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0日 星期三

沒有來世 BY bufobufo



Chapitre 1.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除了驚異,還是驚異。
  頭頂上面是花紋繁複的床罩,透露著一股奢華的氣息。
  緩緩動了一下自己的手,居然是可以動的,而且非常真實地感受到身下柔軟舒適的被墊。
  他皺了皺眉頭,不知是不解,還是不滿。
  他坐了起來。
  肩膀上立即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不由得輕輕「啊」了一聲。
  頓時有一聲尖叫在附近響起:「哦,光明神哪,他醒了!」
  「我早就說過了,傻子有傻福,梅蘭妮你根本不用擔心!」這是個滿不在乎的男聲。
  「可是你們畢竟是在我家做客,如果出了什麼事情,我可是要負責的!」前面那個女聲說,「琳達!去倒些清水來給三少爺喝!」
  「不用麻煩了,」那個男聲說,「時間也不早了,既然他醒了,我就帶他回去了。」
  有一個人影遮在了他的上方,他看到一張年輕的臉:「走了凱文,磨磨蹭蹭地幹什麼?我們得回去了!」
  
他一聲不吭地爬起來,聽話地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跟著那個年輕的男子走出這個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房間。
  一路上他一直覺得頭暈呼呼的,好像做了一場沒有結局的夢。
  「別讓媽媽看出來你受了傷,」他身邊的男人用並不友好的口氣聒噪著,「雖然如果你不主動在她面前脫光衣服的話她壓根不會注意到你的肩膀。可是你最好還是別表現出什麼反常,你知道我討厭她的大驚小怪。」
  他安靜地坐在馬車上,一邊聽著身邊的聲音一邊茫然。
  這應該,只是一個夢吧。
  他們下了馬車,走進一幢高大的別墅。這個建築和剛才那個一樣的豪華奢侈,不,可能更勝之。到處都是金壁輝煌的修飾和價值連城的裝飾品。
  「媽媽我們回來了。」身邊的男子說。
  他看見樓梯上倚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士。
  「噢,你們回來了,我的孩子。」那位夫人說,「去休息一下,待會就可以吃晚飯了。」
  她對著他身邊的男子微笑:「傑克,我親愛的,今天有你喜歡的起司蘑菇燴牛排。」
  「您真是太好了!」他身邊的男子像個小孩一樣高興地說,「那我先回房間了。凱文,我們走。」
  他站在原地發呆,直到男子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拉住他,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和他說話。
  「凱文你在搞什麼?」男子惡狠狠地小聲說,「又沒有傷到腳,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
  他被男人拉進——確切地說是扔進一個房間,肩膀因為他的大力愈發燒灼般地疼了起來。
  那個房間並不像外面那麼奢華,而是比較簡單,簡單得讓他覺得有些真實。一張床,一個衣櫥,一個床頭櫃上面有一盞燒了一半的蠟燭和一個空空如也的杯,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他走過去,衣櫥上面鑲著的鏡子印出他的臉:平淡無奇的五官,略微偏瘦的臉,紅褐色的發,黑色的眼珠。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整個人看上去高大而健康,就像普通的15歲男孩那樣。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呆了半晌。
  那個叫傑克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進來,看到他傻傻地對著鏡子發楞,嘲笑了幾句,然後拉著他出了房間,到了餐廳。
  仍然是拉著他肩膀受傷的那一側。
  他機械地坐下,機械地吃飯,機械地喝咖啡,機械地回到臥室。周圍的人對他的不發一詞和任人擺佈似乎習以為常。
  臥室裡的蠟燭已經點燃,搖曳著在小小的光明周圍投下更多的黑暗。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靜靜地看著。這隻手年輕,有力,附著薄薄的繭子,指骨分明,手掌上的紋路清晰地糾纏著。
  無聲無息中,一團藍色的火焰從他手心冒出來,焰心透著白色的焦灼,發出輕微的「絲絲」。
  他突然覺得手心裡如此冰冷。
  冰冷得真實。





Chapitre 2.



  「今天得去瑞米特家的晚宴,凱文你可別再做出什麼丟人的舉動了。」雷蒙德夫人說,她白嫩細膩的手拿著小匙在咖啡杯裡優雅地輕輕搗動。
  他不吭聲,只是捧著自己的杯子發呆。
  杯裡的液體滲過那一層隔閡微微透出熱量在他手心裡。
  雷蒙德夫人不滿地看著他,將眼光轉向另一個兒子。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帶他去,」她有些責怪地看著傑克,「我真擔心他會再次讓我們雷蒙德家族蒙羞。」
  「不會的,媽媽,」傑克有些虛偽地笑著,事實上他正在打算把這個癡傻的弟弟帶過去作為朋友們逗樂的玩具,「我和梅蘭妮他們都會照顧他的,畢竟在這麼快樂的時候把弟弟一個人關在家裡實在是太殘忍了。要知道,明天我就要到普蘭頓去了呢,那就要一年見不到凱文了。」
  「傑克你真是太懂事了!」雷蒙德夫人慈愛地對著次子微笑,隨後又把帶著一點怨恨的目光投向幼子,「真不明白為什麼凱文居然一點魔法天賦也不會!哦,一個不能上普蘭頓魔法學校的兒子,這真是雷蒙德家的恥辱!」
  「媽媽!」傑克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這樣的抱怨,「您不用自責,大哥和我都會成為帝國最優秀的魔法師的,這不是您的家族血統的問題!」
  雷蒙德夫人歎了一口氣:「如果凱文也像你這樣聰慧伶俐就好了。」
  同一張桌子周圍,一對正上演著母子情深,而多餘的那一個則默默地坐在一旁,除了承受母親偶爾的責怪,漸漸被視為無物。
  手裡杯子的溫熱慢慢冷了下去。
  晚上的宴會雖然規模並不大,但是魔法世家瑞米特家族的宴會怎麼可能和豪華奢侈脫得了關係?且不說各種精巧華麗的裝飾,單是寬敞的大廳裡全是衣著華貴的貴族,包括不少著名的魔法家族的成員,這一點就不是普通的貴族宴會可以比擬的。
  「雷蒙德夫人,親愛的,您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還有你,傑克,梅蘭妮可等了你好久了,聽說你正在教她加速火球是不是?真是聰明的孩子。」
瑞米特夫人熱情地招呼著,只是在看到凱文的時候臉上表情微微一僵, 「啊,凱文也來了, 那也跟著年輕人們一起去玩吧!」
  傑克頗有風度地向瑞米特夫人行了禮,然後在凱文背後偷偷壓著他也盡了禮數,忙把他拉離了兩位夫人身邊,留下自己的母親和瑞米特夫人周旋。
  他被拉著離開了人聲沸騰的大廳,到了瑞米特家幽靜的花園。他的兄長有些迫不及待地拉著他,腳步甚至有了奔跑的速度。
  他跌跌撞撞地跟著。
  花園裡幾個年輕人正等著,看到他們來了便起哄起來。
  「哈哈,終於把你那個傻蛋弟弟帶來了啊,」一個年輕人說,「你媽媽沒有攔你嗎?」
  「媽媽希望他通過和各位魔法天才的接觸可以讓他也沾上點魔法天份,」傑克譏笑道,「打算玩什麼,我的朋友們?要不要拿他繼續練加速火球呢,梅蘭妮?」
  「不要了,」上次見到的那個女孩子皺著眉說,「上次他就笨得受傷了,還得給他包紮,真麻煩。而且今天要是弄得太大被媽媽他們發現了就不好了。」
  「其實我們也不用欺負這麼可憐的孩子,」一個男子說,「只要看看他這傻樣也算開了眼了,哈哈哈!」
  「就是啊,傑克你怎麼有這麼個弟弟!」另一個男生也笑著說,「跟你真是天壤之別,不會是撿來的吧?」
  傑克將手搭到凱文的肩上,惡意地在他受傷的部位下狠勁捏了兩下,聽到凱文「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才滿意地鬆了手。
  「你可別瞎說,他還真是我親弟弟,」傑克笑嘻嘻說,「只是火神將雙份火魔法的天份賜予了我,卻忘了他而已!」
  另一個他沒有見過的女孩說:「可憐的孩子,我看不止是火神,智慧女神恐怕也忘了他了吧!」
  眾人哄笑起來。
  「我們走吧,待了這麼久也餓了,這個傻子就讓他待在這裡好了。」一個男生說,「傑克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什麼?」傑克笑著說,「家族的恥辱餓肚子麼?」
  他又在凱文的肩上用力按了一下,凱文猝不及防,劇痛之下竟摔倒在地上。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接著擦過他的身邊走了出去,向著那明亮而溫暖的大廳。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冰涼的夜光被地面反射上來,印著慘淡的影子。
  良久,他才緩緩解開自己的衣服。左肩上多日未換的白色繃帶已經一片暗紅。
  他褪下繃帶,就著月光看自己肩膀上的傷口。一片血肉模糊,裂開的傷口就像一隻醜陋的獸,猙獰地笑著。
  他定定地盯著那個可怕的傷,臉上並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似乎是這裂開的肉流出的血根本不是他的一樣。
  他的右手隨意地翻起,一點紅色的火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手心中,在一片夜色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他毫不在意將那小小的一團火按到自己受傷的肩膀上。「吱——」的一陣輕響之後,他移開了自己的手。
  肩膀上的皮膚猶如從未受過傷一般,平滑完整得像一個幻覺。
  他從容不迫地重新穿好衣服,拿著可以丟棄的繃帶站起身來,穩步走向人氣聚集的大廳。
  慘白的月光在他身後留下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Chapitre 3.

  夜色掩蓋了欺凌和失德,也掩蓋了其他。
  花園裡那些本來就茂密的叢林,在陽光下就可以為情人們提供幽雅安靜的場所;在夜幕的協助下,兩個原本在任何場合都會受到萬眾矚目的身影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我剛才看到的是真的麼?」一個清朗的聲音說,帶著一點不確定。
  「恐怕是真的,」另一個聲音說,充滿平定人心的包容和堅強,「我也看到了。」
  「可是……那是一個火系魔法!」第一個聲音有些驚疑不定,「就算是我這種不懂魔法的人都能看出來那是火魔法!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確實做到了,」另一個聲音回答道,「他用一個火系魔法治癒了自己,而且沒有吟誦,完全是默發魔法。」
  那個清澈的聲音突然低低地笑了:「真是有趣,光明神的威信又要被降低了呢。」隨後他用開玩笑的口氣問道:「那個人是誰?我聽到他們叫他傻子和啞巴?」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應該是雷蒙德家的幼子,凱文*雷蒙德。」比較平穩的聲音回答道。
  「就是那個被火神遺棄的凱文*雷蒙德?」第一個人想了想,「那個沒有任何火魔法潛能,魔法世家的恥辱?」
  「恐怕是的。」他的同伴也不由得帶上了一點笑意的口吻。
  「真是有意思啊,」第一個聲音意味深長地說,「那麼,就讓這個進不了普蘭頓魔法學院的魔法白癡到魔法界的聖地去體驗一下生活吧。」
  「好。」第二個聲音說,帶著不為人所知的溫柔。
  而此刻,燈火通明的大廳裡,入座的賓客們目光齊齊聚焦在這個遲到的年輕人身上。
  「噢,我的天哪,」雷蒙德夫人用一隻手摀住臉,「傑克你怎麼不看好他!居然在這種時候遲到入席!」
  「我不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傑克用可以殺死人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弟弟——他怎麼找到通往這裡的路的?
  主席上的瑞米特夫人連忙招呼他,試圖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啊,凱文,快過來坐吧!」隨後對管家吩咐道:「還不快在雷蒙德夫人身邊給年輕的雷蒙德先生加個座位!」
  凱文獨自一人站在宴席前,所有的人幾乎都認出了這是雷蒙德家的傻瓜兒子,都露出了憐憫和理解的笑容。
  「不用麻煩了,夫人,」凱文緩緩說道,「角落裡還有空位,我坐在那裡就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傑克和雷蒙德夫人。這是凱文第一次開口說這麼多的話。
  然而凱文還沒有說完,他微微點頭示意,繼續道:「遲到這麼久入席是我的失禮,但是我不得不說,夫人您的花園裡精巧的設計和迷人的景觀留住了我的腳步,使得我忘卻了時間。希望這樣的理由能夠讓您減輕對我的失禮的不滿。」
  全場嘩然。傑克手裡的叉子不知什麼時候「噹啷」一下掉到了盤子裡,雷蒙德夫人則用看一頭魔龍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小兒子。
  他這一番解釋,無論是他的儀態還是用詞,都非常完美,不僅完全符合貴族的禮儀,甚至可以說,像這樣15歲的少年,即使出身豪門,也做不到這樣的無可挑剔。
  「啊,這完全沒有關係,」瑞米特夫人很快反應過來,「那麼請入席盡情享受美食吧。」
  「謝謝您的寬容和款待,夫人。」凱文又是微一鞠躬,穩穩走到最角落的座位做了下來。
  眾目睽睽中他非常平靜地進餐,每一個動作都文雅而標準,完美的貴族做派。餐桌上客人們逐漸恢復了正常,開始愉快地進食,並時不時地將目光投向這個今晚的話題人物。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凱文微微閉攏了眼睛,將雷蒙德夫人和傑克看怪物一樣的目光阻隔在自己的視覺之外。
  然而傑克終是忍不住了。
  「凱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顯得有些憤怒,「難道你一直是很正常的,故意裝成傻子嗎?」
  雷蒙德夫人也斥責道:「凱文,難道你一直在騙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智力低下,你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突然說話?」
  他沒有回答,只是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傑克和雷蒙德夫人一路上廢了不少口舌,傑克甚至想在這張平淡無奇的臉上打上一拳來恢復他的反應,考慮到母親在場而作罷了。凱文始終沒有再說話,好像他在宴會上的表現只是曇花一現。
  滿腹疑慮和憤怒的雷蒙德母子帶著凱文下了馬車走進自己的府邸,卻看到管家急匆匆地跑上前來。
  「發生了什麼事?」雷蒙德夫人問。
  「馬爾蒂亞伯爵閣下來訪,已經等候多時了。」管家報告道。
  雷蒙德夫人的臉立即變了:「什麼?馬爾蒂亞伯爵閣下!在等我們!天哪!你有沒有好好招待他?」
  「當然,夫人,我請他到了書房,用最上等的茶和禮數招待了他,就算不入這位大人的眼,至少不會失禮。」管家急忙安撫道。
  雷蒙德夫人看了傑克一下,強自鎮定下來:「好吧,我去見伯爵閣下,傑克,你把凱文帶上臥室。」
  「可是夫人,」管家戰戰兢兢地開口,「伯爵閣下指名要見凱文少爺!」





Chapitre 4.

  雷蒙德夫人帶著兩個兒子進入書房的時候,坐在茶几旁的的黑髮男子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三人便站了起來。
  「晚上好,夫人,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年輕男人行了個禮,「然而我的時間緊迫,恐怕只有今晚能夠來,希望您諒解。」
  「希望得到諒解的應該是我,尊敬的伯爵閣下。」雷蒙德夫人回了一個屈膝禮,「非但沒有能夠迎接您,還讓您久等,真是過意不去。」
  伯爵點頭示意:「您太客氣了,是我未先告知便貿然來訪,失了禮數。」
  雷蒙德夫人臉上掛上一個客氣的笑容:「不知道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伯爵也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如果您允許的話,我能不能和令郎凱文*雷蒙德先生談談?」
  雖然早就從管家那裡得到了消息,但聽到伯爵本人說出這些仍讓雷蒙德夫人震撼不已。
  「您……要和凱文談?」她掩飾不住自己的驚異,「您沒有弄錯麼?不是傑克,而是凱文?」
  「是的,夫人。」伯爵禮貌地說,語氣卻透露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啊,那個……當然,當然可以!」雷蒙德夫人有些不知所措,「那麼,希望他不會冒犯您……我和傑克先告退了……」
  她拉著傑克有些狼狽地逃出書房,後者偷偷向凱文投去一個嫉恨的目光。
  「凱文*雷蒙德?」書房門關好後,伯爵轉向剩下的少年,「你好,我是維克特爾*馬爾蒂亞。」
  凱文靜靜地看著他。
  馬爾蒂亞伯爵大概二十歲出頭,黑色的頭髮梳得非常整齊,年輕的臉龐顯得很是俊朗,光滑的額顯示出寬容,挺拔的鼻樑和堅定的唇透露著頑強和忠誠,一雙明亮的藍眼睛隱隱透著智慧和幹練的光芒。他身材高大而修長,在妥帖的服飾下藏著的是強健有力的軀體,生命的魅力在這個年輕而高貴的靈魂身上悄悄散發出來。
  凱文所不知道的是,這位年輕的馬爾蒂亞伯爵是同樣年輕的雷昂一世眼裡的第一得力大臣,在帝國中的地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和皇帝十幾年的友誼使得二人之間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和默契。兩位年輕的帝國掌權者正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這個古老帝國的一切。
  伯爵對他的毫無反應半點也沒有不悅,而是繼續說道:「您的父親,著名的火系魔法師雷蒙德先生正在為帝國的平安作出貢獻。您的兩位哥哥已經進入大陸最著名的普蘭頓魔法學院進行學習;而現在,輪到您享受最高等的教育的權利了。」
  他頓了一頓,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普蘭頓魔法學院的入學通知,您明天就可以和您的兄長一起入學了。」
  凱文看著馬爾蒂亞伯爵好久,問道:「為什麼?」
  這沒頭沒腦的問句伯爵居然聽懂了:「因為您很有才華,將來一定能夠成為帝國的生力軍。」
  凱文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微微出現了變化,平平的嘴角稍稍向上翹了一些:「您在取笑我嗎?」
  「您誤會了,我沒有半點取笑您的意思。」伯爵說,「或者我可以告訴您,讓您入學普蘭頓魔法學院並不是我個人的意思。」
  凱文盯著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審視了一會兒:「那麼,是誰的意思?」
  伯爵微笑,英俊的臉上頓時有了一種難以描繪的柔情:「這是帝國的未來決定的,您將成為帝國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帝國。」凱文輕聲重複道。
  「是的,帝國。」伯爵點頭。
  「您很年輕。」凱文說,「而我已經老了。」
  伯爵微微一怔:「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凱文說。
  「普蘭頓的環境至少會比國都好,」伯爵道,他的聲音很誠懇,「至少那裡沒有貴族的宴會來煩您。既然這裡的生活並不怎麼平靜,您為什麼不換一個環境嘗試一下呢?」
  凱文思索了一會兒。
  「好吧。」最後他說。
  年輕的伯爵臉上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使得他臉部的線條都柔和起來:「太好了。相信您在那裡會有所收穫。」
  凱文不置一詞。伯爵也不以為意,仍然禮貌地向他打了招呼以後走了出去。
  他拿起那份文件略微看了看。這時門開了,進來的是喜憂參半的雷蒙德夫人和面色鐵青的傑克。
  「凱文親愛的,伯爵大人說要送你到普蘭頓去!哦,天哪,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親自來通知你入學!」雷蒙德夫人一副還沒有接受現實的樣子。
  傑克沉著臉瞪著他:「你真是好運,生在雷蒙德家,換了別的家族怎麼可能讓你這樣的人進普蘭頓學院!到了那裡可別給我和大哥丟臉!」
  他拿著那份入學通知,平靜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出了書房往自己的臥室走去。留下母子兩人在書房裡大眼瞪小眼。




Chapitre 5.

  五天後,雷蒙德家的馬車停在了普蘭頓學院門口。雷蒙德家的二少爺和三少爺下了馬車,拿著行李走進了學院。
  一路上傑克對凱文百般欺凌,然而後者似乎真是個白癡一樣,對此毫無反應,若不是傑克親眼見到宴會上凱文的表現,真會以為他自始至終都是個傻子。
  剛進校園不就,就看到一個穿著法師袍的男子朝他們快步走過來。傑克高興地叫道:「大哥!」
  來者就是雷蒙德家長子,火系大魔法師雷蒙德的接班人,19歲的蒙特*雷蒙德。
  蒙特很快就走近了,他身材高大,皮膚有些黝黑:「傑克,你來了!假期過得開心吧!」
  「還不錯吧,倒是大哥沒有回去,媽媽一直念叨著。」傑克說。
  「回不去啊,我剛完成實習,這兩天正趕著寫實習報告呢!」蒙特感歎地說,「媽媽還好吧?」
  「嗯,她好著呢,不用擔心。」傑克輕描淡寫地帶過。
  「哦。那凱文呢?還是那樣嗎?」蒙特繼續問道。
  傑克不吭聲了,眼神卻往身後瞟。
  蒙特隨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凱文!你怎麼來了!」隨後想起凱文的情況,又問傑克:「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他有入學通知書。」傑克涼涼地說道,「馬爾蒂亞伯爵親自送到家裡的。」
  蒙特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幼弟,後者似乎完全沒察覺到這種探視,自顧自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啊,那……既來之則安之,我帶凱文去報道,傑克你自己回寢室行嗎?」蒙特終於有些回過神來了。
  「好,沒問題。」傑克看了凱文一眼,「倒是大哥你要小心,這傢伙麻煩著呢。」
  蒙特給傑克和凱文的行李分別加了漂浮咒,贏得了傑克崇拜的眼光。然後帶著凱文向新生報道處走去。
  「盧妮老師,這是我弟弟,我來帶他報道。」
  「啊,蒙特,又是一個雷蒙德嗎?」美麗的女老師微笑著問凱文,「你叫什麼名字?」
  「他叫凱文*雷蒙德。」蒙特忙答道。
  女老師看了蒙特一眼,繼續問凱文:「15歲是嗎?住在首都?」
  蒙特連忙回答:「是的,15歲,家在首都。」
  盧妮再次看了看蒙特:「我問他問題,為什麼你總是回答?」
  「呃,這個……」蒙特頓時有些尷尬,當著凱文的面不知道該怎麼向老師解釋。
  「因為我不會說話。」凱文平和的聲音響起。
  盧妮老師和蒙特都愣住了。
  「凱文你……你說話了!」蒙特的表情活像看到青蛙說人話一樣。
  盧妮老師也驚訝地看著凱文:「如果你不會說話的話,那剛才那句話是誰說的?」
  這回,他們等了很久,凱文都沒再有任何反應。
  最終,蒙特將盧妮老師拉到一邊,解釋了一下情況。
  回來的時候,盧妮老師用一種憐憫加好奇的目光看著凱文。
  新生入學手續很簡單,登記一下,出示一下入學通知書即可。由於凱文的通知書是特批的,所以他並沒有參加之前的入學考試也可以參加學習,但是新生開學前的潛力測試卻不可避免。
  入學考試和新生潛力測試是完全不同的。入學考試是學院給平民學生的入學機會,優秀者可以從此踏上研究魔法的道路;而各國的貴族特別是魔法世家很多是靠推薦信直接進入學院學習的。這就造成了可能的良莠不齊。為了更好地適應這樣的情況,學院在學生入學後有一次新生潛力測試,以此對學生進行分班,和學校寬進嚴出的政策相結合,保證其畢業生的教育質量。
  「不要緊張,這沒什麼的,即使測試結果不好,也可以繼續在學校裡學習。」蒙特對自己的弟弟安慰道,「只是讓學校知道一下你的基本情況,這樣可以安排你到進度合適的班裡去。」
  凱文仍然沉默著,蒙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不過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幼弟的遲鈍和沉默,所以這次也沒放在心上。
  新生潛力測試在下午進行,現在剛到中午,蒙特帶凱文安置了寢室,正打算離開,卻聽見低低的一聲:「謝謝。」蒙特驚訝地回頭,然而只看到凱文低著頭坐在自己的床上,並沒有看他。
  一定是幻覺。蒙特想。
  普蘭頓的學生宿舍都是二人間,很多情況下是自由組合。因為二年級有雙人實驗課程,所以同寢室的往往是搭檔。
  蒙特走後不久,凱文的室友露面了。這是一個個子中等,有一頭黃色短髮和一張平凡面孔的淳樸少年,來自平民階層。
  「你好,我叫萊斯特,萊斯特*皮亞特。」紅髮少年友好地向自己的室友打招呼。
  他沒有說話,卻抬起頭來向他點頭示意。
  「你叫什麼名字?」萊斯特見他不說話,於是主動問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行李,那上面有個標籤,寫著「凱文*雷蒙德」。
  「雷蒙德?那好像是個魔法世家啊!」萊斯特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那凱文——我可以叫你凱文吧?」
  他點點頭。
  「你為什麼沒有和自己的朋友一起選寢室呢?相互熟悉的人搭檔起來不是更容易嗎?魔法世家出身的學生都是事先有搭檔的。」
  朋友?哪來的朋友。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的陌生,無論是所謂的母親還是兄長,陌生得有些虛幻,又真實得有些殘酷。
  他茫然地看著對面的牆,目光沒有焦點。
  萊斯特等不到他的回答,覺得有些生氣。他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說話,難道魔法世家的人都這麼傲慢麼?可是凱文的表情並不那麼討厭,而是非常平靜,帶著一點茫然。
  他不懂這個新來的室友,但是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以後凱文不是很難相處的話,有個魔法世家的室友反而是件好事。
  看了看時間,萊斯特對凱文說:「差不多快要到潛力測試了,我們走吧。」
  凱文站起身來,一聲不吭,跟了上去。





Chapitre 6.

  潛力測試其實很簡單,將手放在一個水晶球上,靜下心來,測試自己的魔法屬性。然後根據自己的魔法屬性會得到一個相應的初級魔法,當場試驗,這是用來測試新生的基礎。但是因為一般的平民新生都沒有受過正規的魔法教育,所以失敗了也沒有關係。
  據說三百年前潛力測試並不是這樣的,只是讓學生放一個自己最拿手的魔法而已。而且具體的魔法系別可以自己選擇,不用在水晶球上測試。然而後來出現了一些學生學習的魔法和自身的魔法屬性不符,從而事倍功半的現象。經過長期的變革,潛力測試才成了現在的模式。
  學生一個一個進場,場外他們在學院裡的親朋好友焦急地等待著。雖然說這個測試對入學沒有影響,但是因為這一屆的任課老師都在學院內旁觀,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很可能會影響到之後老師的教授進度和關照程度。所以親友團們都在為自己人鼓勁,而那些隻身來到學院的新生就顯得有些孤單。
  凱文和萊斯特站在一起,沒有人理睬他們。隊伍很長,離輪到他們還有一定時間。感到有些緊張,萊斯特開始和凱文聊天,不過只有他一個人在說,凱文只是站在他身旁聽著。
  「咦,這不是凱文嘛!」一個女聲響起,是梅蘭妮。她身邊站著傑克。
  「啊呀呀,我的傻瓜弟弟要參加潛力測試了!」傑克有些幸災樂禍,「梅蘭妮,你可以安慰你的小表妹了,有凱文墊底,她絕對會給老師留下好印象的!」
  萊斯特有些驚訝地看著傑克,小聲問凱文道:「他是你哥哥?」
  傑克聽到了他的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哼,一個平民,也正好和凱文這種白癡相襯。」
  「你……」萊斯特漲紅了臉正要說話,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只有像傑克*雷蒙德你這樣無能的人才會把身份和血統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生怕人家看出了你的不學無術。」
  充滿譏諷的語氣,將眾人的目光都引到這個方向來了。
  凱文也轉過頭來,衝進他眼裡的是一頭紅色的長髮。
  紅得如血般耀眼。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傑克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
  「難道他就是西塞公國的那個火系魔法天才拉索亞特?」萊斯特驚訝地說。
  「哦,費爾南德,你也來看新生潛力測試嗎?」相對傑克的憤怒,梅蘭妮倒是顯得很客氣。她對著拉索亞特努力地微笑,使得她臉上的肌肉似乎有點扭曲。
  「瑞米特小姐,真高興在這裡見到您,」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微微躬身行了個禮,他容貌非常俊美,一雙紅色的眼瞳閃過一絲精光,「雖然我沒有什麼熟人參加今年的新生潛力測試,但是對我來說能夠看到這些年輕的孩子們一個個表現出超過傑克*雷蒙德先生的火魔法天賦,就是一大樂事。」
  「你!」傑克對他怒目而視,拉索亞特回了他一個帶著譏諷的笑容。
  梅蘭妮連忙打圓場道:「傑克是來看他的弟弟參加測試的,我表妹也參加了,剛通過了測試。這位就是傑克的弟弟凱文。」說完指了指凱文。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的目光移過來,在凱文平淡無奇的臉上轉了兩圈,又移向了傑克:「傑克*雷蒙德,你的弟弟看上去可比你順眼多了啊!看來他要代替你成為你們家族真正的魔法天才吧?」
  說著他慢條斯理地捋了捋頭髮,露出了右耳的紅色耳釘。
  紅得如火般刺目。
  「你說凱文?哈哈!」傑克大笑起來,「你指望一個魔法白癡代替我的地位?這就是拉索亞特的眼光嗎?誰都知道我們家族的魔法天才是我大哥蒙特*雷蒙德,哪裡輪得到這個混進普蘭頓的傢伙了?我看他大概連潛力考試都通不過吧。」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聽了這話,反而轉過來饒有趣味地看著凱文。
  凱文微微低下頭去。
  一位老師出來叫下一批測試者的名字,其中有萊斯特和凱文。
  「去吧去吧,」傑克無所謂地說,「隨便你怎麼出醜,別說你是雷蒙德家的就行。」
  「居然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支持你,你還真是失敗啊。」費爾南德走上前來,拍了拍凱文的肩膀,「不過我看好你,加油啊!」
  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徑直往試場裡走去。
  身後傳來傑克嘲諷的聲音:「天才的拉索亞特,沒想到你有一雙蝙蝠的眼睛,難道你不知道我那位親愛的弟弟除了是個魔法白癡之外還是個不肯說話的啞巴?」
  在誰也沒有看見的角度,他微微闔上了眼睛。
  「為什麼……」
  只有風聽見了他的低歎。





Chapitre 7.

  考場不大,但是人不少。萊斯特和凱文排在10個人裡的第7和第8位。
  「那個……凱文,你真的……」萊斯特吞吞吐吐地悄聲問,「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凱文仍然沒有回答,他的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甚至讓人看不出他是不是聽懂了萊斯特的問題。
  萊斯特卻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原來你真的不會講話。沒關係,既然我們住在一起了,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他看向凱文的目光少了前面的一絲不悅,而多了一份同情和友好。
  凱文微微抬頭,看著萊斯特的眼睛。
  萊斯特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了一種特殊的純淨。
  他突然覺得心裡安定下來。
  「萊斯特!」坐在桌後的考官叫道。
  萊斯特連忙跑上前去。他按照老師吩咐的把手放到了水晶球上面。沒過多久,水晶球上泛出紅色的光澤。
  「火系。」考官說。
  萊斯特一下子高興起來。火系是帝國軍隊最看重的一個魔法系別,殺傷力極大,好幾個著名的魔法世家都以出火系魔法師為榮。即使不是在明森海姆帝國內,到其他國家如西塞公國,火魔法師的身份也可以在軍隊裡擔任非常重要的職位。
  另一位考官遞給萊斯特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句咒語。萊斯特結結巴巴地念完了,似乎沒有任何魔法效果出現。在有些沮喪的情緒中,他被確定為「火系,初級班」。
  考官繼續叫下一個學生:「凱文*雷蒙德!」
  凱文走了上去。
  「啊哈,又一個雷蒙德,火魔法師之家,」大鬍子的考官笑瞇瞇地看著凱文,「希望你的表現和你的哥哥們一樣出色。」
  凱文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放到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一開始似乎有些動靜,卻馬上安靜了下來。
  沒有變化。
  考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水晶球,又看了看凱文說:「別緊張,放鬆一下,再試試。」
  凱文微微點頭,仍然將手放在水晶球上,微微垂下眼簾。
  水晶球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考官驚異地看著這看似失靈的魔法用具,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低下的目光裡隱藏的一絲笑意。
  「哈特曼老師,請過來看一下!」考官對一旁的一位老師招呼道。
  「怎麼了?」叫做哈特曼的成年男子走了過來。
  「這個學生……雷蒙德家的,居然沒有魔法屬性!」考官的語氣掩飾不住驚訝。
  「沒有魔法屬性?」哈特曼也愣住了,「怎麼可能!難道是水晶球壞了?」
  他將自己的手放到水晶球上,球內立刻出現了鮮艷的紅色。
  「沒壞啊,」哈特曼疑惑了,「這位同學,請再試一次。」
  凱文把手再次放到水晶球上去。仍然沒有變化。
  「怎麼會這樣?」哈特曼完全不明白了,「難道你……沒有任何魔法潛力?」
  凱文抬頭看著這個中年人,微微點頭。
  「雷蒙德家的孩子居然沒有魔法潛力!」大鬍子考官嘀咕道。
  「那你怎麼到普蘭頓來的?」哈特曼睜大了眼睛。
  「魔法家族的孩子,肯定是推薦進來的。」大鬍子考官說。
  哈特曼看了看凱文:「你等一下,這事我得問一下校長。」
  說完他轉身走出去。凱文在大鬍子考官的指引下到一邊等著,順便觀看其他新生的測試。看著水晶球一會兒變紅一會兒變藍,凱文的表情竟然顯得有些輕鬆。
  等了一會兒,哈特曼回來了。
  「凱文*雷蒙德是吧?」哈特曼說。
  凱文點點頭。
  「照慣例你這種情況是不能在普蘭頓唸書的,」哈特曼說道,看到凱文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但是由於你的入學推薦比較……呃,特殊,所以你還是得在學校完成學業。」
  凱文緩緩抬頭,盯著哈特曼的眼睛。後者這才看清楚了這個新生的眼睛。
  他的目光裡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
  哈特曼有些驚訝這個少年的表情,似乎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作為魔法世家的孩子看到自己沒有魔法潛力的時候居然這樣無動於衷,而聽到可以留在學院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喜悅,實在讓他很不解。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由於你沒有魔法潛質,所以你的課程基本上是旁聽生的形式,你可以旁聽任何課程,也可以自學,但是如果想要學分的話就要正式上課並參加考試。只有修滿了必修課的學分才能拿到普蘭頓的畢業證書,這你應該知道。」
  他看了看凱文,繼續道:「我個人建議你多修一些理論課程,如果最後你不能修滿那些實踐課程……呃,我想只要你努力,也許你還是可以在魔法史這種學科上有所成就的。」
  凱文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在哈特曼說完後,微微向他行了個禮表示感謝。
  「真是可惜,一個雷蒙德家的孩子……」凱文走後,哈特曼歎息道。





Chapitre 8.

  沒有魔法潛力的凱文*雷蒙德,這個名字似乎瞬間傳遍了整個學院,就連那些優秀的天才魔法師們的大名都比不上。凱文成了知名人物,傑克為此非常惱火,在學院裡碰到他的時候,不是裝作不認識凱文就是對他百般諷刺。相比蒙特要好得多,至少他安慰了凱文兩句,雖然凱文對家族名聲的影響讓他同樣感到非常尷尬。
  萊斯特是所有人中對凱文最好的一個。這個平民階級出生的孩子對凱文的遭遇非常同情,所以一直拉著他上課,做作業和吃飯——事實上萊斯特一直懷疑如果沒有自己的監督凱文是不是連應該吃飯都不知道。從某方面來說,凱文不僅僅是個魔法白癡,他的智力似乎完全在正常人以下。
  很快凱文就不在一年級的魔法基本原理課上聽講了。萊斯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聽不懂,因為凱文從來不說。但是如果萊斯特拉著他去的話,凱文還是會跟著他到課堂上的,只是他會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默默地翻著自己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他看的書有很多插圖,很多都是學術性不強,甚至有些趣味性的圖鑒或者魔獸學等雜書。萊斯特曾懷疑凱文到底識不識字,當然這個有些無禮的問題凱文同樣沒有回答。
  基礎魔法實踐,初級火魔法實踐等課程,凱文從來不上。這種時候他有時會到處亂跑,甚至跑到高年級的課堂上。萊斯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打盹的。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凱文會去圖書館,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萊斯特下課後總能在圖書館的閱覽室找到凱文。
  而魔法史和其他的選修課如天文學,魔獸分類學,煉金科學和魔法的聯繫十五講等課程,凱文卻從不缺課。可以說,凱文基本只上選修課,必修課幾乎全放棄了。雖然萊斯特不知道凱文是不是能聽懂那些課程,不過凱文有想聽的課總是好事,他就陪著他在課堂裡坐著,有時候做作業,有時候打個盹。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萊斯特已經能夠熟練地放出最初級的火球術,當然高級一點的魔法還不拿手,但是進步還是很明顯的。至於凱文,大家對他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新奇到現在的習慣,使得他除了偶爾會受到一些嘲笑和戲弄外也沒有太大的麻煩——畢竟欺負一個沒有回應的傻子也是件無趣的事情。當然,凱文也有進步:他的涉獵已經從插圖書轉向了各種專業厚厚的書籍,雖然萊斯特非常懷疑這些書籍的真實用處——他不止一次看見凱文拿那些磚頭書當枕頭用。
  由於凱文到處亂上課,所以他有時候會碰到高年級的課,只要老師不趕他走,他就可以一整節課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雖然他的那種面無表情讓人很懷疑他坐在那裡是不是在聽課。萊斯特因此和凱文的大哥蒙特認識了,同時認識的還有公認的火魔法天才費爾南德*拉索亞特。
  蒙特對凱文的亂來很無奈,但是又不忍心打擊自己的傻弟弟的積極性,所以碰到自己選修的魔法陣理論研究課時,總是讓凱文和萊斯特坐在自己身邊,以便照顧,雖然他很快就發現凱文根本不需要照顧:他在上課的時候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呆。
  而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則似乎出於完全不同的心態接近這兩個一年級新生。他似乎發現凱文特別有趣,把以前用來惹怒自己同年級的傑克*雷蒙德的精力全部轉移到了傑克的弟弟身上,總是想逗他說話,卻總是不成功。蒙特對這個年級比自己低實力卻比自己強的天才半點辦法也沒有。連他弟弟那樣刁鑽刻薄的人都鬥不過拉索亞特,蒙特這種老實人怎麼可能擺得平他!
  「凱文~~」費爾南德拉長著聲音對凱文說,「今天食堂中午有蘑菇牛排,一起去吧,我請客!」
  凱文轉頭看萊斯特,後者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凱文,那個很好吃的……」
  凱文轉頭看費爾南德,在後者的殷切目光中,點了點頭。
  「啊,真是冷淡,」費爾南德裝出一副幽怨的表情,「就算不感謝我,起碼對我說一聲:『好的』或者『同意』啊。」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是普蘭頓現在最著名的美男子,他的五官非常完美,除去他那極其醒目的紅髮和極其罕見的紅瞳,光潔的額,挺拔的鼻樑,唇線明確而流暢,而且他還有著魔法師中極其少見的完美身材,無論是身體還是臉部,每一處都符合黃金分割比。有人曾經誇張地稱讚說就連神秘優雅的精靈的美貌大概也不過如此。更重要的是,費爾南德*拉索亞特身上有一種非常矛盾的氣質:他可以高貴到像一位國王,也可以惡毒到像一個無賴,一切僅憑他自己的喜好。他的個人特質非常明顯,明顯到讓人不知道是什麼影響下產生了這樣的氣質,因為他的個人風格已經強烈到似乎無論是什麼都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的地步了。
  然而凱文顯然對他這種危險的美貌無動於衷,繼續茫然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發呆。
  「凱文,為什麼都不說話呢?」費爾南德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凱文,毫無瑕疵的臉配上這樣的表情足以迷倒一群少女,「難道是因為你哥哥太毒舌了,所以你反而不肯說話了?」
  「那個,拉索亞特學長,」萊斯特小聲說,「凱文不會說話啊。」
  費爾南德盯著凱文的側臉足足看了十秒鐘,突然湊到凱文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在凱文耳畔迴旋。
  凱文的身體不為人知地僵了一下。
  「你會說話吧,凱文?」費爾南德的嘴唇和凱文的耳垂貼得如此之近,外人看來似乎是他在吻他,「我聽盧妮老師說了,你說你不會說話。」
  他微微拉開距離,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當時我就覺得,你真是太可愛了。」
  凱文仍然沒有反應,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費爾南德的聲音。
  「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會照顧你的。」費爾南德說,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如果碰到傑克欺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擺平他。」
  凱文的身體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不過,你一定要說話告訴我哦!」費爾南德說,「我很期待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呢。」
  凱文仍然面無表情地盯著課堂上的老師。老師接著講了一個很有趣的笑話,幾乎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包括萊斯特,也包括費爾南德*拉索亞特。
  只有凱文沒有笑。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他的時候,他微微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而當那雙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則又是一片波瀾不驚。





Chapitre 9.

  開學已經兩個月了,新生們都完全適應了魔法學院緊張的生活。
  「火魔法老師已經開始提四年級的實習了,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三年半前就開始強調實習的難度。」萊斯特對他身邊的凱文抱怨道。
  凱文靜靜地捧著他借來的煉金術原理,盯著裡面的礦物分類圖看了已經一個小時了。
  「還有下學期要開魔法原理初級實驗課,兩人一組,這個學期期末的時候就要把合作的名單交上去了。可是我到現在還找不到搭檔。」萊斯特說,聲音裡有掩飾不去的沮喪,「雖然說現在還早,但是……那些貴族肯定不會和我搭檔的,平民學生也都有了搭檔,好像只剩下我沒有搭檔了。」
  凱文放下書,將手放在萊斯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萊斯特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凱文,你……你是在安慰我嗎?」
  凱文看著他驚訝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
  萊斯特一臉的受寵若驚:「啊……其實我沒事,就是稍微有些擔心……真的沒有什麼……謝謝你,凱文。」
  凱文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自己的書。
  萊斯特怔在那裡。凱文的目光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情緒,看人的時候似乎和看一塊石頭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不知為什麼,剛才凱文看他的時候,他覺得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好像能夠把他胸中因為焦急難過而產生的洶湧波濤都撫平了。
  也許是因為自己被他剛才的安慰感動了吧。萊斯特對自己說。
  晚飯的時候,萊斯特和凱文又碰到了費爾南德*拉索亞特,或者說是費爾南德*拉索亞特找上了這兩個新生。萊斯特對這個相貌俊美風度翩翩而且在火魔法上極有天賦的學長崇拜不已,凱文表面上是一貫的無動於衷。所以只要拉索亞特想找上他們,還沒有不成功的時候。
  「凱文,萊斯特,晚上好啊!」費爾南德熱情地打著招呼。
  「拉索亞特學長!」萊斯特興奮地回應著。
  凱文默不作聲,只是無所謂地看了看費爾南德。
  「正好,一起吃飯吧。」費爾南德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今晚的紅薯番茄湯很不錯呢。」
  萊斯特和凱文跟著費爾南德坐在同一張餐桌上。費爾南德進食的動作非常優雅,如同一位帝王正在悠閒地品嚐點心,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一種高貴卻略帶慵懶的氣息。萊斯特顯得很開朗,一邊吃一邊真心地稱讚學校裡的美食,費爾南德有時候會和他聊上幾句。凱文坐在萊斯特身邊,一直默默地吃著自己盤子裡的食物,費爾南德的目光卻常常粘在他身上。
  「吃完飯你們就回寢室嗎?」費爾南德端起咖啡,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啊,我們打算今晚到圖書館去。」萊斯特說,「我有份關於初級火魔法的作業要寫,要去查點資料。」
  他看了看凱文,加了一句:「凱文會去看新一期的《魔獸領域》專刊吧!」
  凱文微微點頭。
  「啊,那本雜誌確實很不錯,」費爾南德微笑,「那些魔獸的圖片非常逼真呢!聽說工作人員中有宮廷畫師級別的繪畫大師。」
  「我覺得那本雜誌雖然有趣,但是還是娛樂性比較強。」萊斯特聳聳肩,「畢竟如果只是呆在有人煙的地方的話,誰會碰到那些稀奇古怪的魔獸呢!」
  費爾南德淡笑不語,只是把目光再次投射到凱文臉上。
  凱文再次無視他的目光。
  這時過來了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梳著長辮子的女孩子有些羞澀地問:「拉索亞特學長?我是火魔法協會的幹事麗娜*西婭塔。今天晚上協會有個全體會議,希望你能參加。」
  「今天晚上?」費爾南德皺了皺眉頭,「抱歉,西婭塔小姐,我今晚要和這兩位學弟去圖書館查一些資料。」
  「可是,全體會議很重要,用這種理由拒絕出席……」另一位女生想要試圖說服他。
  「真的很抱歉,我不會參加今晚的會議。」費爾南德說,「你們直接和協會會長說吧,隨便你們找個什麼借口好了。」
  兩位女生的表情都有些失望,卻還是很禮貌地離開了。
  費爾南德對著兩個一年級新生聳聳肩:「好了,我可以跟你們去圖書館了。如果作業有什麼問題盡可以來找我。」
  「學長……」萊斯特感激地看著他。
  凱文仍然一言不發,只是點頭示意,便離開了餐桌。
  「凱文!等等我!」萊斯特急忙趕上,還一邊回頭對費爾南德說道,「學長,我們回去拿些文具之類的東西,一會兒就去圖書館,我們閱覽室見吧!」
  費爾南德坐在原地微笑。
  等到凱文和萊斯特完全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他這才把笑容褪去,白皙優美的手撫上自己的右耳耳垂。
  那裡,一滴殷紅正在灼燒。





Chapitre 10.


  當這一年的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普蘭頓城的冰雪節正式拉開帷幕。這個節日是為了紀念普蘭頓魔法學院的第五位院長,人類歷史上第一位水系(冰系)大魔法師也是第一位女性的大魔法師阿曼達*斯克建立的,最主要的慶祝項目是普蘭頓魔法學院的冰魔法大賽。
  由於學習水系魔法的大多是女性學生,所以這項活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帶有了一點選美性質,容貌美麗的女生往往會得到更多的支持者,即使是輸了觀眾也不會在意。
  凱文和萊斯特的學習已經進入了第四個月,一年級的學生冰雪節可以休息三天,參加各種慶祝活動,並可以觀看萬眾矚目的冰魔法大賽。當然,現在他們還不能參加大賽,參加者只可以是經過四年級實習的五年級及更高年級的學生。
  梅蘭妮*瑞米特雖然不是專攻水系的學生,但是作為女生還是對這一活動非常熱情。這使得她的搭檔傑克*雷蒙德不得不成為她的臨時陪練。而這成為了他的室友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又一個嘲笑他的理由:「哦,我親愛的火魔法天才傑克,您是怎麼成為那些冰錐的靶子的?」
  凱文的生活一直非常平靜,每天在教室——寢室——圖書館之間來來回回。他幾乎不和什麼人交流,除了偶爾會向常常和他在一起的萊斯特示意自己的一些看法。蒙特在碰到他的時候都會關照他一番,然而已經五年級的蒙特自己的功課就非常緊張,沒有時間來照顧自己的幼弟。
  反而是三年級的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常常出現在凱文和萊斯特面前。上同樣的選修課,一起吃飯,輔導學弟的作業,天南地北地聊天,如果凱文願意開口的話,大概只會用「陰魂不散」這個詞來形容他。
  「水系魔法好像能夠克制火系魔法。」萊斯特說,「在屬性上正好可以相剋。如果以後我碰到一個對手是水魔法師該怎麼辦呢?」
  「凱文你覺得呢?」費爾南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詢問凱文。後者仍然不理睬他,自顧自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書。
  「凱文不會魔法啦。」萊斯特對費爾南德小聲說,「學長別在他面前說這個,他會難過的。」
  費爾南德笑吟吟地看了凱文一眼:「凱文不在意的,對吧?」
  凱文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而是看著另外的一個方向。順著他的眼光,費爾南德和萊斯特看到蒙特正向他們這桌走過來。
  「晚上好啊,凱文!」蒙特微笑著,「啊,費爾南德,萊斯特,你們都在啊!」
  「哦,蒙特,你怎麼來了?」費爾南德開玩笑地說,「難道是聞到了我們桌上炸豬排的香味?」
  「啊,炸豬排,他們終於在冰雪節做這個了,」蒙特說,「光明神啊,我盼這個可盼了一年半了!」
  「別在這裡裝可憐,」費爾南德笑道,「你那一年的實習難道沒有嘗夠外面花花世界的美食?」
  「難道你不知道實習經費是很有限的嗎?」蒙特說,「而且我們組幾乎全是在野外實習,生活的艱苦在各個組裡都是很少見的。」
  「啊,可憐的蒙特,」費爾南德故意做出同情的表情,「那麼我就賜給你一塊炸豬排安慰一下你受傷的心靈吧!」說著用叉子舉起一塊炸豬排。
  「是你咬過的嗎?」蒙特也笑道,「那我可不要。」
  費爾南德誇張地做拭淚狀。
  萊斯特哈哈大笑:「學長你真逗!」
  凱文仍然悶著頭,咀嚼著他面前的一塊炸豬排。
  「明天就是冰雪節最後一天了,打算去看決賽嗎,凱文?」蒙特問道。
  凱文不再悶頭吃飯,而是抬起頭看著蒙特。也許是看到蒙特眼裡微微期待的眼神,他輕輕點了點頭。
  「冰雪節決賽很值得一看的,」蒙特說,看到凱文點頭他顯得很高興,「冰系是比較克制我們家族傳統的火系的一個魔法類別,而且明天因為參加的女生比較多會很熱鬧,你在這裡悶了幾個月,明天也可以好好玩玩。我正好有空,陪你一起看,你對什麼感興趣我也可以講解一下。」
  「你怎麼有空陪你弟弟了?」費爾南德問道,「你難道不參加明天的比賽嗎?我來陪凱文好了。」
  「我又不怎麼會冰系,何必夾在一群女孩子中間湊熱鬧呢。」蒙特說,「這麼多時間都沒好好照顧凱文,我也沒盡到兄長的職責。」
  費爾南德微笑著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凱文:「蒙特,這你可就不對了,凱文已經不是個孩子了,用不著你每天盯著照顧他的。」
  「話雖這麼說,」蒙特的表情有些擔憂,「我總是放心不下凱文。」
  費爾南德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如果傑克*雷蒙德有你一半的品德的話,至少我不會那麼討厭他。」
  「啊,費爾南德……」蒙特叫道。
  「我知道他也是你的弟弟,」費爾南德擺了擺手,「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但不代表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歡他,並且不想假惺惺地裝作喜歡他。而現在,我對他從不喜歡升級到了討厭。」
  他看見蒙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忙說:「不過我們還是不要說這些不愉快的話題了,向兩位一年級的新生介紹一下參加冰雪節決賽的一些選手吧!」
  第二天,四人看完了所有的比賽,結伴到學生餐廳裡吃晚飯。餐桌上他們談論起比賽的精彩場面,都覺得意猶未盡。
  他們這桌正氣氛熱烈,卻聽到一個帶著一些緊張的聲音:
  「大哥!」
  大家紛紛向一個方向看去,看見傑克匆匆靠了過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一點點驚慌。
  「怎麼了?傑克?」蒙特問道。
  「出了什麼大事?看你慌慌張張的,一點魔法師的氣度都沒有。」費爾南德隨口嘲道。
  傑克反常地沒有反擊費爾南德的話。他盯著蒙特,聲音很小,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的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帝國宰相,馬爾蒂亞公爵大人昨天去世了!」





Chapitre 11.

  明森海姆帝國現任皇帝雷昂*明海特五歲登基,帝國各項政務一直由宰相馬爾蒂亞公爵主持。馬爾蒂亞不僅負責帝國的運轉,還如同父親一般擔負著教導幼年的帝王雷昂一世的重任。他的獨子維克特爾*馬爾蒂亞伯爵是雷昂一世從小的玩伴,現在也成為了年輕的皇帝最信任的大臣。儘管雷昂一世親政已經多年,在人們心中,帝國真正的幕後施政者還是馬爾蒂亞公爵大人。而如今馬爾蒂亞公爵大人的病逝,使得帝國上空籠罩著一層不安的陰影。
  「看來這下麻煩了。」蒙特擔心地說,「帝國周邊的國家肯定蠢蠢欲動。
  「確實會。」費爾南德漫不經心地說,「我看西塞公國就不太安分。」
  萊斯特小聲提醒道:「學長,你就是西塞公國人啊。」
  「嗯?啊,確實如此。」費爾南德好像恍然大悟,「抱歉,我完全忘了。」
  「哼!偽君子!」傑克小聲譏諷道。
  費爾南德沒說話,只是向傑克挑了挑眉。
  「如果開戰的話,父親更加辛苦了。」蒙特皺著眉頭,「不過西塞公國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和帝國翻臉吧。我比較擔心帝國的死敵拉奧亞王國的反應。搞不好那邊真的會乘機開戰。」
  凱文吃完了盤中的食物,喝完了杯裡的飲料,站了起來。
  「啊,凱文,你要回去了?」萊斯特問道。
  凱文點點頭,逕自走了。
  「這個白癡!」傑克小聲抱怨道,「難道完全沒意識到我們在討論這麼重要的話題嗎?」
  「凱文可能只是不太感興趣而已,」萊斯特辯解道,「抱歉,各位學長,我去找他了。」說完匆匆地離開了。
  「凱文怎麼整天和這個無禮平民混在一塊!」傑克對萊斯特顯然非常沒有好感。
  「至少他是個心腸不錯的人。」費爾南德涼涼地開口,「倒是你這種誇誇其談各國政治的人,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才能對現狀進行改變吧。」
  「你……」傑克氣得發抖。
  「抱歉,我也先告退了。」費爾南德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回見,蒙特。」
  凱文和萊斯特的寢室裡,萊斯特正在對凱文說話——事實上這是一種自言自語,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凱文有沒有在聽。不過偶爾凱文會對他的話有一點點反應。
  「這下不知道會怎麼樣。會打仗嗎?」萊斯特說,「火系的魔法師五年級就可以拿到初級高階魔法師身份了,可以成為軍隊人員。可我真的不想打仗。但是戰爭期間繼續攻讀中級魔法師的機會對平民還是很少吧……」
  凱文自顧自地翻閱他的《煉金術與魔法》。
  當新年來臨之際,凱文選擇了留在學校,和平民學生一起度過一個月的假期。
  「你真的不和傑克一起回去過年嗎?」蒙特問凱文。
  凱文搖搖頭。
  傑克微微哼了一聲。
  蒙特歎了口氣:「好吧,你就留著吧,反正我也在學校裡。」
  「什麼!」傑克驚叫起來,「大哥你可好久沒有回家了!」
  「沒辦法啊。」蒙特攤了攤手,「我正在火系高級魔法師薩坦尼的實驗室裡做課題,停不下來,這可關係到薩坦尼老師肯不肯讓我5年級後跟他繼續中級魔法師的學習呢。」
  「大哥你是想讀滿七年畢業?」傑克問道。
  「是啊。」蒙特說,「如果可以的話當然希望讀到中級魔法師嘍。」
  「長子真是辛苦。」傑克打著哈哈,「肩負繼承重任。」
  蒙特微笑:「時候不早了,上路吧。記得代我和凱文向母親問好!」
  「好。」傑克隨口應了一聲。
  蒙特和凱文送完傑克,回到校園裡,又碰到了費爾南德*拉索亞特。
  「啊,費爾南德!」蒙特打著招呼,「你怎麼還在這裡?」
  「什麼叫『還在這裡』?」費爾南德裝出一臉不滿的樣子,「我一直在這裡啊!」
  「前幾天都沒看到你啊,你不回家過年嗎?」蒙特奇怪地問,「我記得你前兩年都是最早離開學校的吧?」
  「以前我也只是到處旅遊,並不是回家。」費爾南德聳聳肩。
  「那今年呢?你不旅遊了?」蒙特問道。
  「沒有必要了。」費爾南德輕描淡寫地說,「對了,傑克走了?」
  「是啊,他一個人走的。今年想必家裡比較冷清,我和凱文都不回去。」蒙特說。
  「那麼,我們大家一起過年吧。」費爾南德說,又對凱文補充道,「順便叫上凱文的室友,我們四個人也可以小小熱鬧一下。」
  看見凱文不理睬他,費爾南德又小聲加了一句:「算是補償你不能回家過年的損失,嗯?」
  凱文微微抬起頭來,黑色的眼珠靜靜對上了紅瞳。
  他復又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身後蒙特焦急地囑咐道:「凱文,待會我去找你和萊斯特一起吃飯啊!」
  另一道視線一直跟隨著凱文的身影,直到消失。




Chapitre 12.

  除夕夜,蒙特、凱文、費爾南德和萊斯特四人共進晚餐以迎接新年的到來。
  「真沒想到,今年過年會這麼熱鬧呢!」萊斯特興奮地說,「比家裡還熱鬧。」
  學生食堂裡的人比平時足足少了一半多,因為住的比較近的平民學生也都回家了,畢竟新年是全家團聚的日子,能夠回家的學生還是會選擇回家過年。
  然而用魔法裝飾的食堂大廳此刻卻顯得非常具有節日氣氛。四周放著精美的冰雕,上空是風系魔法托著幾百根懸浮的彩色蠟燭,經過火系魔法的處理,在空中明明暗暗,組成了一句又一句的祝福。
  「新年快樂!乾杯!」大家笑著舉起了裝著香甜飲料的被子,連凱文也和大家碰了碰杯。
  「這是什麼果汁啊,真好喝!」萊斯特驚奇地看著杯裡的飲料。
  「蜜果汁吧?」蒙特說,「好像不是帝國的產物呢。」
  「精靈族的西西亞蜜果。」費爾南德說。
  「你喝過?」蒙特問道。
  費爾南德輕笑:「很久以前。」
  凱文不聲不響地喝著自己杯子裡的飲料。
  「精靈族的特產?那豈不是很稀有?」萊斯特疑惑地問道。
  「是啊,所以只有在新年這種時候才能喝到啊。」費爾南德答道。
  「不知道這種水果會不會增加魔法能力啊……」萊斯特仔細端詳著杯中的飲品。
  費爾南德失笑:「怎麼可能,這只是一種飲料而已。何況就算可以增加魔法能力的話,西西亞果也未必是增加火魔法的能力啊。」
  「說的不錯。」蒙特也笑道,「在精靈中似乎還是水精靈和木精靈的數目最多,火精靈好像非常稀少,一百個裡面也未必有一個呢。」
  「精靈確實是個崇尚自然、愛好和平的種族啊!」萊斯特感歎道。
  費爾南德笑了笑,優雅地抿了抿杯中的果汁。
  凱文開始埋頭吃菜。
  「新年到來的時候會有很多煙火。雖然比不上首都的規模,但是因為這裡有一些魔法師也會湊趣,所以花樣可能反而更多呢。」蒙特對著凱文微笑道,「如果今晚能撐得住熬夜的話,很值得看一下的。」
  凱文停下了切牛排的動作,對著大哥點點頭。
  「不過說起來,新年可不一定好過。馬爾蒂亞公爵大人剛剛去世,帝國局面肯定很緊張。今年父親都沒法回家過年了。」蒙特邊吃著色拉邊說道。
  「明森海姆帝國周邊的國家也一個個蠢蠢欲動。」費爾南德接口道,「估計西塞公國也有份。不過我還是比較看好雷昂一世,總感覺他不像是個會躲在馬爾蒂亞公爵背後無所事事的男人。」
  「雖然有馬爾蒂亞伯爵扶持陛下,但是畢竟伯爵大人太年輕。兩個年輕人怎麼弄得過那一班貴族老臣?」蒙特有些擔憂地說。
  「只要軍權還在他們兩人手上,他們就立於不敗之地。」費爾南德熟練地切好牛排,「不過我們還是別在這種歡慶的時候談論政治了,繼續說下去的話,凱文和萊斯特可要無聊得在餐桌上睡著了呢!」
  「啊,說得是。」蒙特抱歉地對凱文和萊斯特笑笑,「那麼,這幾個月來你們在這裡過得還算習慣嗎?」
  「啊,還行,除了功課比較緊張以外,這裡的生活都非常好。」萊斯特連忙答道。
  「一年級確實會比較辛苦,等到二年級就好了。」費爾南德說。
  「二年級的課會輕鬆一點嗎?」萊斯特期待地問道。
  「不會。」費爾南德俊美的臉笑得像個惡魔,「不過到了二年級你就習慣了。」
  一陣冷風刮過,萊斯特身上不由得抖了抖。
  「凱文呢?」蒙特溫聲問道,「喜歡這裡嗎?」
  凱文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太好了。」蒙特顯得很高興,「我一直很擔心你住不慣這裡。畢竟學校裡沒有家裡舒適。」
  凱文愣了一下,隨後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慢慢舒展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匡當」一聲,一貫在餐桌上優雅高貴的費爾南德*拉索亞特手裡的叉子落到了盤子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桌上的人都朝他看去。
  「抱歉,一時失手,」他若無其事地重新拿起自己的叉子,「失禮了。」
  「啊,沒事,」蒙特打趣道,「只是想不到費爾南德也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啊,居然連叉子都拿不穩。」
  費爾南德自嘲地笑笑,沒有說話。
  凱文微微低下頭去,繼續安靜地吃自己的牛排。




Chapitre 13.

  「一會兒我們一起去看煙火吧,」蒙特提議道,「戰鬥練習場上應該是個很好的角度。」
  「好啊!」萊斯特興奮地點頭。
  費爾南德看向凱文。凱文沒有什麼反對的表示。
  用完飯後甜點四人結伴來到了戰鬥練習場。這裡常常有高年級的學生練習實戰,一些難度較大的實踐課也在這裡上。戰鬥練習場周圍很空曠,師生們現在都在自己的寢室裡,享受著室內的溫度。這四人卻冒著冬夜的寒風到了這無人的地方。
  「凱文,冷不冷?」蒙特關心地問。
  凱文搖搖頭。
  蒙特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們三個都是火系的法師,你自己不能取暖,冷了要告訴我,不然會生病的。」
  凱文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現在離煙花開始還有些時候吧,」費爾南德邊說邊在空中隨手製造出一個凌空的火焰塔,「我們來的有些早了。」
  「每次看到你的火魔法都讓我覺得有些妒忌。」蒙特讚美道。
  萊斯特用崇拜的眼光看著費爾南德。
  「既然早了那我回去拿些飲料和食品過來,我們就在這裡聊聊天等煙火吧。」蒙特又說,「凱文你在這裡等著我們,有費爾南德在你應該不會冷到的。」
  「我和你一起去食堂。」萊斯特說,「多一個人可以多拿些好吃的東西,嘿嘿。」
  「那我在這裡守著你的寶貝弟弟。」費爾南德微笑著說。
  蒙特和萊斯特漸漸沒入了夜幕中。火焰塔在空中構成一個奇妙而穩定的三維造型,邊緣處輕微的「嗶嗶剝剝」聲似乎是一頭沉睡的獸無意識的嚥口水聲。
  「凱文。」費爾南德的聲音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寧靜。
  凱文抬頭看他。
  「蒙特常常開玩笑說妒忌我,但是那都是玩笑。」費爾南德說,「那並不是真的。」
  凱文沒有反應。
  「你剛才吃飯的時候對蒙特笑了。」費爾南德低聲說,「我看到了。」
  凱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妒忌了。」費爾南德說,用一種非常肯定的口吻,「我真的妒忌了。」
  他向凱文走進兩步,火焰塔在他們的身邊發出炙熱的能量。
  「我妒忌你對他笑。」他說。
  凱文緩緩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費爾南德盯著他的背影,半點不肯移開視線。
  有個帶點生澀的聲音響起,在一瞬間費爾南德以為那是幻覺。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你認錯人了。」
  費爾南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有些愣神。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費爾南德的臉上逐漸露出一個苦笑:「真沒想到,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認錯人了。」
  沒有人回答他。剛才的聲音似乎真的只是一個幻覺。
  蒙特和萊斯特拿著食品和飲料走近了,他們兩個興致勃勃地在地上擺起了地攤,火焰塔的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顯出鮮活的色彩。
  他們在火焰塔的周圍坐下,吃喝著,聊著天。不知什麼時候,天上開始出現一朵朵曇花一現的璀璨,他們就坐在著轉瞬即逝的煙花下,仰著頭,看著,笑著,歡呼著。
  費爾南德的臉上掛著懶懶的笑,他抬起手來,一條火龍從指尖發出,呼嘯著衝上天空,直躥到那些煙花綻開的高度,在學院的上空足足盤旋了五圈,這才消失了。
  遠遠地似乎聽到有人對著火龍喝彩。
  凱文始終表情平靜地看著天空,平靜地看著身邊的人笑語歡顏。他的身上沒有這節日的快樂,但也沒有孤獨和失落的味道,只是一直不聲不響地坐在地上,似乎他所在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費爾南德放完了火龍,轉頭看身邊的人:「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萊斯特應道。
  「新年快樂!」蒙特也笑著說,「我的朋友們,還有……」
  他站起來走到凱文面前,蹲下身子,用力擁抱自己的弟弟:「凱文,新年快樂!希望你在新的一年裡學會更多東西,過得開心!」
  凱文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隨後輕輕地回抱了一下自己的大哥。
  費爾南德沉默地看著兄弟兩人相擁,微微別過了頭。




Chapitre 14.

