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0日 星期三

妖禁(下) BY 潮声渐喧


 ☆、(8鮮幣)妖禁98

  要是不喜歡溪羽就好了,不喜歡溪羽,他不必如此難過,就算嫁給洛宸,也只是恥辱,絕不會像這樣,茫茫然,辨不清方向。

  再艱難,離別那刻終究到來。

  魔宮的大門緩緩打開,五千天兵列陣恭迎,狂猛的風吹過耳畔,離曜緩緩回頭,溪羽淹沒在送別的人群裡,一頭青絲獵獵飛舞,清淡的神情有幾分妖異的冷漠。

  離曜移開視線,翻身上馬,他一手執著韁繩,一手在馬屁股上拍了下,馬兒跟著浩浩隊伍,終究,再也不曾回頭。



  「啊……殿主,殿主……」

  「告訴叔叔,什麼感覺?」

  「難、難受……」

  「具體點。」男人的聲音彷彿誘哄,「小離,要告訴叔叔,叔叔才能幫你。」

  伴隨著矽宣手上的動作,後穴的玉勢輕微地扭動,凸起的鈍刺刺激著腸壁,可恥的腸肉蠕動著收縮,把龐大的入侵物牢牢裹住。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搔癢,後庭癢,腿根癢,胸口也癢。

  離曜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地獄,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多久,十天,二十天,還是三十天?

  以他在床上太過呆板為由,矽宣每日都會餵他春毒來調教他。他再怎麼長於忍耐,還是難以克制這種惡劣物什的侵蝕,身體裡到處都熱,置身火爐一般痛苦,可矽宣絕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精於折辱人,不將他所有的驕傲都踐踏一遍,他如何會滿足?

  裸露在外的雙腿不自禁地揉搓著床單,像只渴望得到愛撫的淫獸。離曜終於忍不住大聲呻吟,搖晃著腦袋,漆黑的長髮隨處散落,十足淫亂,「殿主,求你,求你……」

  矽宣慢悠悠地問:「求我什麼?」

  體內春毒一波勝似一波,浪潮般洶湧澎湃,離曜看著自己被狠狠束縛著的高昂男根,眼裡一絲灰敗的氣息一閃即逝,他閉了閉眼,低聲道:「求你,讓我射……」

  「喂……洛宸!」

  洛宸不滿地皺起眉,頭也不抬地道:「妖二皇子既然身在天宮,是不是該守些禮儀?」

  「我是被你們強拐來的,你們天宮這破地方,我可一點也不感興趣。」

  洛宸輕輕扯起嘴角,「要怪也只怪妖族最近不大規矩,否則,你以為我喜歡在宮裡養隻貓?」

  重桓咕噥了兩句。他是父王最寵愛的皇子,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繼承妖王之位的皇子,天帝陰險狡詐,在婚禮結束後,笑意盈盈地邀請他到天界做客,說是做客,其實不過是拿他做要挾的籌碼。父王父後不在,他那個大哥又從來不會向著他,抱著他就扔上了天帝的馬車。

  可憐他地位尊貴的二皇子殿下,如今卻不得不仰人鼻息,看人臉色,氣死他了!

  重桓蹦到洛宸肩上,咬住他耳朵:「喂……!」

  洛宸斜他一眼,「請稱呼本君少君殿下。」

  「好好少君殿下。」重桓撇嘴道,「離曜是你妃子,可我聽矽宣在離曜面前自稱叔叔,那你是不是也得叫矽宣為叔叔?」

  洛宸臉色一變,立刻明白這只死貓又偷窺了矽宣對離曜的「訓練」。

  「你不去看看麼?離曜被矽宣欺負得挺慘的。」重桓低聲道,「他既然是你妃子,你為什麼讓外人欺負他?」

  洛宸垂下眸,緩緩地捏緊了手中的筆,「那些事都是經過了我允許的,妖二皇子,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更是別問。」

  「我只是不懂而已。」重桓跳到桌上,直視洛宸,「其他夫妻我不清楚,不過,如果有人欺負了我父後,不管那人是誰,我父王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離曜只是魔人。我和他,同你父王父後,並不一樣。」洛宸頓了頓,半響,方道,「何況,我和月華、矽宣有約定……」

  「什麼約定?」

  洛宸冷笑,「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當年矽宣帶離曜回天界,三人想也沒想就定下了等他成年後共同享有他的約定。在三人看來,這個魔人「神血」粘稠,在他身上多多播種,誕下「神子」的幾率便會越高。

  這些事離曜並不知道,但出於某種類似野獸的直覺,他仍是感應到了危險──那個尋歡殿殿主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像等著吃魚的貓。

  「小桓……」離曜坐在庭院裡,扯了扯重桓的貓毛,心神不寧,「你喜歡吃死魚還是活魚?」

  「死魚可以烹飪,活魚有腥臭,不過把活魚拆吃入腹,很有成就感。」 重桓懶洋洋張開眼,「怎麼了?」

  ☆、(8鮮幣)妖禁99

  「沒什麼。」離曜低下頭,輕笑道,「還是你好,吃了睡睡了吃,像沒煩惱一樣。」

  「誰講的?我父王派了好幾撥人來要我,都被天帝嚴詞拒絕。」重桓窩到離曜懷裡,看著天空,聲音很低,「其實這樣也好,至少還有我陪著你。」

  離曜正要說話,專門負責伺候他的內侍躬著身子走了過來,「殿下,有您的信。」

  誰會給他寫信?

  重桓蹭地下立起,「會不會是溪羽?」

  貓爪反應極快,先於離曜把信抓在手裡,三兩下撕開。

  離曜心跳如鼓,過了今日他就成年了,這封信的確很可能來自溪羽。

  薄薄的一片紙,只有一句話:「哥哥,我一切安好,勿念──宵兒。」

  「宵兒?」

  「我弟弟……」離曜抖著手拿過信紙。幼時沒有先生教導,紫宵的字跡歪歪扭扭,比他寫的還難看,有些筆畫過粗,有些又過細,還有些地方……染了墨……烏黑一片。

  可離曜拿著這張紙,卻覺得自己的眼睛,也隨著那些墨,暈染開來,視線裡的字跡浮在波紋上,一圈圈跳動,看不真切。

  「他知道我會擔心他,所以寫信讓我勿念,若說得過多,又怕我傷心……」離曜眨眨眼,把眼裡的淚意憋回去,「那麼大一張紙……也就這孤零零的一句話……怎麼也不提提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沒被欺負……我只這麼一個弟弟,可我從來沒照顧好他……」

  「誒!」重桓吼道,「你弟弟不小了吧,他知道你把他當小孩子看肯定會不高興。」

  「他本來就是小孩子。」

  「他裝的,裝成這樣你才理他。」重桓鼓起眼,蹦到離曜肩上,討好地舔了舔他下巴,「離曜……你可不止一個弟弟。」

  「嗯……?」

  「這不還有我這個大活人?」

  離曜把信工工整整疊好,小心翼翼揣入懷中,「你又不是親的。」

  貓尾一揚,「告訴你,我有戀兄癖,你再這樣傷害我,我會傷心。」

  離曜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搖搖頭,不置可否。

  「送信的人走了嗎?」

  「回殿下,少君把送信人遣了回去,現下,已不在宮中。」

  離曜低下頭,想來也是……

  「殿下,」那名內侍又道,「少君說了,今日您成年,讓您早些回去,沐浴更衣,準備準備。」

  離曜冷嘲道:「少君還要給我搞成年禮不成?」

  「奴才不知。」

  把重桓放到地上,離曜拍拍衣上灰塵,「我先回去,你自個玩吧。」

  重桓可憐巴巴地道:「晚上我想挨著你睡。」

  這隻貓明著是要挨他睡,實則是想偷窺他,被逮住了還一臉無辜,讓離曜又氣又恨。在貓腦袋上使勁一戳,「今夜不許來。」

  「你們又要做那些事?」

  離曜板起臉,沈默不語。

  「不來了不來了。」重桓在他掌心蹭了蹭,「你不喜歡我偷看我不偷看就是。你別生氣。」

  「沒什麼好生氣的。」離曜苦笑,「你還小,等你大了,明曉這些事,就會知道我這種人……」

  「什麼?」

  「我這種人……原就令人不齒。」

  「胡說!」重桓仰起頭,「誰瞧不起你我揍誰。」

  離曜一怔,瞇起眼輕聲道:「所以我才說你小,什麼都不懂。」

  矽宣將藥丸放入杯中,晃了晃。

  執著玉杯的手指,晶瑩剔透,洛宸看了半響,移開視線,注目望向漫天血紅,低聲道:「據說,千年前他出生時也是這樣。」

  雖是日暮時分,天空卻紅得委實詭異,淒厲得如同被鮮血潑灑而過。

  「魔帝痛三日,五皇子誕,大皇子守於側。」矽宣眨眨眼,「這可是最機密的情報。」

  「血色蔓延過天邊,鋪天蓋地,仿若末日。」月華接過話頭,「本以為在這種奇異天象下出生的五皇子,必是天賦異稟,不料,這位皇子,竟半分魔力也無。」

  他撫上右手腕,那裡纏繞著一根透明的帶子,很少有人能辨出,這條帶子便是名滿天下的「捆妖索」。當年「血薩妖王」領著妖族大亂天下,血流成河,最後還是魔神天神現世,以無上神力將其處死,天下方定。

  天神臨走前留下「捆妖索」,專門克制妖族。帶有妖族血統的任何人,一旦被「捆妖索」上身,絕無逃脫之理。這條「捆妖索」被天神賜給月華祖先,流傳到他這代,已經很多年不曾使用。沒想到,現在是用來對付一個剛剛成年的魔人。

  「少君殿下。」帷幔外有人恭聲道。

  「何事?」

  「天帝讓我給您帶四個字──」

  ☆、(5鮮幣)妖禁100

  三人一凜,洛宸皺起眉。卻聽外面那人慢悠悠道:「適可而止。」

  洛宸袖子一揮,冷笑:「莫不是那個男人又給父王吹了什麼枕邊風?」

  「少君殿下……」

  「我不管他的事,他也別管我的事。」洛宸站起身,掀開帷幔,居高臨下俯視傳話的內侍,「那個男人現在在做什麼?」

  「魔帝……」

  「嗯?」

  內侍趕緊改口:「那個男人在看天。」

  「父王沒給他講我迎娶五皇子之事?」

  「沒有。」

  矽宣捏住下巴:「魔帝一定以為離曜在魔界,他看天,恐怕是在擔心。」

  「離曜是由溪羽接生,他的身體,溪羽十分清楚。不過,成年夜,封印鬆動,妖魔二力爆棚,即便以溪羽功力,也未必能夠幫離曜壓制下去。」月華再度撫上「捆妖索」,目光深沈,「一不小心,脹裂而亡都可能。」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講,我們把小離帶回來,其實是幫了他。反正有你在,他再強的妖力我們也能搞定。」矽宣笑瞇瞇地拍了拍月華肩膀,忽然歪著身子湊上去,「月華,你似乎有些猶豫?」

  月華輕輕放下杯盞:「我有什麼好猶豫?」

  「誰知道。」矽宣重新坐直,「好說歹說你養了他四百年,可比不得我們。搞不好你表面上對他不聞不問,暗地裡經常偷偷瞄他。」

  月華當即反問:「那少君還娶了離曜,又當如何?」

  打發掉內侍回來的洛宸剛好聽到這幾句話,冷冷一哼:「矽宣,你少在這無理取鬧!」

  「我這不是隨便說說嘛。」矽宣一張臉笑得燦若春花,搖頭晃腦道,「誰叫我只是小離叔叔呢。唔……還是人家不怎麼認的叔叔。」

  「你這人,沒個正經。」洛宸歎了口氣,言語間頗有微辭,「矽宣,這個約定,我們四百年前就做好,你不要總覺得……我和月華想要反悔似的。」

  三人沈默下來。

  風吹得帷幔緩緩飄蕩,碩大的宮殿,正中一張大床,桃木所製,紗帳自上而下,把整張床牢牢罩在裡面,卻沒能罩住清幽的桃花香味。

  魔界的「十里桃林」,的確挺美。莫名地,洛宸腦海裡冒出這樣一句話。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裡面已一片淡漠,漆黑,不見底。

  「離曜殿下,少君命您先行沐浴。」

  離曜點了下頭,踟躕一陣,終是問:「兩位殿主也在?」

  「是的,殿下。」

  也不知是詭異的天色還是什麼原因,離曜顯得格外不安,隱隱約約預感到會發生什麼極端不好的事。

  在幾名內侍的服侍下洗完澡,穿上衣服,一頭長及腰際的墨發隨意地披散,內侍給他準備的衣服襟口大敞,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膚和性感迷人的鎖骨,腰線處用一根帶子懶懶繫著,只需一扯,整件衣服就會往下滑落。

  這種裝束,離曜本能地不喜,聽內侍說是少君吩咐,才抿著唇穿上,今日他成年,那個人雖不會給他搞成年禮,卻免不了在床上折騰一番。

  ☆、(7鮮幣)妖禁101

  內侍掀開帷幔,離曜一見三人,眉頭狠狠一皺,視線移到正中央的大床上,緊皺的眉頭幾乎鎖了起來。離曜很少亂走,壓根不知道少君的宮殿裡還有這間屋子。若有若無的桃花香味緩緩飄蕩,紗帳被風吹得輕輕搖擺,屋子的佈局,像極了那些煙花之所。

  見他來,洛宸便吩咐內侍布菜,各式佳餚,離曜卻有些意興闌珊。矽宣哈哈笑著摟住他,「小離看起來很緊張?」

  離曜低聲道:「沒有。」

  「小離騙人!」

  離曜當即橫過去一眼,矽宣不以為意,伸出手指,撩開他額上有些亂的發,「剛洗完澡的小離……真誘人……」

  眼見對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衣襟處瞟,一幅恨不能看到裡面去的模樣,離曜當即用左手勒緊領口:「殿主!」

  矽宣口氣委屈:「小離你又不是良家婦男。」

  拿著筷子的指尖顫了下,離曜低下頭不再理他,一邊扒飯一邊嚴陣以待。

  左腰處伸出一隻手,把他攬住,離曜扒飯的動作一頓,偷偷地瞄向洛宸。

  「吃菜。」洛宸掀了掀嘴角,露出一個不能稱為笑的笑,離曜甚至覺得,那笑是他硬擠出來的。因為這不是洛宸一貫的冷笑也不是嘲笑,是帶了那麼一點善意的笑,好像一個冷漠的大人逼不得已要逗一個小孩,所以才笑得如此生硬刻板。

  「光吃飯怎麼行?」洛宸一邊摟著離曜一邊給他夾了一大塊魚肉,「這是上次龍太子帶來的,說是活了幾千年的魚,你嘗嘗。」

  「嗯。」

  「味道怎樣?」

  「比我還老。」

  矽宣「噗」地聲拍桌子大笑,洛宸當即面色不虞:「那吃這個。妖王送的,據說這種鳥類有上古鳳凰的血統,吃了百益無害。」

  「我們魔界不吃這些。」

  洛宸輕輕哼了聲:「我管你什麼魔界,你現在在天界,就得吃我讓你吃的東西,快吃。」

  一直沈默的月華出聲道:「這些珍貴菜式,一般只天帝設宴的時候才會出現,離曜,少君特意為你準備,你不要辜負他一番苦心。」

  這幾個人究竟想對他做什麼?

  離曜苦著臉嚥下,味同嚼蠟。

  吃完飯,窗外已紅雲滿天,離曜只喝了一杯酒,腦袋卻昏沈沈的,目光散漫,晃然間,覺得天邊的雲其實在燃燒。淒艷的顏色,像是火焰。

  要是能降下天火……把天宮燒掉……就好了。

  「轟!」

  電閃雷鳴。

  金色的刀光劈開雲層,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直刺而下,雲層翻湧,彷彿有巨龍在咆哮。

  被劈中的屋宇四分五裂,化為粉齏,離曜看傻了眼。腳步聲、喧鬧聲,內侍宮女的驚呼聲,不絕於耳。

  他敲敲腦袋:劈錯了,劈錯了,應該劈這間屋子,把他們通通劈死。

  天上的雲沒有再聽他的話,翻滾著四處奔湧,三個人好好地立他面前,抱著臂,看猴一樣看著他。

  「為什麼盯我?」

  「等小離藥性發作啊。」

  「那杯酒……果然有問題……」離曜瞇起眼,打著舌頭道,「又是媚藥?」

  矽宣點頭:「尋歡殿裡最頂級的,小離現在還能正常說話,很讓叔叔驚歎。」

  這個人可真老實,不過他已經不正常了,他想脫衣服,後面想有東西搗弄……溪羽要是知道現在的他變成這樣,是先剝了他皮再抽筋呢還是直接一劍戳死他一了百了?離曜呵呵笑著,撲到洛宸身上,一個勁瞎蹭:「哥哥,哥哥,我是曜兒。」

  「我知道你是誰。」洛宸繃起臉,「我不是你哥哥。」

  「不是哥哥的不要。」離曜一把將人推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出窗外,抬起頭看著天空,問後面跟出來的三個人:「怎麼是紅的?」

  「『神血』濃稠者出現,天上總會有點異象。」月華淡淡道,「你出生時也是如此,儘管魔帝及時將你力量封印,我們這些人還是有所察覺,否則……也不會順籐摸瓜地探出你的秘密。」

  「秘密?」離曜不懂,「今天又是誰出生?」

  ☆、(10鮮幣)妖禁102

  「不是誰。」月華的目光牢牢鎖在離曜身上,唯恐他突然發作,手腕上的「捆妖索」已經不動聲色地捏在手心,「是你成年,魔帝的封印鬆動,上面再次感受到你的『神血』。」

  離曜捂著頭,蹲下身子,「頭痛。」

  月華拉住想過去的洛宸,搖了搖頭:「少君,暫時不要靠近他。」

  「他經常頭痛,揉揉會好些。」

  月華仍是搖頭:「力量超過身體負荷,肯定會有不良反應。就記載來看,當年的『血薩妖王』到後半生幾乎就是個瘋子。殿下,你的天力腐蝕過離曜身體,他的承受能力只會比『血薩妖王』更差。」

  「你是說?」

  「他很危險。」月華雙眼一瞇,「今夜陛下定然會守在魔帝身邊,除非事情完全脫離掌控,陛下不會出現。殿下,我們只能靠自己。」說著,示意洛宸和矽宣退後,在三米之外形成一個包圍圈,「看他的眼睛。」

  離曜痛苦地呻吟,純黑的眸子時而閃過金光,長長的墨發散亂著披了一地,忽地,妖風刮過,長發狂舞,像蠶蛹一樣把纏繞起來。

  「月華……」矽宣還不忘開玩笑,「下一刻小離會不會突然抬起頭,變成怪物?」

  「如果眸色純金,像塊金屬一樣全無表情,是你口中的怪物,那你做好準備。」

  「月華,真變了。」

  「嗯。」月華一直很冷靜,「小心些,我估摸著他其實挺恨你的。」

  「月華你別瞎說。」矽宣嘴裡在鬧,右手卻緩緩凝聚出一柄長劍,劍身純白,猶如月光洗過,「小離眼睛朝向的方向,好像是我這邊?」

  「那個方向只有你。」

  「月華……你落井下石!」對上一雙空無一切的純金眼眸,矽宣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劈啪作響,幾乎想要臣服。

  「血薩妖王」橫空出世時,天魔兩界會節節敗退,很大一個原因是戰場上的士兵被「血薩妖王」的威壓壓迫得拿不穩劍,戰馬嘶鳴,士兵棄械,這仗還怎麼打?

