以航躊躇道:「這個還是等你哥回來安排吧。」一般婚宴每一桌每一把椅子都是定好人選的。
  張知道:「還是你想坐主桌?」
  「……暫時先坐坐吧。」喬以航望著那張明顯比其他桌子大一圈的桌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由於宴會廳裡人流動頻繁,他們不得不一前一後從旁邊繞過去。
  好不容易繞到那張桌子前,喬以航正要拉開椅子,就感到四周驟然靜下來。張知在他身後猛地拉了下他的手。
  喬以航抬頭看去,只見張復勳和剛才進門被簇擁的那群人不知何時竟然也走到了這張桌子前。
  雙方的視線在沉默的半空中交會。
  喬以航反應極快地退後半步,讓出路來道:「您請坐。」
  他的動作讓不少在場賓客扼腕。他們怎麼沒想到用這種方法套近乎呢?
  站在人群最前,外形富態,年近半百的男子笑瞇瞇道:「哦,年輕人身手很利落嘛。」
  要是身手利落現在就不是站著,而是坐著了。
  喬以航的內心與其他賓客一樣扼腕,但臉上卻保持著十分禮貌的微笑,「哪裡哪裡,就是吞吃蛇玩得多。」
  「什麼蛇?」男子將頭往前伸了伸。
  「吞吃蛇……一款遊戲。」喬以航終於發現自己說了一個冷僻到北極的冷笑話。
  「哦。」男子笑笑,慢慢地移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對著張復勳道,「令公子結婚果然聲勢不凡,請來的伴郎個個才貌雙全。」
  張復勳瞟了喬以航一眼,不動聲色地笑道:「就算聲勢不凡,也是因為羅兄大駕光臨。」
  男子轉頭沖喬以航笑道:「左右那麼多伴郎,不如坐下來陪我聊聊。」
  不等他話音落,喬以航已經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種時機不把握住,說不定又會被叫去坐主桌。
  男子微怔之後,笑得十分開懷。
  張知上前一步,正要坐到喬以航旁邊,就被張復勳一把抓住胳膊,「還不向羅伯伯問好?」
  ……蘿蔔卜?
  喬以航低頭,用面前的茶杯掩住自己的嘴巴。
  張知心裡對這種人際交往十分厭煩,但剛才讓步的是自己,總不能這個時候翻臉,只好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羅伯伯。」
  「想必他就是經常讓你頭痛的小公子了。」男子笑道,「長得比老大好啊。」
  張復勳歎氣道:「性格差遠了。」
  男子道:「怎麼能讓好事全給你佔了?唉,這樣說話我脖子累得慌,你們父子倆儘管招呼別人去,我和小喬好好談談。」
  「就只和他談,不理會我們?」與他同道,卻被晾了很久的幾個中年男子邊落座邊不甘心地問。
  男子揮手道:「你們這幾個老頭,天天看,都看膩味了。」
  張復勳又笑回了幾句,便拉著張知要離開。
  張知皺眉,雙腳寸步不挪。
  張復勳抓他手的勁道立刻倍增。
  喬以航從剛才就知道這對父子之間暗潮洶湧,此刻連忙拍了下張知的腰,朝他使了一個眼色。
  張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任由張復勳拉走。
  「你和張小公子的關係不錯嘛。」男子坐在一旁,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喬以航回頭,含笑道:「朋友。」
  男子狀若不經意道:「我還以為你和少晨的關係更好。」
  「少晨?」就在喬以航即將脫口而出問是誰的零點零一秒,羅少晨的身影從他的眼角餘光掃過,讓他將那個近乎白癡的問題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改口道:「羅少?」
  「嗯。」男子道,「你和他合作得更久吧?」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他姓羅,羅少晨也姓羅,難道……
  「您是羅少的父親?」
  「……」男子像大氣層覆蓋地球一樣覆蓋在臉上的笑容終於出現裂痕,「你不知道我是誰?」
  一直坐在旁邊聽他們對話的其他人也紛紛露出驚詫的神色。
  喬以航很鬱悶。
  他明明只是來這裡把送出去的東西努力吃回去的,為什麼現在變成了腦筋急轉彎和智力大考驗呢?
  男子自我介紹道:「我是羅定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做自我介紹了。
  喬以航吃了一驚,「首富?」
  羅定歐重新展露微笑道:「很少有人這麼叫我。」就是嘛,本城不該有人不認識他才對。
  喬以航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人人都對他態度恭敬、敬如神明,因為這就是一尊活財神啊!
  羅定歐看他目露震驚,心情更好,「少晨在公司做事還勤快麼?」
  喬以航囧道:「……勤快。」話說,他只是唱片公司的簽約藝人,又不是唱片公司總經理,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出乎他的職責範圍啊。
  羅定歐道:「和張小公子工作還愉快嗎?」
  「愉快。」沒紅鼻子沒紅脖子,應該算愉快吧。喬以航越來越覺得他問的問題很詭異。
  羅定歐摸了摸下巴道:「那你看,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他離職呢?」
  喬以航嘴巴成O型。這種問題,他哪知道啊?
  旁邊一個中年男笑道:「你還不死心啊?連小朋友都下手?」
  羅定歐毫無愧疚道:「我一把年紀了,總要有人繼承事業的。」
  那個中年男道:「不是兩位公子兩位千金都在幫手嗎?」
  羅定歐理直氣壯地道:「誰會嫌幹活的人太少?」
  其他人大笑。
  喬以航也跟著笑,雖然腦海裡全是問號。
  羅定歐轉頭對著喬以航認真道:「要不,你和張小公子聯手,把他拉下台吧。」
  喬以航囧:「……」他究竟哪一點讓他這麼有信心?難道是拉椅子拉太快?早知道寧可坐主桌去了。
  羅定歐搭住他的肩膀道:「怎麼說他也是EF的外人,要真成了,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換了別人,聽到他說不虧待早就興奮地汗毛都豎起來了。但喬以航汗毛豎是豎起來,卻不是因為那句話,而是因為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對於這種大人物兼長輩的親密接觸總會讓他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
  「羅伯伯。」張知的聲音突然□來。
  「嗯?」羅定歐笑著收回手,望向他。
  張知道:「在座都是長輩,他坐在這裡不合適,我爸讓我領他過去。」
  羅定歐笑瞇瞇地瞄了喬以航一眼,頷首道:「好。」
  喬以航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和在座諸人都打過招呼,才跟著張知離開。
  他們走後,原先的中年男問道:「你真打算讓他們和羅少開戰?」
  「開玩笑罷了。」羅定歐不動生色地笑道,「反正宴席沒開,打發打發時間。」
  其他人齊笑。
  
  喬以航跟著張知坐下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了主桌。回頭看其他桌幾乎滿了,自己就算想換也沒地方換。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實在不想再換出個羅定歐這樣的同桌了。
  張知似乎感覺到他的不安,低聲道:「放心,吃頓飯而已。」
  大廳的燈光突然暗淡下來,只有台上照得亮堂堂的。
  主持人走到台上,開始長篇大論地描述兩位新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喬以航坐在下面,感到自己終於渺小在了茫茫黑暗中,忍不住舒出口氣。
  他從小到大吃了這麼多頓飯,就屬這頓吃得驚心動魄——
  最驚心動魄的是,熬到現在還沒動筷子。




鴻門宴(上)

  主持人聲情並茂地在台上手舞足蹈了將近半個小時,話筒終於轉移到了新娘父母手中。
  新娘父母也是當地富商,經常出入各種名流聚會,因此雖然心情激動,但控制自如,哽咽時輕輕一頓,在座賓客便識趣地抓住時機鼓掌。
  喬以航起初還能集中精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注意力越來越分散,直到張復勳夫婦上台,話筒在交接過程中不知被誰拍了一下,他才驚醒過來。
  台上燈光的顏色從淺黃慢慢調和成了橘黃,讓張復勳和他的夫人看上去更加柔和融洽。
  喬以航聽到自己桌前的碟子輕敲了下,一低頭,眼睛正好捕捉到張知縮回去的筷子。
  原本空空的碟子裡多了塊雞肉。
  「呃。」他掃了眼四周。算起來,這個婚宴絕對是他參加過最正經最有秩序的一個。無論是主持人的發言,還是雙方父母的致辭,都沒有一個賓客忍不住先動筷子。不管有沒有認真聽,反正每個人的表情和姿勢都十分到位。
  相比較別人依然乾乾淨淨的空碟子,自己面前的這塊雞肉就異常突兀了。
  他盯著又看了會兒,便覺得嘴巴裡的唾沫正不斷地增加,肉味好似從大腦神經系統慢慢地轉移到了味覺上。原本想要夾到張知碟子裡的筷子又緩緩放了下來。
  「應新郎和新娘的邀請,我們現在隆重有請情歌王子,當今樂壇最閃爍的明星……」張復勳夫婦不知何時已經下台,主持人在和張識謙短暫交流之後,興奮地朝主桌指過來,「喬以航!」
  不等喬以航反應過來,他頭頂的一盞燈啪得亮起。
  強光從上面照下來,猶如一道閃電,將喬以航面前的那塊雞肉和他那只還沒完全鬆開筷子的手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所有角度允許的賓客面前。
  「……」
  喬以航深深地希望,剛才劈下來的是閃電不是燈光。
  到底混了三年的娛樂圈,身經百戰。他很快收斂情緒,優雅地站起身,在所有人的凝視下,泰然自若地走到台上。
  從他角度,正好將偷笑的張知,憋笑的張識謙、新娘,還有一臉漠然的張復勳都收入眼底。
  主持人將話筒交到他手上,並在下台前,用另一個話筒道:「請動筷。」
  這三個字冒出來的剎那,喬以航差點忍不住將他一腳踹下去。
  《為愛你而生》的前奏緩緩響起,但輕盈的鋼琴聲掩不住龐大的動筷聲。他聽到自己的肚子正咕嚕咕嚕地抗議。
  「望見世界第一眼,你的臉,看不見,悲鳴不絕是窗外孤雁……」
  歌手的本能還是讓喬以航在第一時間跟上節奏,用聲音和樂曲融匯成一條悅耳的清泉,流淌在宴會廳的每個角落。
  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某件事當中時,身體的某些狀況便會被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所以喬以航直到唱完歌走下來,飢腸轆轆的感覺才重新翻湧上來。
  新郎和新娘已經啟程敬酒,六位伴郎伴娘齊齊出動護駕,主桌上頓時只剩下雙方的家長、張知……和他。
  喬以航從拉開椅子到坐下,都能感到其他幾雙眼睛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他,其中最明顯的是張知。他根本就是大咧咧地在他碟子裡堆小山。想起剛才的尷尬,喬以航小聲道:「都怪你。」
  張知筷子一抖,悶頭笑。
  喬以航也不管他,這頓飯得來不易,先吃再說。他剛拿起筷子,夾住那塊被壓在最下面的肇事雞肉,就聽張復勳開口道:「唱得不錯。」
  ……
  邊吃飯邊說話顯然是很不禮貌的,哪怕只是抓著筷子意圖進食。喬以航內心滴著鮮紅的血,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微笑道:「您過獎了。」
  張復勳悠悠然道:「出道幾年了?」
  「三年。」
  「最近有什麼作品?」
  「呃……」儘管這些問題沒營養到和方便面沒區別,但喬以航還是禮貌地和他一問一答。
  張復勳看上去對食物一點都不感興趣。這點從他問了三分鐘仍然不知疲倦便可看出來。「近來有什麼好電影麼?」
  ……
  他又不是電影院老闆,這種問題為什麼要問他?
  喬以航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對方對自己的青睞,事實上,他隱約感覺到張復勳對他已經不是不滿,而是完完全全的敵意。雖然他始終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得罪這位大人物的。
  「聽說《昨夜》拍得不錯。」張知將話接了過去。
  「哦?」
  喬以航立刻感到張復勳的一把眼刀飛了過來。
  「你最近很閒嗎?還去看電影?」張復勳不動聲色地問,「和誰一起?」
  張知道:「您以外的人。」
  夫人突然□來道:「不要光說話,菜都涼了。」
  她的話音剛落,喬以航碟子裡的小山就塌了一半。
  張知原本想再加一點,但手剛舉起,張復勳的目光就跟了過來,讓筷子的方向硬生生地繞了回來。
  新娘的父親突然站起來道:「他們到定歐那桌了,我們過去吧。」
  張氏夫婦立刻含笑舉杯,跟著他一起過去。
  他們幾個一走,偌大一張主桌就只剩下張知和喬以航兩個人。
  喬以航鬆了口氣,一隻手轉盤子,一隻手夾菜,配合得天衣無縫。
  張知在旁笑道:「聽說現場有媒體。」
  「我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帥哥。」喬以航用手巾擦了擦嘴巴,「就算翻白眼也能秒殺萬千少女。」
  「你很引以為豪?」張知淡淡道。
  喬以航一臉理所當然道:「不引以為豪難道引以為恥嗎?」
  張知冷哼道:「當小白臉有什麼好的?」
  「小白臉?」喬以航的筷子篤得敲了下桌子。
  張知道:「不然叫什麼?」
  喬以航給蝦剝殼,嘴巴得閒,「明星,巨星,天王巨星……你隨便挑一個。」
  「我……」張知的話猛然頓住,半晌才道,「剛才好像有燈光閃過。」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照相機的閃光燈。」這個他熟。
  張知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喬以航斯文地將夾起剝好的蝦,慢慢地塞進嘴裡,「我確定我剛才姿勢非常優雅。」
  張知不語。
  「怎麼了?」喬以航疑惑地看著他。
  張知手下意識地伸進褲袋摸了摸戒指的盒子,身體不著痕跡地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地方這麼大,幹嘛坐得這麼擠?」
  喬以航對他三不五時抽風彆扭已經習以為常,瞇起眼睛做了個鬼臉之後,繼續和食物奮鬥。
  背後突然傳來爆笑聲。
  張識謙和新娘被一群年輕人簇擁在中間起哄,伴郎和伴娘被完全隔離開來,雖然他們看上去不像是愛莫能助,而像袖手旁觀。
  「張知!」張識謙的聲音從攢動的人頭中傳出來。
  張知握筷子的手微微一緊。
  喬以航能夠感覺到,宴會廳大部分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張知的身世對現場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秘密。原本以為張識謙繼承張氏順理成章,誰知他突然跑去開了畫廊,而一直呆在海外的張知卻突然回過加入張氏旗下的唱片公司。
  如此一來,私生子成為正統繼承人的可能性大大提高,自然變得光芒萬丈。
  「張知……」張識謙又叫了一聲。他喊得十分自然,彷彿篤定他一定會過來。
  終於,張知慢慢地推開椅子,站起來朝張識謙的位置走了過去。
  他很清楚,他這時候走過去不僅僅是回應張識謙的呼喚,更是回應自己的確是張氏一份子,張識謙親弟弟的身份。
  多少年,他對這個身份都抱著排斥和厭惡的心態,他甚至一度以為這種心態會陪伴他終身,直到老死。但當他現在邁出這一步之後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艱難和不堪。
  或許,他應該試著向前走。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知心情從多雲轉晴。無論未來如何,至少他此刻的背後有個人願意與他一同面對。
  他放慢腳步,微笑著回頭。
  喬以航快步走上來,輕聲抱怨道:「一個人坐在那裡吃,很尷尬的。」
  「……」