  新年的歡樂並沒有持續多久。假期結束的時候,地上的冰雪已經只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痕跡,而那些光禿禿的植物似乎重新有了站直身子的精神。與此同時,拉奧亞王國的宣戰也傳遍了明森海姆帝國上下。
  這個內部剛剛失去了精神支柱馬爾蒂亞公爵,又面臨外敵再明顯不過的侵略意圖的帝國,無形中蒙上了一層不安的陰影。
  就連從首都過年回來的傑克,也不再一如既往地在人前趾高氣揚。
  「帝國的整個氣氛太不好了,有些人心惶惶的感覺。」蒙特憂心仲仲地說,「連普蘭頓這種中立地帶也可以感覺到,看來情況真的不太妙。」
  「要打仗了。」費爾南德聳聳肩,「看來外面又要不得安寧一陣子了。」
  「又?」蒙特奇怪地問道,「這幾年好像沒有怎麼打過仗吧?」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三百年來大陸上戰爭的頻率還是很高的。」費爾南德說,「對了今天怎麼沒看到凱文?我記得他下午沒有課啊,他不會忘了吃飯吧?」
  「啊,今天下午他有初級火魔法實踐課。」蒙特說。
  「什麼!」費爾南德猛地站了起來,「凱文去上初級火魔法實踐課!」
  「你這麼激動幹嗎?」蒙特奇怪地看了一眼,「你知道,初級火魔法實踐(下)和魔法原理初級實驗課都是兩人一組的,萊斯特找不到搭檔,凱文反正沒事,就去幫忙湊個數,這樣萊斯特就可以上課了。昨天他們剛上了魔法原理初級實驗,凱文也沒做什麼,就是看看書發發呆,實驗基本上都是萊斯特一個人幹的,不過是人數上湊成一組而已。」
  費爾南德的臉色已經鐵青,他匆匆和蒙特打了個招呼,向戰鬥練習場快步走去。
  練習場裡,一年級的火魔法實踐剛剛下課,學生一個個拿著自己的書包往場外走。費爾南德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萊斯特和凱文。萊斯特正在說些什麼,凱文站在他身邊,不知道是不是在聽著。
  他大步走到凱文面前,抓起凱文的手,扔下一句:「你過來,我有事找你!」便把凱文拉走了。
  萊斯特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是在夢中: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一貫從容不迫、瀟灑自在的拉索亞特學長嗎?
  費爾南德拉著凱文,衝進了教學樓內一個高年級學生專用的個人魔法練習室。一路上凱文幾次想掙開他的手,卻沒能成功。
  費爾南德關上門,用有些激動的聲音問道:「你為什麼要去上那種課!」
  凱文看著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初級火魔法實踐!」費爾南德低吼道,「你居然去上初級火魔法實踐!為什麼?為了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萊斯特嗎?」
  凱文不吭聲。
  費爾南德伸手緊緊抓住凱文的雙肩,好像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一樣:「你去上那些該死的課,魔法史啊,魔獸分類啊,我都可以接受,可是為什麼要去上初級火魔法實踐!難道你不覺得那是一種侮辱嗎?」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凱文開口了,不知是不是一直不開口的原因,他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在裡面,「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費爾南德怔住了,他的手無意識地鬆開。凱文從他的桎梏下掙脫出來,走到門口,打開門,逕自走了出去。
  很久,魔法練習室裡都沒有人再走出來。
  第二天中午,蒙特在學生食堂裡碰到了凱文和萊斯特。
  「昨天的課上得怎麼樣?」蒙特問道,「初級火魔法實踐還順利嗎?」
  「還行吧,」萊斯特看上去有些累,「雖然凱文幫了我一些忙,可是不能像普通的搭檔那樣對練實在有些麻煩。不過如果沒有凱文陪我的話,大概我連練習都做不到吧。」
  蒙特看了看凱文:「我知道,凱文真的不太適合去上火魔法實踐這種課……不過如果他想去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我還是很感動的。」萊斯特微笑道,「那個時候凱文居然會把自己的名字寫到我的名字旁邊,真的讓我覺得心裡有種想哭的感覺。不管凱文和我搭檔的效果好不好,至少我可以去上那些想上的課了。」
  他們正說著,費爾南德的身影出現在餐桌旁。
  蒙特很自然地向他打招呼:「啊,費爾南德,你昨天晚飯的時候怎麼那麼急著走了啊?導師對我的論文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我本來還想問你關於火魔法具體分類方面的一些東西呢……」
  費爾南德難得地沒有和他打趣。他坐了下來,對凱文認真地說:「昨天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
  蒙特和萊斯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兩個。
  凱文搖了搖頭,繼續消滅自己眼前的食物。
  「你和凱文……發生了什麼嗎?」蒙特問道。
  萊斯特也不解地看著他們。
  「沒什麼。」費爾南德笑笑,「我昨天碰到凱文,對他說了一些失禮的話。所以今天向他道歉。」
  蒙特古怪地看著他:「你這麼驕傲的人居然會向人道歉……老實交代,你對我弟弟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啊?」
  「我希望凱文和我都能把我昨天那些話忘了。」費爾南德把問題輕巧地應付過去。
  凱文端著飲料杯,慢悠悠地喝著果汁。
  蒙特轉頭看向自己的弟弟:「凱文,費爾南德沒欺負你吧?這傢伙狂妄慣了,有時候很亂來,你別放在心上。」
  聽到蒙特這話,費爾南德只有苦笑。
  凱文明顯搖了搖頭。
  「你不在意就好。」蒙特呼了一口氣,轉頭裝作兇惡的樣子對費爾南德說,「你平時和傑克鬥鬥嘴就算了,我警告你啊,凱文這麼老實的孩子,你可不許欺負他!還真把我們雷蒙德家的全當軟柿子的了。」
  「遵命,蒙特*雷蒙德閣下。」費爾南德做出投降的姿勢。
  蒙特這時候也裝不下去了,笑著說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要真是想和某個人過不去,誰攔得住!」
  在大家沒有看到的角度,凱文捧著杯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Chapitre 15.

  明森海姆帝國和拉奧亞王國的戰爭在初春的時候正式打響。對於這次戰爭,帝國內部的聲音並不一致。以新任宰相魏賓侯爵為代表的大多數文臣子反對全面開戰,認為西塞王國可能會乘帝國大軍全力應付拉奧亞王國的時候漁翁得利;而以新任軍務大臣馬爾蒂亞伯爵為代表的軍方人士則希望能夠全線作戰,迅速而徹底地打擊拉奧亞王國的軍事力量。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帝國皇帝雷昂一世此時並沒有站在自己的密友一方,而是常常在兩派意見中保持中立,甚至在一些比較微妙的時刻偏向宰相魏賓侯爵。馬爾蒂亞伯爵在戰略方面的很多意見都未被年輕的皇帝採納,使得很多人都猜測伯爵可能已經不再受到皇帝的器重。
  而兩國的戰爭正處在一種互相試探的狀態,雙方各有輸贏,不相上下。
  到了四月底的時候,最初的試探結束,戰爭的規模逐漸擴大,而戰場上死亡的人數也開始增加。同樣,各國軍部開始派遣高級官員訪問普蘭頓魔法學院,準備開展一年一度的招聘活動。
  五月上旬,五年級的學生通過了初級魔法師等階考核;七年級的學生開始選擇參加中級初階魔法師的資格考核從而踏上軍事職業之路還是繼續學習高等魔法;三年級的傑克開始準備四年級實習的課題;一年級的萊斯特開始寫在魔法學院的第一份期末論文《論魔法的起源》。
  「真是麻煩,魔法史這種課居然還要佈置論文!」萊斯特抱怨道,「大家都知道人類魔法是從精靈那裡傳過來的,寫的內容都一樣,這種論文有什麼意義啊!」
  凱文不吭聲,只是拿了一本磚頭書放到萊斯特的面前。
  「《精靈史》?」萊斯特驚異地看了看凱文,「你覺得這個會對我的論文有用?」
  凱文點點頭。
  「可是……我們學習的魔法史是人類魔法史……」萊斯特有些為難地說,「啊,不管了,既然凱文你想讓我看那我就看看吧,說不定有些有意思的東西。」
  晚飯的時候,萊斯特興高采烈地向蒙特和費爾南德介紹自己的論文新思路:「凱文推薦的那本書真的很有用啊,有很多很新穎的觀點。精靈的魔法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據說也是從某種神秘力量那裡傳承的。這種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一種如同宗教一樣的神術,還是一種遠古的純粹力量,或者像人類一樣是從某種更古老的種族那裡傳承而來的,就很難說了。」
  費爾南德說:「如果懂精靈語的話,圖書館裡或許還有更多可以查閱的資料。不過精靈的神秘眾所周知,很少有人看到真正的精靈呢。」
  「啊,算了吧,費爾南德,」蒙特說,「精靈語可是非常優雅但是難學的語言,雖然人類的語言也有著非常古老的傳統,但是據說和精靈語比起來就好像最劣質的酒和最甜美的西西亞果汁之間的差別。」
  「其實這兩種語言非常相像的,真的。」費爾南德微笑,「非常多的相似之處。」
  「難道你懂精靈語?」蒙特驚訝地看著費爾南德。
  「不算懂吧。」費爾南德淡淡地說,「只是稍微聽說過一些。」
  「有人會精靈語嗎?」萊斯特好奇地問道,「我好像沒聽說過有這門課啊。」
  蒙特微笑:「如果想學精靈語的話,也許你就要做好在普蘭頓呆一輩子的準備了。」
  「為什麼?」萊斯特問道。
  「因為只有當你想成為大魔法師的時候,才有必要學習精靈語。」蒙特解釋道,「最高等的魔法資料都是用精靈語寫成的,要學習那些必須精靈語過關才行。這也是大魔法師這麼少的原因之一。」
  「那麼蒙特學長以後會學習精靈語嗎?」萊斯特繼續問道。
  蒙特笑了笑:「成為大魔法師是每個魔法學習者的夢想吧,只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才能走到學習精靈語那一步的。」
  他看了一眼費爾南德,笑道:「當然,我毫不懷疑天才的拉索亞特會成為最偉大的火系大魔法師之一。」
  費爾南德做出一個誇張的受寵若驚的表情:「承蒙誇獎,不敢當啊。」
  「不用客氣,」蒙特說,「謙虛可不是你的美德。」
  「不過也許蒙特比我更適合當大魔法師吧。」費爾南德說,「你熱愛魔法,喜歡研究那些深奧的魔法知識,能夠對魔法研究付出全部的熱情,而我只是在玩而已。」
  蒙特笑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能夠一直在普蘭頓學習。但是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至少現在我已經決定,先學到七年級,拿到中級魔法師資格再說。」
  「你沒問題的。」費爾南德拍了拍蒙特的肩膀。
  五月中旬,明森海姆帝國的魔法師招聘活動在普蘭頓魔法學院展開。讓所有人感到驚奇的是,這次帝國派來的負責人居然是軍務大臣馬爾蒂亞伯爵。
  對於這種安排,大家都在猜測雷昂一世的用意。有人說這是為了表示帝國對年輕魔法師的重視,有人說雷昂一世在戰爭開始激烈的時刻調離馬爾蒂亞伯爵是打算削減他手中的軍權,也有人說雷昂一世完全偏向了魏賓侯爵一派,這種安排正出於宰相對政敵的打壓。
  「對加入帝國軍部有興趣的學生都可以去問問,不管你是不是就要畢業了。」蒙特對凱文和萊斯特解釋道。
  「學長,你自己不去看看嗎?」萊斯特問道。
  「我已經決定留校繼續學習,導師都找好了。」蒙特聳聳肩。
  費爾南德輕笑:「不過你不去找軍部,看來軍部倒是會來找上你啊。」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位穿著帝國軍服的年輕軍官正朝他們走來。黑色的頭髮下是一雙有著真誠目光的藍眼睛,非常具有男子漢氣概的俊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溫和神色。
  凱文在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維克特爾*馬爾蒂亞。





Chapitre 16.

  「你們好,冒昧打擾一下,我是維克特爾*馬爾蒂亞。請問您是蒙特*雷蒙德先生嗎?」
  當伯爵對著蒙特這樣自我介紹的時候,蒙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神看了他半天,才意識到在他面前的是誰:「馬爾蒂亞伯爵大人,您好!我就是蒙特*雷蒙德。」
  伯爵和蒙特握了握手:「很高興認識您。」
  他的眼光轉向凱文,對著他微笑:「也很高興能在這裡再次見到你,凱文。」
  「說到凱文,真要好好謝謝您,」蒙特說,「沒有您的幫助,舍弟無法到普蘭頓魔法學院來學習。」
  費爾南德抬頭仔細看了看馬爾蒂亞。而萊斯特早就被馬爾蒂亞伯爵的名字震得說不出話來。
  「您太客氣了,是凱文自己有這個能力,我並沒有做什麼。」伯爵客氣地說,他微笑著看了看費爾南德和萊斯特,對蒙特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否從您的朋友們這兒佔用您和您的弟弟一點時間?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們談談。」
  「當然。」蒙特顯得有點驚訝,「如您所願。」
  伯爵向費爾南德和萊斯特點頭示意,領著蒙特和凱文向辦公室樓走去。
  「那個……就是馬爾蒂亞伯爵大人!」人走了萊斯特才醒過神來。
  「不錯。」費爾南德說。他微微皺起眉頭,注視著離去三人的背影。
  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蒙特有些驚訝地看到了傑克坐在裡面。
  「大哥!」傑克站起身來,「你們來了。」
  蒙特轉頭看向馬爾蒂亞伯爵:「伯爵大人,您把我們兄弟三人都找來,有什麼事嗎?」
  伯爵關好門,走到三人面前。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我很抱歉,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們。」伯爵緩緩開口,「你們的父親,大魔法師雷蒙德先生五天前在戰場上不幸犧牲了。」
  一片寂靜。
  似乎空氣中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
  「您……是在開玩笑吧?」蒙特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在發抖。
  伯爵不忍地閉了閉眼睛:「請節哀順便。」
  「噢,父親……」傑克叫了一聲,倒在椅子上開始哭泣。
  「怎麼會……怎麼會……」蒙特已經語無倫次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父親就……」
  「由於雷蒙德先生在帝國軍中有很高的地位,為了避免造成恐慌,這個消息目前處於封閉狀態,就連你們的母親也還不知道。」伯爵輕聲道。
  眼淚從蒙特的臉上無聲地滑下來,這個高尚誠實的年輕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
  一塊手帕遞到了他的面前,他努力看清眼前試圖安慰他的人。
  那是仍然面無表情的凱文。
  蒙特似乎突然意識到了幼弟還在他的面前,他還要負起當大哥的責任,於是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問道:「既然封鎖了這個消息,那麼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伯爵答道:「也許你們不知道,目前我在戰爭事務方面,並沒有什麼權利。我個人覺得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雷蒙德先生的親屬;但是這次專門來通知你們這件事情,其實是受了別人的命令。」
  他微微猶豫了一下:「也許這時候提這件事情有些不合適,但是這是我的任務,所以我必須告訴你們,特別是你,蒙特。」
  「什麼事情?」蒙特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緒。
  伯爵說:「雷蒙德先生的去世使得他在帝國軍隊裡空出了一個職位,而各大魔法世家都和帝國有協議,有義務為帝國軍隊貢獻自己的才能。所以宰相大人認為繼承雷蒙德先生遺產的長子蒙特,應該繼任您父親的軍職,盡快到軍隊就任。」
  「什麼!」傑克嚷了起來,「父親剛被這該死的戰爭害死,你們又要大哥去替你們做苦力!難道魔法世家的子弟就注定要被帝國犧牲嗎?」
  「傑克!」蒙特喝止了弟弟的無禮,「抱歉,伯爵大人,他的情緒比較激動。」
  「沒有關係,我很理解。」伯爵點點頭。
  「關於您剛才說的,」蒙特說,「我已經決定成為高級魔法師薩坦尼的學生,繼續攻讀中級魔法師的資格。所以您說的軍職我恐怕無法接受。」
  「我很能理解您的想法。」伯爵說,「但是這並不是我所能夠決定的,這是帝國的規定。如果您拒絕為帝國軍隊服務的話,也許帝國不得不剝奪您的繼承權。」
  「這不是硬要大哥去送命嘛!」傑克憤怒地說,「父親身為大魔法師都無法在戰爭中倖存,大哥只是一個初級高階魔法師,簡直就是逼他送死啊!」
  「如果我放棄繼承權,那麼會怎麼樣?」蒙特問道。
  伯爵答道:「且不說以後帝國對您的研究工作不再提供便利,雷蒙德的家產,必須由你的弟弟繼承,同時承擔對帝國軍事的義務。」
  「什麼!」傑克頓時驚恐地看著蒙特,「大哥,難道你真的要放棄家產?讓我上戰場?」
  蒙特猶豫著。他的思想在劇烈鬥爭:一直以來成為大魔法師的夢想在他腦海裡徘徊,而如今他已經準備好了要跨出第一步;家族的責任卻有如一座大山,瞬間壓倒了他的肩膀上。
  「大哥。」他突然聽到一個很陌生的聲音似乎在叫他。
  抬起頭,他驚訝地發現竟然是凱文在對他說話,他說得非常緩慢,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鐵錘敲打在他的心上:
  「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都不要後悔。」




Chapitre 17.

  晚上,普蘭頓學院依然燈火通明。
  凱文*雷蒙德走入一間高年級學生專用的個人魔法練習室,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的阻礙。他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房間,鎖上門,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普通的圓石。那是他從學校花壇裡撿來的。
  他靜立在練習室中間,圓石被他捏在手心裡,慢慢地深褐色的石頭表面開始發白,漸漸加深轉成橙黃色,過了一段時間以後,鮮紅的光芒開始溢出來,逐漸穩定,最後成了一塊流光溢彩的紅寶石。
  凱文看著手裡完全變了模樣的石頭,輕輕吁了一口氣。
  當他轉過身來,卻看到費爾南德正站在門口。
  門依然鎖著。
  他靜靜地看著這個闖入者,沒有問他是怎麼進來的。
  費爾南德從身上拿出一條項鏈,上面有一個缺著鑲嵌物的墜子。他把它遞給凱文。
  「用這個吧。」他說,「這樣蒙特就能一直帶著它了。」
  凱文看著費爾南德。那雙紅瞳和那頭紅髮如同被鮮血浸過一般,在燈光下耀眼得有些驚心動魄。
  他終於伸出手,接過那鏈子。紅寶石正正好好鑲進那個墜子裡,頓時整串項鏈顯得光彩奪目。
  他拿著鏈子,走向門口。
  走過費爾南德身邊的時候,他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費爾南德一動不動地任他離開,什麼也沒說,也沒有阻攔。
  蒙特離開學校的時候,魔法學院這一年的畢業典禮還沒有舉行。只有平時比較親近的寥寥幾人送他,包括他的兩個弟弟和費爾南德。
  「大哥……」傑克對蒙特決定加入軍方始終不理解,「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一定要保重啊!」
  費爾南德和蒙特握了握手:「戰爭和政治都是非常殘酷的東西,今後你的路一定很不好走。無論遇到什麼樣的難題,千萬要冷靜,這才是一個魔法師和一個莽夫的區別。」
  蒙特感歎道:「費爾南德,雖然你比我小兩歲,我卻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我要成熟很多。如果有你的能力,也許我此去的前途也不會這麼堪憂了吧。」
  費爾南德微笑:「別說這麼沒有自信的話,你現在可是雷蒙德的家主啊。」
  蒙特點頭:「是,你說的不錯,身為父親的長子,我應該更勇敢一點。」
  他轉向凱文:「凱文,我要走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你。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還好學院裡不會有什麼大事,而且有費爾南德在,有困難他會幫助你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
  凱文掏出一條項鏈拿到蒙特面前,替蒙特戴到脖子上。
  蒙特訝異地看著項鏈上碩大的紅寶石:「完整的火魔晶!這……你從哪裡弄來的?」
  「大哥。」凱文說,這是短短兩天內蒙特第二次確確實實地聽到凱文對他說話,「項鏈千萬不要拿下來,它會保護你。其他一切小心。」
  蒙特不再追問火魔晶的來歷,而是伸手緊緊擁抱住自己的弟弟:「謝謝你,凱文。」
  當馬車終於消失在人們的眼前,送別的人才逐漸散開。
  「萊斯特大概還沒有下課,我陪你去學生餐廳吧。」費爾南德對凱文說。
  「我自己可以去。」凱文拒絕道。
  「蒙特剛剛還讓我照顧你來著。」費爾南德堅持道。
  凱文沉默了一下:「大哥他……是個好人。」
  「是的,他是個好人,可是命運總是很殘酷。」費爾南德說。
  「我以為他會選擇放棄繼承權。」凱文說,似乎在說一件和他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費爾南德伸手握住凱文的手,後者試圖掙脫了一下,沒有成功。
  「蒙特是個有很強責任感的人,他放棄自己的夢想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父親的榮譽。」費爾南德的聲音很溫柔,「何況如果真是為了自己的弟弟的話,那首先也應該是為了那個膽小鬼傑克,和你沒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凱文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他眼裡閃過的那一絲輕微的傷痛並沒有逃過身邊的人一直注視著他的目光。費爾南德微微失神,一個含糊的音節漏了出來:「燼……」
  凱文的身體瞬間僵硬。他用力抽出費爾南德握住他的手,正視著後者的目光:「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
  費爾南德回望著他。
  這一刻凱文的目光平靜得如同一座冰山,沒有絲毫的波動。
  「我記得我曾經提醒過您,您認錯人了。」




Chapitre 18.

  蒙特走後,凱文的生活似乎越來越單調,甚至不太和萊斯特一起上課,常常一個人捧著書躲在角落裡慢悠悠地翻著。
  「凱文現在越來越內向了,真讓人擔心。」萊斯特有一次對費爾南德說,「而且他都不怎麼去上課,平時看的書也是越來越多的閒書。二年級的功課已經比一年級重了很多,這樣下去他怎麼畢業啊!」
  費爾南德漫不經心地吃著水果色拉:「他現在都看些什麼書?」
  「亂七八糟的什麼都看,什麼《帝國戰爭論》,《斯特拉特大帝傳》,《騎士的美德》,反正都是些和魔法學習完全沒有關係的書。」萊斯特說,「好歹像以前那樣看看魔法史,也算是一門必修課啊。可是我說的話他從來都不聽。」
  「讓他去好了。」費爾南德說,「他愛看什麼書就看什麼書吧。沒關係的。」
  萊斯特瞪著費爾南德:「學長你怎麼這麼說,蒙特學長離開的時候還讓你照顧凱文呢!他現在這樣都不好好學習,將來怎麼畢業啊!」
  費爾南德微微苦笑:「我倒是想照顧他,可是平時基本都看不到他啊!」
  萊斯特突發奇想:「如果一個寢室可以住三個人的話,那麼學長就可以一直看著凱文了!」
  費爾南德手裡的動作頓了一頓:「這是個好主意。」
  「啊?」萊斯特有些莫名其妙。
  「你知道,蒙特走了以後,傑克就找了個借口搬出了我的寢室,現在我一個人住。」費爾南德說,「所以……」
  「所以可以讓凱文住到學長那裡!那可真是太好了!」萊斯特興奮地說,「那樣凱文就有人照顧了!」
  「不。凱文不會搬過來的。他一向很怕麻煩。」費爾南德微笑,萊斯特突然覺得他的笑容下面有些讓人汗毛豎起的東西,「所以,只能我和你換一下寢室了。」
  這天晚上,當凱文從圖書館裡回來,卻發現寢室裡的人並不是萊斯特。
  他驚異地看著費爾南德,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
  「我和萊斯特換了寢室,以後就是你的室友了。」費爾南德說,「還請多多關照。」
  「你……不是應該去參加四年級的實習麼?」凱文問道,「怎麼還在學校裡?」
  費爾南德笑道:「你終於關心外面的事情了啊,萊斯特說你現在都完全不管外事,好像把自己隔離了一樣。」
  凱文看他輕鬆愉快的樣子,不由得一陣煩悶,低頭從他身邊走過,自顧自地喝茶看書。
  費爾南德對著凱文的背影解釋道:「我和學校裡的某位火系大魔法師談了談,得到了免修四年級實習的資格。」
  凱文不說話,只是翻著他新借的書《南方的崛起》。
  費爾南德也不再說話,只是注視著凱文的背影。

  四年級的學生照例都離校出去實習了,包括傑克和他的搭檔梅蘭妮。唯一留在學校的是西塞公國的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幾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火魔法天才,由脾氣古怪的火系大魔法師梅因斯坦親自出馬替他申請免修實習,從而成了學院歷史上唯一一位沒有參加四年級實習的學生。
  而魔法白癡凱文*雷蒙德自從和費爾南德*拉索亞特住在了同一個寢室後,愈發地自暴自棄,連課都不去上,只是一味地在圖書館裡翻閱各種各樣的閒書。此生的畢業之途由此更加希望渺茫。
  以上是最新的普蘭頓魔法學院八卦新聞。
  八卦新聞裡沒有提到的是,魔法天才費爾南德和魔法白癡凱文現在幾乎形影不離——呃,或者應該說,魔法天才費爾南德對魔法白癡凱文采取了緊密盯人的戰略。凱文每天不上課蹲圖書館,費爾南德本來就沒有課,也跟著天天蹲圖書館。只不過凱文看書,他看凱文。
  「該吃午飯了。」費爾南德提醒道,「下午再來看書吧。」
  凱文不說話,放下書,走了出去。費爾南德緊跟著他。
  兩人吃完沉默的一頓飯,回到圖書館,凱文繼續看書,費爾南德繼續看凱文。
  以上橋段重複N天,每天重複2次,後一次把午飯改成晚飯即可。
  這一年來,費爾南德幾乎無所事事,除了貼身照顧凱文的生活——如果沒有人提醒的話,凱文常常會忘了吃飯。
  而凱文也無所事事,除了啃下了圖書館裡的許多閒書。對於那個常常在他身邊不知為何出現的人形生物,凱文一貫執行視之無物的政策。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兩人才會有短暫的交流。
  「蒙特又來信了。」費爾南德把信遞給凱文。
  「謝謝。」凱文輕聲說。
  拆信,看信。
  「蒙特他還好嗎?」費爾南德問道。
  「嗯,挺不錯的,他所在的部隊又打勝仗了。雖然過程比較慘烈,不過他一切都好,沒有受傷,還有了軍功。」凱文難得一下子說這麼多話。
  「初級魔法師還是比較辛苦的。」費爾南德說,「就像初等兵一樣,要從最底層向上爬。雖然蒙特有繼承他父親的職位,可是他太年輕,聲望不夠,要建立威信還是得從上一線開始。」
  「是啊,雖然他信裡都沒提,但是一定很辛苦。」凱文說道。
  費爾南德溫柔地看著凱文:「別擔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有你的祝福,沒人能夠傷得了他。」
  凱文抬頭看他,費爾南德正在對他微笑,俊美的臉上滿是溫情。
  「嗯。」他最終輕輕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Chapitre 19.

  當凱文進入四年級的時候,關於他是否要參加四年級實習的問題,引起了一番爭論。
  學院老師對此產生了兩種意見,有人認為特殊情況應該特殊處理,凱文可以免修。另一種看法認為學院的學生應該一視同仁,凱文也不例外,除非他的才能優秀到不用參加這樣的課程,就像費爾南德一樣。
  蒙特特意寫信來,勸告凱文申請免修。畢竟讓一個完全沒有魔法能力的人去面對初級魔法師的實習對像實在是辛苦了。
  已經進入六年級的傑克對凱文冷嘲熱諷,主要目的還是不希望凱文參加實習,以免托人後腿之外還丟人現眼。
  費爾南德對此不置一詞。
  凱文對老師的各種勸說和要求都以沉默面對,只有在老師問他自己是否想參加實習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最後驚動了勞穆特校長,校長在考慮了多方面因素後,決定讓凱文參加實習。
  四年級實習一般是5-6人一隊,到選擇的目的地進行探險,為期一年,並在五年級完成實習報告。
  凱文隨意選了一個行程最遠的目的地:北方的米基山林。
  大陸北方大部分是獸人族特別是狼人族的居所,只有米基山林例外。不知是什麼力量,使得米基山林裡充斥著魔法元素,其中的動物也大多是魔獸,這是討厭魔法的獸人不願進入的主要原因。
  「凱文!」走廊上萊斯特氣喘吁吁地追上凱文,「聽說你要去米基山林?」
  凱文點點頭。
  「那裡又遠又危險,別去那裡!」萊斯特說,「還是換個近點安全點的地方吧!貴族學生不用去那麼艱苦的地方。」
  凱文搖搖頭。身後的費爾南德拍了拍萊斯特的肩膀:「放心吧,凱文不會有事的!」
  「學長……」萊斯特不解地問道。
  費爾南德只留下了頗有意味的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的含義到了出發那天終於揭開。
  「為什麼你也要去?」凱文沉聲問道,雖然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臉色卻不太好。
  費爾南德一臉正經:「作為六年級的優秀學生,學院讓我以隨隊助教的身份帶領這支米基山林小隊。」
  凱文沒再說什麼。費爾南德卻強烈懷疑凱文拎著行李包的手很有把手中的東西揮到自己臉上的衝動。
  計謀得逞的某人無聲奸笑。
  這支隊伍一共5人。隊長水系魔法學徒馬裡略*奧留斯,土系魔法學徒鮑勃*伊西特,風系魔法學徒泰拉特*阿瑟,隨隊助教火系初級魔法師費爾南德*拉索亞特,以及蹭隊的凱文*雷蒙德。
  「真難得我們這次會有火系的同伴參加。」馬裡略微笑著說,「我查了一下這條線路以往的記錄,由於火魔法很多都是貴族,他們都不會選擇這個目的地。現在有拉索亞特學長的參加,想必我們的戰鬥力可以提高很多。」
  「可別把我算在裡面。」費爾南德擺擺手,「我只是個隨隊參觀的,並不能出手干預你們的實習過程。凱文才是正式成員。」
  「難得隊裡來一個貴族還是個沒有什麼用的,」泰拉特*阿瑟瞟了凱文一眼,小聲埋怨道,「我就知道這條路線很沒前途。」
  「嘀咕什麼呢,泰拉特?」鮑勃*伊西特憨憨地說,「實習結果的好壞還是要看我們的努力程度啊。」
  泰拉特「切」了一聲,轉身去檢查自己的地圖。
  凱文不聲不響地跟在隊伍最後面,費爾南德保持著和他一樣的速度在他身邊走著。
  他們花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從大陸中部的普蘭頓城步行到了人族領域最北端的米基山林附近的一個小鎮米基斯。米基山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隔斷了明森海姆帝國和獸人的直接衝突,但是也消除了幾百年來帝國繼續向北擴張的可能。
  米基斯雖然小,裡面為冒險者提供服務的場所卻一應俱全,主要是米基山林的神秘面紗常常引得許多的冒險者到這裡探險研究,雖然危險似乎時有發生,耐不住好奇心的人卻至今仍然絡繹不絕,他們在這裡的消費已經成了小鎮的一大收入來源。
  普蘭頓的四年級實習目的地中,米基山林是一個隔幾年就會出現的選擇,難度偏大,路途又遠,而且生活條件較為艱苦,說不定還會遇到什麼意想不到的危險,所以貴族子弟一般不會選擇。好在學生的實習報告完成到什麼程度完全靠自覺,所以也並不強迫選擇這一路線的學生要多麼深入米基山林,只要有個大概的瞭解即可,當然如果能夠在山林邊緣積累一些和低級魔獸戰鬥的經驗當然再好不過。
  凱文他們的探險基地是一家在當地頗有名氣的小旅店,老闆是個胖胖的中年男子,面目還算慈善,已經接待過很多批普蘭頓的學生,對此很有經驗。他們在這裡安頓下來,雖然條件比較清苦,倒也基本一應俱全。
  吃晚飯的時候老闆向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米基山林外圍還算好對付,很多冒險者都能在那裡有點收穫,哪怕只是些低級魔獸。可是深入的話就難說了,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夠生還。」
  「我們並不想怎麼深入,只是想瞭解一些有用的情況。」馬裡略*奧留斯說道,「以免遇到意外的時候手足無措。」
  「我聽有些冒險者說,山林深處有什麼『元素風暴』之類的東西,我也不懂,也不知道他們講的是不是真的。」老闆說,「畢竟深入山林的人基本都死了,他們也只是猜測。」
  「『元素風暴』?」 泰拉特*阿瑟愣了一下,「見鬼,學校裡的資料可半點沒說這裡有這樣的東西!」
  「知道是什麼類別的元素嗎?」馬裡略*奧留斯問道。
  「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只是一個旅店老闆。」老闆答道,「也許你們該問問對這裡比較熟悉的法師冒險者,雖然不是本地人,他們可懂得比我多多了。」





Chapitre 20.

  當這一隊人正在向老闆打聽米基山林的情況時,旅店的門打開了,進來了一個從頭到腳都用大斗篷蓋著的身影。旅店大廳裡那些正在吃簡便的晚飯的客人不由得都向那個人轉頭看去,小隊成員也好奇地打量這個裝扮詭異的人。
  「啊,多特裡亞先生,今天的進展如何?」旅店老闆迎了上去,似乎和這位客人認識。
  「還是沒什麼進展。」神秘客人的聲音並不像他的打扮那麼奇怪,反而顯得語氣很溫和,感覺好像一股微風輕輕吹拂過一樣。
  「那麼今晚您好好休息,明天再繼續吧。」老闆笑著說,「需要我給您準備些什麼吃的嗎?」
  「謝謝您的好意,食物就不用了,不過請您替我準備一盆水。」神秘的客人說。
  「好的,沒有問題。」老闆說。
  當他們走過凱文他們的桌子時,神秘客人停下了腳步。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桌上的每個人都似乎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
  「多特裡亞先生,這幾位是普蘭頓魔法學院的實習學生,他們也要去米基山林,您能不能給他們說說米基山林裡的情況?您知道,我所講的也只是道聽途說,萬一講錯了可就麻煩了。」旅店老闆懇求道。
  「普蘭頓魔法學院的?好啊,如果先生們願意的話。」神秘的多特裡亞先生爽快地答應道,「我是喬奇亞尼*多特裡亞,今天看來有些晚了,如果幾位不介意,明天早餐的時候我再向大家介紹一些見聞吧。」
  「您太好了,那麼明天早晨麻煩您了。」馬裡略*奧留斯向多特裡亞先生行了一個法師禮。
  神秘客人回了一個禮。
  餐桌上的幾個少年微有動容:那是一個法師禮。
  神秘客人走後,泰拉特*阿瑟說:「怪不得打扮得那麼古怪,原來是個魔法師啊!」
  馬裡略*奧留斯略有所思:「魔法師嗎?好像沒有哪個魔法家族或者著名的魔法師姓多特裡亞的吧?」
  「倒沒有看到他的法杖,是藏在斗篷裡嗎?」 鮑勃*伊西特說。
  費爾南德給凱文添了一些菜湯。
  凱文似乎微微有些不滿,卻還是接受了。
  馬裡略*奧留斯問道:「拉索亞特學長,您怎麼看?」
  費爾南德微笑著看凱文小口喝著湯,說:「啊,反正素不相識,應該沒有惡意。」
  「嗯,我也這麼想。」馬裡略*奧留斯說,「不過此人身份不明,不知道他實力如何。如果只是一般的冒險者,恐怕也沒什麼好告訴我們的,學院裡關於實習的資料也夠多了。」
  費爾南德又給凱文的盤子裡加了一塊小麵包,凱文似乎想拒絕,費爾南德卻把黃油和果醬都放到了凱文面前,示意他多吃點。凱文看了費爾南德一眼,低下頭去慢慢消滅食物。
  「我不知道冒險者的實力是怎麼定義的。」費爾南德笑著說,「不過這位多特裡亞先生似乎比我在學院裡看到的所有任課老師都要強大。」
  凱文拿著麵包,用牙齒咬著,那個動作看上去有點像在磨牙。
  另外三位魔法學徒如同受了雷擊一樣,呆住了。
  在樓梯上的一間客房裡,多特裡亞先生始終沒有脫下身上的斗篷。他用帶著手套的手對著水盆的邊緣輕輕敲了敲,頓時水面泛起一陣花紋奇特的漣漪。
  當水面平靜下來的時候,一張白皙俊美的臉出現在其中。挺拔的鼻樑,紅潤且唇線姣好的嘴,毫無瑕疵的面容,如同天空一般純淨的藍眼睛,加上一頭像陽光般燦爛的金髮,這一切的組合本身就顯得如此光彩奪目;然而在這完美的五官之上添加的一份發自內心的溫情,則形成了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美。
  水盆裡的臉露出一個動人心魄的笑容:「喬,你今天可有些晚了啊。」
  喬的臉被斗篷遮住了,看不清楚,聲音卻很溫柔:「抱歉,維斯,讓你等很久了嗎?」
  「倒也沒有。」被稱為維斯的俊美少年的臉笑著答道,「剛才內洛在向我匯報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務。」
  喬說:「呵呵,你又在壓搾內洛了?」
  「哪有?」維斯做了個小小的鬼臉,顯得俏皮又可喜,「我是給他更多和俊男美女接觸的機會啊!」
  「就你道理多。」喬親暱地說。
  「嘿嘿,那當然。就算我沒有道理,內洛也不得不聽我的。」維斯得意地笑了笑,「對了,喬今天進展怎麼樣?」
  「不怎麼樣,米基山林果然很麻煩。」喬說,「都五個月了還毫無進展。」
  「別灰心,慢慢來,總會有頭緒的。」維斯說道,「要不要我來幫你?」
  喬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你?你要過來的話,我這裡可沒有意見,可你那裡首先就不行吧?」
  「嗯,倒也是。」維斯有些煩惱的抓了抓頭髮,這種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帶有一種特別純真的魅力,「真麻煩。」
  「說來,剛才我倒碰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人。」喬慢悠悠地說,「是我們的學弟呢。」
  「學——弟?!」維斯皺著眉頭想了想,「啊,你說普蘭頓的學生?他們去米基山林幹嗎?實習?」
  「沒錯。」喬點點頭。
  「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實習一年很沒有必要呢,」維斯說,「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遇到危險什麼也幹不了。」
  「人總要面對危險的,不是嗎?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喬說,「不過我看這個小隊倒是真的很有趣。」
  「哦?」維斯也來了興致,「能讓喬感覺有趣的,肯定很不一般吧?」
  「是啊。」喬似乎是在微笑,「我從他們身上,聞到了非常古老的氣息。」




Chapitre 21.

  早餐時刻,多特裡亞先生和小隊成員坐在一起。
  「多特裡亞先生,您怎麼不吃?」馬裡略*奧留斯問道。
  「啊,我起床比較早,就在自己的房間裡先吃了點東西,現在不餓了。」多特裡亞先生解釋道。
  「那,多特裡亞先生,你是一位魔法師吧?」馬裡略*奧留斯問道,「您一個人在這裡研究米基山林的課題?」
  多特裡亞先生說:「準確地說,我是想在米基山林裡尋找某樣東西,不過我似乎運氣不太好,好幾個月都沒能成功。」
  「你找的是什麼?」 泰拉特*阿瑟問道。
  「確切地說,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是什麼,不過如果我能碰到的話,我會認出來那樣東西的。」多特裡亞先生說。
  「我們這裡有各個系的魔法學徒。我是水系魔法學徒馬裡略*奧留斯,這位是土系魔法學徒鮑勃*伊西特,他身邊這位是風系魔法學徒泰拉特*阿瑟,坐在您對面的是我們的隨隊助教火系初級魔法師費爾南德*拉索亞特,以及他身邊的……我們的同學,凱文*雷蒙德」隊長在介紹到凱文的時候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
  「見到你們很榮幸。」多特裡亞先生微微欠了欠身。
  費爾南德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凱文身上停了一下,於是放下手中的餐具,不著痕跡瞪了對方一眼。
  凱文完全不知道身邊的戰況,
  「你是什麼系的魔法師呢?」泰拉特*阿瑟好奇地問道。
  「唔,這個嘛,」多特裡亞先生含糊地說,「我在普蘭頓的時候學得是火系。」
  「啊,你也是普蘭頓學院的學生?那麼就是我們學長了!」鮑勃*伊西特高興地說。
  多特裡亞先生沒有答話。
  「費爾南德學長也是火系的,他可是位火魔法天才。」泰拉特*阿瑟有些興奮地說。
  「火魔法天才?」喬奇尼亞的聲音聽起來很誠懇,「那可是很有前途的稱號啊,火魔法師是各國軍隊首要拉攏的對象,如果進入軍隊的話建立軍功是很容易的。」
  費爾南德微笑著搖搖頭:「您過獎了,其實單從魔法元素的角度而言,火魔法並不是殺傷力最強的種類。」
  「啊?拉索亞特學長居然這麼認為嗎?這可真新鮮。」泰拉特*阿瑟驚奇地盯著費爾南德。
  「我只是實事求是。」費爾南德聳了聳肩,即使是這個小動作他也可以做得無比瀟灑,「元素魔法中,殺傷力最大的,應該是黑暗魔法。」
  小小的餐桌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呃,現在已知的魔法師中沒有黑暗系的吧……」馬裡略*奧留斯打著圓場。
  「普蘭頓魔法學院最初建立的時候,是有光明系和黑暗系的。在建校100多年後,由於光明神殿和魔法界的不斷不和,加上光明系和黑暗系本身的宿怨,以及種種非學術因素,普蘭頓魔法學院同時取消了光明系和黑暗系魔法的教學。但是由於神殿在光明魔法上的優勢,黑暗魔法師又失去了以普蘭頓魔法學院為代表的魔法界的積極支持,在之後的100多年神殿對黑暗魔法的鎮壓使得優秀的黑暗魔法師基本完全滅絕。黑暗魔法從此一蹶不振。」費爾南德一邊給自己和凱文的杯子裡添加牛奶,一邊如數家珍,「這些重要的史實難道你們在學習魔法史的時候都沒有學到嗎?」
  三位學弟被唬弄得一楞一楞的,傻傻地搖頭。
  凱文安靜地喝著杯子裡的牛奶。
  多特裡亞先生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看來現在的魔法學徒和我們那時候一樣忽視魔法史呢,雖然我個人對魔法史很感興趣。」
  他似乎轉向了費爾南德:「不過,據我所知,關於黑暗魔法,由於其與光明神殿的牽涉太多,所以這方面的魔法史並不完整,很多事情魔法界的材料並沒有記錄。」
  「非常能夠理解。」費爾南德說,「信仰使人盲目。」
  「『法師沒有信仰。』」多特裡亞先生說,「想必你們聽說過這句魔法界的名言。」
  「其實並不是信仰,人心裡的一些念頭都會在不知不覺中遮住我們的眼。」費爾南德說,「從而造成可怕的後果。」
  「可是誰都無法完全拋棄成見,即使是最嚴謹的煉金術師。」多特裡亞先生說,「好在即使我們不能預防,至少可以彌補。」
  費爾南德露出一個笑容:「是的,我也這麼想。」
  凱文輕輕咳嗽了一下。
  費爾南德馬上說:「啊,看我們跑題了有多遠!我們本該向您請教有關米基山林的事情的。」
  「我想你們的實習目的大概就是考察米基山林裡的地形,魔法古跡,魔法生物概況之類的情況吧?」多特裡亞先生說,「米基山林外圍地帶的魔法生物種類很不少,而且有些易變的情況。有幾處魔法古跡,據我的推測,那些地方可能一度有精靈居住。」
  「精靈!」幾位實習小隊成員驚呼起來,「他們不是在南方居住嗎?怎麼會橫穿人族領地跑到這麼北方的地方?」
  「不知道。」多特裡亞先生說,「那些古跡應該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有小部分精靈北遷。但那只是魔法古跡而已,並沒有什麼麻煩。」
  「那麼什麼是麻煩呢?」馬裡略*奧留斯問道。
  「如果你想深入山林的話,麻煩就大了。」多特裡亞先生說,「山林深處似乎有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正在防止外人的進入,似乎是一種魔法禁制。而且由於這種魔法禁制的存在時間好像並不短,所以逐漸引起邊緣處的魔法元素狂暴,常常形成元素風暴。」
  「啊,這就是元素風暴的形成原因嗎?」馬裡略*奧留斯驚歎道。
  多特裡亞先生說:「其實我也並不清楚,這只是我的推測。」
  「我不得不說這樣的推測大膽卻符合邏輯。」費爾南德說。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我還要去採購一些物品。」多特裡亞先生起身道,「米基山林的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如果不深入的話,應該不過有什麼問題。」
  臨離開前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和凱文坐在一起的費爾南德,低語道:「不過如果是火魔法天才的話,也許……」




Chapitre 22.

  這一天實習小隊並沒有進入米基山林,而是在城鎮上瞭解了一些具體情況,又在當地買了一些探險考察用的道具,整裝待發。
  第二天他們進入了米基山林外圍。這裡植物茂密,空氣清新,偶爾有一些小鳥小松鼠在樹上跳來跳去,如果沒有實習的任務的話,此行倒是很有閒情野趣。
  「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費爾南德輕鬆地說。
  「外圍應該沒有什麼危險。」隊長馬裡略*奧留斯說,「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一個已知的遺跡,可能是幾百年前精靈族的住址。」
  他們在山林外圍找了三個月,找到兩處帶著神秘色彩的古建築遺跡,雖然幾乎只是一些廢墟,那些美麗而陌生的花紋卻讓人可以肯定並非出自人類之手。
  「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再往深處稍微走近一些。」馬裡略*奧留斯在研究了這段時間的考察結果後詢問隊友的意見,「我們碰到了五撥從裡面出來的冒險者,說明再深入一點距離應該也沒有太大危險。而且外圍的這些廢墟規模太小,好像是散居的精靈住址。裡面應該有大規模的精靈建築遺址。」
  泰拉特*阿瑟表示同意:「沒錯,目前為止我們看到的魔法生物種類很少,級別也不高,反而是一般的動植物常常看到。如果不往裡走走的話,這方面的實習報告就難寫了。」
  鮑勃*伊西特也點了點頭:「只要安全方面沒問題,我就沒意見。」
  隊長轉向費爾南德,後者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凱文的意見被他的隊友完全忽略了。
  於是他們往深處走了兩天,途中又遇到一批冒險者,在共進晚餐時的交談中,他們瞭解到前方有一片比較大的古代遺跡。
  「應該是這兩年才被發現的。」馬裡略*奧留斯說,「學院裡五年前有人選過這條路線,卻沒有發現這一考察點。」
  他們到了那片遺跡,確實比之前看到的兩處都要規模宏大,除了看起來像是民居一般的石頭結構的房子地基,還有比較寬闊的廣場,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街道的痕跡。
  「難道這裡以前是一個繁華的小鎮?」泰拉特*阿瑟迷惑道,「感覺好像人口很多的樣子。」
  「據有歷史記載以來,米基山林一直都是一片古老的山林。」馬裡略*奧留斯說,作為隊長他為這次考察查閱了非常多的資料,「這些建築並非出現在山林邊界,而且像是就地取材,只有石頭的框架和基座,主要的建築材料應該是木材。我覺得還是應該判斷為山林裡的種族。」
  「可是,精靈會有這樣的圖騰嗎?」鮑勃*伊西特指著腳邊的石板上一處非常明顯的神秘花紋問道。
  那是一個有些像火焰的圖案,雖然是簡潔的線條,卻有著一種非常狂野的氣勢,讓人第一眼感覺就好像是一把要將一切焚燒殆盡的火焰一樣。
  凱文微微瞇了瞇眼睛。
  泰拉特*阿瑟快步走過去看了看:「確實啊,這樣的花紋在外面的好像沒看到過啊!」
  「精靈的花紋雖然很複雜,線條風格和這個也有些像,不過確實好像沒有看上去這麼熱烈的花紋。」馬裡略*奧留斯說,「感覺好像是那些野蠻好戰的種族才會用這種圖騰的樣子。」
  「好像目前所知的種族裡,沒有哪個用火焰樣的圖騰吧?」鮑勃*伊西特問道。
  「據我所知確實沒有。」隊長有些慚愧地說,「
不過我對精靈圖案的瞭解也不多,僅僅是為了這次考察臨時學了一些,可能這個就是在精靈族裡有什麼特殊含義的吧。」
  費爾南德始終沒有開口。
  當天夜裡,他們在廢墟邊上過夜,凱文照常沉默著吃飯、喝水,費爾南德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準備睡覺前,費爾南德叫住了凱文:「凱文……」
  凱文回過頭來看他。
  他的目光猶如結了冰的湖水一般,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卻又暗含著一種壓迫感,讓人有些不敢正視。
  費爾南德張了張口,最後卻說:「好好休息。」
  凱文在自己簡陋的床鋪處躺下,蓋上毯子。
  費爾南德也在他不遠處睡了下來。
  今晚輪到隊長和泰拉特*阿瑟守夜。前半夜的時候,費爾南德一直睜大著眼睛看著綴滿繁星的夜空,到兩人交換守夜的時候都還沒有睡著。
  山林裡寧靜的夜晚,只有遠處夜行動物偶爾傳來的一點聲響,和小隊成員綿長的呼吸。
  快到黎明的時候,費爾南德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是被泰拉特*阿瑟的驚呼聲叫醒的。
  原本一直神情飛揚的風系魔法學徒此刻滿臉的驚慌:「學長!學長!我剛才不小心睡著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凱文不見了!」
  費爾南德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嗖」地躥了起來,看向凱文的床鋪。
  那裡只剩下了一條毯子。




Chapitre 23.

  當陽光照滿了米基山林裡的每一個角落時,渺無人煙的山林深處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這是一個年輕的人族男子,平淡無奇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然而他的腳步卻顯得非常堅定,向著一個確定的方向快速前進著。
  凱文就這樣不吃不喝行走了整整五天,終於感到了疲倦。他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微微瞇起眼睛,透過頭頂的樹葉縫隙看天上被夕陽染紅的雲彩。
  他摸了摸身邊,找出一個乾癟的麵包,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了下去。
  吃完了簡陋的晚飯,凱文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
  夜幕逐漸降臨。
  一雙綠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兀然出現。
  那是一隻高級魔獸火狸,雖然它長得和狸貓非常像,但是它的大小完全不亞於一頭成年獅子。除了強大的火系魔法攻擊,更可怕的是他狸貓一般的敏捷,可以在瞬間致人於死地。
  而黑暗,給了火狸最佳的覓食掩護。
  火狸已經注意到這個在大樹下休息的人形生物,他沒有像別的誤闖這裡的冒險者那樣在這帶著寒意的夜點火取暖,顯得格外虛弱和無助——當然作為一隻火系魔獸,即使有火堆對它來說也只能算是有利條件。
  它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這個人,每一步都帶著謹慎。不要小看對手,這是它成年後獨自狩獵時學會的第一課。
  當它達到了合適的攻擊距離,正準備撲上去的時候,那人突然睜開了眼。
  火狸抬起的前爪停在了半空。
  它明明看到了一雙平靜的黑色眼睛,卻感覺自己好像看進了一場焚滅天地的地獄之火中。
  憑著動物的本能,它伏在了地上。
  然後它聽到那個人說:「不要再打攪我。」
  它明明不懂人的語言,卻完全能夠明白這個人的意願。它順從地退了下去,如同順從一位神祇。
  凱文再次閉上了眼睛。
  然而到了後半夜,他又被驚醒了。
  他有些無奈地站起身來。
  前方的夜色好像一層面紗,遮住了視線可及之處;然而那股狂暴的氣勢和樹木枝葉的不安顫抖卻明確地預示著,有什麼可怕的事物已經出現了。
  「水元素風暴麼……」凱文歎了一口氣,「真麻煩。」
  他抬起左手,掌心向前,做了一個「按」的動作。
  前方不知發生了什麼,腳下的土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凱文皺起眉頭:「只能硬來麼……也罷。」
  他正要再次行動,腦海裡卻傳來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建議:「請您停下吧,即使您的火系魔法壓制了水元素風暴,也會對這裡的生靈造成巨大的傷害。」
  凱文猶豫了一下,那個聲音又說:「請把這個麻煩交給我吧,我也許可以減小一些水元素風暴造成的損失。」
  凱文完全停了下來。他抱著手臂,有些悠閒地等待著。
  前方似乎慢慢平靜了下來。
  隨著淅淅索索的腳步聲,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影出現在凱文眼前。
  凱文想了一想,有些疑惑地問:「多特裡亞先生?」
  多特裡亞先生愣了一愣,也反應過來了:「凱文*雷蒙德?」
  「您怎麼會在這裡?」凱文問道。
  「我覺得這裡應該有我想要的東西。」多特裡亞先生說,「你呢?為什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你的那些同學呢?」
  「我只是想進去看一看。」凱文說,「至於他們……我覺得還是我一個人來看看比較好。」
  多特裡亞先生似乎笑了一笑。
  「既然我們的目標不同,沒有利益衝突,那麼我們一起往前走好了。前面的路好像更加難走,有個伴也好照應。」多特裡亞說。
  凱文點了點頭。
  「根據我的觀察,前面應該是一個火魔法禁制。」多特裡亞說。
  「何以見得?」凱文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
  「我在這裡已經呆了八個月了。」多特裡亞回答道,「碰到過七次元素風暴,風系、土系和水系都遇到了,所以我推測米基山林裡的禁制應該是火系。」
  「哦。」凱文說,「看來你花了很大功夫。」
  「要想得到總得付出代價不是麼?」多特裡亞似乎毫不在意地說,「而且幾個月的時間,其實算不上什麼吧?「
  「那麼你想找什麼呢?」凱文問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問的話。」
  「純元素的精華。」多特裡亞說,「所以我並不知道那確切是什麼,只有看到了才知道。」
  他們並肩前行,黎明的曙光慢慢在他們身上撒上最清新的露水。
  走了一會兒,凱文突然問道:「難道你不擔心我對你不利?」
  多特裡亞將頭轉向凱文,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你和你的同學一起的時候似乎沒有這麼好奇啊。」
  凱文立即沒有了聲音。
  「如果你真會對我不利的話,我也不會和你同行。」多特裡亞淡淡地說。




Chapitre 24.

  兩人同行的時間果然不那麼無聊。多特裡亞先生是一位脾氣溫和的人,雖然他似乎對自己的真實面貌不太滿意,每時每刻都蓋得嚴嚴實實的,半點肌膚也不露出來。他豐富的魔法知識和閱歷使得凱文一反常態地和他時不時聊上幾句,有時候竟然還是凱文主動。
  「果然是火魔法禁制。」多特裡亞用帶著一點欣喜的語氣說道,「看來你還真是我的幸運之星,我找了大半年沒找到的禁制邊界這次居然七天就找到了。」
  凱文沒說話,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越過禁制可有些麻煩……」多特裡亞的語氣非常輕鬆,半點沒有麻煩的感覺,「嗯……我想想,火魔法禁制最好用水魔法,不過那個我可不擅長……」
  「你不就是追著元素風暴過來的麼?」凱文淡淡地說。
  「是啊,因為元素風暴出現的地方就是禁制不穩定的地方。」多特裡亞說。
  「別告訴我你工作了8個月卻完全忘了元素風暴出現的地方也是禁制元素最狂暴的地方,這樣才會引起其周圍其他元素的狂暴。」凱文一針見血。
  「這個……」多特裡亞乾笑一聲,「抱歉,年紀大了,腦子有些糊塗。」
  凱文沒有任何表示,不過這在多特裡亞看來就是準備袖手旁觀的意思了。
  「火元素狂暴也沒有關係,只要禁制不穩定,我就能突破。」多特裡亞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凱文看了認真準備破解禁制的多特裡亞一眼,眼裡露出了少許感興趣的神情。
  多特裡亞站在原地什麼都不說,什麼動作都不做,好像一座雕像一樣。凱文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鄭重。
  多特裡亞突然抬手,瞬間二人眼前泛著隱隱紅色的半透明禁制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
  魔法界業已失傳的黑暗系魔法。
  凱文看著那個洞,神色凝重。
  「凱文*雷蒙德先生,請進吧。」多特裡亞用帶著手套的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凱文毫不猶豫地踏入了禁制之內。多特裡亞隨後跟入。
  「這……」多特裡亞驚訝的看著眼前。
  這是一片龐大的建築群遺址,幾乎全是罕見的露天結構,然而那種古樸中帶著神秘的造型,絕不是見多識廣的多特裡亞所知道的任何一個種族的傳統建築。
  在建築遺址的最中心,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廣場中間,有恐怖的力量似乎在向外輻射著,比之外圍的火魔法禁制來說,強大了不止幾倍。
  「居然是一個結界。」多特裡亞先生說,「真難以想像,如此密集的火元素,會是多麼強大的魔法師布下的結界啊。」
  「不,這其實是一個自發形成的結界,是結界裡的物品造成的。」凱文說,「而且我想您所需要的物品,純元素的精華,就在結界裡面。」
  「看來還是需要強制進入啊。」多特裡亞先生說。
  「不,」凱文輕聲說,「這次我能幫上忙。」
  他伸出右手,一點紅色的光芒立刻發散開來,結界也從微紅轉向了深紅,最後和凱文手中的紅色變得一樣耀眼。就在這一瞬間,凱文手裡的光芒突然消失了,結界也頃刻間無影無蹤,裡面的情形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二人眼前。
  凱文的眼睛微微睜大,多特裡亞先生也似乎被這情景吸引了。
  「竟然是……」凱文低低的歎息道。
  結界的中心是一個祭壇模樣的小高台,基座上刻著線條構成的火焰圖案,上面正中放著一個銀色的杯子,杯子上刻有一個相同的團,裡面盛著一些紅色的液體,散發著一股非常奇異但又不會讓人難受的炙熱感。
  「這真是令人驚歎。」多特裡亞先生轉向凱文,「您果然有著如此強大的靈魂。」
  他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禮:「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喬奇亞尼*希里克。」
  凱文回了一個禮:「很高興認識您,我現在是凱文*雷蒙德。」
  「現在是?」喬奇亞尼*希里克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這麼說以前不是?」
  「已經過去的事情並不重要。按照一般的理解,我現在是個十八歲的人類男子。」凱文淡淡地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冰系大魔法師阿曼達*斯克的《魔法隨想》中,曾經提到過喬奇亞尼*希里克這個名字,儘管正式的史書裡似乎完全找不到其蹤跡。」
  他平靜地望著這位喬奇亞尼*希里克:「『普蘭頓魔法學院有史以來最具有魔法天賦的學生,精神與靈魂魔法的創立者,喬奇亞尼*希里克,可惜受到光明神殿的迫害,被冠上了「死靈法師」的惡名,在整個大陸上受到通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書裡有這樣寫過。」
  喬奇尼亞*希里克似乎在微笑:「斯克校長是一位美麗而高貴的魔法師,非常值得尊敬。我一直很感謝她當初對我的幫助。」
  「您是精神與靈魂魔法的創立者,我想順便請教您,一個靈魂如何與一個新的肉體相契合?」凱文問道。
  喬奇亞尼*希里克的聲音裡帶著了然:「我就猜到您會問這個。一個靈魂如果其本身足夠強大,即使並不完整,只要其本源的一部分不滅,那麼就有足夠的條件和其他的肉體融合。當然,這種類似於再生的情況,前提是有強大的外力支持。如果單靠靈魂本身的話,是無法脫離原本的身體的,更不要說進入新的身體了。」
  「果然……」凱文輕聲道,「多謝您的解釋,我基本明白了。」他伸出手,拿過那杯血一般的水,遞給喬奇亞尼*希里克。
  「我想這個會對您有幫助。」凱文說。
  喬奇亞尼*希里克似乎有些驚訝:「這是……」
  「最純粹的火,竟會是以其對立面的水的形式出現,很讓人吃驚吧?」凱文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然而這微笑中帶著掩飾不住的一絲悲傷,「我想您是最適合使用它的人。」
  「您不問我拿它幹什麼嗎?」喬奇亞尼*希里克問道。
  凱文有些好笑地看著對方:「難道您真要我把您當成一位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的死靈法師麼?」
  喬奇亞尼*希里克愉快地回答道:「啊,這些稱號我可不陌生。而且『死靈法師』也顯得言簡意賅,比起『精神與靈魂魔法的創立者』這種稱號要簡便多了。「
  他接過那杯火水,再次向凱文行了一個禮:「您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會記住的。」
  凱文回禮道:「您不必客氣,和您談話也讓我受益匪淺。」
  「那麼,我們先出去吧。這裡的火元素太過密集,對您的『身體』來說,可是不小的負擔。」喬奇亞尼*希里克說道。
  「您先出去吧。」凱文說,「我還想在這裡呆一會兒。」
  喬奇亞尼*希里克似乎看了凱文一會兒:「那麼好吧,我先走了。認識你很高興,凱文*雷蒙德。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以後能夠再和你聊天。」
  「我期待將來能有這麼一天。」凱文說。
  凱文在祭壇邊站著,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原本放著那個銀色杯子的地方,神情平和,帶著一絲少見的溫情。
  突然似乎有一連串的畫面從他腦海裡閃過,熟悉的臉,陌生的故事,如同平空出現的一般,讓凱文頓時僵在了那裡。




Chapitre 25.

  他看見一張美麗的臉,原本少年一般的柔軟線條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毅的眼神和富有男子漢氣概的臉,雖然俊美程度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燃。」他低低地呼喚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他看到他的臉上不再有任何的稚氣,而是充滿了領導者的果斷。他看見他,還有他身邊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臉,穿過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和場景,長途跋涉,翻山越嶺。他看見大雨傾盆之下,某一些瘦小的身影顯得如此的萎頓;也看到北方的茫茫大雪讓很多張臉上都露出了措手不及的表情。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上了心口。
  他看到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米基山林紮下了根。寒苦的生活並不能讓他們灰心,他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那些充滿自信的堅強笑容。
  隨後他看到了死亡,接連不斷的虛弱,死亡,消逝,儘管在這一刻他仍然可以看到那些驕傲而坦然的微笑。
  瞬間萬年。
  紅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佇立了半晌,突然自失地一笑,低低呢喃道:「果然還是……不過這樣,也好。」
  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用手輕輕撫了一下祭壇上刻著火焰圖騰的的部位,潔白無瑕的大理石在他碰後還是顯得那麼光滑——連原本非常醒目的圖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就可以真的算是全部忘掉了吧。」凱文說,他的眼裡有光在閃爍。
  當費爾南德和他的隊友再次見到凱文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小隊的成員已經完全絕望,認為凱文一定出了什麼意外,只有費爾南德對此始終堅持凱文一定沒有事,只是暫時和他們分開了而已。
  他們在旅店裡碰到凱文時,鮑勃*伊西特還以為見到了鬼。隊長狠狠地批評了凱文一頓,看上去幾乎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凱文仍然是一聲不吭。
  費爾南德抱著手臂皺著眉頭看著凱文。
  凱文和離開的時候一樣,一副完全不想和外界接觸的樣子。然而回來後的凱文,似乎又有些什麼不一樣了。費爾南德敏銳地嗅到了這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馬上他就印證了他的想法。
  凱文不再勉強接受自己的照顧。以前雖然凱文對自己也會抗拒或者躲避,但是只要自己堅持,他最後總會妥協。但是現在,凱文非常明確地拒絕他,甚至當著其他人的面對他說:「不,謝謝。」
  正在吃麵包的鮑勃*伊西特聽到凱文居然開口說話。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費爾南德有些愕然地看著凱文。他大概知道凱文會有這樣轉變的原因,可他依然受不了這種似乎和凱文距離越來越遠的感覺。以前凱文只是站在一個離他比較遠的地方,只要他努力,還是可以靠近他;現在凱文卻明顯在主動離開他,如此決斷。
  晚飯後的休息時間,費爾南德敲響了凱文的門。
  進入房間後,費爾南德順手關上了門,又布了一個隔音結界。
  凱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
  「燼。」費爾南德問道,「你在米基山林,看到了什麼?」
  「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呢?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凱文歎了一口氣,「你認錯人了,我是凱文*雷蒙德。」
  「好吧,凱文。你不承認你是燼也沒有關係。我們都看到了那個圖騰,我們都明白那代表著什麼。」費爾南德說。
  「我是否明白與你無關。」凱文乾巴巴地說。
  「我只是想向你解釋,我沒有逼迫他們,也沒有做任何試圖傷害他們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到了米基山林,他們是突然消失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去向……」費爾南德的聲音漸漸變小,。
  凱文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沉默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
  費爾南德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相信我,對不對?」
  凱文淡漠地說:「這些都是與我無關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費爾南德這個一貫氣勢逼人的男子此刻竟顯得如此手足無措。
  「不早了,去休息吧。」凱文說,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我也要休息了。」
  費爾南德表情茫然地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四個月裡,凱文偶爾會說話,但是已經沒有人把他當成傻瓜一樣看待了。他身上一股隱隱逼人的氣勢越來越明顯,似乎世界上再詭異可怖的事情,都不能撼動他的表情。連鮑勃*伊西特這樣性格張揚的人在他面前也開始穩重了起來。
  費爾南德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凱文已經完全將他視若無物;不僅僅是他,似乎周圍的事情再也不能讓凱文有所觸動,這個人在從米基山林深處回來後,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其他人或事物的興趣。費爾南德甚至可以在他稀少的發言中,聽到那種漠不關心的冷淡。
  然而他對此什麼都不能做,除了厚著臉皮呆在他身邊

Chapitre 26.