  離曜「神血」的濃稠度與「血薩妖王」相比究竟孰優孰劣,矽宣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手中內藏龍膽的「龍吟劍」不斷發出嗡鳴,若非他緊緊握著,早就掉落。

  「月華,小離站著沒動。」

  「他在想是一把抓出你心臟更好還是慢慢啃你的肉更好。」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紫宵只是從小喝離曜的血而已,受到過大的刺激,也會抓人來啃,你說……現在離曜的封印開始鬆動,他會不想啃你?」

  「刺激?我不過給他下點媚藥,談不上刺激吧。」

  「矽宣,你消停些。」洛宸被他吵得不耐,「有月華的『捆妖索』在,怕什麼怕!」

  「少君,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前一刻,打死我也不信我會怕小離。」

  洛宸在矽宣對面,只能看見離曜的背和狂舞的發。見離曜一動不動,他不禁有些擔憂:「月華,這是什麼意思?」

  「看來無需我們幫助,他自己可以解開封印。」

  月華手心的『捆妖索』膨脹到六尺長,麼指粗細。

  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離曜埋下腦袋,矽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卻見面前人慢悠悠地把手伸到腰上,指尖一勾,衣衫從肩膀,緩緩滑落……

  衣下春光,一覽無遺。

  寬厚的胸膛,結實的腹部,修長的雙腿。

  「邊解封印邊發情嗎?」 矽宣哭笑不得,「小離是想先要我?」

  「少在那自作多情!」洛宸厲喝,「小心些,你死了我絕不會幫你收屍。」

  狂風大作,離曜眼底早已變為純金,平淡無波的臉看起來冷漠無情,他猛地抬起頭,厲聲大吼,彷彿響應他的吼聲,電閃雷鳴,蜂擁而至,如同一柄柄利劍撕裂長空。

  蜜色的肌膚上浮現出獸紋,密密麻麻,把整具身體全部覆蓋。

  月華手裡的「捆妖索」瞬間出手,蛇一樣纏上去,把呆立的離曜緊緊束縛,「捆妖索」上白光乍現,獸紋受到壓制,黯淡不少,片刻,又猛地閃出,同時,背後的長髮瘋狂亂舞,妖風肆虐,離曜臉色鐵青,像帶著張青銅的面具,詭譎得近乎妖異。

  全身的肌肉時而鼓起時而下癟,雷聲轟鳴陣陣,離曜微微張開唇,古老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低沈,乾啞,像是來自地底。

  「他在唸咒!」

  「捆妖索」四處游移,最後逮住離曜腰腹,死死收緊,「滋」地聲,『捆妖索』被燙到般,往外一縮,皮膚上立刻灰白一片。

  「月華,你別烤著小離。」

  月華雙手捏著手印,嘴裡同樣唸唸有詞,三人中只他的功力可以使用「捆妖鎖」,如果他撐不住,洛宸和矽宣絕對擒不下離曜。

  豆大的汗珠順著月華額上滾落,矽宣不敢再打擾,靜等兩人鬥法。

  月華痛苦,離曜也好不到哪去,原本麻木的臉扭曲著痙攣,顯然極為難受,他艱難地舉起手,剛想捏印,「捆妖索」的力量再度把他的手往兩邊扳開,皮膚大量龜裂。

  而這點痛與身體內部翻江倒海的力量相比,又實在不值一提。

  兩股力量衝撞著他的神經,離曜覺得自己會如同之前那處屋宇一般被轟炸成粉末。他想把身體剖開,把裡面沸騰的岩漿倒出去。

  他受不了了!

  哥哥……!

  救我……哥哥……

  腦子裡有聲音不斷發出尖銳的鳴叫,他再度大喊,意圖蓋過那擾他心神的可怕鳴叫。

  耳膜戰慄,雲層淌血,終於,一切都安靜下來。

  通往外界的大門緩緩關上,他一個人,陷入黑暗。

  腳下是清亮的水,踩上去,自己的倒影微微晃動。

  他跪在地上,嬉笑著把手指伸過去,水花四濺,他笑聲清脆:「哥哥,我是曜兒啊,哥哥……」

  「曜兒!」

  溪羽從噩夢中驚醒。

  天已經大亮,晨光從天際灑下,照亮大地。

  「大哥。」守在床邊的流陌扶著溪羽坐起,「大哥,昨晚你嚇死我了。」

  溪羽也沒料到自己會昏倒,撫了撫額頭,滿臉疲憊:「過去了嗎?」

  ☆、(9鮮幣)妖禁103

  「早就過了。」流陌歎氣道,「大哥,就算洛宸月華搞不定,上面還有天帝……你實在……無需如此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溪羽的目光,沒有焦距般望向窗外,「曜兒剛出生那會,我親眼看他差點被體內的力量撐爆,如果不是父王封印及時……」溪羽猛地抓住流陌的手,「絕夜呢?」

  「知道你擔心,絕夜正在聯繫妖族埋在天界的探子,應該很快就有結果。」

  溪羽點點頭,天族一直視魔族為頭號大敵,百般警惕,他千方百計在天族埋下的探子很少能打入內部拿到機密情報,倒是絕夜那邊屢屢得手。

  「大哥,成親後你連與絕夜同床都不肯。」流陌聲音一沈,「我只怕絕夜,其實有所察覺。」

  溪羽皺起眉。

  流陌繼續道:「大哥對五弟過於關心,實在是有些,超過了兄弟間的情誼。」

  「就算只是兄弟,我害曜兒受那種委屈,難道不該關心?」

  「不是不該,而是……」流陌苦笑,「比如上次,絕夜說矽宣一直呆在天宮調教五弟,大哥你竟然……怒得一劍劈了寢宮……大哥,你好歹做了這麼多年魔帝……如果是普通弟弟,又怎麼會失控到如此地步?」

  「陛下──」殿外有內侍恭聲道,「天界傳來的消息,五殿下傷了少君和尋歡殿主矽宣,後被天帝降服。」

  「曜兒怎樣?」溪羽慌亂地翻身下床,隨手拿件衣服披上。

  這名內侍是絕夜從妖族帶來的,他抬起眼看了看有些衣衫不整的魔帝陛下,「五殿下無礙,目前在昏睡中。」

  溪羽吐出口氣:「那少君和矽宣傷勢如何?」

  「還未曾探到。」

  「我弟弟傷了少君,會不會……」溪羽咬緊唇,揉揉皺了一夜的眉心,「他們會不會對我弟弟做出些什麼事?」

  「魔後讓奴才轉告陛下,陛下無需擔憂,天界那三個人還想五殿下生孩子,不會故意損傷他。」

  內侍敏銳地察覺到魔帝的身體狠狠顫了下。

  「陛下,」內侍低眉順眼地道,「魔後還說,為了五殿下的事,他費盡心力,也希望陛下……能多少履行點夫妻之事。」

  「夫妻之事?」溪羽搖頭,「我弟弟正被仇人侮辱,我卻要在這行那夫妻之事?我有何顏面見我父王?」

  「陛下,話不能這樣說……」

  「這些……等我弟弟回來再做考慮。」溪羽居高臨下地盯著內侍,輕聲道,「他一日不歸,我一日……不得安寧!」

  「魔帝當真這樣說?」

  「是的,殿下。」

  絕夜手撐在桌上,冷笑:「看來,他還真把那個弟弟當個寶。」

  「殿下,既然你懷疑他們的關係,天界的事情,為何不如實相告?也許魔帝會因此死心也不一定。」

  「如實相告?」絕夜挑起眉,「我要是給他講他們把他弟弟制服後立刻拉上床,你以為……愛弟如命的魔帝真不會失去理智,率軍打上天界?」

  內侍低頭稱是。

  「攤上溪羽這個人,也算我倒霉。」絕夜抿了抿唇,似是不甘,「就算他弟弟真是個破爛貨……溪羽也只會內疚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他這個當哥哥的害的。」

  「那殿下還答應魔帝營救五殿下?」

  絕夜輕哼道:「魔帝看起來好說話,脾氣可是烈的很。離曜不回來,他一輩子也不會與我好。要真回來……」他頓了頓,目光暗沈,「真回來……我倒要看看,離曜那被其他男人用過那麼多次的身體……還有什麼臉跟著溪羽!」

  「哥哥,輕點……輕點……痛……」

  洛宸把精華射進離曜體內,憤憤問:「他為什麼總叫哥哥?」

  矽宣嬉皮笑臉地道:「也許小離是覺得少君你欺負他,所以叫哥哥來幫他報仇啊。」

  「瞎說!」洛宸只得轉向月華,「好像不對勁。」

  「是不對勁。」月華扳過離曜的臉,逼他正視自己:「離曜,我是誰?」

  「哥哥……啊……」離曜仰起頭呻吟,淚珠從眼角滾出,「哥哥,別戳那裡……好難受……」

  「是舒服還是難受?小離又不誠實了。」矽宣用胯下一個勁頂弄離曜高高挺立的物什,兩人的前端都是濕淋淋的。他坐在離曜右側面,時不時地用指尖搔刮他敏感的腿根,嘴唇也不忘吧唧吧唧地品嚐上面的兩顆果實。

  黑眸含淚的蕩漾模樣,讓矽宣愛到骨子裡去了,他心急地推開洛宸:「少君,該我了吧?」

  洛宸挑挑眉,不置可否。

  洛宸一退出,矽宣立刻貼著月華那根戳進去。之前也是同時承受兩個人的侵犯,此時洛宸換成矽宣,離曜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並沒太大的不適,不過他張著嘴喘息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像不知羞恥的淫獸。

  洛宸胸口被離曜拍了一掌,現在還悶悶地痛,他捂著胸在一邊休息,眼前淫亂的場景,對他來說格外刺眼,忍不住問:「矽宣,是不是你的藥用得過多?」

  矽宣也覺得真有這種可能,誘哄道:「小離,叫叔叔。」

  「哥……哥哥……」

  「是叔叔!」

  「不……啊……」

  ☆、(6鮮幣)妖禁104

  「再不叫我就頂死你。」

  「啊……不……不……叔……叔叔……」

  「小離真乖,不過……小離剛才衝過來咬叔叔手臂,叔叔掉了一大塊肉,很生氣。」矽宣舉了舉纏著繃帶的手臂,「所以叔叔還是要多頂頂小離哦。」

  離曜身上肌膚幾乎沒有完好之處,不是被燒焦就是被三人咬的或掐的,腰腹處有條接近透明的細線,緊緊箍著他的腰,他剛才用手去抓,結果細線驟然收緊,把他勒得嗷嗷大叫。

  「小離,能感受到哪根是叔叔的不?」

  離曜搖擺著腦袋,眼角的淚珠滾落,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赤裸的背部,像披了層曖昧的夜色,「你們出去一個……我沒有兩個哥哥。」

  「這裡只有叔叔和父親,哪來的什麼哥哥?」

  矽宣與另外兩人對視一眼:「我這個藥,只會最大程度地刺激慾望,但不會擾亂心神。認錯人到這種地步,更是從沒有過的情況。」

  月華沈思片刻,語調有些涼,「大概……封印解開的同時……他就已經瘋了。」

  「少君,少君,不好了……」

  正和洛宸議事的人族太子聽到外面的大呼小叫,輕輕皺起眉:「殿下,這是……?」

  「少君,離曜殿下又不見了。」

  「什麼叫又不見!」洛宸霍然站起,臉色鐵青,「還不派人去找!」

  「少君……找到了找到了……」又一名內侍慌慌張張跑進來,「離曜殿下和妖二皇子爬樹上掏鳥蛋去了。少君放心,十幾名侍衛已經站在下面把樹圍住,就算離曜殿下掉下來也不會有事……」

  「該死的妖二皇子!」洛宸一腳踢翻面前的香爐,急匆匆往外走,「遲早有一天我剝了他皮。」見報信的內侍還彎著腰在那喘氣,洛宸氣不打一處來,「蠢奴才,還不帶路。」

  「誒誒,是,是,少君,這邊,這邊……」

  殿內安靜下來。

  後面走出名年老的內侍,畢恭畢敬地道:「人族太子,少君有些急事,不如老奴先帶太子去西殿住下?」

  人族太子彈彈衣衫,站起身,又忽然想起一事,「君妃殿下還是瘋瘋癲癲的?」

  三百年前少君娶的妃子瘋了的事天下皆知,人人都只道那個魔人是被少君折磨瘋的,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老內侍垂下眼眸,態度低微,語氣卻不卑不亢:「少君早就禁止宮中議論離曜殿下之事……尤其『瘋』這個字,更是提不得。」

  人族太子趕緊拱手:「是在下逾矩了。」

  太陽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彩,離曜瞇起眼向上望去,「哥哥,你慢點。」

  比他爬得高的少年聽見他叫他,又攀著枝椏爬下去,把手伸給他,「來,我拉你。」

  少年一襲藍衫,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輝,清雋的臉上映著陽光,近乎透明。

  「哥哥,你真好看。」離曜喜滋滋地笑。

  少年曲起手指在他額上一彈,「上次我還聽見你說洛宸好看。」

  「嗯?」離曜仰起頭,不解。

  「算了,不跟你計較,你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少年一隻腳踩在上面的枝椏,另一隻腳則跨到他身邊,摟住他腰,把他往上帶。

  「哎喲……妖二皇子,您可小心些……」下面的內侍看得心驚膽戰,「離曜殿下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這些奴才十條命也不夠賠。」

  「閉嘴!」少年齜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

  ☆、(8鮮幣)妖禁105

  幾名內侍和十幾名侍衛欲哭無淚,他們已經是第十四批伺候離曜殿下的人了。

  第一批因為離曜殿下吃壞東西拉肚子被砍掉了右臂;第二批因為離曜殿下腦袋上摔了個包,人人被掌嘴五十下;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伺候離曜殿下的奴才,沒一個好下場,不是砍手就是砍腳,然後還逐出宮去。

  眾人在心裡估算了下樹高,紛紛擦汗,這要是掉下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

  一百年前重桓終於化出人形,有事沒事就拉著離曜滿宮跑,把好端端的天宮搞得雞飛狗跳,他們倒是玩得歡,伺候的奴才卻將妖二皇子恨得牙癢癢。

  「妖二皇子,奴才求您了,您把離曜殿下拉穩點,哎喲……刮著了刮著了……」

  重桓惡狠狠地扯掉刮破離曜臉的樹枝。

  「疼嗎?」

  「哥哥你幫我吹。」

  離曜把臉湊到重桓面前,右臉頰上一條細小的口子,微微有些出血,重桓皺了下眉,小心翼翼地吹了幾口氣,離曜縮著脖子一個勁嚷癢。重桓猛地將他抱住,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安靜點,別動。」

  「哦。」左扭右扭的離曜立刻端正坐好。

  重桓哭笑不得:「真是個傻子。」

  離曜忽然摀住重桓嘴,偷偷摸摸往下面瞟了瞟,神神秘秘道:「你小心些。」

  「怎麼了?」重桓挑起眉。

  「說我傻子的都被打了。」離曜撓撓頭,「我哥哥說我不是傻子,其他人是傻子。」

  重桓抱起手臂,「你一會叫我哥哥一會叫洛宸哥哥,那究竟誰是你哥哥啊?」

  「啊?」離曜又撓頭,內侍剛替他打理好的一頭墨發再次被他搞得亂糟糟的,他咬了下唇,語氣淒厲……「哥哥……」

  「誒,別鬧別鬧,咱不想了。」重桓趕緊哄他,「都是哥哥都是哥哥。」

  離曜垂下眸想了下,發現這個問題實在深奧,所幸不再思考,揪起重桓肩上的頭髮在手指上繞啊繞,「哥哥……」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道,「哥哥,叫我曜兒。」

  「嗯,曜兒。」

  離曜點點頭:「曜兒喜歡哥哥,哥哥也得喜歡曜兒,哥哥不許對曜兒不好。」他用空著的一隻手使勁戳重桓額頭,「聽見沒?」

  重桓輕輕應了下,琥珀色的眸子轉出斑斕的流光,「離曜……其實……我叫小桓……」

  「還在上面?」

  見少君來了,一群人如釋重負,迎上去,低聲道:「離曜殿下好像睡著了。」

  洛宸哼了聲,飛身上樹。

  離曜張著腿跨坐在重桓身上,他比重桓高大半個頭,卻把腦袋埋在重桓肩膀,睡得像個孩子,嘴角還掛著口水。

  洛宸歎了口氣,把人搖醒,「這樣睡怎麼舒服,快起來,我帶你回去。」

  離曜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看洛宸,又看了看重桓,臉一皺,「兩個哥哥……」

  「他不是哥哥。」洛宸和重桓同時說。

  重桓摸摸離曜腦袋,「曜兒,這個是壞人,別跟他走。」

  「你……!」

  「你害他瘋掉三百年,難道不是壞人?」

  「我會治好他。」

  「你給他吃那麼多補品,有用嗎?」重桓嗤了聲,「還不如把他那幾個哥哥請來天界,搞不好他們兄弟團聚,他病突然間就好了。」

  「不可能!」強硬地把離曜搶到懷裡抱著,「哥哥?」洛宸冷笑,「他和他那個六弟的事我還沒理清楚,現在又冒出個哥哥,你以為我會給他們提供兄弟亂倫的機會?」

  重桓不吭聲了。

  瞎子都能看出,離曜和他口裡這個「哥哥」的關係一定是……非比尋常!

  離曜趴在池邊,蒸騰的水霧把他一張俊臉熏得紅彤彤的,他瞇起眼,十分享受的模樣。

  「哥哥……」

  「是洛宸。昨日不是剛教了你,現在又忘了?」

  「哦……這裡……」離曜抓抓後背,「多洗洗。」

  洛宸替離曜洗了三百年的澡,早就駕輕就熟,「離曜,以後少跟著重桓玩。」

  「重桓?」

  「就帶你爬樹那個。」

  「啊,對了!」離曜在池邊一拍,「我忘了掏鳥蛋。」

  「宮裡的樹多的是,你想掏我抽個時間陪你。」

  離曜回過頭,黑眸亮晶晶的,「你可不許反悔。」

  「我天界少君,難道還會騙你……騙你一個小孩子?」把人翻過來,手指摸上右臉那道微不可見的傷口,「跟我去掏,還不會被樹枝刮傷。」

  「你可以命令樹?」

  洛宸抿了下唇,「好像不能。」

  「那也沒什麼稀奇的啊。」離曜摟住洛宸脖子,「我怎麼好像有兩個哥哥?爬樹的一個,現在你又是一個……啊……我都分不清。」

  「爬樹的不是哥哥,他比你還小,沒事就喜歡逗你玩欺騙你感情,所以我才讓你少和他接觸。」

  ☆、(9鮮幣)妖禁106

  「原來如此。」離曜咧開嘴笑,「你才是我哥哥。」

  我也不是……洛宸搖搖頭,實在懶得再說「我是少君,你是我妃子」這種話。

  「今天頭有痛嗎?」

  「好幾天沒痛了……哥,我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洛宸冷下臉:「到處瞎跑,病怎麼好?」

  「哥……」

  明明早就習慣離曜軟趴趴的聲音,明明早就知道他叫的不是自己,洛宸的心還是莫名其妙地跳了下,面不改色地抬了抬下巴,「親我。」

  離曜笑嘻嘻地一口親上去,親完左看右看,發現沒人後「吧嗒吧嗒」地從眉骨到下頜,通通親了個遍,「哥哥,抱。」

  「不行。」洛宸態度堅決,「說好七日一次,多了身體受不住。」

  「可是那裡癢。」離曜苦著臉在水裡瞎扭,「要插一下才舒服。」

  洛宸真是哭笑不得。

  離曜瘋前被矽宣調教過,後穴不容納點東西十分難受,瘋了後也不知道他是他大仇人,夜深人靜總愛爬他身上磨蹭。他顧及他每日都鬧頭痛,身體欠佳,決定遵照醫官的建議──七日一次。

  他倒還好,七日一次完全不覺得難熬,可這個傻魔人見個男人就叫哥哥,叫一叫的竟然爬到矽宣床上去了。

  雖然說好共享,矽宣背著他和離曜乾柴烈火,還是把他氣得腸子打結。

  尋了個機會把矽宣和月華分別趕回家,兩人雖不樂意,礙於他態度堅決,也只得從命。

  兩人走後,天宮裡再沒人敢接受離曜的勾搭,這下好,這傻魔人只得找他點火,常常把他搞得慾火焚身。初始時他受不了撩撥,經常壓倒這人一逞獸慾。有次把人搞得昏迷三日,醫官委婉地提點:「離曜殿下的身體異於常人,體內儲藏著大量的魔力和妖力,對天力反應極大,少君太過頻繁,他怕是活不久。」

  活不久?他還沒折騰夠,怎麼能讓他活不久?