鴻門宴(中)

  張知和喬以航趕到的時候,張識謙和新娘已經淹沒在人頭之中了,只剩下微弱的垂死掙扎聲不斷地傳出來。
  喬以航低聲道:「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張知左右看了看,「退後點。」
  喬以航不知他要做什麼,但還是很配合地退後了半步。
  張知點點頭道:「這樣就不會被踩到了。」
  喬以航:「……」
  張識謙在包圍圈中掙扎了半天,被灌了三杯白酒之後終於放了出來。
  新娘攙扶著他,嬌俏的臉一片通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
  羅少晨等人這時候才左右開弓突出重圍。
  馬尾辮男「愧疚」地看著新娘道:「救駕來遲,救駕來遲。」
  新娘憤憤道:「你們太過分了,大喬和張知好歹還裝模作樣了一下,你們連這點力氣都不肯花!」
  喬以航囧。
  馬尾辮男道:「沒辦法,我們從早上八點開始裝模作樣,到現在都快十二個小時了,總得有中場休息吧。」
  張識謙接過羅少晨遞過來的冷毛巾,抹了把臉,搖頭道:「搞半天,我中學就是跟一幫流氓過的。」
  一直沒散去的眾人大笑。
  他的其中一個同學笑道:「當初不知你是張家大少爺,少了太多勒索的機會,恨不當初啊!今天我們都是來報仇的!」
  另一個同學故意咬牙道:「就是!我家不就開了個小賣部,就天天被你一口一個小開,逼著我每天發考卷似的發鄉巴佬雞翅!」
  張識謙擺手道:「行行行。我家開的是唱片公司,一會兒我送你一張大喬的CD。」
  那同學瞄了喬以航一眼,「要簽名的。」
  喬以航剛要答應,就見張識謙又擺了擺手,「簽什麼名?當初你送的鄉巴佬雞翅上有鄉巴佬的簽名嗎?」
  那同學氣憤道:「我靠……嗷……慮下!」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曲折。「我靠」兩個字是他的本意,但說出之後被身邊的人撞了下肋骨,於是有了「嗷」的發音。嗷完之後他也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於是藉著「靠」和「考」近音,變成了「考慮下」。
  其他人哄笑。
  張知突然扯了扯喬以航,手指朝主桌一指。
  「怎麼了?」喬以航正看得興起。
  「我餓了。」張知面不改色地扯謊。
  「餓了就去吃。」張識謙雖然和老同學扯皮,但一隻耳朵一直朝這裡豎著,「放心,我認識的流氓不多。」
  羅少晨道:「大多數遇到你之後就改邪歸正了。」
  張識謙笑道:「我都不知道我還有感化人的潛質。」
  馬尾辮男奇道:「不是因為看到你之後,覺得自己沒前途所以才改行的嗎?」
  張識謙道:「我結婚你們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
  新娘附和道:「而且連紅包都沒給。」
  馬尾辮男尷尬道:「這個月的薪水全補上個月透支的信用卡了。要不嫂子你看,分期付款行不?」
  張識謙、新娘:「……」
  張知和喬以航悄悄回到主桌上,正好新郎新娘的兩位母親也回桌,氣氛不禁有些尷尬。畢竟,張知和張夫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喬以航覺得胃一抽,開始隱隱作痛,顯然是對一晚上的飢餓和緊張提出正式抗議。
  張知見他臉色發白,握著筷子久久不動,以為他顧忌張夫人,便主動夾了一筷子菜給他。
  夫人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然後推動轉盤,將公共筷推到他的面前,「多吃點。」
  儘管張知很清楚當年的事情夫人是受害者,而且從頭到尾都很無辜,但是礙於母親的關係,他對她無論如何都親近不起來,不,甚至連面對面都感到壓力。
  「好。」他聲音低沉。
  「你母親最近還好嗎?」夫人用閒聊的語氣問。但連喬以航也聽得出來,她的態度十分疏離。
  張知淡淡道:「托福。」
  「可惜你的母親不願意見我,不然我倒是願意去美國看看她的。」夫人的手輕輕地拉了拉肩膀的衣服,眼神透露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
  喬以航突然一手摀住胃,一手推了推張知的肩膀,「我想先走了。」
  張知緊張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是吃壞了東西?」夫人眼睛微微瞇起,不怒而威。
  平日裡,張復勳鋒芒畢露,彰顯不出她的性格。只有新娘母親這些與她經常接觸的人才知道,她的脾氣比起張復勳來,只壞不好。當年張復勳出軌,夫人私下大發雷霆,最後委曲求全既往不咎又接納張知都只是為了維持家庭,但心裡對張知並不待見。兼之張識謙揚言放棄財產繼承,張知可能會成為張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她心裡更是不痛快到了極點。所以對於喬以航的表現,她心裡只有四個字做評——裝腔作勢。
  張知不理會她的臉色,半扶著他道:「怎麼了?」
  「胃疼。」其實喬以航是三分疼痛,七分演戲,最主要是想替張知解圍。
  哪知張知當即站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喬以航愣了下,「去醫院幹什麼?」
  「洗胃。」張知認真道。
  喬以航覺得胃好像更疼了,「不用了,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
  張知扶起他,「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只是……」喬以航頓了頓道,「吃撐了。」在別人的婚宴上總不能說餓著了吧。
  吃撐兩個字總算稍稍挽回夫人的臉色。
  她緩緩站起來道:「張知,你就送他回去吧。」
  新娘母親連忙道:「不如我找其他人送吧。」張知是張識謙的親弟弟,又是私生子,本來身份就尷尬,太早離席會授人以柄。
  夫人斜眼睨著張知。
  張知連客套都懶得客套,「我送他回去。」
  喬以航想說什麼,但是不等他想好怎麼開口,就被張知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的朝外拖去。
  卡嚓,又是照相機的快門聲。
  喬以航張了張口,就聽張知道:「我知道。」
  「我真沒事。」他強忍著痛,挺直腰板。
  「反正我留下來也只是多張嘴吃飯而已。」張知見他逞強,乾脆半摟著他的腰往外走。
  宴會廳大多數人不是專注於自己桌,就是在看新郎新娘的熱鬧,所以兩人一路出來,暢通無阻。
  走進電梯,喬以航按了負一樓。
  「你這樣還能開車?」張知皺眉。
  喬以航從褲袋裡掏出鑰匙,「把車放在這裡我不放心。」
  張知考慮了下道:「我開。」
  「你有駕照?」喬以航詫異地看著他。如果他有駕照,那麼上次壓迫他開車去A市就太沒天理了。
  「沒有。」張知的答案總算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電梯門打開。
  喬以航掙開張知的攙扶,率先走出電梯道:「無照駕駛會被拘留的。」
  張知跟在他身後,「那也好過你帶病駕駛。」
  「我真沒事。」喬以航揉了揉胃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開婚宴,整個人輕鬆下來的關係,他覺得疼痛似乎減輕許多。
  張知狐疑地看著他,「真的?」
  喬以航以為他懷疑自己裝病,歎氣道:「胃痛是真的,但好很多也是真的。」他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張知很快坐進副駕駛座。
  喬以航繫好安全帶,正準備發動車,就聽張知用極輕的聲音道:「SORRY。」
  「……啊?」他將耳朵往右邊湊了湊。
  張知表情有些僵硬,「你想我把它咬下來嗎?」
  喬以航縮回身子,邊發動車邊咕噥道:「誰讓你沒事說莫名其妙的話。」
  「其實你本來不用來的。」張知後悔。
  喬以航覺得胃有些抽疼,深吸了口氣,故意岔開話題道:「你爸爸看起來好像很嚴肅。」
  張知的右手默默地摸了摸褲袋,戒指盒子隔著布料凸出一塊,硬邦邦的。
  如果說這場婚禮有什麼值得慶幸的,那就是他堅持沒有將戒指拿出來。不然後果……
  光想今天張復勳對喬以航的態度,他就感到一陣後怕。
  喬以航見他不說話,忍不住開口道:「你好歹吱一聲吧,沉默的抗議真的比瘋狂的吶喊更可怕。」
  「沒抗議。」張知低聲道。
  「哦……」喬以航拖長音,明顯的不信。
  張知斜了他一眼,突然「吱」了一聲。
  喬以航方向盤差點打滑,「你……沒事吧?」
  「不是你說吱一聲嗎?」張知臉撇向車窗的方向。
  喬以航失笑,半晌才道:「哈!既然你這麼喜歡吱,我以後叫你吱吱吧?」
  「……」看在他有錯在先、他又胃疼的份上……
  他忍!



 鴻門宴(下)

  「吱吱。」喬以航試驗著。
  「……」忍。
  「吱吱吱吱……」喬以航發現這是轉移注意力,忽略胃疼的好辦法。
  「……」
  「吱……」
  「喬喬。」張知突然開口。
  喬以航方向盤一轉,車直接在道旁停下。
  張知見他停下車就直直地撲在方向盤上,擔憂道:「你沒事吧?」
  「痛。」喬以航從手臂露出半張臉來,眼角隱約有淚花閃爍,不知是因為笑還是因為痛。
  張知朝他把手一攤。
  「幹嘛?」
  「我要電話。」
  喬以航將信將疑地將手機遞給他。
  張知拿著走下車。
  「……」喬以航透過車窗看著正在打電話的張知,鬱悶地想:該不會是叫救護車吧?
  想像自己可能因為被抬上救護車而上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他就在考慮是否要強忍著疼痛離開現場。
  支援來得很快,卻沒有一閃一閃的紅色燈光,而是一輛小型貨車。
  司機拿出繩索將自己車的車頭鬆鬆垮垮地拴在貨車的車尾上。
  張知跳上車,把手機還給他,「把好方向盤。」儘管他想掩飾心中的興奮,但眉宇依然洩露了他心中的真正想法。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道:「這樣不是更浪費時間?」
  張知面部僵住:「……」
  喬以航見他一臉失落,不忍道:「其實,這個想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什麼可取之處?」張知問。
  貨車慢慢發動,過了會兒,喬以航的車也被跟著帶動起來。
  「省油。」喬以航認真地回答道。
  張知繼續失落。
  其實被拖車比開車更辛苦,因為沒有主控權,太被動。喬以航到自己家樓下才突然冒出一句,「早知道,應該讓他幫我們開回來的。」
  張知:「……」如果有機器貓,他現在肯定搖著它的肩膀要時光機了。
  喬以航將車開往車庫,張知則留在原地支付拖車費用。其實這筆費用最物有所值的是貨車司機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拖了半個城市的車突然自己發動,輕輕鬆鬆地開往車庫時的一剎那表情。
  張知在樓前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喬以航都沒有出現,心頭陣陣不安。以喬以航之前的狀態……該不會是昏倒在車庫裡了吧?他忍不住去車庫轉了一圈。由於大廈很多都是私家車庫,外面有鐵門擋住,所以他連喬以航的車都沒找到。
  張知跑到大廈前台詢問,但來喬以航資料的不明人士太多,前台早就統一過口徑,全都一問三不知,金錢、美色全都不管用,操守一流。
  他無奈之下,只好找到附近一家大型超市,隨便買了個手機。如果說還有什麼是值得慶幸的,那就是他喜歡把手機號碼存在手機卡裡,而手機的屍體被他順手塞在褲兜裡。
  從下車到撥通手機,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的事。
  「到家了?」手機很快被接起。
  張知聽到那悠閒的語氣,差點想將手機砸掉,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到你家了。」
  「……你沒走?」喬以航愣了下。因為之前送張知回家之後,他都自己回來。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張知會一直等在樓下不走。
  張知從商場出來,往他家樓下的方向走,「住幾樓?」
  「呃,你要上來嗎?」儘管他沒有直接拒絕,但每個字都透露著這樣的意思。
  張知氣不打一處來,「我要上廁所!」
  「你往東走十米就可以看到公共廁所了。」
  「我還口渴。」
  「你應該把水資源省下來的。」喬以航由衷建議。
  一個人氣到極致大概反而沒脾氣了。張知妥協道:「……你胃沒事了吧?」
  喬以航摸了摸胃的位置,失笑道:「好像折騰好了。」
  「折騰?」手機有些發燙,張知將手機交換到另一隻手。
  喬以航望著鏡子,突然覺得自己笑得有些刺眼,「嗯……我想睡了。」
  張知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踩著的磚,半晌才道:「好。」
  「那麼,晚安?」喬以航口氣裡帶著試探。
  「晚安。」張知主動掛下電話。
  聽到手機那頭傳來的嘟嘟聲,喬以航不知怎的鬆了口氣,再看鏡子,自己的臉竟然有些發紅。
  「……吹風機真熱。」他拿過毛巾抹了把汗,繼續吹頭髮。
  
  比起他的悠閒,張知內心十分鬱悶,總覺得今天晚上被自己搞得一團糟。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堅持拉著喬以航出去吃飯的。
  ——吃路邊攤都好啊。
  他看了看還很陌生的手機,準備打的回家。
  手機屏幕突然一變,跳出「張識謙來電」五個字。
  張知愣了下,下意識地接起電話。
  「大喬沒事吧?」儘管張識謙努力控制著自己說話的語速和音調,但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卻出賣了他。
  「你喝多了?」張知皺了皺眉。他不忌酒,卻非常討厭醉漢。
  張識謙沉默了會兒,似乎在調整自己的狀態,「有點多。」
  「早點休息。」
  「不行,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燭夜。」張識謙一字一頓道。
  張知道:「好好努力。」
  「你來吧?」
  「……你的洞房花燭夜我去幹什麼?」張知開始考慮要不要給羅少晨打個招呼,因為張識謙目前的情況好像不是有點多,而是有夠多!
  「鬧洞房。」張識謙道,「羅少晨那群傢伙,不能信任。得你過來壓陣。來來來……而且二叔也來了,你還沒見過吧?總得過來見見。」
  張知想起上次拜託張復滿幫忙之後還沒有當面感謝,便道:「你在哪裡洞房?」
  「酒店。」張識謙剛說完這兩個字,手機那頭就傳來巨大的哄笑聲。那氣氛就好像捉迷藏被找到似的。
  張知果斷地掛斷,然後繼續找出租車。
  