  四年級實習結束後,幾個月來感情方面諸事不順的普蘭頓魔法學院明星人物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嘗到了什麼叫做雪上加霜的感覺。他被學院宿舍管理老師強制要求搬離凱文*雷蒙德的房間。
  「為什麼要我搬出去?」費爾南德憤怒地問道,「凱文的大哥蒙特*雷蒙德臨走前拜託我照顧他弟弟的!」
  「學院最近有新規定,所以你必須搬離。七年級的單人宿舍很舒服的,比二人間好多了。」老師有些驚嚇地看著這位平時一貫優雅的天才魔法師大發脾氣。
  「新規定?宿舍不是自由組合的嗎?什麼新規定要我搬離?」費爾南德質問道。
  「這個……好吧,反正你們總歸會知道的。西塞公國剛剛宣佈和拉奧亞王國聯盟,並對明森海姆帝國宣戰。由於怕學院內的學員發生不必要的衝突,所以這段時間要把帝國和公國學生接觸的機會盡量減少。」
  「就為了這個?」費爾南德皺了皺眉頭,「所以規定兩國學生不能住一個宿舍?」
  「是的。政治一向都是最嚴重的問題。」
  「什麼該死的規定!」費爾南德狠砸了一下桌子,「讓它見鬼去!」
  桌上的文件隨著他的動作「轟」地一聲開始燃燒。
  老師張大了嘴巴。
  費爾南德對著桌子上面那團幸災樂禍的火吼道:「給我安靜!」
  火瞬間熄滅。
  老師的下巴掉了下來。
  「我絕對不會搬的。」費爾南德最後說,然後摔門而去。
  當然,半小時後他就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後悔了:好不容易在校園裡面晃蕩得平息了心情後,卻發現寢室裡只剩下來自己的生活用品。
  拉索亞特大天才頓時發飆,如同一個移動火球一般滿世界找凱文,連續闖了幾個教室和閱覽室未果後,終於進門直接用火牢禁錮了講課老師的行動,將凱文從選修課魔法師與戰爭的課堂上拽了出來。
  「為什麼要搬出去?」費爾南德雖然心情差得想殺人,對凱文卻還是保持著低聲下氣的語氣。
  「老師說你不肯搬,只好我搬了。」凱文說,「而且把本來配給你的單人間給了我,環境也確實不錯。」
  「凱文你……」費爾南德被他的回答鬱悶到了,「居然為了這種理由就搬出去?」
  「一人間確實比較自由。」凱文實話實說。
  費爾南德瞪他。
  「我要回去上課了。」凱文說,「本來很不錯的課硬生生被你打斷了。」
  這是明顯的逐客令,費爾南德當然聽出來了。他怒極反笑:「嘿,那位老師燒成那樣,還怎麼給你們上課啊?」
  凱文從教室門外往裡仔細看過去,火牢裡伴著一些水魔法的波動,發出陣陣慘叫。為數不多的聽課學生一片嘩然。
  「你居然用這種火!」凱文怒道,「他哪裡惹到你了?」
  「我心情不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費爾南德這會兒倒不生氣了,抱著手臂倚在牆上瞅凱文。
  「去解開。」凱文用命令式。
  「你搬回來。」費爾南德討價還價。
  凱文看了費爾南德一眼,漠然道,「我何必用搬的這麼麻煩。」
  費爾南德心道不好,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凱文走進教室,堪堪擦過火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火牢竟像是用粉末做的一樣,散開了落到地上,消失了。
  凱文拿了自己的書和文具,旁若無人地再次離開教室。
  走過費爾南德身邊,聽到他在喃喃自語:「燼……」
  腳下沒有任何停頓,凱文就這樣毫無留戀地向教師樓外走去。
  當晚,費爾南德*拉索亞特發威的新聞傳播了學院各個角落,目擊者對此人瞬間發出聞所未聞的火魔法均感到震驚異常。幾天後,帝國和西塞公國的宣戰被公開,這一事件再次挑起了學院裡不同政治背景的學生之間的爭論,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儼然被公認為西塞公國軍隊的明日之星。而他為了朋友的承諾依然堅持照顧敵對背景的魔法白癡凱文*雷蒙德則被認為是他有情有義的表現,再次博得了眾人的好感。
  隨著眾人好感上升的是費爾南德本人心情的下降。現在他和凱文接觸的機會更加少了,凱文和他住在不同的宿舍樓,有時候甚至一天都碰不到一次。雖然費爾南德對政治這種東西不屑一顧,但是並不代表別人也這樣,現在他身邊多了很多以往根本沒有交集的來自西塞公國的學生,趕走一個又來一個,使得他和凱文寶貴的見面機會更少不算,還大大減少了二人單獨的相處時間。
  某條名為費爾南德*拉索亞特的火龍因此常常瀕臨暴走邊緣。





Chapitre 27.

  凱文再次收到蒙特的家信時,已經是秋天了。費爾南德從傳達室替凱文送信來的時候,被帝國的其它學生看到了,當場噓聲不斷。好在凱文並沒有任何為難費爾南德的意思,還是讓他進屋小坐了一會兒,雖然冷淡的態度沒有變,卻讓這段時間頗為不順的費爾南德心裡舒服了不少。
  蒙特看來很忙,這封長信雖然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前後的墨跡卻多次不同,而且字跡潦草,顯然是斷斷續續寫的。他嘮嘮叨叨地問凱文實習的很多細節,責備他很久沒有回家的同時又很擔心凱文的校園生活。中間一段寫了很多當初他自己寫實習報告和選修五年級課程的具體考慮,因為凱文不會魔法,建議凱文多修一些學術性不高實用性強的課程。最後他又寫了不少有關畢業去向的介紹,這段顯然是最後添上去的,在提出各種選擇後,蒙特向凱文強調要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向。
  「雖然我從來不曾後悔選擇了從軍的道路,但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仍然會偶爾想起那些實驗室裡的瓶瓶罐罐,和圖書館裡厚厚的散發著墨香的專著。凱文,不管你是不是在某一方面有才華,只要你自己喜歡,那就去做吧。雷蒙德家只要有長子來承擔家族的責任、維護家族的榮譽就可以了,幼子生來就應該是被寵愛被呵護的。只要你快樂,那麼無論你選擇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凱文盯著蒙特的結尾看了足足十分鐘。然後他把整封信仔仔細細地疊好,重新放回信封中,拉開一個抽屜,將那封信放到一疊排得整整齊齊的信的最上面。
  這天晚上,凱文沒有在食堂裡見到費爾南德,正打算一個人好好享受美食,卻看到萊斯特端著飯菜向他走來。
  凱文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萊斯特了。萊斯特實習的地方和他的線路方向完全不同,碰不到也是自然的。回來後二人不住在一起,選課時間和生活習性又有所不同,在諾大的校園裡,幾個月來居然一直都沒有碰到過。
  「啊,好久不見,凱文!你看上去不錯的樣子。」萊斯特熱情地打著招呼,「怎麼樣?五年級後畢業了有什麼打算麼?」
  凱文向他點點頭,卻沒說什麼。
  「我可能不再讀下去了。」萊斯特自顧自地說,「現在正是打仗的時候,帝國正需要軍人,我打算拿著初級魔法師證書去應聘。如果能夠在軍隊裡有所發展,說不定以後會有很好的出路。」
  他用叉子叉起一塊土豆,補充道:「當然,前提是我能夠活下來。」
  凱文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再過幾個月帝國方面就要派軍方的招募人員了。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是馬爾蒂亞伯爵閣下。」萊斯特又說道,「雖然我個人很仰慕伯爵大人的風采,不過他這位軍務大臣也實在太窩囊了。戰爭年代居然淪落到年年親自來參加招募選拔!聽說和西塞公國開戰後,伯爵的勢力每況愈下,幾乎在作戰計劃的制定方面沒有什麼發言權了。」
  凱文開始進攻牛排。
  「話說,凱文你有什麼打算?五年級後幹什麼?」
  凱文搖了搖頭。
  「啊?你還沒定啊?趕快和你大哥商量一下啊!你會留在這裡嗎?」
  凱文切割牛排的動作頓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我想也是。普蘭頓這種地方,還是適合拉索亞特學長這種魔法天才待著。凱文你在這裡確實不見的有多稱心。」萊斯特隨後說道。
  凱文非但沒有生氣,嘴角反而好像微微有上翹的趨勢。不過他正低著頭努力擺平牛排,所以萊斯特也沒看到這個細小的表情變化。
  又過了兩個月,正是最寒冷的季節開始醒來的時候。離新年放假還有一個多月,凱文除了偶爾聽聽「戰爭藝術」、「魔法師與騎士——不同冒險職業的配合」這樣冷僻的知識普及課程外,幾乎都窩在寢室裡看圖書館裡借來的書。
  費爾南德幾乎看不到凱文,但是火魔法天才總有驚世駭俗的方法讓凱文注意到自己。早在他一次送蒙特家信的時候,他就悄悄對著凱文桌上的筆筒施了一個魔法,幾個小時候凱文看到筆筒裡飛出一隻通體金紅色的火鳥。
  如果有位火系大魔法師在這裡,一定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別說用以不穩定著稱的火元素製造有如真實生命體的火鳥,而且施法媒介用的是毫無魔法屬性和魔法增幅能力的筆筒,以及能夠在設定魔法這麼久後精確地啟動其發起時間;光是用火魔法傳信這一點,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傳信一直都是風系魔法的專利,攻擊性高的火魔法從來就不適合這個領域,而且即使是風魔法也從來不是用模擬生命體這樣複雜的魔法來傳信的,更不用說這些的結合了。
  然而對凱文來說,最可怕的,卻是那只體態嬌小的火鳥居然發出了費爾南德的聲音。
  「凱文!六點半了!快去吃飯,別把胃餓傷了。」
  凱文瞪著火鳥,看它無辜地撲騰翅膀。
  半分鐘後,凱文告敗。
  更讓他鬱悶的是,就在他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那只火鳥又用費爾南德的聲音說道:「外面天氣冷,記得帶圍巾!」
  凱文摔門而出。
  晚上,凱文挑燈看書,正讀到興頭上,筆筒裡又冒出了一隻火鳥。
  「凱文,太晚了,睡吧,明天再看書。」
  凱文難得暴力地把筆筒扔進垃圾筒。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隨著筆筒一起被扔的火鳥在垃圾筒上空迴旋,邊用費爾南德的聲音哀怨地說:「凱文!別拋棄我!別拋棄我!」
  凱文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扭曲了。
  最後凱文把筆筒放回了桌上,臉黑得好像被火魔法直接攻擊過一樣。
  因為當他捋起袖子打算去倒垃圾的時候,費爾南德的聲音幾乎在尖叫:「你要是真拋棄我,下次我就把魔法設在你的門上,設一隻火熊!」





Chapitre 28.

  第一場雪還沒有飄下來,明森海姆帝國的臣民心裡已經如同冰一般的冷。阿洛斯平原戰役,開戰以來第一場大規模的戰役,在敵方兩國聯手的情況下,帝國軍大敗,陣亡人數高達四萬,並且一下子丟掉了五分之一的國土。
  雷昂一世暴怒之下,撤了宰相魏賓侯爵的職,貶為庶民,朝野上下一陣嘩然,大小貴族唇亡齒寒,紛紛指責雷昂一世不顧朝局穩定,嚴苛重臣,使得內外交迫,明森海姆帝國頓時陷入更大的恐慌中。
  而在此時,普蘭頓學校再次迎來了一位貴客。馬爾蒂亞伯爵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居然離開了一篇混亂的國都,在一個大學紛飛的夜晚召見了凱文*雷蒙德和他的胞兄傑克*雷蒙德。
  再過半年傑克就將拿到中級初階魔法師資格證書,正式踏上學術研究的道路。這是一條很有前途的道路,生活舒適而地位高尚,是很多貴族子弟的選擇。
  「兩位請坐。」伯爵禮貌地請兩人坐下。傑克盯著伯爵,似乎有些不安;凱文仍然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我很抱歉,再一次帶給你們不好的消息。」伯爵很緩慢地說。
  「什麼消息?」傑克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們的兄長,蒙特*雷蒙德,在剛才的阿洛斯平原之戰中犧牲了。」伯爵沉痛地說,「他至死都戰鬥在最前線,死得像一位英雄。」
  屋子裡靜得像被下了禁聲魔法一般。
  伯爵閉了閉眼睛,強自按捺下內心的沉重:「所以,傑克*雷蒙德先生,您將繼承您兄長的職位,隨我去前線報道。」
  「不!」傑克驚恐地叫了起來,「我不去!父親已經因為帝國死了,大哥也死了,憑什麼要我繼續去送命!我是中級魔法師,我可以拒絕為軍隊服務!」
  「我很抱歉。」伯爵輕聲說,「但是您現在還不是中級魔法師,仍然有義務為帝國軍隊服務。這是魔法世家繼承人的職責,除非您脫離您的家族。」
  「脫離家族!」傑克*雷蒙德瞪大了眼睛,「你們要我脫離家族!」
  他突然慘叫起來:「你們逼死了父親和大哥,不但不善待他們的親人,還逼我脫離家族!這就是帝國的公正和仁慈嗎?這就是軍人的待遇嗎?憑什麼!憑什麼要我為你們賣命!」
  「傑克,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馬爾蒂亞伯爵耐心地說,「但是魔法世家和軍人是不同的,他們所享受的權利和待遇遠遠超過了普通軍人,那麼要求他們為帝國盡義務也是理所應當的。雖然這很殘忍,但是這是不可違背的,這是帝國各大魔法世家和帝國立下的神聖契約。」
  「什麼該死的契約!」傑克咆哮道,「如果我偏不去,你們拿我怎麼樣?」
  「那麼您將被逐出魔法世家的庇護之下,同時凱文*雷蒙德將繼承家族的財產,以及義務。」伯爵回答道。
  「凱文!」傑克狂笑,「哈哈哈,凱文!你們讓一個白癡去繼承一個古老的魔法世家,還讓他帶領騎士和魔法師打仗?帝國的制度,這就是帝國的未來嗎?」
  他指著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凱文吼道:「你們就讓他去送死吧,我決不做送死的傻瓜!帝國要滅亡了!要滅亡了!」
  他像旋風一樣衝出了房間,門被他踢得差點落下來。
  伯爵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向凱文:「凱文,我很抱歉……」
  可是他的話卻因為凱文的目光中止了。
  「是誰?」凱文低聲問道,「是誰,殺了蒙特?」
  伯爵看見那雙一直沒有波動的眼睛裡,似乎突然有了一個漩渦,好像要把人所有的勇氣都吸進去一樣。
  馬爾蒂亞伯爵和凱文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看見走廊裡斜倚著一個人,修長的身材,完美的五官,若有所思的表情,血紅色的發和紅寶石般的眸相互襯映,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一座已經矗立了千年的雕像。
  看到他們出來,雕像活了過來,快步迎了過去:「凱文……」
  凱文和他擦肩而過。
  費爾南德愣在了當場。
  他正想追過去,卻被人拉住了。
  費爾南德停了一下,凱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頭。
  「我想他需要一個人單獨呆一會兒。」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
  費爾南德扭頭看去:「馬爾蒂亞伯爵閣下。」
  凱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默默地打開抽屜,把裡面的一疊信拿了出來,放進一個小布包。然後他開始整理一些東西,幾件換洗衣服,常用的文具。
  東西很少,一會兒就理完了。看著癟癟的行李袋,他微微有些失神。
  還有兩本書,要還給圖書館。
  桌上還有一個筆筒。他沒有放進行李袋中。
  「算了,反正要走一趟。」他喃喃說道。
  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了筆筒,放在書的上面。




Chapitre 29.

  費爾南德一個人在房間裡出神,居然沒有馬上聽到敲門的聲音。
  當他有些不耐煩地打開門時,卻看到凱文在門前站著。
  「啊,凱文!」費爾南德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坐,外面冷。」
  他把凱文拉進房間,轉身倒了一杯熱牛奶給他。
  「謝謝。」凱文接過牛奶。
  費爾南德看著他:「出了什麼事?」
  凱文搖搖頭:「沒什麼。」
  費爾南德沉默了一會兒:「以前你不會這麼客氣,也不會主動來找我。」
  「我是要給你這個。」凱文拿出筆筒,「既然你不希望我扔了它,那就還給你吧。」
  費爾南德看著筆筒,沒有接。
  凱文把筆筒放在桌上。
  「我走了。」他說,然後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凱文。」費爾南德說,「蒙特的事情,我很抱歉。」
  「那和你無關。」凱文說,似乎毫不在意費爾南德怎麼知道這件事情,仍然伸手去夠門把。
  「凱文。」費爾南德從後面抱住了他。
  「不要去。」他在他耳邊說,「不要去軍隊。你想過的,不是這種生活。不要去管這些事情,離開這裡,我們一起離開。我們可以過最自由的生活,沒有任何負擔和打擾。」
  他聽見他說:「燼,我其實一直都是愛你的。」
  凱文歎了一口氣,費爾南德看不到他的表情:「費爾南德*拉索亞特,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費爾南德抱緊他:「你。」
  凱文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他說:「好吧。」
  費爾南德將他的身子扳了過來:「你說什麼?」
  「你說你想要我,我說好。」凱文說,「就是這樣。」
  費爾南德好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那樣瞪著他。
  「不過僅限於今晚。」凱文說,「明天開始,我們就互不相干。」
  費爾南德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得天地似乎都失了色。
  凱文平靜地看著這個男人。
  然後就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完美的臉。
  血紅色的頭髮,紅寶石般的眼睛,似乎都在暗示著他身上那股強大而灼熱的力量。
  那股溫暖突然消失了,他有些不解地看著站起身來的男子。
  旁邊那個衣冠有些不整的美麗少年笑著打趣道:「焚大人,您怎麼親這麼個孩子?莫不是您身邊已經缺人缺到了這個地步?」
  「你可別亂說,我怎麼敢摧殘還沒成年的孩子?」男子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溫柔的動作讓他覺得心裡有些迷惘,「不過這個孩子還真是可愛,長得這麼好看,居然還能瞞著大人偷跑到這裡,想必也是很聰明的。長大說不定大有作為。我先預訂一個吻,也算是賺了。」
  美麗少年咯咯笑著:「大人真是花心得可以了,連孩子都不放過。」
  男子爽朗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孩子。這裡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他茫然地看著離去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紅色的花海中,心裡好像缺了什麼。
  不要那麼快就離開。他在心裡說。不要走那麼遠。
  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突然他覺得有人在叫他:「燼大人,燼大人!」
  原來,又是那個夢麼?
  他猛地睜開眼睛,是忠心耿耿的部下。
  「抱歉,我居然睡著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
  「您太累了。」部下有些擔憂地說,「您應該多休息一下。」
  「那麼多事情,怎麼可能多休息。」他整了整衣服,「現在有什麼事情?」
  「燎大人產子,托信來說想見您。」
  「產子?」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吃驚的表情,「怎麼不早說!」
  他飛奔了出去,部下緊緊跟隨。
  腳下是一片血紅色的花海。




Chapitre 30.

  「燼大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褐髮女子露出了一個微笑,「真是抱歉,要把您從百忙之中叫來。我現在恐怕不能向您行禮,還請您不要介意。」
  「燎,你是母親的朋友,即使不向我行禮也是應該的。」燼說,「還是先好好休息吧,等到身體恢復了……」
  燎搖了搖頭:「您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燎!」燼驚道,「你在說什麼啊!難道你不知道,每位成員對我部來說都有多麼寶貴嗎?你一定要好起來!」
  燎用手輕撫身邊熟睡的孩子的頭髮:「燼大人,您看到過有幾位我部的女性能夠在成功孕育下一代後活下來的?」
  燼的臉色甚至比燎更加難看:「並不是沒有……」
  「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吧。」燎微笑道,「就連您的母親那樣尊貴強大的人都無法做到,我又怎麼可能成功?」
  「你別這麼說,你一定可以活下來的。」燼說。
  燎搖搖頭:「其實今天特意請您過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您。如果我不說,也許您永遠都無法知道了。您的母親,當初並不一定不能活下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時她的能力已經是部裡最強的,即使是您的父親也無法比擬。她深愛著您的父親,為他打了很多仗,可是您的父親卻不愛她。」
  燼沉默不語。
  「您的父親娶她更多地是為了穩定部族首領的地位,您的母親並非不知道這點。只是她一直希望您的父親終究能愛上她。但是當她知道您的父親後來愛上了別人以後,終於萬念俱灰。那個時候她就有死亡的覺悟了。只是焰部當時如果少了您母親坐鎮,根本無法和炎部抗衡。所以,她一定要為部族留下一個孩子,一個強大得足以將部族帶上頂峰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我?」
  「是的。為此她足足孕育了您九百年。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九百年的孕育期。」燼低低地說,「是為了給我最純粹最強大的力量。」
  「今天我就是要告訴您,您母親對您真正的期盼。您完成了您母親的希望。您是她的驕傲。」燎說,她的臉上因為激動有了一些紅暈,「您母親去世前,我是唯一在她身邊的人。雖然她消失了,但是她留下了一件東西。」
  她從自己的耳邊拿下一個耳釘,那是一顆紅色的珍珠。
  「這是……」燼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您母親消逝前流下的一滴血淚。」燎說,「雖然她死志已決,但是我想她畢竟還是對您和您的父親有所牽掛。這三千年來一直是我帶著它,其實,您才是最合適的主人。」
  燼接過珍珠,仔細看了看,往自己右耳耳垂處按了下去。珍珠硬生生的嵌進了他的身體。
  燎欣慰地笑了笑:「您的母親一定會為您驕傲的。」
  「謝謝你,燎。」燼說,「不過你應該多休息。你太激動了。」
  燎搖了搖頭。她抱起身邊襁褓裡的孩子。
  「自從他的父親死後,我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身為部族的女人,我不能就這麼死去。」燎說,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愈發顯得她的臉色慘白,「這個孩子繼承了他父母的力量,他會成為您的得力助手。」
  燼輕聲說道:「可是您要他在沒有父母關愛的情況下長大嗎?」
  「燼,你是個好孩子。」燎說,她的臉上露出了夢幻般的表情,「把我的孩子托付給你,我很放心。將來要是他能夠有所成就,請你為他賜名吧。」
  「他一定會成為我部的英雄的。」燼接過孩子,抱在懷裡,「請您放心。」
  漫天飛舞的火紅色花瓣中,一個修長的身影穿過花海,走進雪白的宮殿。
  「燼大人回來了!」宮殿裡的侍從高興地通報道。
  「燼大人,燎大人情況如何?」一位部下問道。
  「消散了。」燼淡淡地說。
  一片沉默。
  有一個女孩子甚至開始哭泣。
  燼在侍從的幫助下脫下披風,露出懷裡的小孩。
  「這是……」人人都發出了驚訝聲。
  「燎的孩子。」燼說道。
  「啊,孩子孩子!這可是五百年來我部的第一個孩子啊!」一個女子高興地說,金色的髮絲一跳一跳,「燼大人想指派哪位大人撫養這個孩子?」
  「我親自撫養。」燼回答道。
  眾人呆住了。
  「大人,您平時已經事務這麼繁忙了……」一位下屬擔心地說。
  「我要為我部培養一位英雄。」燼說,「這也是燎大人的遺願。」
  眾人紛紛行禮,那是部族裡有新生命誕生時祝福用的姿勢:「如您所願。願此子成為我部的榮耀。」
  轉眼七百年過去了,當初懷裡的幼兒已經成了挺拔矯健的少年。
  伸手,結印,釋放,一束火光直衝目標,頓時把訓練用的靶子炸了個粉碎。
  「好。」身後傳來讚許的聲音,「做得真不錯。」
  轉頭,驚喜地叫道:「燼大人,您回來了!」
  歡喜之餘不忘行了個禮。
  「是啊。這次的元素異變並不嚴重,只是因為靠近森林,對水部落聯盟的影響比較大,所以才這麼麻煩。」燼溫柔地微笑著,摸了摸少年的腦袋,「不過回來就看到你有這麼大的進步,真讓人高興。」
  「那大人下次把我一起帶出去吧!我也想建功立業!」少年乘機央求道。
  「你還小了點,起碼得一千歲才能出征,這是聯盟的規矩。」燼笑著回絕。
  少年孩子氣地噘起嘴:「那還要三百年呢!」
  燼好笑地說:「怎麼,這麼急著想要名字了?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少年的眼裡馬上變亮:「什麼辦法?」
  「再過一百年,就是聯盟的火靈祭,到時候我部肯定要參加火靈祭的比賽。如果你能在火靈祭上獲得優勝的成績,我就給你賜名。」
  「真的?」少年興奮地拉著燼的衣袖,「可是火靈祭沒有參加的年齡限定嗎?」
  「當然沒有。火靈祭本來就是整個聯盟的大節日。」燼說,帶著少見的輕鬆語氣,「不過先說好了,你只能靠參加戰鬥比賽優勝我才給你賜名,如果是別的比賽,什麼舞蹈啊,選美啊,我可不認賬的!」
  「啊,燼大人居然笑話我,太過分了!」少年嘴裡抱怨著,身子卻不自覺地在燼的身邊蹭著撒嬌。
  燼寵溺地揉揉他的頭髮,如同一位愛護幼弟的兄長。




Chapitre 31.

  火雲豹是一種珍貴而古老的魔法生物,行動敏捷,速度極快,體力上佳,而且非常聰明,能夠完全明白主人的意思,對於火族聯盟來說,是難得的好坐騎。但是火雲豹生來心高氣傲,如果不是絕對的強大,也無法使得它真正被馴服。在成年的火族中,也只有各部的重要人士例如戰鬥英雄才能配備這樣的高級坐騎。
  而現在,兩頭矯健的火雲豹正悠閒地踱著步,背上坐著兩位赤髮紅瞳的男子。一位短髮,劉海不羈地隨著身下坐騎的動作在額前一跳一跳,雙唇緊抿,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透出一股驕傲;另一位嘴角帶笑,長長的頭髮隨意地披在身後,完美無瑕的五官,看似溫柔的眼神偶爾會閃過一絲精光。
  他們現在在一個繁華的集市,遠遠看去只見一片紅色的頭髮中間或夾著幾個雜色的腦袋,各家都拿出自己的手藝,和別人交換各自需要的東西。
  長髮男子轉頭對自己的同伴微笑道:「滅,要不要嘗嘗這裡最著名的小吃?」
  短髮男子哼了一聲:「有什麼好嘗的?我們又不需要吃東西。」
  「只是一種樂趣而已。」長髮男子笑道,「人類雖然是很弱小的種族,卻非常會享受生命。相信我,你會喜歡這些食物的。」
  「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越來越多的部族都開始重視人族。」短髮男子說。
  「好了,放鬆一點,去嘗嘗吧,」長髮男子說,「參加比賽之前可是需要有一份平常心的哦!」
  「隨便你好了。」短髮男子無所謂地說。
  兩人下了火雲豹,走到一個攤位前。攤主也是個紅髮紅眼的男子,桌子上放了很多部落裡比較少見的鍋碗瓢盆。
  「有沒有……抱歉,我忘了那種食物的名字了,就是人類的那種食物,很多東西混在一起,有點酸有點甜的那種。」長髮男子問道。
  「色拉?」攤主問道。
  長髮男子點頭道:「啊,對,就是那個。我們想要兩份,你這裡有嗎?」
  「抱歉,我這裡只剩下的兩份色拉已經被預訂了。」攤主攤攤手,「恐怕不能給你們。」
  長髮男子愣了一下:「難道不能通融一下嗎?我們會給你合適的交換品的。你看,我們不是焰部的。」
  「我當然知道你們不是焰部,焰部族除了族長燼大人哪有紅髮紅眼的?」攤主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這兩份色拉就是焰部人預訂的,所以我不可能給你們。」
  「焰部的人什麼時候這麼囂張,居然爬到炎部頭上來了?」長髮男子咕噥道。
  耳尖的攤主居然聽到了他的嘀咕,失笑道:「你們是不是遠方的散民啊?還以為現在是炎部的天下?現在聯盟主事的是焰部的燼大人,炎部沒有受到以前焰部受到的打壓已經是燼大人的仁慈了,居然還想高焰部一頭?笑話!」
  長髮男子驚詫地問道:「什麼?現在是焰部在聯盟裡主事?那炎部呢?族長熒在搞些什麼?」
  「你說焰部的族長熒?」攤主聳聳肩,「兩千年前就在和水部族聯盟的戰鬥中死了,都沒來得及立族長。現在整個炎部都被燼大人管理著。」
  長髮男子當場愣住了。
  短髮男子挨到他身旁,小聲問道:「那個熒,是你的什麼人?」
  長髮男子喃喃答道:「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我的情人之一。本來這次回來也是想看看他的……」
  「這樣啊。」短髮男子點點頭,「那你打算怎麼辦?」
  長髮男子握緊了拳,又鬆了開來,笑道:「當務之急,不應該是你取得火靈祭的優勝麼?」
  短髮男子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火靈祭的內容非常豐富,當然最重要的仍然是戰鬥比賽,優勝者能成為部族軍事的重要人物,往往可以得到族長的賞識,甚至可能在整個聯盟裡享有盛譽。對於好戰的火部族聯盟各成員來說,戰鬥比賽實在是份量非常重的一次測試自己能力的機會,甚至不亞於上戰場殺敵。
  現任聯盟主事焰部族族長燼,便在兩千年前的火靈祭上一戰成名。據說當時成年沒多久的燼在輕鬆贏了三十二位對手後,遇到了炎部當時最強大的戰士灰。一番苦鬥後,燼贏得了第一名,然而讓大家最吃驚的卻是戰鬥結束後,身受重傷的燼居然在瞬間治癒了自己,全場頓時嘩然。向來以破壞力強大著稱的火,從來沒有治療的能力,那是其對立的水的特性。幾萬年來,在水火兩聯盟爭鬥的時候,這種對立的屬性往往是雙方戰況的關鍵。而現在火可以用來治癒,這意味著什麼,每個火族人都知道。
  火部族聯盟的各個部族對火的感應和運用各不相同,其中掌握最強大戰鬥技術的往往是人丁稀少的焰部,而其宿敵炎部雖然在頂級的個人技術上輸於焰部,卻在人數上佔了優勢,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火部族聯盟的最大成員,也常常佔據了主事之位。在炎部成員數目不斷緩慢增加的同時,焰部卻由於族人的身體原因面臨著減少的趨勢,漸漸越來越不能對聯盟事務產生影響,直到燼登上族長之座,炎部又恰逢族長意外戰死後,在最近的一場對水部族聯盟的戰爭中燼用火治癒了戰場上所有受傷的火部族聯盟的戰士,使水部族聯盟完敗,最終簽下停戰協議,這才以史上最短的時間(三百七十二年)結束了又一場水火之爭。
  燼從此確立了自己在火部族聯盟的地位,成為了七萬年來第一位來自焰族的主事。而他對炎族出乎意料的寬厚,也讓原本一直爭鬥不斷的各部族——尤其是炎焰兩大族之間——有了難得的和平。
  而此刻,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火靈祭勝者,正在觀看自己親手教導的少年在火靈祭上和第十五位對手戰鬥。
  耳邊傳來觀眾的議論。
  「那個孩子是焰部的吧?真厲害!」一個年輕人問道。
  「顯然是焰部的啊,除了焰部,哪裡還有紅色以外的頭髮?」這是一位女子的回答。
  「焰部本來就是戰鬥力最強的,參加火靈祭的又不可能是弱手。」這是一位男子的回答。
  「不過別的顏色的頭髮也很好看啊,像這個孩子的橙色頭髮,全是紅色也有些單調。」另一位女子說。
  「這個孩子還沒成年吧?沒成年的就這麼厲害了,焰部真是越來越強了。」另一位男子說。
  「燼大人不就是紅髮紅眼麼?焰部也有特例啊。」第一位女子感歎地說。
  「再過五輪,他就是優勝者了,就可以進決賽了。」第一位男子感歎地說。
  混在人群中的燼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Chapitre 32.

  少年已經通過了前二十輪的選拔,成為了優勝者,按照事先的約定,燼可以給他賜名了。
  「你不想繼承你父親或者母親的名字麼?」燼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年。
  少年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希望燼大人能夠重新給我賜名。」
  燼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好吧,那麼等你結束了,我就給你舉行賜名儀式。不過先說好了,不繼承父母之名的話,你可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來得到族人的認可啊。」
  「燼大人放心吧!」少年喜不自勝地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會好好努力的!」
  「還不到一千歲,還是個孩子啊……」燼看著少年雀躍的身影,默默地想。

  「還不到兩千歲,其實還是個孩子啊……」男子感慨道。
  他垂手而立,默然不語。
  「卻已經要負擔起這麼重的擔子了。」男子低聲問道,「燼,你有沒有怨過我?」
  「父親!」他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您怎麼這麼想?」
  「自從你誕生以來,我一直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男子說,「然而我卻不得不把部族交給你。我太無能,無法帶著部族走向頂峰;而且,我也想解開作為焰族族長的束縛。」
  男子微笑著,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情。
  一團火從他腳下升起。
  「父親,這個魔法是……」他顯得有些迷惑,然而面對一個從未見過的魔法,更多的是來自本能的不安。
  「這是身為焰部族長所要學習的最後一個魔法,也是最可怕的魔法。」男子解釋道,「你應該知道名字。當然,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用到這個魔法。」
  「難道說……」他的眼睛突然睜大,「父親您……」
  「我深愛著一個女子。」他的父親打斷了他的話,「她不是你的母親。我非常愛她,但是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即使她有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弟弟。」
  火蔓延到了他父親的膝蓋上。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弟弟?」
  「是的,你的弟弟。」他的父親憂傷地笑著,「然而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孩子,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現在有沒有得到賜名。我一直希望可以見到他們,好好愛他們,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他看著父親臉上露出的溫情,這是一貫冰冷的父親在他面前從未顯露過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崇敬了兩千年的父親如此陌生。
  腰以下已經全部變成了火焰。
  「她死了。我知道她死了。我可以感覺得到。」父親繼續說道,「我也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只是那個孩子,我始終覺得不捨。所以,我要補償他,保護他,給他我所能給的最大庇佑。我祝福他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無論實力、地位還是愛人。」
  火爬上了他的胸口。
  他的目光平靜,似乎沒有絲毫的痛苦。
  「燼,我把部族給你,請你好好照顧你的弟弟。就算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他說,眼睛裡流露出一股懇切。
  「您請放心吧。」他說,好像父親吩咐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任務。
  火已經攀上了他的臉龐。
  他的父親欣慰地笑了:「好。最後,我要告訴你,第一任焰部族長的告誡……」
  「燼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
  他睜開眼睛。眼前是少年擔心的臉。
  「您好像很痛苦,您做噩夢了麼?」少年小心翼翼地問道。
  「啊,沒有,只是夢到了以前的事情。」燼有些疲憊地回答道,「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去好好準備比賽的麼?」
  「我還是想留在您身邊服侍您。」少年說,「我可不放心讓別人跟著您。」
  燼笑了:「你出生前還不是別人跟著我麼。難道等你有了名字,還整天窩在我身邊?」
  「可是現在您有我跟著您了,就用不著別人了吧?」少年急急地說道,「而且有了名字後,也要跟著您才可能建立大功啊!」
  燼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第二十五輪比賽。
  少年因為尚沒有被賜名,所以比賽告示上寫著「焰部,燎之子」這樣的字樣。
  「對手是炎部的滅?」燼看著比賽選手的名牌,心裡有些納悶,轉頭低聲問跟隨自己的部下,「炎部被賜名的成員中,有叫『滅』這樣的名字嗎?」
  「大人,屬下不記得有這樣的人。不過也許是散落在遠方的炎部成員,因為火靈祭才趕來參加的。」藍發的部下小聲回答。
  燼點了點頭。
  比賽開始,兩位選手上了格鬥場。
  今天的少年穿著一身雪白的格鬥服,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和年輕柔軟的身段,加上整齊梳在身後的橙色長髮,愈發顯得標緻。嬌嫩的臉上稚氣未脫,雖然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卻儼然一副未成年的鼻眼,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而對手一身漆黑,血紅色的短髮在風中飛揚,很有些囂張的味道。如同玉石雕刻出來的臉龐,線條深刻而有力,緊閉的嘴微微透出不屑,眼睛像看獵物一樣盯著白衣少年。
  燼看著台上的兩位選手。
  「這位,就是滅?」他輕聲問,不知道是問別人還是問自己。
  部下居然耳尖地聽到了這句話,答道:「是的,大人,他就是滅。」
  燼微微歎了一口氣:「他會成為這次火靈祭的冠軍吧。」
  部下愣了一愣:「大人,您這麼覺得?他有那麼強?屬下沒有看出來啊。」
  燼沒有回答,只是專注地看著台上的比賽。
  少年果然輸了。對手極其強勁,身手敏捷,而且對火元素的支配得心應手,居然在十分鐘內就解決了戰鬥。
  燼安慰了一下被淘汰的少年,又告誡道:「現在知道厲害了吧,這才是第二十五輪,越到後面,高手越多;而在賽場外,那些成名的高手更多。要想成為部族的英雄,你還差得很遠呢。」
  「知道了。」少年沮喪地低下頭。
  「好了別多想了,過兩天還要給你舉行賜名儀式呢。」燼溫言說道。
  「嗯,今天的比賽也結束了,燼大人,我們回去吧。」少年說著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燼的袖子。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燼說,「得親自去辦。」
  「哦。」少年乖巧地點點頭,「那大人記得早點回來。」




Chapitre 33.

  燼在賽場周圍不一會兒就找到了滅。黑衣男子此刻正在整理自己少的可憐的隨身用品,一副馬上要離開的樣子。
  近看滅,和賽台上又有些不同。他顯然已經成年,比較高大的身體透露出一股強大的氣息,肩膀寬闊,四肢矯健而充滿力量。五官的線條很深,挺拔的鼻樑,性感的薄唇,在那張還帶著年輕的臉上拼出一份獨特的桀驁不馴。他的眼珠是紅色的,但是隱隱帶著比一般炎族更亮的光芒;頭髮也如同被鮮血染過一般絢爛。他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對手裡這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有些不耐煩。
  「滅,你好。」燼上前說。
  滅直起身子,看著燼:「你是誰?」
  燼淡淡微笑:「我是剛才那場比賽的觀眾,可以認識一下你麼?」
  滅打量了他一下:「抱歉,我還有事。」
  燼攔住了他:「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我沒興趣。」滅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我看了你的法術,我覺得你還可以做得更好。」燼誠懇地說。
  「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滅頭也不抬。
  「可是炎部的魔法並不適合你啊,你明明應該是焰部的成員。」燼說。
  滅猛地停住了。他突然轉頭,惡狠狠地盯著燼:「你是什麼人?」
  「我叫燼。」燼說,「焰部族長。」
  滅愣了一下:「你就是燼?」
  他重新看了看燼紅色的頭髮和眼睛:「我還以為你是炎部的人。」
  「不管是那個族,我肯定你是我的族人。」燼柔聲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成為炎部的一員,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回來,焰部才是你的家。」
  「家?」滅冷笑道,「自從母親死後,我就沒有家了。」
  「我很抱歉。」突然聽見滅提到母親的死,燼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吶吶地回答道。
  「我已經是炎部的成員,已經被賜名,我不覺得我能夠適應焰部的生活。」滅冷冷地說。
  「可是我覺得你一定會成為焰部最優秀的成員。」燼仍然好脾氣地勸說道,「至於適應焰部的生活,我想不會你有什麼問題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滅沉默了一會兒:「這件事情讓我想想。」
  「好。」燼笑著點點頭,「你儘管慢慢想,先準備火靈祭的比賽吧,這件事情等到火靈祭結束我再來找你。」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滅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背影,想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長髮的俊美男子坐在窗前,悠閒地等著。
  門開了,短髮男子走了進來。
  「回來了?」長髮男子隨口問道。
  「嗯。」短髮男子將自己的包袱扔到桌上,看了一眼同伴,抱怨道,「你也不去看我比賽,就在這裡發呆了一天?」
  「有什麼好看的?」長髮男子淡笑道,「難不成你還會輸?」
  「那倒不會,可是我今天的對手好歹是個焰部族的呢。」短髮男子聳聳肩。
  「還不是照樣會輸給你。」長髮男子說,「你不也有著一半的焰族靈魂麼?」
  短髮男子哼了一聲:「說來今天我碰見一個人,他想拉我進焰部。」
  「哦?」長髮男子似乎來了興趣,「居然現在就來拉攏你了?是什麼人?」
  「他說他叫燼。」短髮男子回答道。
  「是他?」長髮男子似乎有點驚訝,「看來還真是個人物。你覺得他看出你的身份了嗎?」
  「不知道,他沒說,但是似乎很肯定我是焰部的,感覺很誠懇地希望我加入焰部。」短髮男子說。
  長髮男子沉吟道:「既然很希望你去,但又沒提出什麼確切的證據,只是斷定你是焰族,說明他應該還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我希望他永遠都別知道。」短髮男子說。
  長髮男子輕笑道:「不管怎麼樣,這是個很不錯的開頭。」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至少比我想像中的快多了。」





Chapitre 34.

  火靈祭的比賽逐漸進入尾聲,炎部族的滅成了眾人關注的明星人物。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居然一舉衝入了最後的對決。
  最後的決賽,焰部族長燼出現在主席上,並且將為比賽的最終勝者戴上象徵勝利的火珍珠額飾。
  燼一直平靜地注視著滅和人決戰,對他每一個精彩的閃避和每一次威力巨大的攻擊都目不轉睛地觀察著。
  最後,滅險勝了對手,奪得了火靈祭的冠軍。
  在一片歡呼聲中,燼走上台,為滅戴上勝利者的標誌。
  「現在,可以考慮我上次向你提的建議了麼?」燼輕輕問滅。
  滅看了這個和自己差不多一樣高的男子一眼:「明天晚上給你答覆。」
  「好。」燼點頭,「那麼明天我在哪裡見你?」
  「在最熱鬧的那個區域。」滅說,「有個小攤上,供應人族的食品。我們在那兒見。」
  燼點了點頭。
  火靈祭的格鬥比賽結束了,燼也要兌現自己的諾言。所以當天晚上,焰部族便舉行了賜名儀式。儀式的主角,美麗的少年眼裡滿是期待,希望燼大人能夠給自己起一個響亮的名字。
  燼穿著最正式的服裝,雪白的袍子上用火鑽綴著象徵著部族的圖騰,昭示著他在部族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在誦讀了向前代族長的禱告後,燼終於給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最重要的祝福:
  「吾賜汝名為:燃。」
  儀式完成後,所有的族人都趁著這個機會,歡呼著,慶祝著,祝福又一位新的勇士、未來的英雄加入焰部的隊伍。
  燼換下了普通的衣服,看著自己的族人載歌載舞,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燃跑到燼的身邊,小鹿般黑溜溜的眼睛盯著燼:「燼大人,太謝謝您啦!以後我就是您的『燃』了。」
  燼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你是大家的燃,是焰部以後的英雄。」
  「大人您放心吧!」燃挺起胸膛,「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有志氣是好事。」燼說,「不過你別忘了,雖然我提起給你賜了名,可是事實上你還沒有到一千歲,還不能上戰場。」
  昂首挺胸的小老虎馬上蔫了下去。
  第二天。
  燼正在嘗試人類那邊傳來的橙汁,身後傳來滅的聲音:「燼大人真是好興致。」
  「滅,你來了。」燼淡笑著轉向來人,「來,坐下來常常這個,人族的東西,很不錯呢。」
  「又是一個喜歡人族食品的傢伙。」滅咕噥了一聲。
  「你說什麼?」燼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滅說,「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儘管問吧。」燼說。
  「你為什麼知道我是焰部族的後代?」滅問道。
  「感覺。」燼乾脆地回答道。
  「啊?就憑感覺?」滅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
  「是啊。」燼溫和地說,「我好歹是焰部族長,自己的族人還是分辨得清的。」
  「可是,我也是炎部的人。」滅板著臉。
  「雖然炎部的人撫養了你……」燼試圖勸說,卻被打斷了。
  「我母親是炎部的女子。」滅說。
  燼吃驚地看著他:「令堂是炎部的?」
  「是的。」滅冷冷地看著燼,「她被那個混蛋拋棄,卻還是為他生下了我,獨自一人把我撫養大,教我炎部的法術和生存的知識。你覺得我會離開母親的部族,加入那個根本不配稱為父親的人所在的部族嗎?」
  燼注視著滅:「正因為如此,我才請求你回到焰部。我會補償你所招受的不幸,你所想學習的,想得到的,我都會幫你。請讓我替代你的父親照顧你。」
  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而且,請相信我,你的父親在心裡一定很愛你的。」
  滅「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滅,請你再考慮一下好麼?焰部的人數不多,但是大家都很友愛,我相信你在焰部受到的關愛和重視決不會少於炎部。而且焰部成員的特點就是個人攻擊力高,那不正是你追求的麼?」燼繼續溫言勸說道。
  滅沉默了一會兒。無論對誰而言,焰部的法術都是讓好戰的火聯盟成員覬覦不已的。
  「我承認我確實有點心動。」滅說,「但是我還是不放心。如果你的族人不歡迎我怎麼辦?畢竟我是個外來人。」
  燼微笑:「放心吧,我會安排你在我身邊的,這樣我也可以親自教你法術。」
  滅看著燼俊美的臉上真誠溫柔的微笑,心裡竟無端有了相信眼前這個人的衝動。
  「好吧。」最後他終於點頭,「我跟你走。」
  燼高興地拉起他的手:「太好了。那麼走吧,跟我回去。」
  滅一愣之下,居然讓他牽著走了。




Chapitre 35.

  焰部對於滅加入部族的反應並不大,既然是大家愛戴的族長燼大人帶回來的人,那麼肯定不會有錯。只是焰部本就是個生活低調的部族,所以也並沒有對半路冒出來的新成員表示多大的熱情。反應最大的,莫過於剛被賜名的燃。
  「為什麼他可以待在燼大人身邊,而我卻要離開燼大人?」燃委屈地向燼訴苦。
  燼耐心解釋道:「燃不是想早日成為英雄麼?現在讓你去學一些戰鬥生活中實用的技能,這樣等你到了年齡可以馬上成為重要的戰鬥力啊。」
  「就算這樣,」雖然知道靠近真正的戰場能夠學到很多東西,燃仍然覺得不滿,「為什麼燼大人偏偏要讓那個滅留在身邊呢?族裡那麼多人都可以來伺候大人啊,他笨手笨腳地,非但不能照顧您,還會給您添麻煩的。」
  燼拍了拍他的腦袋:「滅剛來這裡,什麼都不熟悉,他是我帶來的,我自然要就近照顧他了。」
  燃扁扁嘴,不再吭聲了。
  族內的平靜不代表他族的平靜。炎部知道本屆火靈祭的冠軍居然跳槽到了焰部,頓時炸開了鍋。燼作為火部族聯盟的主事,所做之事無人能改變,然而私底下焰、炎兩部族之間本來就脆弱的和平,卻因此漸漸有了裂痕。個人間的打鬥數量不斷升級,雖然好戰是火部族成員的一大特點,但是如果形成兩大部族的戰爭,後果可就不那麼值得期待了。
  事實上焰部的損失也不小,雖然整體實力比炎部高了一個檔次,但炎部成員人數可比他們多了不止一倍。因此這場較量中,焰部也不算佔了上風。
  滅為此嘲諷道:「看看,硬要拉我入伙,這下得不償失了吧?」
  燼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滅無趣地哼了一聲。
  燼對此事也並非全然不擔心,這幾日便留了滅在宮中複習新教的法術,穿了便服出去暗中巡視。一路上碰到五起打鬥,均是焰部成員遭到炎部圍攻。燼雖然不便出手,卻還是偷偷給自己的族人治療。
  直到有人在他耳後輕笑道:「燼大人真是厲害,居然真能用火治傷。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燼猛然一驚,居然有人這麼靠近自己身後卻沒有察覺,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說話間的熱氣吹到自己的耳下。不過他一貫冷靜,馬上平息了心中驚詫,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
  兩人在會面時都怔了一下。
  燼先反應過來,行禮道:「焚大人,久仰了。」
  焚眼中的吃驚一閃而過,微笑著回禮:「燼大人客氣了,現今你是主事,該對我直呼其名才是。不過燼大人居然認出了在下,實在出乎意料。」
  「焰部前族長,聯盟前主事,不是我可以失禮的對象。」燼淡然應道,「幼兒時曾經遠遠望見過焚大人一眼,所以今天得以認出。」
  「原來如此。」焚頷首道。
  「我記得焚大人不是四處遊歷去了麼?怎麼現在回來了?」燼問道。
  「多年不回部族,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焚笑得頗有意味,「再不回來,炎部就不是沒有族長的問題了,恐怕連那些英雄勇士也都要投靠焰部了吧?」
  「可是現在焚大人回來了,焰部應該不日即能恢復昔日輝煌吧。」燼答道,語氣裡聽不出半點諷刺意味。
  「如果燼大人承認我的地位的話。」焚潛台詞裡半點也不謙虛。
  「焰部內部的事情,我本就不便插手,即使是以主事的身份。」燼嚴肅地說,「只要焰部成員同意,焚大人當然就能恢復族長的權力。」
  「有燼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焚笑道,「我想我部成員還不至於健忘到忘了我是誰。」
  「那麼,希望能夠早日在議事廳裡見到您。」燼一絲不苟地行了一個禮,告退了。
  焚站在原地看著燼離開,自言自語道:「這麼古板麼?一點也不像個年輕能幹的主事啊。」
  燼回到宮中,部下都圍了過來:「燼大人您回來了。」
  「嗯。」燼解下外套,「滅呢?」
  「在練習呢。」一個部下回答道。
  「我部五位領軍現在有幾位沒在戰場上?」燼邊換衣服邊問道。
  「三位。」另一個穿著盔甲的部下答道。
  「去請他們過來。」燼吩咐道。
  「是。」有侍從應聲去了。
  眾人對素來沉穩的燼此刻有些迫不及待的態度均感到疑惑,一個部下小心翼翼地問道:「燼大人,出了什麼事了嗎?」
  「沒有。」燼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至少現在還沒有。」
  三位領軍很快來到議論軍事專用的小廳,燼一身深色服飾,正坐在園桌前等他們。
  「燼大人有什麼吩咐?」三人行禮道。
  「這幾日收斂我部成員,盡量少和炎部衝突。另外從明天開始加強我部的戰鬥訓練,不要因為火靈祭剛結束就鬆懈下來了。」
  「遵命。」
  「還有,聯繫另外兩位領軍,密切注意前往邊境的炎部各戰鬥團體的去向,萬一對方有大規模的撤軍,即使不能趕在他們前面,至少要隨他們一起回來。」
  「是。」
  「就這樣吧,有什麼問題麼?」
  「大人,」紫色頭髮的領軍問道,「您這樣佈置,是因為又要打仗了麼?」
  燼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防患於未然。」




Chapitre 36.

  燼處理完了手頭的事物,便往比武場走去。
  一個身影正獨自站在空曠的比武場上。不同於焰部傳統的白色長袍,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全身散發出淡淡的炙熱氣息。
  燼走了過去,溫聲問道:「今天練習得怎麼樣?」
  滅抬起頭,認清了來人,便放鬆了原本緊繃的身體:「還好吧,似乎比前幾天有些入門了。」
  「有進步就好。」燼點點頭,「我知道要從一個部族的法術轉換到另一個法術系統確實很困難,不過我想你應該沒有問題的。慢慢來吧。」
  「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要親自教我。」滅說,「我聽部族的人說,你平時都忙得很少有時間上比武場,即使是那個你親自帶大的小孩,也大多是別人教的戰鬥技。」
  「我親自教你不好麼?」燼微微笑了笑。
  「倒不是這個意思,你親自教我當然好。」滅挑挑眉說,「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有這個空麼?」
  「我明白了。」燼說,「以後我會多抽出一些時間來教你的。」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滅一副「輸給你了」的表情,「我是說你既然這麼忙,可以讓你們族其他人來教我基礎的東西,等我會了你再教我強大的法術好了。」
  「啊,我只是覺得在這個領域自己比他們更權威一點。」燼終於明白了,「放心吧,我會抽出足夠的時間來教你法術的。我不是和你說好的麼?」
  他看了看滅,突然童心大發,開玩笑道:「還是你覺得我教得太糟糕了?」
  「當然不是!」滅急忙否認,「其實你……」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把頭低了下去。
  燼看到他紅紅的頭髮中紅紅的耳尖。
  「其實你教的挺好的。」滅小聲說。
  燼在他頭還沒抬起來的時候,眼裡露出一絲笑意。
  「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有什麼問題快問我吧。」燼說,「你自己都說了,我可是很忙的。」
  「噢,好。」滅一聽到正事,馬上收起了那一瞬間的不好意思。
  他們討論了一會兒。燼是個很好的老師,耐心而且講解清楚,加上融合了很多屬於自己的獨特看法,讓滅受益匪淺。
  兩人正說在興頭上,有人進來打斷了:「燼大人,炎部傳來消息,新任族長已經上任,是前任族長焚。」
  燼聽見了這個消息,半天沒有答話。
  「你怎麼了?」滅看他沉默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燼似乎從沉思中驚醒:「沒什麼。」
  他示意傳訊的部下退下,然後對滅說:「今天恐怕我只能和你談到這裡了,你先練習,我盡量抽時間過來看你。」
  「嗯,也只好這樣了,大忙人。」滅聳聳肩。
  燼微微一笑,離開了。
  滅看著他從容不迫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燼到了議事廳,幾位得力的部下都在等著,很多都是年紀比他大好幾倍的成員,卻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燼大人。」
  「情況怎麼樣?」燼問道。
  「如您所料,焚大人找到了很多當初的部下,他們現在都是炎部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對焚大人都非常忠心。得到了他們的支持,基本就得到了全部族的支持。」
  「而且您所擔心的兩部之間的矛盾,也確實被焚大人提出來,用以籠絡民心,從而得到年輕的新成員的支持。現在炎部的士氣很旺,對我部的挑釁也越來越多。」
  「目前看來情況真向著您預料的最壞方向走。不過既然您已經有所推測到目前這樣的局勢,您大概也有所對策了吧?」
  聽完部下的話,燼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中靜靜坐著。
  「不愧是焚大人啊。」最後他終於開口了,「動作比我想像的還要快。當務之急先收攏我部的戰鬥力量,避免和炎部的正面衝突。火靈祭才結束不久,炎部的大部分成員都還未離開,現在我部在成員數目上遠遠比不上炎部,不能硬拚。」
  「有大人在,難道還怕和炎部正面交鋒麼?」一位比較好戰的部下問道。
  「焚大人不是個可以輕視的人物。和他對戰,我沒有必勝的把握。」燼說,「而且就算不論輸贏,只要他和我久戰不下,我部的成員就很可能會因為數目差距懸殊遭受慘重的損失。」
  「炎部也有那麼厲害的人物麼?」另一位部下有些擔憂地問道。
  「炎部當然有高手,而且最頂尖的個別人可能不亞於我部。」燼微微蹙起眉頭,「難道你們忘了以前那些部族戰爭?難道我部的失敗都是因為人數原因麼?」
  「可是最近幾千年,他們都沒有出現值得我們關注的人物啊。」部下說。
  「那麼現在有了。」燼說,他的表情非常嚴肅,「焚大人是個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看的人物。別忘了,歷史上我部曾經五次敗在他的手上。而且他還曾是任期最長的聯盟主事。」
  燼和部下談了一會兒具體的部署和一些應對措施,就接到了另一個消息。這件事情把他們的工作完全打亂了。
  「風族要派長老來?」燼的聲音裡帶了一點意外,「現在四大族之間沒有什麼大事吧?他們過來幹什麼?而且還派了一位長老過來?」
  「屬下不清楚,長老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親自與火聯盟的各位族長商量。」
  此刻燼的臉上已然沉靜如水。他沉吟片刻,招手叫來一位部下:「你帶上聯盟的石符,去一趟炎部,把焚大人請來。」
  「用聯盟主事的名義?」部下問道。
  「是的,用最正式的禮節,請炎部族長前來議事。」燼緩緩說道。
  「遵命。」部下躬身離開。
  燼轉向傳來消息的部下:「你回去,好好招待長老,用最完美的禮儀。記住,這可是代表著火聯盟的形象。」
  「是。」
  「告訴長老,請他休息片刻,火聯盟的各位族長即將與他會面。」
  「遵命。」




Chapitre 37.

  「焚大人。」燼親自迎接新任炎部族長。
  「聽說風族派了長老前來,燼主事是為了這事召集各族族長的麼?」焚笑著問道。
  「正是。」燼一臉肅穆,「風族與我聯盟交好,常常在一些事務上與我聯盟協商,但是從來沒有過一位長老隻身來到聯盟領域內。我擔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這麼說燼大人還不知道長老為什麼而來?」焚笑道,「我還以為燼大人會事先和我們通好氣呢。」
  燼似乎完全沒聽出來焚話裡的譏諷之意,仍板著臉說:「我想各位族長共同迎接風族長老的到來,應該是比較合適的。」
  「既然主事都這麼說了,我們自然照辦。」焚隨意地攤了攤手。
  在燼的安排下,火聯盟的各位族長用最正式的禮節接見了風族長老颯。
  「這麼隻身趕來實在有些失禮,」颯說,「然而我想在諸位聽到我帶來的消息後,也許會忽略我這一點不合禮節的地方,畢竟我是我族速度最快的成員了。」
  「您的到來就是我們的榮幸。」燼頷首示意,「我們都期待著您給我們的消息和忠告。」
  焚笑瞇瞇地看著年輕的燼和年老的颯一般的客套,也不插話。
  「水王國和土部落長年交好,想必聯盟的諸位已經知道了。」颯說。
  「是的,我們知道。」燼認真地點頭。
  焚偷偷翻了個白眼:真是廢話,這兩家的交情連剛出生的孩子都知道。
  「風族成員很多喜歡在外游離,收集各種新奇的消息。最近有一位成員回來,提到一件事情。」颯說,「在水、土兩族的交界地靠近人類的森林處,有一位水族的女性和土族的男子相愛,並且相結合。」
  全場頓時嘩然。火聯盟的族長們對這個消息都感到非常吃驚。
  「怎麼可以這樣!居然異族結合!」
  「各族本來生育後代的能力就少,就算是擅長孕育生命的水族和土族,也不能這樣通婚,這是浪費啊!」
  燼微微皺眉,卻一聲不吭,似乎在思考什麼。
  焚的目光在燼的臉上掃過,微微一笑,問颯長老道:「貴族那位成員就發現了這些嗎?一對異族通婚的情侶,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那位我族的成員並沒有重視這件事情,只是把它當成一件奇聞,說了出來,而且那也是在兩千年後回到我族聚集地才被發現的。」颯說。
  燼緩緩問道:「那對異族夫妻,他們有沒有生下後代?」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下來,大家都注視著颯,等待著他的回答。
  「這正是我今天來這裡的原因。」颯說,「是的,他們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全場靜得連風吹過的聲音都顯得如此清晰。
  「而且,」颯又加了一句,「在生下這兩個孩子後,他們夫妻倆還活得好好的。」
  「他們的孩子是什麼族的?」兩個聲音同時想起,是燼和焚。他們對望一眼,又同時轉開頭去。
  「問題就在這裡。」颯說,「那兩個孩子,既不是水族也不是土族,似乎兼有兩族的能力,但是又弱小了很多,而且有些不同。最奇怪的是,他們似乎能夠和居住地周圍的植物有所交流。」
  「和植物交流?」焚問道。
  「從我族成員的描述中看,確切地說,是支配植物。」颯說,「雖然那種支配非常初級,只是改變其生長的狀況等。」
  「但不管怎樣,他們是在支配生命體。」燼說,「這是各族都沒有的力量。」
  「也就是說,他們有了一種新的力量。」焚補充道。
  「是的。」颯說,「他們的父母給他們的暱稱,就是『兩個木族寶寶』。」
  「木族。」燼低歎一聲。
  「難道真的出現了新的族類?」焚小聲嘀咕,臉上一貫的笑容早已不見。
  「這是我族成員兩千年前發現的事情,我不知道到了現在會發生什麼。」颯說,「但是我想,親自來火聯盟,向各位說明一下這個情況,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真的出現了新的族類……我想諸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送走了颯,諸位族長在接下來的會議上紛紛發表看法,然而更多的是一種極度驚訝之後的情緒宣洩——這對脾氣大多暴躁的火聯盟成員來說實屬平常——而不是具有建樹的言論。
  「我們聽燼大人的。」這是支持焰部的幾個族長的最終看法。
  「焚大人一定能想出合適的應對之策。」這是和炎部交好的族長們的觀點。
  於是決策權最終放在了燼和焚兩人的手裡。
  「燼大人怎麼看這件事情?」焚的臉上又恢復了優雅的微笑。
  「這件事情還是要慎重考慮吧,」燼說,「如果屬實的話,可是關係到各族將來的大事。」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回去先考慮一天,整理一下思路,明天再商議如何?」焚體貼地說。
  「好。」燼點頭。
  焚看著燼遠去的背影,眼裡的光芒慢慢亮了起來。
  「竟然這般深藏不露。」他輕笑著呢喃,如同在對情人傾訴,「倒真是個人物。」





Chapitre 38.

  燼回到部族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腳程最快的部下。
  「將邊境的部族成員盡快召回,注意不要驚動炎部的人。」燼說,「現在就出發,越快越好。」
  「是。」部下領命而出。
  「繼續收斂我部成員,別讓他們和炎部的人起衝突。」燼繼續下命令。
  「遵命。」部下應道。
  燼交待完一些細節後,比練武場走去。
  門口的部族武士向他致意。
  他回禮後,看似隨意地問道:「滅又練習了一天麼?」
  「是的。」武士恭敬地回答道,「他一直在裡面一個人練習。」
  「一個人?」燼問道。
  「一個人。」武士回答道,語氣裡微微有些不滿,「他不願意和別人對練。」
  「唔。」燼微微閉上眼睛,想了想,又睜了開來,「隨他去吧。」
  燼踏進比武場,滅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問題,居然都沒發現他進來了。挺拔強健的身軀在他與眾不同的黑色勁裝下顯得更是健美有力,就像一隻高貴而優雅的火雲豹,看似慵懶,其實蘊藏著可怕的爆發力。
  然而那張平時酷酷的臉,現在卻苦惱地皺著,還微微側向一邊,眼神迷惑,連帶著臉部的線條也柔和了很多。
  燼靜靜地看著他。
  滅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甩甩頭打算清醒一下,卻發現燼正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窘了,瞪著眼睛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燼看著他轉眼間又變成了鋒芒畢露的囂張傢伙,不由得失笑:「來了好一會兒了,你都裝作沒看見我,我只好在旁邊等你了啊。」
  「我哪有裝作沒看見你!」滅低聲吼道,「明明是你自己不打招呼!」
  「好好,是我錯了。」燼好脾氣地說,「我不該在一旁看著你,該和你打招呼的。」
  滅愣了一下:「你剛才一直看著我?看了多久?」
  「看了一會兒吧。」燼溫柔笑道,「感覺你好像不想被打擾的樣子,就沒叫你。」
  「啊,這樣。」滅的臉竟然有些紅,「啊,那個,你看我……不是,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說好了我要盡可能地抽時間來教你法術的麼?」
  「哦,好像是這樣。」滅說,馬上精神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麼,你快教我啊!」
  「你前面在想什麼問題?先解決前面學習中的問題比較好。」燼說。
  「我就是感覺炎部和焰部的法術好像差別很大,但是根本問題在哪裡我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來。」滅說。
  燼看了他一會兒,說,「關於這個問題,以後等你學得深一點後,我再向你解釋吧。」
  「也好。」滅說,「以後理解可以深刻一點。」
  兩天後,外出的焰族戰士統統被召回。
  「燼大人!」燃第一個衝進宮殿,「燼大人,您還好嗎?」
  「我當然好。」燼笑著看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衝進自己懷裡,「你呢,有沒有變強一點?」
  燃孩子氣地嘟起嘴:「剛剛要正式上戰場,就被大人您召回來了,連立功的機會都沒有。」
  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腦袋,沒有說話。
  「燼大人,我聽說您在親自教那個滅?」燃問道。
  「是啊。你這麼快就知道了?」燼淡淡地說,「消息很靈通嘛。」
  「燼大人您偏心!」燃撒嬌道,「當初我都不是您親自教的,難得才能得到您的指點,為什麼那個炎部來的傢伙就可以有這樣的特殊待遇啊?」
  燼歎了口氣:「你不懂的。」
  燃急忙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燼只是不語。
  然而過了不久,燃和滅之間就發生了正面衝突。這也是滅自從加入焰部以來第一次和燼以外的人有所交流。
  「你居然一天到晚窩在比武場上,一點也不照顧燼大人的日常生活起居!」燃大叫道。
  「他的生活起居管我什麼事情?」滅沒好氣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衝他嚷嚷的手下敗將。
  「難道你不是這段時間離燼大人最近的焰部成員麼!既然燼大人這麼細心地教你,你也應該自覺負責照顧燼大人的身體啊!」燃生氣地說,「居然根本就不照顧燼大人,難怪我走後大人的休息更少了!」
  滅沉下臉:「你什麼意思?難道以前燼的生活都是你負責照顧的?」
  燃說:「燼大人每天事情那麼多,沒有人監督的話,根本就不會記得休息,他這樣很傷身體的!一般都是族長最親近的部下來照顧他的起居,除非族長有了伴侶。你這些常識都不知道嗎?」
  滅呆了一下:「最親近的部下……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算了!」燃跺腳道,「反正我回來了,以後我會照顧大人的!」
  滅的臉色頓時變了:「不用你來,我會做的!」
  「你自己去練習法術好了!」
  「我的法術比你強多了,就該我來!」
  燼在忙碌中,突然想起來,問身邊的侍從道:「燃呢?怎麼沒看見他?」
  侍從回答道:「燃精力充沛,大概又到哪裡去吵鬧了。」
  「說的也是。」燼揉了揉額頭,「年輕就是有活力。」




Chapitre 39.