  七日一次……多一刻都不行!而且除非情難自制,他很少直接射在裡面。

  這也直接導致這人的肚子三百年都沒反應。

  洛宸伸手摸摸離曜腦袋,「再等幾天,還不到時候。」

  「好吧……那我去找爬樹那個哥哥。」

  「不許!」

  離曜眼角跳了下,「哥,你好凶。」

  洛宸也意識到自己過於嚴厲,放柔聲音,彆扭地道:「曜兒怎麼可以和哥哥以外的人做這種事?曜兒是想背叛哥哥?」

  離曜趕緊搖頭,「不會不會,哥哥你誤會了,我說著玩的。」他埋下頭,低聲道,「反正……曜兒是哥哥一個人的……哥哥也只能有曜兒一個人。」

  洛宸眼一瞇,食指勾起他下巴,輕笑,「曜兒,哥哥叫什麼名字?」

  「名字?」離曜望著洛宸,一臉迷茫,「哥,我好像忘了……怎麼辦?我忘了……」

  洛宸生怕刺激到他,趕緊抱在懷裡安撫,「曜兒記得不能背叛哥哥就成。」

  「嗯,一定不會。」

  洛宸歎氣道:「要是今後你對不起我……我定不饒你!」

  離曜小心翼翼問:「打屁股?」

  「比打屁股嚴重。」

  離曜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後臀,上次他跑假山裡藏了一晚上,這個人找到他後脫了褲子就打,疼得他想死。比打屁股還嚴重,那得多疼?

  不過他也不可能背叛哥哥,這個問題……不用煩惱吧。

  人族太子權利被皇妹架空,這次來天界,是為尋求支持,希望天界能借他五萬天兵,以此討伐他皇妹。

  當夜,天帝設宴,洛宸給離曜洗澡,拖到宴會開始才姍姍來遲。

  「哥哥,好多人。」

  洛宸強調:「是少君少君!」

  離曜被洛宸牽著,邊走邊好奇地四處張望,「他們都在給你行禮,也聽不見我們說什麼。一會我聽你話,叫你少君就得了。」

  洛宸甚為滿意地點頭。

  「少君殿下,君妃殿……」

  「就離曜殿下吧,」洛宸打斷人族太子,淡淡道,「他不喜歡別人稱呼他君妃。」

  人族太子心裡微感詫異,面上卻是滴水不漏,當即向離曜彎腰行了個大禮。

  幾界中人族地位向來卑微,這個太子又是來求助的,洛宸受得安然,倒是離曜驚得躲洛宸背後,看起來頗為膽怯。

  他長得高大,模樣也極為英挺,露出這種傻乎乎的表情,委實好笑,人族太子是個人精,早就看出少君對這個妃子可是在意得緊,再想笑也死死憋著,待洛宸帶著離曜向天帝行禮後,方一同入座。

  這次宴會只請了天宮周圍幾座大城的城主和住在天宮外沿的諸位大臣,三大殿主無一人到場,人族太子和洛宸坐在天帝左下首,宰相坐於右首。

  離曜這個不吃那個不吃,洛宸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在那耐心哄著,看得人族太子目瞪口呆,心裡暗道傳言說少君殿下陰晴不定,可是大大有誤。

  其實,洛宸的脾氣是生生被離曜磨平的。

  離曜剛瘋那會,洛宸可沒那麼好。

  不吃?鞭子伺候。

  晚上不睡覺?扔荒郊野外,看你還胡鬧。

  再加上過於頻繁的性愛,不到一年,離曜就瘦了一大圈,這才有了令洛宸揪了下的「三日昏迷」事件以及醫官危言聳聽的「短命」言論。

  如果離曜還是以前那個不解風情的木愣愣魔人,洛宸絕不會手軟。

  他無數次告誡自己這家夥是那個男人生出來的,他折磨不了那個男人,折磨他兒子總可以。問題是……這家夥被你打了還做出副滿臉天真的表情,巴巴地拉著你叫「哥哥」,那聲音十分委屈,洛宸再狠毒的心也不知不覺塌了一個角落。

  ☆、(6鮮幣)妖禁107

  不吃?吃點,吃完了我帶你出去玩。

  不睡?離曜,你怕黑?怕黑就鑽我懷裡來,我懷裡不黑。

  三百年過去,離曜的瘋病沒一點好轉,洛宸卻覺得自己瘋了。

  「張嘴。」

  離曜別開臉,「我胃裡膩,不想吃這個。」

  「你是要其他人看笑話嗎?來的時候怎麼說的?」洛宸厲聲道。

  離曜偷偷瞅瞅他,怕對方生氣,只得把頭一揚,「就一筷。」

  「嗯,下筷我們吃其他。」

  桌上擺滿了各色珍饈,洛宸斟酌一番,才夾了筷清淡些的菜,見離曜皺著眉,當即道:「可不許裝病,必須吃下去。」

  旁邊的人族太子笑道:「我弟弟小時候也挑食,這不吃那不吃,怎麼哄也不聽,我便在宮外給他買個撥浪鼓,他吃一口我搖一次,呵呵,效果倒不錯。」

  洛宸一邊喂離曜一邊道:「他又不是小孩子,玩那些做什麼?」

  人族太子討了個沒趣,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餵飯?

  離曜嚥下幾口,死活不肯繼續,「不吃了,真的不舒服。」

  洛宸放下筷子,捂上他額頭,「頭又在痛?」

  「不是。」離曜一張臉苦巴巴的,「我想吐。」

  「少君殿下,小心!」人族太子驚呼。

  話音剛落,離曜就嘔了聲,黃燦燦綠油油的湯水以及食物殘渣毫不客氣地吐洛宸身上。

  「殿下……」

  宴會出現了小小的騷亂,洛宸拍著離曜背,等他緩過勁才把人抱起,頭也不回地出了大殿。暗暗惱恨:那群廚子,一定要嚴懲!

  把離曜抱回寢宮洛宸立刻命人宣醫官。本以為是普通的吃壞肚子,醫官的眉竟越皺越緊,洛宸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如何?」

  「殿下,這……」醫官欲言又止。

  離曜垂著眸子道:「我的病……是不是又嚴重了?」

  「不會。」洛宸安慰地拍了拍離曜肩膀,直直望向醫官,「有話直說。」

  「如果診斷無誤,離曜殿下應該是……有了……」

  「洛宸,你給我出來!」

  重桓一腳踢飛寢宮大門,候在門裡面的內侍魂都被驚飛,「小祖宗,您小聲些,離曜殿下一夜不曾合眼,剛剛好不容易睡著,可別又讓您給鬧醒了。」

  重桓輕輕哼了聲:「你把洛宸叫出來。」

  內殿的大門緩緩打開,洛宸只隨意地披了件白色長袍,面色疲憊,口氣不善:「妖二皇子,你一大早的跑我寢宮大鬧,有何指教?」

  「你還好意思問我!」重桓當即炸毛,「要不是有人多嘴,我還不知道離曜哭鬧了一夜,說,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

  洛宸繃起臉沈默片刻,輕描淡寫道:「他懷了孩子。」

  「啊……懷……懷孩子?」重桓張大嘴,「像我父後那樣……懷孩子?」

  「差不多。」

  除人界外,其餘幾界男性人口大大多於女性,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很多男性結為夫妻,重桓自己就是男人肚子裡蹦出來的,對離曜懷孩子的事驚訝過後也就坦然接受。

  只是……給洛宸生?

  重桓苦笑著想,等離曜清醒,怕是恨不能殺了孩子再自殺吧。

  洛宸領著重桓輕手輕腳地走進內室,「他聽說自己懷了孩子嚇得又哭又鬧,死活不肯生,我哄了一夜也沒用,你與他說說。」

  「我能怎麼說?」重桓哼哼唧唧道,「搞不好他潛意識裡知道你是他大仇人,要不也不會反應如此強烈。」

  ☆、(7鮮幣)妖禁108

  洛宸瞇起眼,眸裡冷光乍現,重桓一驚,「你又在想什麼歪點子?」

  洛宸冷笑,「我早就想好,等他清醒,我便囚禁他,哪兒也不讓他去。」

  「你……!」重桓指著洛宸鼻子,大罵,「你心理扭曲。」

  「我又沒說要殺他,緊張什麼?」洛宸在床邊坐下,替離曜理平皺起的眉心,「他若永遠這樣瘋瘋癲癲,大不了我寵他一輩子,若非要不知好歹地與我兵戎相見,」他頓了下,一字一句,與其說是說給重桓聽,不如是在對自己講,「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洛宸的聲音帶著森森然的冷意,重桓聽得毛骨悚然,他在天宮呆了三百年,對洛宸勉強算是瞭解,這個人天性陰狠,仗著上面有天帝罩著,殺伐決斷,毫不留情面。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對瘋了的離曜,卻是真的好。離曜要什麼他給什麼,連龍宮的龍筋都搞來做成鞭子給離曜玩。日常生活中的關懷更是無微不至,餵飯洗澡全是親力親為,感覺……竟是比爹娘對兒子還有耐心。

  「也許,永遠瘋下去更好……」重桓輕聲說。

  什麼也不用煩惱,沒有屈辱沒有委屈,也不用心心唸唸地……想著他那個哥哥……

  君妃殿下有了身孕,各界的安胎聖藥絡繹不絕地運往天宮,可離曜也不知是發什麼倔脾氣,價值千金的聖藥被他毫不珍惜地扔地上踩了又踩,任憑洛宸怎麼哄也不吃。聖藥不吃也就罷了,竟鬧絕食?即便勉強吃下去,片刻就吐。

  離曜懷孕一月,洛宸活生生被他折騰了一個月。

  如果是其他問題還可以商量,但這個孩子,洛宸態度堅決,無論如何也要生下來!

  「今天吃了多少?」在外面忙了一日的洛宸回宮就問。

  內侍小心翼翼地道:「一共……三勺粥……」

  「混賬!」洛宸活脫脫暴君相,「你們怎麼伺候的?」

  「少君殿下,」內侍趕緊跪下求饒,「離曜殿下身子尊貴,他不吃,我們這些奴才也不敢強逼……這……」

  洛宸咬咬牙:「人呢?」

  「在房裡做鞋。」

  「嗯?」洛宸眉頭皺起,「他做什麼鞋?」

  「離曜殿下說……他弟弟沒鞋穿……所以……」在強大的威壓下,內侍說得斷斷續續,一個勁抹汗,「所以……要自己做……」

  洛宸的臉瞬間陰沈下來。

  「知道了。」他瞇起眼,眸裡似有陰霾,「退下。」

  內侍如釋重負:「是,是,少君殿下。」

  最後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際,天色漸漸暗淡,內殿裡點著燭火,微風一吹,緩緩搖曳。離曜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昏黃的光照在他英挺的臉上,像打了層蜜色的油。他一針一線,穿得極其認真,連洛宸走到身後都沒發覺。

  「你會這些?」洛宸從背後抱住他,輕聲問。

  「哎喲!」手指被刺了下,離曜回過頭抱怨,「哥哥,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嚇死我了。」

  離曜沒注意到,聽他叫「哥哥」洛宸的神色放鬆不少,把他指尖含入口中,曖昧地舔掉上面血跡,「哪裡學的?」

  「以前在非雲殿,那些奴才壞得要死,看我和宵兒好欺負,送來的衣服鞋子粗製濫造不說,裡面竟然還藏著針,宵兒那麼細嫩的皮膚哪裡受得了!我發現他們藏針後再也不敢讓宵兒穿,跑去蹲在裁縫店的屋頂偷學了幾天。剛開始笨手笨腳一個月才做得出一件衣服,不過慢慢就熟練了。」離曜仰起頭,眉飛色舞,「哥哥你肯定不會吧?」

  非雲殿……洛宸冷笑。

  冰涼的手指沿著他眉骨一路滑下,鼻樑,下巴,喉結……使勁一戳……

  離曜嚥下幾口口水,覺得面前這個人冰冷的樣子很可怕,「哥哥……雖然我沒把宵兒照顧好,但也沒欺負他……」用空著的只手拉了拉洛宸手腕,「哥哥,別生氣。」

  「我不在為什麼又不好好吃飯?」

  洛宸一開口,冰冷的煞氣消失不少,離曜撓撓腦袋,小聲道:「不想吃,沒胃口。」

  「一千三百歲的人還跟個小孩子一樣鬧脾氣,別人不會說你什麼,只會說我天界少君管教無方。連個飯也不好好吃,故意要我難看嗎?」

  ☆、(13鮮幣)妖禁109

  離曜埋下頭,「吃了會想吐。」

  「那早上我走時你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乖乖進食?你就是如此擅長出爾反爾來欺騙我?」離曜抿著唇,死死捏著手裡的針線和做了一半的鞋,洛宸看著,邪火上湧,搶過那些東西,狠狠扔掉,「不准做。」

  「為什麼不准?哥,你又在無理取鬧。」

  離曜站起來要去撿,洛宸一把將他拉住,「女人才搞那些無聊的玩意,就算我娶了你,可沒半點把你當女人看過。」

  「不做宵兒沒穿的。」

  「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洛宸臉色鐵青,把呆立的家夥勒入懷中,「你哪件衣服哪雙鞋子不是全天下最好的?你吃的全是各界的貢品,你那個當魔帝的哥哥都別想吃到這些東西,我都對你這樣了,你究竟還要鬧什麼?」

  「我沒鬧啊……」離曜眼裡閃現出迷茫之色,「哥哥,宵兒呢……我好久沒見他……我好想他。」

  「那個宵兒早死了。」

  說完洛宸立馬後悔,懷裡的家夥一張臉竟是變得比紙還白。

  「剛才騙你的。」洛宸不甘不脆地道,「宵兒一直有寫信,你別擔心。」

  「信呢?」離曜問。

  洛宸看他半響,終是命貼身內侍將鎖在櫃子裡的信都拿了出來。

  信早已拆封,大部分還被揉成團狀,顯然洛宸都看過內容而且對來信很不滿。

  「紫宵二十三封,溪羽十封,流陌有幾封,修衣、雪幻、輕舟各兩封。都是過節寫的,我怕影響你心情,就沒給你。」

  離曜把泛黃的紙張小心翼翼展開,看了幾封,抬起頭,傻乎乎地問:「他們是誰?」

  洛宸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這段時間,離曜的腦子一直這樣,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有一次,他坐在殿外的台階上曬太陽,也不知怎麼了,突然站起來逮人就踢,把殿裡幾百人踢了個人仰馬翻。

  洛宸回來,一片哀嚎,有的斷了腿有的折了手,各種淒慘。

  離曜坐在台階上揪衣服,見到洛宸,立刻飛撲過來,「哥哥哥哥,他們是天人,他們是天人。」

  洛宸臉上瞬間結冰,一把將離曜推開,「天人又如何?」

  離曜面色一沈,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該殺!」

  「殺?」洛宸一步步走近,咄咄逼人,「你肚子裡懷的種也流著天人的血,你是不是……正在琢磨著怎麼殺掉他?嗯……?說話!」

  「我不要生孩子,死也不生。」

  離曜跑進內殿,抓起花瓶摔地上,撿了片最大的往肚子裡猛刺,追進來的洛宸嚇得渾身冰冷,堪堪趕在碎片刺進去之前狠狠抓住他手腕,扔掉碎片,拉起人甩床上,臉上一片陰霾,「無論是你死了還是這個孩子死掉,我立馬對魔界發兵,說到做到。」

  「我不要生……哥哥,不生……」

  「就生這個,生完我們再也不生。」洛宸翻身上床,摟上離曜腰,輕輕啄了下他額頭,「聽話。」

  離曜沒有再反抗,臉色卻不大好看,接下來的幾日都無精打采,本就沒什麼胃口,這下連粥都喝不下,洛宸想盡辦法哄也不行。擔心離曜再發什麼瘋,洛宸把殿裡的利器全都藏了起來,內侍也換成新人,結果不出十日,離曜把新換的內侍又揍了遍,說什麼天人全都該死,洛宸忍了很久才沒一巴掌扇他臉上。

  「你究竟想怎樣?」洛宸怒火沖天。

  「哥哥,我不要天人伺候我。」離曜哼哼道,「我討厭他們。」

  洛宸額上青筋一個勁往上竄,「我也是天人。」

  「啊?」離曜摸摸洛宸腦袋,「哥,你傻掉了?」

  被洛宸拉來救急的重桓噗哧聲笑出來,「離曜,小心你哥打你。」

  「我哥不會打我的。」離曜抱緊洛宸,那模樣像生怕人搶了去。

  重桓搖搖頭,「洛宸,他這樣待你,你竟逼他給你生孩子,我想不罵你都不行。」

  「他眼裡的人,哪裡是我?」洛宸冷冷一哼,「不過那個人究竟是誰,我差不多也能猜到。」

  「呵!」重桓笑得半是嘲諷,「難為你知道還忍了那麼久。」

  「我娶他時許諾保魔界兩千年平安,只要他在我身邊,這個許諾便一直有效。」

  「原來少君殿下是守信之人,」重桓一本正經地點腦袋,「唔……一定要繼續發揚。」

  洛宸橫他一眼,「我叫你來是讓你幫我哄他,閒話少提。」

  重桓捏著下巴,琥珀色的眸子眨了又眨,「他不要天人伺候,那你把內侍換成魔人不就得了?」

  「嗯?」

  「過兩日流陌要送貢品上來,你隨便留幾個流陌的僕從貼身伺候他,魔人的氣息他總不會厭惡吧。」

  「他不吃飯一天到晚瞎胡鬧和魔人內侍有什麼關係?」

  「哼,關係可大了,如果伺候我的是我族裡的人,我胃口好百倍。」見離曜臉色蒼白,重桓忍不住歎氣,「他再不吃飯,不等孩子生下來,自己就會瘦成骨頭,你不心痛,我還心痛呢。反正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一定要找流陌說說。」

  天界倒是有些魔人,不過要麼是俘虜要麼是魔界送的「消遣」物什,不管是男是女,洛宸都不可能讓他們接觸離曜,如果非要找乾淨魔人,還真得從流陌那要。

  「我平生最恨魔人,怎麼可能允許魔人在我寢宮進進出出?」洛宸搖頭,「更何況,還是流陌身邊,來自魔宮的魔人。」

  「離曜不是魔人?」

  洛宸抿了下唇。

  「你就看著離曜吃不好睡不好?哼!到時孩子餓死在肚子裡,看你怎麼辦。還有,提醒你一下,男人生子很容易死人……當年我就是體積過大,出生的時候差點害死父後。生下我手,父後在床上躺了三年才能下地。」重桓皺起眉,「你想離曜也這樣?他本來就傻乎乎的,要是身體再出什麼意外……」

  「閉嘴!少瞎說。」

  「我隨便說說你就緊張,你還是很有良心的嘛,要幾個內侍而已,那麼小的事,真不知道你彆扭個什麼勁。」

  埋在洛宸肩膀上的離曜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裡方抬起頭,慢慢道:「你別埋怨我哥哥。」

  「你,你這傻子,明明我是在幫你。」重桓舉起拳頭,做出副要砸離曜頭的樣子,「我也是你哥哥。」

  洛宸輕而易舉便抓住重桓的拳頭,居高臨下地掀了掀嘴角,「不好意思,我和你一起,他認我不認你。」

  「嘔……哥……我……嘔……」

  「又想吐?」

  離曜彎下腰,洛宸慌張地拍他背部,神色焦急,「想吐就吐出來,吐出來好受些。」

  一旁的重桓瞇了瞇眼,「都沒吃東西,能吐什麼?」

  離曜孕吐一日比一日厲害,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洛宸看著心急,卻無可奈何,他在的時候還好點,他一不在,任何一個天人靠近離曜,離曜準得暴起揍人。