  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心情。
  就好像張知縮在被一群人擠得像早上八點公交車的套房角落裡度日如年了一個晚上,而喬以航則香香甜甜地睡了一個晚上。
  但當太陽升起,各報攤報亭開始上班之後,他們卻不得不面對同一件事,同一樁緋聞——
  張氏二太子與大喬關係不凡?
  張大公子婚宴,喬以航成娘家人。
  婚宴眾目睽睽,張喬旁若無人。
  ……
  喬以航坐在伊瑪特會議室裡,面前放著三本不同版本不同封面但相似內容的雜誌。
  馬瑞氣勢洶洶地站在會議桌那一頭,先天不足的眼睛被他努力地瞪成西裝上紐扣大小。
  小周挨著喬以航坐,兩隻手放在桌下,好像做錯事被罰的小學生。
  「小周。」馬瑞的紐扣眼朝她狠狠掃過去,「你不是在給高勤發短信吧?」
  對高勤,他向來都採取拉攏和依靠的手段。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伊瑪特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高勤功不可沒。而且這麼多年的夥伴,若說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高勤和封亞倫事件出來之後,他主動向董事會提議讓高勤停職,儘管這是他作為總經理不得不執行的舉措,不過心裡面總是有些愧疚的疙瘩。這個疙瘩在高勤輕巧地解決問題,並且不經過他就直接說服董事會同意他回公司之後,就變得更加微妙。
  小周抬起頭,兩隻手乖巧地放在桌上,疑惑道:「電話不是應該在第一時間打的嗎?」
  「……」馬瑞眼角一掃,炮火立刻蔓延到喬以航身上,「你說說你是怎麼回事?」
  喬以航很無辜道:「我只是去吃頓飯。」
  「吃頓飯就吃到雜誌上去了?」馬瑞的眼睛在突破生理極限。
  喬以航攤手道:「我確定這個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還計劃之內?你覺得你講話挺幽默是吧?」馬瑞猛然發覺喬以航說話的口吻有點像高勤,心裡更加不爽,「現在是耍幽默的時候嗎?你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說實話,對於馬瑞的威脅,喬以航是不太看重的。反正公司上下都知道他是雷聲大,雨點小。真正麻煩的是高勤。不過比起高勤的罪證確鑿,他的這個最多只能說是穿鑿附會,估計問題不大。
  「是,馬總說的是。」喬以航嚴肅道。
  馬瑞找不到發作的點,只好重複道:「你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吃頓飯。」喬以航見馬瑞暴走的跡象越來越明顯,識趣地追加一句,「但是去的人太多了,沒地方坐,只好坐到主桌。」
  馬瑞狐疑地看著他,「只是這樣?」
  「當然。」
  馬瑞手指在半空中戳戳戳,「那後來摟摟抱抱又是怎麼回事?」
  「我胃痛。」
  「放屁!」
  「胃痛放屁會好嗎?」小周疑惑地插嘴道。
  「你、你閉嘴。」馬瑞氣得嘴巴都打哆嗦了。
  會議室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輕輕推開。
  馬瑞看都不看,「出去!我忙著呢。」
  「行。大喬小周跟我來。」高勤說完,沖馬瑞微微一笑道,「慢慢忙。」
  喬以航和小週二話不說向外走。
  高勤對他馬瑞揮手告別。
  馬瑞:「……」




出對策(上)

  走進高勤辦公室,喬以航和小周悄悄擊掌。
  高勤跟在他們身後關上門,走到桌子後面坐下,悠然道:「做了回免費的宣傳很開心?」
  喬以航誠懇道:「難得有機會和高董感同身受啊。」和張知在一起條調侃慣了,又很久沒有見高勤,所以話順口溜出來。等說完才發覺不妥。
  看著高勤眼睛微微瞇起,他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小周則無比欽佩地看著喬以航。果然,有了靠山的人講起話來中氣就不一樣,梆梆響的。
  「所以,是真的?」高勤挑眉。
  喬以航茫然地眨眨眼睛。
  高勤挑眉道:「不是感同身受嗎?」
  喬以航後知後覺地嚇出一身汗,「不是。婚宴是真的,緋聞是假的。」
  「嗯。」高勤摸摸下巴,「看來感同身受的不夠深入。」
  喬以航:「……」
  小周同情地看著他。看來靠山的時間太短,氣勢還沒完善,不夠成熟。她暗暗提醒自己,在高勤面前必須謹言慎行,不然被抓到一條小辮子,就等著長一腦袋的小虱子。
  高勤盯著喬以航,「真的不是真的?」
  喬以航遲疑了下,然後堅定地點點頭。
  高勤探究的目光轉而高深莫測。
  喬以航被他看得心底發虛。
  「這樣也好。」高勤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可以減少不少麻煩。」
  喬以航不禁感動。高勤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是真的,他也願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想起高勤和封亞倫曝光後,他雷厲風行地將事件壓下去,喬以航就覺得心下一定。
  「我和NCC的高層討論過了,決定讓你參加一個新的綜藝節目。」
  喬以航愣了下,「綜藝節目?」除了宣傳期之外,他日程裡幾乎見不到綜藝兩個字。
  「是一群男女合住,參加各種冒險和體驗的節目。」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男女合住?」
  高勤道:「所以平胸和大胸應有盡有。」
  喬以航囧:「……」這都過多久了,還記得?
  「在節目合理的範圍內,」高勤頓了頓,緩緩道,「鬧點曖昧的緋聞也無妨。」
  「啊?」喬以航呆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似乎不信這個決定是從高勤嘴巴裡說出來的。
  小周恍然道:「只能找女的鬧嗎?用來洗刷之前被包養的傳言?」
  「被包養?」喬以航和高勤同時看向她。
  在他們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小周配合地縮了縮脖子,「按照雜誌上寫的內容來看,被包養也是遲早的嘛。」
  喬以航撫額,「我能換助理嗎?」
  小周的眼睛頓時閃爍淚光。
  高勤道:「能退不能換。」
  小周眼中的淚光變成了淚珠,搖搖欲墜。
  喬以航躊躇良久,咬牙道:「總要有個人跑腿啊。」
  ……
  無論如何,飯碗保住了!
  小周背過身,抹了把辛酸淚。
  
  比起伊瑪特在爆出緋聞後的輕描淡寫,張家就表現得風譎雲詭。
  張復勳知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秘書,「給事件降溫。」言簡意賅的五個字,足夠那三家媒體喝一壺。
  其實媒體也是被逼無奈。張識謙的婚宴,張家請去的媒體光是電視台就兩家,各種各樣的報紙雜誌更是多達十家。而且都在兩張桌上呆著,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對方會寫什麼。報紙雜誌出來,絕對沒有任何吸引力,不寫點歪門邪道突出自己,怎麼能增加銷售量?
  他們哪裡知道自己聳動的標題正好撒了一把鹽在張復勳的傷口上,等於自己送上門來當出氣筒。
  張復勳打完電話,覺得心裡頭那口氣還是憋得慌,又打電話給羅少晨,「別讓張知和那個藝人黏在一起!」
  羅少晨被灌了了一晚上的酒,好不容易撐到回家睡覺,還沒睡兩分鐘就被電話吵醒,腦袋脹痛得要命,聞言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嗯。」
  有了他的保證,張復勳心底總算踏實點。羅少晨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不然羅定歐也不會總是對這個侄子虎視眈眈,千方百計地想要挖過去。
  羅少晨隨手丟掉手機,又昏昏沉沉睡去。
  至於電話……
  做夢夢到的吧。
  
  張知對於雜誌顯然沒有其他人那麼關注,所以一直到張識謙帶著雜誌找上門來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去度蜜月?」他從冰箱裡找出一瓶可樂,順手丟給他。
  張識謙接過可樂放在茶几,「下午的飛機。」
  「哦。」張知眼角掃過雜誌的封面。
  「其實,爸提過關於你和喬以航的事情。」張識謙開門見山。
  張知眉頭皺起。
  「你是我弟弟,」張識謙道,「從感情上來說,我並不希望你走著條路,因為在國內,很多人還是會帶著有色的眼光來看待這種事情。但是理智上說,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
  張知心莫名一緊。
  他一直與母親住在一起。在大多數事情上,他母親對他一種都採取縱容和放任的管教方式。而張復勳雖然很少和他見面,但每次見面都像將軍接見小兵,除了管束和訓斥還是管束和訓斥。親人中用理解來支持他的,張識謙是頭一個。儘管,他覺得事情和張識謙理解的有些出入。
  「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張識謙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你嫂子和我一起來的,她現在在樓下。」
  「為什麼不上來?」張知說著就準備起身去迎。
  張識謙擺手道:「不用了,我說完就走。我們一會兒還要去機場。其實我來,就是表達我和你嫂子的立場。」
  張知嘴巴一動,正要解釋,就聽他已經逕自接下去道:「按照張家的家規,其實你有一個很大的空子可以鑽。只要你繼承家業,那麼就算是父親也無權干涉你的婚姻。」
  張知微怔。他第一次發現張家家規竟然存在這樣的漏洞。
  「所以,事情絕對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張識謙見他沉默,以為他正在煩惱此事,連忙安慰他道,「至少我們這邊遇到阻力並不算大。另外,我和你嫂子已經決定了,只要你下定決心,那麼我們馬上就要開始努力造人。有了孫子之後,爸對你的壓力肯定會更小。」
  滿腔的解釋頓時哽咽在喉嚨裡,張知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想過,在自己還沒發現的時候,張識謙竟然已經想了這麼多,這麼遠。
  「不過家業你一定要繼承。」張識謙含笑道,「總要承擔一項責任嘛。當是幫我。畢竟二叔那條路不好走。」
  張知轉頭,努力將即將湧出眼眶的淚水眨回去。
  張識謙伸手拉開可樂易拉罐,啜了一口,才緩緩道:「至於喬以航,那需要你和他一起去努力。聽說他的父母都在國外,相信接受程度不會太低,只要你們真誠一點,一定能夠打動他們的。」
  由於在開始的時候錯過解釋的時機,現在反而開不了口。尤其是張識謙聲情並茂地說了這麼多。張知除了沉默,還是只能沉默。
  「我挺喜歡喬以航的。長得不錯,性格也不像雜誌說的那麼強硬。」張識謙很認真地評價道,「事業也發展得不錯,作為弟媳,我給九十分。如果能下廚,就直接滿分。」
  張知想像著喬以航繫著圍裙拿著鍋鏟在廚房裡走來走去的情景,啞口無言。
  「行了,別高興得太早。」張識謙放下可樂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創建自己的事業。EF唱片公司這個發源地不錯,好好利用。總有一天,你會站得很高,高到聽不到世界上任何反對的聲音。」
  ……
  高到聽不到世界上任何反對的聲音?
  直到送張識謙離開後的很久,張知腦海裡還不斷迴響著這句話。
  為什麼……
  他覺得張識謙描述的前景……竟然美好得令人心生嚮往呢?
  張知困惑地躺在床上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O(_)O~




出對策(中)

  NCC向來雷厲風行。
  《拚搏吧!神怪冒險隊》的策劃案剛批下來,下面就大刀闊斧地動起來,宣傳、拍攝齊頭並進。
  喬以航上午拍完MTV,正準備去游泳池鬆弛一下,就被保姆車直接拐上高速公路。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攝像機,突然用手擋住鏡頭,「我還沒有換衣服。」
  周從副駕駛座上回頭,手裡拎著個大包,「沒關係,我準備了。」
  「準備了什麼?」喬以航把大包拎過來,打開一看。
  洗面奶、沐浴液、面霜、剃鬚刀……去野營嗎?
  「為什麼內褲是四角的?」而且顏色這麼的斑斕絢麗?
  小周道:「聽說會半夜查房,所以四角遮擋的範圍比較大。」
  「……」半夜查房?這究竟是什麼奇怪節目?「幫我取消這個行程。」喬以航當機立斷。
  小周道:「來不及了。」
  「嗯?」
  「這輛車是NCC派來的。」
  司機朝後視鏡比了個V字。
  喬以航:「……」果然,連NCC電視台都覺得這檔節目太奇怪,所以才出動綁架這種手段吧。
  小周道:「沈慎元也去的。」
  又一個難友。
  喬以航道:「這個節目請了多少人?」
  一直在旁沉默的攝影師開口道:「兩隊,各五個人。」
  「兩隊?」
  「神怪冒險隊,神奇隊和搞怪隊。」
  喬以航沉默了會兒,問了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幾天?」
  「兩天。」
  「……」
  沒關係,他帶著錢包,可以到達目的地之後再打的回來。
  
  打的回來顯然只是個夢想。
  喬以航無奈地背著背包,和沈慎元等幾個藝人並肩走在小道上。
  沈慎元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越來越遠的公路。
  喬以航默不吭聲。
  「大家要不要在原地休息休息?」擔任主持的呱唧小子錢永鏡興奮地拍拍掌。
  吧唧小子汪光旗在旁邊吐槽道:「根本是你想休息吧?」
  錢永鏡反駁道:「我這是體貼,是體貼!你沒看到我們隊裡有這麼多大牌嗎?喬以航,沈慎元……最重要的是有張佳佳啊。嗚嗚,活著真美好。」
  換了別人說這句話可能很難引起別人的共鳴,但如果這句話是出自醫院常客的八卦小子之口那就……讓人十分的同情啊。
  汪光旗也被觸動心事,「能夠和張佳佳一個隊伍,我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你給我少烏鴉嘴,我一定要多活幾年,多看幾年。」錢永鏡說著,害羞地朝一直含笑的張佳佳投去一眼。
  ……
  這就是喬以航徹底打消回家念頭的主因。
  大牌如張佳佳、八卦小子……柔弱如張佳佳、八卦小子……都參加了,他還有什麼理由臨陣退縮?
  話說,NCC到底是抽什麼風,連很少參加綜藝的張佳佳都請出來的。要知道,她可是當今影壇公認的頭號女星,也是唯一一個不會被顏夙昂比下去的女搭檔。至於八卦小子,NCC這次檔期安排得真及時。
  沈慎元突然湊到喬以航的耳朵邊,小聲問道:「你知道張佳佳為什麼會參加嗎?」
  喬以航頓時豎起耳朵,「你知道?」
  「知道一點點。」
  喬以航挑眉。
  兩個人腳步放緩,慢慢地落在了隊伍最後。
  喬以航向攝影師使了個眼色。
  攝影師依依不捨地跟上了大部隊。
  沈慎元道:「聽說NCC某個高層的孫女在隊伍裡。」
  喬以航吃驚道:「哪個?」
  「不知道。到時候播出,你看誰鏡頭最多就知道了。」沈慎元低聲道,「聽說是為了捧她。」
  「高董知道嗎?」
  「就是他告訴我的。」
  「……」所以高勤把他和沈慎元送來不是為了什麼澄清緋聞,而是為了和NCC拉好關係?
  沈慎元見他皺著眉頭,擔憂道:「師兄,你沒事吧?」
  「我在想,怎麼能讓我的鏡頭少一點。」
  「……」
  