  燼再次和焚商談的時候,兩人都經過了一番思量。
  「這件事情首先要看其他三族的意見。」燼說,「這已經不是水族或者木族的問題了,而是牽涉到各族的興亡。如果真的出現新的種族,打斷了四族之間的平衡,我想應該要求召開四族會議。」
  「然而站在火聯盟的角度,如果這件事情被壓下來,那麼可能成為水土兩族的結盟的契機。水族向來和我們敵對,土族和我們不冷不熱,風族雖然和我們交好,但是和其他三族關係也不錯,一旦水土的結盟成為定局,四族的平衡將同樣被打破,而在這種局勢下,最受到壓制的,將是火聯盟。」焚說,「所以,我們的立場應該是堅決地反對這件事情。」
  「反對?」燼想了想,「怎麼反對?那兩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而且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還有沒有弟弟妹妹誕生?甚至是不是有其他的水族和土族通婚的現象?這些我們都不知道。我覺得水族和土族都會多少採取包容的態度,所以如果我們的反對方式太過偏激,反而有副作用。」
  「但是我們必須態度堅決立場堅定,不然的話整個聯盟都會受到威脅。你不能因為一時的族間關係問題不考慮將來的聯盟地位。」焚說,「必要的時候,可以考慮發動戰爭。」
  「我認為首先我們要把這件事情提升到族間問題的地位,不然的話,可能會被他們以他族內部事務的借口,拒絕火聯盟參與此事。就算我們宣戰了又能怎樣?萬一他們聯合起來,我們不能贏得戰爭,照樣對此事束手無策。」燼說,「而且你覺得水族女王會對此事一無所知嗎?我懷疑她早就知道此事。」
  「你說水族女王的態度,倒確實值得懷疑。」焚點頭道,「她應該早就知道,如果按照慣例的話,對於這樣嚴重的事情她早就應該通知各族了。可是不要說和水王國一貫不和的我們,就連風族都沒得到這方面的消息。她可能是故意隱瞞。」
  「如果她確實知道這件事情的話。」燼補充道。
  「這樣的話,就比較棘手了。一旦水土兩族因為此事聯合,對我們相當不利。」焚點頭道。
  「所以我們的第一步,就是想辦法把這事提高成為各族間的問題,這樣至少我們可以說得上話。」燼說。
  「接下來看水土兩族的態度,特別是水王國的立場,然後決定我們的措施。」焚會意地點了點頭。
  「總之,不能讓他們結盟。」燼總結道。
  「不錯。」焚贊同地說,接著看了看燼,突然笑了起來,「想不到焰部還有你這樣的人,我還以為你都是你父親和你爺爺那樣的老古板呢。」
  燼一副完全沒聽見的樣子:「由於我們和水王國關係交惡,所以可以先從另外兩族下手。風族和我們一貫交好,聯合他們來詢問此事,可以讓水王國不能忽視。」
  「好。」焚笑著應道,語氣裡沒有了剛才的認真,反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燼敏銳地感應到了他的變化:「焚大人對此有別的看法嗎?」
  「啊,我正在想……」焚拖長了語調。
  燼正襟危坐,作洗耳恭聽狀。
  「燼大人肯不肯嘗試著成為我的伴侶呢?」焚看似一臉嚴肅地說。
  屋子裡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響。
  燼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焚,好像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長著火族外貌的水族人。
  「我知道燼大人在這方面似乎條件非常苛刻,至今都沒有合適的人選;而且我們之間也隔著兩大部族的對立立場。不過我想在這共同面對水族的時刻,這樣的嘗試有助於增進我們的默契,將來在四族會議的時候,才能更好地為聯盟謀取利益。」焚用平和的語氣解釋道,似乎正在說「我們可以交流一下培養幼年成員的經驗」
這樣悠閒而無害的話題。
  燼沒有吭聲,只是看著焚,從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果然很難纏。焚心裡想。
  他正想再努力嘗試一下:「而且我本人對燼大人……」
  「好。」有個聲音打斷了他。
  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說好。」燼說,似乎剛剛那聲「好」根本不是他說的。
  焚終於意識到,燼居然是同意了,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有意思,我可是第一次碰到有人用談部族事務的表情和口氣同意我的求愛。」
  「您提出了建議,而我只是表示同意而已。」燼淡漠地說,「如果您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今天就討論到這裡吧。我還有部族的事務要處理,您想必也一樣。」
  「我們剛確立關係,你就這麼冷淡地趕我走麼?」焚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真讓人傷心啊。」
  「我事務繁忙,先走一步了。焚大人慢走。」燼面無表情地說,然後穩步離開了。
  焚也沒有追上去,獨自站立了一會兒。
  是敷衍麼?還是有別的目的?看來他大概和自己想的一樣,也是藉機刺探對方的想法吧。真是滑稽,自己風流了一生,現在居然要為征服對手犧牲色相了麼?
  焚自嘲地笑著,心裡卻漸漸湧起了興奮感。
  不過這個對手,好像還是值得的。
  燼在比武場上出乎意料地找到了燃和滅,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
  意識到燼的到來,兩人都停了手。
  「燼大人!」燃飛撲到燼的懷裡。
  滅用殺人的眼神瞪著在燼懷裡蹭著的燃。
  「怎麼打起來了?」燼笑著摸了摸燃的腦袋,「雖然練習確實需要對抗,可是也不是你們這樣毫無章法地亂來啊。」
  滅開始瞪燼摸燃腦袋的那隻手。
  「這傢伙都不叫您大人,太沒禮貌了!」燃孩子氣地告狀道,「我氣不過,就想教訓教訓他!」
  「好啦,別在意這個,是我特許他這麼叫的。」燼說。
  「啊?」燃抬起清秀的小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燼笑了笑,沒說話。
  滅捏了捏拳頭。
  「對了,你們兩個以後也學習一下怎麼處理事務吧。」燼說。
  「我才不感興趣。」滅哼了一聲。
  「那你就一天到晚縮在這裡好了。」燃說,「我一個人跟著大人。」
  滅的眼睛瞇了瞇,看向燼:「學事務要一直跟著你嗎?」
  「如果你和燃想學,我當然親自教。」燼微笑著說。
  滅看了看燼,又看了看對他一臉挑釁的燃,說:「那我也要跟著你。」
  他們剛走出比武場,就有部下前來通報:「大人,焚大人來了。」
  「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燃好奇地問。
  「他說了有什麼事嗎?」燼看見部下的表情有些怪異,便問道。
  「焚大人他……他說是來找他的伴侶出去散步的。」部下猶猶豫豫地說。
  「什麼!」
  「伴侶?」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來,是燃和滅。
  四道目光直直射向燼。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滅怒氣沖沖地問道。
  「今天。」燼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似乎他們談論的不是確定伴侶,而只是確定了今天穿什麼式樣的衣服。




Chapitre 40

  「為什麼?」滅抓住燼的手臂,「你為什麼要選那種人做你的伴侶?」
  「那種人?是說哪種人?」燼還沒有回答,一個聲音就從他們前方響起。
  「焚大人。」燼面無表情地招呼道。
  燃用看敵人的眼光瞪著焚。
  滅用看仇人的眼光盯著焚。
  焚看著兩個年輕人如臨大敵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轉頭向燼問道:「這兩位是你的部下麼,燼?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焰部的勇士?」
  燃和滅雖然戰鬥力頗強,但是二人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焚這樣的稱呼顯然帶著調侃性質,二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這兩位是我部的成員,滅和燃。」燼簡潔地介紹了一下,馬上轉移話題,「焚大人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難道有什麼特殊情況?」
  焚笑盈盈地走過來,攬住燼的另一隻手臂:「我們可是新確定的伴侶,難道不應該在美好的夜色下相約散步談心麼?」
  滅馬上把燼的手臂抱在懷裡:「燼,你說好了今晚要教我法術的!」
  燼微感詫異地挑了挑眉。
  「大人什麼時候說要教你法術了?」燃叫了起來。
  滅用「你不承認就試試看」的眼神看著燼。
  燼的嘴角漸漸帶上了笑意:「對,我是答應你了。」他扭頭看向焚,嘴角的弧度還沒有散去,「抱歉,焚大人,今晚我恐怕沒有空陪您。有公事的話,明天工作的時候,我們再商量吧。」
  焚微微一愣,隨即大度地鬆開了手:「既然是探討法術,那麼我也不好意思留在這裡。」
  他看了一眼神色間露出得色的滅,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那麼,我親愛的燼,我們明天再見吧。」
  「晚安……」燼正要告別,突然感到唇上一熱,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偷了一個吻。
  燼的眼裡瞬間閃過一絲震驚,卻馬上恢復了平靜。他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別:「晚安,焚大人。明天議事時候見。」
  他拉起身邊的滅正要走,卻發現滅睜大了眼睛,渾身僵硬得似乎變成了一塊石頭。
  燼無奈而又有點寵溺地歎了口氣,用力拖著滅,離開了。
  焚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緩緩展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燼拉著滅離開了很久,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啊!!!大人的初吻!!!」
  「年輕還真是有活力。」燼歎道。
  晚上的法術學習,滅發揮得很不盡如人意。
  「怎麼了?不是你剛才在焚大人面前說今晚要學法術麼?」燼問道,「現在怎麼好像心不在焉的?」
  滅煩躁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低著頭,悶悶地說:「還不是你,突然變成了別人的伴侶,害我心情不好。」
  「這個和你練法術有什麼關係?」燼反問道。
  「怎麼沒有關係!」滅吼道,「你幹嘛要找他啊?」
  「他提出的,我只是同意了而已。」燼說。
  「那你幹嘛要同意他啊?」滅的嗓音繼續提高。
  「我和他本來就是政敵,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與其讓他用別的方法刺探我的情況,不如直接正面接觸,這樣雙方的探察機會還能一樣。」燼低低地說。
  滅呆在了原地:「你……你是說,你不是因為喜歡他才答應他的?」
  「焚大人和我接觸的時間加起來大概還沒有一天多,你覺得他的求愛可能會是真心的麼?」燼說,「更何況兩部族現在處於這麼微妙的狀況……」
  燼的話滅並沒有完全聽明白,但是他卻覺得胸口剛才壓著的那塊冰冷冰冷的大石頭一下子消失了,留下的是一份輕鬆,還有一份莫名的不安。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氣勢洶洶地問道:「既然這樣,那麼剛才你幹嘛不推開他?」
  「什麼?」燼完全沒明白滅的意思。
  「就是剛才,他……那個……」滅突然覺得說不出口,好像「他吻你」這三個字是一種禁忌,說出來了就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就是他跟你說晚安的時候!」
  燼總算知道了他在說什麼,臉上竟然有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那時要是殺你,你就完了。」滅沒好氣地說。
  燼聞言呆了呆,隨即搖了搖頭,說道:「他現在還不會殺我。」
  滅突然湊到燼面前:「總之,以後不許讓他這樣。」
  燼溫和地笑著:「好。」
  滅這才似乎滿意了一點,輕輕哼了一聲。
  「那你今天還要不要學法術了?」燼問道。
  「要!當然要!」滅連忙點頭。
  之後的學習恢復了正常,滅終於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燼離開的時候,滅一個人還在練習。獨自回到臥室,燼看見門口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燃?」燼馬上辨認了出來,「怎麼坐在地上?冷不冷?」
  燃耷拉著腦袋跟燼進了屋,抬起一張淚眼朦朧的小臉,把燼嚇了一跳:「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人是不是不喜歡我了?」燃抽泣著說,「大人選了那個焚大人做伴侶,我一點都不知道;大人還親自教法術給滅,他原本還不是我們部族的人……」
  燼有些哭笑不得:「還說自己不是孩子,卻全是小孩子脾氣。」
  他仔細地替燃擦乾眼淚:「焚大人和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些事情你一時不明白的。」
  「那麼滅呢?」燃鬧著彆扭,「大人讓他直呼其名,還親自教導他,卻把我打發到邊境去……」
  燼的臉漸漸黯淡下來。他輕輕摟著燃:「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訴任何人,連滅也不能說。」
  燃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大人您放心吧,我才不會告訴他呢。別人也不告訴。」
  燼揉著燃柔軟的髮絲,說:「滅,是我的弟弟。」
  「弟弟?!」燃大吃一驚。
  「是的,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燼說。
  「那……滅他不知道嗎?」燃問道。
  「也許不知道。」燼說,「我也希望他不知道。」
  「他應該不知道吧。」燃說,「如果知道的話,為什麼不認您呢?焰部可是極少有兄弟姐妹的啊!這可是大喜事。」
  燼閉了閉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他入我部和焚大人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而且他的母親還……」
  燃眨巴眨巴眼睛:「大人,您說的我不明白。」
  燼睜開眼,笑了笑:「你還小,現在不需要明白。關於滅,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對待他。你平時也對他稍微好一點。」
  「好。我知道了。」燃點點頭。
  「今晚我和你說的話,別告訴別人。」燼吩咐道。
  「您放心吧,我都在您身邊跟了這麼久了。」燃笑著說道。





Chapitre 41.

  之後燼進出一直帶著燃和滅,似乎真應了那時候說的,要教兩個人學習處理事務,就連和焚見面,兩個跟班也形影不離。不僅焚對此心存疑惑,就連焰部內部的一些部下也對此很是不解。
  「大人,您難道是想培養接班人?」一位比較大膽的部下問道。
  「以後總得有人接替我的。」燼說。
  「可是大人,您這麼年輕……」這是完全信賴加依賴現任族長的一種意見。
  「大人,您還沒有伴侶,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部族的每一位女性都願意為您誕下新的族長……」這是明顯看焚不順眼,直接視其為無物的一種意見。
  「大人,您即使要培養年輕人,也得考慮人選……」這是含沙射影的一種意見。
  「大人,您如果真要培養接班人,為什麼要培養兩個?我部只需要一位族長……」這是面向現實的一種意見。
  燼總是微笑不語。
  不過有了燃和滅在身邊,煩惱似乎多了,樂趣也似乎多了不少。兩人確實是年輕一輩裡少有的聰明,各種事務一點就透,再加上燼盡心教導,倒是進步神速。只是這兩人在一起似乎始終不對盤,有時候莫名其妙就爭執了起來,讓燼大為頭痛。
  然而在一件事情上兩人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破壞燼和焚的單獨相處。無論談論公事還是談情說愛,兩團明火必定在一旁熊熊燃燒,焚在言語中的各種試探都被胡攪蠻纏和冷言冷語給擋了回去,倒是省了燼和他一番明爭暗鬥。焚曾經為此事氣得直咬牙,慢慢地卻又平靜了下來,漸漸地居然笑嘻嘻地和燃和滅煞有其事地唇槍舌戰。
  燼為此心中頗有疑慮,這樣過了幾天後,將燃獨自叫到自己身邊:「以後和焚大人說話的時候要小心些。」
  燃不服氣地說:「是他老是來惹我們的。」
  燼說:「我不是不讓你們和他爭,只是你在說話的時候要小心,焚大人是個很有城府的人,有時候從你一星半點的言語中,能夠探到一些我部的情況;你又一直跟著我,知道的事情又多,一個不小心就透出去了。」
  燃一驚:「那我沒有說漏什麼吧?」
  燼說:「現在應該還沒有,只是我最近覺得焚大人的試探意思加重了,所以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詞。」
  燃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我以後一定注意。對了,這件事情大人沒有提醒滅嗎?」
  「他和你不一樣。」燼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了。等到燃要退下的時候,卻又加了一句,「今天的事情,也不要告訴滅。」
  燃雖然疑惑,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燼獨自一人坐著,似乎在自言自語:「為什麼沒有……是我沒有注意到麼?可我明明一直看著他……難道他其實不是……」
  又過了兩年,焚和燼的伴侶關係雖然並沒有動搖,可是也沒有絲毫進展。兩人甚至從未有過獨處的時光。生性風流的焚在自己的部族內很快有了新的情人們,但是燼對此無動於衷。
  「既然他對你並不是真心的,為什麼還要維持這種名義上的關係?」滅聽到消息後氣沖沖地跑去質問燼。
  「既然只是名義上的關係,為什麼不維持下去?」燼淡淡地說,「他和我都可以從這樣的名義上得到互相接近的借口和機會,聯盟最大的兩個部族也有了表面上的平靜,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可是,伴侶難道不應該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麼?」滅吼道,「如果因為這些就可以成為伴侶,那麼那些為了愛人獻出一切卻沒有回報的人呢?那些苦苦祈求愛人回心轉意的人呢?他們的追求,等價的只是這些權力交易麼?」
  燼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歎息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焰部的族長。」
  滅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突然笑了,聲音充滿譏諷:「好,好,我倒是要慶幸了,還好我不是焰部族長,至少不用這麼虛偽這麼勢利……」
  「你和我也不一樣。」燼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無論實力、地位還是愛人。」
  滅愣了愣,有些糊塗地看著燼:「你,你說的這些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燼看著滅,後者突然覺得他的目光裡有些複雜的溫暖和痛苦,「你會心想事成,會得到你所希望得到的一切。」
  滅呆呆地看著燼帶著微笑的臉,似乎懂了,又似乎什麼都沒明白。
  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風族的使者再次來到了火聯盟。這次帶來的,卻不是風長老的訊息,而是水、土二族聯合號召召開四族會議的邀請。
  燼馬上派燃將焚請來。
  「召開四族會議?」焚對此也感到非常驚奇,「水女王想幹什麼?」
  燼搖搖頭:「不清楚,風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這件事情並不是水王國單獨做的,還有……」
  「不錯,水土兩族聯合號召,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我覺得和上次風長老說的那件事情有關。」焚說。
  「難道他們已經結盟了?想通告一下我們?」燼有些不確定地說。
  「結盟這樣的事情,有必要用召開四族會議這麼大的名頭麼?」焚說,「而且火聯盟一向和水王國交惡,這種事情派個人通知一下就可以了,何必發邀請函?還專門請風使送?」
  「會不會是……那些水土二族的混血兒又出現了什麼特別的情況?」燼思索道。
  焚眼睛一亮:「有這可能。而且肯定是從未發生過的情況,不然像水女王自尊心那麼強的人,不可能會同意邀請各族插手此事。」
  「可是上次風長老已經說他們能夠和植物交流,這樣的事情水族都沒有反應,這次會是什麼情況?」燼有些擔憂地說。
  焚的臉也沉了下來:「看來情況一定很嚴重。」
  沉默了一會兒,燼說:「不管怎麼樣,這個會議火聯盟一定要參加。」
  「那是自然的。」焚說,「問題是,派誰參加?」
  燼明淨的眼睛看著焚,似乎可以看穿眼前的一切偽裝:「我,和你。」




Chapitre 42.

  「為什麼是你們兩個一起赴邀?」
  「為什麼不帶我們去?」
  聽到燼的決定,滅和燃異口異聲地大聲表示不滿。
  「必須有人前去四族會議,能夠代表火聯盟談判的,不是我就是焚大人了。」燼說,「但是不管誰去,另一個留在聯盟裡都是對對方部族的威脅。乾脆一起離開,反而比較太平。」
  滅冷笑道:「那他讓你一個人去怎麼辦?畢竟現在聯盟裡你才是決策者。」
  「他已經答應了。」燼說。
  滅哼了一聲。
  「可是為什麼要讓我們留在這裡呢?」燃說,「讓我們跟大人一起出去看看吧。」
  「這次不行。」燼說,「你們好好處理部族的事情,滅眼光比較厲害,主要的事務就交給你了。燃在旁邊幫忙,要多多學習點哦。」
  燃雖然噘著嘴,還是答應了一聲。
  燼和焚的出訪,隨身帶著的人員並不多,而且大多都是照顧二人的生活起居的。戰士一個也沒有帶,全團用一種少有的和平面貌出現在三大族面前。
  四族會議歷史上只舉行過兩次,這次是第三次。四族的首領人物全部到齊了,風族的大長老,水王國的女王,以及土族的第一勇士,燼和焚都見到了。
  會議的內容果然涉及到上次風長老曾經帶來的訊息,然而也有些出人意料的東西。
  「你說什麼?」焚第一個坐不住了,「水土兩族的混血居然和人類結合,還生下了孩子?」
  「是的。」水族女王點頭,「而且現在他們的數量正在增長。」
  「我們和人類根本不是同一類存在,怎麼可能產生後代?」風族大長老問道,「四大族完全是靈體,而人類卻是肉體,這二者怎麼可能結合?」
  「也許是因為水族和土族本身就具有繁衍生命和治癒生命的力量,所以水土混血兒居然具備了和人類結合的能力,產生了具有肉體的同時也具有元素能力的新生物。」水族女王解釋道。
  「那麼對這樣的生物,水族和土族打算怎麼辦呢?」燼問道,「我想怎麼處理他們才是兩位召集我們前來參加會議的本意吧。」
  「這種生物的存在,合理嗎?」風長老問道,「我覺得他們似乎破壞了四族的平衡。畢竟,四族的能力是完全獨立的,要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使得一個新的種族竟能同時具有兩個甚至更多種族的能力,那麼我們目前的平衡勢必將被打破,而且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混亂。」
  「風長老的意思,是不能容納這種新的生物了?」土族族長問道。
  「那是和人類的混血。」焚說,「如果單單是水土兩族的混血,說實話,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可是和人類的孩子,那可是兩個生命類型之間的交叉混合,各位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可那仍然是生命。」土族族長說,「即使是人類那樣弱小而低等的肉體生物,也仍然是生命。」
  「既然存在了,那麼就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燼點點頭說,惹得焚用詫異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那麼水土兩族的族長認為應該如何處理他們呢?我想你們對他們的情況更瞭解。」
  水族女王說:「其實我們想在這個會議上和大家討論的並不僅僅是關於這個種族出現的事情,而包括了另外的一個問題。各位想必知道人類的繁殖速度,他們每二十年就能產生下一代,而且很多時候一位母親能夠生不止一個孩子,個別甚至有達到五個之多,而且母親本身並不會因此喪命。」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燼問道,他的臉色非常凝重,「就算火族是四大族裡女性最少、生育能力最低的一個種族,但是這千萬年來也一直有著自己的生存方式,並且至今仍然生活得很好。集合各大族的能力,再加上人類瘋狂的繁殖能力,難道你想製造一個將四大族取而代之的新種族嗎?」
  「從某種程度來說,確實如此。」水族女王點頭,「然而我的本意是拯救四大族,而不是毀滅他們。各位知道,四大族的生育能力極其低下,成員近年來都是劇減,我想這方面尤其突出的火族應該能夠充分體會到這點。如果任其發展,再過幾萬年,那麼四大族很可能由於逝去的人數遠大於出生的人數而最終滅亡。混血雖然是一個迫不得已的方法,但畢竟能夠留下一部分四大族的靈體成分,並不會完全像人類那樣,短命而短視;但是人類的慾望和創造的能力,卻能夠讓帶有我們一部分的後代,具有更加適合這個世界的生活能力。只要這個種族能夠對抗人類日益膨大的侵略和佔有,那麼四大族就不會踏上滅亡的道路。」
  「即使他們和我們開戰,四大族未必不能勝過人數眾多的人類。」焚沉聲道,「這片大陸原本就是我們的,為了其他種族的生存和發展,四大族在第二次四族會議上已經做出了這樣多的容讓,難道最後居然為了向那麼低等的人類妥協,而要拋棄我們靈魂的純潔嗎?」
  「人類有慾望,所以有追求。因此他們雖然短暫的一生,卻可能出現極其輝煌的景象。我想風族的朋友們已經在這些年來告訴了大家各種來自人類的不可思議的故事。」水族女王向風長老點點頭,又轉向了焚,「他們甚至很早就學會了生火,從而制照燒熟的食物,並用來照明和取暖。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把火焰用於戰爭,但我想那大概是遲早的事情。」
  焚哼了一聲。
  女王接著說道:「而四大族,平靜而沒有慾望的一生,其實是無聊透頂的;所謂的高貴,也只是沒有目標的懶散罷了。我們的戰鬥,只是出於元素間的本能敵對性,其實並沒有任何的好處在裡面,既不牽涉到領地,也不存在人類的那些糧食之類的問題。可我們卻當真了,認真地做著各種毫無意義的事情,戰爭,和談,戰爭,和談。各位,難道你們不覺得厭倦麼?我們所生存的意義,其實並不存在。即使我們最後只剩下了一個成員,而那個成員確實強大到可以毀滅全人類,但是那對我們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在第二次四族會議上就簽署了避讓人類及其他低等種族的合約,那就是因為我們發現,我們沒有理由和那些種族爭奪對他們來說生死攸關但對我們來說可有可無的空間。四大族已經走上了逐步滅亡的路了——請不要否認這一點,我相信諸位都能看清這些,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難道你們不想看看我們的後代,因為肉體所有的種種慾望而有了生命的氣息,為著生存和更好的生活,像人類那樣一次次地創造奇跡嗎?」
  一片沉默。
  「因此,我期待著這個新生的高貴而富有生命力的種族。」水族女王優雅地笑著,「各位,一個新的能夠和四大族以及人類抗衡的種族誕生了。這個種族,我已經賜名為:『精靈』。」




Chapitre 43.

  「一個新的種族。」焚有些煩躁地踱著步,「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棘手問題。」
  燼沉默地坐在一邊。
  「無論是從哪方面來說,火聯盟都處在最不利的狀態下。如果反對此事,卻根本不能和水土兩族抗衡,即使和風族聯合,也未必能夠勝出;如果贊同此事,聯盟就要為水王國所制,而且就憑火族低下的生育能力,就算融入了這個新的種族,恐怕火靈體的成分也很稀薄。」焚擔憂地說,「燼,你看呢?」
  燼突然問了一句:「焚大人,您從小有沒有什麼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
  「什麼?」焚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燼改動了一下問題。
  「當然是炎部的振興。」焚說,他看了燼一眼,「讓炎部帶領火聯盟走向強大與繁榮。」
  燼點點頭:「作為部族的首領,這樣想非常正常。」
  「難道燼不是這麼想的麼?」焚笑著說。
  「作為部族的首領,本來就應該負有這樣責任。」燼答道。
  「可是……」焚還想問什麼,卻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進來。」焚說。是一位水族的成員。
  「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女王陛下請兩位過去一下。」來者說道。
  「什麼意外事件?」燼問道。
  「二位過去就知道了。」水族成員說,「情況緊急,請二位盡快過去。」
  燼和焚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燼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僅僅是水族女王一臉的肅穆,還有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燃,和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滅。
  「怎麼回事?」焚急忙問道。
  水女王帶著歉意說:「這兩位貴族成員突然闖入我族,發生了一些衝突。在爭鬥中我族失手傷了他們,所以……」
  燼一聲不吭,對燃做了個手勢,上前抱起滅,快步離開了。燃耷拉著腦袋,跟在他的身後。
  「受的傷重麼?」燼把滅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上,突然問道。
  「啊?」燃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燼是在對自己說話,「還好,我沒事。」
  「到門口站好,誰都別放進來。」燼說。
  燃乖乖地走了出去。
  燼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床上的滅。
  幾天不見滅竟然瘦了一大圈,原本俊朗英挺的臉龐現在顯得憔悴而蒼白,緊閉的雙目使得燼看不見那往日的驕傲和力量,連那頭耀眼的短髮此刻也顯得凌亂而沒有光澤。
  這個年輕的生命,這個曾經在他面前毫無顧忌地鬥嘴譏諷鬧彆扭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燼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的眼裡沒有一絲猶豫。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有門外傷痕纍纍的燃,也沒有眼前毫無生機的滅。
  他緩緩抱起滅的腰,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後低下頭,將自己的唇覆到他的唇上。
  他用舌尖撬開他的牙,小心地探進去壓住他的舌。
  有些炙熱的液體從他的口中傳到了他的口中。
  門外傳來了爭執的聲音:「焚大人,您不能進去!」
  「我只是看看滅怎麼樣了。還有燼,他人呢?」
  「燼大人在裡面,他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進去的。」
  「我是他的伴侶,我不認為他所說的包括我。」
  「即使您是燼大人的伴侶,也不能進去。燼大人並沒有說您可以例外。」
  燼漸漸停了下來。他的唇輕輕離開滅的唇,聽見昏迷中的人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聲音。燼小心地將他放回床上。然後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燼……」
  「燼大人……」
  門口的兩人同時開口,又好像突然看到了水族大軍出現在眼前一樣同時沒了聲音。
  燼沒有說話,只是走了出去,站在兩人面前。
  「燼大人!您的頭髮!」燃尖叫起來。
  焚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他。
  燼伸手拉過自己肩上的一縷頭髮。那原本再熟悉不過的火紅色,現在居然變成了刺眼的白色。
  他若無其事地放開了手,溫和地說:「焚大人,滅在裡面,麻煩您替我照顧一下他。」
  隨後他轉向燃:「你跟我過來。」
  接著他逕自離開了。燃快步跟了上去。
  焚看著他的背影,眼底漸漸浮現奇異的光。
  燼挑了一個偏遠的房間,囑咐燃鎖上了門。他坐了下來,滿臉疲憊。
  燃輕輕走近他。
  「坐吧。」燼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
  「大人,我們是因為……」燃自覺地開始解釋。
  「什麼都不用說。」燼說,「你只要記住我下面講的話就可以了。」
  燃很是不安,卻仍然點了點頭。
  燼說話的速度很慢,加上他那一頭白髮,讓人覺得他似乎從青年一下子變成了老人:「如果哪天我因為任何原因死亡,滅就是焰部的族長。」
  「大人!」燃驚叫起來。
  「你聽我把話說完。」燼擺擺手,「滅的力量不會在我之下,但是他並不適合當一個族長。他喜歡的,其實是法術,戰鬥和力量,那些也是最適合他的;但是我想,他終究是要走上族長的路的,這並不是他的選擇,然而他也沒有拒絕……」
  「大人,您是要我好好幫助滅嗎?」燃說,「只要是您的希望,我一定會幫他認真做好工作的,但是請您不要再說那些不詳的話了!無論是我還是滅,都不能失去您!」
  「你別心急。」燼說,「我只是假設發生意外的話。記住,一旦焰部面臨任何可能導致滅族的局面,無論是炎部的全面開戰還是水王國聯合土族侵襲,或者是任何新的種族的敵對,不要用全族的力量去戰鬥。」
  「不要戰鬥?」燃迷惑地看著燼,「您這是什麼意思?火族的天性不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刻嗎?」
  「對一個部族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戰鬥,而是生存。」燼說,「你知道族長代代相傳的第一任焰部族長的告誡麼?那只有一句話:『焰部必將滅亡。』」
  「那是什麼意思?」燃問道,「第一任族長為什麼這麼說?」
  「焰部和其它所有火聯盟的部族一樣,都是由火元素組成的靈體形成的生命。」燼說,「但是各部所追求的力量形式並不相同。作為個體攻擊力最強大的焰部,特點就是追求最純粹的火元素力量。可是最純粹的火元素力量是什麼呢?」
  燼將身子往後靠了靠:「那就是火元素本身啊。」

Chapitre 44.

  「您的意思是……」燃突然覺得心裡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
  「焰部的成員越來越強大,但是數量也越來越少。總有一天,我們會完全回復到火元素的形態,而不再有任何生命的跡象。」燼低聲說。
  「也就是說,無論我部現在如何繁榮,未來注定會輸給炎部,因為我部的滅亡不可避免嗎?」燃還帶著稚嫩的聲音微微顫抖。
  「是的。」燼點點頭,「而且眼前就有一個炎部大反攻的絕佳機會。雖然焚大人現在並沒有發現,但是以他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意識到的。」
  「您是說,兩部即將面臨戰爭?」燃問道。
  燼閉上了眼睛:「是的。但是關於這點不用擔心,這場戰爭我部不會輸。」
  燃聽到燼的保證,頓時覺得心安了不少:「那麼大人您是在擔心以後的戰爭?」
  「以後的戰爭?」燼重新睜開眼睛,「不,那不是我所擔心的事情。我所擔心的,是這場戰爭以後的事情。」
  燃不解地看著他,對這拗口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
  「下面的話,是給你的命令,燃。」燼突然直視著燃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
  燃單膝跪了下來。
  「一旦下一場我部和炎部的衝突結束,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多的保全族人,然後帶領全族北遷。」
  「北遷?」燃猛地抬頭。
  「是的,北遷。」燼說,「穿過人族大陸,北方有一片地域十七萬年前曾是水族一小部分成員的棲居地,但是已經被遺棄很久了。我不知道那裡的具體情況,但是我可以肯定,無論是水王國還是火聯盟,甚至善於遊歷的風族,都不會在那片區域活動。把所有的族人都帶到那裡,雖然可能有很多無法預見的困難,但是至少他們可以活下來。」
  燃愣愣地看著這位親手撫養他長大的族長,感覺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酷:「雖然我無法阻止部族的滅亡,但是並不代表我不能延遲那一刻的到來。」
  「那麼炎部呢?」燃問道,「如果他們妨礙我們,或者乘著我們遷徙的時候襲擊呢?」
  「他們很可能這樣做。」燼說,臉上那一瞬間的冷硬慢慢消失了,「不錯,焚大人會那樣做的。但是你放心好了,就如同他們不會贏得下場戰爭一樣,如果他們試圖襲擊你們,也不會成功的。」
  他說完這話的時候,臉上重新現出了那種疲倦的神色,好像交待完燃這一切事務就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一樣。
  「記住我說的話。」最後他說,「還有,不要告訴滅。」
  燃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燼的臉色,一絲不苟地行了族裡戰士受命的大禮,退下了。
  燼緩緩站起身來,有些蹣跚地走到了床邊。他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硬撐起來的精神,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慢慢倒在了床上。
  他躺了一會兒,稍稍蜷起自己的身子。
  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漫長而孤獨的童年,沒有任何關於母親溫暖懷抱的記憶,只是在別人的言辭中聽說自己的母親是多麼高貴的女性;也沒有父親哪怕一個微帶溫情的眼神,只是在那個高大的背影后拚命地跟隨著。
  似乎那些遙遠的時光成了彈指一瞬,他的眼前再也沒有了需要追逐的身影。他夢見自己冷靜地看著臨時盟友的覆滅,和自己帶領著部族的崛起。
  紛亂的時光中他終於看到了父親的臉,然而那個滿足和期待的微笑如此陌生。然後他看到了火,充斥著整個世界的火,給予生命,也給予滅亡。
  為什麼在這炙熱的火焰裡,竟會覺得渾身冰冷呢?
  為什麼這麼冷?
  為什麼,冷……
  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他想看清楚是誰,卻只看到一片火焰。
  但他慢慢感覺到,似乎有人摟住了他,緊緊地護著他,溫柔地吻著他。這雙臂膀似乎帶著一種久違的親切感,用一種靈魂的溫度來擁抱他。
  他逐漸安下心來。
  當他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雪白的長髮落在那人的胸前和手臂上,顯得格外刺眼。
  他有些怔仲地抬頭,看進一雙紅色的眼裡,那雙眼睛正用一種夾雜著歡喜和擔憂的目光盯著自己。
  「滅?」他試探性地出聲問道。
  回答他的是一個幾乎可以把他碾碎的擁抱。
  他覺得有些暈眩。這個擁抱來得如此不真實,好像一個幾千年前的幻影。
  「你醒了。」死死抱著他的青年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似乎不這樣做就會失去什麼似的。
  他清醒了過來。
  「放開我吧,滅。」他用哄孩子的口氣柔聲說道,「我沒事。」
  懷裡的火雲豹立即炸了:「沒事?這叫沒事?」
  滅手裡攢著燼的一束頭髮,遞到他眼前:「你說,就算是髮色多樣的焰部,哪裡有這種顏色的頭髮?」
  「只是變了一下顏色而已,」燼勉強笑道,「我真的沒事。」
  「你當我是沒成年的孩子啊!」滅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原本我都快消散了,結果昏迷三天後醒來居然變得比以前還強壯!水族都沒有這樣的治療術!」
  「真是的,」燼被他強摟在懷裡,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難得我大發神威一次,你不誇我還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真讓人傷心。」
  「別想矇混過去!」滅完全不受他這一套,「你……你……」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到底為我做了什麼?」
  燼安靜了一會兒,答道:「只是治療而已。」
  「代價呢?」滅追問道。
  「我說頭髮變個顏色,你信不信?」燼輕聲道。
  「不信。」滅立刻回答。
  燼看著咄咄逼人的青年,鼻尖幾乎要觸到自己的,突然沒有了迂迴的興致:「一段時間沒有戰鬥力吧。」
  「只是這樣?」滅問道。
  「嗯。」燼點頭。
  滅沉默了一會兒,表情認真地小聲說:「我會保護你的。」
  還沒等燼反應過來,他又急急地問道:「你前面說的一段時間是多久?」
  燼的語氣很是輕鬆:「我也不知道。」
  滅瞪他。
  他淡淡笑了。
  我可沒有騙你。他想。我確實不知道,永遠會有多久。




Chapitre 45.

  燃和滅很快就發現,燼的靈體似乎比以前弱了很多,常常覺得疲倦。有時候靠在椅子上一會兒,就會很快墜入夢鄉。燼的虛弱如此明顯,連焚似乎都感覺到了。他的來訪越來越頻繁,而且每次來都會對著燼雪白的頭髮看上好一陣。
  「焚大人覺得我的頭髮很稀奇麼?」燼有一次看似無意地問道。
  「確實。」焚毫不避諱地承認道,「燼的白髮大概是整個火聯盟絕無僅有的了。」
  因為他們尚處在參加四族會議期間,二人的會面反而沒有了滅和燃在場——他們沒有資格知道四族會議的內容。
  「燼對滅還真是上心啊,這次恐怕代價不小吧。」焚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連我這個正牌伴侶都覺得妒忌了。」
  「相比之下滅的生命更重要。」燼回答道,「難道焚大人覺得我應該眼睜睜看著滅消散麼?」
  「可是,如果換了一個人,比如焰部的其他成員,燼難道也會這樣盡心盡力地去救他?」焚笑嘻嘻地問。
  「不會。」燼乾脆地回答。
  焚有些詫異地看了燼一眼:「我以為你會說不論族裡的誰你都會拚命去救,因為每個成員都是焰部最重要的一分子之類的話呢。」
  「那種話說了,焚大人會信麼?」燼淡淡地問。
  焚呆了呆,答道:「不會。」
  他又笑了起來,雖然笑得有些勉強:「看來燼對滅還真是和別人不一樣呢。」
  「滅是特別的。」燼說。
  焚臉上的笑容明顯有些僵硬:「燼愛上他了?」
  「我是不是應該回答您,我愛著部族的每一位成員?」燼不溫不火地答道。
  「這種話你覺得我會信麼?」焚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焚大人不是本來就覺得我會回答這種話麼?」燼反問道。
  「但我覺得,燼是愛上滅了吧。」焚追問道,「即使是跟隨你多年的燃,恐怕也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我把滅當成自己的弟弟。」燼輕聲說。
  焚的身體在瞬間凝滯,又馬上恢復了正常。
  「我記得焰族成員沒有兄弟姐妹。」焚說,「而且如果說當成弟弟的話,燃似乎更像吧。他可是你一手帶大的。」
  「可能是滅在法術上的悟性更高,所以我覺得更投緣吧。」燼輕描淡寫地說,「我一直很羨慕炎部的一些成員,可以有一個兄弟或者姐妹。對焰部來說,這真是無法享受到的幸福。
  「焰部的個體攻擊本來就高,如果後代數量再多的話,各部族早就滅亡了。」焚不著痕跡地冷笑。
  燼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焚的語氣:「焚大人有兄弟姐妹嗎?」
  「有。」焚的臉色有些轉陰,「以前有一個妹妹。」
  燼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因為父親死了,所以母親決定生下她。生完後就死了,所以她是我一手帶大的。」焚說,臉上流露出少許回憶的表情,「我非常喜愛她。不過她在生下一個孩子後,身體變得很虛弱。後來也死了。」
  燼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您和我相比誰更不幸,從來沒有得到過和得到過再失去,哪個更痛苦。但是如果我可以有一個妹妹或者弟弟的話,我會用我的一切去寵愛他;也許從這點來說,您比我幸運。」
  「如果你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的話,」焚說,「你一定會是一個好哥哥。」
  燼沒有回答。
  「滅醒來後,知道是你救了他,而且還一直昏睡不醒,當場變得瘋了一樣,衝進你的房間,把所有人都趕走,連燃都拿他沒辦法。他就把自己和你一起反鎖在房間裡,直到你醒來。」焚說,他的口氣很平淡,好像並不是在敘述自己經歷過的一件事情,「雖然滅平時很驕傲也很狂妄,但是從來沒有這樣瘋狂。在他心裡,你是不一樣的。」
  「不錯,對我來說,他確實是和別人不一樣的。」燼說,「他將是我的繼承人。」
  焚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焚大人,四族會議的下次見面時間定在哪天?」燼突然轉移話題問道。
  「嗯?啊,還沒定下來。另外三族都知道你的情況。你再休息兩天好了,這種會議,也不急在一時。」焚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
  焚走後,滅第一個快步走了進來:「他總算走了?」
  「嗯。」燼點點頭。
  「你累不累?」滅關心地問道。
  「還好。」燼說。
  滅抓起他的手,冰涼冰涼的,不由得眉梢上挑:「這叫還好?」
  燼微微笑了笑:「我真的沒事,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過一段時間就好啦。」
  「以前有過這樣的事情?」滅問道。
  「是啊。」燼說,「那個時候我剛成年不久,就遇到聯盟和水王國開戰。那時候的聯盟主事是當時的焰部族長熒。那次戰爭中,他受了非常重的傷。」
  滅急忙問道:「你救了他?」
  「不,我沒救他。」燼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我看著他因重傷而死,然後用自己的治療能力,在火聯盟潰敗的邊緣救了戰場上的戰士。我因此三十年不能施法,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我從此當上了火聯盟的主事,直到今天。」
  滅對他的話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著他。
  「滅,你在法術上很有天賦,但是族內事務,並不一定適合你。」燼說,「當涉及到部族的利益,很多時候所謂正確的選擇並不一定是最合適的選擇。為此,可能要犧牲很多。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學那些東西。你可以專心地學習法術,我會把你培養成最強大的戰士。」
  滅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回答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政治、權力,這些東西從來就是冷酷的代名詞,為了這些,最親最愛的人也會被捨棄。但是,我還是想跟你學習這些。」
  燼溫和地看著他,問道:「你確定嗎?」
  滅點點頭:「如同當初一樣確定。」
  燼笑了笑:「好吧。」然後他又說道,「你一會兒讓燃先回族裡,安排一下戰前準備工作。注意不要讓部族外人士發覺。」
  「戰前準備工作?」滅大吃一驚,「要打仗了?什麼時候?和誰?」
  燼的表情仍然很平和,他闔上眼睛,似乎在自言自語:「沒有。但是,我想他很快就會發現,戰爭是最好的選擇。」
  他竟然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滅看著他流露出疲憊的睡顏,伸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變得似乎有些灰暗的白髮,慢慢低下腰來,動作輕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離你再近一點?」他小聲呢喃著,隨後也躺了下來,輕手輕腳地把燼包裹進自己懷裡。




Chapitre 46.

  四族會議最終以一張協議圓滿結束。各族將對精靈的出現持不反對意見,並且在某些時刻對此新種族提供幫助。相應地精靈必須接受各族的融入,從而幫助繁衍艱難的各族解決一直潛在的生存危機。
  代表火聯盟簽字的本應該是燼,然而他卻以靈體虛弱為借口,讓焚替代自己簽了字。
  「四族會議上簽字的只能是各族的首領,即主事之人,你怎麼可以讓給焚?」滅對此非常反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焚大人曾經是火聯盟的主事,現在他的能力完全不亞於當時。」燼說,「而且我現在這個狀況,大概也很快要被人趕下台了吧。」
  「為什麼我覺得這趟四族會議之行,收穫最大的反而是焚?」滅冷笑道。
  燼歎了一口氣:「不僅僅是他,整個炎部都是贏家。」
  「嗯?」滅沒明白他的意思,「那麼焰部呢?哪裡吃虧了?」
  燼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天空:「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滅看著燼熟悉的側臉,覺得他們雖然坐得那麼近,卻好像很遠。
  他情不自禁地靠過去,將燼摟在懷裡。這個動作這些日子他已經做了無數次,自然得好像天生就會這麼做一樣。
  一低頭,就看到燼正在對他溫柔微笑:「滅,我們回家吧。」
  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夠到達火聯盟的領地,整個團隊都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除了輪流值班的時間,滅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燼的身邊。
  這天黃昏休息的時候又輪到滅值班,滅顯得很是不情願。
  「都快到火聯盟的地盤了,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燼安慰道。
  滅這才拖拖拉拉地離開。
  他走後沒多久,焚就不請自到了。
  「明天你我就要各自回到部族裡面了。」焚的臉上難得的帶著客套的笑容,「回去後反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了。」
  這顯然是睜眼說瞎話。之前在聯盟裡常常有事務要商量,焚和燼的接觸本就極多;而且焚又故意常去刺探,因此兩人幾乎天天見面。
  燼卻絲毫不以為意,禮貌地答道:「焚大人辛苦了。這一路上多有煩勞。」
  「這份協議的簽訂,燼想必早就料到了吧?」焚問道。
  「焚大人後來一反前面對這份協議的極力反對,轉而大力支持起來,想必已經想通了裡面的利害關係。」燼語氣平淡地說。
  「簽訂協議是大勢所趨,」焚的眼睛裡閃著一點狡黠,「我們這樣做只是順應必然的發展趨勢而已。」
  「是的,大勢所趨。」燼點了點頭,「只是比我想像的快了一點。」
  「等我們回族後,這份協議說不定對火聯盟內部也有一點影響呢。」焚狀似不經意地說。
  燼的表情波瀾不驚:「所以,我們解除伴侶關係吧。」
  「啪」的一聲,焚手裡握著的一小塊圓石變成了碎片。
  「為什麼要解除伴侶關係?」焚的聲調比剛才略微有些上調。
  「您難道會不清楚麼?您應該是最清楚的啊。」燼回答道,「當初您提出建立伴侶關係,只是為了表面上兩族的和平和更方便地得到關於焰部的信息;而這次回去後,是實現炎部振興的最好機遇,接下來的必然是戰爭而不會是和平,此外關於焰部和我的情報您能夠得到的全部都得到了,那麼這個名義上的伴侶關係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焚愣了很久,最後他歎了一口氣:「燼,你比我想像中看得還要透。」
  「我們必然會走到這一步。」燼說,「只是時間問題。」
  「那麼你當初答應成為我的伴侶,是因為想反過來收集有關信息麼?」焚問道。
  燼輕聲答道:「主要原因是這個。」
  「那麼非主要原因呢?」焚勉強笑了笑。
  燼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因為我愛你。」
  焚的身體猛地坐直了起來:「你說什麼?」
  「確切地說,我愛了你兩千六百三十九年。」燼補充道。
  「兩千六百三十九年?」焚吶吶地重複道,「那個時候,你還沒有成年吧?」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燼說,「再次見面就是本次火靈祭了。」
  「我……你……」焚的表情竟然有點慌亂,「我可一點都不覺得你愛我。」
  「我愛你並不等於我可以愛你。」燼神色如常,「你要復興炎部,而我要保全焰部,你我之間就算有偶爾的和平,那也只是片刻的假象。終有一天,我們會走到舉起武器的那一步。我們相逢,互相防備,最後你死我活,這一切,和我愛你又有什麼關係呢?從一開始,我就看不到這份愛戀的可能。我從不希冀,因此也不曾疼痛。」
  他抬頭看了看遠處的晚霞,天邊被最後的夕陽染得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
  「就算我愛你,那又怎麼樣呢?」他說。
  「你說得不錯。」焚的聲音有些乾澀,「在這個位置上,是不可奢望什麼愛情的。」
  「像您那樣盡享齊人之福,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燼說,「只是我做不到像您那樣灑脫而已。」
  「然而那也只是一時的放縱。甚至不能算愛戀。」焚的一點兒也不灑脫,「也許對你我來說,真想要體會一下愛情的話,就必須拋開彼此的身份和立場。」
  「焚大人曾經有過離開部族生活的經歷,想必有所體驗。」燼淡淡地說。
  「並不是想愛就可以愛的。」焚注視著他,「我想,應該先有了值得愛的人,才會愛上吧。」
  「在這之前要有愛的可能。」燼補充道,「如果根本不能愛,那麼即使遇上了值得珍惜的人,即使愛慕著,那也只是徒勞。」
  這對伴侶第一次談論著愛情這個浪漫的話題,如同他們在談論戰爭那樣冰冷而殘酷的事。
  太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月亮卻還沒有升起,四周籠罩在一片夜幕中,身邊的人影也顯得有些模糊。
  「時間不早了。」焚的聲音透著難得的關切,「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晚安,焚大人。」燼說。
  焚沒有立即站起來。
  「晚安。」他說。然後他伸出手,把燼猛地帶進自己懷裡。
  燼大驚之下,想要掙扎,卻突然渾身僵硬。
  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明天晚上,在那片花海。」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溫柔地請求著,「我會等你直到月亮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離開火聯盟。那些將要來臨的,我們再也不插手,再也不承擔。」
  燼始終沒有答話。
  夜晚的風吹在他身上,失去了擁抱的溫度,有些冷。
  他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肩上。一雙有力的手臂從他背後環了過來,將他緊緊抱住。
  「滅?」他帶著肯定的語氣問道。
  滅沒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頭擱到了他的肩膀上。





Chapitre 47.

  回到部族,所有的族人都對燼的白髮感到驚訝甚至擔心。而燼只是微微敷衍,便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戰前準備上。
  燃的工作做得不錯,讓燼省了不少事情,看著一臉認真的少年,他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我上次給你的命令,你還記得嗎?」燼問道。
  「您放心吧,我一直牢記在心裡呢。」燃大聲報告著。
  「好。」燼點頭,不顧身邊滅擔心而不滿的眼神,「你把五位領軍全部找來,關於具體的部署,我要和他們商量一下。另外讓他們通知大家,現在開始啟用戰爭模式,每時每刻都要做好防護,還要注意戰士們的休息,好好積聚體力,說不定明天就要開戰了。」
  總算辦完了所有要做的事情,燼已經整整忙碌了一天。
  「你早點去睡吧,滅。」燼對一直守在他身邊的滅說,「明天可能會有大事。」
  滅看了看他,奇怪地什麼也沒說,沉默著離開了。
  燼揉了揉有些發漲的頭,向宮殿外面看去。
  月亮已經爬得很高了。
  長長的迴廊,連著一望無際的血色花海。
  「我會等你直到月亮升到最高點的時候。」
  戰爭已經一觸即發,焚大人已經完全明白了精靈族的出現是炎部借四族協議全面打壓焰部的最佳良機,站在繁衍後代的立場上,炎部這次一定能夠奪回聯盟主事的位置。這把戰火,也許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會點燃。
  他想。理智用最不可辯駁的事實諷刺著他。
  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迴廊的盡頭。
  一彎新月正掛在天空中,從最高的角度俯視著地上的距離。
  那些將要來臨的,我們再也不插手,再也不承擔。」
  他久久站在最後一層台階上一動不動。只要再跨出去一步,就能感受到腳下紅色的花瓣柔軟的質感。
  焚大人有那麼多的情人,你和他算什麼呢?只是短短兩千六百三十九年的戀慕而已。他那時所說的只是一句謊言,甚至一個陷阱。你只能和他站在對面,中間隔著血與火的戰場。
  他對自己說。理智折磨著他,就像這兩千六百三十九年來那個折磨他的夢一樣。
  「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離開火聯盟。」
  微微顫抖著,他的腳終於踏上了紅色的地面。
  一步,一步,一步。
  他已經可以看到似乎遙遠的地方,那個背對著他的模糊的身影,在火紅的花海的中央,如同一個溫柔的幻影。
  夜裡的風在他身邊低聲吟唱,將遠方的寒意一陣陣地帶來。
  他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但是什麼時候,那裡又有了另一個陌生的身影?
  他睜大眼睛。是幻覺麼?
  夜空的最高處彎彎的弧度似乎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感到腳下發軟,好像連再往前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夢裡。
  他看到那個少年拉住了焚的袖子。遠遠地他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風將紅色的花瓣輕盈地托了起來,撲到他的身上,臉上,唇上。
  「焚大人,您怎麼親這麼個孩子?莫不是您身邊已經缺人缺到了這個地步?」
  他看到焚和那個少年似乎在說些什麼,最後他攬住了他的肩膀,他攀住了他的腰。
  風沙沙地吹過,腳下的紅色花朵一浪一浪地翻動著,就像一片血海。
  他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然而他又似乎聽到焚的聲音,聽到他笑著對自己說:「好了,快回去吧,孩子。這裡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他看到他們相伴著離開,身上披著冷冷的月光。
  月剛好越過最高點。
  他茫然地看著離去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紅色的花海中,心裡好像缺了什麼。
  不要那麼快就離開。他在心裡說。不要走那麼遠。
  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紅色的花瓣沾上了他那和月光一樣慘白的發。
  「又是一場夢啊。」最後他對自己說,然後自失地微微一笑,「該醒了。」
  他轉過身,有些踉蹌地往回走。
  剛才顯得如此遼闊而遙遠的花海,此刻卻如此狹小,在他失神的瞬間,已經走出了這讓人窒息的天地。
  他往自己的臥室走去,一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人。
  大家都在休息吧,說不定明天就要打仗了。他想,心裡茫茫然竟什麼感覺也沒有。
  他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去,又反手關上門,然後靠在門上,低著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一刻他覺得身心俱疲。
  「你去了哪裡?」
  忽然響起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猛一抬頭,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
  「滅!」他聽出了這個聲音,「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滅並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反擊一句:「你不是也沒睡!」,而是死死地盯著他。
  燼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滅?」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你是去見焚了?」滅突然問道,他的聲音低沉得有些奇怪。
  燼一愣, 沒吭聲。
  滅伸手撿起他發上的一片花瓣,動作中隱隱透著一股壓迫感:「你在花海見他的?」
  燼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你愛他?」滅繼續問道。
  燼穩了穩心神,開口答道:「我……」
  突然他的雙手被狠狠地壓住了,一對滾燙的唇正瘋狂地在他的唇上肆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的背摔在了柔軟的被褥上,那原本是滅特意給他找來御寒的。
  滅正跪在他上方,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腕,血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視著他,好像一頭被激怒的火雲豹。
  燼突然覺得似乎有些說不出的危險氣息正從滅身上散發出來。
  「滅,你……」他剛想說些什麼,又被封住了口。
  他從來沒有被這樣吻過,似乎帶著一種毀天滅地般的狂暴,要把他整個吞噬下去。他的意識漸漸恍惚起來,這種炙人的溫度,像是在他的腦中點燃了一把火。
  雖然會把人燒得遍體鱗傷,至少不會再覺得冷。
  耳邊似乎傳來衣帛被撕破的聲音。
  他有些清醒過來,眼裡染上了一絲罕見的慌亂,用力想掙開這個滾燙的懷抱。
  他沒有成功。突如其來的疼痛使他猝不及防。
  好像是最烈的火,硬生生在他身體裡撕開了一個口子,擠壓著、蹂躪著、佔有著他的靈魂,要在他身體的最深處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疼。
  怎麼會如此疼痛。
  他用力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上方空蕩蕩的天花板。
  除了疼痛,沒有任何其它的感覺。
  似乎這世界上所有的溫暖,所有的柔情似水,所有的纏綿悱惻,都只是不曾真正存在過的幻影。
  微弱的光從窗簾的縫隙裡透了過來。
  他掰開環擁著自己的臂膀,忍著疼痛,坐了起來,拿起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你要走了嗎?」身後有個聲音幽幽地問。
  他穿好衣服,爬下床,將自己的鞋子穿好。
  身後的人坐了起來:「別走。」
  他恍若未聞,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晨曦已經來臨了,然而拉著窗簾的屋內,光線仍然非常暗淡。
  床上的人靜靜坐著,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門又打開了,外面的光線溜了進來,照出那人臉上一絲驚喜。
  他穩步走到他身邊。
  他帶著期待看著他。
  他抬手扶上他的臉,在他還來不及露出別的表情前,將他右耳的耳釘拔了下來,將那紅色捏成粉碎。
  然後他走回到門口,停了一下,在再次離開前留下了一句話:「從此以後,我們再無干係了,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




Chapitre 48.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裡面的男子命令道。
  一位穿著淺紫色法師袍的美麗的女子走了進來,她大約二十出頭,有著棕色的長卷髮,綠色的眼珠透著柔和善良的光,顯得很是迷人。白皙的面容雖然帶著堅定的表情,卻隱隱透著一股悲傷。
  「魔法師第一分隊代理隊長,風系中級魔法師安娜*尼科拉斯前來報到。」女子的聲音很是好聽。
  「尼科拉斯代理隊長,你來了。」中年男子站起身來。
  「是的,將軍閣下。」安娜答道。
  「這段時間工作怎麼樣?」賈可布將軍問道。
  安娜沉默了一會兒。
  「我會盡力做好我的工作的。」她說。
  將軍瞭然地看著他:「是不是大家士氣很低落?」
  安娜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您知道的,阿洛斯平原戰役對大家打擊太大了。」
  將軍歎了一口氣:「是啊,我知道。馬爾蒂亞伯爵大人已經親自往前線來了,就是為了鼓舞士氣。可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和陛下現在在國都可能都不怎麼好過呢。現在大概只能靠一場勝仗來挽救帝國的軍心了。畢竟在阿洛斯那場戰役裡,我們的損失太慘重了。」
  「將軍閣下,我們現在只要守好西卡城就好了。」安娜說,「有了城牆的保護,我想我們的負擔可以比以前輕不少。」
  「關鍵在於我們並不知道敵人主力下一步會進攻哪裡啊。」將軍說,「現在戰爭的主動權全在對方手裡。如果他們全力攻打西卡,那麼在大隊魔法師的攻擊下,我們可能會和上次戰役一樣……」
  他突然收住了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安娜問道:「您把我叫來,有什麼事嗎?」
  「啊,對,有一件事情。」將軍說,「馬爾蒂亞伯爵親自指派了一位魔法師來擔任第一分隊的隊長。今天他應該就會到了。」
  「伯爵親自指派的?」安娜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可別抱太大希望。」將軍搖了搖頭,「是個普蘭頓的五年級學生,甚至還沒有拿到初級魔法師證書就來參軍了。把你叫來就是希望你仍然像以前那樣擔任副隊長,配合好他的工作。」
  「一個學生?而且還沒有畢業!」安娜驚呼起來,「伯爵大人在想什麼,居然讓他擔任這麼重要的位置!第一分隊可都是西卡城守軍的魔法師主力啊!」
  「我也不知道伯爵怎麼想的。」將軍苦笑道,「他大概也很為難吧。可是這是符合繼承製度的,所以只能這樣安排。」
  「繼承製度?」安娜重複道。
  「是的。」將軍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安娜,「所以我相信你會做好這份工作。我知道這樣委屈你了,擔任副隊長的職務卻要履行隊長的職責,但是我請求你,安娜*尼科拉斯,請你為了帝國……」
  「您不用說了。」安娜打斷了將軍的話,「您放心吧,我會盡力做好我的工作的。」
  安娜離開了將軍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分隊辦公室時,發現房間裡除了值班的魔法師外多了一個人。
  「您是?」安娜問道。
  「安娜小姐,他是新來的。」值班的火系魔法師,年輕的保羅*米勒笑著回答道。魔法師儘管加入了軍隊編制,互相之間的等級觀念仍然淡很多,稱呼上也比較隨便。
  陌生人點頭示意。
  這個年輕的男子看上去似乎還不到二十歲,平凡的五官,不算太高,有些瘦,不過在魔法師中還算正常。頭髮紅褐色,黑色的眼珠,加上沒什麼表情的臉,整個人顯得很安靜。
  「你一定是新任的分隊隊長了。」安娜溫和地看著陌生男子,「你好,我是風系中級魔法師安娜*尼科拉斯,你今後的搭檔和副手。這位是保羅*米勒,新來的火系初級魔法師,也是你以後的戰友。」
  「剛才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保羅笑道。
  男子定定地看著安娜,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了,這才開口簡短地說:「凱文*雷蒙德。」
  「你是我們的隊長?」保羅突然反應過來,驚訝地問道,「可是你看上去這麼小,好像是個少年!難道你是中級或者甚至高級魔法師?」
  凱文搖了搖頭。
  「你也是初級魔法師啊。」保羅有些失望地說。
  凱文又搖了搖頭。
  「嗯?初級也不是?難道你是大魔法師不成?」保羅奇怪地問。
  「我沒有魔法師資格。」凱文說。
  保羅當場傻了眼。
  「我是在做夢嗎?」他小聲問安娜,「上面居然找了個不是魔法師的人當魔法師分隊的隊長?」
  安娜勉強笑了笑:「凱文,我可以這樣叫你嗎?」看到凱文點頭,她繼續說,「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你遠途過來,也一定累了,我先帶你到宿舍休息一下,順便熟悉熟悉這裡的環境,明天再正式工作,好嗎?」
  凱文點了點頭。
  「這裡的生活很簡單,和學校裡差不多,三餐在食堂吃,就是前面那個白房子。那是魔法師的專用食堂,食物比普通食堂更精緻一些。」安娜指著一個方向。
  「目前的工作就是去你今天到的那個辦公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分工,當然每天上午大家要集合,分配一天的工作,傍晚也要集合,總結一天的工作。具體的情況明天你就知道了。」安娜稍稍解釋工作的情況。
  凱文沉默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普通的魔法師,初級的3-4人一間,中級兩人一間,正副隊長都有單間。一般的戰士,軍營的生活更加艱苦。」安娜說,
「因為你是魔法分隊的隊長,所以有單獨的房間。當然,這裡的生活環境肯定不如後方。如果不是在城內,住宿肯定條件更差。」
  他們走到了凱文的房間門口。安娜已經替他領好了鑰匙,交給他,囑咐道:「明天早上七點在辦公室集合,不要忘了。」
  凱文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又點了點頭。
  「凱文。」在凱文準備要進屋休息的時候,安娜又叫住了他。
  安娜猶豫了一下,看著凱文,目光真誠而堅定:「我想告訴你,無論你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凱文抬眼看了看安娜。
  「謝謝。」他說,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





Chapitre 49.