  天帝早不管事,洛宸忙於政務,也不可能天天陪著離曜,只得在自己不在時把重桓召來,讓他照顧離曜。

  結果離曜的身體還是一天天弱下去,而且腹部有大片青紫,洛宸原本以為是懷孕造成,醫官卻皺著眉說,「是被打了。」

  洛宸臉一沈,牙縫裡透出森然的冷氣:「查!」

  查了兩日,天宮鬧得人心惶惶,打人者卻一直沒被揪出來。

  這日午後洛宸忙裡偷閒回殿看看離曜,這才發現哪裡有什麼別人,分明是離曜自己一乘重桓和醫官不注意,捏起拳頭就往腹部揍。

  ☆、(7鮮幣)妖禁110

  洛宸氣得渾身發顫,三百年來這個人雖然瘋瘋傻傻,卻一直很聽他話,可自從懷上孩子,自從有了這個孩子……這個人就……那種偶然流露出的冷意和殺氣……洛宸毫不懷疑,因為這個孩子,離曜的神智正在慢慢復甦。

  而且,他恨這個孩子,一如恨他。

  燭火熄滅,並排躺在床上,離曜身上痛得睡不著,洛宸也難以入睡,他心裡十分煩亂,不停地想與其等離曜恢復神智反目成仇不如乾脆掐死了事。

  手掌勒上他脖子,還沒來得及使力,那個人就帶著哭腔道:「哥哥,原來你也沒睡著,我好難受,你快幫我揉揉。」

  「哪裡痛?」

  「腳……」離曜呻吟一聲,「快……在抽。」

  被窩裡的腳彎曲得畸形,洛宸一邊幫他揉一邊埋怨,「都抽成這樣怎麼不早說?」

  離曜瞇著眼,顯然很難受,說得斷斷續續,「我……我怕吵醒哥哥……」

  洛宸的動作頓了下,他原本埋著頭,淡淡的月光沿著窗戶撒進,在面容上映出一大片濃濃的陰影,顯得陰鬱而可怖。

  離曜以為自己又說錯話,最近這個人總是突然發脾氣,讓他都不敢惹了。「哥哥。」沒人應,「哥哥?」又叫了遍,「怎麼了?」

  「沒什麼。」把懷裡的腳揉暖後洛宸才重新放進被窩,替離曜理了理背角,「睡覺。」

  「哦。」

  過了會,又是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還在抽?」洛宸乾脆命人進來點燃燈盞。

  這一看,才發現離曜額上全是細細的冷汗。

  「肚子痛……」離曜向洛宸伸出手,「哥哥,好冷。」

  「蠢奴才,還不快去拿被褥!」

  洛宸對離曜越好,對內侍宮女就越惡劣,站著的幾人哪還敢耽擱,趕緊把最厚的床被褥抱了來,細心鋪上。離曜窩在洛宸肩窩上,面色仍是慘白,「哥哥,其實剛才醒之前我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

  「夢到你不要我了……」

  洛宸手上的力忽然加大,他微微低頭,離曜正看著他,黑漆漆的眸子清澈得像一汪湖水。

  他的目光太執著了,執著得洛宸恨不能撕了那個真正的被注視的「對像」!

  「哥哥不會不要你。」

  「我想也是。」離曜咧開唇笑,湊上去親了洛宸一下,這才安心地閉上眼。

  燈盞重新熄滅,黑暗,無聲無息蔓延,懷裡的人緊緊貼著他,溫度像能直達心底,可是洛宸卻覺得,那溫度其實是冷的,寒潮一樣刮進體內,連骨頭都在隱隱生痛。

  上次與矽宣見面,提到離曜,見他愁眉苦臉,原本最喜歡取笑人的矽宣都出聲安慰:「你不必多做自責,就是養條狗,三百年,也該有感情。」

  當時,矽宣正旁若無人地摟著宇砂殿殿主,當著他的面毫不顧忌地上下其手,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和矽宣還有月華三人能走那麼近,全因幾近相同的經歷。

  眼睜睜看著親人被魔人或殺或辱。

  於月華,是淡漠。

  於矽宣,則是……嬉笑一世。

  另兩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來試圖隱藏些什麼,唯有他……把仇恨明晃晃地刻在臉上。

  全天下都知道,天界少君視魔人如仇敵,全天下都知道……他刻苦修行,心心唸唸著有一天騎著戰馬,把魔界踐踏成灰。

  父王總是在盛滿蓮花的池旁感慨去年花謝依稀還在昨日,沒想到,今年的花已經開了。

  如此漫長的歲月,長達一萬年的壽命,父王竟還因為時間稍縱即逝而惋惜。

  他只覺好笑。

  難道天天和那個魔帝膩著,也不嫌煩?難道一定要膩歪下個一萬年,下下個一萬年才滿足?

  今年,他三千三百歲。

  三千歲前的十個三百年其實都是一樣的。練功,還是練功。最多偶爾去矽宣那玩玩,插科打諢一番,再去月華的殿裡坐坐,看看月華萬年不變的冷臉。

  然後他有了又一個「三百年」!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過得很快。

  ☆、(6鮮幣)妖禁111

  三百年前,他一心想著娶這個魔人折磨他。

  三百年後,他糾結著也掙扎著……究竟是殺了一了百了好……還是……繼續養著……

  三百年前,他們三個人在離曜身體上同時意亂情迷,同時意圖讓他懷上他們的孩子。

  三百年後,另兩個再度雲淡風輕。

  只有他……

  黑暗裡,洛宸嘲諷地掀了掀嘴角,腦子裡蹦出四個字──作繭自縛!

  「喂……離曜!」

  誰在叫他?離曜左瞅瞅右瞅瞅,原來是只雪白的小貓正趴在窗台上。

  這隻貓看著倒眼熟,可怎麼也想不起是在哪見過。離曜走過去,把貓抱在懷裡,順了順毛,瞇起眼笑道:「小貓咪,你哪來的啊?」

  「我不是小貓咪!」重桓吹鬍子瞪眼,無論是人身還是貓身,這人見他一次忘一次,真是……讓他傷心透頂!「你一個人?」

  「嗯,哥哥不在。」

  哼,明明是個大壞蛋,就你叫得親熱。重桓翻了個身,在離曜懷裡立起,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向他,「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記得什麼?」離曜抱著重桓走到飯桌旁,舀了勺飯,湊到小貓面前,「張嘴。」

  重桓眼一瞪……我又不是像你一樣的小孩還需要人喂!

  不喜歡?離曜皺起眉,桌上大部分菜都冷了,正打算叫人拿去熱,小貓忽然拉住他,就著他的手把勺裡的飯吃掉,吃掉後又氣得咬牙切齒。

  「白癡白癡白癡!」

  離曜覺得很好玩,呵呵笑著再接再厲,又遞過來一勺子,重桓臉一扭,「不吃了,除非我一口你一口。」

  「我不想吃。」

  「不行,吃得多身體才好。」重桓雙腿一蹬,麻利地跳到桌上,爪子捏起筷子狠狠夾了一大筷菜,「你吃我也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離曜面露難色。

  「吃完我帶你去見哥哥。」

  離曜抬起頭,臉上一喜,蒼白的臉增色不少,不一會,那色彩又漸漸黯淡下去,他埋下頭,低聲道:「哥哥晚上才回來。」

  「笨!不是洛宸!」重桓將聲音壓得極低,「我要帶你見的,是你真正的哥哥……你……懂嗎?」

  每十年,魔界會向天界進貢一次。

  流陌負責貢品的甄選,但一般不會親自運送,這次來天界,為的還是離曜懷孕之事。

  世人皆知,男子受孕會元氣大傷,流陌聽說弟弟懷孕,怎麼也放心不下,無論如何也要見見離曜。

  洛宸骨瓷般冰涼的手指捏著杯盞,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只把流陌一行魔人扔那晾著。

  「殿下,他都已經瘋了,你竟是殘忍到連讓他見見我這個哥哥也不許?」

  洛宸眉角一跳。讓流陌見離曜一面,其實合情合理,他之所以不答應,無非擔心離曜又想起什麼。

  「離曜殿下,少君正在議事,要不您……」

  「我想見見哥哥,就一眼。」

  「怎麼了?」洛宸站起來,急匆匆往外走。

  流陌也站了起來,目光在身旁的一個魔人內侍身上停頓片刻,手微微搖了下,那個魔人一直垂著眸,平淡無奇的面容上很難看出表情,他往後一退,不動聲色地隱於角落,更是難以被人發現。

  「哥哥……我好想你。」離曜揉著懷裡的貓,抿了抿唇,「小貓說,想你就該來見你。」

  「所以你就來了?」洛宸板起臉責備,接過內侍遞過的披風,替離曜披上,「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愛惜,外面風那麼大,吹壞了怎麼辦?」

  ☆、(9鮮幣)妖禁112

  「反正吹壞了有哥哥心痛。」離曜笑嘻嘻地道,伸長脖子好奇地往門縫裡張望,「哥,好多人,都是誰啊?」

  你不認識……洛宸沒說出口。終是任由離曜緩緩地,推開了門。

  殿裡很亮,亮得離曜睜不開眼。一大片白光,光裡人影幢幢,像是一場夢,看不真切。離曜使勁搖了下頭,仍是沒能將那股子暈眩感搖出去,他覺得自己好像陷進了迷霧中,濃厚的霧氣,層層包裹,喘不過氣。

  「喵……」小貓大叫,「你捏痛我了。」

  「啊?」離曜回過神,臉色微微有些泛白,「哥哥……」他拉了拉洛宸袖子,「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既然都來了,就進來看看吧。」離曜沒認出流陌,這個認知讓洛宸心情愉悅了些,反手牽著離曜進殿,「這裡有幾個魔人內侍,你看看有沒中意的,如果喜歡,就留幾個伺候你。」

  流陌上前幾步,想要拉離曜的手,見他一隻手被洛宸牽著一隻手抱著貓,只得作罷,情緒卻是極為激動,「離曜……你還認得我嗎?我是三哥啊……」

  離曜被流陌嚇得躲洛宸背後,偷偷探出個腦袋,指著流陌使勁瞅,「我只有個『哥哥』,哪來『三哥』?」

  流陌一怔。

  洛宸輕輕笑了起來,他面目冰冷,這一笑,便如春天的湖水化了冰,他反身拍了拍離曜肩膀,「可別瞎說話,惹惱流陌殿下。」

  「我沒有瞎說話,是想不起來有什麼三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病。」離曜一邊抱怨一邊跟著洛宸落座。殿裡站著幾十個人,其中十人穿著深色勁裝,與離曜天天看到的那群內侍裝束大為不同,多了幾分英氣和邪氣。那個自稱他三哥的則一直盯著他瞧,瞧得離曜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頂著個大包,他摸了下,好像沒有啊。只得湊到洛宸面前,「哥哥,我臉是不是花的?那個人怎麼老瞅我?」

  洛宸還沒說話,重桓就插嘴道:「笨蛋!你三哥三百年沒見你,當然得多瞧瞧,萬一你被洛宸虐待得缺筋少骨,他好乾脆把你帶回去得了。」

  洛宸眼一橫,目光刀子似的,「妖二皇子,少說話,沒人會當你啞巴。」

  小貓搖了搖尾巴,哼哼哧哧蹦到離曜肩膀上,「流陌殿下,少君打算給離曜找幾個魔人內侍,你看這裡面誰手腳麻利,會伺候人的,便留下吧。」

  「我全部都要。」離曜撓撓腦袋,「他們挺好聞的。」

  「好聞?!」重桓瞪起眼,「又不是要炒來吃,好聞有什麼用?」

  「就是好聞啊……」

  「算了算了,不與你說,要不要同意還得看少君意思。」

  「哥哥會同意的,是吧?」離曜彎起眼,黑眸裡儘是璀璨的笑意。

  洛宸一句「人太多了」乾癟癟地……卡在了喉嚨口。

  流陌的人也不會害離曜,排除他們是魔人的因素,照顧起離曜來的確讓人放心很多。

  洛宸對他們的要求也只有一個:不許與離曜有任何身體接觸!

  眾人雖然不解,卻仍是恭聲領命,他們魔人身份,在天宮少不得受些排擠,為人處事皆小心翼翼,洛宸這個要求雖莫名了些,眾人還是嚴格執行。

  「離曜殿下吃了滿滿一碗飯,飯後在後園逗貓,吐了兩次,現在已經睡下。」

  「睡著了嗎?」

  「回殿下,睡著了。」

  洛宸滿意地點點頭,微微揚起脖子,解開披風。

  天人內侍又道:「離曜殿下吵胸口癢……」

  「嗯?」洛宸臉一沈。

  「不過沒人敢碰,都等著少君回來。」

  「怎麼不早說?!」

  內侍躬下身子,「奴才原本是要去來把少君叫回來,可離曜殿下自己搓了下又不癢了,所以……」

  「算了,退下吧。」

  怕把人鬧醒,洛宸小心翼翼爬上床,結果離曜還是哼哼著迷迷糊糊醒過來,「哥哥……別走……」

  「我哪都不走。」洛宸抓住離曜手,輕輕親了他額頭一下,「又做噩夢?」

  「不知道,已經忘了。」離曜揉揉眼睛,「哥,你挨我挨緊些,好冷。」

  「蓋那麼多被褥還冷?」

  離曜點點頭,「就是冷得很。」他抓著洛宸手放到胸口處,「吶……這裡!裡面癢癢的……哥,」他偏過頭,望向洛宸,「為什麼我覺得很悶很難受呢?」

  「那是因為你懷了孩子,正常的反應,你多吃飯,注意身體,這些症狀會慢慢消失。」

  「騙人!不是因為孩子。」離曜含糊道,「我知道,不是因為孩子……」

  內室的竊竊私語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守在門口的魔人內侍直到再無聲音後,才輕悄悄地走進去,小心翼翼把燈盞熄滅。

  樹影婆娑,月光透過窗,灑下斑駁的影子。

  他往床的方向望了眼,那目光深沈得像要浸出淚來。

  懷孕四月,離曜的小腹終於開始往上鼓,不適症狀也日益加重,吃再多安胎聖藥也不頂用,一日裡有大半時間得在床上躺著。

  值得慶幸的是,內侍自從換成魔人,離曜再沒揍過人,吃飯時間一到,立刻乖乖到桌子邊坐好,笑嘻嘻地等著人餵他。

  ☆、(10鮮幣)妖禁113

  餵飯的那名內侍叫予同,生得眉清目秀,在一幫子天人魔人中,算不得出眾,但離曜似乎挺喜歡他。

  也不知予同用的什麼法子,竟把原本一吃飯就愁眉苦臉的人管得服服帖帖。

  既不挑食,也不瞎鬧,每餐都能吃下一碗飯,偶爾還能添個小半碗。

  離曜肯吃飯,洛宸算是放下心頭大石,破天荒地「重重有賞」,還把予同升為貼身內侍,他不在的時候,離曜的起居皆由予同一手包辦。離曜這邊安穩了些,洛宸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人族和妖族的事物上,上次借給人族太子五萬兵馬,竟沒能搞定那位公主,那位公主也是好本事,乘亂逃脫,投奔八皇叔。八皇叔以太子「兄妹相殘」為由興兵討伐,妖界乘機攪亂,發兵支持。

  五界以天界為尊,天界相助太子,妖界卻相助八皇叔,擺明了不服天界,可謂挑釁。

  天界和妖界交界處頻發摩擦,這一月已有一千妖人六百天人戰死。

  繼「血薩妖王」被誅之後,妖界再度被天界列為頭號勁敵。逗留在天界中的妖人或被抓或被殺。妖王第一百三十五次請求接回重桓,洛宸嚴詞拒絕。兩界鬧得血雨腥風,倒是重桓的日子依舊過得優哉游哉,似乎絲毫不受天妖交惡的影響。

  「殿下……」

  「什麼事?」一看到寢宮裡的內侍慌慌張張跑進來洛宸就條件反射性地緊張,因為這意味著離曜又出了問題。

  「離曜殿下……他跌池裡了……!」

  離曜每日吃完晚飯都會讓予同陪他走走,這日也不例外,走到池邊有個宮女在那偷偷抹淚,離曜正當無聊,便坐下安慰那個宮女。

  宮女受寵若驚,斷斷續續說明原委。原來她進宮前有喜歡的人,那人送了她一枚玉珮,她一直戴在身上,剛才拿出來睹物思情,竟掉了下去。

  「叫人來撿啊。」

  「我入宮不久,他便成親,」宮女抽抽噎噎道,「玉珮……撿起來……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離曜盯了池子半響,「噗通」聲猛地躍下。

  宮女大驚失色,「來人,來人,快來人……」

  站在後面的予同離得並不遠,離曜跳的時候他就飛衝過來,結果還是慢了半拍,沒將人抓住,他二話不說,立刻跟著跳進去。秋天的池水已經有些冰涼,儘管予同動作迅速,把人拖上來時,離曜還是凍得嘴唇發紫,全身都在哆嗦。

  頭髮上濕噠噠滴著水,離曜雙眼微微有些呆滯,暴著青筋的手一把抓住予同,「哥哥。」

  予同面無表情,看起來極為鎮定,聲音卻一個勁發抖,「哥哥在這,別怕,我馬上抱你回去。」

  「哥……幸虧你沒成親……幸虧……要不我怎麼辦……」

  予同的動作僵硬在半空……緩緩地,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撫過離曜蒼白的臉,嘴唇動了動,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哥哥送的玉珮我也戴著。」離曜把脖子上掛著的玉珮,拿給予同看,「真的,沒騙人。」

  「我知道……知道你沒騙我。」

  離曜鬆了口氣,終於笑嘻嘻地咧了下嘴,「這個姑娘的玉珮掉了,哥哥你快幫她撿回來。」

  「離曜殿下,那玉珮我不要了,您還是趕緊回去拿乾淨衣服換上,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奴婢實在難辭其咎。」

  「我能出什麼事?」離曜撐著予同站起來,他覺得頭暈,便乾脆靠在予同肩上,虛弱地道,「我哥哥不會讓我出事,從小到大,他最疼我。」

  予同攔腰抱起離曜,健步如飛,「殿下,我先送你回去,一會再折回來幫這位姑娘。」

  「這樣也好。不過,你叫我叫得好奇怪。」離曜摟上他脖子,輕輕呵了口氣,「哥哥,我不要抱,我要騎馬兒。」

  「你現在……懷著……懷著……」予同廢好大勁,也無法說服自己承認離曜懷了洛宸孩子的事實,他撇開眼,低聲道,「曜兒,等我們回魔界,你想怎麼騎哥哥就讓你怎麼騎。」

  「好啊好啊。我要哥哥帶我去看皮影,前面的人好多,騎哥哥肩膀上才能看見檯子。」

  「好!」

  「可是哥哥。」離曜皺著眉揉揉肚子,「裡面這塊東西怎麼辦?」

  予同腳步一頓。

  「哥哥,我們把它搞出來吧,這東西裝肚裡實在難受。」

  「離曜殿下,你的身體……」

  「不管不管!」離曜吼道,「反正我不要它。」

  「不要誰?」

  拐角處,洛宸陰森森地站著,長髮肆意飛舞。

  予同放下離曜,微微低頭,行了個禮,「殿下。」

  「還不過來!」把離曜拉到面前後發現他全身都濕的,洛宸怒不可遏,一巴掌甩予同臉上,「蠢奴才,怎麼伺候人的?」

  予同依舊埋著頭,讓人瞧不清表情。離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忽然衝著洛宸大發脾氣,「你別打他,是我自己跳的。」