  自從參加這個什麼神怪冒險隊的節目之後,喬以航就發現他的想法總是在不經意間變成夢想。
  就好比他希望能夠鏡頭少一點,盡量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但八卦小子卻偏偏不停地把他拉出來示眾。
  其實八卦小子也是用心良苦,張佳佳本身很少參加綜藝,綜藝感比較差,讓別的隊員和她站在一起又格格不入。他們兩個是主持人,也不能圍著她一個人轉,所以只能拉出外形和地位上稍微般配的喬以航來配對,以減少女神的孤獨感。
  什麼過索橋過小溪,什麼翻山越嶺烤地瓜……總之,喬以航趕鴨子上架地成為張佳佳的護花使者。
  晚上入睡時,沈慎元不無羨慕地歎息道:「滋潤啊。」可憐他因為男多女少,不得不和一個搞笑藝人同進同出。當然,目的也是為了增加搞笑效果。只是他最不能理解的是……他明明又高又帥又能幹,為什麼進的是搞怪組?
  「……」喬以航捶著酸痛的肌肉,一個字都不想說。
  雖然他也很喜歡張佳佳沒錯,但是,女神應該是供奉起來的。這樣朝夕相對,他壓力很大。就怕一個沒供奉好,摔著了,那麼全國男性同胞的口水很快會把他給淹死。
  「你說,你們回去會不會鬧緋聞啊?」沈慎元異想天開地冒出一句。
  喬以航一言不發地將枕頭朝他頭上悶去。
  「surprise!
  門猛然被打開,八卦小子和攝像機一起衝進來。
  「……」喬以航冷靜地放開枕頭,擺弄了下頭髮。
  沈慎元掙扎著露出腦袋,看到攝像機,立刻對這鏡頭擺出哭訴的表情,「師兄欺負我!」
  錢永鏡沖喬以航擠眉弄眼道:「我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
  喬以航鎮定道:「你們所看到的,就是事實的全部。如果有什麼沒看到,那是因為沒發生過。」
  「好拗口的話。走,跟我們一起去張佳佳的房間。」錢永鏡拉起他就往外走。
  喬以航納悶道:「幹嘛一起去?」
  「因為是張佳佳的房間啊。」錢永鏡理所當然道,「我們需要你來確定房間裡沒什麼不能看的畫面。」
  「……我?」不等喬以航反應過來,他就被推進張佳佳的房間。
  張佳佳正好在做面膜。
  看到那張抹得黑乎乎的臉,喬以航一邊安撫自己飽受驚嚇的心臟,一邊尷尬地打招呼道:「surprise!」
  
  儘管開始充滿了牴觸情緒,但是當兩天的拍攝結束時,喬以航還是感到一陣失落。節目做到最後,他幾乎都忘記這是個節目,身體自發地配合著做各種遊戲和運動。甚至連和張佳佳一起做互動都變得順理成章且得心應手。
  坐著保姆車回城,喬以航看著兩旁的高樓大廈,心裡加倍地懷念起在鄉村拍攝的點點滴滴。
  「師兄捨不得?」沈慎元從他身後探出頭。
  喬以航沒回答。
  「我看到你和張佳佳交換手機號碼了。」沈慎元笑得有些賊。
  喬以航道:「你想要?」
  「考慮她可能成為我的師嫂,我決定,對,我要!」他大咧咧地攤開手。
  喬以航沒好氣道:「她比我大八歲。」
  沈慎元道:「當這個世界連性別都不是阻礙的時候,年齡又是什麼問題呢?」
  喬以航閉目養神。
  「師兄今天回去上不上遊戲?你很久沒上了,到現在都沒有通過我的好友申請。」沈慎元嘟嘟囔囔地抗議著。
  「……」說到遊戲,喬以航突然想起,好像這兩天張知一次都沒有打過電話來。難道說,是因為雜誌的事,被張復勳警告,所以要和撇清關係?
  他心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參加婚宴是因為他的邀請,現在卻搞得好像是他有錯在先似的。
  「話說,好像很久沒見姐夫了。」沈慎元感慨。
  喬以航望了眼開車的司機,對他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沈慎元撇撇嘴,安分了。
  
  NCC的保姆車很保姆地將喬以航和沈慎元挨個送回家。
  到家之後,喬以航先是洗了個澡,換掉那條讓他看到就眼暈的四角褲,然後將家裡的現代化電器挨個惦記了一遍。久居城市的人雖然會嚮往鄉村生活,但對於現代化科技的依賴性卻不能根除。如果說住在那裡什麼是他最想念的,那毫無疑問是電吹風、電冰箱、空調、電視機……
  他看了會兒電視,終於將懷念的魔爪伸向了電腦。
  打開電腦,登錄遊戲,久違的畫面一下子將兩天的鄉村生活衝去了太平洋。
  他剛上線就接到了一個好友申請。
  打開一看,是個叫大洋的人。
  小舟:?
  大洋:(o)你終於上線了!
  小舟:沈慎元?
  大洋:-_-|||幹嘛連名帶姓的喊?
  小舟:你不是叫大河嗎?
  大洋:大河大江大海都被搶先註冊了。/(o)/~~
  小舟:大洋這個ID……
  大洋:(*^__^*)怎麼樣?
  小舟:總讓人想到貨幣單位啊。一個大洋什麼的。
  大洋:-_-|||
  大洋:我三十六級了。這次加的是輝煌門,這個門派真牛B啊!簡直官方外掛,爽得不得了。就是門派任務囧了點。
  小舟:燒錢吧?
  大洋:沒關係,不夠我會向你借的。
  小舟:……
  大洋:話說,姐夫最近也一直都沒上來呢。
  小舟:大概在忙吧。
  喬以航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大洋:姐要是按捺不住寂寞,隨時CALL我。我對結婚的渴求也很強烈。
  小舟:這是你換男號的主要原因嗎?
  大洋:啊!被發現了。~~~~(>_<)~~~~我好想結婚,但是我不想嫁人啊!
  大洋:姐,我去交五十金,我們湊合著過吧?(o)
  小舟:……

作者有話要說:哦,忘記發了。
帥帥帥和水仙和尚的番外二:

帥帥帥上線。
水仙和尚:/(o)/~~你終於來了。
帥帥帥:……
帥帥帥:這麼久沒見,你的等級怎麼還是老樣子?
水仙和尚:/(o)/~~戰魂和你都不怎麼來,沒人給我蹭經驗。
帥帥帥:-_-|||你就不能自強不息嗎?
水仙和尚:如果不是自強不息的蹭經驗,我怎麼能混到今天?
帥帥帥:……
帥帥帥:來吧。
水仙和尚:去哪裡?
帥帥帥:刷副本,給你蹭。
水仙和尚:其實我肚子很餓,很想吃對面的雜醬面。
帥帥帥:那我和別人組。
水仙和尚:等等!
水仙和尚:為了體現我的自強不息,我決定答應你的邀請。
帥帥帥:你息吧。
水仙和尚:我開玩笑的,讓我蹭嘛?~~o(>_<)o ~~
帥帥帥:……
 帥帥帥:還不快點來。




出對策(下)

  打從喬以航改頭換面成為小舟以來,就一直是蹭經驗小跟班的角色。難得遇到比自己級別更低的新人,當下大手一揮,拉著沈慎元的大洋跑去的打怪。
  三分鐘後——
  【隊伍】
  大洋:姐,為什麼一直是我打怪,你打坐呢?
  小舟:我不是給你加血了?
  大洋:……
  大洋:可是我不缺血啊。
  小舟:所以我打坐了。
  大洋:o(╯□╰)o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小舟:╮(_)╭誰讓你的攻擊力那麼高?
  大洋:不是還比你低嗎?
  小舟:差來一點點,我正在採藥,你繼續。
  大洋:……
  大洋:姐夫什麼時候來?
  小舟:你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他來?
  大洋:要是你同意離婚,答應我的求婚,那麼不希望。反之……
  大洋:很希望!!!
  小舟:-_-|||
  大洋:我需要姐夫強大的戰鬥能力啊!~~~~(>_<)~~~~
  小舟:我看看和尚在不在。
  大洋:o(╯□╰)o千萬別告訴他我是誰!
  
  【私聊】
  小舟:在?
  水仙和尚:(o)哦?真人?不是幻覺?
  小舟:-_-|||我哪裡像海市蜃樓。
  水仙和尚:/(o)/~~我還以為你們都拋棄我了!
  小舟:你們?
  水仙和尚:戰魂,你,帥帥帥,巨靈神。
  水仙和尚:還有大湖!
  水仙和尚:除了帥帥帥偶爾還能神蹤一現,你們都幾百年沒來了!~~o(>_<)o ~~
  即便隔著屏幕,喬以航彷彿也能看到水仙和尚那雙眼睛正幽怨地望過來。
  小舟:……
  小舟:忙啊。
  水仙和尚:有沒有新鮮點的借口啊?
  水仙和尚:每次老公在外面沾花惹草回家對老婆的借口都是千篇一律的忙啊。
  小舟:……我想想。
  小舟:我怕你忙啊。
  水仙和尚:這是欠債者對債主經常說的話。
  小舟:-_-|||你對這些怎麼這麼熟?
  水仙和尚:/(o)/~~你現在能夠知道我有多麼寂寞了吧?
  小舟:你做什麼呢?
  水仙和尚:跑商。
  小舟:一起組隊打怪?
  水仙和尚:有單身MM介紹嗎?
  小舟:只有單身帥哥。
  水仙和尚:(o)你和戰魂離婚了?
  小舟:哪裡看出來的?
  水仙和尚:不是說單身帥哥嗎?
  水仙和尚:不是戰魂?( o )
  小舟:來了就知道了。
  水仙和尚:給坐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以航覺得……那張藏在屏幕後的臉似乎從幽怨變成興奮了?
  
  水仙和尚到的時候,大洋正好回城補藍。
  【附近】
  水仙和尚:(o)只有你一個?
  水仙和尚:O(_)O~是不是你準備和我花前月下又怕瓜田李下,所以找個借口擋了一下?
  小舟:……廢話少說,打怪吧。
  水仙和尚:不到四十級怪,打來做什麼?難道你想和我結拜?所以刷友好度?
  喬以航廢話不多說,直接把他拉進隊伍。
  
  【隊伍】
  水仙和尚:啊!果然是男人!+_+
  水仙和尚:才三十幾級?同事?
  小舟:嗯。
  大洋:你好。
  水仙和尚:小舟在現實中有男朋友了嗎?
  大洋:沒有。歡迎來追。
  小舟:-_-|||
  水仙和尚:O(_)O~給我手機號碼吧?上次聚會都沒說上話啊。
  大洋:(o)聚會?
  小舟:咳咳咳。
  水仙和尚:/(o)/~~聽說戰魂有的。
  大洋:(o)姐夫?
  小舟:大湖,你不要再欺負和尚了。
  水仙和尚:-_-|||人妖大湖?
  水仙和尚:所以,大洋=大湖?
  大洋:-_-|||姐……
  小舟:(*^__^*) 廢話少說,一起努力升級吧。
  大洋:……
  水仙和尚突然向前一趴,以大字型倒地。
  【隊伍】
  水仙和尚:除非大洋變大湖,不然我就長睡不起!
  小舟:……
  大洋:時間不早了。
  小舟:嗯。早點嘻唰唰睡吧。
  大洋:好,姐晚安。
  小舟:晚安。
  水仙和尚:……
  水仙和尚:不要這樣對我!
  可惜,當他發出這句吶喊的時候,沈慎元和喬以航都已經按了退出鍵,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仙和尚悲愴的形象消失在視線裡。
  ……
  喬以航側頭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機。
  張知這兩天連遊戲都沒有上,難道真的被張復勳批鬥到關禁閉的地步?
  他心情不禁沉重起來。
  
  《拚搏吧!神怪冒險隊》的策劃和宣傳顯然是很成功的。
  預告一經播出,立刻成為熱門話題。
  NCC的官方網站也收到各種各樣的評語,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八卦小子、張佳佳和喬以航。八卦小子是因為他們令人擔憂的身體狀況,尤其是看到他們在預告裡面跋山涉水的,讓不少粉絲都捏了一把冷汗。很多人直接打電話到他們的經紀公司,確定他們至今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至於張佳佳和喬以航,實在不能怪粉絲們多想,那放出來的預告無論換了誰來看都能看出一圈又一圈的粉紅來。
  預告播出不到兩個小時,海闊天空論壇就開了相應的版面——神怪冒險隊。關於張佳佳和喬以航的同人、視頻、分析討論帖在一夜之間就多達十六個。其中不乏很多油菜花的神帖。
  比如同人《三年默默愛,從此深深愛》
  故事推回到三年前,喬以航正要出道的時候,就已經和張佳佳在某次偶遇中一見鍾情。從此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但是考慮到喬以航當初還是個新人,過度的緋聞後掩蓋他的才華,所以兩人一直隱忍。直至喬以航成為歌壇新天王,這段感情才在雙方默許下,慢慢地露出水面。
  看完這帖子後,喬以航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一點都不喜歡聞香水。還有,他沒有一碰到腰,就想要將對方壓在身下的衝動。
  ——他的下半身沒有那麼衝動。
  視頻類大多數都是照片合集。
  有很多喬以航都不記得自己怎麼會和張佳佳站在一起。直到下面回帖說樓主PS真強大之類的,他才知道自己被移花接木了。不過最誇張的是其中有張大合照,他和張佳佳一左一右站在照片的兩頭,結果中間所有人都被一個巨大的愛心蛋糕給掩蓋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些人裡好像有馬瑞。
  ……
  沈慎元發來慶祝短信:
  哥,你終於從同性緋聞中上岸啦。:-D
  喬以航回復:
  那是因為我和你被查房的場景沒在預告裡出來。
  沈慎元:
  我們去把那帶子偷出來吧?
  喬以航:
  晚安。
  沈慎元:
  :-(
  
  緊接著的是高勤的電話慰問。
  「這次幹得挺漂亮。」難得一開場就是讚美。
  喬以航聽得氣暈八素,「哈哈,哪裡哪裡。……高董指哪件事?」
  「和張佳佳的緋聞。」
  「這是意外。」
  「嗯。其實她人不錯。」
  喬以航囧:「我真的沒有任何想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好像高勤好像在那頭輕歎了口氣。
  「那就不要走太近。」
  喬以航道:「回來之後沒聯繫了。」
  「嗯。」
  「對了,高層的孫女是哪個?」喬以航八卦小宇宙爆發。
  「朱辰。」
  「呃。」喬以航呆了呆才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早說你們會束手束腳。」高勤頓了頓道,「是你還是沈慎元?」聽他的口氣,分明是跟朱辰有過節。
  喬以航道:「沈慎元把她推進山澗裡去了。她好像很生氣。」
  高勤道:「我會考慮把他送到唯傑去的。」
  「……」喬以航暗暗提醒自己,以後無論男女,一定要紳士,紳士,再紳士。哪怕對方打你右臉,你也要紳士地問清楚對方有沒有後台,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繼沈慎元和高勤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其他關係比較好的藝人和工作人員發短信來。或是問候,或是開玩笑。但截止他睡覺前,都沒有收到張知的短信和電話。
  算起來,他們已經將近一周沒有聯繫了。
  喬以航躺在床上摸著手機,考慮著要不要先打個電話過去。
  就這麼考慮著考慮著……
  睡著了。
  