  第二天早上,凱文一早就到了辦公室。裡面人頭攢動,小小的空間裡竟然擠了二十多個人。
  看到凱文來了,大家都將焦點投向他。
  「這個就是我們的新隊長?」一位男性魔法師對身邊的安娜竊竊私語道,「看上去很年輕嘛!」
  「你也是普蘭頓的?」另一位看上去比較年長的魔法師直接問凱文,「那大家都是校友了。你叫什麼名字?」
  「凱文*雷蒙德。」凱文回答道。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每個人都用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眼光重新打量凱文。
  安娜打破了冷場:「凱文,這些都是第一分隊的隊員們。在駐城軍中眼下的三個魔法分隊中,是人數最多的了。待會兒我會把名冊給你,雖然現在你都不認識,不過沒關係,以後在工作中大家會互相慢慢熟悉的。」
  凱文看向第一分隊的隊員們。五顏六色的魔法袍使得他們完全沒有軍人的統一性,然而每個人臉上善意的笑容卻讓人覺得他們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紐帶。
  安娜繼續介紹道:「第一分隊和另外兩個駐城分隊不同,本來是在第一線作戰的,現在調到這裡守城,是因為西卡城是個非常重要的關口,一旦淪陷,就等於打通了敵軍北上的大門。我們在戰役中主要負責在我方軍隊的掩護下施放大量殺傷性較大的魔法,從而達到摧毀敵人非魔法戰鬥主力的目的。如果敵人也有魔法師施法,則在戰場上和對方進行魔法對決。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城內巡邏和戰前準備,比如給特定的區域加上魔法防護等。由於這方面的工作機動性比較大,所以一般都是每天早上決定,傍晚審核的。」
  凱文緩緩點了點頭。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我先代你佈置一下具體工作?」安娜用詢問的語氣問道,「然後你跟我到具體工作事務中去熟悉一下,你看這樣安排好嗎?」
  凱文又點了點頭。
  安娜快速地佈置了一下工作,凱文站在旁邊,半低著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安娜把一切安排妥當,回頭小聲問凱文道:「你要不要對大家說些什麼?」
  凱文搖搖頭。
  「那麼,今天就先這樣。」安娜說,「大家去工作吧。」
  凱文跟著安娜向外面走去。
  冬季的西卡城並沒有被大雪掩蓋。由於這裡尚是帝國南部地區,所以下雪並不頻繁。然而陰沉的天空和時不時呼嘯而過的大風卻提醒著城內每一個城民,這個季節是多麼的冰冷無情。
  「我們今天要去南城門加固一下防禦。」安娜說,「魔法防禦是城門必須的,因為如果對方有魔法師的話,攻城就會容易很多。這項工作非常耗費法力,而且必須每天設定一次。三個魔法分隊輪流管這個,今天正好又輪到我們。」
  凱文安靜地聽著。
  安娜詳細講解了一下工作,然後親自把要做的事情做好。一整天凱文只是跟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凱文,你應該多說說話。」安娜斟酌著忠告凱文,「這裡可不比家裡或者學校,你不說話就沒法和自己的戰友交流,這樣不太好。」
  凱文不置可否。
  傍晚,他們要回隊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雪。
  開始只是鹽粒大小,簌簌地往人身上撲;過了一會兒成了楊絮,被愈發凜冽的風捲著,在空中起舞;最後竟有鵝毛大小,鋪天蓋地洋洋灑灑,好像要把整個天地埋葬了一般。
  「這麼大的雪!」安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在這種南部城市還真是少見。」
  她側頭想招呼凱文走快點,卻發現身邊沒有了人影。她急忙回頭,看見身後的街道中央站著一個人。
  凱文正把頭朝天抬著,愣愣地站在那裡。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臉上,觸到他臉的溫度,化成了水流了下來。
  「凱文?」安娜急忙跑了過來,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凱文低下頭,他的臉上濕漉漉的。他盯著安娜看了一會兒,似乎認出了她是誰,於是搖了搖頭,輕聲說:「今晚可能有拉奧亞王國的夜襲。」
  安娜一呆,她沒想到這一整天凱文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麼一句:「夜襲?拉奧亞王國?不會吧?我沒有接到命令說要備戰啊,如果他們真的要來攻打西卡,偵察兵應該會發現的,畢竟這裡的環境帝國的斥候更熟悉。」
  「這只是猜測,」凱文說,「信不信隨你。」
  然後他自顧自走開了。
  安娜愣了一會兒神,對著他的背影喊道:「等等,凱文!我們還要集合總結今天的工作!」
  凱文的腳步沒有減慢。
  他沒有吃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好門,和衣躺了下來,甚至沒有撣去衣服上的積雪。
  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他閉著眼,好像睡著了一樣。
  直到門和牆再也擋不住外面的喧鬧。
  他平靜地爬起身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混亂,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呼喝,彷彿不這樣做就不能證明他們活著一樣。
  「敵襲!敵襲!全部起來戰鬥!!」軍官們大聲的命令此起彼伏。
  凱文從容不迫地往南城門走去。那裡他見到了好幾張曾經見過一眼的臉。
  「凱文,這裡很危險,你沒有經驗,別走那麼前面!」安娜也在那裡,她的身上全是落雪留下的斑斑白點。
  「對方有高級魔法師。」凱文說,他用的是肯定句,「水系的。」
  安娜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腳下右側被冰錐砸得面目全非的南城門,以為凱文是根據現場的戰況判斷出來的:「是的,對面的魔法師主力是水系為主。我記得你好像是火系的?現在的天氣情況不適合用火系魔法,而且一旦被水系魔法傷到會比別人更嚴重,所以火系魔法師全在後面待命。凱文,你也過去吧。」
  「他們點了那麼多火把,也算是夜襲?」凱文看著城門下數萬支火把在風雪中頑強地燃燒著。
  「偷襲的那一波我們已經擋住了,因為你的提醒,我們的情況還不算太糟糕。」安娜說,她不由得看了看凱文,眼光中透著迷惑和驚訝,「敵人的主力就跟在後面,大概是發現偷襲沒法成功,乾脆正大光明地攻城了。這樣大的風雪,本來就是他們的魔法戰力佔優。」
  凱文的眼光在城下的敵軍前面掃了一圈。星星點點的火焰組成了一個又一個整齊的方陣,即使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這樣一支部隊也顯得氣勢驚人。
  「敵人啊……」凱文輕輕吁了一口氣。
  火焰燃燒得更旺了。
  拉奧亞王國用的原本就是軍用的特製燃料,即使是在雨天也不會熄滅,以保證部隊行軍的照明。而此刻,在火把的端頭跳舞的紅衣孩子們,不知道受了什麼力量的鼓動,似乎更加情緒高漲了。
  他們的舞蹈越來越狂熱,越來越神采飛揚,最終,他們脫離了火把的束縛。
  十六萬人中,約一萬人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同時著了火。
  緊接著,在這一萬人身邊警示他們,為他們撲火,甚至只是離他們近一些的戰友,也都著了火。最後,整個大軍似乎陷入了一片火海。火並不大,然而卻很難撲滅,他們如同瘋長的紅色籐蔓一樣,在大風的幫助下,緊緊纏繞著一個又一個的人。
  在南城門的所有人,都逐漸發現了這個異常。敵人示威一般的明火,竟然在瞬間成了催命的地獄之火。
  「怎麼回事?」安娜好像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情景一樣,「他們這……被火魔法攻擊了?」
  「水元素與火元素對立,但是風元素和火元素並不對立。」凱文神色如常,「看來我們的敵人似乎很不討風元素的歡心。」
  安娜詫異地看了看居然出言評論的凱文:「你的意思是,這是自然現象?」
  凱文沒有回答。
  「這絕不可能是自然現象!」五個小時後,賈可布將軍在魔法師第一分隊的辦公室裡激動地大聲說,「我不懂魔法,不代表我沒有常識!」
  「可是將軍閣下,當時只有我們一分隊在南大門,除了凱文以外每個火系魔法師都退在後面,而且沒有一個火系魔法師在施法,包括城牆上的凱文。」安娜說,
「就算是一位匿名人士在暗中幫助我們,那一定是一個非常高級的大型魔法,且不要說需要非常長的吟唱時間,單是元素魔法的波動,就足以讓我們發現了。」
  「而且這樣的火魔法,可以說聞所未聞。」另一位一分隊裡年紀較大的火系魔法師加索特補充道,「同時控制超過萬人手裡的火把,這樣的魔法控制力簡直無法想像!雖然有些牽強,但是除了自然的力量,確實想不出有更好的解釋了。」
  新來不久的火魔法師保羅*米勒聳了聳肩:「或者像異教徒所說的那樣,火神和風神共同保佑明森海姆帝國。」
  賈可布將軍思索了一會兒:「不管怎麼樣,我們這次是大勝了,雖然勝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件怪事我要如實向陛下和馬爾蒂亞伯爵大人匯報,希望這是個吉兆。」






Chapitre 50.

  西卡城守衛戰以明森海姆帝國莫名其妙獲勝告終,帝國軍以三萬七千人守城,三千人傷亡的戰績,保住了西卡城,同時拉奧亞王國十六萬主力軍損失五萬九千,達到了三分之一強,而與以前的戰役不同,陣亡者中大部分是被活活燒死的,屍體形狀之慘烈,連打掃戰場的帝國軍民都不忍多看。
  由於這場戰役是馬爾蒂亞伯爵正式接管軍權以後的第一場戰役,所以儘管贏得莫名其妙,卻鞏固了伯爵在軍隊中的地位,雷昂一世大喜之下,軟硬兼施將原本屬於前任宰相魏賓侯爵及其部下的軍權通過一系列政治手段全部劃到了馬爾蒂亞伯爵手中。這樣,全線的戰鬥指揮權都被這位年輕的伯爵囊括了。直至此刻,馬爾蒂亞伯爵才算真正掌握了軍務大臣一職。
  伯爵向雷昂一世申請的戰功表彰立即得到了通過,所有當天參加西卡城守衛戰的守軍都有了軍功,特別是在南門守衛的魔法師一分隊。
  「難道國都那邊以為是我們用魔法打退的敵軍?」保羅*米勒迷惑地問道。
  他身邊的魔法師同伴笑了:「有軍功總是好事,你管那麼多幹嘛!」
  安娜微笑著看身邊的隊友笑鬧,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勝仗帶動了所有人的心情。然而當她的目光瞟到角落裡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凱文身上時,她的笑容不由得凝滯了一下。
  當天下午,安娜又被單獨叫到將軍辦公室。
  「那位新來的隊長,工作怎麼樣?」將軍問道。
  「呃,他還在學習……您知道他剛來才沒幾天……」安娜覺得有些難以措辭,凱文根本就不管分隊裡的事情。
  將軍擺了擺手:「不用說了,我想大概也是這樣。那天他去了城牆嗎?」
  「去了,他一直在那裡。」
  「也就是說他看到了全過程?」
  「是的。」安娜點頭。
  將軍微微瞇起眼睛:「倒是個有點膽量的傢伙,第一次看到戰場的新兵都有些或輕或重的不良反應。」
  「凱文好像沒有什麼,他一直很平靜。」安娜說。
  將軍頗有意味地看了安娜一眼:「尼科拉斯小姐,你似乎應該稱他為隊長。」
  「抱歉,將軍。」安娜愣了一下。
  「對了,他是怎麼知道那天有偷襲的?」將軍問道。
  「您沒有直接問他嗎?」安娜驚異地說,「您上午將他叫來,我還以為您就是問這事的呢。」
  「他在我這裡半個字也沒有說,彷彿啞巴一樣。」將軍皺眉,「真是個怪人。」
  「他也沒有對我們說,也許他只是猜測。」安娜回答道。
  將軍伸手抽出一份文件放到安娜面前:「我覺得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安娜拿起文件:「這個是——軍功表彰?」
  「是的,這就是你們得到的那份軍功表彰的原文件。」將軍說,「讀讀看。」
  安娜朗讀道:「鑒於西卡守備軍魔法師第一分隊隊長凱文*雷蒙德及其隊友在十二月二十二日的守城戰中表現突出……」
  「停。」將軍說,「你發現什麼沒有?」
  安娜仔細看了看:「咦,居然把他的名字明確寫在正文裡了?」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將軍說,「軍隊裡的軍功向來只有兩種,要麼是個人功勳,要麼是集體軍功,可是這份寫得這麼含含糊糊,明明是集體軍功偏偏寫明了個人的名字,真是太不符合軍部的規矩了。」
  「這份文件應該是伯爵大人起草,陛下親自審批的吧?」安娜問道。
  「是啊,所以我懷疑,這裡面也許有一些隱情。」將軍說,「就算是為了補償魔法世家,或者提攜新人,也不會用這樣模糊的方式吧。」
  「感覺好像是伯爵要將軍功推到隊長身上,但是又不願意被發覺。」安娜說。
  「我也是這麼覺得,好像伯爵在非常努力地捧高他。」將軍說,「我擔心的是,如果凱文*雷蒙德真的因此很快晉陞,那麼會由於他在戰場上沒有經驗而對魔法師分隊的行動領導不力,從而導致巨大損失。要知道,戰爭可不是政治遊戲。」
  他停下來,看著安娜:「所以,尼科拉斯小姐,魔法師一份隊的工作請你安排好。我們這次打了勝仗,很可能引來敵人的真正主力,而國都也很可能將更重的戰鬥任務交給我們。」
  「請放心吧,將軍。」安娜說,「我會做好我的工作的。我也相信隊長會很快成為出色的戰鬥魔法師。」
  「我也這麼希望。」將軍微笑,「畢竟是雷蒙德家的孩子,應該不會讓人失望的。」
  凱文站在城外的小山丘上,身邊他的隊員們正在調查西卡城守衛戰對方的戰鬥魔法師部隊陣地。
  「看來大量的水系魔法曾經在這裡發出。」中級水系魔法師懷特*艾森納爾指著一個角度肯定地說。
  「還有風系魔法。」中級風系魔法師格裡高利*華平指著另一個角度補充道。
  「凱文,你叫我們來看對方的陣地有什麼用意嗎?」安娜問道。
  「我們贏了嗎?」凱文淡淡問道。
  保羅*米勒瞪大眼睛:「隊長,你還沒搞清楚麼?我們當然贏了。」
  「那天颳風,下雪,對方魔法師主要用風系和水系魔法;他們佔據了制高點,從上往下施法,視野開闊,目標明確,而且不容易被攻擊到;從魔法的密度可以看出,對方攻打南門的魔法師人數遠在一分隊之上。」凱文不急不緩地說,其他人都瞪大眼睛看著這個第一次說這麼多話的新手隊長,「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都佔了,他們的表現如何你們在前半段的戰爭中也看到了。你們說,我們算贏了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們好像確實不能算贏了。」保羅被凱文說得一愣一愣的。
  「不管怎麼樣,這次戰役已經過去了。」安娜說,「我們都活著,而且帝國犧牲的戰士比對方少得多,這就足夠了。」
  「可是戰爭還沒有過去。」凱文說,「這只是一場戰役而已。」
  懷特*艾森納爾和格裡高利*華平互相對看了一眼,均想:這位新來的隊長本來不說話,一說話怎麼這種口氣,好像久經沙場的不是我們這樣老資格的戰鬥魔法師,而是他了。
  「對於已經被消滅的敵人,我們為什麼還要研究?」安娜說,「我們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到將要面對的敵人身上去。」
  凱文看著安娜,歎了一口氣:「如果在一場戰役中,你和隊員們打贏了,下場戰役你們會上場嗎?」
  「會啊。」安娜想也不想。
  「如果一場戰役你們打輸了,下場戰役你們會上場嗎?」凱文又問。
  「會的。」安娜說。
  「那如果有人犧牲了,剩下來的人會繼續上戰場嗎?」凱文繼續追問。
  「當然也會。」安娜顯然對凱文的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就對了。」凱文說,「在人類戰爭中,魔法師是一種非常難以更替的力量,培養一個戰鬥魔法師需要很多年,甚至比培養一個軍官還難,所以這是一種流動比較小的戰鬥力量。只要戰鬥的個人不變,那麼這個人的施法習慣就不會變化,甚至整個魔法團隊的人員組成、系別組合、戰術調整等各個方面,都會有一定的規律可循。這次我們沒有把對方的魔法師團隊全滅吧?那麼下次我們就會看到熟悉的面孔;甚至那些新來的面孔也會或多或少遵循原來的戰鬥方式。一個固定魔法師團隊的這些方面,在短時期內,大幅變更的可能性並不大。」
  「所以說考察戰場上遺留的魔法師陣地,可以大約推測他們的一些施法習慣和組合方式,從而制定相應的對策?」安娜的臉上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可是份細緻活兒啊,不過真的可以從中收集很多情報呢!」
  隊員們的臉上都興奮起來,一個一個彎腰開始仔細觀察陣地上的情況。
  安娜低著頭,目光瞥到一邊凱文向外走的腳步,連忙直起身子追了過去:「凱文,那個方向是回去的路,沒有對方的魔法師陣地了。」
  凱文「嗯」了一聲,繼續前進。
  「你要回去?」安娜問道,「有事?」
  「睡覺。」凱文扔下兩個字,自顧自地離開了。

Chapitre 51.

  西卡城守衛戰後十二天。
  「安娜!」風系魔法師格裡高利*華平就著疾風術飛快地衝進了魔法師辦公室。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安娜連忙站了起來。
  坐在她對面的凱文捧著手裡的熱茶,連頭都不抬一下。
  華平甚至來不及拂去身上的積雪,喘著氣快速地說:「西塞公國的主力軍攻破了斯蒂特鎮!」
  「什麼!」這回不僅是安娜,辦公室裡所有的魔法師都站了起來。
  只有凱文仍然無動於衷。
  「這下可糟糕了!」安娜顯得很憂慮,「斯蒂特鎮是西卡的東南關口,一旦失守我們要面臨的就不僅僅是西南方向的拉奧亞王國主力了,同時還要面對東南方向西塞帝國的軍隊主力。一旦他們聯合進攻,這裡很可能保不住。」
  「西卡城在戰略上非常重要,決不能失守!」懷特*艾森納爾說,「一旦西卡城淪陷,那麼國都就會受到直接威脅。」
  「拉奧亞王國剛剛損失了不少軍隊力量,本來應該不會馬上進攻這裡。可是如果再加上西塞公國就難說了。」安娜有些煩躁地搓了搓手。
  保羅*米勒突然插嘴道:「斯蒂特鎮怎麼會失守的?那裡不是有最精銳的魔法師小隊麼?」
  一聽這話,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對啊!斯蒂特鎮真的失守了?」
  「不是有火系大魔法師在那裡鎮守麼?」
  「會不會搞錯了?」
  「雖然冬天對火魔法不利,但是西塞公國的軍隊也是火魔法為主的,怎麼說也該勢均力敵啊。」
  華平大聲說:「這是真的!我從將軍辦公室那裡拿南城門的防衛計劃,親眼見到傳令兵衝進來報告的!西塞公國那邊也有火系大魔法師,不知道當時具體是什麼情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倫柏大魔法師陣亡了!」
  辦公室裡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像變成了冰雕一樣一動不動。
  「那麼,我們在前線只有一位火系大魔法師了?」安娜的聲音有些顫抖。
  「恐怕是的。」華平無奈地說,「而對方聯軍在這附近至少有兩位大魔法師。」
  安娜咬了咬牙:「不管怎麼樣,該打的仗總要打。帝國的主力雖然輸了,但是還有力量,肯定會撤回西卡來守城。只要每時每刻做好作戰準備,並不是沒有和他們拼一把的力量。」
  沒有人接話。大家顯然對安娜所說的有些信心不足。
  「那麼,大家都回到崗位上工作吧!」安娜勉強笑了笑,「該做什麼還是得做什麼,多做點準備總好過什麼都不做!不管發生什麼,我們既然是軍人,就該為戰鬥做好準備!」
  大家順從地散開了,只是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凝重了很多。
  凱文始終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捧著冒著絲絲白氣的杯子,盯著杯子外面的花紋一動不動。
  安娜轉過身來,看見凱文呆呆地坐著,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卻最後歎了一口氣,離開了辦公室。
  凱文慢慢轉過頭來,看向窗外。
  外面是厚厚的積雪,房頂上,地上,樹梢上,似乎所有存在的事務都被這一片白色籠蓋住了。即使是冬日溫暖的陽光,也在這雪上閃耀著灼人的白色。
  凱文微微瞇起了眼睛。
  「真是……刺眼啊。」他輕聲說。
  傍晚的時候,確切消息傳了過來。斯蒂特鎮犧牲的倫柏大魔法師並非是在火魔法的對決中喪生的,而是在施法過程中被一種不知名的火系魔獸突然襲擊,瞬間斃命。那只速度奇快的火系魔獸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重傷了四位高級魔法師和三位中級魔法師,而且不知道是靠了速度還是火系魔法的力量,居然能夠從密集的弓箭攻擊中輕鬆躲過。由於這只神秘的魔獸太過強大,所以帝國方推測,可能是對方大魔法師的契約夥伴而不是寵物。
  「魔獸……」安娜用右手抵著太陽穴,「還是從未有過記錄的魔獸,真是傷腦筋。」
  「居然能夠瞬間殺死一位大魔法師,而且還是火系的魔獸不是風系的,大概是最近異變的新品種吧。」一位初級火魔法師說道。
  「契約夥伴未必會完全聽話,如果魔法師的能力不夠強大的話,魔獸隨時可以憑自己的力量撕毀契約。」 懷特*艾森納爾說。
  「可是那只魔獸殺傷力這麼大,就算不是魔法師驅使而是自己行動的,對我方造成的威脅也不可小看。」安娜說,「而且萬一它是完全聽命於對方魔法師的,那豈不是說明那位大魔法師非常強大?」
  「啊,希望事實並非如此。」保羅祈求道。
  「知道對方那位大魔法師是誰嗎?」安娜轉頭問消息靈通的風系魔法師格裡高利*華平。
  「剛傳來的消息。」華平的表情很是陰鬱,「西塞公國首席火系大魔法師,第一魔法家族族長,大魔法師馬克*拉索亞特的父親,博蘭克*拉索亞特。」
  房間裡的氣氛似乎有了些變化。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有人輕輕嘀咕了一句:「是他啊。」
  「不管敵人是誰,我們決不放棄西卡城!」安娜顯得有些情緒激動,「為了帝國,為了軍人的榮譽,我將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為了帝國!」全體小隊成員低吼著。小小的辦公室裡頓時充滿了鬥志。
  凱文稍稍抬頭掃了四週一眼,又低了下去。
  西塞公國的軍隊進軍速度非常快,僅僅兩天,大軍已經推進到了西卡城附近和拉奧亞王國的軍隊匯合。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就是鮮血開始灑滿戰場的時候。
  星光之下,西卡城裡一片緊張的氣氛。先前戰敗的斯蒂特鎮守軍的殘留部隊已經全部撤回西卡城,但是這些損失嚴重的部隊對於守城的幫助並不大。而帝國的主力被敵軍的部分兵力牽制,不可能在一天後趕到西卡。如果不能守住這一天的時間,那麼國都很可能即將面對聯軍兵臨城下的命運。
  凱文沒有像那些緊張的戰士和魔法師那樣,不安地在自己的崗位上反反覆覆地查看自己的負責範圍,而是照例甩手將所有事務扔給了副隊長安娜,自己回宿舍休息去了。
  他合衣躺在床上,壁爐裡已經沒有柴了。每個有點力氣的人都被派去保護城門,沒有人再去幹那些後勤的劈柴工作。
  冷風從簡陋的窗戶之間的縫隙裡嗖嗖地穿進來,將一股寒意不斷地襲向床上的凱文。
  凱文閉著眼睛拉過被子,壓在身上。然後他伸手向壁爐的方向隨意一指。
  空無一物的壁爐內熊熊燃燒起來。
  頓時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在屋裡緩緩迴旋。
  凱文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正香。
  單薄的窗戶似乎將寒風凜冽的屋外和屋內隔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那些凌亂的步伐,緊張而短促的交談,比平時更加沙啞的命令,似乎都和這位仍然穿著戰鬥魔法師第一分隊隊長服的年輕男子毫無關係。
  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凱文睜開眼睛,表情似乎顯得有些無奈。他坐了起來,拉開被子,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似乎希望敲門人不耐煩後離去。
  然而敲門聲始終沒有消失。
  凱文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安娜穿著淺紫色的法師袍,頭髮和肩上滿是積雪。她看起來臉色蒼白,雙眼卻閃閃發光。
  「凱文,可以讓我進去嗎?」安娜小聲而快速地說。
  凱文注視了她三秒,側身讓她進了屋。





Chapitre 52.

  「凱文,有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安娜等凱文關上門後說道。
  凱文微微挑起眉頭:「我以為你是來叫我去工作的。」
  安娜纖細的手指互相絞著,似乎很是為難:「這次的戰鬥太危險,你經驗少,不去戰場也安全點。但是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有樣東西,在你到這裡以後我應該馬上給你,可是我……」
  「不用給我。」凱文說,「我不需要。你拿著吧。」
  「不,這個是你的,你一定得拿著。」安娜將手伸進衣領,將裡面藏著的一條項鏈取了下來,「對不起,我一直沒還給你……這是你的兄長蒙特給我的。那天我參加一線進攻,離開前他讓我帶上這個,說是會保佑我的,讓我等到再次見面後再還給他。可是……陣地被突襲了……蒙特他……」
  安娜的眼圈紅了。
  她將手伸到凱文面前:「我知道應該還給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勇氣這樣做。我……」
  紅色的火魔晶在爐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艷。
  「這是蒙特給你的?」凱文表情冷漠,似乎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項鏈。
  「是的。我本來……」
  「你們相愛?」凱文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安娜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她輕輕點了點頭:「是的。」
  「他讓你再次見面時還給他?」凱文繼續問道。
  「是的。蒙特說這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我應該早一點還給你的……」安娜說。
  「我不需要。」凱文說。
  「凱文!」安娜叫了起來,「這是蒙特唯一留下來的東西,你怎麼能……」
  「既然他讓你再次見面時還給他,那你就應該一直保存好它,」凱文說,「直到死亡讓你們再次相會。」
  說完他扔下呆呆站在那裡的安娜,逕自走了出去。
  雪已經停了,但是大風依然不斷地呼嘯而過,仿若失去控制的野馬,在西卡城上空恣意奔騰。
  凱文身上厚厚的軍用大衣在這大風中顯得仍然很單薄,根本抵禦不住空氣中這股摧枯拉朽般的氣勢。然而凱文恍若未覺,只是有些艱難地獨自在雪地裡行走著。直到登上城牆上的塔樓,他這才停了步伐。
  塔樓很高,那裡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戰場裡每個角落的情況。當然,前提是城牆沒有因為敵人的攻擊而坍塌。
  「凱文?你怎麼在那裡?」負責檢查塔樓設施的保羅看見了他,「魔法師陣地在城門那裡,快去那裡集合吧,天快亮了。」
  「這裡,開戰以後是誰駐守?」凱文問道。
  「照例應該是賈可布將軍和他的近衛部隊,因為這裡視線好,方便全局指揮。」保羅說,「不過接下來這場戰役說不定會破城,塔樓不容易撤退,所以也可能是別的偵查部隊之類的駐守。」
  「這樣啊。」凱文點點頭,「你過去吧,我就呆在這裡。」
  賈可布將軍到達塔樓的時候,看到褐髮黑眼的青年正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太陽撕開夜幕的一角。些微暖色照在青年的前額,使得他的劉海兒透出一種深紅。
  「雷蒙德隊長,你怎麼在這裡?」將軍問道。
  「因為這裡似乎比魔法師陣地更需要我。」凱文說。
  將軍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表情平靜的青年。他覺得他身上有些神秘的東西,不僅僅是伯爵不怎麼掩飾的努力舉薦,還有上次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另有內情的敵襲預警,讓他不能不對這個看上去瘦弱的年輕人引起重視。更何況,他是魔法世家的繼承人,就算現在連初級魔法師都算不上,至少家學淵源。
  不管怎麼樣,魔法師得受到尊重。將軍想。
  於是他說:「雖然我不太理解,不過我想你這麼做肯定有道理。那麼就請便吧,雷蒙德隊長。」
  太陽終於爬上了高空。這是晴朗的一天,在皚皚白雪中,偶爾可以看到一兩株半綠半黃的小草,探頭探腦地鑽出積雪,享受著一絲陽光的溫暖。
  這原本該是孩子們在雪地裡堆雪人打雪仗,母親們在屋內為他們準備香噴噴熱騰騰的午餐的時刻。
  然而現在,西卡城所有的婦女和兒童都躲了起來,壯勞力們則紛紛披上戰袍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的隊列。
  一個個絢麗的大型魔法在城牆附近綻開,像是一朵朵死亡之花。
  一場又一場的箭雨無情地穿刺著一具具血肉之軀。
  塔樓上,賈可布將軍和他的副官們不停地忙碌著,不斷對己方陣地的每個部位發出一個又一個的指示。
  只有凱文仍然漠不關心地站在邊上,似乎腳下所有的搏鬥、鮮血和死亡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
  戰況明顯對帝國軍不利。對方有兩位大魔法師壓陣,而帝國軍連一位大魔法師都沒有,根本壓不住敵人魔法師陣地的攻擊,因此城牆頻頻告急。在這寒冷的冬日,賈可布將軍已然滿頭大汗。
  戰鬥進行了兩個小時。
  「要坍塌了。」凱文突然說了一句話。
  「什麼?」在他身邊的一位副官聽到了他的話,感覺莫名奇妙。
  「塔樓。」凱文說,「敵人的兩位大魔法師正在準備魔法一齊攻擊塔樓。他們好像發現了這裡是我們的指揮部。」
  「你怎麼知道?」賈可布將軍也聽見了,下意識地問。
  回答他的是腳底下的劇烈顫抖和己方軍隊裡爆發出的驚呼。




Chapitre 53.

  「對塔樓用羽落術!」安娜當機立斷,對著自己的戰友們命令道。
  一個個風系魔法投向下半部分被毀壞的塔樓,然而並不能阻止它的下落,只是減慢了墜向地面的速度。
  「啊,凱文還在裡面!」保羅突然叫了起來,「開戰前我碰到他,他說他要呆在那裡!」
  「什麼!」安娜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下一樣,「光明神哪,他沒在安全的地方嗎?」
  這時,塔樓轟然墜地,落在了城外敵人的陣地前。一陣塵土飛揚,遮住了人們的視線。
  「攻擊對方魔法師陣地!」安娜失去了平日的溫文爾雅,大聲嚷道,「掩護塔樓裡的人!」
  但對方的魔法師並沒有像安娜預料的那樣繼續攻擊塔樓,而是反過來直接攻擊帝國軍的魔法師陣地,在對方高級別魔法師強大的攻擊力之下,帝國軍顯得有些難以招架。
  正當雙方戰鬥得非常激烈之時,一條火紅色的影子以驚人的速度掠向了塔樓的殘骸。
  「糟了!」
  「不好!」
  「天哪!」
  驚呼聲此起彼伏,與之相對的是敵人如雷鳴般的歡呼。
  「那只魔獸!」安娜尖叫道,「凱文!」
  紅色的閃電劃過戰場,瞬間來到了塔樓的廢墟上,準確地找到了正從壓在自己身上保護自己的副官的屍體下爬出來的賈可布將軍,迅猛地撲了過去。
  將軍腰以下的部位還被壓在斷裂的木柱石塊以及副官的屍體下,他用雙手努力撐起上半身,抬起頭想看清周圍的狀況,一隻碩大的長著鮮紅色毛髮的利爪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只差一厘米,那閃著寒光的爪尖就要觸到將軍的左眼了。
  將軍一動不動,安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然而那只可怕的魔獸也停了下來,甚至收回了那利刃一般的爪子。它有些不安地低吼著,將身子向旁邊扭去。
  塔樓殘骸的一角,一個人正在慢慢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拍拭身上的泥灰和木屑。
  魔獸一步一步踱過去,血紅的眼珠睜得滾圓,充滿了困惑和警惕。
  那人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抬眼看見眼前的魔獸,居然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原來是火雲豹啊。」
  火雲豹低哼著,靠近他,用頭輕輕去蹭他的小腿。
  「還沒有完全成年?真是難為你了。」凱文歎了一口氣,「和人類生活一定很不舒服吧。」
  火雲豹嗚嗚地叫著,好像在撒嬌一樣。
  「既然碰到你了,就幫你一把吧。」凱文無所謂地說。
  紅色的火焰從他的手心裡升了起來,興奮地跳躍著。火雲豹有些畏縮地看著火焰。
  「過來。」凱文說。
  火雲豹乖巧地走了過去。
  凱文將火焰按入火雲豹的額頭。
  「嗷——!」一聲巨大的慘叫響起,戰場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驚恐地看向塔樓廢墟附近那個在劇烈掙扎的紅色身影。
  魔獸好像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一樣,咆哮著,顫抖著,滿地打滾,發狂一般試圖擺脫突如其來的痛楚。在不斷的運動中,它的身形慢慢變得越來越大,彷彿一團越燒越烈的火焰。
  「真是不容易啊。」凱文輕歎著,無視火雲豹身上的火星不斷濺到自己身上。
  火焰終於停止了膨脹,矯健的身軀比剛才顯得更為雄壯。它最後舒暢地仰天吼了一聲,踱到凱文身邊。
  凱文拍了拍它的腦袋:「好啦,現在你也不用管這些人類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他轉身要走,卻發現法師袍的袖子被拉住了。
  扭頭一看,一雙火紅的眼睛正緊緊盯著他。原本應該用來撕咬敵人的嘴居然咬住了那滿是塵土的衣袖。
  「放開啦,我要走了。」凱文說。
  火魔晶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
  「我都幫你成年了,你還想怎麼樣?」凱文有些無奈地看著固執的「小」傢伙。
  火雲豹只是看著他,一聲不吭——事實上咬著袖子的它也沒法吭聲。
  「你不會是想跟著我吧?」凱文突然有些明白了。
  火雲豹的眼睛好像亮了起來。
  「那可不行。」凱文說,「好不容易成年了,何必再和人類扯上關係?你現在已經自由了,不用再在這麼狹小而擁擠的世界裡委屈自己。」
  袖子被拉得更緊了。
  「你真是……」凱文無可奈何,「這脾氣怎麼這麼像……」
  他突然住了口,臉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直到手背上傳來輕柔溫濕的碰觸。
  他一低頭,火雲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開了他的袖子,正輕輕舔著他的手,還不時小心地瞄他幾眼。
  他終於又露出了微笑:「好吧,你就跟著我吧。」
  火雲豹歡快地低呼了兩聲,爬上兩步將背對準凱文,前肢蹲了下去。
  眾目睽睽之下,凱文熟門熟路地跨上火雲豹的背脊。
  「我們似乎應該先去打個招呼。」凱文神態自若地說,「畢竟你多少也受到了人家的照顧。」
  火雲豹平穩地向前疾奔過去,一路驚呼中人們甚至來不及為它讓路,就被它從空隙或者頭頂躥了過去。
  「攔住他!」終於有人似乎反應了過來,大聲叫嚷起來。
  一片混亂中,箭矢和標槍對準凱文飛射過來,數目逐漸越來越多。火雲豹雖然憑著敏捷的身手能夠躲過圍攻,然而要照顧到背上馱著的人似乎經驗不足,漸漸有些飛矢似乎能夠觸及凱文了。
  然而那也僅是觸及而已,凱文完全沒有受傷。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那些能夠近身的箭矢,在落到地上的瞬間,成了一團團灰燼。
  開始有魔法加入進來,襲向那一人一豹。但是這世界上好像不存在能夠阻止他們的攻擊一樣,所有的魔法不是被靈巧地避開了,就是似乎擊中了卻毫無效果。
  頃刻之間,他們看似很輕鬆地來到了聯軍的魔法師陣地前。
  攻擊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戰場上雙方都停止了戰鬥。聯軍不知道怎麼對付這兩個隻身闖入敵陣的傢伙,又怕傷了己方的魔法師,於是都無措地等待著上級的命令。帝國乘著對方停止進攻的機會,抓緊時間搶救己方的指揮部,也停止了戰鬥。
  一位白髮蒼蒼的長者走到了凱文面前,他看上去六十多歲,穿著質地精美的魔法師袍,相貌很是威嚴。
  「火系魔法師博蘭克*拉索亞特,向您致意。」老人率先向凱文施了一個法師禮。
  凱文回了一個法師禮:「凱文*雷蒙德。」
  「見到您我很榮幸,雖然我也很驚訝。」博蘭克說,「我原本以為,能夠讓這頭神獸聽命的,這世界上只有一位。」
  「哦?」凱文微微挑起眉頭,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博蘭克,「您有精靈的血統?」
  「是的。」博蘭克說,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如您所見,這正是敝家族能夠始終作為第一魔法家族為西塞公國服務的原因。」
  「您身上的精靈血統似乎並不稀薄。」凱文說。
  博蘭克微笑,毫無忌諱地解釋道:「敝家族幾乎每三代,都會有和精靈通婚的成員。家母正是一位精靈族的女子。」
  「我不知道精靈與人類的混血能夠駕馭這樣的傢伙。」凱文摸了摸火雲豹的腦袋。
  「您太抬舉我了。」博蘭克說,「我怎麼可能有駕馭神獸的能力?這是火神給予我的恩賜,那時它還是幼年,是火神讓我能夠有機會和神獸長期接觸,我的法力才迅速提高。」
  「火神?」凱文疑惑地說。
  「您不知道麼?」博蘭克有些奇怪,「我以為您和火神有些什麼關係。」
  「不,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火神。」凱文說,「人類不是只信仰光明神的麼?」
  「那是精靈族最神秘的信仰,火神萊德芬裡格是精靈族裡四大元素之神之一,據說其力量來自遠古。」博蘭克說。
  「萊德芬裡格?」凱文喃喃重複道。「萊德芬裡格……」
  萊德芬裡格,古元素族語,意為:聯盟主事。




Chapitre 54.

  「那麼,看在萊德芬裡格和這頭『神獸』的面上,這次我不殺你。」凱文說,「不過沒有下次了。」
  博蘭克一愣,隨即微笑起來:「感謝您手下留情。」
  凱文撫摸著火雲豹頸部光滑柔軟的毛髮:「我們走吧。」
  火雲豹聽話地轉身向西卡城牆的方向走去。
  「快殺了他們,別讓他們溜走了!」聯軍裡有人呼喊道,似乎是個軍官。
  「大家都別動!」博蘭克連忙阻止道,「讓他走吧。」
  然而靠近凱文的戰士已經揮舞著武器撲了上去。
  凱文恍若未聞,馭使著火雲豹從容不迫地向前走去。他的身邊似乎有一張看不見的網籠罩著他,每個衝上去試圖接近他的人都慘叫著跌了回去,身上帶著可怕的灼傷和皮肉被烤焦的難聞氣味。
  火雲豹高傲地昂著腦袋,似乎成為別人的坐騎比起原本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更值得它趾高氣揚。
  終於,不知道是因為首席大魔法師的警告,還是因為前人慘痛的教訓,沒有人再敢靠近凱文身邊一步了。聯軍的戰士們用看高等魔獸的眼光帶著一絲畏懼注視著凱文緩緩穿過他們的陣地,回到帝國軍的範圍。
  「凱文……」安娜看著火雲豹上猶如神祇般從遠處漸漸靠近的凱文,突然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當她的眼淚落到胸前那顆火魔晶上的那一刻,帝國軍裡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
  「雷蒙德!雷蒙德!雷蒙德!」
  「一分隊!一分隊!一分隊!」
  「帝國軍!帝國軍!帝國軍!」
  每個人都在叫著不同的口號,然而這完全不統一的聲音,最後卻合併到了一起:
  「勝利!勝利!勝利!」
  第二次西卡城保衛戰,帝國軍憑借三萬五千守軍,居然頂住了拉奧亞王國和西塞公國二十一萬聯軍的攻城,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一個人認為帝國軍有任何守住此城的可能,然而事實證明,戰場上什麼都可能發生。此戰之後,西卡城被稱為「永不陷落之城」。
  隨著第二次西卡城保衛戰的落幕,帝國軍和聯軍共同簽署了停戰協議,雷昂一世在位期間的第一場戰爭抵抗聯軍戰就此結束,這也是雷昂一世在位期間明森海姆帝國遭受的唯一一次侵略戰爭。
  帝國軍方代表皇帝在停戰協議上簽字的是馬爾蒂亞伯爵,由於他親自帶領援軍前來支援西卡城,雖然時間上未能來得及,卻方便了停戰協議在西卡城的簽署。
  伯爵同時帶來的還有給諸位戰鬥功臣的獎勵和陞遷命令。剛滿20歲的凱文*雷蒙德從西卡城首位軍魔法師部隊第一分隊隊長一下子跳級成為帝國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引起軍部和魔法界的一片嘩然。那些未見到戰場上真實情況的官員們都對於凱文憑一己之力扭轉戰場局勢持懷疑態度,理由是凱文並沒有殺敵或者俘虜敵人的記錄,所以嚴格算起來,連個人的戰功都不應該有。然而由於這一任命是由伯爵提議並且皇帝親自決定的,所以雖然國都方面意見重重,卻無法動搖。凱文*雷蒙德必須於21天之內到達國都,接受皇帝的親自任命。
  「凱文,到了國都要千萬小心。」安娜有些擔憂地說,「政治不像戰爭那麼單純,只要有實力就可以勝利;那些可怕的陰謀詭計就算是以智慧著稱的魔法師也有很多身陷其中、以至於結局慘淡的。」
  凱文看著安娜真切的目光,問道:「你一個女孩子,在前線不會覺得辛苦嗎?」
  安娜笑了:「我可是戰鬥魔法師啊,不在第一線的話,還能在哪裡?再說,現在已經停戰了,大規模的戰役短時間內不會有,所以就算是第一線也沒什麼危險的啦。」
  她低下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吊墜:「而且,如果不是在這裡的話,也不會認識蒙特。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她對著凱文微笑:「真的。」
  「蒙特留給你的東西,你要一直帶著它。」凱文輕聲說,「千萬別拿下來。蒙特會一直保佑你的。」
  「凱文,謝謝你。」安娜感激地看著凱文,眼睛裡閃著淚光,「謝謝你讓我可以留下它。我知道,你是蒙特最疼愛的弟弟。雖然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可是自從你來了以後,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弟弟那樣,希望自己可以代替蒙特照顧你。現在看來,如果蒙特知道你這麼厲害的話,也一定會很高興吧。」
  凱文微微笑了笑。
  「對了,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今晚分隊裡有個小型的聚會,大家都想送送你。」安娜說,「其實大家都是蒙特的戰友,蒙特……走了以後,你就來了,大家看你這麼年輕,又一直很沉默,怕觸到你的痛處,所以一直沒敢在你面前提起他。事實上,大家都很關心你的。」
  「我知道。」凱文說,「大家都對我很好。我都知道的。」
  「那麼,晚上一定要來。」安娜說。
  凱文搖了搖頭:「不用了。而且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安娜一愣,隨即搖頭歎氣道:「凱文,你還真是……為什麼總是這麼不合群呢?」
  凱文微微仰頭,看著冬日澄清的天空:「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宿舍的門剛一打開,一個火紅色的身影就躥了上來。火雲豹親暱地蹭著凱文的小腿,使得原本一直面無表情的青年這幾日臉上的線條明顯柔和了很多。
  「抱歉,又讓你呆在這裡。」凱文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伸手揉著火雲豹厚厚的毛髮,「城裡人太多了,外面一片亂糟糟的。這裡畢竟不比以前在……」
  他話說了一半,停下了。
  火雲豹敏感地抬起頭看著他。
  他出神了好一會兒,自失地一笑,拍了拍火雲豹的腦袋:「看來我和你,其實也差不多,都是無家可歸的。」





Chapitre 55.

  凱文前往國都的旅途總的來說還算順利,除了出發之前的一個小插曲。軍部專門為他配備的馬車那兩匹高頭大馬雖然看上去威風凜凜,卻在原本躲在凱文和送行眾人身後的火雲豹打了一個哈欠時軟了腿腳摔倒在地。面對凱文無奈中有些責備的眼光,火雲豹無辜地擺了擺尾巴。
  最後,趕車的士兵將馬的眼睛耳朵全蒙了起來,等到凱文和火雲豹都擠進還算寬敞的車廂裡,並且嚴嚴實實關好車門拉好窗簾後,這才讓馬恢復了知覺。
  對於車伕來說,凱文算是個不錯的旅伴,因為他幾乎不說話,也就是說,他從來不會像那些貴族那樣指手畫腳,或者像軍官那樣隨意差遣他們這些最普通的士兵。凱文只是安靜地呆在車廂裡,從來不會抱怨旅途的漫長和車馬的顛簸。車伕甚至強烈懷疑凱文每天都在車廂裡抱著火雲豹睡覺,畢竟那樣皮毛厚實的動物在這樣寒冷的季節可是個理想的溫暖抱枕,前提是它足夠安全的話。
  十五天無聊的行程,就這樣過去了。
  新任帝國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凱文*雷蒙德,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國都。
  他沒有回到雷蒙德那奢華而顯赫的魔法世家,而是讓馬車伕替他直接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租了一個小小的房間,把火雲豹留在了那裡,囑咐它不要出去亂跑,乖乖在那裡等他,然後自己去了軍部。
  由於戰爭剛剛結束,馬爾蒂亞伯爵幾天前才拿著簽署好的停戰協議向雷昂一世覆命,一大堆的善後工作需要處理,所以凱文面前所展現的,是一個龐大而快速運轉的國家軍隊機構。文職人員、文件、通信員、情報,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不小的辦公樓裡混成了一片忙亂的情景。
  凱文站在大廳的入口處,看著人滿為患的大廳,有些猶豫是不是應該繼續往前走。
  沒有人理睬這個穿著最常見的戰鬥法師袍的青年男子。每個人都為自己手頭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凱文觀察了一會兒,確定自己能夠從人群和辦公桌中發現一條通道。於是他非常小心地向前走去。
  當他到了大廳的盡頭,一扇門檔住了他的去路。門口的警衛兵攔住了他:「請問您有什麼事嗎,魔法師先生?」
  「有人讓我來這裡找維克特爾*馬爾蒂亞伯爵。」凱文說。
  警衛兵問道:「您找伯爵有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凱文說,「有人叫我來找他的。」
  「伯爵大人很忙,他不可能見每個想見他的人。」警衛兵雖然有些不耐煩,卻還是不敢對一位穿著法師袍的男子表現出自己的情緒,「您可以在我這裡登記一下嗎?我可以替您去問一下秘書處,也許他們會替您預約一個時間。這樣的話,對您和伯爵大人都比較方便。」
  果然,不該跑到這種人多的地方來。凱文有些疲憊地想。要預約嗎?真是麻煩。
  他點了點頭。
  「那麼,您的姓名是?」警衛兵掏出一個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
  「凱文*雷蒙德。」
  「凱文*雷……什麼!凱文*雷蒙德!」警衛兵突然反應了過來,「新任的魔法師部隊總指揮?!」
  凱文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聲音為什麼突然顫抖得這麼厲害。
  「大人,請原諒我前面的無禮!」警衛兵連對凱文的稱謂都變了,「伯爵大人一定會馬上接見您的,請您跟我先到軍部秘書處休息片刻。」
  凱文不置可否,只是在警衛兵引路的時候跟了上去。
  通過長長的走廊,軍部秘書處赫然在眼前。雖然裡面人不似大廳裡那麼多,但在這冬季,卻也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情景。
  警衛兵將凱文領到一位軍官打扮的文職人員面前:「福瑟爾先生,這位是凱文*雷蒙德大人,他想見伯爵大人。」
  「凱文*雷蒙德?」正在和文件奮鬥的福瑟爾重複了一遍,「新任的魔法師部隊總指揮?!」
  凱文有些奇怪為什麼軍部的人聽到他的名字後都說同樣的話,連語氣都是一樣的。
  想歸想,他還是點了點頭。
  福瑟爾激動地站了起來,差點把椅子掀翻:「請您稍等,我這就去為您通報伯爵大人。」
  凱文沒有等多久,福瑟爾很快就「蹬蹬蹬蹬」小跑著回來了:「雷蒙德大人,伯爵大人正在主持一個重要會議,但是他會盡快結束。他請您先去他的辦公室,喝杯咖啡休息一下,他一會兒就去見您。請您跟我來。」
  凱文只好繼續跟著別人走。
  他們拐了幾個彎,通過了另一道有警衛兵看守的門,隨後到了馬爾蒂亞伯爵的辦公範圍。這裡,伯爵的近身侍衛和專用秘書都在,福瑟爾將凱文介紹給了伯爵的專用秘書卡萊希,一個大約三十幾歲、看上去很精明強幹的男子。
  卡萊希彬彬有禮地將凱文引到伯爵的辦公室。那是個寬敞的房間,裡面的裝潢出乎意料的簡樸,然而整潔明亮的房間卻讓人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完全沒有凱文在前廳或者秘書處看到的那種凌亂不堪。
  「您想要什麼樣的咖啡?」卡萊希問道。
  凱文想了想:「不苦的。」
  卡萊希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這樣的回答:「那麼我給您準備一杯熱巧克力?」
  凱文點頭。
  凱文端著熱巧克力沒喝幾口,辦公室的門就打開了,伯爵走了進來。
  雖然才隔了沒多久,馬爾蒂亞伯爵卻顯得比以前更有軍人的氣勢。如果說以前的伯爵是一位高貴的青年的話,那麼現在他除了血統留給他的高貴,還多了一種代表皇帝統領帝國全部軍事力量的魄力。
  「凱文,真高興又見到你。」伯爵的臉上滿是真誠的笑容。
  「有人讓我來找你。」凱文說。
  伯爵笑道:「你說賈可布將軍?是我托人讓他轉告你,回到國都後先來找我的。關於你的工作,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我以為工作方面已經完全安排好了。」凱文淡淡地說。
  「是的,確實都安排好了,但是畢竟是你的工作,總要讓你瞭解一下大概情況。當然,如果你有任何要求,也可以提出來。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可以享受的待遇可是不低的。」伯爵說。
  凱文盯著伯爵的眼睛:「把我放到這個位置上,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伯爵溫和地看著他:「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想在我的幫助下你一定沒有問題的。而且現在並非戰爭時期,日常的瑣事你的手下會替你全部辦好,你有充分的個人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會給你配備最優秀的副官,以及最能幹的手下,讓你盡快適應這個職位。關於你工作的具體內容,你有權利直接跳過我,對皇帝陛下負責。詳細的工作內容,我想你有足夠的時間向你的副官和手下們瞭解。此外,你有什麼要求嗎?」
  「當魔法師部隊總指揮的話,有沒有提供單人宿舍?」凱文問道。
  伯爵愣了一下:「你家不是就在國都嗎?」
  「這麼說沒有嗎?」凱文說。
  「如果你想要的話當然有。」伯爵連忙說,「會給你安排最好的住宿。」
  「我只要一間屋子就可以了。我從西卡城來的時候帶的錢只夠我在現在租的房子住十天。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這十天內能夠搬到宿舍裡。」凱文直截了當地說。
  伯爵似乎有些哭笑不得:「這沒問題,我想帝國還沒窮到連給魔法師部隊總指揮的房子都沒有。」
  「而且最好在偏僻一點的地方。我有個朋友和我一起,如果住在人多的地方會有些麻煩。」凱文補充道。
  「是你在戰場上的那位新朋友麼?」伯爵顯然對第二次西卡城守衛戰發生的事情非常清楚,「我明白了。我想今天晚上就會有人去接你到新的住處。你還有別的什麼要求嗎?」
  「沒有了。」凱文說。
  「那麼現在見見你的副官吧。」伯爵搖了搖桌上的鈴,「我想他已經在等你了。」
  凱文隨著開門聲轉過頭去,卻對著來人的俊美笑容僵在了那裡。
  伯爵微笑著介紹道:「凱文,想必你早就認識了,我最出色也是最信任的參謀,也是你未來的副官,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先生。」




Chapitre 56.

  費爾南德走到凱文面前,眼裡滿是愉快的笑意:「終於又見到你了,凱文。」
  凱文全身僵硬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和凱文的法師袍不同,費爾南德居然穿著軍裝,深色的燙得筆挺的衣服將他矯健的身材勾勒得完美無缺,加上那張本來就英俊得過分的臉,此刻乍一出現真有些光彩照人的感覺。
  「你不是西塞公國的人麼……」凱文瞪了他好半天,才想出一句話來。
  費爾南德笑著,也不回答他,只是很仔細的上下打量凱文:「你真是瘦了呢,前線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怎麼跑到帝國這裡當軍官了?」凱文繼續質問。
  「以後我會好好監督你吃飯休息的,不然再瘦下去的話身體可吃不消。」費爾南德也繼續發表評論。
  凱文很快意識到自己是雞同鴨講,正打算不再理睬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就是我的副官?」
  費爾南德點頭點得十分來勁,臉上幾乎笑成了一朵花。
  凱文本來蒼白的臉色變得鐵青:「伯爵閣下,請給我換個副官。」
  「這……」馬爾蒂亞伯爵顯然很是為難,「恐怕不太現實……」
  「那麼,我辭職算了。」凱文的聲音裡似乎在壓抑什麼。
  還沒等伯爵有所反應,費爾南德已經開始鼓掌了:「啊,親愛的凱文,你終於打算離開這無聊的人間俗務了嗎?太好了,以後就是我們的二人世界了,我可是期待了很久才盼到了這一天啊……」
  凱文看了費爾南德五秒鐘,突然站了起來,對伯爵說:「那麼,我先告辭了。請您盡快給我安排單人宿舍的事。」他特意加重了「單人」二字。
  他禮貌但又冷淡地向伯爵和費爾南德分別微微行禮,快步走了出去。
  「還真是傷腦筋。」伯爵頭疼地看著費爾南德,「你不是說沒問題的嗎?」
  「確實沒問題。」費爾南德看著凱文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而且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
  「你想像中他會怎麼樣?」伯爵饒有興趣地問道,「見到你以後大發脾氣?暴跳如雷?最後演變成魔法師對決?」
  「呵呵……」費爾南德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伯爵閣下,您以為如果我和凱文對決的話,國都十一萬人口裡能剩下多少?」
  「我完全相信凱文的能力。」伯爵也笑了,「至於你,雖然還不知道你上戰場會引起什麼樣的情況,不過我想西塞公國那個魔法界人才輩出的國際,天才的稱號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費爾南德笑著搖了搖頭,轉移話題:「凱文似乎對你的印象不錯。」
  伯爵挑了挑眉:「何以見得?我曾兩次給他帶去親人的噩耗呢。」
  「如果不是之前你們談話的氣氛比較好的話,我想他見到我後大概會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吧。」費爾南德笑得有些苦澀。
  「如果從公事的角度來說,你能幫我我當然很高興。」伯爵沉吟了一下說道,「但是從私人的角度,我覺得也許你把凱文看得太……重了。」
  費爾南德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伯爵。
  「你為了蒙特的囑托一直努力想照顧凱文,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雖然不是你的措,可是畢竟蒙特死在你父親手上,我想凱文不希望和你有太多接觸,也是很正常的。也許你們之間保持一點距離,反而比較好。」伯爵誠懇地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費爾南德微笑起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凱文是非常理智的。他不會因為蒙特的事情和我有矛盾,相反很多時候他會顧慮到我的存在,不然的話這次帝國除了勝利之外應該還能拿到博蘭克*拉索亞特的命。至於我和凱文之間的問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是說凱文能殺死博蘭克*拉索亞特?」伯爵有些疑慮,「雖然這次他是贏了沒錯,但是要殺一個火系大魔導師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吧。而且,那是你的爺爺啊。」
  「我和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費爾南德補充道。
  「我知道。但那也是你的長輩,這次如果不是他在戰場上相讓的話,帝國還是討不了好吧。」伯爵猜測道。
  「看來雖然你給了我無條件的信任,但是其實你到現在還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只要凱文在西卡城那裡就不會失守對吧?」費爾南德說,「那是因為凱文的強大超出了你的想像。博蘭克*拉索亞特是個明智的老頭,在那頭所謂的『神獸』投靠凱文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只要凱文在西卡城,他們就贏不了。」
  伯爵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我真的應該慶幸凱文是帝國的人。」
  「對凱文來說是不是帝國的人根本無所謂。」費爾南德說,「只不過是因為蒙特是帝國臣民,而且又為帝國戰死,凱文才會出手相幫。」
  「在我看來,他身上的神秘感不亞於你。」伯爵說。
  費爾南德笑了笑,問道:「對了,我記得到了凱文這個級別,副官一般有兩個?」
  伯爵點頭:「是的,你是工作副官,生活副官還沒有確定,畢竟他帶著那頭魔獸,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
  費爾南德狀似不經意地「哦」了一聲,問道:「我好像沒有向你提議過吧?為了節約人手,其實可以把兩個副官職務合併一下的。」
  伯爵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從不介意能者多勞。」
  費爾南德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多謝您的厚愛。」




Chapitre 57.

  凱文躺在自己的床上,火雲豹乖乖地趴在床邊,嘴裡哼哼著不知道是在唱歌還是在說夢話。
  凱文睜大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目光有些渙散。最近他常常這樣消磨時間。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臉上的神情微微一緊,又鬆了下來。
  火雲豹全身毛髮豎起,不安地盯著門口。
  凱文慢慢爬下床,安撫性地拍了拍火雲豹的腦袋,走到門口。
  門打開了。凱文不由自主地輕歎了一口氣:「拉索亞特先生。」
  「叫我費爾南德就好,我可是你的副官啊。」門外的男人笑得很燦爛。
  「安排我宿舍的不會就是你吧?」凱文看著他。
  「正是在下。」費爾南德點頭。
  「我記得我要求的是單人宿舍。」凱文提醒道。
  「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安排的。」費爾南德答道。
  凱文狐疑地看了看費爾南德,後者笑容完美。
  「那麼,我們現在就到你的宿舍去吧。」費爾南德說,指了指凱文身後,「帶上你的『朋友』。」
  凱文微微猶豫了一下,回身進屋去拿自己不多的行李。
  費爾南德有些悠閒地靠在門框上,隨意瞟了屋內的火雲豹一眼:「啊,小傢伙,你可真夠幸運的,和凱文單獨相處了這麼多日子。」
  火雲豹低吼著,身子慢慢弓了起來。
  凱文拿好行李,轉身看見一人一豹對峙的樣子,不甚在意地說:「走了。」
  費爾南德立即轉向他:「好。」一邊伸手想接過凱文的行李。
  火雲豹挨到凱文身邊,討好地舔了舔凱文拿著行李的手。
  凱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開始覺得頭疼。
  兩人一豹總算到達了新的宿舍,那是魔法師部隊總指揮處的宿舍,當然事實上在那裡住的只有還沒出人頭地的初級魔法師。伯爵專門在宿舍樓裡為凱文辟了個單人套間出來,其寬敞舒適程度不亞於帝國最好的旅館。
  「你確定這是單人套間?」凱文問費爾南德。
  「當然。」費爾南德笑著說,「這可是我親自安排的房間,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這樣的佈置吧?」
  「可是,為什麼這裡有兩張床?」凱文平靜的聲音裡似乎在壓抑什麼。
  「啊,親愛的凱文,這是你的待遇,待遇。」費爾南德笑得很愉快,「為了讓你更好地投入工作,你的日常生活由你的副官——我——來照顧,也就是說,我要時刻跟隨在你身邊,無論是工作時還是工作後。」
  「我是否可以拒絕這樣的待遇?」凱文的臉色顯然不怎麼好看,「我認為這裡只需要一張床就行了。」
  「如果凱文想和我同床共枕的話,我當然不介意去掉一張床。」費爾南德故意曲解凱文的意思。
  凱文還沒來得及瞪他,門口居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消息這麼靈通?」費爾南德有些驚訝。
  「這房子是你安排的吧?」凱文淡淡地說。
  費爾南德皺了皺眉頭:「是伯爵定的。」
  凱文「喔」了一聲,走上前去,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位衣冠華貴的女子,看到凱文就激動地衝了上來:「哦,凱文,親愛的,我終於找到你了!」
  凱文被女子身上濃重的脂粉味熏得只想咳嗽,可是還沒等他咳出來,一邊的費爾南德倒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這位夫人,請您冷靜一下!」費爾南德快手快腳地將凱文從溫香軟玉中解救出來,「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噢,光明神啊,我怎麼可能認錯我的孩子!凱文,我的心肝,你真是媽媽的驕傲!」貴婦人情緒顯得非常亢奮。
  「孩……孩子?」費爾南德一下子懵了,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凱文發黑的臉色,突然醒悟了過來,臉上又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原來是雷蒙德夫人啊。」費爾南德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能見到您真是榮幸,雖然您的突然出現,著實讓我吃了一驚。是門衛告訴您凱文的新住址嗎?」
  雷蒙德夫人這才注意到費爾南德這個人,不由得吃了一驚。她不記得國都的社交圈裡有這麼個英俊高貴的年輕人,而且他對已經身居高位的凱文直呼其名,顯然身份不低。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量優雅地笑著:「是啊,門口的警衛先生非常客氣,親自把我帶了過來呢。請問您是?「
  「啊,抱歉,居然忘了向您介紹自己。」費爾南德笑著說,「我是凱文的……」
  「他是伯爵大人派來的。」凱文突然接口道,「具體身份不便透露。」
  費爾南德微微一愣,眼角的光向凱文掃去,卻馬上心領神會:「是的,夫人,真是抱歉了。我們現在正在討論很秘密的軍務,恐怕不方便向您具體解釋。」
  「凱文,這就是你不肯回家的原因嗎?有什麼重要的軍務,連家都不能回?你可千萬別像你父親和大哥那樣去冒險了,媽媽可受不了再聽到什麼可怕的消息了……」貴婦人瞬間成為了柔弱而可憐的母親。
  費爾南德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卻看見凱文向他投來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連忙走上前去,將雷蒙德夫人扶開:「啊,尊貴的夫人,我非常瞭解您的心情……」
  費爾南德半哄半騙地將雷蒙德夫人引出了門外,凱文有些疲倦地躺了下來。他用手臂嚴嚴實實地遮住自己的眼睛,似乎連桌上燭台的光都顯得有些刺眼。
  費爾南德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他鎖好門,輕手輕腳地在凱文床邊坐下,小聲喚道:「凱文?」
  「嗯。」凱文應了一聲。
  「沒睡著啊?」費爾南德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我還以為有機會替你換上睡衣呢。」
  凱文將手臂挪開,黑色的眸中看不出什麼情緒。
  「凱文,由於你現在的地位,以後會不斷有很多人來找你,有些為了工作,也有些不是為了工作。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我會幫你把他們都擋在煩擾你的範圍之外。這樣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有足夠的自由。」費爾南德看著凱文,輕聲說,「所以,看在我並非一無是處的份上,讓我呆在你身邊好嗎?」
  凱文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目光呆滯,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費爾南德耐心地等待著。
  良久,凱文將手臂重新覆在自己眼睛上,低聲說:「門口的警衛應該換了。」
  「已經換好了。」費爾南德答道,「在我送走雷蒙德夫人之後。」




Chapitre 58.

  凱文到達國都的第三天,馬爾蒂亞伯爵領著凱文去見雷昂一世。費爾南德雖然未被邀請,但是仍然主動陪著凱文坐馬車去皇宮。
  「我知道這有些匆忙,」伯爵解釋道,「但是這並非正式的接見,只是私人性質的會面。你的正式就職儀式將在兩天後舉行,到時候皇帝陛下會親自主持。我想在此之前陛下必然有很多的事情要和你商量吧。」
  「如果是有關就職儀式的話就免了吧。」凱文說。
  費爾南德在一旁笑著:「雷昂一世可不是個婆婆媽媽的男人,他不會和你談這麼瑣碎的事情的。」
  伯爵在旁邊咳嗽了一聲。
  「你見過雷昂一世?」凱文看向費爾南德。
  「是啊。」費爾南德點點頭,「是個很有意思的男人。」
  「怪不得。」凱文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伯爵,輕聲嘀咕。
  伯爵有些困惑地看著兩人。
  凱文第一眼見到雷昂一世的時候,明森海姆帝國年輕的掌權者正端著咖啡杯,悠閒地坐在富麗堂皇的休息室裡等他。
  這位年輕的帝王看上去和馬爾蒂亞伯爵年紀差不多,有著淺色的頭髮和冰藍色的眼珠。他看上去很英俊,但是英俊並不是他最大的特點:他身上隱約透著一種一般貴族所沒有的尊貴氣息,有著談笑間決定一個國家命運的上位者的大氣。
  看見凱文,他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
  凱文穩步走近。送他的馬爾蒂亞伯爵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雷蒙德卿想嘗一下皇室專用的茶麼?」雷昂一世此刻就像一位普通的貴族在自己的花園裡一樣,親切地向自己的客人介紹下午茶的內容,「這是從神秘的東方帶來的,別的地方可喝不到呢。我想你會喜歡的。」
  凱文微微點頭,沒有反對。
  門口的馬爾蒂亞伯爵立即躬身行禮道:「請稍等。」說完退了出去,將門帶上了。
  「居然沒有一個侍衛在身邊,您就不怕有什麼安全方面的威脅麼?」凱文淡淡地問。
  「我相信在卿身邊我不會受到任何人身威脅。」雷昂一世說。
  「萬一,我就是個威脅呢?」凱文說。
  雷昂一世笑了起來:「如果我的魔法師部隊總指揮想殺我的話,恐怕沒有人能夠攔得住吧。」
  「您讓我覺得不解。」凱文說,「您究竟為何會將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請不要推脫說是馬爾蒂亞伯爵的推薦。相反的,我認為這些都是伯爵是在您的授意下安排的。」
  雷昂一世沒有否認:「卿真是敏銳。一開始是我偶然看到了卿施放火系治療法術,由此對卿產生了興趣。」
  「火系治療法術……」凱文微微皺眉,努力回憶著,「啊,原來是在那個宴會上。當時我還不太適應,居然沒有察覺到周圍有人在觀看。」
  「我瞭解了卿的狀況後,將卿送入普蘭頓,希望能夠助卿一臂之力。不過看來這是多此一舉了。」雷昂一世說。
  「那麼後面的事情,包括我繼承家主和前往西卡,也全是你們的刻意安排了?」凱文不慍不怒地問道。
  「那些事情其實有些超出我的預料,」雷昂一世說,「我原本是希望卿在普蘭頓呆久一些,拿到高級魔法師資格,但沒想到居然在卿拿到初級魔法師資格之前就得讓卿上戰場了。本來我是想即使打仗,也讓卿在安全一點的地方雪藏起來,然而在見了一個人後,我的想法改變了。」
  「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凱文說。
  「是的。」雷昂一世點頭,「就像今天和卿一樣,我們談得很愉快。」
  「很難相信您居然會相信西塞公國首席火系大魔法師的孫子。」凱文語氣平淡地說。
  「他說了兩條理由,我選擇相信他。」雷昂一世說。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我可以問一下是哪兩條理由嗎?」
  「首先,他不是人類。」雷昂一世回答道,「其次,他愛你。」
  「聽起來有些瘋狂。」凱文評論道。
  「就是因為不合理,所以可信。」雷昂一世說。
  「那麼,你們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凱文問道,「想必我是交易內容之一吧。」
  「他提供給我很有用的情報,而我保證他呆在你身邊的權利。」雷昂一世微笑,「不得不說,這項協議裡我似乎佔了很大的便宜。」
  「西塞公國的資料?」凱文繼續問道。
  「我想這些不應該對我的魔法師部隊總指揮保密。」雷昂一世顯得很坦率,「他告訴我,西塞公國一直受到精靈族的辟佑,所以在人類幾次災難時期都是損失最小的一個國家,而且儘管只是個中等規模的國家,卻從來不會在戰場上失利,主要也是因為精靈血統的作用。西塞公國的魔法界和精靈的接觸極為密切,因此人才輩出。」
  「他沒說過他自己是精靈吧。」凱文說。
  「沒有。」雷昂一世想了一想,「但是他說過他不能傷害精靈,以及受到精靈辟佑的人。他說這個世界上能夠克制精靈族強大的魔法的只有一個人。」
  「我。」凱文歎息著說。
  「是的。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雷昂一世說,「但是我想西卡城守衛戰已經證明了一切。」
  「我不否認費爾南德所謂情報的正確性。但是您有沒有考慮過,您和費爾南德的協議有一個漏洞,那就是您或者費爾南德都是無法約束我的。」
凱文說,「我為什麼要替您做事呢?即使是為了替蒙特*雷蒙德報仇,我也完全跳過明森海姆帝國,自己動手,只是要稍微多殺點人,多點麻煩罷了。」
  「是的。所以單就協議的內容而言,我可是佔了大便宜,畢竟我已經得到情報了。」雷昂一世說,「當時我就看到了這一點,但拉索亞特卿說,我只要保證你在明森海姆帝國時他所擁有的權利即可。」
  「也就是說,我其實並沒有義務為您效力。」凱文說。
  「我當然希望……」雷昂一世還沒說完,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馬爾蒂亞伯爵出現在門口:「陛下,宮廷總管大人托我給您和雷蒙德先生帶來了下午茶和點心。」
  「謝謝你,維克特爾。」雷昂一世注視著伯爵輕手輕腳地替自己倒好茶,放入適量的糖和牛奶後輕聲說。
  伯爵躬身行禮:「那麼我就不打擾您和雷蒙德先生了。」
  說完他向凱文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凱文看著伯爵的背影,良久,慢慢說道:「我想我有必要瞭解一下,您想要的是什麼。」




Chapitre 59.