  洛宸瞇起眼,口氣不冷,但也稱不上和藹,「我以前經常打天人沒見你吭什麼氣,一打魔人就心疼?」

  「本來他就沒做錯,」離曜衝過去護住予同,閉起眼,腦袋一仰,「非要打就打我好了。」

  他臉上濕濕的,看起來十分蒼白,洛宸哪裡打得下去,惡狠狠剜了予同幾眼,「自己去總管處領罰!」

  當夜離曜沒睡,雙眼睜著,一直到天亮才合上。洛宸走後,他立刻爬起來,嚷著要吃早點。

  「予同呢?」

  魔人內侍抬起眸看了離曜一眼,又垂下去,「昨日予同護主不力,被內侍主管責罰了十鞭,此時正在床上躺著……」

  「誰許你們打他,誰許的!」離曜一把將桌子掀翻,挑起凳子向進來的那位天人內侍狠狠踹去,「人呢?」

  ☆、(7鮮幣)妖禁114

  天人內侍不敢躲,只得任凳子在自個腦袋上砸個粉碎,他抹了把額頭上的血,心裡哀歎離曜殿下打人的瘋病怎麼又發了,「殿下,一個奴才而已,殿下可千萬別氣壞身子。」

  「我要見他。」離曜抿了下唇,「你想違抗我?」

  「哎喲……奴才哪敢啊。不過離曜殿下,見了回來一定得吃東西。」

  離曜滿臉不耐,「知道了知道了,囉嗦!」

  伺候離曜的十名魔人住得並不遠,片刻便走到,離曜揪住簾子,遲疑了下,猛地掀開。

  屋裡並排擺著五張小床,靠牆那張被窩隆著,聽到聲音,被窩裡探出個腦袋,正是予同。原本沒有表情的臉見到離曜吃了一驚,「殿下,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啊。」

  「離曜殿下親自來看你,還不快起來!」

  「別,別起來,躺著就好……」離曜回過頭,臉色有些發青,對帶他來的那位天人內侍道,「你出去,別在這多嘴。」

  「是,殿下,奴才就在外面候著。」

  屋裡只剩兩人後,離曜自顧自地在角落找了張小凳子在床邊坐下,兩手撐著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瞅著予同。

  「殿下……」予同似是被他看得發怵,低了下頭,半響,又猛地抬起,臉上神情,如一塊面普緩緩龜裂,「曜……曜兒……」

  離曜怔了下,手緩緩放在膝蓋處,他偏過頭,一臉迷茫,「好奇怪,你明明是予同,為什麼要叫我曜兒?只有我哥才會這樣叫。」他使勁揉了揉予同臉,笑嘻嘻道,「我知道了,哥哥你易了容,正逗我玩呢。」說完他便勾起予同下巴,對著那張唇親下去,「對,就這個味道,哈哈,你果然是我哥哥。」

  「曜兒……」

  「哥你真壞,難怪早出晚歸,都不陪我,原來是因為我沒認出你躲這偷偷生悶氣呢。」離曜紅著臉又親了次,「哥,別氣了,是曜兒不好,曜兒以後不會再認錯人。」說著一本正經地揉了下予同腦袋,故意把那頭漂亮的青絲揉成亂草窩,「咦?不對!」他皺起眉,手中頭髮一甩,「你不是我哥,我哥頭髮很長,才不是你這樣。」

  「笨……笨蛋!」予同呼吸微有些急促,「哥哥想見你,當然得剪頭髮。」

  「哦,原來這樣。」離曜瞭然地點點頭,「那哥哥得快快長,曜兒喜歡長頭髮的哥哥。啊,還有眼睛也不對。」他戳了下予同眼角,「哥……眼睛變這樣,會難受嗎?」

  「不會。」

  「又騙我……顏色都變了,一定很難受。」離曜的聲音慢慢地輕了下去,「哥哥還因為我被打了……哥……我情願一輩子不與你見面,也不要你被打。」

  予同蹭起身,一把摀住他嘴巴,「一輩子都見不到曜兒,我不如死了好!」

  離曜眼裡光芒閃了閃,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離曜並沒呆多久,吩咐人給予同拿來最好的傷藥後便跟著那名天人內侍回去。

  「剛才你在外面,有沒偷聽?」離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

  在前面帶路的天人內侍回過頭,微微躬身,「奴才……不敢偷聽……啊!」

  離曜飛起一腳,將人踹到柱子上,「砰!」地聲,那人重重落地,腦袋一歪,瞬間斷氣。周圍人慌慌忙忙跑過來,離曜皺著眉,冷冰冰站那,眾人立刻知道他是在發瘋病,膽子大的唯唯諾諾上前,試探著伸出手,「殿下,您有沒哪裡不適?奴才……攙您回去……如何?」

  從起床開始,肚子一直隱隱作痛,離曜垂眸看了那隻手半響,卻沒接,「那個人死了。」

  「他惹殿下不高興,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說得也是。」離曜鐵青著臉,冷笑,「那你們怎麼不去死?」

  那人當即退了一步,唯恐離曜做出什麼過激行為,哪知對方說完這句,既沒打他也沒踢他,自己走回寢宮,喝下一大碗粥,之後去妖二皇子殿竄了下門,逼著二皇子變成貓給他玩。整個人和平時一樣,再無半點異常。

  ☆、(6鮮幣)妖禁115

  夜深。

  窗戶外面翻進個黑影,落下後半跪於地,「陛下!」

  趴著的予同霍然睜眼,隨手披上衣服,「如何?」

  「屬下已找到前魔帝陛下。」

  予同抿了下唇,語氣陰沈沈透著股寒意,「父王……可還好?」

  「囚禁魔帝的地宮戒備森嚴,屬下不敢多呆,只在遠處望了眼。」

  予同點點頭,「摸清地宮底細了嗎?」

  「基本摸清。」

  「那好,明晚替我把信帶進去。」

  「是,陛下。」

  陛下……溪羽陛下……

  予同重重吐了口氣。洛宸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帝王之尊,竟甘願為僕。

  三百年……他再也無法等下去。

  他怎麼能繼續讓他的弟弟在異界孤苦伶仃,舉目無親,還被逼著生下仇人的孩子?

  就算離曜瘋了傻了,也是他最疼愛之人,他要把他帶回魔界,用剩下的一輩子來補償他。

  溪羽在床上躺了一日便不肯再躺下去,出現在離曜面前時,離曜滿臉怒氣。

  「怎麼不多休息幾天,誰把你叫起來的?」

  他這個弟弟……脾氣是越來越大,溪羽柔聲道:「殿下,是我自己要起來的,我……想照顧你。」

  「宮裡這麼多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溪羽捏了下手心,面上滴水不漏,「殿下,流陌殿下走前命我一定要每時每刻守著你,昨日我已休息一日,今日無論如何不能再躺床上。」

  「瞧你一本正經的樣子。」離曜哼了幾聲,湊到他面前,轉了一圈,「傷好些了嗎?」

  「好了很多。」

  「不行,脫了看過我才信。」

  殿內站著幾名魔人內侍和天人內侍,在離曜恨不能剜了他們的目光中,幾人識相地退了出去,最後一人還順手關上殿門。

  離曜剝掉溪羽衣服,「我可不會聽你糊弄,要是沒好……」

  後面的人忽然沒再出聲,溪羽不安地回頭,「殿下……」

  離曜偏頭躲開溪羽視線,哼哼道:「看看,又騙我了吧。」

  「殿下……我……奴……奴才……」

  「你說話真奇怪,一會我一會奴才,一會殿下一會曜兒,都快把我腦子攪糊塗了。」替他把衣服攏回去,離曜不滿道,「是故意欺負我腦子不好使?」

  「沒有。」

  「沒有就好好回床上躺著去。」離曜做出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再不聽話我再也不讓你見我。」

  「殿下……」

  「呸呸呸!又是殿下。」離曜緩緩地伸出手摟住對方,頭靠上他後背,目光凝視著地面,聲音很輕,「哥……叫我曜兒……快叫……」

  「曜兒……」

  離曜眼裡光彩漸漸渙散,他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低聲說:「哥哥叫來,果然不同。」

  離曜又如懷孕初期那樣,連著幾個晚上沒法睡覺,只是他不再同以前一樣鬧醒洛宸,實在睡不著,就把眼睛睜開,捱到天亮,等洛宸走了後再睡,一睡就睡到午時。

  在醫官看來,離曜的睡眠時間已經足夠,卻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十分疲倦,眼下一大片青色。

  「殿下,您是心情不愉快?」醫官試探著問。

  離曜看了眼站在自己旁邊的溪羽,搖頭。

  「那是飯菜不合口味?」

  離曜繼續搖頭。

  「會不會是上次掉水的緣故?」溪羽皺了下眉。

  ☆、(6鮮幣)妖禁116-120

  「掉水?」醫官搖頭,「那次雖然驚險了些,不過因為予同你及時把殿下救了上來,殿下和腹中胎兒並沒受影響。」

  「你們猜過去猜過來的,我看都沒對。」重桓大搖大擺走進來,挑眉道,「離曜與洛宸朝夕相對,怎麼可能高興?」

  「殿下。」醫官向重桓行了個禮,心裡哭笑不得,全天界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的人,也只有這位無法無天的妖二皇子了。

  重桓在離曜面前蹲下身,笑瞇瞇的模樣,「離曜,想我沒?」

  「昨日不是才見過?」

  「這不都過了一晚上!」重桓不滿,閉上眼,指了指自己嘴,「來來,快親一個,親一個我就不生氣。」

  唇上一直沒動靜,重桓撇了下嘴,十分委屈,「洛宸不在你都不肯親?」

  「不是啊。」離曜撓撓頭,「你又不是我哥哥。」

  「明明以前親得很歡。」重桓咕噥了一句,目光不動聲色掃向予同,又掃回來,輕輕一哼,拉起離曜的手就往外走,「我們曬太陽去。」

  「誒,予同……」

  「跟著我還不放心?」重桓回身道,「予同,你不必來了。」

  溪羽微微一怔,最終垂下眸,低聲道:「是,殿下。」

  離曜坐在地上玩草,重桓則站在樹下,雙手抱胸。

  「白癡,草有什麼好玩的?」

  離曜抓起一大把叼在嘴裡,含糊道:「就是好玩啊。」

  「髒的髒的!」重桓衝過去,撬開他嘴,硬把草扯出來,怒道,「那麼多人踩過,瞎吃什麼吃。」

  「哥……哥哥……」

  「呸!裝得不像!」

  離曜瞳孔縮了下,又扭過頭,「壞哥哥……」

  「既然我是壞哥哥,那我今天還非得玩親親不可。」重桓強硬地捧起離曜臉,指著那張唇,吧嗒聲印上去。

  離曜傻愣愣地沒反應,完了才擦擦嘴,可憐兮兮道:「我不跟你玩,我要回去。」

  重桓用手撐著頭,懶洋洋瞇起眼,「回去找你溪羽哥哥?」

  「誰是溪羽?」

  「少糊弄我。」重桓扁起嘴,「還是以前的傻子好,看看,現在變聰明,都會撒謊了。」

  「你……」

  「本來就是,醒了也不與我說聲,要不是我幫襯,你能見到你家溪羽?」

  離曜臉一紅,這……什麼你家。

  「溪羽可是我『哥夫』,我吃裡爬外地幫你,你還這樣,啊啊,你非要把我氣死?」

  「不是,」離曜低下頭,「我也是剛醒幾天,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沒想清楚。」

  「就說這幾日不對勁,果然是醒了。」重桓扳正離曜臉,仔仔細細瞧了遍,「怎麼還是長著一副傻像?」他猛地伸手摟住離曜,感歎道,「傻成這樣,在我面前幾天就露餡,如何瞞過洛宸?」

  離曜臉一白,「若只我一人,我倒不怕,可溪羽……你說他來做什麼?」

  「想你了唄。」重桓拍拍離曜肩膀,「你在天界不吃不喝的,溪羽聽說這消息,如何沈得住氣?」

  離曜苦笑,「我都……有孩子了……」

  重桓摸摸離曜額頭,「又在犯傻?瞎想什麼呢。有孩子又如何,反正這個孩子是你被人逼著懷的。」

  「你不懂。」離曜躲開重桓的手,臉依舊青白一片,眉宇下的陰影更深。

  重桓覺得那陰影像刻在自己心上一般,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哼哼道:「誰說我不懂?在這破天宮裡呆三百年,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可全看完了。」

  ☆、(6鮮幣)妖禁121

  見離曜不解地望過來,重桓搓搓手,白皙的臉蛋上暈出幾層桃紅之色,「就是把那個……放進那個嘛……」

  離曜張大嘴,又一口咬在下唇,「你才多大?」

  重桓眼一瞪,「你糊里糊塗的時候找不著洛宸還讓我咬過你下面,現在倒埋怨我小?對了,你經常跟我屁股後面叫我哥哥,還說要親親,這些事,全天宮的人都可以作證。」

  離曜用手遮住眼,「我忘了。」

  「忘了才怪!你這叫始亂終棄!」重桓歪起腦袋,平復了下內心的憤懣,才道,「扯遠了,剛我們說到哪?」

  離曜不吭聲。

  「明明什麼事情都想了起來,卻誰也不告訴,我就算了,竟然連溪羽也瞞著。」重桓揪下把草,狠狠扔掉,「為什麼?」

  「若溪羽知道我清醒,反倒會擔心,還不如讓他以為我傻了,這樣他也可以放放心心地回魔界。」

  這叫什麼話?傻了溪羽就放心?重桓眉頭一皺,「那你呢?」

  「我?」離曜躲開重桓的目光,「我能怎樣?」

  重桓再度揪起把草,這次直接扔離曜臉上,「在天界呆一輩子?被你討厭的人欺負還給他生小孩?」

  離曜沒躲,任那些草劈頭蓋臉打在臉上,聲音微微泛冷,「這孩子,怎麼能生下來?」

  「這就對了嘛!」乘離曜神情呆滯,重桓偷偷啄了啄他側臉,「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回魔界去,與你溪羽哥哥雙宿雙飛,氣死洛宸那個混蛋!」

  雙宿雙飛……?

  離曜的手不自禁攢緊,他怎麼還有臉跟著溪羽?

  就算溪羽願意,絕夜呢?絕夜才是溪羽明媒正娶從妖界迎回來的魔後。以絕夜的性子,如何會容忍他的插足?

  更何況,就算魔界不似人界那般重倫理綱常,他和溪羽是兄弟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兄弟亂倫,天下人會怎麼看?

  對像好也就罷了。偏偏是他這個……這個……

  成年夜的淫亂場面他一點沒忘,之後他如何不知廉恥地爬上洛宸的床,洛宸不要他他就去找矽宣,這些他通通記得。

  男人的精液灑在腸道,濺出駭人的高溫,他在高溫裡尖叫,扭著身子呻吟……

  這具身體,真的已經從裡到外的腐爛掉。可即便這樣,竟然還是會不知好歹地念想……念想真的有一天和溪羽……

  離曜抿了下唇,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打斷這些不著邊際的癡心妄想!

  他一人被天下人辱罵倒沒什麼,可溪羽,他風光霽月般雍容華貴的哥哥,陪他來天界做個侍從已經夠荒唐,怎麼能再受更多的屈辱?

  「重桓,如果你父後懷了別人的孩子,你父王會怎麼辦?」離曜低聲問。

  「我父後不可能懷上別人的孩子。」

  「我是說如果。」

  重桓為難地道:「這個如果不成立啊,要懷孩子,先要那個吧,我父後那麼愛我父王,不會和別人那個的。再說,我父王父後與你和溪羽也不一樣,又沒有可比性。不過……」重桓眨了眨眼,「我父王倒是令其他人懷過孩子。」

  妖王另有子嗣,足以令天下震動的消息,離曜卻似乎沒多大興趣,依舊是意興闌珊的模樣,「誰啊?」

  「不告訴你!」重桓偏過頭,「反正你也不關心,我告訴你作甚。」

  離曜也不知自己是哪裡說錯了話,回去的路上重桓一直不理他,回殿後把他推給溪羽,掉頭就走,走了會又折回來,哼哼哧哧道:「那個誰誰,你把人看好點。」

  離曜滿身的灰,溪羽正說給他換件衣服,聽到這話, 不禁抬起頭,「怎麼了?」

  ☆、(6鮮幣)妖禁122

  在離曜看來,自己被天人凌辱,甚至還懷了孩子,可說罪大惡極,而在重桓看來,卻實在沒什麼大不了,他知道離曜不高興,卻無法理解他為何要不高興,溪羽問他怎麼了,他自然也無法說出來,惱恨地踩碎一張凳子,「你小心些。」

  這句話,是對離曜說的。重桓走了溪羽還在沈思,離曜只得拉拉他袖子,「予同,我要吃東西。」

  「妖二殿下剛才……」

  「我不知道啊。」離曜畢竟真瘋了三百年,做出副傻顛顛的樣子可說得心應手,再加溪羽照顧他的時間不長,必然難以分辨他現在已經是裝的,仗著這點,離曜方才才有恃無恐。仰起頭撇了撇眉,「那個人壞得很,騙我說是我哥哥,我才不信呢。」

  「那殿下,你記得誰是你哥哥?」

  離曜笑瞇瞇地道:「我哥哥忙,晚上才回來,我自然知道剛才那個是假的。」

  溪羽緩緩伸出手,揉了揉他頭髮,「殿下,我去廚房看看,讓廚子給你做好吃的。」

  「好啊,予同你要監督他們做好點,做得不好我講給我哥哥聽,小心他罰你。」

  「是……是,殿下。」

  看著溪羽消失在殿門離曜才垂下目光,抓起桌上的茶杯,翻了個底朝天,「沒水?」

  「殿下,您要喝茶?」

  「我口咳死了,」離曜拍拍桌子,不滿道,「快給我倒上。」

  連著喝了兩杯,離曜撐著腦袋一個人在那唱歌,還用茶杯打拍子,他哪裡會唱什麼,翻來覆去也就兩句,可說魔音繞樑。

  在旁邊伺候的無論是天人還是魔人都憋著臉聽得十分郁卒,不斷希望予同快些回來,好讓這位殿下別再唱了。

  「好聽嗎?」離曜問。

  有名天人內侍躬身道:「殿下的聲音輕柔如風,脆若銀鈴,若能唱給少君聽,少君定然十分歡喜。」

  離曜嘴角抽了下,最後硬抽成個笑臉,「哥哥真的會喜歡?」

  那人微微一笑,「肯定會。」少君那麼寵君妃,別說是魔音,砒霜也會吃下去吧。

  「可我只會這一首,我還要學……學……學……」

  「殿下……?」

  眾人大驚,只見離曜臉色瞬間慘白,忽然摀住腹部,一點點軟了下去,幸虧有人手快,及時接住,要不離曜非得跌地上不可。

  「殿下,您怎麼了?」

  「痛……啊……」離曜一把推開摟著他的人,在地上翻了半圈,冷汗如雨,滾滾而下,看得一堆人心驚膽戰。

  「醫官,醫官,快傳醫官,少君……通知少君殿下!」

  離曜痛得半死不活,偏偏每次暈過去又生生痛醒,腹部像有把刀在凌遲他。太痛了……但是,只要一想到,那把刀正一點點地把那塊肉割下來,離曜心裡又有種扭曲的快意。

  「殿下……」天宮最好的醫官全都聚集於此,十餘人診斷後的結果都是,「胎兒……恐怕保不住了。」

  「混賬!」洛宸大怒,他抱著離曜,離曜一直抖,下身的血不要命地往外流,看得洛宸青筋暴露,「我走時還好好的,怎麼回事,說!」

  「殿下,離曜殿下,恐怕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洛宸眼一瞇。

  天界少君寵愛一個傻子的事天下皆知,不說其他,這些年他為離曜換內侍就換了好幾撥,誰會蠢到來下毒?