  第二天的日程是前兩天就定的。《心碎離別》的MTV導演覺得有幾個鏡頭拍得不是很到位,所以通知他去補拍。專輯即將上市,所以接下來的行程比較緊。而高勤又特地提醒過他,《黑白之間》也即將開機,所以劇本準備什麼的不能落下。
  密集的行程讓喬以航很快將臨睡前的困擾丟到腦後。
  他坐電梯下樓到車庫取出,剛走出門口沒幾步,就看到一輛車飛快地從轉角出來,然後橫在他面前。
  喬以航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
  如果電影源自於生活的話,那麼這輛車上很快會衝出四五個壯漢將他團團圍住,然後打一頓或是乾脆綁架上車。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扭頭逃跑的時候,駕駛座的車窗降下,露出張知那張久違的臉來。
  「還不上車?」他打了個響指。
  喬以航愣愣地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從黑幫電影的橋段中回過神來。
  張知不耐煩地下車,然後繞到另一邊,幫他打開車門道:「這樣總行了吧?」
  喬以航道:「你為什麼會開車?」
  張知道:「因為我剛領了駕照。」
  喬以航的思路總算跟上他的腳步,「所以,你失蹤的這幾天是去考駕照了?」
  「失蹤?」張知皺眉道,「你有發短信或是打電話給我嗎?」
  喬以航語塞。
  的確,聯絡不到對方才叫失蹤,不聯絡對方應該叫……沒聯絡。
  「一禮拜就考出駕照了?」喬以航懷疑地看著他。如果他沒記錯,考駕照起碼三部曲——理論、樁考、路考。前前後後最起碼兩個月左右。「你不會是買假證吧?」
  張知沒好氣道:「你對我期許真高。」
  「可是才一個禮拜。」
  「我回國很久了。」張知乾脆把駕照從褲兜裡拿出來,遞到他面前道,「需要檢查嗎?」
  喬以航還真的接過去,很認真地檢查起來,直到確認無誤,才還給他。
  「可以上車了吧?」張知盯著他,那眼神彷彿再說,他的耐心很有限。
  喬以航被動地坐上車,足足愣了一分鐘的神。直到張知的車出了車庫上了馬路,他才猛然醒轉,後知後覺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你不是要重拍MTV?」張知眼睛忙碌地看看前方,又看看後視鏡。
  喬以航道:「呃,但是我有車。」
  「嗯,我坐過。」
  「所以?」
  「我不想再做一個隨時可能會胃疼的人的車,這樣很不安全。」
  「……我不是經常胃疼的。」
  張知道:「我中獎幾率真高。」
  「而且,」喬以航腦袋突然轉過彎來了,「你既然有車了,為什麼還會經常坐我的車?如果你不經常坐我的車,又怎麼會遇到我邊胃疼邊開車。如果以上都不成立,你為什麼要接送我?」
  「糟……」張知剛說一個字,車便猛然剎住。
  兩人同時往前一衝。
  「怎麼了?」喬以航緊張地朝四面看。
  張知望著朝這邊走來的交警,無力道:「闖紅燈。」
  喬以航:「……」他無語的不是張知闖紅燈,而是那位走過來的交警太面熟……還是說,現在當交警都必須統一容貌的?
  「準備好駕駛證和行駛證。」喬以航先把交警的台詞說完。
  車窗拉下,張知乖乖將行駛證駕駛證遞過去。
  交警看了眼駕照,「新手?」
  張知道:「昨天剛領的證。」
  交警突然俯身,看了眼他身邊的喬以航,「你是伊瑪特的?」
  喬以航很想用塊布罩住自己。再這樣下去,伊瑪特三個字恐怕要「享譽」交通界了。
  張知疑惑地望向喬以航,那眼神似乎在問……伊瑪特是VIP,罰單能打折?
  喬以航幫他回答,「不是。」
  交警點點頭,遞了張罰單給他,「這次不扣分,記得交罰款。」
  張知驚訝道:「謝謝。」
  喬以航有些不是滋味地問:「為什麼?」
  交警道:「萬一他分扣光了,不是又輪到你來開了嗎?」
  喬以航:「……」
  張知帶著一張罰單心滿意足地重新上路。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載喬以航還有這種優惠……相當不錯。




鬧彆扭(上)

  MTV在體育館拍攝,主要是補拍喬以航打籃球的幾個鏡頭。
  當張知他們到時,攝制組已經佈置好場地。
  聯合演出的幾位演員已經化好了妝,在場邊等著,有兩個還在籃球場上拍球找手感。
  喬以航正準備去化妝間換衣服,就被張知一手拉住,「那是什麼?」他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觀眾席上坐得密密麻麻,條幅、礦泉水瓶、拉拉隊一個不少。
  「觀眾。」喬以航解釋道,「因為是大學裡的籃球賽,所以有很多學生老師來觀看。」
  「不是。我是指那幾句標語。」
  經過張知提醒,喬以航才發現在觀眾席最左邊位置,有幾個標牌被舉在那裡——
  佳航佳航,甜如蜜糖。
  祝張姐姐和張姐夫百年好合。
  永遠支持。旁邊兩張笑臉。雖然距離較遠,但喬以航心裡已經有了底,所以還是很容易地認出是他和張佳佳。
  不能怪張佳佳的粉絲激動。自從顏夙昂去了美國,而且和曾白傳出「穩定的緋聞」之後,張佳佳的花邊新聞就成了空白狀。近幾年,她接戲的標準也越來越高,出演的頻率也越來越低,整個人好像處於一種真空的自閉狀態——儘管每次出場的狀態都非常好。但不少粉絲還是非常擔心她的心理狀況,希望她能夠盡早找到另一半。
  這次《拚搏吧!神怪冒險隊》的預告可以說為她們帶來了一線曙光。雖然說喬以航在娛樂圈的地位還不能和張佳佳相提並論,但也是一支可以期待的潛力股,而且不計較年齡的話,兩人外形十分登對。所以也就不能怪她們表現得那麼激動。
  「呃。」喬以航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地心虛了一把,「佳航嘛,大概是希望我……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張知表情古怪。
  喬以航道:「嗯,你也知道娛樂圈的路不好走。」
  「那張姐姐……為什麼是姐姐?」張知皺眉。明明在遊戲裡扮人妖的是喬以航。
  喬以航愣了下,張佳佳比他大八歲,不是姐姐難道是阿姨?
  張知又補充了一句道:「我哪裡看上去像女人?」
  「啊?」喬以航腦筋一個急轉彎,轉過來了,連忙打哈哈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和你一樣剛來嘛?」看來他對娛樂新聞的認知還停留在婚宴那天。他鬆了口氣,「我先去換衣服了。」
  「好。」張知朝籃球場中心走去。
  「你去做什麼?」喬以航在他身後喊道。
  張知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打球。」
  喬以航看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導演已經忍不住和要走過來了,急忙轉身朝臨時化妝室走去。
  等他化完妝換好球服出來,攝影師已經把攝像機架好了。
  導演走過來,跟他講解一會兒需要的動作和表情。
  但喬以航以鼻子為界,左邊在聽,右邊在走神。因為他很震驚地發現,張知竟然坐在剛才那幾塊標牌中間。迎上張知投過來的眼神,他就趕到心臟一陣縮緊。
  這樣遠的距離要看出那眼神所表達的含義是有一定難度的,可喬以航偏偏就是能感覺到一種叫做無名火的東西正在他身上燃燒。
  「大喬?」導演講完,見喬以航完全沒反應,有些不悅地提醒道。
  「我知道,我會努力把球投進去的!」喬以航迅速回神。混了這麼多年,一心兩用這點小技能還是有的。
  導演滿意地點點頭,「記得。姿勢標準一點,眼神要堅定。」
  「好。」喬以航滿口應承,順手接過扮演己方隊友的臨時演員傳過來的球。他低頭,用右手拍了拍,腦海裡突然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一直NG的話,是不是不用很快面對張知?
  所謂心念電閃。他的腳剛退到三分線以外,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他大學的時候因為身高被室友強行拉進籃球隊,雖然一直是最後替補,但該學的還是學過。所以當他腦海呈現一片空白的時候,每個動作就下意識地按照當初教練所說的步驟來完成。
  匡。
  球只在籃板上輕輕一撞,就落入籃筐內。
  全場嘩然。
  其他隊友都一哄而上,將他圍在中心「蹂躪」。
  相比上次拍攝,他投了五六十個才終於進了一個的艱難情況,這次觀眾給予的掌聲和表情都是最真實自然的。一球命中啊,雖然不是難如登天的事。但對比上次情況,已經足夠他們激動和興奮的了。
  ——沒想到今天能夠提早收工。
  由於現場氣氛太過熱烈,連導演那句「卡」都被掩埋在歡呼聲中。
  唯一和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就是被眾人推搡得暈頭轉向的喬以航。
  如果他和導演一起看攝像機回放的話,就會發現,在進球之後的一剎那,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是興奮,而是茫然。如果一定要用一個形象的字來形容的話,就是——囧。
  那表情怎麼看怎麼像在說,怎麼進了呢?怎麼就進了呢?它怎麼就能進去呢?!
  「大喬!」
  導演用力地拍了拍手掌。
  喬以航這才從戀戀不捨的隊友中掙扎出來。
  「你的表情不行,這個要補拍。」導演給他看回放,「不過這次投不投得中沒關係,主要把握表情和姿勢。」
  「嗯。」喬以航沉重地點點頭。
  導演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張副總監在,所以你特別賣力啊?」
  「……」這真的是個誤會。他的意圖明明是和現實相反的。
  「不過不用太大的心理壓力。」導演見他緊繃著肌肉,開解道,「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好了。」
  做好分內的事情……
  喬以航回到球場中央的時候,耳邊還迴旋著這句話。
  這句話就好像一把鑰匙,似乎要開啟一道門,一個箱子,但他卻找不到鎖的位置。
  「那邊的幾個女同學。」導演的喊聲響起,「把你們的牌子收起來!」
  喬以航身體一震,眼睛看向左邊的觀眾席。
  那幾個女生正訕訕地放下牌子。
  張知的位置已經從她們中間換到了前排。
  兩人距離縮短不少,至少喬以航能清楚地看到張知用整張臉表現出來的不高興。
  ……
  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好了!
  導演的那句話再次迴響。
  喬以航突然知道那把鎖在哪裡了。
  他和張佳佳鬧緋聞關張知什麼事?他為什麼要心虛?這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張知來說,都是好事才對。畢竟男女傳緋聞總比男男傳緋聞要光明正大得多。
  鎖打開,藏在那扇門後的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私密心情一下子曝露在青天白日下。
  他被衝擊得有些暈眩。
  如果沒有記錯,上次因為緋聞而心虛是大學時代,自己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和同班女生走得太近,以至於各種傳言沸沸揚揚。當時他面對女朋友的時候的確就是這種心虛的感覺。自己明明沒錯,卻怕對方誤會。雖說自己只在大學時代談過兩段懵懵懂懂的戀愛,而且都因為性格不合而分手,但是該經歷過的心動他都經歷過了——只是來得快,去得更快而已。
  不過如果對象是張知……
  他想到高勤封亞倫、顏夙昂曾白。
  ……
  儘管是一個公司的,但沒必要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到這種地步吧?
  所以,應該只是錯覺。
  誰讓他這三年都沒有交女朋友,一時產生移情作用,把感情放到和自己走的很近的人身上,也很自然。
  小周的臉從腦海中跳出來。
  關於小周……
  因為比起朝夕相對的她,張知的外在條件好太多。所以,這是讓他產生錯覺的主要原因。
  他抓救命稻草似的抓著這個理由。
  由於新發現實在太過驚悚,喬以航心亂如麻,忍不住東想西想起來,連導演在場邊喊他都沒聽見。
  「大喬!」
  導演用盡吃奶的力氣大吼。
  喬以航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
  導演正想說什麼,就見他又慢慢地、慢慢地把頭轉回去了。
  「開始吧。」
  「哦,好。」導演剛回答完,就猛然想起,這句話不是應該由他來說的嗎?
  
  剩下的鏡頭其實很簡單,對身經百戰的喬以航來說,就算只分出十分之一的心神也能圓滿完成。
  果然,又拍了兩回,導演終於滿意收工。
  喬以航在化妝間換完衣服,就看到張知陰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外。
  在他附近,其他人都是貼著牆壁走,就怕一不小心步入他的火力攻擊範圍。
  「你有事的話,我可以打的回去。」這句話,喬以航在化妝間已經一個人對著鏡子反覆練習了好幾回。
  「走吧。」張知率先轉身朝外走去。
  喬以航無奈地跟在他身後。這個時候再堅持換車,就顯得太露痕跡了。
  兩人一前一後坐上車之後,都很沉默。
  喬以航假裝看窗外風景,只用後腦勺對著張知的方向。
  僵持許久,終於由張知先打破沉默,「你和張佳佳鬧緋聞?」
  「啊?」喬以航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心裡有點竊喜,又有點彆扭,遲疑地回答道:「好像聽小周提起過。」
  「你喜歡她這種類型?」張知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
  喬以航下意識地想否認,但發覺自己的錯覺之後,他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敏感到了極致,所以很快意識到張知問話的心態很像是在……吃醋?
  本以為自己有錯覺已經很糟糕的他頓時發現了另一種更加糟糕的狀態,那就是……如果張知也有錯覺怎麼辦?想到之前張知在遊戲裡說什麼小舟是小舟,喬以航是喬以航,又聯繫到現在兩人這種似朋友又似乎比朋友多了一些什麼的狀態……就好像小舟和他在張知心中已經融為一體的感覺。
  衝到嘴邊的否認立時嚥了回去。他思索良久,鄭重地回答道:「嗯。相處後才發現,她的確是每個男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車猛然加速,如子彈般,從馬路這頭飆到馬路那頭。
  在這段時間內,喬以航只做了一件事——繫好安全帶。
  長路將盡,十字路口近在眼前,車又突然慢了下來,然後悠悠然地停下。
  「呃。」喬以航一肚子的疑惑,但側頭望了眼那張被重重寒霜覆蓋的臉之後,決定讓疑惑爛死在肚子裡。
  「紅燈。」張知言簡意賅地解釋。
  「啊,的確亮著。」
  「……」




鬧彆扭(中)