  雷昂一世饒有興趣地問道:「卿覺得我會想要什麼?」
  「身為一位年輕的君王,最重視的不過是權力。」凱文說。
  雷昂一世點頭:「不錯,一個君王所追求的,自然是權力。」
  「您所擁有的權力已經在萬人之上了。」凱文冷靜地指出,「特別是在這場戰爭之後,看似帝國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然而您卻乘此機會削弱了一大批貴族,將帝國的控制權集中到了您的手中。」
  雷昂一世笑了:「那麼我修改一下前面說得話,一個君王所追求的,不外乎更大的權力。」
  凱文的臉上沒有顯露出絲毫的吃驚。他坐在那裡,微微垂下眼簾,似乎在沉思。
  雷昂一世沒有打擾他,只是輕鬆地喝著茶。
  「對我來說,能夠有人幫我替蒙特報仇,省下一些麻煩的話,未必不是好事。」凱文最後說,「不過如果哪天我覺得麻煩的話,可能說走就走。」
  「如果卿真要走的話,我恐怕也沒有能力挽留。」雷昂一世說,「不過卿還留在明森海姆帝國的時候,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凱文從皇宮走出的時候,費爾南德在外面等他。
  「怎麼樣?還不算無聊吧?」費爾南德看到凱文,笑著迎了上去。
  凱文「嗯」了一聲。
  「伯爵呢?」費爾南德問道,「怎麼沒和你一起出來?他還向我保證會照顧好你的呢。」
  「我出來的時候在房間門口看到他了。」凱文說,「好像我們在談話的時候,他一直守在門口。看到我出來後,他就進去了。」
  費爾南德替凱文打開馬車的門:「這麼說來,上次我和雷昂一世談的時候他也在外面守著。」
  「哦。」凱文應了一聲,上了馬車。
  費爾南德跟著他登上去。馬車立即向前飛馳而去。
  馬車行駛得還算平穩,伯爵顯然給凱文配備了最好的馬車和技術最精湛的車伕。
  「他說以後我可以在城內自由乘坐自己的坐騎,只要不傷人就行。」凱文說。
  「真會籠絡人心。」費爾南德笑道,「不過就算他讓你乘,你自己也不捨得吧。」
  「那頭火雲豹並沒有認我為主。」凱文輕聲說,「而且我也想讓它離開這裡。這裡畢竟不是適合它的地方。」
  「對它來說,跟著你反而更好。」費爾南德說,「我想你也是出於尊重它自己的意見,才任它呆在自己身邊的吧。」
  凱文不再說話,微微閉上了眼睛。
  「和那個年輕的皇帝談得很累麼?」費爾南德小聲問道。
  凱文重新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你為什麼會向雷昂一世推薦我?這不符合你的風格。」
  「如果是為了我自己,當然不用這麼麻煩。可是凱文,我希望在這個世界上,至少可以有一些讓你提起興趣來關注的東西。」費爾南德目光溫柔,「你不是一直想要否定和忘卻的嗎?我想這會是個好方法。」
  凱文愣愣地看向他。
  小小的車廂裡,兩雙眼睛安靜地對視著。
  費爾南德繼續說:「你一直在否認過去。一開始我不能理解。我原本以為,即使你想忘了過去,至少在那之前,你會問我關於他的事情。」
  凱文的身體瞬間僵硬。
  「你從來沒有問起過他。」費爾南德說,「我原本以為你會主動問我的。」
  「我不想知道。」凱文說。他的聲音顯得很乾澀。
  「其實他……」
  「別說了。」凱文有些粗暴地打斷,「我不想知道。」
  費爾南德溫和地看著他:「你是不想知道,還是不敢知道?」
  凱文沉默了。
  費爾南德歎了一口氣:「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對嗎?」
  凱文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說:「該吃飯了。」
  冬日下午的陽光從馬車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在車廂裡染出一個溫暖的影子。
  費爾南德看著他,眼裡流露出疼惜:「好,我們去吃飯。」
  他們在一家小飯館停了下來。費爾南德讓馬車自己回去,他和凱文一起走進飯館。
  「好像沒有什麼人。」凱文看著只有零零散散一些客人的飯館說。
  「午餐時間已經過了,晚餐時間還沒到,自然人比較少。」費爾南德說。
  凱文說:「也就是說,現在還不該吃飯?」
  費爾南德笑了:「只要覺得餓了,當然就可以。這裡的老闆總不見得不肯做生意啊。」
  凱文「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尷尬。費爾南德裝作沒看見,自顧自地向老闆詢問特色菜餚。
  「我們這裡最有名的特色菜就是黑椒起司燴魚排了,不過魚排是下午五點送來的新鮮魚肉做成的,現在還沒有到,客人們恐怕要等一會兒。」老闆熱情地介紹著,「不過本店的下午茶點也很好吃,兩位要不要嘗試一下?」
  費爾南德回頭問凱文:「你覺得呢?」
  凱文無所謂地點點頭。
  「那麼就來一些特色的小點心吧。」費爾南德說,「我記得你們這裡的香酥土豆條似乎挺好吃的。」
  「客人有來過這裡啊?」老闆呵呵笑了起來,「我們這裡的香酥土豆條可是很受歡迎的,是很多年的傳統點心了,和別的地方做的味道都不一樣。」
  「那就要那個了。」費爾南德說,「再來些甜酒。」
  凱文和費爾南德在靠窗的一張小方桌前面對面坐下。兩人都穿著普通的法師袍:費爾南德因為只是陪凱文到皇宮,並非要去見皇帝;而凱文則是無論何時都只是一身魔法學徒袍。魔法師雖然地位崇高,但是一來魔法學徒還不算正式魔法師,二來戰爭剛結束,在帝國的軍事中心,魔法師也確實隨處可見。所以兩人雖然以魔法師的打扮出現,卻並不怎麼引人注目。
  「在西卡有些什麼吃的呢?」費爾南德問道,「我聽說那裡的水果不錯。」
  「沒注意。」凱文說,「好像每天吃的都差不多,雞蛋,麵包,生菜,有時候有些肉。」
  「就知道你不會注意。」費爾南德說,「不過戰爭時期,大概也確實不可能有太多的食物選擇。」
  他笑著指了指凱文面前的杯子:「所以,要趁現在的機會好好享受享受。這是甜酒,水果味的,沒有度數,嘗嘗看吧。」
  凱文喝了一口:「很不錯。」
  「在皇宮裡有沒有嘗到什麼好吃的東西?」費爾南德問道,「雷昂一世應該有請你喝東方的茶吧?」
  「那種茶很香。」凱文說。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以後可以到東方去。」費爾南德說。
  凱文沒有回答,他安靜地用小勺子攪拌著自己面前的飲料,杯沿上插著的檸檬滲出的汁水慢慢流入甜酒裡。
  「就要工作了。」他沒有沒腦地說。
  「是啊。」費爾南德說,「以後一段時間裡這樣的悠閒日子就不多了。」
  「替我調兩個人到帝都來吧。」凱文說。
  「哪兩個?」
  「萊斯特*皮亞特。」
  費爾南德瞭然地笑了:「我知道了。不過他畢業要再等半年。只要他一入伍,我就把他安排到你手下。」
  「他只是個初級魔法師,沒有背景,在戰場上犧牲的可能性很大。」凱文似乎是在解釋。
  「放心吧。」費爾南德說,「他會一直在我的視線之下的。還有一個人呢?」
  「安娜*尼科拉斯。」
  「女人?」費爾南德挑眉。
  「嗯。」
  費爾南德看似無奈地笑著:「凱文,讓我把一個女人調到你身邊,我會吃醋的。」
  凱文瞪他。
  「知道了知道了。」費爾南德做投降狀,「她就是你在西卡城的那個副手是吧,我會馬上把她調過來的。」
  凱文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




Chapitre 60.

  凱文和費爾南德吃完了晚飯,一邊散步一邊往戰鬥魔法師宿舍走。
  天已經黑了,然而燈火通明的國都即使在這冬日的夜幕之下也不會讓人覺得冷清。街上工作了一天的人們紛紛出來,想在這熱鬧的夜裡放鬆一下。酒館裡全部人滿為患,小販們抓住機會兜售自己的貨品,時不時還有貴族的馬車在街上駛過,夜晚的國都居然一點也不比白天遜色。
  「真是繁華的城市啊。」費爾南德感歎地說。
  「只要有場戰爭,這裡可以瞬間變成廢墟。」凱文淡淡地說。
  「不錯,破壞往往比建造要容易得多。」費爾南德說,「但是即使這樣,仍然要不斷地建造,從某種意義上講,人類還是很可敬的。」
  他們走進自己的宿舍的時候,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馬爾蒂亞伯爵?」費爾南德一眼就認出了馬車上的族徽。
  伯爵從馬車上下來。微弱的星光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晚上好,凱文,費爾南德。」他禮貌地向他們問候。
  「晚上好,伯爵大人。」費爾南德露出了一貫的優雅微笑,「不知您此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伯爵似乎有些猶豫:「抱歉來打擾你們。費爾南德,你……有沒有時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費爾南德微微一怔:「什麼事這麼著急?」
  還沒等伯爵回答,凱文在旁邊說:「兩位請慢聊吧,我先進去了。」
  說完他自顧自地走進了宿舍。
  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進了臥室。
  房間裡並非一片黑暗,溫暖的燈光下,火雲豹龐大的火紅色身軀正蜷縮在床腳邊。看到凱文開門進來,火雲豹興奮地撲了上來,差點碰翻了腳旁裝著牛奶的盆子。
  「委屈你啦,在這裡關了這麼久。」凱文說,「不過以後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出去了。」
  火雲豹在凱文小腿邊上不停地蹭來蹭去,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到凱文的話。
  凱文微微笑著,伸手拍了拍火雲豹的腦袋,走到床邊,躺了下來。
  火雲豹用舌頭去舔凱文露在床沿外的手。
  「真是的。」凱文坐起身來,看著調皮的「小」傢伙,「這麼不肯讓我安靜一下啊。」
  火雲豹無辜地瞅著他。
  「要不,你也上來?」凱文說。
  火雲豹立刻騰空躍起,往床上一撲。
  「轟」的一聲,床塌了。
  「咳咳咳……」凱文猝不及防,摔了下去,所幸現在是冬季,床上墊得很厚,這才沒傷到。可是被弄破的鵝絨被和鵝絨枕裡飛出的鵝毛「大雪」卻讓凱文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你……」凱文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身邊趴著的「神獸」全身上下沾滿白花花的羽毛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凱文。
  費爾南德進入臥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片狼藉。凱文和火雲豹一個坐一個趴在曾經是床的地方大眼瞪小眼,頭上身上都粘著凌亂的白色羽毛。
  費爾南德快手快腳地把凱文扶了起來:「凱文!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凱文搖搖頭,「我想讓火雲豹上來,結果床塌了。」
  費爾南德一邊替他輕輕拍打身上的羽毛,一邊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啊。凱文,就算你想找個暖床的,也該找我啊,那小傢伙笨手笨腳的,哪有我溫柔體貼。」
  凱文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的表情。
  火雲豹蹲在一邊,灰溜溜地用爪子撓身上沾著羽毛的地方。
  「現在怎麼辦?這麼晚了,哪裡去弄另一張床?」費爾南德假裝抱怨道。
  凱文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好像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一樣。
  費爾南德倒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理直氣壯地說:「天這麼冷,總不能睡地板啊,要不就和我擠擠吧。」
  末了還加了一句:「我睡相很好的,不會踢到你,放心吧。」
  凱文看了看四周混亂的狀況,歎了一口氣:「隨便吧。」
  費爾南德笑得特別燦爛。
  凱文漱洗好後換上費爾南德給他準備的厚實的棉睡衣,走到床上,鑽到被窩裡,背對著費爾南德躺了下來。
  費爾南德伸手打了個響指,燭台上的燈光滅了。
  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夜光從窗簾的縫隙裡微微透進來。
  「凱文,伯爵剛才和我談了一會兒。」費爾南德帶著磁性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好像碰到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嗯?」凱文模糊地應了一聲。
  「雷昂一世為了表示對他的賞識和寵愛,決定在新年晚宴的時候,也就是你的就職儀式後,替他宣佈婚約,並且親自為好友做證婚人。」費爾南德的聲音裡似乎有些笑意。
  凱文一開始沒反應,正當費爾南德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問道:「那伯爵來找你幹什麼?」
  「他對這樁婚事有些迷茫吧。」費爾南德說,「突然被別人決定要結婚了,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哦,這樣。」凱文應了一聲,問道,「新娘是誰?」
  「其實也可以算是他的青梅竹馬了。」費爾南德說,「司法大臣的獨生女,伊麗莎白*傑賽特。」
  「司法大臣的獨生女?」凱文重複道。
  「算是和伯爵走得最近的一位女性了吧。我見過,很不錯的一個女孩子,和伯爵很般配。」費爾南德解釋道,「他們兩人的婚事,大概也是很多人期待已久的了。」
  「……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凱文輕聲咕噥道。
  「誰?」費爾南德沒聽清楚,朝著凱文轉過頭去。
  他看見微弱的光線下,凱文閉攏著雙眼,年輕的臉輪廓模糊,似乎嘴角帶著一個溫柔的弧度。
  「雷昂一世。」凱文說,「我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費爾南德怔怔地看著他,突然伸過手去摟住凱文的腰。
  凱文一驚之下,猛地睜開眼睛,轉過頭來。費爾南德和他枕著同一個枕頭,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呼吸間的氣息甚至可以觸動對方臉頰上的髮絲。
  費爾南德似乎對自己一時衝動嚇到凱文有些懊喪,不過臉上仍是一片輕鬆的笑意:「凱文真是的,居然在我的床上說對別人有興趣……」
  凱文瞪了他三秒鐘,伸出手打了個響指。頓時房間裡亮了起來。
  「怎麼了,凱文?」費爾南德被突如其來的燈光很是不適應,皺起眉頭,用手擋住自己的眼睛。
  凱文爬下床,從地上撿起破裂的被褥,走到火雲豹身邊,將頭擱在火雲豹柔軟溫熱的肚皮上躺了下來。
  費爾南德坐在床沿上靜靜看著凱文擁著火雲豹入睡,看了整整一夜。




Chapitre 61.

  「這些是我整理出來的資料。」費爾南德將一疊文件放在凱文面前,「都是些不會讓你覺得無聊的東西。」
  「那麼那些無聊的東西呢?」凱文問道。
  「我都篩選過了。」費爾南德說,「相信我的眼光吧。」
  「嗯。」凱文低下頭去開始看文件。
  這是凱文第一天上任。正式的授職儀式其實是明天,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但那只是個形式而已。凱文現在已經可以行使他作為帝國魔法師部隊總指揮的權利和義務了。
  火雲豹懶洋洋地躺在凱文腳邊,掃了一眼正在專心看文件的凱文,悠閒地打了個哈欠。
  費爾南德坐在凱文對面的椅子上,笑吟吟地看著凱文。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費爾南德起身打開門,門外的傳令兵對他行了個禮,低聲說了些什麼。
  費爾南德回頭對凱文說:「凱文,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凱文沒有反應,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費爾南德看了凱文腳邊的火雲豹一眼,走出去,關好門,一邊跟著傳令兵的指引一邊問道:「怎麼這麼快?她不是在西卡城麼?」
  「尼科拉斯小姐這兩天正好來國都辦理前線陣亡戰鬥魔法師的名單核實手續,所以調令一發下去她就接到了。」傳令兵說,顯然和費爾南德是熟人了。
  「這樣啊。」費爾南德點了點頭,「好吧,就讓我先見識一下這位尼科拉斯小姐吧。」
  「長官,這位魔法師小姐很特別麼?」傳令兵試探著問道,「我看她只是位中級魔法師啊。」
  「能讓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另眼相待的人,你說特別不特別?」費爾南德撇了他一眼,話語裡似乎有些不滿。
  「是!下官明白了!」傳令兵被那一眼盯得一個激靈,連忙立正敬禮。
  「明白?」費爾南德輕輕冷笑道,「我都不明白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明白?」
  他們到了魔法師部隊的接待室,費爾南德一個人走了進去。寬敞的房間裡只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坐在窗邊,看到費爾南德進來,她連忙站了起來。
  「風系中級魔法師安娜*尼科拉斯前來報到。」她行了一個標準的法師禮。
  費爾南德凝視著她,輕聲嘀咕了一句:「我明白了。」
  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您有一雙美麗的綠眼睛。」
  安娜沒想到這個英俊的魔法師長官在第一次見面時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這個,正當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對方又說了一句讓她更吃驚的話:「看來蒙特愛上的,就是這雙祖母綠一般迷人的眼睛麼?」
  安娜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您……怎麼知道……」她最後問道。
  「您的胸口帶有一塊火魔晶吧。」費爾南德說,「我可以感覺到那種力量。」
  「那確實是蒙特給我的。」安娜帶著驚訝的表情說,「難道您曾經見過?」
  「那是凱文給蒙特的離別贈禮。」費爾南德說,「難道您不知道麼?」
  「……凱文給蒙特的……」安娜將手放在胸口,她一直將火魔晶貼身帶著,光從衣服外面是看不到她掛在脖子上的吊墜的,「難道說,凱文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我帶著它……」
  「凱文一定知道。」費爾南德說,「看來這也是他如此在意您的原因吧。」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安娜歎息著,突然想了起來,「那,您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抱歉,看來是我太唐突了,居然還未向您自我介紹。」費爾南德將安娜的思路拉了回來,此刻的他顯得心情很好,「初次見面,我是凱文的副官,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很高興見到你,尼科拉斯小姐。」
  「你好……」安娜吶吶地說,眼睛猛地睜大,「你叫拉索亞特?」
  「啊,真是麻煩。」費爾南德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事情該怎麼解釋呢?」
  「西塞公國的火系大魔法師馬克*拉索亞特是你什麼人?」安娜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名義上講,似乎算是我的父親。」費爾南德不緊不慢地說。
  「蒙特……蒙特就是被……」安娜的聲音顫抖。
  「別激動,尼科拉斯小姐。」費爾南德說,「如果我真的和殺害蒙特的兇手有些什麼關係的話,你覺得凱文會讓我做他的副官嗎?」
  聽到這話,安娜有些糊塗了:「什麼意思?」
  「即使你不相信我,至少請相信凱文吧。」費爾南德說,「為蒙特報仇的心,凱文可未必亞於你呢。」
  他露出一個微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可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
  「我不明白。」安娜有些激動地說,「難道要我和仇人的兒子共事嗎?」
  「確切地說,你仇人的『兒子』是你的直屬上司。」費爾南德的神色似乎有些狡黠。
  「這真是荒唐。」安娜說,「我不能接受。」
  「哦,本來我是巴不得你自己提出調回原來部隊的。」費爾南德說,「不過現在看來不行了,既然你是蒙特的……呃,心上人,那麼無論如何你也得接受新的任命。」
  「為什麼?」安娜顯得很生氣,「即使是軍部的安排,也應該考慮到這些方面的。怎麼可以讓仇敵一起工作呢?」
  「前線太危險,而你是對於蒙特來說重要的人,所以凱文不願意讓你呆在那裡。相對來說,呆在他身邊是最安全的。」費爾南德說,「而我,不願意讓凱文不高興。」
  「聽上去感覺很奇怪。」安娜又迷惑了,「你明明和凱文是敵人,為什麼你好像是在幫凱文一樣?」
  她用不解的眼光看著費爾南德:「你和凱文,是什麼關係?」
  「很簡單。」費爾南德聳了聳肩,「我愛他。」
  安娜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
  半天,她才愣愣地問了一句:「那凱文呢?他對你……」
  「他啊。」費爾南德有些無奈地笑了,「我想他愛的人,並不是我吧。」




Chapitre 62.

  凱文正放下一份文件,打算拿起下一份的時候,門開了。
  火雲豹將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費爾南德帶著安娜走了進來。
  「凱文!」安娜急匆匆地迎了上來,「你還好吧?」
  「安娜。」凱文看著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心的女子,溫和地說,「我很好。你這麼快就來了?一路上還好吧?」
  費爾南德心平氣和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端起自己的咖啡杯。
  「凱文,他是拉索亞特家族的人!」安娜說。
  「嗯,我知道。」凱文說。
  費爾南德將咖啡送到自己嘴邊。嗯,還是溫的。
  「你怎麼和這個傢伙在一起?」安娜說,「難道你不知道蒙特是被……」
  「我知道。」凱文說,「我都知道。」
  「那你怎麼還讓他當你的副官?」安娜一臉的疑惑。
  「因為現在的我打不過他。」凱文心平氣和地說。
  費爾南德「噗」地一口咖啡全噴了出來。
  凱文腳邊的火雲豹「哼哼」了兩聲,似乎對費爾南德的無禮舉動感到很不滿。
  「抱歉。」費爾南德從容不迫地將桌上收拾乾淨。
  「當然也並不是說一定會輸,只是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贏。」凱文說。
  安娜驚疑不定地看向費爾南德。
  「而且他和拉索亞特家族關係並不大。真正說起來,他也只是在利用拉索亞特家族而已。」凱文說,「蒙特的死和他完全沒關係。在這件事情上,我們的立場並不對立。」
  「凱文……」費爾南德在一邊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很是哀怨。
  「像費爾南德這樣強大的人物是友非敵應該說是件好事。」凱文看著安娜,「何必一定要給自己樹立一個棘手的敵人。」
  安娜有些迷茫地看著凱文,她覺得這一刻的他冷靜得有些陌生。
  「更何況我本來並不想和他打交道,他自己送上門來讓我利用,何樂而不為呢?」凱文補充道。
  「凱文……」安娜的聲音有些乾澀,「可是他對你……」
  「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凱文站了起來,「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失去的了。」
  他繞過辦公桌,走到安娜面前,輕聲說:「去秘書處吧,那裡有人領你去安排今後的工作。」
  安娜有些懵懂地走到門口,凱文替她打開門:「希望我們今後合作愉快,安娜。」
  送走了安娜,凱文回過頭來,看見費爾南德正盯著他,俊美的臉上露出留戀的表情。
  「真是讓人懷念。」費爾南德緩緩地說,「全面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條件,哪怕是不利的局面也要盡可能地充分利用,燼,這才是真正的你啊。」
  「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呢,費爾南德*拉索亞特。」凱文走回自己的桌前,「你認錯人了。」
  他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燼,早就死了。」
  費爾南德臉上恍惚的神色消失了,他又恢復了那種完美的笑容:「好,我們不談這個。不過看到你能夠打起精神來,真讓人高興。就算你這麼坦白地說利用我,也是件讓人感到榮幸的事情呢。」
  「其實也談不上利用。」凱文一邊低頭看文件一邊說,「我本來對這裡的工作就不怎麼感興趣。如果真要說利用,難道你不是在利用我既想替蒙特報仇又想省事的心理麼?」
  「不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在利用你的這種心態。」費爾南德說,「但是凱文,難道你以為,替蒙特報完仇後,我就會離開你麼?」
  凱文的手裡頓了一頓,繼續翻過一頁文件:「那麼難道你以為,如果我一心要你離開的話,會做不到麼?」
  「很難說。」費爾南德說,「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如果你想那麼做的話,會很麻煩。而現在,你並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我很高興你終於認識到自己對我來說是個麻煩了,費爾南德。」凱文頭也不抬地說。
  「我也很高興你終於承認自己其實並不想讓我離開,親愛的凱文。」費爾南德笑嘻嘻地說。
  「相對於和你在一起來說,讓你離開可能更加麻煩。」凱文的聲音很平靜,「而且現在看來你似乎還算好用。」
  他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請將這次戰爭中各次戰役的相關內容按照這份文件的格式替我整理出來,並且註明魔法師部隊相關數據的各種細節,比如傷亡人次、傷亡人員等級、傷亡原因的分析等。我希望在新年到來之前你能夠讓我看到這份材料。」
  「凱文,現在離新年只有13個小時!」費爾南德苦笑著說,「而這樣的材料基本上要動用這次戰爭的全部資料!」
  「想要得到什麼總得付出代價,不是麼?」凱文面無表情地將樣本文件遞了過去,「讓我看看把你留下來的理由吧,費爾南德『副官』。」
  費爾南德對著凱文伸過來的拿著文件的手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笑容充滿寵溺:「好的,我知道了。那麼你先好好休息吧,都看了一個上午的文件了,還是放鬆一下比較好。」
  他接過文件,往門外走去,關上門前還不忘給凱文一個大大的笑容。
  「總算清靜了。」凱文揉了揉額角。
  火雲豹咕嚕咕嚕了幾聲,似乎是表示同意。
  「接下來該做什麼?」凱文歪著腦袋想著。
  火雲豹慢吞吞地蹭到凱文腳邊,討好地舔了舔凱文的手。
  「要不,我帶你出去逛逛?」凱文問道。
  火雲豹興奮地「嗷嗚」起來。
  正是正午時刻,大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各種各樣的店舖裡飄出各種各樣的香味,吸引著路人進去享受一頓豐盛的午餐。
  平凡的年輕臉孔,魔法學徒的裝束,凱文原本一點也不不引人注目;然而今天身邊有了個火紅色的龐然大物,回頭率便節節上升。
  火雲豹跟著凱文慢慢踱著,在經過一家很著名的肉湯店的時候抓住了凱文的大衣下擺。
  「怎麼了?」凱文轉頭問道。
  火雲豹用帶著希冀的眼神看著凱文,伸爪指了指街邊的小店。
  「想吃那個?」凱文問道。
  火雲豹晃晃腦袋。
  「好吧。」凱文說,「不過我身邊錢不多,不一定能讓你吃飽。」
  他們走進了小店,火雲豹盡可能地縮小身子,以免碰倒店裡的桌椅。
  店裡很熱鬧,大家都在和親友們興高采烈地聊天,居然沒有人注意到凱文和他那特殊的朋友。
  凱文挑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讓火雲豹躲在桌下自己的腳邊,以免嚇到別人。他要了兩大份肉湯,端上來濃濃的湯汁帶著洋蔥和牛肉的誘人香味,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
  凱文拿著湯勺,一勺一勺地餵著火雲豹。
  在這喧囂的小店裡,這個角落顯得如此安靜。
  火雲豹享受著他的照顧,滿意地咂咂嘴。
  凱文看它一副滿足的樣子,輕輕笑了。
  他抬頭回顧四周,看到小店有些陳舊的玻璃窗前,有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享受著午餐。冬日中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那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臉上,照得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像蘋果一樣可愛。
  小女孩抱著自己的寵物狗,用勺子舀起肉湯:「狗狗乖哦,做個鼓掌的動作,不乖不給肉湯吃!」
  小狗嗚嗚了幾聲,討好地將前掌合攏又分開,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小女孩手裡的湯勺。
  小女孩在家人的笑聲中得意地將肉湯送到小狗嘴邊。
  「啪」的一聲,凱文手裡的勺子落在了地上。





Chapitre 63.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費爾南德說,「可惜要去皇宮參加授職儀式和新年宴會,不然的話,新年的國都可是很熱鬧的,值得遊玩。」
  凱文坐在床沿上,沉默著。
  「凱文,你不舒服嗎?」費爾南德有些察覺到了凱文的不對勁。
  凱文沒有說話。
  「是昨天沒睡好?還是累到了?」費爾南德細聲問道。
  凱文仍然呆呆地坐著一聲不吭,好像在出神。
  費爾南德看了一眼一邊的火雲豹,後者縮了縮身子。
  費爾南德走到凱文身邊坐下:「還是昨天出去的時候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人類,每年都要慶祝新年的嗎?」凱文突然問道。
  「是啊。」費爾南德說,「新年是個很重大的節日呢。」
  「真是奇怪。」凱文說,「為什麼要慶祝新年呢?每過一年,不是表示離死亡更近一步嗎?」
  「即使是邁向死亡,也要用歡笑和新裝來迎接吧。」費爾南德說,「也許這也算是人類的一種驕傲。」
  「有尊嚴地死去,這並不是人類特有的驕傲。」凱文慢慢地說,「可是,死了之後又活過來,這算怎麼回事?」
  「凱文……」費爾南德低低地喚他的名字。
  「我從未想過會活過來。我也不應該活過來。」凱文說,「我本沒有來世。而現在的這一切,對我來說到底算什麼?拯救,還是折磨?」
  「凱文!」費爾南德的聲音裡有些懇求的意思。
  凱文站了起來。
  「我早就決定把過去全部忘掉。」凱文打開衣櫥,背對著費爾南德說,「而且也必須忘掉。」
  他的聲音很平穩,然而身體卻在顫抖:「只是偶爾,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想起一些必須忘記的事。」
  費爾南德沒有說話,只是從背後擁住了凱文瘦弱的身體。
  在被擁入懷的一霎那,凱文渾身僵硬。
  「我得換上禮服了。」凱文說,「時間已經不早了吧。」
  「啊,是啊。」費爾南德慢慢鬆開自己的手臂,「我來幫你。」
  他替凱文披上象徵戰鬥魔法師總指揮身份的新禮服,細心地扣好扣子,將領口袖口撫平。
  凱文穿上這華麗的禮服倒也似乎變得英俊了一些,只是那張削瘦而平凡的臉顯得愈發蒼白。
  「謝謝。」他對費爾南德說。
  授職儀式非常盛大,雷昂一世對於這次授職儀式顯然很重視。第一個被授職的是維克特爾*馬爾蒂亞伯爵,明森海姆軍隊總指揮的職務加上原本已有的軍務大臣一職,年輕的皇帝把軍權完全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馬爾蒂亞伯爵。接下去的就是凱文,這位連初級魔法師資格都沒有得到的帝國軍新貴吸引了大量的眼光,而關於他曾經是個傻子的傳聞也越傳越廣,很多在場的貴族看著他其貌不揚的外表,都揣測雷昂一世的真實用意是不是要通過這麼個傀儡將原本比較獨立的魔法師部隊力量捏在手中。
  然而雷昂一世對凱文所表現出來的尊重卻也讓所有人吃了一驚。凱文非但沒有像伯爵那樣跪下來接受皇帝的授職,反而是皇帝從帝位走了下來,親自將指揮杖送到凱文手邊。有些老謀深算的貴族甚至開始猜測這是不是皇帝在對魔法師部隊奪權後對魔法家族採取的補償姿態。
  在這最重大的兩項授職儀式之後,雷昂一世又任命了幾項不怎麼起眼的職位:建築大臣,水利部長,教育部長等。
  「累不累?」費爾南德關切地看著回到他身邊的凱文,小聲問道。
  「還好。」凱文說。
  「等會兒結束了我們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宴會的時候再過來好了。」費爾南德說。
  「嗯。」凱文點頭,「也該回去一下,早上好像忘了給火雲豹準備食物。」
  「放心吧。那小傢伙我看著呢。」費爾南德說,「早就給它備好了,餓不死它的。」
  凱文想了想:「那我先去趟辦公室。」
  「好。」費爾南德應了一聲。
  凱文和費爾南德來到帝國軍戰鬥魔法師總部,逕自去了值班秘書辦公室。
  「安娜*尼科拉斯小姐今天在嗎?」凱文問道。
  馬上有秘書將頂頭上司領到安娜的小辦公室。纖細的女魔法師正在認真地閱讀資料。
  「安娜。」凱文喚了一聲。
  「凱文!你怎麼來了?今天不是授職儀式麼?」安娜驚喜地抬起頭來,看到凱文身後的人,頓了一頓,有些不情願地行了個禮,「拉索亞特先生。」
  「叫我費爾南德就好。」費爾南德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
  「你今天還工作?今天不是新年麼?」凱文問道,「難道他們沒有給你放假?」
  「我父母不住在國都。」安娜笑了笑,解釋道,「這裡也沒什麼認識的人,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過節。所以就過來看看新工作的材料。」
  「這樣啊。」凱文溫和地看著安娜,「那麼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儘管說。」安娜雖然有些奇怪,仍然一口答應下來。
  「今晚我要參加皇宮裡舉辦的新年宴會,但是我沒有女伴。」凱文說,「你能陪我去嗎?」
  此言一出,房間裡另外兩個人都愣住了。
  「凱文……」費爾南德哀怨地小聲叫著凱文的名字。
  「我……皇宮……」安娜好像有些語無倫次。
  凱文看著安娜不知所措的樣子,扭頭問費爾南德:「我是不是邀請得不夠正式?」
  「凱文……」費爾南德黑線地看著他,「今天晚上的宴會,你下午才邀請她,安娜是因為工作從前線回來的,你這樣讓人家女孩子連禮服都沒時間準備吧。」
  「啊,原來如此。」凱文回過頭去看安娜,「你有合適的禮服麼?」
  「沒……沒有。」安娜搖了搖頭,「凱文,那麼高級的宴會,我還是不要……」
  「沒有合適的禮服啊。看來這是問題的關鍵。」凱文臉上露出瞭然的表情,「那我現在陪你去買吧。」
  他又看向費爾南德:「你今天早上不是說新年第一天,國都會很熱鬧麼?店舖一定都開張吧。」
  費爾南德頓時有一種找塊大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衝動。




Chapitre 64.

  費爾南德不愧是「最優秀最能幹」的副官,居然在短短三個小時內將穿著中級風系戰鬥魔法師袍、將自己打理得乾淨整潔卻也顯得有些樸素的安娜變成了一位光彩奪目的貴族小姐。
  「凱文,覺得怎麼樣?」費爾南德笑著問道。
  凱文微微頷首:「眼光不錯。」
  安娜似乎有些靦腆,對身上這套露出香肩的淺黃色晚禮服不太適應,自從穿上這套衣服後臉上的紅暈就沒褪去過。
  「真的要穿這樣的衣服去參加皇宮的晚會嗎?」安娜小聲問凱文。
  「這樣很好看。」凱文說,「不過似乎還應該配些首飾?」
  「我有這個就可以了。」安娜指了指胸前的火魔晶。
  費爾南德笑了:「這倒也是,普通的貴族家可沒有拿這麼高級的火魔晶當項鏈的。」
  凱文說:「現在什麼時候了?」
  「差不多也該走了。」費爾南德說,「皇宮的晚宴可不好遲到。」
  皇宮的晚宴確實不能遲到,皇帝的出場必然是最後一位,所有人都必須提前到場,等待最高統治者的駕臨。
  安娜穿著精緻的晚禮裙,在凱文和費爾南德的陪同下,在眾多濃脂重粉的貴族小姐中就像一株天然去雕飾的馬蹄蓮,顯得分外清純美麗。
  由於凱文這位皇帝陛下新貴,三人受到很大的矚目,卻又因為各種流言,真正接近的人很少。然而那種幾乎不帶掩飾的打量眼光也讓第一次出席這種場面的安娜覺得很是窘迫。
  「費爾南德,你帶安娜到旁邊去休息一下吧。」凱文主動提出,「這裡空氣不太好。」
  「那你呢?」安娜關切地問道。
  「凱文一個人沒事,放心吧。」費爾南德說,「來吧,尼科拉斯小姐,我們先到旁邊喝點什麼。」
  「可是,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裡……」安娜雖然被費爾南德拽著,卻頻頻回頭看向站在大廳中央的凱文。
  費爾南德輕笑:「這就是凱文的體貼啊。」
  正在這時,馬爾蒂亞伯爵大人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廳中央孤零零站著的凱文。
  「晚上好,凱文。」伯爵迎著他走了過去,「費爾南德呢?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晚上好,伯爵大人。」凱文說,「我想費爾南德和我的助手尼科拉斯小姐正在那邊享受飲料吧。」
  「這樣啊。」伯爵笑著說,「凱文,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吧。費爾南德私底下也叫我維克特爾的。」
  「好。」凱文點頭,「費爾南德之前一直在您的手下工作麼?」
  「是啊,他才華橫溢,可是幫了我不少忙。」伯爵說。
  凱文「嗯」了一聲,不知是表示同意還是表示無所謂。
  這時費爾南德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似乎含有深意的笑容:「晚上好,伯爵閣下。」
  「晚上好,費爾南德,剛才我還和凱文說起你呢。」伯爵顯然很高興看到他。
  「安娜呢?」凱文問道。
  「我本來想去給她拿杯果汁,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和一位美麗的小姐談得正起勁,就沒去打擾。」費爾南德笑道,「小姐們總是有不能讓男人知道的秘密的,哪怕是剛認識。」
  安娜在角落裡等待費爾南德的歸來,一個人正感到有些尷尬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你也不適應這裡嗎?」
  安娜轉身一看,是一位穿著白色長裙的清秀少女,美麗的金髮整齊地盤在腦後,濃密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微微抖動,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憐惜的感覺。
  「啊,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安娜有些緊張地說。
  對面的少女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我不太適應人多的地方,以為你也是……嗯,我叫伊麗莎白。」
  「我叫安娜。」安娜說。
  「很高興認識你。」伊麗莎白友好地笑了笑,「你第一次來?覺得這裡怎麼樣?」
  「這裡……輝煌得讓人有些頭暈。」安娜實話實說。
  少女咯咯笑了:「是啊,確實讓人頭暈。還不如在家看書呢。」
  「你喜歡看書?」安娜眼睛一亮。
  「嗯,喜歡。」少女有些靦腆地說,「不過我看得不多。你也喜歡看書嗎?」
  「有空的時候常常看。」安娜說。
  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居然十分的投機,安娜徹底忘了費爾南德早就該替她將飲料送過來這回事。
  直到皇帝陛下駕臨,兩個年輕女孩這才停止了交談。
  雷昂一世年輕的臉龐上滿是一位帝王的驕傲,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盛裝的臣下,落在馬爾蒂亞伯爵和凱文身上時,英俊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第一支舞照例應該是皇帝領舞,然而今年由於戰爭剛停止,並沒有外國的使者夫人出席,眾人紛紛猜測雷昂一世會邀請哪位貴族小姐同舞。要知道,這新年的第一支舞意義重大,一般都是皇帝和皇后或者可能成為皇后的女子共舞,因此雷昂一世今晚的選擇暗示著後位的可能入選者。
  雷昂一世在紛紛躬身行禮的眾人面前走過,一直走向角落裡的安娜。安娜看著皇帝朝著自己走過來,感覺比打仗前還要緊張。
  「晚上好,小姐們。」雷昂一世對安娜說,「抱歉,我恐怕要暫時借用一下您的朋友了。」
  他轉向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傑賽特小姐,可以陪我跳一支舞麼?」
  「這是我的榮幸,陛下。」伊麗莎白小聲說,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屈膝禮。
  雷昂一世將伊麗莎白帶到大廳中央,這是一支很莊重的舞曲,舞步也很緩慢,主題無非是讚頌皇家的高貴。
  雷昂一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雖然並不熱衷於跳舞這一運動,但對於這樣的舞步還是得心應手。眾目睽睽之下他風度翩翩地帶著伊麗莎白前進,後退,轉圈,行禮,緩慢的音樂節奏反而更加顯露出他身上皇家的尊貴氣息。
  所有人都看著年輕的皇帝帶著看上去有些戰戰兢兢、算不上光彩奪目的溫婉少女跳完了第一曲,每個人的目光都蘊含著不同的情緒。一曲終了,無論帶著怎樣的心情,所有人都熱烈地鼓掌起來。
  雷昂一世笑著做了個手勢,宮廷樂師立即將音樂換成更為活潑歡快的旋律。男性貴族們這才開始紛紛向心儀的小姐們邀舞,漸漸地一朵一朵由華麗的禮裙旋開的花朵在大廳中依次綻放。
  雷昂一世將伊麗莎白引向站在一起的馬爾蒂亞伯爵、凱文和費爾南德。他微笑著看向伯爵:「維克特爾,我在眾多的年輕才俊中把伊麗莎白替你搶來了。」
  伯爵微微躬身:「感謝您的關心,陛下。」然後他向伊麗莎白行禮道:「伊麗莎白小姐,我可以有這個榮幸麼?」
  伊麗莎白似乎仍然有些緊張,她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將纖纖玉手放入伯爵的手中。
  「卿沒有帶女伴來麼?」雷昂一世看向凱文,「還是卿不喜歡跳舞?」
  「有女伴。」凱文說,隨後轉向費爾南德,「費爾南德,安娜就交給你了。」
  「你讓我去和安娜跳舞?」費爾南德的眼睛瞇了起來,「原來如此,你一開始就打著用她支開我的主意吧?」
  「安娜沒有親人,不帶她來的話太孤單了。」凱文說,「而且我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內訌。」
  費爾南德注視著凱文,嘴角慢慢翹了起來:「我明白了。」
  他愉快地向雷昂一世道了「失陪」,轉身向安娜所在的角落走去。
  雷昂一世看著凱文將費爾南德支走,問道:「卿有事?」
  「唔。」凱文點頭,「伯爵要結婚了吧。」
  雷昂一世有些詫異,他沒有想到凱文會問這個:「啊,待會兒我會親自宣佈他的婚約。我想一兩個月後他就會結婚吧。」
  「那麼,伯爵會有多長的蜜月呢?」凱文低聲說道,似乎並不是在問別人,而只是自言自語。
  雷昂一世眼裡的精光轉瞬即逝:「雷蒙德卿,這大廳裡的空氣似乎有些渾濁,不如到休息室去,我想你會喜歡皇宮裡的美酒的。」





Chapitre 65.

  大廳周圍有不少小型的沙龍,能夠給參加宴會時需要安靜地小憩一會兒的貴族們提供舒適而私人的空間。
  雷昂一世坐在沙發上,端著水晶杯,淺嘗一口上好的紅酒:「卿似乎比我想像中要迫不及待?」
  凱文手裡捧著裝滿蘋果汁的杯子:「我想陛下任命我為戰鬥魔法師總指揮不是為了給我一個待遇豐厚的閒職吧。」
  「食君之祿,侍君之事麼?」雷昂一世笑了起來,「有卿在這個位置上,我當然很放心。只是對我而言,並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
  「在國內陛下現在沒有任何限制。」凱文說。
  「只是在國內。」雷昂一世說。
  「那麼陛下對『國內』以外的事務,受到了什麼限制呢?」凱文問道。
  「不能算限制吧,」雷昂一世說,「只是很棘手而已。」
  凱文微一沉吟:「西塞公國?」
  雷昂一世頷首:「歷史上就是個麻煩,帝國和拉奧亞是世仇,西塞就像牆頭草一樣,維持著兩國之間的平衡,從中獲利。因此,帝國和拉奧亞從來都無法真正涉足南方各國。」
  「確實麻煩。」凱文說。
  「而且現在得知了西塞公國和精靈族有暗中的聯繫,讓我更加忌憚。」雷昂一世皺著眉頭,看上去確實有些煩惱,「我曾經想過突擊西塞公國,然後再花上幾年和拉奧亞進行拉鋸戰,不過現在看來如果有精靈族在背後的話,這個方案無法行得通。」
  「就算精靈族的因素不存在,帝國具有快速攻下西塞公國那樣規模的領土嗎?」凱文問道,「還是,陛下真的讓四萬人做了犧牲品?」
  「我需要時間。」雷昂一世說,「而且當時魏賓侯爵在朝中的勢力很大,馬爾蒂亞公爵逝世後,他對朝局一直有所影響,而維克特爾還比較年輕,不能完全掌握軍部。」
  他嘴角微微上翹:「何況,那四萬人並不是我的直屬部隊。」
  「用四萬人換取絕對權力,並不算很大的代價。」凱文表示贊同。
  「我的底線是西卡城。」雷昂一世說,「這要感謝卿。如果不是卿在那裡的話,這場戰爭中我會付出更多的代價來保住西卡城。」
  「也就是說我替陛下保住了底牌,讓這場遊戲可以玩得更久些。」凱文說。
  雷昂一世笑了起來:「卿現在也可以算是我的底牌了。」
  「那麼輕率地相信靠我一個人可以保住西卡城,真是冒險。」凱文說。
  「總得冒風險,才能有大回報啊。」雷昂一世說。
  「那麼,陛下在軍隊的改革上有什麼大手筆呢?」凱文問道。
  雷昂一世在聽到「改革」一詞的時候眼睛瞇了瞇:「卿真是敏銳。」
  「建築大臣,水利部長,教育部長……」凱文慢條斯裡地說,「這些任命才是今天的重點。而我和馬爾蒂亞伯爵,不過是個陪襯,或者障眼法。」
  他看向雷昂一世:「最重要的,是那個建築大臣吧?」
  「斯特拉特大帝,是我最欣賞的歷史人物。」雷昂一世並不直接回答,「卿一定知道他的功績吧?人類歷史上第一位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一位擺脫了光明神殿的控制,統一各國,登上帝位的皇帝。」
  「原來陛下效仿的是他。」凱文說,「看來您的野心並不止於西塞和拉奧亞兩國啊。」
  「這並非我個人的意志,而是父皇和我的老師,馬爾蒂亞公爵的遺願。」雷昂一世說,「而且如果精心策劃的話,目前的帝國並不是沒有這樣的實力。」
  「可是精靈族的出現打亂了您的計劃。」凱文說,「您原本以為這是人類內部的戰爭,沒有想到會牽扯到別的種族。」
  「正是如此。」雷昂一世點頭。
  「那麼陛下原本的王牌是什麼呢?」凱文問道,「我想和那位新任命的建築大臣脫不了干係吧。」
  雷昂一世讚許地看著凱文:「斯特拉特大帝時期,對其權力最大的限制來自宗教。光明神殿的權力在那個時期幾乎達到頂峰,各國的稱王稱帝必須得到光明神殿的同意。現在雖然宗教的力量削減了不少,特別是在北方,但是也有了新的限制。」
  凱文看著雷昂一世,等待著下文,對方卻只是微笑著看著他。凱文突然恍然:「原來如此。」
  他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笑意:「陛下,您真是大膽,對我如此坦白。」
  「因為我覺得卿和別人不同,是可以理解並且贊成我的人。」雷昂一世坦率地說,「儘管這只是一種直覺。」
  「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招險棋,但是效果應該不會讓人失望。」凱文說,「至於您所擔心的那些,請不要過於在意。」
  「這是安慰麼?」雷昂一世立刻抓住他話裡的意思,「還是保證?」
  凱文微微笑了一下,將話題轉開:「不過短時間內快速攻下西塞公國並不現實,一旦受到的拉奧亞王國的乘虛而入,恐怕會再次受到合攻。」
  「這正是我在猶豫的原因。」雷昂一世說,「目前我的打算是和西塞公國結盟,在可以保證他們不會插手的情況下先解決拉奧亞王國。
  「從西塞公國的歷來行事風格來看要做到這點很難。」凱文說。
  「西塞公國國王只有一位女兒。」雷昂一世說,「剛到適婚年齡。」
  「政治聯姻是不錯的主意,」凱文點頭,「但是之後怎麼攻打西塞呢?」
  「既然是政治聯姻,那麼等把拉奧亞打下來,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雷昂一世說,「我可不覺得我會對一位從未見過的女子產生所謂的愛情。」
  凱文微笑:「是步不錯的棋。那麼您還在煩惱什麼呢?」
  「精靈族。」雷昂一世說,「我不知道西塞的王室是否有精靈族的血統。萬一我和政治聯姻的對象有了後代,我不希望帝國的掌權者受到精靈的控制。」
  「您考慮地很周全。」凱文說,「但是我並不覺得西塞的王室會有精靈的血統。畢竟那是一個人類國家,不是精靈族的分支。我想精靈族對西塞的控制主要是對其魔法力量的掌握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雷昂一世說。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我建議您再從其他渠道詢問一下。您應該有自己的情報系統吧。」凱文說,「還有,您如果有空餘時間的話,或許可以見見我的副官費爾南德。他也許會給您提供有用的信息。」
  雷昂一世笑了起來:「從費爾南德那裡得到情報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凱文腦海裡浮現了某人優雅中帶點狡黠的笑容。
  「不過,」雷昂一世舉起了酒杯,動作似乎在向凱文致意,「總是物有所值。」




Chapitre 66.

  凱文回到大廳的時候,裡面正是一派歡樂景象。他一眼就看見了費爾南德和安娜,兩人正和伊麗莎白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凱文往他們的方向走去。還沒走近,費爾南德就轉過頭來向他看去。
  「凱文,你來了。」費爾南德明亮的眼睛盯著凱文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情不錯,看來談得很好。」
  「還行。」凱文說,「這位是傑賽特小姐?」
  費爾南德連忙將凱文介紹給伊麗莎白。
  「見到您很榮幸。」伊麗莎白對安娜和費爾南德非常有好感,因此對凱文也不那麼羞澀,笑容很甜美。
  凱文回了禮,看了看身邊滿面笑容的安娜:「感謝您的陪伴,伊麗莎白小姐,使得安娜能夠享受到今晚的樂趣。」
  「啊,我也該謝謝安娜,和她談得非常開心。」伊麗莎白說。
  「對了,伯爵呢?」凱文問道。
  「我想伯爵大人在跳舞吧。」伊麗莎白微笑著回答道,「他很少參加舞會,每次都是小姐們最熱門的舞伴對象。」
  「我可不認為伯爵今晚會和您以外的女士跳舞。」安娜笑嘻嘻地說,引來伊麗莎白臉上一陣紅暈。
  「他似乎去找皇帝陛下了。」費爾南德說,「你有看到他麼?」
  「沒有。」凱文說,「看,皇帝陛下在那裡和新任的建築大臣說話呢。」
  「那麼伯爵去哪兒了?」安娜問道。
  「也許在休息。」費爾南德猜測道,隨即笑了笑,「居然將伊麗莎白小姐扔在這裡不管,可真沒有風度呢。我去把他找來。」
  說完他向兩位小姐行禮,對凱文低聲說了一句:「等我。」看到凱文微不可見地點頭,這才往廳外走去。
  馬爾蒂亞伯爵居然在大廳外面的皇家花園裡。大廳裡喧鬧的人聲和歡快的音樂一陣陣傳過來,顯得黑夜中的花園格外的孤寥寂寞。
  他獨自坐在長椅上,沒有燭光,也沒有月亮,只有幾顆星星微弱地將樹木的陰影投射到地上。
  「這麼冷的天怎麼在外面?」費爾南德的聲音響起,「就算想休息,也可以在室內啊。」
  伯爵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出現。他沒有回頭,仍然坐在長椅上,聲音有些朦朧:「費爾南德,我的朋友,你曾經愛過什麼人麼?」
  費爾南德一怔,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愛過,而且仍然愛著。」
  「那麼,什麼是愛情呢?」伯爵問道。
  費爾南德笑了:「怎麼,待會你就要宣佈訂婚了,現在居然還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伯爵說,「我確實很喜歡伊麗莎白,她是所有這些貴族小姐中我最喜歡的一位。但是這就是愛情麼?」
  「那麼你覺得什麼是愛情呢?」費爾南德問道。
  「我想,應該是願意為之拋棄生命,只為了她的一個微笑吧。」伯爵說。
  「真看不出你是這麼浪漫的人。」費爾南德笑了,「那麼你覺得你會為保護伊麗莎白而獻出生命麼?」
  「會。」伯爵說,「但是不是那樣的。伊麗莎白和我,還有陛下,私下認識很久了。我想陛下是喜歡她的,我也一直以為她會成為皇后。」
  「比起陛下你應該算幸運的吧。」費爾南德說,「至少你結婚的對象還是你喜歡的女孩。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你的陛下必然會踏入政治婚姻的道路。」
  「所以……就可以沒有愛情麼?」伯爵低低地說。
  「愛情是很難得的東西,人生太短暫了,只有幾十年,未必能夠遇上愛情。」費爾南德說,「然而很多人不是仍然活得好好的麼?」
  伯爵籠罩在陰影裡的臉似乎笑了笑:「是啊。我也知道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很好了,只是總覺得和內心深處想得到的不太一樣。」
  費爾南德低低地笑了:「那麼,你覺得怎麼樣才算愛情呢?」
  「我不知道。」伯爵顯得有些茫然,「你覺得呢?」
  「如果有一個人能夠讓你心甘情願地找上一萬三千七百六十四年,那麼你肯定是愛上他了。」費爾南德說。
  「一萬三千七百六十四年?」伯爵失笑,「怎麼可能活那麼長。」
  「精靈都活不到那麼長,更何況是人。」 費爾南德笑道,「既然人的一生那麼短,你又何必那麼在意呢?」
  伯爵沉思著。
  「時間是很殘酷的東西。」費爾南德似乎是在感慨,「當初再堅決的山盟海誓,幾年一過,就全成了過眼雲煙了。再等幾年,年輕美麗的身體轉眼就變成了墳墓裡的枯骨。還有什麼是時間改變不了的呢?」
  他看了看上面,沒有月亮,星星也很稀少,整個天空顯得很暗。
  「如果人都死了,那麼愛情又有什麼用?」費爾南德喃喃說道,似乎在諷刺,又似乎在困惑。
  「看來我真的太脆弱了一些。」伯爵似乎是有些想通了,「感覺自己都不像個軍人了。你說的不錯,費爾南德,像我們這種隨時會死在戰場上的人,確實不應該要求太多。不然,萬一死亡迫使我們將心愛之人獨自拋下,未免太悲哀了。」
  費爾南德聽著,似乎有些怔忡。
  但他馬上回過神來:「那麼我們回大廳吧,我想大家都在等你。」
  「好。」伯爵站起身來。
  他們並肩向大廳走去。





Chapitre 67.

  費爾南德領著馬爾蒂亞伯爵回到大廳的時候,雷昂一世正在大廳裡看眾人跳舞,發現伯爵進來了,馬上向他們走過去。
  「維克特爾,你去哪裡了?」雷昂一世笑著責備道,「我都準備宣佈你的訂婚了,結果你倒人不見了。」
  「這裡空氣不太好,出去透透氣。」馬爾蒂亞伯爵明顯找借口。
  「啊,是這樣。」雷昂一世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訂婚儀式非常成功。所有人都認為伯爵所受到的青睞合情合理:作為從小陪伴在皇帝身邊的侍衛,雷昂一世最信賴最器重的心腹,過世的宰相馬爾蒂亞公爵的獨子,戰爭中力挽狂瀾的軍務大臣,馬爾蒂亞伯爵能夠在新年的第一天由皇帝親自宣佈婚約,而他的未婚妻又得到了一般情況下皇室女眷或者外國貴客才能得到的新年第一支舞的待遇,只能說明馬爾蒂亞伯爵在皇帝面前愈發如日中天。
  「我想他很快就會找你。」凱文低聲對身邊的費爾南德說。
  費爾南德笑吟吟地看了凱文一眼:「你不會把我給賣了吧?」
  「既然他出價合理公道,」凱文說,「我為什麼不做交易?」
  「我是不是應該理解為,你已經把我看成你的所有物了?」費爾南德湊近凱文耳邊,小聲調笑道。
  「你自己心甘情願被我利用。」凱文說,「反正還算好用,不用白不用。」
  「多謝誇獎。」費爾南德笑得很是得意,「下官一定再接再厲。」
  「那麼,一會兒我和安娜上去祝賀伯爵。」凱文淡然說道。
  「好,我去會會我們的皇帝陛下。」費爾南德點頭笑道,「希望你替我出了個好價錢。」
  凱文像別的貴族一樣,帶著安娜上前向伯爵和伊麗莎白道賀。從人群中擠出來時,凱文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費爾南德已經消失了,而原本站在伯爵身邊的雷昂一世也不知去了哪裡。
  凱文轉向身邊的女伴:「安娜,新工作還習慣麼?」
  「嗯,還好。」安娜說,對於凱文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前線的工作,畢竟我是個戰鬥魔法師。」
  凱文的眼裡難得的有了笑意:「不用心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上戰場。」
  「怎麼,要打仗了麼?」安娜吃驚地小聲問道,「可是不是剛簽了停戰協議嗎?」
  「當然不是現在。」凱文輕聲說,「不過等哪天皇帝陛下結婚了,那麼戰爭也不遠了。」
  「陛下結婚?」安娜糊塗了,「這和打仗有什麼關係?」
  凱文沒有回答。他看了看熱鬧非凡的大廳:「我們走吧,去馬車上等費爾南德。」
  馬爾蒂亞伯爵的訂婚很快傳遍了國都,成了上流社會新年最熱門的話題。
  而新任的戰鬥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凱文*雷蒙德則成為了軍部新年最熱門的話題。
  「你看你看,就是他!那個坐在神秘魔獸身上的人!」
  「那只魔獸看上去很高級啊,怎麼會當成坐騎的?」
  「聽說他連初級魔法師資格都沒有啊……」
  「那不是很年輕麼?」
  「據說他上過戰場,守過西卡城呢!」
  每天,都可以在戰鬥魔法師指揮部聽到這樣的議論。
  由於戰爭剛剛結束不久,帝國軍部戰鬥魔法師指揮部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其中大部分是戰鬥魔法師。至於凱文為什麼如此引人注目,除了職位的原因,費爾南德要占很大的責任——他包攬下了凱文幾乎所有的工作,使得凱文整天無所事事,又不願意整天呆在辦公室裡盯著費爾南德看,除了趴在辦公桌上睡覺,就只好騎著火雲豹到處溜躂。
  對此費爾南德曾經表示抗議:「凱文,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分擔一些工作麼?原本你對這些還是有些興趣的啊。」
  「我懶得管。」凱文直截了當,「你自己看著辦吧。」
  費爾南德無奈地笑笑:「好吧,誰叫我是你的副官呢。」
  除了費爾南德,不滿的人還有一個。
  「凱文,你好歹也做點事吧。」安娜說,「現在全是費爾南德在管事,可他明明只是你的副官,沒有決策權的。」
  「你和他不是配合得挺好麼?」凱文不甚在意地說。
  安娜抿了一下嘴唇:「現在覺得,費爾南德這人倒是不壞。不過他總歸是西塞公國的人,所有事務都讓他決定,也太輕率了。」
  「沒有人比他更能幹了。」凱文聳了聳肩,「能者多勞嘛。」
  因此戰鬥魔法師總指揮辦公室的真實情況是:副官費爾南德*拉索亞特行使著總指揮的一切權力,而能幹的新任秘書安娜*尼科拉斯則扮演著副官的角色。至於總指揮本人,幾乎可以被忽略。
  進入二月的時候,雷昂一世派了使團出使西塞公國,其主要目的是向西塞公國公主菲羅梅納*西斯卡求婚。
  西塞公國的國王菲利普三世對於明森海姆帝國皇帝的求婚有些猶豫。畢竟兩國剛剛停戰,這場求婚怎麼看怎麼蹊蹺。可是西塞公國的外交政策一貫是在拉奧亞王國和明森海姆帝國之間周旋,這邊幫幫那邊靠靠,兩邊實力一直差不多,因此這世仇的兩國也就一直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自然就是西塞了。這次剛和明森海姆打了一仗,看樣子對方實力不弱,西塞公國正打算重新和帝國建立友好關係,如果斷然拒絕求婚的話,怕是惹惱了那位年輕的皇帝,那可就麻煩了。
  在首席大魔法師進宮與國王密談了一個下午之後,菲利普三世同意了這場婚事。
  三月初,雷昂一世和菲羅梅納*西斯卡定下婚約。
  四月底,馬爾蒂亞伯爵與伊麗莎白結婚。雷昂一世作為證婚人親自出席婚禮。貴族間紛紛傳言伯爵的受寵程度以及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六月中旬,菲羅梅納*西斯卡前往明森海姆帝國完婚。隨行的有約500人的陪嫁隊伍,聲勢甚是浩大。
  「皇帝小子要結婚,我們有的忙了。」費爾南德假裝抱怨道。
  「魔法師部隊也要出動?」安娜不解地問道,「治安和儀仗隊都不是我們的事吧。」
  「公主死了,高興的大有人在。」凱文慢悠悠地說。
  這段時間來,安娜已經對凱文偶爾莫名其妙的話有些抵抗力了,直接轉向費爾南德尋求解釋。
  「這場婚禮其實代表兩個國家的結盟。拉奧亞那邊肯定不希望兩國關係這麼親密,所以如果能夠破壞這場婚姻對他們來說再好不過。」費爾南德說,「而且如果公主死在帝國境內,那麼恐怕西塞和帝國馬上勢成水火。」
  安娜愣了一下,但畢竟從前線回總部做了一段時間工作了,對這種國家間的利益衝突也不是完全不瞭解,所以聽費爾南德這麼一說也就明白了。
  「那我們還得佈置一些高級魔法師。」安娜說,「如果暗殺的話,戰鬥魔法師裡也有非常擅長此類工作的。單用戰士的話擋不住。」
  費爾南德微微一笑:「是啊。所以我說,這個工作也不輕鬆呢。」
  「不用擔心。」凱文突然說,「我去。」
  「凱文!」安娜和費爾南德同時猛地回頭看他。




Chapitre 68.

  凱文看了看兩人的臉色,一臉的淡然。
  「如果有必要的話。」凱文補充道。
  費爾南德先笑了出來:「呵呵,凱文,你真是……」
  安娜仍然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凱文,這太危險,你是魔法部隊的總指揮,不能那麼輕率地去做保衛工作。」
  「你先去和他談談吧。」費爾南德說,「看看他是怎麼想的。畢竟這裡面的利害關係很不好說呢。還是要讓他決定。」
  安娜茫然地看著費爾南德。
  凱文站起身來:「不錯。那麼我就先過去一趟。」
  說完走了出去。
  「早點回來。」費爾南德在背後叮囑道
  安娜問費爾南德道:「你剛才說的什麼意思?」
  「暗殺是否發生,如果發生的話結果如何,這些都和政治撇不了關係。所以凱文要去探探皇帝的口風,看看上面的人究竟想怎麼樣,他才好便宜行事。」費爾南德笑了笑,「凱文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切都計算清楚,充分利用任何一件突發事件,將不利的情況轉為有利條件。」
  「你說的……是凱文麼?」安娜不解地瞪著費爾南德。
  「當然是凱文。」費爾南德說,他看了安娜一眼,突然笑了,「告訴你也無妨,準確地說,是凱文的前世。」
  「前世?」安娜訝異極了,「難道說,你所說的愛他,也是指你的前世麼?」
  「不,我沒有轉世過。」費爾南德微笑,「我這一世很長,從凱文的上一世結束一直在找他,直到現在。」
  「你找了有多久?」安娜不由自主地問道。
  「一萬三千七百六十四年。」費爾南德說。
  「啊?」安娜張大嘴巴,「你是在開玩笑的吧?你現在才幾歲啊?」
  「大概是四萬五千多歲吧。」費爾南德淡淡地說,神色之間似乎不是在說笑,「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
  安娜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驚呼道:「這麼說你不是人類!」
  「確實不是。」費爾南德很坦率地點頭,「不然你以為你們那位精明的小皇帝會讓一個西塞公國魔法世家的投誠者身居高位、並且和他的軍務大臣走得那麼近麼?」
  「那你……難道是精靈?」安娜馬上想到了這個以元素魔法著稱的種族。
  「不。」費爾南德搖頭,「我是親眼看著精靈這個種族慢慢發展起來的。但我不是精靈族的成員。」
  他臉上的神色似乎在回憶非常久遠的事情:「我的種族,已經被時間吞噬了,所以即使告訴你你也不知道。除了凱文,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我的來歷了。」
  「那凱文他,前世也和你是一個種族的麼?」安娜問道。
  費爾南德笑了笑,算是默認。
  「凱文他以前也是這樣沉默的麼?」安娜又問道。
  「他的性格和以前差不多,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別人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早就洞察一切了。只是比起以前,現在的他心裡更加迷茫和寂寞吧。」費爾南德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但是,他真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厲害的傢伙,不知不覺中,竟然就愛上他了。」
  「費爾南德,我覺得……很佩服你。」安娜輕聲說,「居然為了找一個人,找了那麼久。」
  費爾南德淡淡地笑了:「只是花了點時間而已,不算什麼。」
  他的笑容裡竟然帶著一絲滿足:「而且,不是已經找到了麼。」
  凱文騎著火雲豹,直接來到皇宮。
  侍從通報後,直接將凱文恭恭敬敬地帶到一間休息室。
  凱文在侍從的指引下,在一側的沙發坐下。接著馬上有人遞上了帶著水果香甜味的飲料,甚至趴在他身邊的火雲豹都得到了一大盤牛奶的待遇。
  不一會兒,雷昂一世到了。
  火雲豹警惕地抬頭看向雷昂一世,鼻子裡呼嚕了兩聲,又低下頭去專注地舔那盤牛奶。
  凱文沒有站起來迎接皇帝,雷昂一世也毫不在意,微笑著坐在了凱文的對面:「卿今天怎麼會想起來到我這裡?」
  「關於婚約,您是怎麼想的?」凱文開門見山。
  「這是兩國的喜事。」雷昂一世居然裝糊塗。
  「那麼您是真打算要結婚?」凱文問道。
  「我想婚約是很嚴肅的吧。」雷昂一世仍然不露聲色。
  「那麼陛下希望這場婚禮順利進行?」凱文窮追不捨。
  「舉行婚禮對兩國關係而言是比較穩妥的保證。「雷昂一世說。
  凱文「喔」了一聲,喝了一口茶:「也就是說只要婚禮舉行就可以了,至於舉行之前發生什麼,並不重要是嗎?」
  雷昂一世眼睛一亮:「卿打算出動魔法師部隊保護公主的安全?」
  「這要看您的選擇。」凱文說,「對您來說,怎樣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雷昂一世的表情意味深長:「根據我的情報來源,恐怕會發生一次暗殺。但是我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
  「您似乎期盼著它的發生。」凱文直截了當。
  雷昂一世並不否認:「對我來說,有個現成的發兵攻打拉奧亞王國的理由,真是再好不過了。」
  凱文點頭:「那麼,需要出動戰鬥魔法師嗎?」
  雷昂一世略微思索一下:「卿願意的話最好。不過我不知道戰鬥魔法師們樂不樂意,畢竟他們都比較心高氣傲,這種保鏢一樣的工作未必肯做。」
  「好,我明白了。」凱文說,「最後一個問題,尺度拿捏的底線是什麼?」
  雷昂一世看了凱文一會兒,笑了起來:「我給卿透個底吧,西塞公國王族已經四代單傳了,菲羅梅納公主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菲利普三世這麼快就答應這場婚約,很大程度上也是想靠女兒將帝國掌握在手裡,就算他的女兒做不到,以後我和她的孩子也能做到。因此萬一公主死了,雖然帝國和西塞的關係可能會出現矛盾,但是一來可以有指責拉奧亞的借口,二來西塞的王室也基本就此沒落了。從長遠來講,未必不是好事。」
  「不過您不是那麼有耐心的人。」凱文說。
  「是的。」雷昂一世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凱文,「我還是想盡快完成先皇和老師的遺願。」
  「所以公主還是活著比較好。」凱文說,「當然受個小傷之類的也無傷大雅,倒更方便您出兵討伐拉奧亞。」
  「為高貴美麗的公主出兵,這真是個浪漫的理由。」雷昂一世有些譏諷地笑道。
  凱文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是費爾南德和安娜都在等他。
  「談下來怎麼樣?」費爾南德問道。
  「費爾南德,你發信讓沿途各個戰鬥魔法師部隊輪流派人暗中保護公主。安娜,你馬上趕到西卡城去,近身保護公主。」凱文說。
  「我去?」安娜一愣,「為什麼選我?」
  「因為你是女的,容易接近公主。」凱文說,「而且我信任你。」
  安娜頓時非常感動:「我一定拚死保護公主。」
  「那倒不必。畢竟擔任保護工作的不是你一個人。」凱文說,「還有一點,公主的陪嫁和護送隊伍人員很多,盡可能地多認識裡面的人員,記熟他們的臉和聲音,哪怕只是個馬車伕。」
  「是。」安娜嚴肅地回答道。
  費爾南德笑道:「這種事情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你何必為他多操這份心。」
  「說不定會派上用場。」凱文說,「備著一手總是沒錯的。」
  費爾南德溫柔地看著他:「你的手段一向讓人佩服。」
  凱文不作聲,佈置完這一切後,又恢復了沉默。





Chapitre 69.