  ☆、(9鮮幣)妖禁123-124

  「少君殿下,」內侍總管提醒道,「妖二皇子走後,離曜殿下就這樣了。」

  「呵!」洛宸冷笑,「把妖二皇子給我叫來。」

  「是,殿下。」

  「等等,用繩子捆好,我倒看看,他們妖界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離曜依稀聽到幾句,想說話,嘴唇不斷顫抖,什麼也說不出來。

  洛宸見狀,趕緊讓他別出聲,「你好好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嗯?」

  毒藥劑量很大,眾醫官束手無策,說是現在吃天界最好的聖藥也不頂用,只能再等等,看胎兒造化。離曜下身的血把床單染得通紅,還造化?洛宸苦笑著想,別把這個傻子搭進去,就算謝天謝地。

  「今日是哪些人在伺候?」

  總管小心翼翼道:「離曜殿下出事後,奴才已經吩咐把所有人都關押起來,殿下,需要審問他們嗎?」

  「還不帶上來!」

  一群人自知今日是倒了血霉,他們貼身伺候離曜,嫌疑最大,何況如今少君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以少君喜歡遷怒的脾氣,他們少不得脫一層皮。

  帶進來的八名內侍五名是天人,三名是魔人。

  天人內侍熟悉少君手段,進屋就嚇得雙腿打抖,倒是三名魔人,儘管雙手被縛,背脊骨依舊挺得筆直,可說不卑不亢。

  聞到一大屋子的血味,溪羽原本就皺著的眉更是打成結,屋裡人多,床上又有幃帳,根本看不清裡屋的情形,但離曜若有若無的呻吟還是針一般刺進耳朵。

  「上刑!」洛宸陰沈沈道,「不管用什麼法子,把這群人的嘴撬開!」

  「少君饒命……少君饒命……」

  「不是我,少君,您冤枉奴才了……」

  告饒聲此起彼伏,洛宸只做不聞。外面進來十幾人,把八名內侍一個個踢翻在地。

  溪羽抿緊唇,在其餘兩名魔人擔憂的目光中任由施刑者把自己的手夾入竹板。

  十指連心,其中痛苦難以想像,而這只是第一道刑,如果再無人坦誠,那將還會有第二道,第三道……

  跟著溪羽來的都是魔宮暗衛精英中的精英,這點刑罰絲毫不放在眼裡,但溪羽不一樣,溪羽是魔界的帝王,代表著魔界的尊嚴,魔帝在天界受刑,其中屈辱難以想像。

  除溪羽外,一行前來準備埋伏在天宮的還有九名暗衛,魔帝當著九人的面對流陌傳令,若他在天界遭遇不幸,流陌繼承帝位。

  九人驚訝之餘卻也明白,魔帝陛下這次,是連生死也置之度外。同時,也是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壞了他的計劃。

  溪羽面無表情,兩人互看一眼,無奈搖頭,上次的鞭刑陛下生生受了,這次必然也不會反抗。

  只是……值得嗎?

  為了一個早已拋棄的弟弟,真的值得?

  「啊……」

  殺豬般的嚎叫此起彼伏。

  離曜猛地睜開眼,眼裡冷如冰石,洛宸看得一驚。

  「哥……哥哥……」他虛弱地道。

  「我在這裡。」洛宸把人抱得更緊,「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哥哥……」

  「很痛?」洛宸一直在替他擦汗,手裡的帕子換了無數張,每張都能擠出水來,「離曜,是不是很痛?」

  離曜輕輕點了下頭。

  「我正在幫你懲治那幫害你的人。」洛宸聲音微微轉冷,「你放心,誰害你,我定不要他好過。」

  害他的人?

  是他乘溪羽不在自己把藥下在茶裡,怎麼會有害他的人?

  「啊……哥哥……」離曜忽然淒厲地大叫,一把推開洛宸。

  他原本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這會兒也不知怎麼回事,竟輕而易舉便將人推開,也不顧自己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衝到外屋。

  行刑者個個生得牛高馬大,離曜一腳踢飛一個,蹲到三名魔人內侍面前,淚當即就流了下來。

  「你為什麼打他們?」離曜瞪了洛宸一會,抹掉淚,抽抽噎噎道,「你把他們打壞了,誰來伺候我?」

  洛宸看他半響,這才走上去,小心翼翼把人從後面摟住,「他們做錯了事,當然得罰。」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能打,我早就說過,你要打魔人打我就好了,反正你最恨的是我……」

  「胡說!我哪裡恨你?」

  洛宸向周圍人偷偷使眼色,命他們將被上了刑的內侍拉出屋,剛有人上前,離曜見了,又是一聲驚叫,「放了他們,放了他們!」他反身抓住洛宸,睚眥俱裂,「別再打了,真別打了,我求……求你……」

  「好好,我不打。」離曜哭鬧成這樣,洛宸只得小心翼翼哄他,「我不打了,我們回床上去?」

  花了好大勁才把離曜哄床上躺下,結果他死活不閉眼休息,全身繃得死緊,後來洛宸命那三名魔人內侍進來,站旁邊守著他,離曜指了指醫官,要給他們看傷,洛宸心裡憤恨,還是按他說的給三人上了最好的傷藥,離曜這才微微合了下眼,一會又睜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異常執著,「是不是我暈了你又要折磨他們?」

  「殿下,你別管我們,你自己的身體……」溪羽埋著頭,聲音顫抖。

  離曜笑了下,「我不管你,我還活著做什麼……」

  洛宸以為他要尋死,霍然站起,「我告訴你,你死了,我馬上打魔界,把你們魔人殺個乾淨!」

  ☆、(12鮮幣)妖禁125

  離曜睜大眼,臉色煞白,有氣無力道:「先、先把我殺了,我不要看到那一天。」

  咬咬牙,洛宸歎了口氣,坐在床邊,抓起他冰涼的手執在懷裡,放柔聲音道:「別東想西想,好好休息,我若乘你休息時打他們,便叫我為全天下恥笑,如何?」

  離曜點點頭,終於暈過去。這一暈,並未多久,因為洛宸和重桓吵起來了,甚至大打出手。

  洛宸派去的人如何抓得住重桓。離曜出事,便是龍潭虎穴,重桓也要闖過來看一看。

  見著滿床的血,重桓以為是被洛宸傷成這樣,當場發飆,二話不說抓洛宸就打。洛宸為了護離曜,先中一掌,他本就是睚眥必報之人,狠狠橫重桓一眼,小心翼翼放下離曜的手後,出殿與重桓戰了個昏天黑地。

  洛宸比重桓年長兩千多歲,但重桓體內有妖王的火鳳丹,平生生得了妖王五千年功力,雖說沒能完全融入自己體內,功力也極為霸道,與洛宸可說不相上下。

  「哥哥,哥哥……」離曜動了動唇,內侍總管看他唇形,知道他是在叫哥哥,為難道,「少君殿下在殿外,要不,我幫您請殿下進來?」

  「哥哥……」

  溪羽上前一步道:「總管大人,不如我來陪陪殿下吧。」

  這個叫予同的魔人對瘋顛顛的君妃十分有一套,內侍總管點點頭,應允。

  「哥哥,」離曜把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想碰溪羽纏著繃帶的手,又顫了顫,放下,「好不了怎麼辦?」

  「傻……傻瓜,怎麼會好不了,用了藥過幾日便能恢復如初。」溪羽微微一笑,眼裡卻如同在哭,「殿下,我求你了,你閉上眼休息,真的不用管我。」

  「你怎麼能求我呢,你要我休息你好好說,我聽你話便是,」離曜真的閉上眼,睫毛卻不斷戰慄,「予同……你的手是拿劍的,不該受這種苦。」

  「殿下……」

  「我說話累,也不知該如何與你說,你……明白嗎?」

  「明白,一直明白。」

  「你若明白,便不會在這裡。」離曜扯扯嘴,想扯出個笑容,奈何臉上實在僵硬得緊,「你以為你懂了我,其實你一點都不懂,就像,有些時候,我也不懂你……予同……」

  「嗯……我在這裡,殿下……」

  離曜舒了口氣,終於笑起來,「魔界……今年桃花開了沒?」

  溪羽默默垂眸,一滴淚,順著眼角緩緩落下,「現在是秋季,桃花,要明年春天才開。」

  「哦,對,我竟忘了。我大哥,他還好嗎?」

  「好……他一切都好……再好不過……只是經常會想起殿下……」溪羽哽咽了一下,「他說,他要與你一起看明年的桃花。」

  「真的?」

  「他從不騙他弟弟。」

  離曜再度笑起來,「我一直都覺得,魔宮外的桃花很美,可再美,也美不過我哥哥,我哥哥,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殿下……」

  內侍總管上來看了眼,「睡著了?」

  溪羽點頭。

  「多虧你在。」他拍拍溪羽肩膀,招呼醫官再度給離曜把脈。

  半個月後,離曜才一點點睜開眼睛。

  「孩子沒掉。」洛宸說。

  離曜艱難地伸出手,緩緩摸上腹部,「沒……掉……?」

  他的聲音啞得幾乎難以聽見,洛宸看他半響,才道:「也許你死了,他也不會死。」

  他死了,孩子也死不了?也就是說,這一番,他是白鬧騰,還平白無故害了溪羽?離曜淺淺吸了口氣,「其餘人呢?」

  「在各自的房裡,我不許他們再過來。」洛宸傾下身,撩開離曜額前的亂髮,直視他眼,「藥是誰給的?」

  離曜側開頭。

  「你暈了半個月,我也前前後後琢磨了半個月,我不知道你的瘋病究竟什麼時候好的,也不想去知道,但你要告訴我是誰給的藥。」洛宸微微冷笑,「我倒不信,你足不出宮卻能憑空變出藥來!」

  離曜抿著唇,一言不發。

  「不說?」洛宸站起來,作勢要往外走,「反正是那十個魔人之一,我嚴刑拷問一番,總有人……」

  「你答應過我不折磨他們。」

  「我是答應過。」洛宸轉過身,居高臨下,「這次,你差點死了……」他挑了下眉,「你以為,我會放任一個隨時會威脅到你生命的人在你身邊?」

  「你如此恨我,偏偏我瘋了的這三百年,你對我還算照顧有加。」離曜仰起頭,面露嘲諷之色,「殿下,你說,你這是何必?」

  「我喜歡!」洛宸將手背在後面,神態倨傲,「我想對你好就對你好,想對你壞就對你壞,你能把我怎樣?」

  「是啊,我能把殿下怎樣呢。」離曜重複著反問了一句,「那殿下,我能否請求你再對我好一次?」

  他臉色慘白,神情卻極為認真,洛宸差點習慣性地伸手去揉他的臉,洛宸死死掐住手心,望向窗外,不願再看面前之人,「你說。」

  「這次是我逼一個人幫我從宮外把藥帶進來,一切都因我而起,我不肯連累他,自不會告訴你他是何人。否則,我夜難成寐,一輩子,不得安寧。」

  「說得倒嚴重。」洛宸冷嘲,「上次你踹死那個天人內侍可是眼都不眨一下。」

  「你都說了是天人,我何必眨眼?」

  「你!」洛宸被他一句話憋得咬牙切齒,天人如何不把魔人當人看,魔人便如何不把天人當人看,實在是……彼此彼此!

  「希望殿下能放過那人,」離曜抬起眼,「我保證,不會再找他幫我殺死這個孩子。」

  「哦?」洛宸有些驚訝,「你肯給我生?」

  「不是,我自己想法子,只是不再找他人幫忙而已。」

  洛宸猛地掐起離曜的下巴,陰森森地道:「是不是果然這三百年對你太好了,你忘了我究竟是個什麼人?」

  「怎麼會忘?」離曜一直很平靜,連眉毛也沒皺一下,「第一次見面你當著我弟弟的面強暴我,第二次見面你對非雲殿殿主說我和弟弟兄弟亂倫,你們天界最重禮儀,亂倫之事便是罰以車裂也不為過,所幸非雲殿主並不願要我命,只是抽了我三十鞭……」

  「閉……閉嘴!」

  離曜不理他,自顧自道:「第三次見面,你帶我回魔界,一路上對我多加折磨,到了魔界,逼我以男子之身嫁你為妃。我再大不願,為了魔界安危,也不得不滿足你的要求,呵,可我果然還是不夠瞭解你對我幾近無恥的惡意,我成年那天你竟和矽宣月華一起把我……」

  「夠了!」洛宸繃起下巴,臉上一片陰沈之色,「你究竟要說到什麼時候?」

  「說那麼多,只是要告訴你,我恨你,同樣也恨這個孩子。你不要企圖我會放過他,就算我沒把他搞死,就算我真生下了他,我也會把你對我的折磨一樣一樣地償還在他身上!」

  ☆、(7鮮幣)妖禁126

  說到後面,離曜一直毫無表情的臉瞬間土崩瓦解,顫著唇激動地道,「少君殿下,你要不要試試,看我會不會找幾個男人……」

  洛宸清脆地甩了離曜一巴掌。「我不信你做得出這種事。」他慢悠悠說。

  「我瘋了三百年,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是真的清醒還是瘋得更徹底?」離曜擦掉嘴角的血跡,低笑,「殿下,一個瘋子,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那我也可以告訴你,哪怕你真這樣狠,也不會有這一天,」洛宸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們的兒子,恐怕是神子……」

  離曜臉色驟變。

  「如果是一般的胎兒,怎麼會連天下劇毒都毒不死?省省吧,離曜,你拿他沒轍!你給他下藥,一半的藥性轉到你身上,我救了你半個月才把你救醒,下次,可未必有那麼好運。不要忘了,」洛宸摸摸離曜腦袋,輕飄飄掀起嘴角,「你活著,魔界才能存在。你不在,我還留著魔界做什麼?你說……是不?」

  離曜咬住唇,「……是!」

  「這才對,」洛宸看著離曜,眼裡變幻莫測,「把孩子生下來,也許我會帶你回魔界看看。」

  離曜猛地抬起頭,「你又想如何折辱我?」

  折辱……?洛宸哼了聲,起身就走。

  「那些魔人內侍?」

  洛宸吐了口氣,回頭,沈聲道:「你再有小動作,他們一個都活不了!」說完,猛地拉開門,「砰」地聲關上。

  「殿下,藥熬好了。」門口的內侍已等候多時。

  「送進去。」

  這半個月洛宸一直守在離曜床邊,餵藥擦身都是親自做,儘管洛宸面色不虞,內侍還是小心翼翼提醒,「殿下不親自……?」

  洛宸冷冷一笑,「他自己有手有嘴,還想我餵他不成?」

  「是……是,殿下。」

  接下來的幾個月,妖界在邊境屯兵十萬,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樣。而更過分的是,有妖人藝高膽大,竟然秘密潛入天宮,企圖劫走重桓,赤裸裸地挑戰天界的權威。雖然營救計劃失敗,洛宸還是驚怒交加,果斷下令,軟禁妖二皇子。

  這個命令讓天妖邊境摩擦日益激烈,妖王放話,二皇子有三長兩短,拼盡妖族之力,也要血洗天界。連遠在魔宮的絕夜也委婉表示,希望天界……不要做出有損天下安定的事。

  魔界,洛宸早不放在眼底,可妖界以及背後的龍族卻讓人十分頭痛,兩族的實力加起來完全可以和天界拚個魚死網破。

  只是,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

  洛宸能想到的,也只有離曜肚子裡那個孩子。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孩子的事他不僅沒隱瞞,反而昭告天下。

  搞不好,是妖王想撿個便宜孫子回去。

  骨瓷般冰涼的手摩挲過玉杯,緩緩收緊。「砰」地一聲,杯子在手裡碎成粉末。

  無論是誰,休想從他手裡搶走他們父子!

  「少君殿下……」殿外輕悄悄走進名內侍,弓腰湊到洛宸面前,輕聲道,「宮外來了個人。」

  洛宸瞇了瞇眼,「誰?」

  「好像是離曜殿下的弟弟,說是叫紫宵。」

  「紫宵?」

  「可不是嗎,若真是離曜殿下的弟弟,那麼便是魔界殿下,宮門口的守衛不敢輕易放進來,而且那人拿著劍,樣子看起來有些凶狠,殿下……」

  「是他弟弟。本以為會死在外面,竟然還回來了。」洛宸冷笑連連,起身便往外走,「他知道離曜是我妃子?」

  內侍跟在後面,諂媚道:「兩位殿下的事,天下何人不知?」

  白玉的宮門外,少年一身紫色勁裝,長及腰間的墨發用一根帶子隨意地綁著,額間束著紫帶,看起來英氣逼人。

  他面貌原本秀麗,因高挑的身形和冰冷的面目,生生帶上肅殺之氣。

  「怎麼還沒問好?」少年不經意地把手握上劍柄,似是等得不耐煩。

  眾守衛心裡一跳,險些就要列陣。卻見少年又輕飄飄地挑起唇,「你們少君殿下不會是怕了我吧?」

  「大膽!」有守衛呵道。

  少年笑起來,他五官幾可稱得上完美,紫瞳冰肌,美得人移不開眼。

  但他笑的時候,像是嗜血的惡魔,只讓人覺得危險。

  霽雪初晴,天空明澈又乾淨。

  少年抬頭看了下,低聲道:「半個時辰了。」

  ☆、(13鮮幣)妖禁127

  眾守衛尚未反應過來,少年已一把抽出長劍,紫紅的光澤,猶如鮮血在流淌。

  天宮守衛豈會是泛泛之輩,沒有五千的年齡,也有三千,面對拔劍的少年,卻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嚴陣以待!