  車終於拐進大廈前那條熟悉的街道。
  喬以航悄悄鬆了口氣,取下安全帶,思索著一會兒下車的時候怎麼開口。沉默了一路,突然打破僵局,多少有些尷尬。
  「呃,」他看著大廈越來越近,但是張知卻半點都沒有減速的預兆,終於沉不住氣道,「我家……」
  張知眉頭微微蹙起,右腳大力踩下油門。
  於是,喬以航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大廈那道熟悉的大門在自己面前刷得劃過,如流星般,一轉眼就消失在其他建築物的後面。
  車內原本就靜止的空氣頓時凝固住了。
  許久、又許久。
  「你準備去哪裡?」眼見和家的距離越來越遠,喬以航逐漸認清坐上賊車這個嚴酷的現實,心裡頭反倒淡定了。
  「兜風。」張知惜字如金。
  喬以航重新繫上安全帶,將座椅放倒,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小心駕駛。到吃飯的時間叫我。」
  張知:「……」
  喬以航躺好後,突然發現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只是黑夜變成了白天,開車和睡覺的人倒了個個。
  不過那次的氣氛還算友好,而這次……算是半綁架吧?
  果然在地下停車場出現的車總是帶著一點威脅和強迫的色彩。
  喬以航閉著眼睛胡思亂想。
  他本來就沒什麼睡意,之所以躺倒也是為了逃避沉默。本來嘛,同車的兩個人,司機不發一言是因為全神貫注,在情理之中。而乘客就比較尷尬了,十幾二十分鐘望著窗外可以說是看風景,如果一兩個小時的話絕對是落枕。
  不過,快半個多小時了吧,他究竟準備去哪裡?
  喬以航偷偷睜開眼睛,朝後座車窗瞄了一眼。
  從他躺下的角度,只能看到蔚藍的天,潔白的雲,有稜有角的建築物漸漸稀少起來,顯然已經離開了市中心。
  ……
  該不會真的是綁架吧?
  他記得很多香港片的綁架犯都喜歡把犯人綁到鄉下的空房子裡,然後每天買飯盒給他們吃,而且飯盒裡總是有一隻雞腿——害得他小時候一度以為在香港雞腿才是主食,是每個飯盒必須的搭配。
  他將目光慢慢地移到張知身上。由於他是橫躺著的,所以只能從右後側看到那淹沒在陽光中的輪廓。即便是剪影,也是非常漂亮的剪影。儘管是同性,喬以航也不禁看得怦然心動。
  人對美麗事物的欣賞是不分種族、性別、年齡、層次的。
  似乎感應到他流連不去的目光,張知眼角往後視鏡一斜。
  雖然知道後視鏡照不到自己,但喬以航還是下意識地閉起了眼睛。
  張知輕笑了一聲。
  喬以航心裡頭有些彆扭,佯作剛剛睡醒,茫然地睜開眼睛道:「你笑什麼?」
  「我沒笑。」張知面不改色道,「你做夢。」
  「……」喬以航發現任何事都有利弊兩面——裝睡也是。
  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是打破了僵局。
  喬以航將椅背豎起來。
  他們此刻正在一條最多只能容納兩輛小車並行的小道上,所幸小道很平整,坐在車裡不會感到顛簸。
  喬以航見張知方向盤一拐,拐進一條更狹窄的小路上,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張知一臉鎮定地吐出三個差點讓喬以航暈過去的字。
  「如果你是想製造驚喜的話,」喬以航看著路兩旁一幢幢陌生的獨立兩層房舍,緩緩開口道,「你成功了。」
  張知嘴角微抽,語帶不甘道:「半個小時前,我迷路。」
  「迷路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重要的是,之後的半個小時你在做什麼?」
  「找出路。」
  「結果?」喬以航不抱希望地問。
  張知面不改色道:「我發現,我記得的國內道路只有三條。」
  「……」
  張知一五一十地數給他聽,「從我家到你家,從你家到體育館,從我家到公司。」
  「我想,」喬以航看著突然陰暗下來的天氣,艱澀大,「是讓我們摒棄成見,通力合作的時候了。」
  張知疑惑地看著他。
  「聽我指揮。你停車,我下車去問路。」喬以航鎖定坐在一幢紅白相間房舍前大毛線的少婦,「就這裡。」
  「哪裡?」張知邊問邊踩油門。
  喬以航只來得及瞄一眼少婦那被風帶起的波浪裙角,視線就被拐角的屋柱擋住了。
  「你說的是她吧。」張知將車停在一個看上去連呼吸都有困難的老奶奶面前。
  他又不是透視眼,怎麼會看到拐角坐著的人?喬以航憤憤地打開門,走到那位老奶奶面前,「不好意思,請問下,這裡是哪裡?」
  老奶奶渾身震了下,然後慢慢抬起頭,眼角還掛著可疑的固體和液體。
  喬以航:「……」所以她剛才頭一點一點很辛苦的樣子,不是因為年邁,還是做夢太HIGH
  他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慢慢地將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啊。」老奶奶突然抬起手指,指著他的鼻子道:「你!」
  「我?」喬以航受寵若驚。難道她認識他?一直知道自己粉絲的年齡跨度很大,但是沒想到大到連太奶奶都征服了。
  「志安啊?」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確定「志安」兩個字的發音無論是和喬以航還是大喬都相差甚遠之後,才幹咳著搖頭道:「不是。」
  老奶奶似乎很失望,重新閉上眼睛。
  張知見天色越來越陰沉,而喬以航磨蹭半天還是沒效果,乾脆親自從車裡走下來,「老人家。請問A市怎麼走?」
  他喊得很大聲,果然將老奶奶的眼皮喊得抬了起來。她先是愣了下,然後坐直身體,從口袋裡掏出一副老花鏡,用衣角仔仔細細地擦拭乾淨,才架到鼻樑上,認真地打量起他和喬以航來。那細緻的眼神,堪比丈母娘看女婿。
  喬以航和張知都有些不知所措。這位老奶奶以前不會是在情報局工作的吧?兩人暗中交換眼神,都有些打退堂鼓。
  老奶奶突然點頭道:「都俊啊。」
  「……」考慮這個地方比較偏僻,出產帥哥的幾率不是很大,見到後激動一下也是正常的。喬以航頓時理解老奶奶的複雜心情。
  「其實啊,人活著不容易啊。」老奶奶語重心長。
  喬以航贊同地點頭。
  「我想通啦。」老奶奶歎息道,「當年太固執了。」
  「……」張知和喬以航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怎麼覺得老奶奶和他們好像在同一個位置同一個時間的不同空間裡對話呢?
  「所以無兒送終啊。」老奶奶的眼角閃爍著淚光。
  喬以航啞然。原本摻和在心裡的那點子不耐煩消散在那雙渾濁而悲哀的瞳孔裡。
  「我當時應該支持他們的。他們也不容易啊。可惜了,可惜了……」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吞沒在回憶中。
  轟隆。
  天上一個悶雷砸下來。
  老奶奶受了驚,雙手撐著扶手,猛地站起來,朝他們招手道:「來,到屋裡來。」
  張知看到那黑漆漆的屋子,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你們倆這樣!小心天打雷劈,快進來!」老奶奶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歲,腳步輕盈地走了進去。
  喬以航見張知還躊躇,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這種情況,有危險的絕對不是我們。」
  「……」
  
  進了房間,才發現屋裡沒有外面看著那麼黑。
  客廳很小,只有香案,上面供奉著一大一小兩張黑白照。靈位在照片的前面,其中一個叫呂志安。
  喬以航仔細端詳那張大照片上的呂志安,發現從某個角度來說,竟然真的和他有幾分相似。
  「來,上柱香。」
  在喬以航和張知反應過來之前,他們手裡已經塞進老奶奶遞過來的三炷香拜了拜,並虔誠地插在香爐上。
  「他們會保佑你們的。」老奶奶認真道。
  喬以航目瞪口呆。他腦海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什麼情況?
  張知猛然會意,「他們是同性戀?」
  喬以航囧。
  老奶奶揮手道:「不是同性戀,就是一般的戀人。」
  張知、喬以航:「……」
  老奶奶自己又點了三炷香,在靈位前碎碎念。
  由於他們站得挺進,她又不避諱他們,所以他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她嘴裡呢喃著:「你們要保佑他們順順利利,不要被人發現,不要被人告發……」
  
  外頭的雨傾盆而下。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老奶奶給他們一人倒一杯啥都沒有的白開水,慢慢地講起往事來。
  故事的起因經過結果和喬以航想的沒什麼出入。就是一對相愛的同性戀人不被所有人理解,最後在壓力下雙雙自殺殉情。
  喬以航和張知並肩坐在屋子裡,聽著她用低沉的聲音講述著曾經發生的點點滴滴,明知道並不發生在這幢屋子裡,依然感到身上一陣惡寒。
  雨漸漸停了。
  雷陣雨總是如此,來得快,去得也快。
  張知和喬以航起身告辭。
  老奶奶沒有出來送他們,而是回到靈位前述說著什麼。只是這次她說得很輕,喬以航和張知聽了半天也只聽到:「保佑……保佑……」
  坐上車,抬頭看碧空如洗,道路在夾道的房屋中直直地延伸遠方,張知和喬以航心裡不知怎的,都有種移開大石的輕鬆感。
  車重新踏上旅程。
  老奶奶的屋子慢慢地消失在後視鏡中。
  喬以航突然開口道:「這個……有劇本嗎?」其實他更想問是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不能怪他這麼想,實在是因為太巧合了。他幾個小時前剛剛發現心裡頭那點不能說的小秘密,路上就冒出這樣一個老人,這樣一段故事。但是……張知怎麼知道他心理會起這些變化呢?
  張知彷彿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希望有,至少我現在可以知道這裡究竟是哪裡。」
  喬以航看著他的側臉,追尋著可能洩露的蛛絲馬跡。
  張知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你很在意那個故事?」
  喬以航心虛地別開眼睛,打了個哈哈道:「誰聽了這個故事都會起惻隱之心的。」
  「惻隱之心?」張知想了想,「什麼意思?」
  「同情。」喬以航想起他在美國長大,「但知道別人遭遇不幸的時候。」
  「害怕自己也遭遇同樣的不幸?」
  喬以航迅速用眼角掃了眼處在同一個水平線的臉,依然是鎮定自若,心裡頓時有些不爽快起來。
  這就好像兩個懷著鬼胎的人互相試探著對方懷的鬼胎是什麼樣子,最好能將對方的鬼胎一下子揭露出來。
  但張知的心情絕對沒有他的表情那麼鎮定。如果喬以航去握一下他的手的話,就會知道他手心裡冒著多少冷汗。從喬以航說張佳佳是他的夢中情人開始,他胸口就蘊藏這一股不能述之於口的怒火。直到老奶奶攜帶那段陳年舊事出現,胸口的那團怒火才逐漸清晰起來。而更清晰的卻是張識謙之前對他說的那段話。
  心中隱約能感到自己終究沒有反駁張識謙的緣由。但是只能到隱約了。思維的自我保護機能拒絕他的進一步深思。那段時間不停地練車,一方面是想盡早能夠拿到駕駛證,另一方面也有將進一步探究的衝動轉移到練習中去的意思。
  不過,堵不如疏。
  轉移的一時,轉移不得一世。
  胸口的怒火已經化作了一條名為慾望的龍,隨時想叫囂著突圍。而他對這種轉變,竟然是期待勝過擔憂的。
  「你說,」喬以航壓低聲音道,「那個老奶奶是不是有點詭異?」他的心思還在這上面打轉。
  「要不要現在回去看看那幢房子還在不在?」張知沒好氣地提議。呼之欲出的答案在他的打岔下,又膽怯地縮了回去。
  「不了。很多故事中倒霉的主角都告誡過,」喬以航沉聲道,「好奇心太旺盛,是沒有好結果的。」
  張知淡淡道:「那你就當做天意吧。」



  鬧彆扭(下)

  天意?
  那麼天意究竟是想說堅持沒有好結果,還是不堅持沒有好結果?
  喬以航自己跟自己較起真來。
  張知說完之後,表情一直很鎮定,除了一雙眼睛時不時地掃一眼右後視鏡……方圓半米的位置。
  喬以航被「不經意」掃到幾次之後,忍不住開口道:「最近還好吧?」
  「嗯。」
  喬以航暗自檢討。倉促找一個不能成為話題的話題,只會令原本僵持的氣氛更加冰冷。所以這次他在心裡頭刪選很久才選出一個比較安全,又不容易冷場的話題。「你哥和嫂子什麼時候回來?我想有空去他的畫廊看看。」
  張知的雙眼終於固定在眼眶中間位置,「過幾天。」
  「……」他不會不知道他們究竟準備去幾天吧?
  喬以航無奈地想,早知道還不如問問EF下一步有什麼計劃……雖然張知不知道的可能性也很大。
  「我哥臨走前,和我談了談。」
  「嗯。」喬以航應得有些謹慎。聯繫之間的傳聞,張識謙走之前和他談的很可能是張氏集團的繼承問題。
  張知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著痕跡地下滑了點。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到他原先握著的位置有濕漉漉的冷汗黏在上面。「如果我決定不結婚,他會提早和嫂子生孩子。」
  聽到的和想到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喬以航完全沒有準備,脫口問道:「為什麼不結婚?」
  張知沉默。
  喬以航領悟到了什麼,略感不自在起來。
  「他會支持我的任何決定。」張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當初張識謙的承諾和建議一股腦兒的倒出來。他只是感到這種傾訴的慾望,並且隨著慾望做了。「張家的家規是,不繼承家業,就要同意家族聯姻。想自由戀愛,就要繼承家業。」
  這個家規喬以航聽高勤說過,原本還覺得挺合理的。現在想想,擺明就是張家不想讓自己家的孩子餓死啊。
  繼承家業了,有固定資產有靠山了,餓不死了。
  同意聯姻了,有老婆岳丈也有靠山了,還是餓不死。
  他突然體會到想出這條家規的張家先人實在是用心良苦。
  道路漸漸到了盡頭,一條寬闊的馬路橫亙在前方。
  張知將車開上大馬路之後,路標就如雨後春筍般不斷在路邊冒出來。
  喬以航舒了口氣,「不知道下次來,還能不能找到這條小路。」他說這句話,純屬是感慨這段略帶離奇色彩的旅行。但是說出來之後,味道就有些變了。
  張知眼睛往左後視鏡一瞟。
  喬以航問道:「路還在嗎?」
  張知沉默了下,才緩緩道:「不在了。」
  「你別開玩笑。」喬以航說歸說,但眼睛卻一點都沒有往回看的意思。
  「真的。」張知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喬以航只覺一陣涼意從背脊竄起,從頭到腰這一部分都僵硬無比。
  「那條路好像被一條高架橋遮住了。」上高速公路之前,張知如是說。
  喬以航:「……」
  
  短暫的旅行結束了。
  喬以航在自家大廈出現在視線前的剎那,就忙不迭道:「停停停。」
  張知默不吭聲地將車開到他家大門前才停下。
  「拜拜。」喬以航下車的速度相當迅速。
  但更迅速的是張知發動車的速度。在門被關上的一剎那,車就開出了五六米。
  喬以航看看遠去的車尾,又看看身後空蕩蕩的街道,無言獨上樓。
  