  回到宿舍後,費爾南德去弄晚飯,不一會兒的功夫熱氣騰騰的奶油粟米濃湯和烤雞便上桌了。費爾南德又極快地弄了一個蔬菜色拉,倒了兩杯橙汁,這才去叫凱文吃飯。
  不出所料,凱文仍然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閉目養神。
  「先起來吃點飯吧。」費爾南德說,「別餓著肚子睡。」
  「嗯。」凱文乖乖爬起來,走向客廳,看到桌上的食物,轉頭看向費爾南德,「你做的?」
  「是啊,你上次不是說這兩個做得不錯麼。」費爾南德笑得很愉悅。
  「做這些不是很麻煩麼。」凱文慢吞吞地說,「為什麼不從食堂裡買?平時不是常去買的麼?」
  「還好吧。」費爾南德眉梢上挑,「我今天高興,就自己做了。」
  「什麼事情那麼高興?」凱文在餐桌前坐下來,一邊打量食物一邊問道。
  「當然是你不用親自去護送那個什麼公主。」費爾南德在他對面坐下。
  「就為這個?」凱文嘗了一口湯。
  「如果你去的話,肯定會用處理指揮部事務的名義把我留在這裡。」費爾南德說,「能夠和你多呆幾天,我自然是高興的。」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
  費爾南德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面帶笑容地享受晚餐。
  兩個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凱文停了下來。費爾南德以為他要說什麼,便也停下了看著他。
  「呃……」凱文似乎在斟酌用詞,「很好吃。」
  「謝謝。」費爾南德笑容無可挑剔。
  凱文猶豫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於是低下頭,繼續用餐。
  「對了,萊斯特現在正在辦畢業手續,我已經讓今年徵召的負責人直接把他調到這裡。不過他是個新手,所以不可能直接參與指揮部的工作。先讓他干一陣,等真開戰了再調到我手下。」費爾南德說。
  「好。」凱文點頭。
  吃完飯,費爾南德去收拾飯桌,凱文洗漱完後,換了睡衣,在床上躺了下來。
  費爾南德進入臥室的時候,凱文還沒睡著。睜著黑黑的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
  「還沒睡著?今天不累麼?和那隻小狐狸談了一個下午。」費爾南德關心地問道。
  「還好吧。」凱文說,「他講話還算爽快,而且和我事先想的差不多,所以也不怎麼累。」
  「我沒想到你會派安娜出去。」費爾南德一邊換睡衣一邊說,「但是個不錯的選擇。以安娜的性格肯定會拚命保護那個公主;而安娜有你的辟佑,不會受傷。這真是再穩妥不過的方案了。」
  「嗯。」凱文應了一聲,「相比之下我倒擔心會不會拉奧亞不派暗殺。」
  「皇帝這麼想要弄個馬上開戰的借口麼?」費爾南德坐到自己的床上。
  「現成的借口,能有的話最好了。」凱文說。
  費爾南德看著凱文的側臉:「真想要借口,那也不難。」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說:「是啊。只是佈置起來麻煩一點,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他闔上眼睛:「不過皇帝說,他有情報表明,會有一次暗殺。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信息。」
  「啊,看來不用找人演戲了。」費爾南德笑著說,「那也好。我們就靜觀其變吧。」
  二十一天後,安娜回來了。
  「怎麼樣?」凱文難得流露出一點關心的表情。
  「非常順利,一點事也沒有。」安娜報告道。
  凱文沉吟了一下:「公主身邊的人都熟悉了嗎?」
  「團裡的人長相大概都能記住。」安娜看上去很有信心。
  「辛苦了。」凱文說,「現在給你放假兩天,休息一下。兩天後再來上班。」
  「多謝長官。」安娜行禮後退了出去。
  「這事你看呢?」凱文回頭看費爾南德。
  「有問題。」費爾南德說,「既然皇帝那裡情報說會有刺殺,不挑路上防範小的機會,反而一直等公主安全到了國都,實在不正常。」
  「難道對方對自己的實力這麼有信心,覺得在國都的重重守軍之下動手也不會失手?」凱文思索道。
  「公主並非一直呆在重兵把守的地方,總是要出來亮亮相的。」費爾南德解釋道,突然眼睛亮了起來,「亮相……按照傳統皇室的婚禮在光明神殿舉行完儀式後,是要在國都最繁華的地段兜一圈接受普通百姓的祝福的。難道說……他們想在婚禮的時候行刺?」
  「很有可能。如果在婚禮上刺殺成功,造成的影響會很大。除了會出現暗殺外,我們並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凱文黑色的眼睛裡閃著微光,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而且婚禮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的目標說不定不是公主,」費爾南德接口道,「而是皇帝。」
  兩人目光相接,在對方的眼中均看到一片瞭然。
  凱文先把眼睛移開:「那麼就開始佈置防護措施吧。」
  「好。」費爾南德的聲音裡怎麼聽都比剛才少了幾分嚴肅,「不過,你打算怎麼佈置呢?」
  凱文沉默。
  「該不會是想親自貼身保護吧?」費爾南德湊到他身邊,笑著小聲問道。
  「你有更好的辦法麼?」凱文也不否認。
  「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有同樣好的辦法。」費爾南德笑吟吟地看著他,「我捨不得你因為別人辛苦,只好委曲求全,屈尊去保護那個年輕皇帝了。」
  凱文也不吭聲,只是從身邊的茶几上拿了一把水果小刀,在自己左手大拇指上劃了一個口子,血頓時流了下來。
  費爾南德的臉色頓時變了:「你幹嘛!」
  凱文隨他把刀奪過去,右手心突然冒出來一星半點紅色的火苗。
  費爾南德看見那紅得有些妖艷的火,表情立即放鬆。
  凱文將火按在受傷的手指上,然後移開。傷口不見了。
  「你要是也能做到這樣,我就讓你換我去。」凱文說,神情很是篤定。
  費爾南德的臉垮了下來。
  「不過我也不是一個人去。」凱文兀自說道,「我會帶著安娜。公主那邊還是要防範一下,萬一疏忽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站起身來,微微冷笑:「而且,她和公主應該已經很熟了,作為公主在帝國認識的第一位朋友,得到正式邀請陪伴公主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Chapitre 70.

  皇帝大婚的日子是一個涼爽的夏日。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從皇宮大門口到光明神殿,國都最主要的幾條大街邊上早就人滿為患。就連保護國都安全的警衛隊也穿上了黑色禮服,一個個顯得格外高大挺拔。
  上午十點,在穿著最正式的深藍色禮服的皇家近衛軍的引導下,皇帝身穿乳白色禮服,頭上戴著象徵帝國至高無上地位的皇冠,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出現在皇宮的大門口。頓時,早就守候在皇宮門口的人們爆發出歡呼。隨後路邊的人們依次對著皇帝行屈膝禮。年輕的皇帝優雅地笑著,一手控制韁繩,一手向圍觀者們揮手致意。
  皇帝的身後是盛裝的伴郎馬爾蒂亞伯爵,以及一位面孔有些陌生的年輕人,兩人並排騎著馬,帶著帝國皇家儀仗隊出現。後面跟著一輛由四匹毛色純白的駿馬拉著的寬敞奢華的馬車,只是馬車的窗簾垂下,看不見裡面的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坐在裡面的便是帝國未來的皇后,西塞公國的公主菲羅梅納*西斯卡了。
  新娘的馬車後,是西塞公國的一些陪嫁人員。他們的服飾與帝國略有不同,想來是為了表明自己「娘家人」的身份。隊伍的最後,仍然是氣勢威嚴的皇家近衛軍,高頭大馬加上風度翩翩的英俊小伙,不知得了路邊的姑娘們多少秋波。
  隊伍路過軍部的時候,魔法師部隊總指揮辦公室的窗口,紅髮的美男子懶洋洋地倚在窗口,拍了拍身邊身體龐大的魔獸的腦袋:「別委屈啦,誰叫你一出場的話,那些馬兒大概全都要暈倒,否則凱文肯定不會把你扔在這裡的。」
  火雲豹鬱悶地「嗚嗚」了幾聲。
  「其實凱文穿白色也很好看的,只是今天不能搶皇帝小子的風頭。」費爾南德有些不滿地抱怨著。
  火雲豹鄙視地瞟他一眼,扭頭不去看身邊因為發花癡導致審美觀扭曲的某人。
  辦公室的角度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街上的情景。外面人流湧動,都想近距離看一下皇帝的婚禮車隊。警衛部隊努力地維持著觀眾的秩序,防止他們太過靠近車隊,阻礙了車隊的前進。
  「嗯?」本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費爾南德突然輕輕哼了一聲。
  他眼睛微微一瞇,站直了身子向外面仔細看了看,嘴角漸漸上翹:「真是有意思。」
  他摸摸火雲豹:「乖乖呆在這裡等我和凱文回來。」
  皇帝和新娘進了光明神殿在帝國的主殿堂後,過了足足半個小時才出來。出來的時候,侍衛早就把馬車的頂篷拆了下來,而一身素白的菲羅梅納*西斯卡也掀起了面紗,露出了用化妝品精雕細琢後嬌嫩的面龐。雷昂一世攙著新娘的纖纖玉手,將她扶上了馬車,隨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這對帝國最尊貴的新人回宮的速度比起來時慢了很多,雖然仍是馬拉著車,卻比人走路還慢。按照帝國皇室婚禮的傳統,去神殿時圍觀百姓須得行禮,以示對新皇后的尊敬;但是儀式之後圍觀群眾便可放開慶祝,表明對新皇室成員的喜愛和祝福。新任皇后看上去還是有些羞澀,皇帝倒是一直滿面笑容,向著四周的人群不住地點頭或者揮手示意,不時引來人群中一陣陣歡呼。
  很多站在最前面的小孩按照帝國的傳統,拿著花籃,興高采烈地向著大街上撒花瓣,比過新年還要喜氣洋洋。
  一頭紅髮的俊美男子在人群中還算敏捷地擠來擠去,走了整整兩個街區,眼看著皇家馬車就要到達皇宮了,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車隊到了皇宮門口停了下來。皇帝握著皇后的手,緩步走了下來。身後的隨行人員也下了馬,紛紛侍立到一邊。
  皇帝和皇后在皇宮門前站定,向眼前的國都百姓們微笑,接受他們的歡呼和祝福。節日的氣氛在此刻達到了高潮。
  在皇帝身邊站著的馬爾蒂亞伯爵小聲對凱文說:「總算要結束了,還好沒什麼事……」
  話還沒說完,一道灰色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著皇帝的方向疾速衝去。
  「陛下!」馬爾蒂亞伯爵撲了過去,將皇帝按在地上死死壓住,用身子擋住了他。
  眼看著那人手裡的匕首就要刺中伯爵,突然「轟」的一身,刺客和伯爵之間堪堪冒出了一道火牆,那刺客收不住向前的衝勢,只聽得短促的一聲慘叫,竟然整個人就這樣消失在火牆裡,連一點渣都沒留下。一瞬之間,火牆也消失了,空氣裡只剩下一股難聞的焦味,而皇宮門口的地上則留下了一道焦黑色的溝。
  在場的普通百姓這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片混亂,尖叫聲不斷。
  「刺客已經解決了。」凱文說,「皇帝陛下應該沒事。」
  伯爵顧不得問那刺客,只是扶起了雷昂一世,眼裡滿是驚恐:「陛下,您沒有傷著吧?」
  「你都替我擋著,怎麼會有事?」雷昂一世倒是笑得輕鬆,他看了一眼身邊被嚇呆的皇后,「親愛的,對不起讓你受驚了,你先回宮休息吧。」
  菲羅梅納皇后雖然受了不小的驚嚇,倒還努力保持著皇室的風度:「好的,那麼我先進去了。」
  說完她向皇帝行了個屈膝禮,臉色蒼白地由伴娘扶著走進了皇宮的大門。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陛下不如把今晚的慶祝舞會取消……」凱文還沒說完,猛地轉頭,黑色的眼裡泛出一點紅光。
  如此強烈的魔法波動。
  一點寒光正如同流矢一般射向凱文的胸口。
  凱文嘴角的扯出冰冷的弧度,正要反應,突然一個人影衝了過來擋住了他。凱文一驚之下硬生生停了手。
  是安娜。
  凱文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她棕色的長髮在腦後挽著美麗的髮髻,還帶著上次新年的時候自己和費爾南德為她買衣服時順帶買的小髮夾。
  這個能幹而堅強的青年女戰鬥魔法師,這個在西卡城對凱文說把他當成弟弟,希望自己可以代替蒙特照顧他的女子,
此刻正伸開雙臂,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襲向凱文的強大衝擊力。
  「安娜。」凱文輕呼了一聲,聲音很低,帶著一點無奈和柔軟。
  安娜本已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卻在遲遲感覺不到疼痛之時睜開了眼睛。紅色半透明的屏障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白色的光芒在紅色的屏障外慢慢變弱,最後消失,只聽得「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而保護著自己的屏障也消失了。
  安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人從她身後走出來,撿起地上的凶器,對著在場所有的近衛軍和國都百姓,聲音清朗:「陛下,這是拉奧亞王國的刺客,他們想刺殺陛下和皇后陛下,撕毀停戰協議,謀害皇室,侵略帝國!」
  安娜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凱文,突然感覺恍如隔世。





Chapitre 71.

  「一個沒了,一個跑了,兩個刺客到底是什麼身份,現在是沒法知道了。」費爾南德假裝抱怨道,「凱文,你出手狠了一點。」
  「我知道。」凱文說,「但是這樣才好啊,這樣才能咬死拉奧亞。不然的話萬一招供出來不是拉奧亞豈不是麻煩了?」
  「看來你是打算把罪名安在拉奧亞頭上了?」費爾南德笑道。
  「人都死了,怎麼說還不是隨我們高興。」凱文聳了聳肩。
  「不過還是得把幕後主使找出來。」費爾南德說,「總得明白對手是誰。」
  「你說的不錯。瞬間能夠爆發出那麼強的魔法波動,感覺不是一般人啊。」凱文若有所思說。
  「呃,這個……」費爾南德看上去有些無奈,「不僅不是一般人,而且還不是人。」
  「嗯?」凱文聲音上挑。
  「逃跑的那個傢伙,是個精靈。」費爾南德說。
  「你怎麼知道?」凱文問道。
  「我早些時候就發現他了,但是後來他隱匿氣息,沒能找到。暗殺發生之時我離他不遠,感覺到魔法波動,就認了出來。」費爾南德老實回答。
  「既然你離他不遠怎麼不抓……」凱文正要責問,看到費爾南德臉上的苦笑,住了口。
  他靜了一會兒,轉了話題:「那麼另一個呢?你看是不是一夥的?」
  「不清楚。」費爾南德說,「你出手太快,我離的又遠。」
  「那傢伙身手不錯,速度很快。」凱文說,「不瞬間解決的話我怕他傷到人。」
  「會不會是皇帝故意派出來的?」費爾南德揣測道,「那傢伙一向下得了手。」
  「不太可能。」凱文眼光微閃,「他那種風格……」
  費爾南德一愣,忙掩飾過去:「可是有一點,這兩個刺客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一夥兒的,目標卻肯定不同。」
  凱文略微回憶了一下:「第一個應該是衝著皇帝皇后去的。第二個……」
  他眉頭微微皺起:「是衝著我來的?」
  「那支箭矢算得上是精靈族特有的秘密武器。」費爾南德解釋道,「用特殊的材料做成,可以附著很強的攻擊魔法,在遠程物理攻擊的同時給予對手魔法傷害,普通的精靈甚至沒資格用這樣的武器。」
  「也就是說,這次暗殺的目標,至少有一半是我?」凱文沉聲說道。
  「貌似確實如此。」費爾南德說,「或者不如說,你比皇帝更值得刺殺。」
  凱文思索道:「一個年紀輕輕,沒有初級魔法師資格的帝國魔法師總指揮,有什麼值得刺殺的?如果我死了,換了一個大魔法師上來,他們豈不是反而虧了?「
  「精靈族未必和西塞公國一個心思。」費爾南德說,「對他們來說,帝國魔法師總指揮的身份,不如火雲豹的歸順來的重要。他們肯定是從拉索亞特那裡得知火雲豹捨博蘭克就你,然後又確定你是個人類,因此有所忌憚,想要試探你,或者乾脆把我幹掉。」
  凱文輕哼了一聲:「他們想得倒美。」
  「是啊,沒想到安娜會去幫你擋了一下。」費爾南德笑道,「這下他們可要糊塗了。」
  「你笑得很幸災樂禍。」凱文撇了他一眼。
  「是笑他們不自量力。」費爾南德答道。
  兩人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安娜從門外進來,臉色有點蒼白。
  「安娜?」凱文有些驚訝,「你怎麼不去休息?」
  「凱文,今天,那個保護結界,是怎麼回事?」安娜有些激動,聲音一直在顫抖,「是不是……是不是蒙特的項鏈……」
  凱文沉默著,沒有回答。
  「費爾南德……」安娜轉向費爾南德,表情幾乎是在乞求了。
  費爾南德輕歎一口氣,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凱文的肩,低聲說:「交給我吧。」
  他看向安娜:「來,我們找個地方,我解釋給你聽。」
  費爾南德率先走出了辦公室,安娜倒是似乎掙扎了一下,這才搖搖晃晃地跟了出去。
  「這是……屋頂?」安娜環顧四周,驚訝地問道。
  「從來沒上來過吧。」費爾南德笑了笑,「這地方視野開闊,比較容易讓人心情舒暢。」
  「費爾南德……」安娜想問,費爾南德卻自顧自在屋頂上坐了下來,還對安娜招了招手,「來,坐下來慢慢說。」
  安娜依言在屋頂上坐了下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凱文是個很固執的人。」費爾南德說,「以前是,現在也是。只要是他認為值得自己護著的人,他就會不著痕跡地盡量將那人保護好,哪怕他自己會因此受到傷害。」
  「可是蒙特……」安娜不明白費爾南德為什麼會提到凱文,忍不住問。
  「你別心急,聽我說。」費爾南德笑了笑,「凱文一直是一個強者,但是正因為是強者,所以大概極少得到真心的關懷,而蒙特對他像對弟弟那樣的照顧,大概是凱文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在蒙特決定要參軍的時候,凱文不願意讓蒙特在戰場上遭受危險。」
  「所以他把這條項鏈送給蒙特?」安娜接口道。
  「準確地說,凱文造了那塊特殊的火魔晶。」費爾南德說。
  「凱文造的?」安娜愣住了,「什麼意思?」
  費爾南德說:「你應該知道吧,即使是高級的火魔晶,也不可能自動發出結界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問的。」安娜答道。
  「但是凱文造出來的這塊不同。」費爾南德解釋道,「那不是天然的火魔晶,而是將沒有攻擊性的火元素巧妙地壓縮到普通的石頭內部,所以當外界環境變化劇烈時,比如針對佩戴者的魔法波動,就會激發其中的火元素溢出形成屏障。凱文為了蒙特,也算花了不少心思。」
  「原來凱文真的早就知道我拿了這塊火魔晶了。」安娜低低地說。
  「那是肯定的。」費爾南德說,「不過凱文沒有告訴蒙特火魔晶的事,我想凱文大概是擔心萬一洩露出去的話會有人因為覬覦火魔晶而傷害到蒙特吧。沒想到反而讓蒙特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紀念品了。」
  「蒙特很寶貝這條項鏈的。」安娜辯解道,「他一直對我說,這是他弟弟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
  「可見蒙特心中,更寶貝你。」費爾南德開玩笑道。
  安娜臉上一紅,又白了白。
  費爾南德自知失言,連忙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安娜勉強笑了笑:「既然凱文連蒙特都沒說,你怎麼知道這火魔晶的事?」
  「我怎麼會不知道?」費爾南德險些失笑,「他造火魔晶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連那鏈子都是我給凱文的。」
  「鏈子是你給的?」安娜一呆,「那你和蒙特認識?」
  「認識了幾年吧。」費爾南德說。
  安娜突然想起了什麼:「蒙特曾經提過一個朋友,說是他從未見過的火魔法天才,難道就是你?」
  「蒙特認識的人中間,恐怕不會有人在火魔法方面勝過我。」費爾南德毫不謙虛。
  「原來你是蒙特的朋友。」安娜看向費爾南德的眼光柔和了很多,「那以前真是對不起了,對你那麼失禮。」
  「沒關係。」費爾南德溫和地說,聲音中充滿安慰。
  兩人坐在屋頂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周圍的建築,以及遠遠的皇宮,和更遠的天邊,正在往下沉淪的夕陽。
  「如果當時知道這條項鏈能夠救命,我怎麼也不會接受的。」安娜呆呆地望著遠方,笑容很苦澀,「這樣蒙特就不會死了。」
  「蒙特很愛你,所以才把項鏈給你。但是他不知道這塊火魔晶有這樣的魔力,凱文沒有告訴過他。」費爾南德說,「如果他知道火魔晶能夠救命,而命運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你覺得他還會這樣做嗎?」
  「我不知道。」安娜痛苦地說,「哦,我想他會那麼做的,我瞭解他。但是我絕不會……」
  「既然他愛你,那麼一定是希望你活下去。」費爾南德說,「而你也只有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他對你的愛。」
  淚珠不由自主地從安娜白皙的臉頰上滑落。
  「你不明白。」安娜擦去了眼淚,「你現在至少還和凱文在一起,你體會不到……」
  「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過這麼一段話,」費爾南德打斷了她,「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曾忘記。」
  他抬頭看遠方被夕陽染紅的天空:「他說:『我原本一直以為,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所愛之人愛上了別人。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怎麼能與失去所愛之人的痛楚相比?他愛上了別人,我卻仍然可以愛他,可以看他對我微笑,可以親吻他、擁抱他,可以告訴他我愛他;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的痕跡,我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臉,觸摸不到他的溫度,那麼所謂的我愛他,又算什麼意思?如果沒有他,那麼即使我用永遠去愛他,也只是一句謊言;但只要他還活著,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麼即使我已灰飛煙滅,我對他的愛也不會消失。』」
  安娜靜靜地聽著他用充滿磁性的嗓音低低地複述著這段話。
  「說這些話的這個人,他也失去了他的愛人嗎?」她小心地問道,聲音裡充滿了關切。
  「這是他死前所說的話。」費爾南德說。
  安娜「啊」地驚呼了一聲:「他死了?那麼他所愛的人呢?」
  費爾南德沒有回答。
  兩人都靜靜坐著,風從天空中吹來,輕輕吻著安娜眼角的淚水。
  「安娜,」最後他說,「你是個好姑娘。別因為內疚毀了自己的未來,要知道蒙特留給你的是愛和希望。」
  安娜臉上尚有淚痕,卻在微笑:「謝謝你,費爾南德。」
  費爾南德注視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被愛著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Chapitre 72.

  費爾南德從屋頂上回到辦公室,凱文正坐在桌前,眼睛定定地望著窗外,腳邊的火雲豹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他的小腿。
  「回來了?」凱文居然主動打招呼。
  「啊,回來了。」費爾南德笑著向他走近。
  「你們談了很久。她沒事了吧?」凱文又問道。
  「放心吧,沒事。」費爾南德肯定地說。
  「哦。」凱文應了一聲。
  費爾南德仔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怎麼了凱文?不舒服麼?」
  「沒有啊。」凱文說。
  「那麼是心情不好?」費爾南德追問道。
  凱文猶豫了一下,悶悶地說:「我是不是……當初應該把火魔晶拿回來,另外做一個新的給安娜?」
  費爾南德看凱文的臉色,馬上明白了他在想些什麼。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湊近凱文,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凱文,你在自責嗎?」
  凱文臉色一凜。
  「凱文,你確實很厲害,只要想去做,幾乎能夠掌握一切。」費爾南德說,「但是,再強大的存在也會有弱點,也會有疏忽和做不到的事情。你所在乎的,你就要千方百計地護著,費勁心思算盡一切,然而事情有時候會出乎你的意料。有些時候,順其自然反而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凱文的睫毛顫了顫:「我知道有些事情其實並不受我控制。我知道的。」
  「安娜的事情,只是小事,而且現在已經解決了。她那麼堅強,一定沒有問題的,過幾天就好了。」費爾南德溫和地說,「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凱文抬頭看著費爾南德,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明淨,這才「嗯」了一聲。
  費爾南德對著他溫柔地微笑。
  這時,有人敲門。
  費爾南德站直身子,轉身看向門口:「請進。」
  一位穿著文職軍裝的秘書走了進來:「雷蒙德大人,警衛員報告說外面有位自稱是您母親的夫人一定要見您。」
  凱文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見一下吧。」費爾南德笑得有些詭異,「畢竟是你的母親大人。」
  「請她進來吧。」凱文無奈地對秘書說。
  秘書答應了一聲,行禮出去了。
  「費爾南德副官,待會就交給你了。」凱文板著臉說。
  「這可是總指揮大人的家事,下官怎可隨意干預?」費爾南德以退為進。
  「你不是負責照顧我的生活起居麼?」凱文說,「那麼這類私事應該也可以處理吧。」
  「大人要下官處理這麼『私人』的事務,是不是已經將下官當成了親密之人呢?」費爾南德笑得好不狡猾。
  凱文臉上一僵,還沒答話,門已經被推開了,雷蒙德夫人甚至沒有敲門就衝了進來:「哦,凱文,我的孩子,你還好麼?我聽說今天婚禮上有刺客行刺皇帝陛下,你就站在陛下身邊,是不是真的?有沒有傷到你?」
  「夫人,請冷靜一下。」費爾南德不著痕跡地擋住了衝向凱文的雷蒙德夫人,「總指揮大人現在很好,沒有受傷。」
  「那也受了驚嚇呀!」雷蒙德夫人看上去很想移到凱文身邊,「凱文,你這個時候怎麼還在工作呢?快跟媽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壓壓驚吧!媽媽可再也受不了這種可怕的消息了!」
  「夫人,請您為總指揮大人想想,」費爾南德牢牢地拖住雷蒙德夫人,看似懇切地勸說道,「帝國魔法師部隊總指揮是負有保護皇帝陛下安全的責任的,在陛下的婚禮上發生刺殺這樣的大事,
總指揮大人萬一處理不好,很可能遭受嚴厲的懲罰。所以現在總指揮大人正在為這些事情煩心,您就不要再給他添亂了。」
  「皇帝陛下……會降罪於凱文?」雷蒙德夫人頓時靜了下來。
  「有著可能,所以大人現在正在處理相關事務,盡量將保護不力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費爾南德看上去一臉嚴肅,「這是非常機密的事情,夫人您可千萬別洩露。」
  「好好,我肯定不說出去。」雷蒙德夫人連忙點頭,「那凱文,你快忙這事吧,千萬別讓陛下怪罪到你頭上啊!蒙特死了,傑克走了,媽媽現在可就只有你了!」
  「夫人請先回去休息吧,您也一定受了驚。」費爾南德一邊溫言軟語一邊不容置疑地將雷蒙德夫人拉向門口,「您在這裡總指揮大人也不好工作……」
  總算送走了雷蒙德夫人,凱文不由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費爾南德笑著看他如釋重負的樣子,覺得此刻的凱文竟真似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我們也回家吧。」費爾南德說,「天都黑了,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你也一定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大概又要忙了。」
  「好。」凱文依言站起身來。
  費爾南德很自然地伸手地替他扣上領口的扣子:「雖然是夏天,夜風還是很涼的。」
  他們在外面順路吃了晚飯,給火雲豹叫了一大盤牛肉,然後散步回到寢室。
  費爾南德洗漱完畢出來的時候,凱文穿著睡衣坐在床沿上。
  「怎麼還沒睡?」費爾南德問道。
  「費爾南德。」凱文輕輕喚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費爾南德也不出聲,耐心地等著。
  凱文似乎在斟酌說些什麼,難得的有些吞吞吐吐:「母親……都是那樣的嗎?」
  費爾南德愣了一下,在凱文的左邊坐下:「你說雷蒙德夫人?」
  「嗯。」凱文點點頭。
  「你討厭她?」費爾南德問道。
  「說不上討厭吧。但是也不喜歡。」凱文說。
  「她只是個有些虛榮的人類女人。但是也是真的關心她的孩子。」費爾南德笑著說,「如果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太在意。」
  「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凱文有些含糊地說。
  費爾南德微笑:「總的來說,在孩子眼裡都會是溫柔而慈愛的女性吧。當然很多母親似乎有些嘮叨,有時候還會大驚小怪。」
  「溫柔慈愛,而且……嘮叨,大驚小怪?」凱文輕聲重複著。
  「其實母親是很偉大的。」費爾南德說,「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獻出一切。在每場人類戰爭中,我都會看到很多母親,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孩子這樣的情景。」
  「溫柔,會嘮叨,有時候大驚小怪,用身體保護別人……」凱文想了想,「也就是像安娜那樣?」
  費爾南德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啊,不是。」
  他看向凱文,柔聲問道:「你……對母親還有印象嗎?」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答道:「完全沒有。我誕生的時候母親就死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費爾南德的右耳耳垂處,那裡已經空無一物:「只留下來一個耳釘。」
  「那是她的血?」費爾南德問道。
  凱文點點頭。
  「怪不得當初這枚耳釘倒留了下來。」費爾南德歎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他看著凱文,輕聲問道:「那天,為什麼要把耳釘捏碎呢?」
  凱文久久地沉默著。
  費爾南德坐在他身邊,安靜地陪著他。
  「母親拼著性命生下我,是為了給父親一個強大的助力和合格的接班人。她希望我將部族帶上頂峰。」凱文終於開口了,聲音好像是從遠處飄來的一樣,「現在,全都結束了,那個耳釘自然也不需要了。」
  他盯著前面空無一物的牆,眼神有些空洞:「這樣,我也可以早點全部忘記。」
  費爾南德沒有說話,伸手輕輕攬住了他的肩。
  凱文一個激靈,扭頭看過去。
  然後就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Chapitre 73.

  第二天早晨,凱文醒來的時候,費爾南德剛準備好了早餐。
  「早上好,凱文。」費爾南德仍是一貫的笑臉,只是那雙紅色的眼睛似乎比平時更加明亮了。
  「早上好。」凱文含糊地回了一句,正要爬下床來,一隻腳已經觸到了地板,整個人突然定住了。
  「怎麼了?」費爾南德笑著問道,「快去洗漱吧,早餐已經好了。」
  凱文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了,心裡飛快地轉了一圈。
  昨天晚上……好像……被很溫柔地吻了……然後……就……睡著了……
  睡著了?!
  難道就那樣被他抱著睡了一夜?
  臉上不動聲色,凱文繼續放下另一隻腳,穿上拖鞋,站起身來。
  費爾南德看著那似乎比平時速度稍快地走進浴室的身影,笑得愈發燦爛。
  「我一會兒去見一下皇帝。」用完早餐,凱文對費爾南德說。
  「好。」費爾南德答應道,「你直接過去嗎?」
  「嗯。」凱文點頭。
  「那我在辦公室等你。」費爾南德說,「騎火雲豹吧,省力一點。」
  雷昂一世成婚不到半個月,向拉奧亞王國宣戰,發誓要一雪婚禮慶典上遭刺殺之恥。西塞公國雖然一貫堅持制衡政策,可是這次暗殺涉及到自家王女,因此對拉奧亞王國的聯盟邀請並沒有答應。
  「夏末秋初,是個不錯的季節。」費爾南德笑道,「皇帝很會挑時間嘛。天干物燥的,對擅長火魔法的明森海姆來說倒是佔了便宜。」
  「也許吧。」凱文淡淡地說。
  費爾南德仔細打量了一下凱文的臉色,湊了過去:「是不是有什麼內幕消息?」
  「他昨天又和我詳細談了一下魔法師部隊的戰略部署。」凱文說。
  「這我知道。」費爾南德說。
  「談完後帶我看了幾件東西。」凱文繼續。
  「嗯?這你昨天可沒說。」費爾南德瞪他。
  「你昨天又沒問。」凱文眼神無辜。
  「那麼他給你看了什麼?」費爾南德問道。
  「啊,是好東西。」凱文懶洋洋地向後靠了靠,「可以讓我們把這場戰爭當成休假的東西。」
  費爾南德狐疑地看著凱文,後者卻不再解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凱文這樣打發他。
  明森海姆帝國此次共出動了十三萬人,在數量上來說並不怎麼佔優,然而刺殺一事被視為奇恥大辱,雷昂一世御駕親征,誓要報仇雪恨。從士氣看,帝國軍隊倒是佔了不少優勢。
  在這十三萬人中,包括戰鬥魔法師部隊的七千人,由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凱文*雷蒙德率領。七千人的魔法師部隊意味著帝國幾乎出動了所有的戰鬥魔法師,對這場戰爭勢在必得。
  凱文*雷蒙德手下,有副官費爾南德*拉索亞特,指揮部秘書安娜*尼科拉斯以及十來位魔法師部隊的指揮部成員,其中以頭腦敏銳反應迅捷的風系魔法師居多,在傳遞情報截取信息方面比較有優勢。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非魔法師的文職人員幫助各種文檔工作。
  由於上次戰爭丟失了不少國土,所以這次帝國大軍在西卡城駐紮,蓄勢待發。
  萊斯特就是在西卡城裡,調到魔法師部隊指揮部的。
  他被警衛員領到一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不一會兒,門就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火系初級魔法師萊斯特*皮亞特前來報到!」他連忙行禮,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歡迎來到指揮部,皮亞特先生。我是安娜*尼科拉斯,以後由我來負責安排你的具體工作。」來人的聲音很動聽,帶著一種溫柔的安撫。
  萊斯特這才看清了眼前的長官,不由得一愣。眼前的女魔法師有著迷人的綠眸,秀麗的面容,棕色的長髮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挺拔的站姿透著軍人特有的堅韌,卻又不失女性的輕盈。
  萊斯特心裡驚歎著:這樣美麗的年輕女性,是曾經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的戰鬥魔法師嗎?
  「總指揮閣下對你的情況很關心,希望你能好好努力。」安娜繼續說。
  「啊?哦,我會努力的。」萊斯特這才回過神來。
  安娜笑了笑,語氣變得輕鬆起來:「如果不是他們現在很忙的話,大概現在就會見你了。不過你既然在這裡工作,總會見到他們的。」
  「您是說凱文和費爾南德學長?」萊斯特眼睛一亮。
  「是的。」安娜點頭,「還有,你不用對我用尊稱,直接叫我安娜就行。我們這裡其實比較隨便,不像軍隊裡別的編制那麼嚴格。」
  「好,那麼也請直接叫我萊斯特吧。」萊斯特答應道。
  而此時,忙得沒空見萊斯特的兩位中的一位正懶洋洋地坐在辦公桌前發呆,而另一位正忙著給他削蘋果。
  「萊斯特今天應該來了。」費爾南德邊悠閒地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以便凱文食用,一邊不經意地提起。
  「先讓安娜照顧著他。」凱文說。
  「已經叫安娜去辦這事了。」費爾南德將切好的一小碟蘋果放到凱文手邊,順手將剩下的蘋果核扔到火雲豹面前,後者對他不滿地翻了個白眼。
  「那七十名土系魔法師,你調過去了嗎?」凱文問道。
  「一早就把命令下達下去了。」費爾南德答道,「現在應該已經到馬爾蒂亞伯爵那裡了。」
  「這樣……」凱文沉吟道,「要不再調三十名風系魔法師過去吧。」
  費爾南德奇怪地看了看凱文:「伯爵要這麼多魔法師到底想幹什麼?」
  「當保鏢。」凱文答道。
  「那至少也弄幾個火系的過去啊,拉奧亞那邊不是的水系魔法師比較多嗎?」費爾南德說。
  「不用。」凱文說。
  「對了,接下來的分隊部署怎麼弄?下面催了好幾次了。總不能一直推托吧。」費爾南德問道。
  「無所謂,你看著辦吧。」凱文撿了一小塊蘋果放進嘴裡。
  費爾南德審視一般盯著凱文:「分隊部署是最恰當的方案,只有這樣才能牽制住敵人的魔法師部隊。還是說,你和雷昂一世有什麼新的戰術?」
  「從西卡城以南,大概三五天的時間內,我們所攻打的都是原本就屬於帝國的領土,那些地方就算有拉奧亞的守軍也擋不住對那裡非常熟悉的帝國軍。」凱文說,「這場戰爭真正的序幕,還沒拉開呢。」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就期待著拉開序幕的那一刻吧。」費爾南德笑著說。
  「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凱文將手再次伸向盛著蘋果的碟子。




Chapitre 74.

  不出凱文所料,帝國軍初戰大捷,接著越戰越勇,短短六天居然就將上次戰爭中失去的土地盡數奪了回來。轉眼之間,就來到了拉奧亞帝國著名的奇立克-威森防線。
  奇立克要塞和威森城是阿洛斯平原通往拉奧亞王國的必經之路,然而極其易守難攻。兩者可以依靠南邊的捷徑相互呼應;然而由於地形原因,北邊帝國卻被山地和河流隔開,如果同時進攻兩地的話通信困難,無法很好地協調;單攻一處的話對方又常常得到另一邊的支援,很是棘手。這也是多年以來帝國邊境一直無法在拉奧亞王國這邊向南推進的原因。
  「皇帝這次怎麼打算?」費爾南德問道。
  「集中兵力打威森城。」凱文說。
  「奇立克那邊不用管麼?」費爾南德又問。
  「不管。」凱文說。
  「真不像他的作風。」費爾南德說,「該不是有什麼後招吧。」
  「啊。」凱文含糊地應了一聲。
  「果然有後招?」費爾南德眼睛發亮。
  「對了,你待會兒也去伯爵那裡。」凱文說。
  費爾南德瞪他:「去他那裡幹嘛?」
  「我把你借給他了。」凱文說,「打下威森之前你歸他管。」
  「你應該徵求一下我的意見。」費爾南德的臉有些沉了下來,「我是你的副官,不能離開你。」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的。」凱文說,「你不是想早點看到皇帝手裡的牌嗎?」
  費爾南德看著凱文認真的表情,臉上柔和了下來:「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凱文對這甜言蜜語默然,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只是幾天而已,也不算很久。」
  費爾南德歎了一口氣:「算了。我去就是。但你得告訴我,讓我去伯爵那邊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皇帝的?」
  凱文猶豫了一下:「他向我請求的。我想反正你也有點好奇。」
  「好吧好吧。」費爾南德無奈地說,「不過要我去伯爵那裡,總得給我點好處吧。」
  說著他突然挨近凱文,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
  凱文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一副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這次先這樣吧,下次你要是再把我隨便支開的話可就沒這麼便宜了。」費爾南德笑著威脅道。
  費爾南德離開後,凱文叫來了安娜:「魔法師部隊的部署都完成了嗎?」
  「都佈置好了,費爾南德寫的計劃非常詳細,所以執行起來也很快。」安娜說,「不過凱文,我們真的要集中火力攻打威森嗎?奇立克雖然是軍事要塞,卻比威森要好打一些吧,畢竟威森可是個大城市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凱文說,「預計後天一早開戰,明天晚上通知下去,開戰以後別和對方魔法師部隊對峙,直接攻城。只要把城打開缺口,讓騎兵部隊進入,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那樣的話我方魔法師部隊的損失會比較大。」安娜有些擔憂地說。
  「沒關係。」凱文不甚在意地說,「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損失再大也是他的事。」
  安娜吃驚地看著凱文這不負責任的言論:「這……」
  「好了,別管那麼多,去執行命令吧。」凱文明顯不想多談。
  安娜只好退了出去。
  兩天後,威森攻城戰打響。
  帝國軍戰鬥魔法師部隊不斷施法,集中攻打威森城。對方的魔法師部隊不停地對於城牆上的防護魔法進行補救,雖然人數顯然少於帝國軍,但是由於準備充分,倒也沒完全落在下風。
  雙方的弓箭手不停地射出一陣陣箭雨。帝國軍的先鋒部隊在魔法師的掩護下利用雲梯等攻城器械一波一波地向威森城牢固的城牆攻去。
  攻城陣地中央,明森海姆王室的徽章圖案在一面碩大的旗幟上特別醒目。
  到中午的時候,威森城上的魔法師力量似乎突然增強了很多,對著帝國軍的魔法師陣地發起猛烈的攻擊。一味攻城的帝國戰鬥魔法師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凱文!魔法師部隊傷亡突然大幅增加!」安娜衝到凱文面前。
  凱文端著一杯茶,神情漠然地看著眼前的戰場。
  「凱文,調整作戰方案吧!」安娜急著催促道。
  「傷亡突然增加?」凱文問道。
  「是的,對方的攻擊猛了一倍,怕是有奇立克那裡來的援軍!」安娜說。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都這個節骨眼了,凱文居然在微笑?
  「讓魔法師部隊保護好自己,盡量減少傷亡吧。」凱文淡淡地說。
  安娜聽著這近乎廢話的命令,完全不明白凱文的意思。
  「就這樣,快去吧。」凱文說。
  安娜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看凱文,咬著牙歎著氣自己琢磨著去具體佈置新的戰鬥部署。
  凱文將茶杯放在一邊,瞇著眼看了看雙方的戰鬥,嘴角不由得上翹。
  「開始了呀。」他低聲說,拍了拍身邊火雲豹的腦袋。
  火雲豹興奮地低吼了一聲。
  凱文將右手食指指向天空。紅色的光束驟然升起,直至雲際。然後戰場上所有人都看到威森城的上空平白無故地炸開一團火焰。
  威森城的守軍被這火焰散下來的火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那火團出現的位置非常高,對守軍的傷害倒是不大,只是讓城牆上忙亂了好一陣。
  「凱文在搞什麼?」安娜驚歎之餘感到很疑惑,「幹嘛不對準城牆攻擊?」
  正在此刻,遠處隱隱傳來雷鳴。
  安娜第一反應就是:「糟了,難道要下雨了嗎?而帝國軍擅長火系魔法,拉奧亞王國可是水系法師居多!」
  她身邊的萊斯特答道:「不會吧,太陽正好著呢!今天是晴天啊!」
  安娜抬頭,看著上方明朗的天空,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那這打雷的聲音哪裡來的?」
  她正不解,居然看到凱文騎著火雲豹過來了。
  「傷亡很重麼?」凱文問道。
  「目前來看還算穩定,只是一開始被他們的突然攻擊損失了不少魔法師。」安娜答道。
  「哦。」凱文點點頭,「那麼準備撤退吧。」
  「什麼?」安娜一呆。
  「暫時撤退。」凱文說,「皇帝的命令。」
  「可是現在戰鬥魔法師的陣地剛剛穩定下來。」安娜急道,「正是攻擊的好時候啊。」
  「耐心一點,安娜,這可是皇帝的命令。」凱文說,「再說魔法師們也該吃點午餐休息一下了。」
  安娜氣得將手裡的資料摔在地上:「魔法師部隊本來就是特殊編製,皇帝又不懂魔法,這樣亂下命令會失去多少機會啊!」
  「我說了,耐心一點。」凱文慢悠悠地說,「你不是關心魔法師部隊的傷亡嗎?休息兩三個小時再進攻,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損失。」
  「我不明白,凱文……」安娜迷惑地看著她。
  凱文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隆隆聲,表情平靜:「你不用明白,只要執行命令就行了。」





Chapitre 75.

  「奇立克要塞遇襲」的消息是在一個半小時後由一位風系魔法師帶到威森城的,頓時在剛剛從帝國軍猛烈的攻擊下回過一口氣的拉奧亞守軍中掀起軒然大波。
  「這怎麼可能?」威森城的城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雷昂那個小皇帝在這裡,魔法師部隊也全在這裡,怎麼會有軍隊出現在奇立克?」
  「那支部隊打的旗號是馬爾蒂亞家族的族徽。」傳信的風系魔法師說。
  「馬爾蒂亞!」城主咬牙切齒,「居然忘了這個小子!看來奇立克遇襲不是開玩笑,那邊的魔法師部隊幾乎都派過了支持威森這裡了,那邊現在防禦力量起碼減了有一半吧。」
  「所以請您讓原屬於奇立克的支援部隊馬上回防。」魔法師說,「不然的話恐怕奇立克會有危險。」
  城主考慮了一下便點了頭:「行。你快帶部隊回防吧。雖然威森城外現在帝國的大軍虎視眈眈,但是至少正處於停戰狀況,像上午那樣的猛攻本就支持不了多久。帝國軍也需要休息,魔法師需要積聚法力。小皇帝還是太急功近利了,威森城哪有那麼好攻下的。」
  魔法師行禮後快速地走出去了。
  然而出乎威森城主意料的是,一個小時後,帝國軍再次發動了攻擊。
  「見鬼!」威森城主一頭霧水,「如果他們的魔法師力量都在這裡的話,那麼去襲擊奇立克要塞的又是些什麼部隊?」
  「看來那邊應該魔法師很少。」部下說,「主力都在這裡,說不定那邊只是虛張聲勢,特意將我們這裡的支援部隊調回去。
  「如果那樣的話就麻煩了。」城主說,「看來我們這裡又是一場苦戰。」
  正在這個時候,又有另一位奇立克的信使送來緊急軍情。
  「奇立克要塞請求緊急支援!」這位差點因法力耗盡而虛脫的風系魔法師一進門就嘶啞著嗓子大聲說,「敵人好像將火系魔法師集中到了奇立克要塞,守衛軍已經抵擋不住了!」
  「什麼!」城主驚訝地跳了起來,「怎麼可能!如果火系魔法師集中到了奇立克那裡,那麼我們這邊的魔法師主力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帝國軍的實力比我們預計的要大出很多?」部下問道。
  「不可能。」城主搖頭,「魔法師部隊不是那麼容易建立的,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半年前的戰爭帝國還沒有這麼強大的實力,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我們似乎中了什麼詭計。」
  「現在該怎麼辦?」傳信者撐著一口氣問道,「難道您就不管奇立克那邊了嗎?」
  「我們這裡的人手本就不夠了。」城主沉痛地說,「不可能再抽出兵力去奇立克那邊。」
  風系魔法師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
  「奇立克駐軍四萬五,威森七萬三,早上奇立克過來的援軍是一萬五左右,雖然有所損失,但是也留下了大約一萬的戰鬥力,現在應該也快到奇立克了。」城主說,「別太擔心了,奇立克的駐軍還是有一定實力的,既然帝國軍的主力在這裡,奇立克那邊可能只是虛張聲勢。」
  「奇立克那邊不是虛張聲勢。」凱文悠閒地喝了一口茶,「我想以伯爵那種認真的辦事態度,現在大概已經把奇立克拿下來了。」
  安娜瞪大了眼睛:「不是虛張聲勢將敵人的援軍調走麼?可是,魔法師部隊幾乎全在這裡,伯爵怎麼可能打得下奇立克要塞?」
  凱文看了一眼奇立克方向的天空。中午遠方的雷鳴聲此刻又響了起來,和近處戰場的喧鬧融合在一起,似乎大地都在震動。
  「再堅持一個小時左右吧。」凱文說,「威森城也快了。」
  一個半小時後,威森城的防禦明顯弱了下來。帝國軍加緊攻擊。這時,不知為什麼,威森城那堅固的大門竟然從裡面打開了。
  「會不會是什麼陰謀?」看著前鋒部隊進入了威森城,安娜不知道凱文打算怎麼處理魔法師部隊的行動,「要不我們先觀望一會兒?」
  「沒關係,進城好了。」凱文騎上了火雲豹,「你看威森城的主旗已經換了。」
  「那是……馬爾蒂亞家族的徽章!」安娜驚呼一聲,「伯爵什麼時候進的城?你不是說他去了奇立克嗎?」
  「是啊。」凱文說,「他這是把奇立克打下來之後從南邊的捷徑走的。」
  安娜看了看凱文:「你早就知道這些計劃?」
  「當然。」凱文不以為然地,「怎麼說我也算魔法師部隊的最高統帥。」
  凱文隨著雷昂一世進入威森城的時候,馬爾蒂亞伯爵正在城主府門口等著,費爾南德站在他身邊。看到他們過來,兩人一起迎了上來。
  「陛下!」伯爵單膝跪下鄭重地行禮。
  「維克特爾,我的朋友,」雷昂一世含笑將他扶了起來,「你是帝國軍人的榮耀。」
  「這都是您的恩典。」伯爵說。
  然後他們簇擁著雷昂一世進入了城主府。
  費爾南德早就走到了凱文身邊,笑著說:「辛苦了,凱文。這邊的戲相對來說比較無聊吧。」
  「還行。」凱文說,「你呢?看到的東西還算讓你滿意嗎?」
  「不虛此行。」費爾南德說,「跟著伯爵看了一場好戲。凱文,你沒去真是太可惜了。」
  「我怎麼能去。」凱文搖搖頭。
  「說的也是。」費爾南德說,「你得陪著皇帝做幌子,確實走不開。」
  他說著看了一眼前方的雷昂一世,小聲說:「將整個魔法師部隊做誘餌,可真是大手筆。凱文,這裡有你的作用吧。」
  「啊,我只是提了個小小的建議。」凱文說,「既然要做戲,就乾脆做足,把整個魔法師部隊都留在這裡好了。只要能把奇立克的守軍減弱就成。」
  「不過,人類真是讓人驚訝的生物。」費爾南德說,「居然能造出『火炮』那樣的東西,威力讓我都覺得有些可怕,更重要的是,這東西能夠大量生產。這才二十六門炮,已經可以輕易打下奇立克了;如果是一百二十六門的話,我不知道有哪個國家甚至種族可以抵擋得了。」
  凱文微笑了一下:「人類是極其富有創造力的生物。從雷昂一世的父親即位後就開始研究的東西,雷昂一世花了二十年幾進行試驗和改進,當然很了不起。也虧的他敢在這麼重要的一場戰役裡動用這些新武器。」
  「凱文,你想過沒有,這麼一來,魔法師在戰爭中的優勢將不復存在。」費爾南德的表情有些嚴肅,「一個普通的完全不懂魔法的軍人,只要掌握使用這種武器的方法,就等於在戰場上能夠變為一名中級甚至高級的火魔法師——如果火炮的數量足夠多的話。」
  「我知道。」凱文說,「可是這些,與我何干?人類也好,魔法師也好,會走上怎樣的道路,和我有什麼關係?」
  費爾南德一愣,眼神柔了下來。
  凱文眼裡的光卻依然清冷:「對我來說,最多不過是相對比較喜歡這大地上燃起戰火的情景罷了。」

Chapitre 76.

  打下奇立克-威森防線後,拉奧亞王國的大門已經完全向帝國軍敞開。在火炮的幫助下,雷昂一世麾下的軍隊所向披靡,以驚人的速度長驅直入,不過短短十天就推進到了拉奧亞的王城艾蒂芬城。
  艾蒂芬攻克戰是四十七門火炮首次在帝國全軍面前全部亮相。不斷的炮擊聲不僅震懾了拉奧亞王城衛隊,也震驚了帝國軍特別是戰鬥魔法師部隊。
  「天哪,這簡直就是在戰場上增加了10個法力不會枯竭的火系大魔法師!」萊斯特長大了嘴巴,吶吶地說。
  一片隆隆聲中,誰也沒有聽見他的話。
  雷昂一世很快就以勝利者的姿態進入了艾蒂芬城,拉奧亞國王帶著王族全體成員投降。城內的百姓和投降的守衛軍看著帝國軍進入了王城,都默默地注視著,垂頭喪氣,半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明森海姆帝國有史以來第一次佔領了拉奧亞王國,並且以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將這歷來敵對的國家全部劃入了自己的版圖。這場戰爭歷時居然不到一個月,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奇跡。從此以後,人類戰爭史掀開了新的篇章。
  凱文和費爾南德兩人佔了拉奧亞王國宮廷魔法師的住所,將所有的善後工作交給安娜和其它助手後,無所事事地欣賞那裡奢華的裝飾。
  「該說水系的魔法師華而不實麼?」費爾南德笑著指了指牆上鑲嵌的水魔晶,「居然用這麼劣質的魔晶裝飾宮廷。」
  「好的魔晶會被用於戰鬥吧,誰會用來裝點房間啊。」凱文說。
  「這倒也是。」費爾南德點點頭,「對了,前面伯爵捎信來,說拉奧亞的王宮裡有不少寶貝,有些可能是魔法師需要的東西,皇帝讓我們今晚先去挑了拿走,剩下的就歸入國庫了。」
  「能有些什麼好東西。」凱文哼了一聲,「而且都這麼晚了。」
  「反正這裡也是無聊,我們不如去看看?」費爾南德勸說道,「就當晚飯後的散步好了。說不定你看中個什麼人類的手工小玩意兒呢。」
  「隨便吧。」凱文不置可否。
  兩人就帶著火雲豹大搖大擺地進了拉奧亞王宮的寶庫。
  「嘖嘖,還真有些好東西。」費爾南德笑著把玩手裡的珍珠項鏈,「雖然不是魔晶,但這可是海裡的東西,要到南邊才有呢。」
  凱文不甚感興趣地瞥了一眼:「女人用的東西,你也要?」
  費爾南德噎了一下,將項鏈放下來。
  他又拿起一把劍,頗為瀟灑地在空中劃了兩下:「凱文,你看這個……」
  話還沒說完,他和凱文一起齊刷刷往門口看去。
  火雲豹顯得有些不安,在地上磨著爪子。
  蒼白的月光下,寶庫門口站著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完全看不見臉,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他緩步走了進來,聲音有些蒼老:「抱歉打擾了,但是我需要這裡的一件東西,所以……」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打量了一下凱文:「您是……凱文*雷蒙德先生?」
  凱文疑惑地看著他:「你是?」
  「喬奇亞尼*希里克。」對方說,「您不記得了嗎?我們在米基山林裡曾經見過的。」
  「我記得您。」凱文點頭,「但是您的聲音似乎有所變化。」
  「很抱歉給您帶來了困擾,但我對此也無可奈何。」喬奇亞尼溫和地說。
  費爾南德看著兩人,皺了皺眉頭:「喬奇亞尼*希里克?精神與靈魂魔法的創立人?」
  「正是在下。」喬奇亞尼行了個法師禮。
  「您到此有何貴幹?」費爾南德問道。
  「拉奧亞王國有一支古老的權杖,象徵國王的最高統治。」喬奇亞尼說,「權杖上有一顆特殊的水魔晶,我就是為了它來的。」
  「您認為那會是純元素的精華?」凱文問道。
  「有這可能。」喬奇亞尼說,「我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不知道是否準確。」
  「那麼重要的東西,應該不在這裡。」費爾南德說,「我想會在皇帝的手上吧。」
  「啊,這麼快已經到皇帝手上了麼?看來我還是晚了一步啊。」喬奇亞尼聽起來有些失望。
  費爾南德低笑:「如果您真想要的話,就憑幾個皇家侍衛根本擋不住您的吧。」
  「確實如此。」喬奇亞尼說,「可是我不想傷人。我是一個魔法師,不是殺手。」
  費爾南德止住了笑,臉上多了一絲尊敬:「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替你去問問皇帝吧。」凱文說,「也許能夠說通他。」
  「啊,那真是太感謝您了。」喬奇亞尼說。
  凱文擺擺手:「那麼您請在這裡等我一會兒。」說完他帶著騎上火雲豹,後者穩健地奔了出去。
  「您和凱文一起進入了米基山林內部?」費爾南德看著喬奇亞尼問道。
  「是的。」喬奇亞尼似乎點了點頭。
  「我可以問一下您在那兒看到了什麼嗎?」費爾南德繼續問道。
  「很讓人驚歎的情景。在那裡我第一次看見了純元素的精華。」喬奇亞尼說,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讚歎,「火元素以水的形式出現,那種純粹的自然之力。」
  費爾南德沉默了一會兒。
  「果然。」他最後說。
  「我對您和雷蒙德先生一直很好奇。」喬奇亞尼說,「你們不是精靈,但是卻似乎是和精靈同樣古老的存在,或者年代更加久遠。您介意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嗎?」
  「您大概沒有聽說過元素族吧?」費爾南德說,「那是比精靈更加古老的種族,現在已經基本滅亡,而我和凱文就是從那個時期留存至今的存在。」
  「您的朋友和您情況顯然不同。」喬奇亞尼一針見血。
  「是的。我是從那時一直就這樣,凱文卻死過一次,卻在這個人類的身體裡活了過來。」費爾南德說。
  「的確很離奇。」喬奇亞尼說,「我至今未曾見過一個靈魂強制進入另一個本不屬於他的肉體之中的情況。一般來說,這需要極其強大的外力引導。」
  「確實存在外力。」費爾南德說,「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挑了這個時候的這個軀體。」
  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憂鬱心痛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一個靈體被束縛在人類的肉體之中後,到底能夠維持多久。人類那麼脆弱而短暫的生命……」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不妨告訴我當初他逝世的情形?」喬奇亞尼安慰道,「您的朋友幫過我大忙,我一直心懷感激。如果知道具體的情況的話,也許我能夠在這方面盡我的綿薄之力。」
  「這事說來話長。」費爾南德說,抬頭看了看門外,「不過反正凱文大概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洗耳恭聽。」喬奇亞尼說。




Chapitre 77.

  「四族之中,火聯盟是唯一一個以各獨立部族形成聯盟的種族。」費爾南德說,「我曾經是火聯盟的主事。火聯盟成員除了好戰,最大的特點是生育艱難。我有一個妹妹,是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所以我一直對她非常疼愛。」
  「可以理解。」喬奇亞尼說。
  費爾南德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她愛上了敵對部族的族長。對方當時已經娶妻,甚至他的妻子已經懷上了孩子,但是她卻仍然深愛著他。因為聯盟內事務繁忙,一開始我對此毫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我妹妹失蹤了。」
  「啊……那您去找她了嗎?」喬奇亞尼關心地問道。
  「我派人找了一段時間,卻一直找不到她。我非常擔心,就將主事的職位交給了自己的一位情人兼部下,到處去找她。」費爾南德說,「當時覺得那真是漫長的尋找。不過後來終於找到了,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非常虛弱,奄奄一息。」
  「她受傷了嗎?」喬奇亞尼問道。
  「不。」費爾南德說,「她生了一個孩子。照理來說部族之間是不能通婚的,可那個孩子卻是兩個不同部族的混血。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她努力地想活下去撫養他,可是畢竟生育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我找到他們後沒過幾年,她就死了。」
  「我很抱歉。」喬奇亞尼輕聲說。
  「她的孩子是個很驕傲也很單純的男孩,一直覺得是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拋棄了自己的母親,才使得疼愛他的母親鬱鬱而終的,所以一直想要找父親報仇。」費爾南德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我不想讓他自責,沒有告訴他母親去世的真相,而且因為對方是敵對部族,反而鼓勵他這樣做。他很有天賦,是個天生的戰士。我將自己的法術全都交給他,並且在他成年的時候給他賜名為『滅』。」
  「意思是,毀滅敵人的力量嗎?」喬奇亞尼問道。
  「差不多吧。」費爾南德點頭,「當我帶著他遊歷了一番,回到火聯盟的時候,卻發現滅的父親已經去世了,而我的副手兼情人也在戰爭中陣亡。而當時的聯盟主事,就是凱文,也就是滅同父異母的哥哥。」
  「這麼說,你和凱文曾經是敵人?」喬奇亞尼聲音裡透著驚訝。
  「是啊。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勢不兩立的敵人。」費爾南德苦笑,「我當時一門心思想要恢復部族的輝煌,於是就勸滅混入凱文的部族,替我做內應。」
  喬奇亞尼低低地驚歎一聲。
  「可是我被拒絕了。」費爾南德無意識地露出無奈的微笑,「滅雖然是個很驕傲的孩子,其實也很單純,他心目中的復仇不過就是正大光明地和父親決鬥一場,用自己的實力打敗對方而已。雖然父親死了,只能找自己的哥哥復仇,但是他也決不肯用這種陰謀。」
  「聽上去是個很正直的孩子。」喬奇亞尼說。
  費爾南德哼了一聲:「不如說死腦筋。後來凱文看出了他有自己部族的血統,倒找上門來,要他回部族。這小子開始還不肯,後來我給他洗腦,說你要替母親報仇不如用你父親的法術和你哥哥決鬥,這才報仇報得痛快。好說歹說總算是答應了。我想這步棋先埋下,說不定以後有用。而且就算以後對方發現了滅的混血血統,憑那孩子的耿直性子也不可能做什麼間諜之類的事,他們再懷疑也不會抓到證據,如果弄得他們疑神疑鬼的,反而可以幫我部分引開敵人的注意力。」
  他揚起頭,喃喃地道:「我們那時都以為凱文不知道滅的身份,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他弟弟了。而且對於滅的混血身份他也基本上知道得八九不離十,只是大概想不到滅和我之間的親緣關係吧。」
  「雷蒙德先生非常聰明,而且目光敏銳,觀察細緻入微。」喬奇亞尼回想起自己和凱文討論魔法的情景,評論道。
  聽著喬奇亞尼「目光敏銳」的評語,費爾南德想起凱文在辦公室裡整天犯困的樣子,不由得嘴角上翹:「我印象中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這人很特別,明明很年輕,卻貌似古板的很。然而真正古板的人怎麼可能將我的手下從聯盟主事的座位上拉下來取而代之呢?連他父親都不曾做的這一點。我想他若不是太過好運,便是城府極深。」
  「在鬥爭激烈的環境下前者基本不可能。」喬奇亞尼說。
  「確實如此。之後我和他一直有所接觸,發現他雖然看似遲鈍古板,其實處理事情來滴水不漏,不管我怎麼試探,都絲毫不動聲色。慢慢對這人也越來越有興趣了,為了方便刺探和他結成了名義上的伴侶。」費爾南德說,「後來接觸多了我發現,他雖然在我面前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是看滅的時候眼光卻不同,總是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關切。我一直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吃不準他到底知不知道滅是他的弟弟,卻忽略了滅。」
  費爾南德微微苦笑:「滅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了。」
  喬奇亞尼似乎對此也有些驚訝:「那麼他們後來……」
  「後來滅因為意外受了重傷,幾乎垂死,凱文救了他,但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費爾南德說,「我從經驗中判斷出他喪失了戰鬥力。對於我的部族來說,那是個再好不過的時機。那時發動戰爭的話,我們可以說立於不敗之地。可也就在凱文救了滅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也愛上了他。」
  「因為惺惺相惜,反而愛上敵人了麼?」喬奇亞尼喃喃道。
  「但是戰爭還是會發生。」費爾南德神情肅穆,「在那種情況下,哪怕部族長不是我,都會發現戰爭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我也曾經幻想過,但是我和他都不可能拋下自己的部族。」
  「而他就是在戰爭中死去的麼?」喬奇亞尼問道,「是您殺了他嗎?」
  費爾南德搖了搖頭:「他是在開戰之前死的。他死後,戰爭也結束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而直到事後我才想明白,他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包括他的死亡。」




Chapitre 78.