  少年又是一笑,眸裡毫無溫度,腕一翻,長劍破空而出。

  洛宸到的時候,紫宵正隨意地靠在宮門上,抱著臂,劍身已然入鞘,但地上四十個哀嚎的天人守衛,清楚明白地告知洛宸,就算他不允許,這個人也會強行闖入。

  「少君殿下……」紫宵微微揚了揚眉,雖說加了「殿下」這個敬語,語氣裡卻連友善都欠奉,更遑論恭敬。

  洛宸的目光從斷手斷腳的眾守衛,移到紫宵臉上,在他握著的劍上一停,「你倒是找了把好劍。」皮笑肉不笑的態度,針鋒相對。

  「再好,也比不上天帝賜給少君的『斬雲』,那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名劍。」紫宵略帶「謙遜」地道,說完這句,語音陡然上揚,「殿下是不是該帶我去見見我哥哥?」他毫不畏懼地與洛宸對視,眸中一片冷艷之色。

  洛宸似是無所謂,輕笑,「你們是兄弟,讓你們見見,有何不可?」

  溪羽給離曜揉了會腰,離曜很快睡著,白日裡離曜睡覺,溪羽從來不會離開,安安靜靜地守在旁邊,像是想多看看,想把弟弟的面目,刻在心底。

  外面有人推開殿門,離曜睡得淺,一有動靜便會醒,他揉揉眼睛,卻見溪羽聽一人耳語了幾句,臉上現出喜色。

  「予同,怎麼了?」

  「殿下,是紫宵殿下……他正在外面。」

  「紫宵?宵兒?」離曜撫上額頭,懷疑是自己睡糊塗了,宵兒走了三百年,怎麼會突然回來。「予同,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殿下,您沒有聽錯。」傳話的內侍笑道,「少君去宮門口親自接的紫宵殿下,很快便會到。」

  真的是宵兒?離曜「啊」地一聲掀開被子,爬起來扒拉過外衣趕緊披上。慌慌張張往外跑,突然意識到自己披頭散髮,不成體統,又折回來,讓溪羽簡單幫他弄弄。

  「予同……宵兒……是宵兒!」

  「殿下……」

  「我三百年沒見過他了。」離曜捏住手心,「你說,他會不會長變?」

  「應該不會。」溪羽低聲道。

  「那一定會長高。」離曜喘了口氣,「他走的時候好像只到我肩膀,現在,可能和我差不多高了吧。啊……予同!」

  溪羽鬆開手裡的頭髮,「我弄痛了你?」

  「不是。」離曜轉過頭,仰起腦袋,看向溪羽,有些無措,「我……記不起宵兒什麼樣了……我忘了……宵兒一定會埋怨我的……」他拉住溪羽的手,任憑剛攏好的頭髮再次披散而下,「予同,你怎麼都不說話?你還沒見過宵兒吧?你不想見他?宵兒很聽話,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沒有,殿下,我想見他。」溪羽垂下眸,「殿下的弟弟,我怎麼會不想見?」

  「也是。」離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起來,紫宵和溪羽同父也同母,比他還親些,紫宵回來,溪羽這個做大哥的應該更高興才對。

  實在等不及溪羽慢條斯理地梳弄,離曜乾脆找根髮帶直接把頭髮拴起。在銅鏡前照了照,下意識地摸上自己腹部,「予同……」他又皺起眉,「有沒辦法把這個也綁起來?」

  「不行。」

  「怎麼不行?」雖然紫宵應該知道他嫁給了洛宸,甚至可能也知道他懷了孩子,離曜還是不肯讓弟弟見到自己畸形的模樣,「予同,你快幫幫我。」他著急道,「好歹把肚子弄下去一些啊。」

  予同伸手圍上他腰腹,低聲道:「就這樣吧,殿下,紫宵不會笑話你。」

  「不是笑話不笑話的問題。」離曜很急,語氣不禁加重,他和宵兒可是,可是做過那檔子事。

  時隔三百年,也不知道宵兒對他還有沒那些想法,但他終歸,不願傷了弟弟的心。離曜拉開予同的手,在衣櫃裡翻找半天,終於找到以前用過的腰帶,仔細繫在腰間,可他的衣服大都很寬鬆,這一系,倒更顯得腹部渾圓挺翹,一看便是懷有身孕的模樣。

  「予同!」自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方卻幫也不幫一下,彷彿雲淡風輕一般,站在旁邊看熱鬧。離曜咬了下唇,三兩下剝下身上穿的袍子,拿出件舊衣。結果現在的他太胖了,竟然套不進去。

  「殿下,您就別折騰了,該穿什麼穿什麼。」同樣侍立在旁的內侍勸道,「殿下是少君的妃子,懷了少君的孩子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何必遮遮掩掩,好像……好像見不得人一樣。」

  離曜氣得拿衣服扔那內侍臉上。

  不是羞恥,是恥辱。離曜轉過頭,正說扒拉其他衣服試試,卻彷彿定住,在太陽穴上揉揉,又猛地把頭轉回去,向著門口的方向。

  瞳孔放大。

  他像個傻瓜一樣張開嘴,半個字也說不出,突然意識到自己只穿著裡衣,趕緊拿袍子披上,一邊道:「宵……宵兒,你怎麼走那麼快?我衣服都沒穿好。」他低斂下眉目,繫上腰帶,有幾分忐忑,「宵兒……好久不見……」

  「哥哥還是和以前一樣笨。」

  「啊?」

  離曜一直做著紫宵會失控,撲過來把他抱住痛哭的準備,然而,紫宵只是慢慢走過來,歎息般,把他腰帶拉開,「系它做什麼,勒住我小侄兒怎麼辦?」

  離曜鬼叫了一下,背過身,抵著衣櫃,「什麼小侄兒,你少胡說。」

  紫宵噗哧聲笑出來,可惜離曜背對著他,只聽見了笑聲,沒曾看見紫眸裡閃動的淚光。紫宵看著他的哥哥,目光癡癡的,一寸一寸,從挺直的背脊到寬大的腰腹,最後,摟住他,把頭靠上去,「哥哥……」他輕聲說,「我回來了……」

  夜深,片片雪花飄落。

  從坐上床開始,紫宵就一直抱著離曜,捨不得鬆手,「哥哥有沒想過我?」

  「想。」

  「有多想?」

  離曜偏頭望向窗外,瞇起眼,聲音緩緩的:「宵兒有多想哥哥,哥哥就有多想宵兒。」

  「我就知道,就算過了三百年,三千年,哥哥也不會忘記宵兒。」

  離曜摸摸他頭,像在安撫,「這些年,你怎麼過的?」

  「就那樣啊……練功、吃飯、睡覺、想哥哥。」

  「那為何現在才回來?」

  「因為……」紫宵抬起頭,「回來太早,怕哥哥說我不用功。」

  橙黃色的燈光在哥哥臉上灑下淡淡的光暈,紫宵忍不住湊上去,在那張臉上輕輕啄了兩下,「身上胖了,臉卻瘦了,哥哥怎麼搞的?一定沒好好吃飯也沒好好休息。」

  紫宵揮袖熄了燈火,幫離曜把被子疊好,再自己鑽進去,「睡吧,哥哥。」

  「睡不著。」離曜皺起眉,洛宸只允許他們同床共枕一晚上,他如何肯這樣睡過去。「宵兒,給哥哥講講吧,哥哥想聽。」

  「可是真的沒什麼好講的啊,枯燥死了。」紫宵睜眼望著床頂,「剛到那陣,我什麼都不懂,得罪不少人,他們單打獨鬥贏不了我,就圍毆,一個兩個還好,一群人我當然打不贏,一時不慎便受了重傷,後來,就遇上師父……」

  離曜心裡一緊,在紫宵身上仔仔細細摸了遍。

  「哥,傷早好了。」

  「我……」離曜也很不好意思,悻悻然躺回去,「你師父是誰?」

  「師父原本是龍族的人,因為某些原因被羈押在北荒,永世不得離開。」紫宵低聲道,「師父把我帶回去,交給大師兄,大師兄功力不高,卻是妙手回春的醫官,他很快把我的傷治好,並在師父的授意下教我招式心法。」

  紫宵說得輕鬆,離曜卻無法想像他究竟吃過多少苦,「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得去謝謝他們。」

  ☆、(15鮮幣)妖禁128

  「不說這些。」紫宵神色微微變了變,很快掩飾過去,翻身壓在離曜身上,扁扁嘴,「哥,我好久沒吸了。」

  「宵……宵兒……你!」離曜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弟弟,「都是大人,怎麼……還想……」

  「是不是大人和我想不想有關係?」紫宵偏過頭,「再說,我也就七百歲,還沒成年。哥哥……你不肯?」

  「不是。」離曜羞赧地道,「太突然,完全沒準備。」

  「笨蛋哥哥,宵兒只是吸吸你那裡,有什麼好準備的。」說著他便輕輕扒開了哥哥的衣服,看到那兩枚乳環,紫宵心裡抽了口氣,面上卻沒表露出來。埋下頭細心舔弄了一陣,聽到哥哥壓抑的喘息,忍不住微微有些得意。比以前粗糙不少的十根指頭,挑琴一樣挑開領口,讓蜜色的光滑肌膚徹底袒露在自己面前。

  「可能比較軟。」離曜紅著臉說。

  「胸膛是軟了不少。」紫宵摸上去,試了試手感,「是懷孕的緣故吧?」

  離曜「嗯」了聲。

  紫宵閉上眼,指指自己嘴唇,「喂我啊,哥哥。」

  兩兄弟以前經常做這事,可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親熱的緣故,離曜十分拉不下面子,唯一慶幸的是入睡前紫宵熄了燈,否則,他怕是要羞死。

  悉悉索索半天,離曜終於挺起胸口,距離紫宵不足一寸,「上面……有乳環。」

  「沒關係啊,哥哥你快點,宵兒等不及了。」藉著窗外的月光,可以看見紫宵白瓷般精緻無暇的面容,兩片紅唇微微嘟著,似乎是埋怨他久久未動,流露出幾分不滿的意思。

  離曜心一橫,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乳尖湊進了紫宵嘴中。

  「唔……」這……這混蛋小子,「宵兒,你……你咬輕些……」

  紫宵才不管,三百年做夢都是抱著哥哥的場面,雖然顧及到是在天界,不敢多越雷池,但吸吸總可以吧。

  「嗯……嗯……」自懷孕後,這個地方極為敏感,此時被小崽子一樣的紫宵咬得吧嗒吧嗒的,離曜全身都熱了起來,忍不住靠在床頭,微微摩擦起雙腿。

  兩邊的乳粒紫宵哪顆都捨不得放過,嘴裡含著這邊,另一邊就拿手去捏。

  懷孕對離曜的身體帶來了很大的變化,胸膛不似以前那般結實,腹部更是高高隆起,看起來可怖又畸形。

  紫宵的視線掃到腹部,張開腿跨騎在離曜身上,埋下頭去親吻上面的皮膚。

  「宵兒,別碰我肚子……」

  離曜立起身想擋,紫宵一巴掌拍開他手,挑眉道:「哥哥怎麼還是那麼彆扭?」

  「我也以為這次歷練回來,宵兒該長大不少。」離曜抿了下唇,「結果沒想到,還是和孩子似的喜歡爬我身上撒嬌。」

  紫宵輕輕笑起來,明艷不可方物,「在哥哥面前,宵兒當然是孩子。不過在外人面前……」他不輕不重哼了聲,「誰欺負我哥哥,我要他拿命來償。」

  後半句,他不再嬉笑,鏗鏘有力,說得極為認真,可在離曜聽來,也還是一句笑話。

  「哥哥不信?」

  紫宵作勢便要下床去找洛宸決鬥,離曜趕緊拉住他,「好好,我信,我信。」

  「你……你哄我!」

  離曜愣了下,心想,自己一直把紫宵當需要保護的弟弟看,可紫宵未必願意,更何況他獨自在外面呆了那麼多年,心智方面,搞不好比自己還成熟,自己把他當小孩,怕是讓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宵兒,你有這個心,哥哥已然感激。可哥哥只盼你好好的,你好好的,哥哥便好好的。」離曜正色道,「我不希望你去惹是生非。」

  「宵兒從不惹是生非,宵兒為哥哥學藝,今後,拔劍也只為哥哥。」紫宵使勁拉了拉乳粒上套著的兩個銀環,「哥哥,這個東西是洛宸弄的?」

  離曜垂下頭,「我以為……你不介意。」

  「是不介意啊。」紫宵若無其事地道,「哥哥怎樣宵兒都不介意。不過……太醜了!」他咬住離曜耳朵,憤憤道,「等我們離開天界,宵兒給哥哥找對漂亮的,把洛宸的東西扔掉。」

  離曜啞口無言,半響,才道:「扔了就扔了,何必……新戴……」

  「哥哥戴著好看。」紫宵用手指挑弄了一番,把之前殘留在乳粒上的唾液擦掉,笑道,「而且,戴著宵兒的東西,別人就知道哥哥是宵兒的,不會不知好歹與宵兒搶哥哥。」

  他這個弟弟,怎麼出去一回,越來越會胡鬧了?離曜把衣服整理好,背對著紫宵躺下,「宵兒,睡覺。」

  「好,哥哥讓睡就睡。」紫宵偷偷把手摟上離曜腰,安撫地揉揉他肚子,「哥哥猜是男是女?」

  「不知道。」

  「不管是男是女宵兒都喜歡。」

  「這孩子是洛宸的。」

  紫宵瞇起眼,「這是哥哥的孩子。他另一個父親是誰,與我有什麼關係?」他輕聲道,「我們恨洛宸,可孩子是無辜的,哥哥更沒必要因為孩子與自己過意不去。」

  離曜掀開被子坐起來,「宵兒,很多事,你根本不知道!」

  眼見離曜的臉越發冰冷,紫宵一陣心驚肉跳,趕緊搖了搖離曜,「哥哥,你別生氣,我也就隨便說說。我沒有要你不恨洛宸,我只是……」他苦笑,「只是不希望哥哥因為這些恨,而讓自己不高興,若這樣,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小心翼翼伸手,摟住離曜,「為什麼就不明白呢?宵兒都是為了你好。我聽說你墮胎不成,反害自己昏迷半個月,恨不能馬上來見你。我想,如果我在哥哥身邊,哥哥一定會聽我勸,一定不會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哥……」

  「你怎麼知道?」良久,離曜終於開口,聲音卻依舊冷冷的。

  紫宵低聲道:「前幾個月溪羽聯繫上了我。」

  「溪羽?」離曜轉頭望向他,「你現在回來,也是因為溪羽?」

  「是啊。」紫宵把人摟得更緊了些,湊到他耳邊,「哥,我們可以回魔界了,溪羽都安排好了。」

  離曜很平靜,彷彿,對他而言,回不回魔界,依舊沒多大差別,又或者,他早已對回去喪失了信心。

  這樣的離曜讓紫宵皺起了眉。他記得三百年前的哥哥不是這樣的,在天界過得再艱難,兩兄弟再怎麼被欺負,也不曾見他露出這種頹喪的表情。

  就因為孩子嗎?

  因為壞了仇人的孩子,因為最愛的人就在身邊,卻無法相認,還要對方看著自己和仇人親熱?

  「哥。」紫宵拍拍他臉,「笑個給宵兒看。」

  弟弟的要求,離曜從來不懂得拒絕。

  他掀開嘴角,笑得有幾分僵硬,浮腫的臉失了以前稜角分明的英俊,可紫宵並不嫌棄,相反,他啪嗒啪嗒印了幾個吻。

  「溪羽說,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父王那邊……」

  「父王?」離曜驚呼了一聲。

  紫宵趕緊摀住他嘴,「快別叫,溪羽怕你煩心,這些事都不給你講,要是他知道我多嘴,非埋怨我不可。」

  離曜緊張地拉住紫宵手,「你剛才說……父王?」這次,聲音很輕。

  「父王沒死,他被天帝囚在天界,溪羽準備,等父王恢復功力後,就一起離開這。」

  離曜一雙手不自禁收緊,「怎麼離開?」

  「妖二皇子在天界為質,妖王一直耿耿於懷,早就蓄謀營救妖二皇子。到時候,我們跟著他們逃。」

  「哪有那麼容易?」離曜搖搖頭,「我們和他們非親非故,他們為什麼要捎上我們?莫非是……絕夜?」

  紫宵摸摸頭,「具體怎麼談的我也不清楚。」

  離曜沈下臉,「溪羽應該答應了他們某些條件才對。」

  事已至此,離曜自知無法讓溪羽打消逃亡念頭,他這條命不值錢,卻萬萬不能在逃亡時拖累了溪羽和紫宵。與紫宵夜談後,第二日離曜神采奕奕地起床,按醫囑服藥,認真吃飯,努力散步──完全是一個待產孕夫應該有的生活狀態。

  洛宸首次覺得寬宏大量地留下紫宵,是個不錯的決定。

  「看來你還挺會勸人。」洛宸半是嘲諷地道。

  「哦?」紫宵把藥倒進碗裡,濾掉藥渣,吹了吹,「我和哥哥是什麼關係,你又是什麼關係?」他小心翼翼端起藥,挑眉,「麻煩讓讓。」

  抱臂堵在門口的洛宸瞥眼看了看藥碗,往側面讓出路,「冷些再喂,別燙著他。」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洛宸……一巴掌拍在門上!

  如果他知道,離曜突然變得配合起來,只是因為擔心生孩子會落下病根,在逃亡時拖後腿,一定會氣得掀掉整座天宮。

  日子就這樣不痛不癢地過著,直到,孩子九個月大。

  這一夜,天宮裡忽然喧嘩起來,離曜走到窗邊,「什麼事?」

  ☆、(10鮮幣)妖禁129

  紫宵低聲道:「據說前幾日天族斬了妖族的傳令使,估計……快開戰了。」

  離曜擔憂地看了下腹部,「那妖族準備來搭救我們的人?」

  「溪羽與妖族約好的是等你生下孩子後再逃,不過現在……」紫宵捏了捏手心,同樣為這事憂心忡忡。天族當了多年的五界之首,行事向來乖張,這次妖族屢犯逆鱗,天族一怒之下斬了傳令官,並非出人意料。只是,這也斬得太不是時候。

  兩人正著急,溪羽推開門,屏退眾人,將手裡端著的藥碗遞到離曜面前,面容沈靜,「曜兒,如今計劃有變,我得替你催產。」

  離曜點頭表示明白。天界斬了傳令使,大戰隨時可能打響,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做好逃亡的準備。

  「大哥。」紫宵憂心地道,「現在情況如何?」

  「妖族的人已經秘密潛入天宮附近,絕夜和你們三哥也在魔界邊境,隨時可以接應我們。」溪羽轉開話題,似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多談,「曜兒,藥冷了,喝下去吧,別怕,我守著你。」

  離曜輕輕一笑,努力做出副放鬆的姿態,端起碗,正要喝,一道尖利的嗓音驟然傳遍整個天宮──「少君下令,明日午時,處決妖二皇子!」

  啪!

  藥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汁液流淌開來,離曜傻傻地看著,半響回不過神。

  「太、太突然了。」紫宵咬唇道,「大哥,妖族他們真的做好營救準備了嗎,還有,哥哥怎麼辦,無論現在是生還是不生,哥哥都不適合逃亡啊。」

  溪羽平靜的神色不再,他抽了抽面頰,顯然也是被洛宸突然的決定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我還好……」離曜皺了下眉,抓住溪羽的手,彷彿在給溪羽說,又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無論如何,我們得幫忙救重桓。」

  重桓看著牢頭遞過來的碗,幽幽抬起頭,語氣很哀怨,「臨死也沒頓好的?」

  原本要出去的牢頭回過身來,目光寒冷如冰錐,他冷笑了下,緩緩從腰間解下鞭子,「啪」地聲在地上一甩。

  天妖交惡後,天帝親自禁錮了重桓的妖力,無法動用妖力,重桓立刻陷入手無縛雞之力的尷尬境地,雖然對方只是個小小的牢頭,他也不敢得罪,扁扁嘴憋屈地端起碗。

  看著沒一絲熱氣的清湯麵,瞬間就想起離曜。

  唔……他一定在吃好吃的。

  重桓決定了,逃出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離曜為他煎魚。

  至於能不能逃出去,完全不在重桓的考慮範圍。父王父後那麼寵他,會讓他死在天宮?想想都不可能。說起來,那個叫紫宵的回來後,離曜都沒怎麼來找自己了。

  果然是喜新厭舊嗎?

  真是混蛋啊。

  碗裡只有幾條面,雖然難吃,重桓還是很快掃完,連湯都沒放過,末了,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他沈默了半響,忽然把碗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他都要死了,離曜為什麼不來關心他?