  張知並沒有回家,而是將車開到轉角處停下,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起來。
  接電話的人顯然是跑著來的,說話的時候還有些氣喘,「嘖,你這通問平安的電話也太晚了吧?」張識謙笑瞇瞇地問。
  「你怎麼下定決心和嫂子過一輩子的?」張知將座椅調低,身體靠在椅背上,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
  「啊?」張識謙愣了下,沒想到他打來電話第一句就問得這麼深入而直接。「感情到了一定程度,當然就結婚了。總不能讓她被別人追走吧。你嫂子可是很搶手的。」
  張知好像只能聽到他想聽的部分,又接著問道:「那怎麼樣算感情到了一定程度?」
  「用體溫計量呀。超過三十七度就是發燒,得趕緊結婚來治。」
  「……」
  「其實就是感覺。每個人都不一樣。」張識謙頓了頓,試探道,「你和大喬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出問題。張知想了想,才緩緩道:「我這輩子就找一個人過。」他記得他媽曾經對他說過,張復勳當初收服他媽用的就是一句話——我應該在結婚前遇到你。
  每個人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誰才能保證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畢生最愛的人?
  他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對於愛情,他從來都很自閉。哪怕是叛逆的時候,他打架飆車什麼都玩,就是不玩女人。他恨張復勳當年的出軌,所以他告誡自己絕對不要重蹈覆轍。除非有一天,他能真正確定那個人是他畢生愛之所在,不然他絕對不會沾惹,也絕對不會給對方任何希望。
  但這個美好的願望始終是理論。
  當實踐來得這樣悄無聲息,他迷茫了。
  可以肯定的是,他對喬以航是有心動的。以前朦朦朧朧、下意識忽略和逃避的感覺在喬以航說夢中情人是張佳佳時,被赤|裸裸地揭了出來。如果不心動,他絕對不會氣憤。縱然不想面對,卻也不得不承認。
  而且這種心動是不同以往那短暫的、因為身體反應而產生的衝動。雖然是頭一次有這種感覺,但他依然不能保證這種心動能持續多久,也不能保證自己在未來是否會遇到另一個更心動的人。
  手機再度傳來張識謙的聲音,是一分鐘之後的事。
  「抱歉,剛才你嫂子讓我過去。」張識謙含糊地帶過為什麼過去的原因,接著道,「結婚是一輩子的誓言,當然只能對一個人說。至於是哪個人,可以說是緣分,也可以說是感覺和習慣。人雖然是群居生物,但很多時候還是需要自己獨立空間的。最主要的是,你能不能把那個人納入你的獨立空間裡。如果能,你就可以和那個人過一輩子了。」
  「不會再對別人心動?」
  張識謙靜默了幾秒,壓低聲音道:「怎麼不會?看到漂亮的稍微欣賞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心動歸心動,不能付諸於行動。結了婚之後,要在任何時候都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家庭,有了一份不能丟的責任感。這才叫男人。」
  盤旋在張知腦海中的迷雲終於被吹開了一小半,「那我怎麼知道能不能把那個人納入我的獨立空間呢?」
  「這。」張識謙很想說你自己感覺啊,但轉念一想,好不容易弟弟把自己當做又萬能又知心的哥哥,怎麼也不能破壞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他靈光一閃道,「這要看兩方面。」
  張知連忙直起身,要是手邊有紙筆,他現在肯定準備奮筆疾書。
  「第一,你能不能對他說你的心事。」
  「說心事?」張知想起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在做了。
  「第二,你能不能和他生活在一個屋簷下。」
  「這怎麼知道?」不知道生活在一個遊戲裡算不算?
  張識謙笑道:「這就要靠你自己了。」
  張知也覺得自己提的問題越來越像小學生,很丟臉,慌忙岔開話題道:「你和嫂子什麼時候回來?」
  「你要來接機?」張識謙眼睛一亮。
  「喬以航想去你的畫廊。」
  「兄弟之前的情誼也是很重要的。」張識謙苦澀道。
  張知道:「你希望我代替嫂子和你去蜜月旅行嗎?」
  「……」張識謙光想像就覺得惡寒不已。他很快轉移話題道,「月底。大概下個月畫廊會重新開張,歡迎你帶著你那位准蜜月對像出席。」
  掛下電話,張知將剛才通話的內容慢慢地在腦海中進行整理。
  許久。
  他看著後視鏡中自己不在猶疑不決的雙眸,有了決定。
  
  雖然遊蕩了一下午,但因為一直坐在車裡,所以喬以航並不覺得累。但和張知越來越詭異的關係卻讓他重新將遊戲束之高閣,轉而琢磨起顏夙昂和封亞倫等人的演技起來。儘管之前張知答案過他幫他一起琢磨角色,但是從他們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是自力更生比較保險。
  其實琢磨演技並不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顏夙昂和封亞倫挑的劇本都不錯,晚上坐在沙發上邊吃沙拉邊看電影實在是件愉快的事情。
  ——如果沙拉不定量就更好。
  由於睡前心情不錯,睡著後的夢境也很不錯,連帶他一大早被門鈴吵醒時心情也不太糟糕。
  直到他打開門,看到張知拉著兩大箱行李無辜地站在門外看著他。
  「早安。」張知笑得很燦爛。
  「……」




試居中(上)

  如果喬以航嘴巴裡含著心情指數計的話,那麼上面顯示的指數一定會先上下顛簸一番,然後飛流直下。
  張知見他沒反應,拉著行李準備往裡走。
  「等等!」喬以航下意識地堵住門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知道:「我開車過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門牌號?」沒記錯的話,他上次還因為不得其門而入而打電話抱怨。
  「問小周的。」張知不等他追根究底,就主動解釋道,「她的電話是我打到伊瑪特問的。」
  「……」喬以航撓了撓頭皮,順便用這點時間來理清自己的頭緒,「好吧。那麼現在來解釋下,為什麼你會一大早拖著兩個箱子出現在我家門口?」
  張知深深地歎了口氣道:「房東兒子回國了,我就被趕出來了。」
  「聽說租房之前都會有合約的。」喬以航臉上寫著大大的我不信。
  「嗯,她賠了。」張知厚著臉皮死守陣地不鬆口。
  「聽說你家就在本城。」
  張知又歎了口氣,「因為我之前和你上了新聞,父親很生氣。」
  喬以航想了想張復勳在婚宴見到他時的表情,的確不喜歡自己。但這能怪他麼?這明明是張知自作自受。而且他也是受害者,為什麼現在聽起來有點像狐媚惑主的妖姬?
  ……
  他被自己的形容狠狠得噁心出一身冷汗。
  「所以收容我幾天吧。」張知眼睛觀察著喬以航和門之間的縫隙,等待著一個衝進去的時機。
  「酒店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你這種無家可歸的人。」喬以航出了一身冷汗,思緒分外明晰,有條不紊地說道,「不要告訴我,你身為EF唱片公司的音樂副總監連住酒店的錢都給不起。」
  張知點頭道:「花光了。」
  喬以航瞇起眼睛。「你房東賠給你的錢呢?」
  「我沒收。」張知道,「我覺得她也不容易。」
  「……」
  在來之前,張知已經預料到要進這道門並不容易,但沒想到這麼不容易。對話了這麼久居然還停留在原地打轉。他心裡頭有些煩躁了,「在朋友落難的時候收容一下對方不是很正常的嗎?」
  如果換昨之前的任何一天,喬以航都不會這麼堅持。但經過昨天,他已經察覺到自己和對方心裡頭都有點兒貓膩了,要是還乖乖放他進來,這簡直和引狼入室無異!
  但是貓膩這東西是藏在蓋子下面的。只要沒揭開蓋子,就不好把它正大光明地提出來。
  喬以航進退維谷。
  看張知來勢洶洶的架勢,看來不撂狠話是打不退對方的。但是撂狠話吧,自己又有些不忍。畢竟貓膩還在身體裡面作祟,對著那張臉,他還真強硬不起來。
  他在這邊苦惱著如何拒絕,張知則在那邊思索著如何進攻。
  目前看來,哀兵計是不能奏效的了,或許要考慮另闢蹊徑?
  「我借你錢。」
  在張知沉思的時間裡,喬以航已經先一步調整好戰略,直接拋出直線球。
  張知臉色頓時一沉,「你當打發乞丐?」
  儘管張知發脾氣的次數不少,尤其是人妖事件剛被揭發之後,但冷不丁地冒出來,喬以航仍是被唬了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知聲音漸轉低沉,放低姿態道:「我只住一陣子。」
  喬以航:「……」這是典型的給一棒子又給一顆糖啊。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張知說了實話。
  喬以航摸了摸一夜長出來的小鬍渣,「你知道記者是無孔不入的。」
  張知雙眸頓時亮起來,道:「我會小心的。要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會負責的。」
  在這裡,負責可以有兩種意思。
  喬以航驀然察覺到自己鬆動的語氣,懊惱道:「我還是不明白,究竟有什麼事情非要你住到我的房子裡才能明白啊?」
  由於談話期間,喬以航的身體移動了數次,所以張知的目光能夠從他和門之間的縫隙中穿進去,看到那本放在桌上的劇本。「互相幫助。」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喬以航愣了下道:「啊?」
  「我答應過要幫你揣摩電影角色的。」張知道,「我發誓我住進來之後一定毫無保留的幫你。我相信,這個角色一定會幫你拿到最佳男主角獎的。」
  「我演的是配角。」
  張知並沒有把這點小小的細節失誤放在心上,繼續道:「你還記得作為交換條件,你答應了我什麼?」
  「去參加婚宴?」
  「作為我的好朋友參加婚宴。」張知發現軟的硬的真實的都無效之後,只好徹底胡謅。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有胡謅的歷史,以至於他不必艱難地另起一個頭,而是可以直接寫續集。「因為我父親對你和我鬧出緋聞非常不滿,所以我們更要證明,我們是真正的好朋友。」
  喬以航皺眉道:「我怎麼覺得它們因為所以的這麼彆扭?」
  「因為我在美國長大。」
  「所以?」
  「所以中文表達不清也是可以理解的。」
  喬以航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道:「……這句話難道不該是我說的?」
  「不客氣。」張知趁他不注意,側過身,拉著箱子,艱難地擠進門。
  喬以航被擠得退了一步,後知後覺道:「等等。」
  「謝謝。」
  「不是……」
  「你住哪裡?」
  「這間。」
  「那我住這裡吧。」
  「這是我的更衣室。」
  「沒關係,我不介意。」
  「……我還沒有同意你進來?」
  「難道你忍心趕我出去?」張知猛然頓住腳步,眼睛緊緊地望著他。他的眼睛透亮,即便在柔和的燈光下,依然晶亮晶亮的。
  喬以航看久了,就覺得意志力在不知不覺中瓦解。半晌,似認命似無奈地歎氣道:「你住客房吧。」他手指指向走廊最後的那間房。
  張知二話不說,拖著行李歡快地朝客房衝去。
  至少應該對屋主說聲謝謝吧?
  喬以航鬱悶地想。
  「謝謝。」張知在開門前,突然回過頭真心實意道。將心比心,他知道即使是朋友,要完全對他開放私人領地也是不容易的的。尤其還是一個認識時間並不太長的朋友。這樣想來,他們除了在遊戲中自己對小舟的關照和讓步外,在現實中,做出更多讓步的卻是喬以航。
  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為愧疚,那麼之後呢?
  這個問題張知還不能得到確切的答案,但無疑,這問題的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一塊香甜的蛋糕。無論是從外觀還是味道,都很爽口。
  客房不大,大概十平方米左右。設施齊全而簡單,兩扇門的白色大衣櫥,一點二乘一點八米的單人床,貼著床的床櫃上擺著一盞橘色的小床頭燈。書桌放在最角落,也是白色的,應該和床、衣櫥都出自同一系列。托福於勤快的鐘點工,這間房間雖然一直沒人住,但保持得很乾淨。
  「記得付……房租。」喬以航倚在門邊,邊刷牙邊道。
  張知回頭,「你剛才沒刷牙?」
  喬以航刷牙的動作僵住。
  「口氣很清新。」張知下評語。
  喬以航悶聲轉頭會洗手間去了。
  張知打開箱子,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他之前住的房子是張復勳買下來送給他的,所以根本不存在房東和合約糾紛的問題。所以他來的時候,基本上將一定用到、可能用到和未必用到的東西都一股腦兒搜刮來了。
  等喬以航刷完牙,洗完臉,整理完頭髮再來看,客房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桌上筆筒、手提電腦、鬧鐘……整個房間因為有了這些,變得有人氣起來。
  看著張知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掛進衣櫥,喬以航終於產生了一種要和人在同一個屋簷下過同居生活的真實感。身為房東,他例行公事地問道:「有什麼要幫忙的?」
  張知不假思索地問道:「我還沒有吃早餐。」
  「……」
  張知見他沒動靜,不確定地追問一句,「包食宿的吧?」
  「月租一萬!」喬以航獅子大開口。
  張知從善如流道:「如果你包我所有的吃喝用度,我可以把工資卡交給你。」
  喬以航囧囧道:「這算是我包養你,還是你包養我?」
  張知想了想道:「你可以當作兩個工薪階級的互相扶持。」
  喬以航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張知繼續掛衣服。
  喬以航很快回來,手裡還拿著紙筆。
  張知停下手看著他。
  喬以航皮笑肉不笑道:「那麼我們現在就來討論一下,『互相扶持』的具體方案!」




試居中(中)

  張知頭一回知道原來喬以航有當秘書的天賦。不過幾眨眼的工夫,那張紙上就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喬以航寫完,還特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遺漏之後才將紙條遞給他。
  張知接過來一看,先上下搜索一圈,確定沒有掃地洗碗這樣的粗活之後,才放心地仔細閱讀起來。
  「每月按時交租?」
  喬以航點頭,「必須的。」
  張知詫異地看著他,「你很缺錢嗎?」以喬以航現在如日中天的知名度,應該收入不菲。還是說,大多數的收入都被伊瑪特給吞了?
  喬以航道:「我缺一個把你掃地出門的理由。」
  張知撇撇嘴,繼續看,「洗手間的使用時間,凌晨一點到……」他吸了口氣,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道,「那如果我在一點之前想上廁所該怎麼辦?」
  「買個痰盂?」喬以航積極地出謀劃策。
  「……」張知將紙條揉成一團,「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具體的方案還是讓我們相處之後再決定吧。」
  喬以航瞪著他手中的紙團,「作為一個新入伙的房客,你的舉止為這個房子添加了很多不和諧因素。」
  「我會努力改進的。」張知敷衍地回答完,低頭看了眼上手錶,「你還不出發?」
  「出發?」喬以航愣了下。
  「你今天不是要去參加《神風音樂秀》?」
  喬以航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他參加《神風音樂秀》倒不是為了新出的專輯做宣傳,而是去當客座嘉賓,點評最近出來的新歌和新專輯。這個節目一般只請最近沒有歌曲打榜的歌手來做嘉賓,以保證公平性。
  「小周……」張知做了個你懂的手勢。
  「我去問下人事部,無理由開除助理需要賠償多少違約金。」喬以航丟下這句話,匆匆地跑去換衣服。
  等他換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張知手裡拿著車鑰匙站在門口。
  「我自己能開車。」喬以航道。
  張知點頭道:「我知道。走吧。」
  喬以航:「……」
  
  從出家門到車庫,喬以航反覆灌輸自己的車技除了舒馬赫之外,已經難逢敵手,絕對可以勝任從這裡開到電視台這一段微小的距離。
  張知在整個過程中都保持了非常合作的傾聽姿態,直到車門前。
  喬以航歎氣道:「就算你當我的司機,我也不會減房租的。」
  張知攤手道:「加房租也可以。」
  喬以航瞠目。
  張知理直氣壯道:「最近藝人的車禍事故太多,作為EF音樂副總監,我有義務監督你不犯同樣的錯。」
  「難道你就不會出錯?」他挑了挑眉毛,似乎在提醒那張還熱乎乎的罰單。
  張知並沒有如他的意,而是從善如流地點頭道:「也會犯錯的。但我不是藝人。」
  喬以航沒好氣道:「但我是,而且我還坐在副駕駛座上。」不勞煩那些媒體絞盡腦汁,他就能想像出可能會出現在報紙和雜誌上的聳動標題。
  張知無所謂地聳肩道:「最多出緋聞。」
  喬以航再度瞠目。
  張知幫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然後淡淡道:「談戀愛犯法嗎?」
  
  談戀愛當然不犯法。就算國內沒有承認同性婚姻,但也絕不會將同性戀打入犯法的範疇。
  但喬以航總覺得這個問題有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是哪裡呢?
  他腦海裡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直到《神風音樂秀》開始錄製的前一分鐘,他猛然醒悟過來——
  誰說他們在談戀愛的?
  