  「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焚微笑著看著燼,「看來你也知道這場戰爭在所難免吧。」
  「是啊。除了戰爭,您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呢?」燼的臉色白得如同大理石一般,灰白色的頭髮顯得格外醒目,卻並沒有坐在火聯盟成員戰爭時期慣用的坐騎火雲豹上,而是站在自己部族的軍隊前,削瘦的身體竟讓人感到這位現任的火聯盟主事弱不禁風。
  「可是,我親愛的燼,你準備好了嗎?」焚溫聲問道,臉上的柔情讓人覺得他並不是在和敵人談話,而是在和情人私語,「一萬炎部軍隊對上三千焰部戰士,你是自信,還是自負?」
  「炎部看上去很可能獲勝。」燼看上去有些虛弱,吐出的每個字卻透著斬釘截鐵般的肯定,「然而焰部必不會敗。」
  「是麼?」焚低低地笑了起來,「難道燼現在還有戰鬥力麼?」
  「沒有。」燼毫不掩飾,坦然回答道。頓時在焰部的隊伍裡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他身後騎著火雲豹的短髮男子擔憂地看著他。
  「即使如此,焰部仍不會敗?」焚笑著掃了焰部眾人一眼,最終目光落到了燼的身後。
  「焰部除了燼大人,還有我們!」火雲豹上的燃,清亮的聲音蓋住了己方的小聲議論。
  「戰死沙場不是火族人最大的榮耀麼?」燼慢悠悠地說著,「而且,即使我沒有了戰鬥力,也沒有關係。」
  他沒有回頭:「焰部的下一任族長,我的繼承人,將是父親的孩子,我的弟弟,滅。」
  焰部所有人都傻了,沒有人想到他會在要開戰的節骨眼上宣佈繼承人,更沒想到這個外來的滅竟是備受愛戴的燼大人的弟弟。
  「你胡說什麼呢!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滅在他身後低低地吼道,聲音裡透著不安。
  「是啊,親愛的燼,你在胡說什麼呢?」焚笑著說,「滅明明是我的繼承人,炎部下一任的族長,我妹妹的獨生愛子,怎麼可能是焰部的繼承人?」
  這下不僅是焰部,炎部的成員也全傻了。
  「真沒想到,滅的母親竟然是您的妹妹……」燼喃喃低語著。
  「你……竟然是炎部的繼承人?」燃瞪著身邊的滅,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那你一直在我部到底是何居心?你是來盜竊我部法術,刺探我部軍情的嗎?」
  「我沒有!」滅喊道。
  「別激動,燃。」燼轉過身來,冷靜地制止了燃的指責,「自從滅進入我部以來,我就一直監視著他。他沒有做過任何有害於部族的事。」
  滅愣愣地看著燼。
  「他當然沒有做過有害於焰部的事。」焚的聲音在燼的背後響起,「因為他的目標並不是焰部。」
  「不是焰部,那麼,是針對個人的復仇麼?」燼的目光緩緩移向滅,「是為了你的母親,向你的父親,或者是他的兒子也就是我復仇麼?」
  滅在那沒有任何情緒的目光注視之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
  燼的聲音很輕柔:「滅,你是想殺我,對嗎?」
  「不,不是的!」滅用力搖頭。
  「你不用否認,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燼的表情平靜得似乎此刻又回到了和滅探討法術的那些時刻,「我早就意識到你和焚大人是事先認識的,所以在發現你並不是針對焰部的時候,也就大約猜到了你的目的。其實父親深愛的一直是你的母親,他希望親手撫養大的孩子也是你而不是我。他直到消散之前都想要補償你,保護你,給你他所能給的最大庇佑。他祝福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無論實力、地位……」
  「我特意為焰部培養了兩個繼承人。如果你願意留在焰部,那麼焰部就是你的;如果你想回到炎部,也沒有關係,那樣的話,燃就是我的繼承人。」燼停了下來,滅覺得這一瞬間他的目光裡有些似曾相識的溫暖和痛苦,「你會心想事成,會得到你所希望得到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向我復仇。」
  「不是的!」滅的聲音在顫抖,事實上他整個軀體都在顫抖,「我……沒想過要傷害你……」
  「現在你可以殺我。」燼說,「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怎麼可能要殺你!」滅低低地說,「經過了昨晚,難道你……難道你還不明白……」
  「浪費了這次機會,以後可就沒有了。」燼淡淡地說,隨後轉身看向焚,「焚大人,很遺憾如此難得的機會,我卻不能陪您一戰。」
  「哦?」焚挑眉,「燼難道想要投降?雖然火族人沒有這樣的傳統,不過倒也是明智之舉。」
  「投降也好,戰鬥也好,焚大人都會將焰部逼入絕境,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燼從容不迫地說,「可是焚大人難道忘了嗎?我剛才說過,這一次,焰部必不會敗。」
  焚的眼裡飄過一絲疑雲。
  「燃。」燼沒有回頭,「還記得我給你單獨下的命令嗎?」
  燃一凜,大聲說:「請您放心!燃時刻記在心上!」
  「今天過後,如果滅要留下,就不用再管那個命令。但是如果他要回炎部,你作為族長就可以執行那個命令了。」燼背對著自己的部下,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大人,您……」燃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
  然而他的注意力卻被部族裡最年長的幾位戰士的驚呼聲轉移了。
  「燼大人!」
  不知什麼時候,火焰纏上了燼的雙腿。
  「你在幹什麼!」滅和焚同時喊道,前者帶著不安,後者帶著驚慌。
  火焰攀爬得非常快,不一會兒燼腰以下已經全成了一片紅色。令人驚奇的是,他那頭帶著死寂味道的白髮,居然在這火焰的映照下,變回了原本如血般鮮紅的色彩。
  燃的瞳孔猛然緊縮,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這就是……消散?」
  「焚大人,我確實已經喪失了戰鬥力。」燼平靜地說,「一個無法戰鬥的火族人是沒有必要活著的。但是,無法戰鬥並不代表我不能保護我的部族。」
  火焰爬上了他的胸膛,開始舔舐他的頸項。那裡還隱約留著一個吻痕,卻很快就被火覆蓋了。
  「我雖然不能戰鬥,但是還能治癒。」這一刻燼竟然在微笑,「我用我所有的生命祝福我的族人,他們不會在這場戰爭中負傷,他們不會在這場戰爭中承受死亡,他們不會輸於任何敵人,無論對方多麼強大。」
  「大人!」身後有些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燼已經完全被一團火焰覆蓋。
  滅突然像瘋了一樣跳下火雲豹撲了過去,緊緊抱住那團吞噬著燼的火焰,撕心裂肺地叫著:「停下來!求你快停下來!」
  「滅!」燃和焚的聲音同時響起。
  「快放開他,消散時的火焰是無法中斷的!」焚的聲音不知為何嘶啞了,「你這樣非但救不了他,反而會被那火弄傷的!」
  「滅!大人說了你是他的繼承人,現在你就是焰部的族長!」燃已是滿臉淚痕,「請下令吧,為了燼大人,打贏這一戰!」
  滅不顧自己的身上已經被那異常的火燒得傷痕纍纍,緊緊地抱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似乎自己也融入了那團火一般。他一言不發,對焚和燃的話充耳不聞。
  焚第一個發現了不對:「滅!你在幹什麼!你瘋了麼!」
  「我是焰部和炎部的混血。也是兩部族的繼承人。可是對我來說,焰部和炎部到底怎麼樣又有什麼關係。我根本不關心這些,也從來不想管這些。」滅終於抬起頭來,看著焚,聲音出乎意料的平和,「燼不是說我可以得到我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嗎?可是我真正想得到的,只是他而已。既然燼可以用生命來治癒自己的部族,那麼,我也可以用生命來換回燼的重生吧。」
  燃這才發現,滅的腿也被一團火包圍著,並且那火還在不斷向上蔓延,很快就佔領了他的半身。
  「你給我清醒一點!」焚吼道,「消散對於火族人來說,是不能挽回的!燼……燼他會完全化為火元素,根本……不可能有來世……」到最後,他竟也幾乎不能成語。
  滅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和燼最後那個微笑幾乎相同的表情:「因為母親的緣故,我原本一直以為,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所愛之人愛上了別人。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怎麼能與失去所愛之人的痛楚相比?他愛上了別人,我卻仍然可以愛他,可以看他對我微笑,可以親吻他、擁抱他,可以告訴他我愛他;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的痕跡,我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臉,觸摸不到他的溫度,那麼所謂的我愛他,又算什麼意思?如果沒有他,那麼即使我用永遠去愛他,也只是一句謊言;但只要他還活著,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麼即使我已灰飛煙滅,我對他的愛也不會消失。」
  他懷裡的火焰在漸漸縮小,可他身上的火焰卻在不斷擴大,最後竟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來了。




Chapitre 79.

  「也就是說,雷蒙德先生他應該是因為這股力量才能重生在這具人類的軀體上的?」喬奇亞尼問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解釋。」費爾南德從回憶中回到現實,「但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會變成人類?我原以為他會恢復靈體,可是現在的情況卻好像是他已經恢復了全盛時期的靈體,卻被束縛在人類的軀體之內。」
  喬奇亞尼沉思了一會兒:「也許靈體雖然可以獨立存在,但是要從您所謂的『消散』的力量中完全解脫出來,需要依靠其他的媒介來形成重塑,或者作為屏障來避免再次消散。至於為什麼要在一萬多年後選擇人類的軀體,這倒難以解釋,也許您可以理解為抵抗消散需要那麼長的時間;而那具軀體,也許只是隨機選中的?」
  「凱文*雷蒙德是個火魔法世家的幼子,本來是個傻子。」費爾南德說,「這可能是被選中的原因。」
  「那麼為什麼是人類呢?」喬奇亞尼問道,「據我所知,精靈的魔法往往更加純粹且強大吧。」
  費爾南德微微笑了:「精靈?那個混血的種族?不,我覺得人類反而更好一些。」
  「但是精靈長壽。」喬奇亞尼說。
  費爾南德的臉沉了下來:「這是我一直擔心的問題。」
  「我在靈魂和肉體的結合方面有一點小小的研究。」喬奇亞尼誠懇地說,「如果您有空閒的話,可以改日到我家中小坐。我想在將雷蒙德先生的肉體和靈魂分離,甚至放入一個新的軀體方面,我還是幫得上忙的。」
  費爾南德眼睛一亮:「如果您願意幫忙的話,再好不過了。」
  「什麼再好不過了?」門口傳來凱文的聲音,一團紅火衝了進來,穩穩停住,凱文翻身從火雲豹上下來。
  「這麼快就回來了?」費爾南德笑著迎上去。
  「嗯。」凱文從懷裡掏出一桿權杖,遞給喬奇亞尼*希里克,「您要的東西。」
  權杖上一顆碩大的圓形冰藍色寶石隱隱散發著寒冷的氣息。
  「還真是好東西。」費爾南德吹了下口哨,聳了聳肩,「確實是純水元素精華。不知道這人類國王哪裡弄來的?」
  「真是太感謝了!」喬奇亞尼驚喜地說,「您又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皇帝吧。」凱文說,「他讓我代他向您致歉,由於光明神殿的關係,不能將此物親自給您送來,所以讓我代為轉送。」
  「皇帝陛下太客氣了。」喬奇亞尼對著權杖施了個法師禮,「居然把這麼貴重的東西贈送與我。難道他不需要此物來穩定拉奧亞王國的民心麼?」
  「民心和一桿權杖有什麼關係?」凱文淡淡地說,「他要是真有本事收服拉奧亞的臣民,自然不需要這種東西。」
  喬奇亞尼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接過權杖,轉手不知放到了哪裡,又變出了一個徽章樣的東西,上面刻著一個灰色的骷髏圖案,下面是一黑一白兩把交錯的劍。
  他將徽章遞給凱文,費爾南德卻感覺他在對自己說話:「如果有哪天您需要,請到西方的格雷特荒原上,帶著這徽章就能見到我。請您相信,對於您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的。」
  「格雷特荒原?」費爾南德想起了什麼,「我記得那裡有非常少見的黑暗生物?」
  「是的。」喬奇亞尼溫柔地說,「我最重要的人在那裡,即使我暫時不在,他也會熱情幫助你們的。」
  「還是等您在的時候我再去找您吧。」凱文將徽章收好,「我很期待和您一起邊探討魔法邊喝下午茶。」
  喬奇亞尼笑了起來:「您若將來能光臨寒舍,那可真是在下的榮幸。」
  喬奇亞尼*希里克走後,費爾南德看著他的背影,說:「和傳聞差距很大啊,是個不錯的人。」
  「嗯。」凱文點點頭。
  費爾南德問道:「怎麼,有興趣到西邊去玩一圈?」
  「等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了吧。」凱文說。
  「也是。」費爾南德表示贊同,「對了,那個皇帝怎麼那麼爽快就把權杖給你了?你沒說要這東西的是『死靈法師』?」
  「我說了。」凱文說,「皇帝說,他相信我,若我覺得可以把權杖送給希里克先生,就把它拿去好了。」
  「然後你就拿了權杖走了?」費爾南德有些驚訝。
  「是啊。」凱文看了他一眼,「還能怎麼樣?」
  費爾南德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覺得你們兩個都很有趣。」
  他攬住凱文的肩,後者似乎略微掙了一下,沒能掙開也就任他去了。
  費爾南德於是溫聲說道:「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又跑了這一趟,你肯定也累了。」
  「好。」凱文說。
  明森海姆帝國以閃電般的速度吞併拉奧亞王國一事在國際上引起巨大的反響,不僅是與帝國相鄰的西塞公國,大陸南方的多國聯盟也隱隱感覺不安,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皇帝怎麼打算的?」凱文又一次覲見皇帝後,費爾南德問道。
  此刻他們已經回到了西卡城。雷昂一世早就準備好了拉奧亞地區的督查人選,暫時負責新歸入帝國版圖的這片土地上各類事務。同時留在拉奧亞地區沒有馬上返回西卡城的還有軍務大臣維克特爾*馬爾蒂亞。國都的貴族們紛紛猜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真正代表皇帝處理拉奧亞地區事務的人,皇帝或許會將新得的大片土地贈給侯爵作為新的領地。
  馬爾蒂亞伯爵因為軍功卓著,被提升為侯爵。而正好此時國都傳來了年輕的侯爵夫人被確認懷孕的消息,雙喜臨門,不但侯爵自己,就連皇帝的臉上似乎也比平時多了一些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這麼年輕,又剛打下了拉奧亞,你覺得他會怎麼打算什麼?」凱文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答道。
  「果然要準備打西塞了麼?」費爾南德笑道,「還真是野心勃勃啊。」
  「不然的話何必把馬爾蒂亞侯爵閣下留在拉奧亞呢。」凱文說。
  「所有人都會覺得,因為他是皇帝的心腹,由他掌控那個地區會比較合適吧。」費爾南德給凱文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然後拿在手裡稍微加熱,「小皇帝做事還真是不露聲色。」
  凱文哼了一聲:「若僅僅是掌管那個地區的話,何必把他手下的軍隊留在那裡。」
  「國都那些老頑固肯定這樣解釋:敵國的領地嘛,總要派點軍隊以防萬一。」費爾南德裝出一副養尊處優的貴族的無知樣。
  「那麼那位督查大人呢?何必任命他來多此一舉?又何必給他手下分派軍隊?」凱文面無表情,「皇帝的目標一開始就不只是拉奧亞。」
  「皇后那邊呢?不是剛聯姻麼?」費爾南德隨意地問道,將溫水遞到凱文手裡。
  凱文有些疑慮地看看他:「新年那天伯爵訂婚的舞會上他沒有從你那裡得到什麼可利用的東西麼?」
  費爾南德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凱文,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他喝了一口水:「可是,如果他真的要用那個作為開戰理由的話,可能就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呢。」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問道:「難道……你不喜歡戰爭麼?」
  「我怎麼會不喜歡戰爭。追求戰火可是天性啊。」 費爾南德溫柔地看著他,「我只是,不願你太累而已。」




Chapitre 80.

  拉奧亞王國覆滅戰結束沒多久,大陸又亮起了戰爭的火星。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首先向西塞公國發難的並不是明森海姆帝國,也不是南方聯盟中的任何一個國家,而是光明神殿。
  光明神殿用西塞公國為異族所控制的名義,號召大陸上人族各國聯合討伐「這個已經被居心險惡的異族生物控制的國度,解救其中的人類兄弟姐妹們。」
  光明神殿本是人族的信仰中心,原本間接控制著各國的政治活動。自從斯特拉特大帝統一人類各國登上登上帝位之後,光明神殿的地位被削弱了很多,政治上的權力幾乎全被這位人族第一位皇帝控制在手裡。而之後皇帝特意扶持的煉金術以及後來隨煉金術興起並蓋過煉金術的魔法則在斯特拉特大帝在任期間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魔法工會逐漸成了可以和光明神殿有所抗衡的組織。即使是在斯特拉特大帝逝世多年後,人族再次回到四分五裂的狀態,魔法界超國度的地位也並不遜於光明神殿。
  而這次針對全人族的號召,則是光明神殿在受到斯特拉特大帝打壓之後第二次發出的國際公告。第一次是三百年前對「集中了人類所有罪惡的死靈法師喬奇亞尼*希里克」的通緝令,至今仍未撤銷。
  這個號召一發出,大陸上立即又是一片混亂。
  「是你和皇帝提了光明神殿了麼?」凱文看著窗外,聽坐在身邊的費爾南德讀完光明神殿的正式號召令後,問道。
  費爾南德放下手中的文件,笑了笑:「我只是和他略微聊了一下斯特拉特大帝時期的一些歷史。」
  凱文怔怔地盯著外面秋天的樹木,好一會兒才答道:「費爾南德,你不必為我做這麼多。」
  「我什麼都沒有做啊。」費爾南德聳聳肩,「只是從歷史的角度很客觀地和小皇帝聊了一會兒而已。至於皇帝自己聯想到什麼地步,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碰巧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凱文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為此付出了很多的話,」費爾南德笑得好不狡猾,「不如感謝我一下吧。」
  凱文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什麼感謝一下?」
  費爾南德飛快地湊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隨後退了回去,笑道:「啊,這下無論我做什麼都值得了。」
  「你……」凱文半天才反應過來,臉上極難得的有了些惱怒的表情:「你最近怎麼越來越……」
  「你並不討厭我吻你。」費爾南德笑吟吟地看著他,「凱文,雖然你有時候對於肢體接觸很抗拒,但是你並沒有意識到,你其實從來都並不真正討厭我吻你,對麼?」
  他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凱文頓時傻了。他愣愣地看著費爾南德,似乎很是矛盾。最後他終於別過頭去,聲音小而沉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親了我一下。」
  「第一次見我麼?」費爾南德柔聲說,「我一直很想問你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因為我真的不記得了。」
  「那個時候我太小,有一次不小心迷路了,闖到了花海裡。」凱文說,「那時你是聯盟主事,所以那裡是你的地盤。你和一個很美麗的少年在一起。我大概在花叢裡胡亂走動被你發現了。然後你就笑著抱住我親了一下。」
  費爾南德努力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麼一回事。
  「那個……」凱文的耳根從背後看過去有些泛紅,「其實我一直想向你道歉。」
  「道歉?」費爾南德不理解凱文的意思。
  「那時候我太小了,一直不知道那時候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凱文始終沒把頭轉過來,聲音也越來越小,「我成年後很久,才明白過來,我那天其實是打擾了你們……對不起……」
  費爾南德猛然懂了凱文的意思,想起自己以前的各種風流韻事,臉不由得黑了。
  他努力壓制磨牙的衝動,仍帶著笑意追問道:「你就是從那時起喜歡上我的?」
  凱文轉頭急急地解釋道:「那是已經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已經不想再……」
  下面的話被堵住了。
  凱文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張突然放大的俊臉,感覺對方輕咬舔舐自己的雙唇。
  「你幹什麼!」凱文終於知道要推開他,卻沒怎麼推遠。自己的腰不知什麼時候被眼前這人給攬住了。
  費爾南德居然表情十分嚴肅:「凱文,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凱文被他認真的表情所誤導,忘了被這人抱住的事實。
  「我第一次親你,是這樣親的麼?」
  「不是啊。」凱文條件反射地回答。
  「你確定?」費爾南德表情仍然十分正經的樣子。
  「當然……」凱文還沒說完,唇齒再次被佔領。
  這次費爾南德不像剛才那般淺嘗輒止,上來就侵入了凱文口中,捲著凱文的舌尖,輕柔地糾纏著,耐心引導對方青澀的反應。
  凱文感到舌尖被費爾南德牢牢地掌握著,怎麼都掙脫不了,而後者每一次有意無意的吮吸都讓自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驚慌之中他試圖向後仰來擺脫這個尷尬的局面,卻發現後腦被費爾南德托住了,後退不得。
  凱文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他想推開抱住他的這個人,然而身上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一樣,渾身發軟。
  當費爾南德終於肯稍稍放開他的一瞬,他急促地喘著氣,有些冷冽的新鮮空氣大量湧入他的肺裡,這才讓他覺得恢復了一點力氣。但在他能夠推開眼前的人之前,卻聽到對方明顯帶著笑意地說了一句:「看來也不是這樣親的啊,那麼再試試這種?」
  對方性感的唇再次壓了上來,這一次如同火一般激烈,狂熱地席捲著凱文的理智。他感到腦海裡「嗡」的一聲,似乎除了這個吻,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現自己胸前的衣扣已被偷偷解開,一隻溫熱的手已伸入自己的衣襟中,配合著那個吻,溫柔地愛撫著自己的肌膚。直到——
  「咕嚕嚕,咕嚕嚕……」
  不遠處發出的奇怪聲音,讓費爾南德動作一滯,凱文也驚醒了。他猛地推開得寸進尺的傢伙,咬著牙跳了起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臉上明顯一陣紅一陣白。
  「凱文……」費爾南德哀怨地叫他。
  凱文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往外面走。
  費爾南德歎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一邊,地上趴著的火雲豹一臉無辜地看著費爾南德。
  「真是的,壞我的好事。」費爾南德對著火雲豹輕輕踢了一腳,笑罵道,「難道早上沒給你吃飽麼?明明給了你一盤牛肉一大碗牛奶,居然關鍵時候給我來這麼一招。這下凱文恐怕又要幾天不理我了。」
  火雲豹低吼一聲,似乎是在幸災樂禍。
  「當然今天已經很好了。」費爾南德倒也知足,「不小的收穫啊。還好凱文單單這方面不像別的方面那麼精明,不然的話我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拍了拍對他不滿地翻白眼的火雲豹,顯然心情特別好:「不過只要他能慢慢接受我,再怎麼等也是值得的,不是麼?」





Chapitre 81.

  凱文果然接著幾天都避著費爾南德走,讓後者十分鬱悶。最後他終於逮到機會,轉移了凱文的注意力。
  「你怎麼能確定皇后來了?」凱文皺著眉頭。
  「安娜說她在街上看到一張很熟悉的面孔,應該是皇后的陪嫁人員。」費爾南德說,「而且是個貼身侍女。」
  「可是皇帝那邊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凱文說,「會不會只是那個侍女來了?」
  「光明神殿雖然號召向西塞開戰,卻沒得到各國的明確回應。現在的形勢是南方聯盟舉棋不定,應該是在看北方的帝國有什麼反應,畢竟帝國的兵力遠遠強於南方聯盟,而且和西塞聯姻。」費爾南德分析道,「如果帝國不動,南邊大概也不敢貿然出兵;但是如果帝國宣戰的話,南方也想分塊蛋糕吧。」
  「所以現在帝國的態度是關鍵。」凱文點頭,「皇后如果真的來了的話,倒是有些頭腦。」
  「不過皇帝未必會見她。」費爾南德笑道,「要知道小皇帝可是巴不得這仗早點打起來。」
  「肯定見得到。」凱文說,「她拿皇后的身份一擺,誰敢攔她?」
  「那可不一定。」費爾南德說,「如果皇帝下命令不見的話,馬爾蒂亞侯爵肯定會攔住她。」
  「侯爵?他怎麼來了?」凱文疑惑道,「他不是在拉奧亞麼?」
  「三天前回來的。」費爾南德一副委屈的樣子,「你這兩天根本不理我,我就是想告訴你也沒機會啊。」
  凱文瞪他。
  「皇帝看來對侯爵還是有點不放心。」費爾南德收起了可憐相,「畢竟是手握重兵的人,就算是最信任的部下,也是放在手邊比較好。而且功高震主,總是讓君王忌諱的事情。」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事情和你想的正好相反呢?」
  費爾南德看著他:「什麼意思?」
  「沒什麼。」凱文明顯不打算再談。
  費爾南德看他又要走的樣子,連忙一把拉住他:「凱文,還在生我的氣麼?」
  「沒有。」凱文想掙脫他的手。
  費爾南德乾脆一把抱住他:「凱文,你別再躲著我啦,這兩天我可真不好受。」
  凱文幾天前剛吃過虧,這次被他一抱住,頓時驚慌起來:「你……你快放開我!」
  費爾南德哪裡會聽他的,仍是抱緊了,將臉湊到他面前:「凱文,你並不討厭我,為什麼老是和我保持距離?」
  凱文緊張地看著幾乎要和他鼻尖相觸的費爾南德,甚至沒聽清楚費爾南德的話。
  「上次在普蘭頓抱你的時候也是,好像整個人變成了石頭一樣。」費爾南德看著他的眼睛,「凱文,你是不是害怕身體上的親密接觸?」
  凱文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費爾南德的話,臉上頓時青了:「你,你……」
  「是因為以前有過糟糕的回憶麼?」費爾南德問道,「因為某個笨手笨腳的傢伙把你弄疼了,所以你就以為這樣的事情都是很痛苦的嗎?」
  凱文張了張嘴,卻一下子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吶吶地問道:「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費爾南德看他難得真正迷糊不解的樣子,心裡覺得真是可愛極了:「你成年的時候,父親沒有和你說過這樣的事?」
  「父親不太和我說話。」凱文說,眼神有些黯淡,「除了公事。」
  「怪不得。」費爾南德柔聲說,「那麼你為什麼那時候會答應我呢?」
  「那時候覺得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你了。」凱文直白地說。
  「哦。」費爾南德臉黑了一下,「那麼你第一次呢?」
  凱文愣住了,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波動:「我當時不知道會那麼疼。那時候想,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那個笨蛋!」費爾南德咬牙切齒,「又不是沒教過他,居然還是做不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這麼說的話,就是那天晚上,我一直在花海等你。」
  「我知道。」凱文說,「我看見你在那裡。」
  「你去了?」費爾南德吃驚地看著他。
  「嗯。」凱文答道,「我看見你跟著部下離開的。」
  「我對部下說,在月亮越過最高點之後來花海找我。」費爾南德說,「我當時想,如果你肯來,我們就一起離開;如果你不來,後半夜我就開始佈置第二天的戰鬥任務。」
  他的眼裡滿是心疼:「凱文,你既然都去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做不到。」凱文小聲說,「我始終做不到像你那樣灑脫,可以把部族丟下幾千年不聞不問。我本來沒打算去花海,只是……」
  他閉了閉眼睛:「畢竟面對消散,我心裡還是留有一絲躲開的希望吧。」
  費爾南德擁著他,心裡縈繞著一絲淡淡的苦澀。他想了想,最後輕聲細語地說:「凱文,其實你死後,滅他……」
  「別說!」凱文猛地睜開眼睛,「我不想聽!」
  「凱文!」費爾南德急急地喚道。
  凱文死命掙開了費爾南德,臉上的表情甚至帶著一絲猙獰:「不要說出來!我不想知道!」
  「凱文!」費爾南德再要上前,凱文已經快步衝到門前,打開門奪路而出。
  費爾南德擔心地跟了出去,卻看到凱文在門外停住了。
  走廊裡,凱文的面前,站著一個人。
  「陛下?」費爾南德驚訝地叫道。




Chapitre 82.

  雷昂一世居然沒有帶侍從突然獨自來見凱文,讓凱文和費爾南德都驚訝不已。
  「很抱歉,突然來打擾兩位。」雷昂一世臉色慘白,看上去很不好。
  「請進來說話吧。」費爾南德說。
  凱文跟著雷昂一世回到了房間裡。
  「凱文,有件事情我要拜託你。」雷昂一世開門見山。
  費爾南德狐疑地看著年輕的皇帝,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和凱文之間的稱號變得這麼親密了。
  「請說。」凱文點頭。
  「請你用治癒術救救維克特爾。」雷昂一世帶著懇求的語氣。
  凱文一聽,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雷昂一世說的會是這個。
  「侯爵怎麼了?」費爾南德連忙問道。
  「他被皇后刺傷了。」雷昂一世說,「我們正在開軍事會議,皇后突然闖進來,請求我不要向西塞出兵。我拒絕了她,誰知她帶著匕首,打算和我同歸於盡,結果維克特爾擋在了我前面。」
  「他傷在哪裡?」凱文立刻問道。
  「胸口。」雷昂一世說,「但是沒有傷到要害,按理說只是輕傷,不該有事,可是他卻一直昏迷不醒。醫生和宮廷魔法師都看過了,據說那把匕首上面有很古怪的魔法,他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去看看。」凱文立刻說,隨後他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費爾南德,「你也來吧。」
  「好。」費爾南德馬上答應道。
  他們到了行宮,馬爾蒂亞侯爵被臨時安置在皇帝的臥室裡。幾個鬚髮皆白的人正激烈地討論著伯爵的傷勢,連皇帝回來了都不知道。
  凱文逕自走到雙眼緊閉的侯爵床邊,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勢,顯得有些困惑。他走回皇帝身邊,有些歉意地對一臉期待的雷昂一世說:「這不是元素系的魔法,我恐怕無能為力。」
  雷昂一世眼裡的光頓時黯淡了下去。
  「這是精神魔法。」費爾南德在一邊肯定地說,手上把玩著一把匕首。
  「那東西哪裡來的?」凱文問道。
  「那就是凶器。」雷昂一世說。
  「我看他們討論得激烈,就自己拿過來看了。」費爾南德解釋道,「而且我很肯定這是精靈族的東西。皇后勾結精靈族刺殺皇帝,陛下,這下你可有了充分的理由進軍西塞了。」
  雷昂一世憂鬱地笑了笑:「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凱文說,「在侯爵醒過來之前您可以先把西塞解決了,難道您要讓他還未恢復就為您賣命嗎?」
  雷昂一世眼睛一亮:「這麼說,有辦法?」
  「能夠換個地方說嗎?」凱文看了一眼還在爭論的老者們。
  「當然。」雷昂一世馬上點頭。
  他們進了皇帝的書房,鎖上了門。
  「如果費爾南德判斷的精神魔法沒錯的話,那麼伯爵就有救。」凱文說。
  「我的判斷絕對沒錯。」費爾南德肯定地說。
  「陛下您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問你要拉奧亞王國的權杖嗎?」凱文轉向雷昂一世。
  「權杖?你說你的朋友需要它……」雷昂一世的臉上漸漸有了光彩,「死靈法師喬奇亞尼*希里克!」
  「是的。」費爾南德點頭,「精神和靈魂魔法的創始人,也可以說是大陸上唯一一個精通這門特殊魔法的人。」
  「而他現在欠您一個人情。」凱文接著說道,他從口袋裡找出一個徽章,「這是他給我的信物,讓我有事去西邊的格雷特荒原找他。我想他會願意幫我這個忙的。」
  雷昂一世竟然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太好了,這下看來維克特爾有救了。」
  「那麼,我這就準備帶伯爵去西邊。」凱文說。
  「等等!」雷昂一世思索了一會兒,說,「凱文,我帶伯爵去西邊。你留在這裡。」
  「格雷特荒原是著名的黑暗生物聚集地,陛下恐怕不宜和那裡的種族打交道。」費爾南德說。
  「可是這裡我的軍隊面對的是精靈的部隊。比起我,凱文更適合這裡。」雷昂一世說,「作戰計劃已經基本定下來了,戰場上的事情本就不是我指揮。而且這次又是光明神殿起的頭,我不用御駕親征。用皇后刺傷我作為借口,我就可以抽出時間悄悄往西走。」
  他凝視著凱文,鄭重地說:「凱文,我的朋友,這場戰爭就拜託你了。」
  凱文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放心吧。等你回來的時候,西塞就已經在帝國的版圖以內了。」
  三天後,皇帝遇刺受傷的消息傳出,帝國上下對皇后勾結外族憤慨不已。明森海姆帝國至此正式向西塞公國開戰,兵部大臣馬爾蒂亞侯爵陪同皇帝回國都療傷並處理國事,這次領軍的是原戰鬥魔法師部隊總指揮凱文*雷蒙德。
  戰鬥魔法師部隊一向是獨立的編制,從不參與正式的軍職。這次凱文統帥了整個帝國的作戰部隊,可以說是開了先河。各國紛紛猜測,這樣的安排是因為真正的敵人是西塞背後的異族所致。
  西塞公國本來軍事力量就略遜於帝國,加上帝國現有了火炮的力量,很快西塞的本土部隊就潰不成軍,丟了大半國土。
  當帝國軍直逼西塞國都的時候,戰線也推到了特雷亞城附近施瓦茲森林。那是大陸中央最大的一片森林,據說是精靈族的領地。
  在這裡,帝國軍第一次遭遇了精靈本族部隊的襲擊。





Chapitre 83.

  「火炮也有不靈的時候啊。」 帝國軍最高指揮此刻一點都沒有擔心的樣子。
  「我們不是在攻城,而是在森林附近戰鬥,火炮當然就顯得不那麼有用了。」費爾南德給他端了一杯溫水過來,「森林裡面,精靈的自然魔法和弓箭仍然是佔絕對的主導地位的。何況這次是偷襲,傷亡大也很正常。」
  「帝國軍前進速度太快,是該讓他們吃點苦頭,不然以後還真當有了火炮就戰無不勝了。」 凱文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說。
  費爾南德寵溺地看著他帶著些微幸災樂禍的表情。
  凱文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掩飾地咳嗽了一聲。
  「費爾南德,你要不要先到後方去?」凱文問道。
  費爾南德挑眉:「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迴避一下?」凱文解釋道。
  費爾南德失笑:「迴避?剛開始打西塞國的時候你沒叫我迴避,現在怎麼想到了?」
  「那不一樣。」凱文說,「現在我們是和精靈族正面交戰。」
  費爾南德用瞭然的目光看著他:「不用擔心,我又不親自上戰場,只是站在你身邊而已。」
  「那麼,」凱文直視著他,「如果我親自上戰場呢?你也要站在我身邊嗎?」
  「我總不能不讓你上戰場吧。」費爾南德笑著說,「就像你不能讓我離開你一樣。」
  「隨便你吧。」凱文轉過頭,抿了抿唇。
  費爾南德笑得很開心。
  兩天後,帝國軍和精靈第一次正面交鋒,最高指揮凱文*雷蒙德站到了第一線。他沉默地看著森林那邊箭如雨下,而己方的火炮除了毀滅幾棵樹木,很難真正傷到對方。
  「將火炮停了,省點彈藥錢。」這是開戰後凱文的第一句話。
  安娜已經習慣了凱文匪夷所思的命令,不再詢問,忙不迭地傳達下去。
  「改為魔法師部隊主攻,無論戰況如何,戰士不要接近森林,在外圍戰鬥即可,加強遠程攻擊。」凱文繼續吩咐道。
  「想去活動一下筋骨?」費爾南德在他身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現在的情況還用不著……」凱文還沒說完,兀地向前伸出手去。
  一堵龐大的火牆猛然豎起,整個遮住了前線的指揮人員所在地。
  隨後是猛烈的魔法撞擊的波動。
  「居然是打指揮部啊。」費爾南德也收起了笑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這個水魔法是用來對付戰鬥魔法師陣地的呢。那些精靈小子學聰明了啊。」
  他轉頭看向凱文,卻發現後者的臉鐵青。
  「怎麼了凱文?」費爾南德關心地問道,「不舒服麼?」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一字一句地說:「我唯一一次失手,就是第一次上戰場,因為經驗不足被水王國那邊的攻擊淋了一身。」
  費爾南德反應過來,忍不住大笑:「哈哈,那很正常,每個火族戰士都有過這樣的經歷。我也體驗過,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所以我最恨別人對我扔大型水魔法。」凱文仍然有些不滿地說。
  「這是天性,沒辦法。」費爾南德好笑地看著此刻竟有些孩子氣的凱文,「你會喜歡水魔法才怪呢。」
  凱文不答話,拍了拍火雲豹:「別打盹了,我們剛才差點被人家的水球淋到。」
  他站起身來:「你就別去了,我騎火雲豹過去轉一圈。」
  「嗯,我在這裡等你回來。」費爾南德溫柔地看著他。
  火雲豹速度奇快,一會兒的功夫就載著凱文越過了帝國的陣地,直衝森林邊緣。
  他們越靠近精靈族的陣地,朝他們飛來的魔法和弓箭就越多。然而凱文的周圍如同有著通靈性的高級護身魔法物品一般,凡是靠近他的攻擊都被突然出現的火魔法擋住了。
  他們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衝進了森林。
  「撤回你們的森林,不要妨礙我。」凱文對著精靈的部隊喊道,「帝國軍不是因為光明神殿的號召攻打西塞的。只要你們不插手人族的事務,我們就不會傷害你們。」
  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攻擊。
  凱文見對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既然你們不肯聽我的,那麼也沒有辦法了。」
  他眼裡閃過一絲紅光,打了個響指。
  「轟!」他左前方的灌木叢中猛地炸開一團火焰。
  雙方的攻擊都一滯。帝國軍以為對方又用了什麼大型魔法,精靈以為帝國軍重新使用了火力更加強大的火炮。
  然而這只是開始。
  「轟!轟!轟!轟!轟!……」精靈陣地上連著爆開了一連串的火魔法,瞬間就連成了一片,在這樹木叢生的森林裡,很快形成了一汪火海。
  帝國軍看著一直攻擊不到的敵人陣地突然遭到覆滅,一時目瞪口呆。
  精靈們幸虧身手矯健,忙著從火海中逃脫出來。
  「告訴你們的首領,乖乖呆在你們原本的領地裡,別再出來惹事生非。」凱文冷漠的聲音這次終於引起了驕傲的精靈們的注意,「不然我就把施瓦茲森林整個燒乾淨。」
  他摸了摸火雲豹的腦袋,後者衝著精靈們咆哮了一聲,扭頭往回跑去。
  「那是……神獸!」有年長的精靈認了出來。
  「那就是傳說中火神的坐騎嗎?」馬上又有精靈接口道。
  他們看著己方軍隊慘不忍睹的戰況,所有精靈心裡都不約而同地想:難道,這個年輕的人類,就是神秘的火神,萊德芬裡格?
  費爾南德站在指揮部,笑吟吟地看著凱文騎著火雲豹。
  「怎麼感覺像妻子迎接勝利歸來的丈夫?」他低笑著自嘲道。
  凱文從火雲豹上跳下來。費爾南德笑著迎了上去:「怎麼樣,好玩麼?」
  凱文瞪他一眼,臉上也忍不住有些笑意:「和水族不能比,感覺好像我在欺負小孩子。」
  「這就是『木族』啊。」費爾南德有些嘲諷地說,「火族因為本來就生育困難,所以血統是最難融入精靈中的,導致現在精靈的血統裡都是非火族的混血,反而變得在火繫上面很薄弱。」
  「確實很薄弱。」凱文表示同意,「如果不是人類的魔法太弱的話,精靈實在很容易收拾,弱點太明顯了。那些樹木組成的屏障,對我反而比風族的助戰力量還要大。」
  「就算這樣也是看得我手癢。」費爾南德羨慕地說,「感覺上次戰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凱文似乎也不知不覺地沉浸在回憶之中:「我記得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剛上戰場的那段時光。可惜時間不長。」
  「火族人都熱愛戰鬥。」費爾南德問道,「不過你怎麼會上戰場時間不長呢?部族長的戰鬥實力很重要啊。」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我會治癒,對父親來說只要我能繼承他成為族長就行了。」
  費爾南德微笑著,狀似不經意地轉移話題:「說起來你任主事的時候好像沒怎麼打仗。聯盟內部部族之間居然一場戰爭都沒有,真是讓人吃驚。」
  「接觸了部族內的事務後就發現,要考慮的不僅僅是戰鬥。」凱文歎了一口氣,「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讓族人戰勝,而是讓他們活下去。」
  「所以,你策劃了部族遷徙。」費爾南德說。
  「是的。」凱文點頭,「只是還沒準備好,你就回來了,打亂了我的計劃。」
  「真是幸苦你了。」費爾南德偷偷輕握住凱文的手。
  「還好吧。」凱文說,「都過去了。」
  他微微苦笑:「再怎麼精心策劃,現在還不是一場空。」




Chapitre 84.

  帝國軍和精靈軍隊在施瓦茲森林邊緣交戰七天後,精靈族派來了和談的使者。
  「精靈王和長老們要親自和我談?」凱文看完使者帶來的信件後問道。
  「是的。王和長老們已經來到了前線,希望您能同意見面。」使者點頭。
  「可以。」凱文看了一眼身邊微笑的費爾南德說,「不過還請你告訴你的王,對於和談我仍然只有一個條件:精靈族退回原屬地,不再參與人族事務。只要別擋我的路,我也不會為難精靈族。」
  「我只是負責傳信的信使,具體的和談事宜請您和談時與王談吧。」使者圓滑地說。
  「我不是在和你談判,是讓你帶信。」凱文冷然說道,「把我的原話帶給精靈王,他要是覺得不能接受,那麼也不用和談了,繼續開戰吧。」
  等使者走後,費爾南德鼓掌笑道:「好氣勢。」
  「你別挖苦我了。」凱文擺擺手,「這個和談你怎麼看?你要去嗎?」
  費爾南德反問道:「你希望我陪你去嗎?」
  凱文一愣,竟答不上來。
  費爾南德看他猶豫的樣子,心裡一暖,柔聲說道:「我會陪著你去的。」
  「哦。」凱文乾巴巴地應了一聲。
  和談當天,凱文只帶費爾南德一個人前去赴約。
  安娜對此有些擔心:「凱文,只帶費爾南德真的沒有關係嗎?對方畢竟是精通魔法的精靈,還是多帶幾個人安全點吧。」
  「沒關係,兩個人已經多了。」凱文不甚在意地說,「精靈王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就等著滅族吧。」
  安娜聽著這話頓時被嚇傻了。
  凱文這才發現自己失口,忙解釋道:「我只是開個玩笑。」隨後馬上逃了出去。
  安娜看向費爾南德:「你有沒有覺得,凱文現在好像越來越……」
  「開朗了?」費爾南德笑著看向凱文離開的門,「這樣才好嘛,與其讓他把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還不如讓他說出來,對身體有益啊。」
  安娜看著身邊笑得一臉花癡的費爾南德,心中默念道:開、開朗?其實我原本想說的是,凱文現在好像越來越囂張了……
  凱文是帶著火雲豹去赴約的。精靈王和四大長老看著火雲豹在他身邊乖順的樣子,眼睛都直了。
  「雷蒙德先生,很榮幸見到您。」精靈王優雅地行禮。
  凱文回了一個人類的法師禮:「精靈王陛下。」
  「您身邊的這位是?」精靈王看了看他身邊俊美異常的男子。
  「我的副官,費爾南德。」凱文有意無意地將姓氏省略了。
  「費爾南德先生,您似乎不是人類。」精靈王目光犀利。
  「但我也絕不是精靈。」費爾南德笑著也行了個法師禮,「很高興能夠一睹尊容,精靈王陛下。」
  「雷蒙德先生,您托信使帶給我的話我已經收到了。」精靈王在會談一開始就避過了那些客套,直奔主題,「我覺得不能接受。」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凱文說,「如果您覺得不能接受的話,我們也不必繼續和談,直接開戰吧。」
  精靈王不緊不慢地笑道:「您似乎不完全是人類。」
  「何以見得?」凱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您的火魔法甚至已經超過精靈,我不認為人類具有這樣的能力。」精靈王說。
  「我的軀體是個人類。」凱文說,「但我的靈魂來自遠古。」
  「果然。」精靈王似乎胸有成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所具有的,是元素族中的火族,也就是火神的血統吧。」
  凱文眼裡閃過一絲嘲諷:「我確實是元素族中火聯盟的成員。」
  他沒有說自己具有火神的血統。
  精靈王卻沒有在意這點,他不再微笑,咄咄逼人的質問道:「既然您不否認,那麼您為什麼要和精靈族為敵?
  凱文低低地笑了,似乎從來沒有笑得這麼輕鬆過:「就算是精靈族又怎麼樣?這是火聯盟成員的本性啊!火族人所追求的,不就是戰火麼?」
  他抬起頭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愉快神情,目光卻如同冰一般寒冷:「既然已經不用考慮部族的生存問題,那我自然可以毫無顧忌地點燃戰火。」
  「您不能這樣做。」精靈王繃緊了臉,卻仍然保持著敬語,「四大元素神賜予精靈族的自然之書,是保護精靈族的契約。您雖然現在是人類,但是還有著元素族的完整靈魂。您應該遵守自然之書上的契約。」
  「自然之書?」凱文挑眉,「那是什麼?」
  四大長老中的火長老拿出一卷羊皮紙,上面散發著灼熱而古老的氣息:「這是我族四大長老之一的火長老所持有的神物,自然之書的第四卷,也就是火神的保佑。」
  「可以讓我看一下嗎?」凱文問道。
  火長老有些猶豫地看了看精靈王,後者點了點頭。
  凱文接過自然之書,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原來是第三次四族會議上簽訂的協議啊。」凱文將自然之書遞還給火長老,「居然還能看到這東西,真是讓人懷念。」
  「既然您已經看了自然之書,那麼是不是能夠……」精靈王說。
  「不能。」凱文斷然否決。
  「您難道不遵守元素神定下的契約?」精靈王又驚又怒。
  「對於元素族來說,四族協議的契約確實不能違抗。」凱文說,「但是,你看清楚這張協議上的簽名了嗎?」
  「萊德芬裡格,火神的名字。」精靈王說。
  「不,萊德芬裡格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職位。」凱文說,「那是四族通用語,也就是後來的精靈語的詞彙,雖然你們已經不知道它的含義了。萊德芬裡格的意思是,火聯盟主事。真正的簽名,是萊德芬裡格下面那個火焰狀的花紋,那才是火族的文字。」
  「即使這樣,契約書上至少是有簽名的。」精靈王說,「就算我們弄錯了火神的名諱,也不能作為您不遵守契約的理由。」
  「這上面確實有簽名,可是你們知道那是誰的簽名麼?」凱文不慌不忙地說。
  精靈王用不解的眼光看著凱文。
  「我的。」一直默不作聲陪在凱文身邊的費爾南德突然發出了聲音,「那是我的簽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費爾南德身上。
  「是的,那個簽名是焚大人的,火聯盟最後一位主事,精靈族現在所崇敬的火神。」凱文根本不看費爾南德,「這就是為什麼他從來不對精靈出手,相反有時候還會對你們有所庇護:因為契約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您為什麼不再保護精靈族呢?」精靈王直接質問費爾南德,「您既然是火神,難道您不管您的族人違反契約嗎?」
  費爾南德默然不語。
  「你們不要誤解。」凱文說,「並不是他不管,而是管不了——那個契約,對我是沒有任何效力的。因為在簽署那個協議的時候,火聯盟的主事並不是他。」
  「什麼!」精靈王和四大長老都驚叫了起來。
  「你們是不是懷疑為什麼這張協議還有效?」凱文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如同一隻戲弄著獵物的火雲豹,「那是因為四族會議之後,他馬上在聯盟內部戰爭中奪得了聯盟主事的位置。對於他的部族來說,他所簽署的這張協議自然是有效的。但是對於四族會議期間的聯盟主事以及他手下的部族而言,這份協議根本就是一張廢紙。」
  所有人都因為震驚而沉默了。
  凱文臉上的微笑此刻看起來甚至有些殘忍:「而四族會議時期的火聯盟主事,就是我。」




Chapitre 85.

  休會的時候,凱文頭一個走出會場。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片澄清,萬里無雲。
  凱文看了幾秒鐘,隨後緩緩向外走出去,瘦弱的身子看上去似乎有些蹣跚。
  「火神大人。」費爾南德正要跟出去,卻被精靈王叫住了。
  「有什麼事麼?」費爾南德笑得有些沒心沒肺。
  「您為什麼不保佑我們?」精靈王繃著臉,「您為什麼要站在人類一邊?」
  「我沒有站在人類一邊。要知道我可沒有違背契約,從沒有一個精靈傷在我手上。」費爾南德聳聳肩。
  「那麼您為什麼放任您的同伴與我們為敵呢?」精靈王追問道,「您難道不能勸他收手麼?」
  「勸他收手?」費爾南德好像聽到了一個十分滑稽的笑話一樣,「如果不是那個協議,我都想自己摻一腳了。火神對於精靈族來說,不是戰爭之神的象徵麼?戰火可是火族人最喜歡的啊,雖然現在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但是天性怎麼可能改變?」
  「可是人類和您沒有任何關係。」精靈王仍不死心,「您要捨棄您庇護的子民,轉而保佑那些卑鄙的人類嗎?」
  「精靈族沒學到四大族的力量,人類的野心倒學了不少。」費爾南德冷笑道,「將四大族取而代之之後,便想控制人類麼?反正與我無關,白看一場好戲倒也值得。」
  在場的一群位高權重的精靈們看著這位紅髮紅眼的神祇,突然覺得心裡有股寒意。
  費爾南德瞥了臉色非常難看的精靈王一眼,笑容完美,卻絲毫沒有溫度:「對我來說,世上沒有比凱文更重要的了。與其讓凱文整天悶悶不樂,倒不如弄場戰爭讓他發洩一下。人類之間的戰爭規模太小,我怕他提不起興趣,想來也只有種族戰爭才夠味兒吧。」
  費爾南德找到凱文的時候,後者正在抱膝坐在離戰場不遠的一個小丘上,正好可以俯瞰雙方陣地。火雲豹趴在他身邊,無聊地打著盹兒。
  「和談還沒結束,就想著要繼續打了?」費爾南德在他身邊坐下,開玩笑道。
  「這裡的風很舒服。」凱文說。
  「怎麼了?」費爾南德察言觀色。
  「只是覺得,最近好像越來越多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凱文說,「原本想全都忘記的,卻總是想起來。」
  「想要忘記本就說明你忘不了。」費爾南德笑道。
  「這樣啊。」凱文若有所思。
  「凱文,有件事情我想向你說明一下。」費爾南德突然說。
  「你說。」凱文看向他。
  「四族會議的時候我確實打著落井下石的主意。」費爾南德說,「畢竟那是再難得不過的機會了。但是我沒有想過傷害他。那不是我幹的。」
  「我知道。聯盟雖然爭鬥不斷,但在對外的時候,還是非常團結的。」 凱文點頭,「而且你那麼心疼你的妹妹,自然不會傷害他。」
  他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真要說起來,四族會議的時候還是我利用了你。」
  「嗯?」費爾南德沒明白。
  「我那個時候就在制定遷徙的計劃了。」凱文說,「自從知道了『木族』的出現後,我一直很不安。如果種族真的能夠混血,那麼焰部就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而在種族混血開始實行之前,如果經歷一場大戰的話,焰部很可能因為這雙重的打擊一蹶不振,甚至很快被淘汰。我生怕你在我實行遷徙之前看出這一層,發動戰爭,所以不敢在四族會議的時候讓你留在火聯盟。」
  「這我知道。」費爾南德說,「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四族會議,畢竟萬一會議上有什麼重大事件我卻不知道的話,依你的手段肯定會充分利用,我就可能落了下風。我們一起去參加四族會議對你我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可以相互監視,相互制約。」
  「我指的不是這一層意思。」凱文搖搖頭,「後來知道了精靈的誕生,我就覺得危險,你一定會看出簽訂協議雖然對火聯盟好處不大,但是對於炎部來說是個壓倒焰部的好機會。所以我一直保持比較中立的立場。」
  費爾南德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發現竟然確實如此:「這是為什麼?你不是應該盡量反對,不讓我發現這一點的嗎?」
  「因為我計算後,發現沒有你的炎部無法戰勝焰部,是因為沒有人和我抗衡。如果加上你,就有了人牽制我。你在的話,我甚至無法專心治癒同伴,因為你一定會妨礙我的施法。」凱文分析道,「但是我要的並不是戰爭的最終勝利,我要的是暫時壓倒炎部的一個機會,只要喘過一口氣,策劃多時的遷徙就可以實施了。這個機會在我和你對戰的時候是不可能有的,但是如果我加上消散的力量——」
  「別說了,凱文。」費爾南德臉色蒼白起來。
  「消散的力量其實就是最純粹的火元素力量,對於火族人來說,這種力量不可抗拒。」凱文不理他,「所以我一開始就將自己的消散計算在內了,只是沒想到後來喪失了戰鬥力,居然都沒法好好和你交一下手。」
  「凱文。」費爾南德哀求道,「別再說了。」
  凱文看上去卻很平靜:「可是這時我又有了另一個擔心,如果我不在的話,我的族人在遷徙時,或者以後碰到精靈怎麼辦?當時元素族遍佈各地,誰知道哪裡不會冒出一個精靈族的變種或者分支?而且以後如果精靈興盛了,成了大陸上的統治種族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費爾南德沒想到他竟然會考慮這樣的問題,一時愣在當場。
  「四族協議是大勢所趨,肯定要簽的。但是如果我簽了四族協議,今後焰部就不能對精靈出手,那麼如果精靈反過來侵襲元素族呢?」凱文繼續道,「可如果簽名的是你的話,就不一樣了。我大可以借你當時並非真正的火聯盟主事來拒絕執行協議。而你不知道焰部遷徙的事,從部族相爭的角度考慮這張協議對你有利,加上你本來就想取代我的主事位置,所以你去簽字對你也是一舉兩得。」
  「怪不得你後來對於我去簽字沒有什麼表示。」費爾南德感歎地說,「原來還是被你算計了。」
  「只是沒有想到後來會失了戰鬥力。根本就不用前面那麼多算計,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讓你代替我簽協議。」
凱文將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緩緩合上眼睛,感覺到遠方的風從自己臉上輕輕拂過,「更沒有想到,焰部還是逃不過滅亡的命運。」
  「凱文。」費爾南德伸手摟住他,將他攬進自己懷裡,「這些全都過去了。」
  「我知道。」凱文悶悶地說,「可是我再怎麼想忘記,卻仍然會想起,而且越想越清晰。」
  他低低的聲音如同在歎息:「清晰得,好像昨天一樣。」




Chapitre 86.

  三天後,精靈族和明森海姆帝國越過光明神殿簽訂互不干涉協議。帝國方簽字的是從國都趕來的司法大臣傑賽特,伊麗莎白的父親,馬爾蒂亞侯爵的岳父。而凱文,這場和談的主角,卻已經帶領著帝國軍轉移了方向,繼續蠶食西塞公國已剩下不多的國土。
  西塞公國很快成為了帝國軍的囊中之物。凱文將所有戰後事務全部扔給軍部,帶著費爾南德和部分魔法師部隊回到了西卡城。
  至此,大陸北方的人族國家自斯特拉特大帝之後,第一次統一。
  凱文到達西卡城的第二天晚上,皇宮的侍衛來找他。
  「皇帝陛下請您過去行宮一趟。」侍衛說。
  「皇帝陛下在西卡城?」凱文有些驚訝。
  「是的,陛下剛到達西卡城。」侍衛說,「還請您保密陛下的行蹤。」
  「我知道。」凱文點頭,又問道,「那麼馬爾蒂亞侯爵呢?」
  「侯爵大人一直和陛下在一起。」侍衛說。
  「侯爵他身體好麼?」凱文含糊地問道。
  「侯爵大人一直很好。」侍衛有些奇怪地看了凱文一眼,「倒是陛下,受傷後一直沒有完全康復。」
  「你說陛下?」凱文站了起來。
  「是的。」侍衛點頭。
  凱文回頭對費爾南德說:「我出去一下。」
  「好。」費爾南德笑著點頭,「早點回來。」
  凱文直到深夜才回來。他臉色蒼白,渾身冰冷,把等他的費爾南德嚇了一跳。
  「怎麼了?」費爾南德急忙替他脫去沾滿露水的外套,伸手把他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身子暖和他,「怎麼弄的這麼涼?」
  凱文出奇地溫順,一點也沒有反抗費爾南德的接近:「我見到雷昂一世了。」
  他頓了頓說:「還有侯爵。」
  「哦。」費爾南德不甚在意地答道,「行宮裡沒有弄火爐嗎?怎麼這麼冷?」
  「侯爵很健康。」凱文說。
  費爾南德這才反應過來:「他全好了?」
  「他很好。」凱文說,「可是皇帝不好。」
  「皇帝?」費爾南德有些疑惑,「他怎麼了?」
  凱文眼神迷茫地看著他。
  費爾南德安靜地等待著。
  「作為一個領導者,必須摒棄自己的感情。這樣才能做到正確的決斷。」凱文突然輕聲說,「如果真的想保住自己看重的東西,必然要付出相對等的代價。」
  「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費爾南德柔聲答道,「無論想得到什麼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是啊。」凱文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在看一個遙遠的時空,「只是如果付出了代價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那就未免有些可悲了。」
  費爾南德把凱文整個環在自己懷裡:「我保證,絕不讓你覺得自己可悲。」
  凱文抬眼看著他,似乎在端詳一個陌生人,他的表情非常平靜,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我是不是可悲,和你有什麼關係?如果我付出了代價,那也是我心甘情願,即使得不到,和別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疲倦:「而且,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想要。雖然得不到什麼,至少不會白白付出。」
  「不會白白付出。」費爾南德重複著他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是對凱文說,還是對自己說。
  凱文閉上眼睛:「可是我明明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為什麼這裡卻這麼疼呢?」
  費爾南德順著他的右手臂,看見他的手正按著左邊胸口。
  「明明應該,全忘了啊。」凱文說。
  費爾南德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他。
  「是滅,對不對?」凱文突然在他耳邊說,聲音在顫抖,「我之所以能夠成為凱文*雷蒙德,是因為滅,對不對?」
  「你一開始就猜到了,不是嗎?」費爾南德回答道,「你一直不讓我說出來,是因為你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呢?」凱文的嘴唇在顫抖,「我什麼都給他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替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完全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結局?他這樣做,我之前為他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因為他愛你。」費爾南德說,「如同你愛他一樣。」
  「你說什麼?」凱文睜大眼睛抬頭看費爾南德。
  「你愛他,凱文。」費爾南德重複道,「你一直愛著他。」
  「他是我弟弟。」凱文說,「我一直知道他是我弟弟。」
  「是的,他確實是你的弟弟,你也一直都知道,可是你還是愛上了他。」費爾南德輕聲說道。
  「我,愛上了他?」凱文臉上滿是不信,「可是我是把他當成弟弟……」
  「你把燃當成了弟弟。」費爾南德肯定地說,「你對燃,才是一個兄長看弟弟的眼神。因為,我也是那樣看我的妹妹的。」
  凱文徒然地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可是你看滅的時候,滿是掩不住的關切和寵愛。」費爾南德說,「無論是因為你之前對他的期待積累而至,還是滅本身的單純吸引了你,抑或是你們在相處之中變深的感情,總之,你不知不覺中,確實是愛上他了。而這一點我很早就感覺到了,只是後來發現你似乎知道滅是自己的弟弟,才沒往這上面深想。」
  「你怎麼能肯定我一定是愛上了他?」凱文質問道,聲音中充滿不安。
  費爾南德輕歎了一口氣:「如果沒有愛上他的話,四組會議的時候你會冒險去救他嗎?」
  「當然!」凱文立刻回答道,「他是我的弟弟。」
  「那麼如果那時候生命垂危的是燃呢?」費爾南德追問道。
  凱文愣住了。
  「你也把燃當成弟弟。如果是燃的話,你會心疼,會惋惜,但是你不會用自己的戰鬥力去換他的生命。」費爾南德說,「你當然可以說那是因為滅才是你的親生弟弟,但是你一手養大的燃和你一直對其真實身份目的有所懷疑戒備的滅,你反而厚待後者,難道不奇怪嗎?」
  他捋了捋凱文額前的劉海:「而且,燃和滅都是你的繼承人,但是你不知道滅到底會不會接受成為族長,所以可以說燃是你為自己的全盤計劃上的一重保險。你一向做事隱忍,注重大局,對於承擔著部族遷徙這樣的秘密重任的燃,你都可以選擇放棄,為什麼偏偏對目的曖昧不明的滅願意奮不顧身地救他呢?除了愛上他以外,我想不到任何解釋。」
  「如果我愛上的是滅,那麼,那麼我曾經對你……」凱文喃喃說道。
  「你那時那麼小,甚至沒有成年,怎麼分的清那種感情是不是愛情?」費爾南德輕歎道,「就連現在,你不是也會覺得安娜像母親嗎?」
  「你是說……」凱文愣愣地看著他。
  「凱文,你當時是把我當成父親了。」費爾南德笑得有些心酸,「你以前對我說話,一直用敬語,即使我們成了伴侶,也不曾改口。你從來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也從來沒有對我產生過情慾。其實你並沒有愛上我,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的,不過是父親的一點關愛。」
  「我……是把你當成了父親?」凱文感覺自己雙腳發軟。
  「凱文,你仔細想想,如果用自己的生命換得你的重生的是燃或者是我,你會像現在這樣痛苦麼?」費爾南德柔聲開導道,「換了我們,你確實會痛苦,但一貫理智的你,會像現在這樣自欺欺人地不肯相信滅已經消散事實,會像現在這樣固執地要忘記一切、否定一切嗎?」
  凱文呆呆地聽著他的話。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無力地問道。
  「因為我也愛你。」費爾南德將已經快站不住的凱文抱到床上,「你愛他,所以忍不住會回想過去;但是回想過去等於承認現在,你卻又不願意承認後者,因為你不願意接受滅為你而死的事實。我不想讓你因此被困在兩難的境地。愛情,並不應該只會讓人痛苦。」
  他仍然維持著抱住凱文的姿勢:「而且滅那麼愛你,如果你明明愛他卻不承認,一味在迷茫中折磨自己,他一定也會難過的。」
  「滅。」凱文念著這個名字。
  他安靜地靠在費爾南德懷裡,臉上完全沒有血色。
  「原來,我一直是愛他的。」最後他說,「原來,我是愛他的。」
  然後費爾南德看見,有一滴紅色的淚從凱文的臉頰滑落。




Chapitre 87.

  費爾南德伸手接過那粒紅色的散發著灼熱氣息的珠子,他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將它按進了自己的右耳耳垂。
  凱文茫然地看著他。
  「這是你為他流的眼淚。我會記住的。」費爾南德再次摟住他,吻了吻他的眼角,「以後我會連同滅的那份一起愛你。」
  「連同滅……一起?」凱文此刻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費爾南德細細親吻著他的五官,「我會帶著他一直陪著你,無論今生,還是來世。」
  凱文將頭埋在費爾南德的頸窩裡,閉上眼睛,無聲哽咽。
  他感覺到輕柔的吻,在他的額上,眼上,頰上慢慢拂過。
  他感覺到愛撫的手,在他的頭上,臂上,背上悄悄滑落。
  他感覺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癡癡喚著他的名字,重複著他無法理解,卻觸動著他胸口最柔軟之處的話語。
  然後就有很溫暖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唇上。
  朦朧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晚上,短髮的青年有著炙人的懷抱,溫暖著他冰冷的身體。然而這一次,就如同微風在血色的花海上跳舞,如此溫情脈脈,如此纏綿悱惻。
  竟沒有痛苦。
  第二天早晨,費爾南德先醒來。凱文正枕著他的肩依偎在他的懷裡,平時顯得有些冷漠的臉現在很有些脆弱的感覺。
  他愛憐地看著懷裡的人,從緊閉的眼,到微抿的唇。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凱文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隨後睜開了眼。
  似乎是費爾南德放大的臉有些驚到了他,凱文茫然地盯著那張俊臉看了幾秒鐘後,「啊」地一聲驚叫從床上跳起來,可是渾身的酸軟無力讓他又落回了床上。費爾南德急忙伸手把他攬回懷裡。
  「別亂動,好好休息。」他低聲對他說。
  他想掙開他,卻沒有力氣;想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卻對著他赤裸而健美的胸膛不知該看何處。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溫柔的吻已經落了下來。
  好不容易才從這個甜蜜到極致的吻中回過神來,凱文終於退出了費爾南德的懷抱。他讓自己和對方稍微保持著一點距離,小聲說:「費爾南德,昨天晚上的事情……請你忘了吧。」
  他聽到費爾南德富有磁性的聲音反問道:「忘了?你能忘記嗎?」
  凱文沉默了一會兒:「我會忘了的。既然我可以忘記過去,那麼我也可以忘了昨晚。」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裡微弱的顫抖。
  費爾南德看著這個曾經深愛他的人,這個現在他深愛的人,他知道他在拒絕他,如同以往的那一次次一樣,用最理智也是最疼痛的方式,傷害著他自己。
  「如果你覺得你可以忘記,那麼就忘了吧。」他說,「不過有一個問題,你可以告訴我真實答案嗎?」
  「什麼問題?」凱文問道。
  費爾南德的臉再次湊到他面前,他的聲音如同晚春的風,輕輕吹動他額前的發:「告訴我,昨天晚上我抱你的時候,你有什麼樣的感受?」
  凱文沉默了片刻,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很安心。」最後他說,語氣輕得好像要把體內所有的絕望都爆發出來。
  費爾南德重新伸出雙手,將他緊緊箍在自己的胸前,滿足地嗅著他髮絲間的味道。
  他的頭埋在他的胸口,他寬闊的肩似乎可以承擔一切已知和未知。
  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只是用自己的雙臂輕輕回抱住這個擁抱著自己的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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