  《神風音樂秀》是當天錄製,第二天晚上播出。
  很多觀眾看完這期之後,紛紛表示喬以航的點評很給力。完全打破以往明星互相吹捧,不願意得罪人的常規。並且有觀眾預言,喬以航的未來必將成為一位鬼才音樂人。因為他擁有一顆難得的不羈的內心。
  那一夜,喬以航接到高勤的電話,被損得「通體舒爽」。
  高勤最後意猶未盡地總結道:「其實我說的也很有道理。」
  喬以航無奈地想,真難得他居然把他八輩子犯的錯都記得這麼鉅細無遺。
  「但有道理的話並不一定中聽。」
  喬以航良久終於憋出一句,「我衝動了。」
  高勤饒有興致地問道:「衝動的背後,肯定隱藏著一個充滿誘惑的原因。」
  「張知住在我家。」坦白從寬是喬以航和高勤相處之後得出的相處之道。與其有一天讓媒體曝光,然後陷入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的境地,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拉攏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對於坦白這件事,他潛意識覺得高勤的反應並不會激烈。當然,如果高勤的反應真的很激烈,並且主動將張知從他家裡趕出去,那麼他大概也可以鬆一口氣吧。
  高勤原本逗弄的興致顯然被這句話消磨得一乾二淨,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我記得有人說過,緋聞是假的。」
  「是假的。」對這點,喬以航很堅持。心動是心理上的反應,並不等於會形成長久的關係。
  「我明白了。」
  出於意料的,高勤並沒有追問過多的細節。
  喬以航不敢置信地問:「你明白了?」為什麼他還沒有明白,對方就已經明白了呢?「你知道他為什麼要住進來?」
  高勤道:「比起他為什麼要住進來,我更好奇你為什麼會放他住進來。」
  喬以航中氣不足地回答道:「他被房東趕出來,我總不能放他一個人流浪在外吧?」
  「是這樣麼?」高勤問得意味深長。
  喬以航慶幸這只是個電話,不然高勤一定會看到他臉上那遮也遮不住的尷尬。
  「下禮拜《黑白之間》開機儀式。連覺修說劇本有稍微的改動,他這幾天應該會過來再和你討論一下。當然,你的表現極可能造成角色戲份的增加或減少。希望你這幾天的苦修沒有白費。」
  喬以航放下電話,起身到洗手間。
  與人齊高的鏡子清晰地反映出他的身材——與之前無異。
  張知正好從房間裡出來,看他傻乎乎地站在鏡子前,疑惑道:「你幹什麼?」
  喬以航鬱悶地看著他,「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我看上去瘦一點?」
  張知想也不想道:「把臉色塗黃。」
  「我晚飯不吃了。」
  「我打包了披薩。」
  「……不吃。」
  張知抱胸道:「聽說人餓過頭會浮腫。」
  喬以航的手朝浴缸一比,「聽說人被淹死的話,也會浮腫。」
  張知道:「把一個餓著肚子的人丟進浴缸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
  
  為了抵抗腹中飢餓,喬以航決定上遊戲打發時間。
  這段時間張知也很少遊戲,等級已經被甩出前三十名。
  喬以航看到自己上線沒多久,戰魂無極也上來了。
  【私聊】
  戰魂無極:老婆。
  小舟:……
  一想到那個叫老婆的人就隔著一道牆,喬以航就覺得好像被偷窺似的渾身不自在起來。
  戰魂無極:去做夫妻任務?
  小舟:我去採藥。
  戰魂無極:我陪你。
  小舟:不用。我一個人去就好。
  戰魂無極:好吧。
  戰魂無極:你去哪裡採藥。
  小舟:蒼碧山。
  戰魂無極:好巧,我也要去那裡練級。
  小舟:o(╯□╰)o那裡的怪不適合我。
  戰魂無極:人適合就好。
  小舟:……
  喬以航頭皮開始發麻。
  
  【私聊】
  水仙和尚:/(o)/~~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你們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小舟:說明你死了太多次。
  水仙和尚:陪我刷副本吧。
  小舟:(o)我?
  水仙和尚:你不來,戰魂也不肯來。
  水仙和尚:這年頭,找個蹭分的人不容易啊。
  小舟:你太閒了。
  水仙和尚:/(o)/~~我蹲在這裡是為了等你們啊。
  水仙和尚:我怕沒有熟人在這裡給你們當聯絡員,拉感情,你們遲早有一天會淡出遊戲的。
  喬以航愣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上遊戲的時間已經在一步一步地減少。或許是因為熟悉了遊戲的規則,或許是因為在遊戲中他不再是那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身份的傻乎乎小舟,又或許是……遊戲中最讓他牽掛的人已經走進了現實。
  對他來說,除了身為戰魂無極的張知以他所料不及的方式闖入生活之外,其他人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們認識的是小舟,一個有點笨拙和天真的女孩子。
  等有一天,他們聯絡得越來越少,那麼分別將是順理成章,就如小學同學,中學同學……
  總之,如水仙和尚所言,或許在某一天,他真的會忘掉賬號,然後順手在清理電腦的時候刪掉遊戲,然後將這段時間的遭遇放進回憶裡。等著某天回顧往事的時候,翻出來感慨感慨。
  
  【私聊】
  水仙和尚:你是不是感動了?
  水仙和尚:如果感動了,就陪我來刷副本吧。
  水仙和尚:不給蹭分,還要我去給他們蹭分的日子實在太難捱了。
  水仙和尚:我是嬌花,不是叫花。他們怎麼能這麼摧殘我,讓我當血牛?
  水仙和尚:/(o)/~~我就是稍微牢騷了幾句嘛,別不理我。
  水仙和尚:我只是芳心太寂寞。
  小舟:-_-|||坐標。




試居中(下)

  小舟和水仙和尚會合,各自打坐。
  大約兩分鐘後,水仙和尚忍不住了,率先發來消息。
  【私聊】
  水仙和尚:o(╯□╰)o為什麼戰魂還沒來?
  小舟:你喊了嗎?
  水仙和尚:喊了。
  水仙和尚:難道是內容不夠驚悚?
  他發完這條消息,就又沒反應了。
  喬以航刷了N個問號,都是石沉大海。
  
  【私聊】
  戰魂無極:我和天斗談點事。
  小舟:和尚給你發消息了?
  戰魂無極:看到了。
  戰魂無極:一會兒我會和他去比武場好好聊聊的。
  小舟:……
  
  【私聊】
  小舟:你對戰魂說了什麼?
  水仙和尚:沒說啥。
  小舟:(o)
  水仙和尚:真沒說啥。
  小舟:?
  水仙和尚:就說了兩個字。
  水仙和尚:私奔。
  小舟:……
  水仙和尚:/(o)/~~我這不是為了激勵一下他嗎?要知道太平淡的愛情容易疲軟,我這是犧牲自己來給你們婚姻加點興奮劑啊!
  小舟:(o)這麼說來,我還要謝謝你?
  水仙和尚:甭謝。
  水仙和尚:給戰魂吹吹枕頭風,讓他一會兒手下留情就行。
  枕頭風三個字讓喬以航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張知躺在床上,自己撅起嘴巴,對著他的耳朵拚命吹啊吹的情形。
  「……」
  小舟:刷副本吧。
  水仙和尚:我再叫幾個人,去刷鬼窟。
  小舟:好。
  過了會兒,三個名額陸陸續續到齊。
  水仙和尚臨時召集的人馬水準果然參差不齊。
  魔教出身的龍女不轉世,才十九級的新街大馬哥,和來自中立門派青城的花間一直跌。
  【隊伍】
  水仙和尚:大家互相認識認識。認識完了,我們就上戰場。
  龍女不轉世:咦?小舟,你怎麼沒頂戰魂老婆的稱號?
  小舟:頭銜太長太重,頂著累,所以收起來了。
  龍女不轉世:O(_)O哈哈~是怕他的仇人砍你吧?
  小舟:……
  水仙和尚:很好。大家自我介紹完畢,我們出發吧。
  新街大馬哥:和尚。你說帶我升級就是來這裡?
  水仙和尚:是啊。
  新街大馬哥:你熊!我才十九級,來這裡等於投喂。
  水仙和尚:你對自己要有信心。就算你對自己沒信心,也要對自己包袱裡的紅藥有信心。我不是讓你多買了嗎?
  新街大馬哥:咱換個地方行不?
  新街大馬哥:等級低點的副本。
  水仙和尚:小號沒有否決權。這事我們四個常任理事說了算。我代表我、小舟和龍女投贊成票。花間你說?
  水仙和尚:不說?
  水仙和尚:等於棄權,我們進去吧。
  
  大馬哥沒辦法,只好跟著他們幾個進門。
  儘管進去之前,水仙和尚沒做什麼戰術指示,但喬以航還是下意識地重點關注大馬哥的血條。他那條紅槓槓雖然和其他人的一樣長,但特不經耗,往往被怪打到一下,大半血就沒了。
  喬以航只好不停地將各種加血技能丟在他身上。
  龍女和和尚很勇猛,第一輪怪差不多被滅,只剩下清場工作。
  【隊伍】
  花間一直跌:和尚,別起伏我打字慢。
  突然冒出的話,喬以航看了兩遍才領會「起伏」=「欺負」。
  新街大馬哥:兄弟,你反應弧線太長了。
  龍女不轉世:我一直都說你發表情就好。
  水仙和尚:小舟,你知道他為啥叫花間一直跌嗎?
  小舟:該不會原先想取的是花間一隻蝶吧?
  水仙和尚:(*^__^*)嗯!後來因為那五個字也是好不容易打出來的,他懶得再刪掉重打,所以就一直跌一直跌了。
  小舟:……
  物以類聚啊物以類聚。
  他早該想到水仙和尚找來的人一定都是奇人異士。
  
  一行五人磕磕絆絆地繼續挺進。
  期間,大馬哥壯烈了兩次。第三次因為隊伍太深入,他一個人駕著十九級小號闖不進來,終於暴怒,立刻換了八十幾級大號殺回來。之後,隊伍的進攻速度明顯加快。充當血牛的水仙和尚光榮下崗,跟在他屁股後面當小弟。
  喬以航因為是奶媽的角色,所以一開始就受到重點照顧,通常是前方道路掃清,他才悠哉悠哉地走上去,給所有人加點血,給予些精神鼓勵。
  隊伍磨磨蹭蹭終於磨到最後,大BOSS隆重登場。
  五個人雞血地衝上去……
  最後留出一地的雞血。
  壯烈犧牲之後,五個人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躺在地上做戰後檢討。
  【隊伍】
  水仙和尚:強強,你一開始就要用定身術定住他啊!
  強強就是小馬哥大號的小名。
  強中自有強中手:我藍不夠,只能省著點用。
  龍女不轉世:你之前不說?我有啊。
  強中自有強中手:之前不是殺紅眼了嗎?
  水仙和尚:小舟?
  小舟:唔。
  水仙和尚:戰魂什麼時候來啊?我們太需要他了!
  龍女不轉世:關鍵時刻,男人都歇菜了。巨靈神也是!
  小舟:巨靈神?
  水仙和尚:龍女是巨靈神的老婆。
  龍女不轉世:遊戲裡的,現實中是表姐弟。
  小舟:我去問問。
  水仙和尚:o(╯□╰)o不用問了。他們的關係是鐵板釘釘的。
  小舟:-_-|||我去問戰魂什麼時候好。
  水仙和尚:( ^_^ )/~~早去早回。
  
  【私聊】
  小舟:?
  戰魂無極:天斗要走了。
  小舟:啊?
  戰魂無極:落雪無音預產期將近,醫生說不太穩定。天斗就退出遊戲了。
  小舟:哦。
  小舟:這是正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喬以航依然忍不住悵然地歎了口氣。
  無論是堅守在遊戲裡的水仙和尚,還是決定離去的天鬥,都證明遊戲中結成的緣分是多麼短暫。天斗和落雪無音婚宴的輝煌還沒有過去多久,他們兩人卻要雙雙歸隱,走入現實常軌。
  戰魂無極沒有回消息。
  喬以航正想再發個問號過去,一抬頭去看到張知正倚在門邊,抱胸看著他。
  「你……」喬以航想了想才道,「不去幫忙?」
  張知道:「我幫不上。我拒絕了當下任會長。」
  喬以航微訝。因為在他印象中,他和天斗的關係是很鐵的。當初落雪無音鬧彆扭,他還特地趕過去給兩人當和事佬。
  「以後,我上遊戲的機會也不多了。」張知道。
  喬以航道:「因為EF的事?」
  「嗯。」張知放下雙手,□褲袋,「而且我復學了,不過是遠程教育。」
  喬以航揚眉,「恭喜。看來我印象中那個一天到晚守在電腦前,抱著遊戲過日子的戰魂小朋友要長大了。」他這句恭喜發自肺腑。儘管遊戲裡的離別讓他若有所失,但他和天斗一樣,如果遊戲和現實讓他選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正因為心中已經分清孰輕孰重,所以看到張知能夠從遊戲中解脫出來考慮起現實中的事,他才由衷感到高興。
  張知瞇起眼睛,「這就是你對我的印象。」
  喬以航轉了轉眼珠,「在沒有遇到真人之前……是的。」
  「遇到真人之後呢?」
  「啊!」喬以航攤開手,「原來那位不是小朋友,是大朋友。」
  張知走到他的書桌前,雙手撐在電腦屏幕的兩側,身體微微前傾,雙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我會讓你徹底刮目相看。」
  喬以航嘴角終於露出笑容,「難道你不是一直在做?」對於小朋友,給完鞭子之後還是要給一顆糖安撫安撫的。
  果然,張知的表情好看許多,「從小朋友到大朋友?」
  喬以航笑著調侃道:「按照這個速度,我想很快能幫你慶祝成年了。」
  張知打蛇隨棍上,「你知道我的生日嗎?」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
  張知直起身,單手成拳,放在嘴巴前乾咳一聲道:「我的身份證好像放在錢包裡,就在臥室的桌面上。」
  「現金呢?」
  「……銀行裡。」
  喬以航道:「恭喜你,你的錢包暫時不會有第二個人的指紋。」
  張知瞪著他。
  喬以航一臉無辜。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張知突然皺眉道,「你當初為什麼寧可派小周假扮自己,也不願意離開遊戲?」
  喬以航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你知道我曾經在遊戲裡被人肉過吧。」
  張知道:「事實上,我對你重回遊戲,而且沒有換服一直都保持著高度敬意。」
  「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小周很安全?」就算他沒有進入EF公司,以小周經紀公司助理的身份,曝光幾率也比普通人高得多。
  喬以航道:「其實我希望的是見光死。這樣也可以避免黑客的二度光臨。」
  張知恍然,「你怕又被人肉?」
  喬以航道:「當初人肉我的那批人之前就在天道有常。」
  張知皺眉道:「是麼?」
  喬以航見他眼露冷意,怕他惹出事端,連忙道:「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就讓它這麼過去吧。」
  張知撇了撇嘴角,顯然還有些不甘心。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事業和學業啊。」喬以航把話題撈了回來,「還有我的角色。」
  張知道:「放心,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遊戲中——
  【隊伍】
  水仙和尚:/(o)/~~小舟,你回應我一下啊。
  水仙和尚:為啥戰魂沒找來,小舟魂又丟了呢?
  
  【世界】
  水仙和尚:戰魂無極!小舟!你們兩人世界太久了吧!!!
  帥帥帥:你想第三者插足?
  水仙和尚:(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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