  石板床好冷,重桓縮成一團,一邊埋怨離曜一邊惡毒地詛咒封了他妖力的天帝。哪怕只留一點妖力給他,他也可以變成獸身,這樣,就不會冷得哆嗦。

  「烤魚……燒魚……清蒸魚……唔……好餓……離曜……冷……」

  牢門打開。

  一個人走了進來,重桓立刻驚醒,卻依舊是背對對方的姿勢。

  他皺起了眉。

  那人取下身上的披風搭在他身上,動作很輕。

  重桓抿起唇,「我還以為你要看著我死。」

  「小桓……」離曜有些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我怎麼會看這你死?」我都求我哥哥幫忙救你了。

  「紫宵回來後,你只來看過我三次。明明知道我被軟禁在寢宮,不得外出,你還不來看我……」重桓用腿蹬掉披風,「拿回去,我不要你的東西。」

  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確忽視了重桓,離曜坐上石床,像以前自己神智失常時會做的那樣,用手指勾住重桓小指,「好了,是我不對,我們和好吧。」

  重桓心裡一顫,抿起唇,「玩親親。」

  離曜微微掙扎了下,埋下頭,在重桓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重桓睜眼看他,漂亮的眸子旖旎如山水,「我還要聽你叫哥哥。」

  離曜歎氣:「哥哥……」

  重桓看他半響,終於挑唇笑了起來,他容貌不似紫宵那般魅惑,卻也是秀美脫俗,坐起身,把離曜摟在懷裡,摸摸他腦袋,「吶,乖乖回去睡覺,別管我。」

  「不管你你又得生氣。」離曜小聲抱怨。

  「你這人怎麼這樣。」重桓煞有介事地道,「你不管我證明你心裡沒我,我當然得生氣。但你若真管我,我又捨不得你為我冒險。對了,明天不許來看我處斬。」見離曜想說話,重桓摀住他嘴,「就是不許來,到時候肯定會讓我跪在地上,丟死人了。還有!」他有幾分霸道地道,「只許我救你,不許你救我。」

  離曜拿眼神橫他。

  重桓湊到他耳邊,緩聲道:「你在寢宮等著我,別跑出來,好不?」

  離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半天,才道:「那我回去了。」

  重桓將披風系回他身上,「小心些,別著涼。」

  離曜不自覺地攢起了手。可能與他失去神智的那三百年有關,很多時候,他都覺得是重桓在照顧他,這讓他很羞愧。

  彎腰走出牢門時,重桓忽然出聲叫住他:「離曜……」

  回頭時,少年半坐在床上,長髮有些凌亂,衣服也亂糟糟的,燈光昏暗,離曜不禁瞇起了眼。

  「沒事。」重桓揮揮手,「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不要你走了。

  離曜並不知道重桓這些心思,可他能察覺到對方的不捨與期待。於是他慢慢挑起唇,笑了起來,「小桓,明日我等你兩個時辰,午時前一刻,你不來,我就來救你。」

  說完,不再停留,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離曜從懷裡取出一枚金粒,遞給牢頭,「替妖二皇子準備四樣小菜,一壺清酒,另外,麻煩抱床被子給他。」

  「是,殿下。」牢頭低眉垂目,不敢接那枚金粒,「這個,還請殿下收回,若被少君知道……」

  「拿著。」

  ☆、(7鮮幣)妖禁130-131

  對方的話裡似乎忽然帶上了無上的威嚴,牢頭忙不迭點頭哈腰,「謝殿下,謝殿下。」

  夜空無雲,月色森冷,有些陰沈。

  離曜伸手折下根樹枝,捏在手裡,緩步向桐華宮走去。

  一般人並不知道桐華宮裡修有地宮,就算知道,也難以找到入口。離曜在天宮呆了三百年,也是在之前,才從溪羽口中得知,他的父王被囚在此處。

  「誰?!」

  離曜淡淡笑道:「離曜。」

  「原來是離曜殿下。」桐華宮守門的侍衛言語裡恭敬,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彎了下腰,「殿下是迷路了嗎?要不要屬下派人送您回去?」說著,往旁邊一人身上瞟了眼。

  那人立刻上前一步,作勢就要帶路。

  離曜往側邊一讓,右手執著樹枝,左手慢悠悠撫上腹部,「我要進去。」

  侍衛目光慢慢從他手中的樹枝移到他腹部上,眉心一跳,「這裡不是殿下該來的地方,殿下……請回。」樹枝猛地伸過來,抵住他脖頸,侍衛一驚,「殿下!」

  「讓開!」冰冷的殺氣傾巢而出,離曜輕飄飄一笑,「你擋不住我。」

  「不擋是死。」

  離曜冷笑,「擋也是死。」

  是夜,洛宸的寢宮燈火通明。

  內侍眉頭皺得像死了人,小心翼翼敲了敲房門,「殿下。」

  「進來。」

  明日處斬妖二皇子,矽宣月華以及宇砂殿殿主悉數趕到。

  內侍彎腰走到洛宸身邊,低聲道:「離曜殿下,去了桐華宮。」

  桐華宮?洛宸臉上瞬間變色。那個魔人只說去看看重桓,他念在他和重桓相交三百年,便准了,沒想到他竟然……

  「怎麼?」矽宣按捺不住好奇地問。

  洛宸沒應,起身便往外走,出門見紫宵在院裡練劍,冷冰冰一哼:「你告訴他的?」

  劍氣襲人。

  洛宸動也不動,任憑紫宵無禮地將劍鋒停在他身前一寸之地。他倒不信,在天宮,這個紫宵還敢造反不成?

  果然,劍尖收了回去。

  劍氣卸下,紫宵的臉在月光映襯下有如罩著寒芒。他抱起臂,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哥哥念父心切,去瞧瞧父王,有何不可?」

  「沒什麼不可以。」夜風吹動長髮,「我只怕他被你父王帶壞了。」

  紫宵轉過頭,「什麼意思?」

  「像你父王那種到處勾引男人的家夥……呵……」鳳眼一挑,「還是少念為妙!」

  桐華宮中風景別緻,曲徑通幽,奇珍異草,名貴花圃,皆是獨具匠心。離曜無法理解,精心佈置出一座宮殿,甚至在宮殿之下修建地宮,只是為了囚禁一個早該殺死的敵人?

  地宮入口隱匿於宮殿正中涼亭之下,自離曜進來,平靜的宮殿瞬間暗流湧動,暗處的守衛礙於離曜身份,不敢冒然出手,卻絕不會允許他踏進地宮一步。

  不過,他們擋得住他嗎?

  眼見十餘人站成一排,牢牢守著亭子,身形如山,離曜輕飄飄笑了起來,「不讓?」

  「殿下,請不要讓在下為難。」

  話音未落,離曜已飛身而起,一腳踹在說話之人臉上,樹枝斜執手中,鮮紅的血液自上而下流淌。

  眾人屏息難言,心裡明白,這人一路行來,已把宮裡的守衛傷了個徹底。

  「還是不讓?」再問時,微微揚頭,夜風吹得一頭墨發肆意狂舞,眸中閃過妖異的金色,正是艷麗到極致的冷漠。

  真不經打。

  離曜搖搖頭,似乎在為天帝陛下苦心安排的桐華宮守衛在他手下走不過三招而哀歎,手卻不動聲色扶了下身旁的大樹。

  待平復下腹部躁動的氣息,起身便往亭中走。

  「陛下在裡面!」被離曜狠狠打擊了一番的首領捂著破了洞的胸口厲喝。

  漆黑的眸子驟然一縮,為什麼天帝會和被囚的父王住一起?

  為什麼洛宸口口聲聲說自己父王……是個勾引人的貨色!

  離曜搖搖頭,不願再深想下去。

  桐華宮雖只是天帝造的別宮,暗衛機關依舊讓人防不勝防,以離曜如今的能力,解決掉暗衛不在話下,但那些動不動就射出密集劍雨亦或冒出猙獰刀鋒的機關,卻讓他吃盡苦頭。九拐八拐,行到地宮燈火通明處,衣衫已是破爛不堪,胳膊大腿上有好幾處鮮紅的血口。

  ☆、(10鮮幣)妖禁132

  之前的路黑暗難行,此時卻是豁然開朗,一座深紅色的宮殿靜默佇立。離曜潛至殿外,敲暈了幾名內侍。而後慢慢摸到燈火最為明亮的屋外,凝神屏息。

  他的眉,一點點皺了起來。

  裡面有兩個人的聲音。其中一人聲音清亮,另一人則略顯低沈。離曜心裡一跳……是父王。

  「誰?」

  不等離曜思索如何在天帝在場的情況下與父王通氣,朱紅的大門從內向外,驟然打開,勁風撲面。

  離曜退了兩步,抬起頭,怔怔注視儀態威嚴的天帝陛下。

  「是你?」天帝臉上微現訝色。

  離曜望向天帝身後,暗紅色的大床,帷幔在風中輕輕飄舞,一隻拷著鎖鏈的手從帷幔裡伸了出來,將簾幕,緩緩掀開……

  墨發有幾分凌亂地搭在肩上,開襟的領口依稀可見斑斑紅痕,原本高高在上的冷峻容顏因這莫名的旖旎而顯出幾分柔和的艷麗──這等艷麗,卻讓離曜一度失神。

  男人的眼,緩緩瞇了起來,危險、殘忍、鋒芒已露。

  純黑的眸子,像是深淵無底。

  「讓他進來。」他看著離曜,卻是對天帝說著,聲音透著凝固般的冰冷,不像階下囚,倒像是在命令。

  「你兒子怎麼會找到這裡?」天帝慢悠悠挑起唇,回身望向床上之人,清俊的面目帶著懾人的寒意,目中卻殘留著幾分溫存,只是這溫存,因為被侵擾了的憤怒,來得極淺,「是不是有什麼事……我不知道……嗯?」

  兩人對視間,離曜已走到床邊,恭恭敬敬跪了下去,伏低身子,語調顫抖,「父王……」

  七百年之後在這種情勢下驟然見到寵愛自己的父王,離曜只覺內心紛亂如麻,有種不可知的羞恥沿著四肢八脈擊得他全身冰冷。

  「父……父王……」沈悶的空氣令人窒息,離曜又恭聲叫了聲,垂著的眸子顯出幾分慌亂,他抬起頭,小心翼翼抓住父王露在床外的手腕,卻不敢看對方。

  「啪!」

  一巴掌被扇飛在地,隆著的腹部碰到冰冷的地面,離曜當即疼出了一身冷汗,他捂著臉,黑髮遮了神情,卻聽天帝嗤聲一笑,「我看你這兒子倒比我那逆子乖巧不少,你打他做甚?」

  「懷了不該懷的種,自然要打。」

  氣氛再度一窒。

  天帝臉上沈了些許,又忽然如雪霽初晴,哈哈大笑,揮袖掃落帷幔,描金的暗紅大床之上,昔日魔帝陛下上衣尚算工整,下身卻只著半條褻褲。之所以說是半條,是因為褲子已被褪至膝彎,佈滿狼藉的大腿顯露無疑。

  瞥見離曜望過來的目光,魔帝崇篁冷冷一哼,卻絲毫不見被撞見難堪之事的尷尬,倒是他那個兒子趕快低頭,不敢再看。

  離曜明白那種羞恥從何而來了。

  不是為自己,而是父王……

  他咬緊下唇,臉色慘白如紙,身子也抖動起來。

  「早與你說過,你父王不是個好東西。」帶有幾分壓迫力的氣勢驟然接近,離曜知道是誰,卻沒有動作,任憑對方把他摟起來,溫潤的氣息掃過耳邊,「現在看見了吧?他勾引我父王。」

  離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末了,輕輕佻起眉,「我不信。」

  「呵!崇篁當年,可是……名動天下。」刻意把這四個字咬得極重,挑釁的目光射向兩位陛下,「離曜……知道你真正的母親是誰嗎?」不等對方開口,洛宸已自己接了下去,「這位尊貴無匹的魔帝陛下,不是你父親,他才是那個生你之人!」

  天魔兩帝臉色未變。

  「是不是很驚訝?」洛宸歎息著撫上離曜脆弱蒼白的臉,「真可憐……自幼崇拜的父王是個喜歡叉開腿承歡的角色。」

  「洛宸。」天帝撇起眉,「把他帶走。」

  離曜甩開洛宸攬著自己的手,「父王……他剛才所言……」

  「是真的。」不顧兒子縮起來的瞳,崇篁若無其事道,「沒告訴你倒不是要刻意欺瞞,而是實在沒什麼好說的。至於你另一個父親……」他頓了下,「並不肯認你。」

  「是誰?」

  洛宸輕笑著,幫崇篁回答離曜,「是大名鼎鼎的妖王陛下。」

  床上忽然傳來唇舌相交的聲音,離曜被震得一抖。眼見那兩人滾成一團,洛宸面上嘲諷之色更重,拉起離曜冰冷的手,「好了,走吧,那兩個人的活春宮,有什麼好看的。」

  「父王,父王,救救重桓,求你救救重桓……」

  洛宸神情一冷。

  崇篁擋開天帝又要伏下來的臉,「怎麼回事?」

  「唔……唔……」

  地宮黑暗的深處,響起壓抑著的悶哼。兩人從殿內出來,尚未到達地面,洛宸突然把離曜側身壓在凹凸的牆面,剝了他衣服。

  他能理解離曜想救重桓的心情,但是,為什麼是要向那個男人求救?而且,他什麼意思?想讓他父王用美色計迷惑自己父王?

  父王對崇篁的迷戀,讓洛宸如同吞了蒼蠅般難受,「我父王再糊塗,也不會事理不分,妖王率兵挑釁我界,重桓必須死。」

  「不……啊……」

  離曜張開口,急劇喘吸,過道裡不似剛才的宮殿,通風並不順暢,他又懷著孩子,胸悶氣短,呼吸十分艱難,洛宸每摸他一下,肌膚都如被刀劍刮過般刺痛。懷孕後身體原本就敏感,何況洛宸存了心的折騰他,儘管心裡百般不願,雙腿還是軟得打顫。

  似是見他的確辛苦,洛宸將衣服搭在潮濕冰冷的地面,擁著他小心翼翼倒了下去。

  黑暗裡沒有光線,光是靠摸,洛宸也知道這人為了闖進來見他父王,受了不少輕傷。不鹹不淡一哼,拉拉乳環,以示懲罰,聽到離曜隱忍的呻吟,唇角不禁挑了起來。

  洛宸可以想像到,英俊的臉,是怎樣佈滿潮紅,挺傲的眉,又是怎樣輕輕撇著。俯身摸索著含住左邊殷紅,舌尖細細挑逗,冰涼的指尖沿著胸膛腹部輕輕打起轉。

  離曜細微的呻吟聽起來就像低低的啜泣,半是歡愉半是痛苦,他曲起腿,慌亂地想把身上人抵開,「殿下,不要在這裡。」

  「為什麼不?」洛宸含糊道,「放心,裡面那兩個人忙著呢,沒空出來。」

  ☆、(7鮮幣)妖禁133

  「啊……不……」揚起脖子,越發顯得肚子渾圓挺碩,離曜閉上眼,手在地上亂抓。他自然知道不會被父王瞧見。只是……父子倆在一個地方同時被這父子……

  他只覺噁心難忍。

  除天界外的四界男多女少,不少男子結為伴侶,離曜對於男人之間的性事並不反感,小時候,甚至一心準備著等成年了,要把這身體交給溪羽。

  可是天界的多番經歷,讓他恨死了只能在男人身下承歡的自己,洛宸、月華、矽宣三個男人更是給他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屈辱烙印。

  他也想如父王那般瀟灑隨性,但那種灑脫恣意,終究是他學不來的。

  後穴十分柔軟,洛宸輕而易舉便伸入一指,修長的食指微微彎曲,拓寬裡面的通道。這人懷有他骨肉,他前戲做得很有耐心,直到腸道漸漸濕潤,才將性器抵上瑟縮的穴口。無論歡好多少次,離曜的身體總是繃得很緊,洛宸只得不厭其煩地拍打他的四肢,手掌移到前面,輕緩地安撫顫動的腹部。

  「你說,我進去,能碰到我們兒子嗎?」

  聽到這調情的話語,離曜反而咬緊了下唇,背對他的洛宸看不見他痛苦的神色,輕笑著含住他耳垂,小心翼翼戲弄,「離曜……你比你父王好多了,可惜,我以前竟沒發現……」

  蓄勢待發的昂揚在自己身後劍拔弩張,離曜額前滾落一滴汗,喘了口氣道:「殿下,辱我就夠了,求你,不要拿我父王說事。」

  洛宸一張臉驟然一沈。他好心好意誇讚這魔人,他難得想與他說說真心話。

  這魔人還真是不知好歹。

  不過,他原本就喜歡他這副模樣,想要反抗,又不敢,不反抗,卻又不甘。

  「因為重桓之事,和我慪氣?」冒著青筋的紫紅性器挑逗地在濕軟的肉穴外輕輕戳弄,卻不破門而入,好像刻意壞心地要讓對方感受它的碩大與雄偉,「重桓之事,並非我一人決定,你不要全怪我頭上。何況,是妖族先行攻佔我邊境領土,我天界身為五界之首,怎麼可能嚥下這惡氣?」洛宸頓了頓,猛地長驅直入,侵犯了個徹底。

  離曜剛想摳地,背後之人已放下他腿,改而抓住他手心,強迫性地十指交握,「還有件事,忘了給你說,你那個溪羽哥哥……在魔後絕夜的慫恿下,公開支持妖界,你說,我該如何處理,嗯?」

  溪羽現在在天宮,是絕夜假借溪羽的名義才對。離曜淡淡道:「該怎麼處理,殿下需要和我商量?」

  洛宸往外退了些,拉出少許艷紅的腸肉,再猛地戳進去,打樁一樣,眉端飛揚,艷麗也鋒利,「你是我妃子,我要把魔界列入敵對名單,不該向你通通氣?」

  「你說過……啊……」

  洛宸當即便笑起來,「是啦,我說過,」肉體的撞擊聲伴隨著淺淺的細聲軟語,「只要你呆我身邊,我便一直不動魔界。當然,前提是魔帝溪羽別頭腦發熱,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否則……哼……」

  今晚的離曜尚算聽話,享完魚水之歡的洛宸忍不住神采奕奕,張羅著幫他擦淨下身,乾淨的衣服也讓給他穿,自己則撿起地上那件,隨意裹在身上。

  看著面前緩帶輕裘的英俊青年,洛宸有種時光匆匆的恍惚感。

  彷彿第一次見面,還在昨日。

  忍不住伸手拉他入懷,背抵上牆,「離曜……」大發慈悲的口氣,「你若是無聊,也可以來見你父王,不過必須經過我同意。」

  離曜眉毛忍不住一抬。這人恨父王入骨,怎麼會突然允許他探望父王?心裡翻江倒海,不斷思量,面上卻只淡淡應了聲。

  「不許再把自己搞傷。」

  「嗯。」

  「我恨你父王,對你卻是……」洛宸搖搖頭,有些話終是沒說下去,「你好像和我一起,話總是很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會叫我哥哥,要我親你摸你啃你……」

  「殿下。」離曜急促地打斷他的話,垂下眸,「我們回去吧。」

  ☆、(12鮮幣)妖禁134-135

  洛宸的寢宮,燈火依舊。

  三大殿主齊聚,議了一晚的事,早就困乏得不行,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準備的也準備了,潛伏在天宮周圍那些蠢蠢欲動的妖人也全部納入監視範圍。

  矽宣忍不住伸起懶腰,「小星洲,你說少君和離曜現在在做什麼?」

  月華撇了兩人一眼。

  宇砂殿離天宮極遠,殿主星洲與三人關係談不上多好,不過,最近幾十年,卻傳出矽宣和星洲有染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做愛唄。」星洲聳了下肩,「對了,」他望向矽宣,似笑非笑,「據說,當年離曜的成年之夜,尋歡殿主也曾一享艷福?」

  「呸!」原本懶洋洋坐著的矽宣立刻把背挺得筆直,丹鳳眼挑了又挑,「這種話,可亂說不得。」半是警告的語氣。

  星洲哼哼道:「有些人做賊心虛。」

  「在說誰做賊心虛?」平平淡淡的問話從推門而入的少君嘴裡吐出,威嚴十足。

  星洲只是個得力的有那麼點權勢的下屬,可沒有在少君面前嬉笑怒罵的權利,狠狠戳了矽宣幾眼,乾笑道:「屬下在開尋歡殿主的玩笑,還請少君莫要怪罪。」

  逼迫性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又淡淡移開,星洲驚出一身的冷汗,卻見洛宸回身時,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消融不少……竟是……溫柔?

  「我還有些事,你先去休息。」

  離曜點了下頭,自始至終都埋著腦袋,好像不願見人一樣。

  「小離……」矽宣扁起嘴,「不跟叔叔打聲招呼?」

  洛宸瞇起眼,「矽宣。」

  「懷著孕的小離更誘人了,好想……」舌尖在唇邊一舔,矽宣笑得色如春花,意味難明。

  若不是知道這人是為剛才自己威懾星洲一事報復,洛宸非狠狠修理這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尋歡殿主不可。命予同把離曜帶下去,洛宸輕飄飄坐下來,輕飄飄一笑,再輕飄飄地道:「尋歡殿主,本殿不日前功力剛有突破,明日事了,比試一番,如何?」

  矽宣臉一聳拉,裝模作樣抱起拳頭,「恭敬……不如從命。」

  天亮得特別早。

  亮目的晨光透過窗欞射進,離曜忍不住舉起手,擋住眼睛。

  「我吵著了你?」正好起床的洛宸輕聲問。

  「不是,自己醒的。」

  也許是晨光太過柔和,也許是清晨太過安寧,洛宸心裡閃過一瞬間的柔軟,他拉開離曜的手,湊上去輕輕吻了下他閉著的眼,「重桓之事……」

  離曜往裡邊偏過頭,「殿下既要殺他,我又能如何?」

  「我是怕你傷心。」

  「殿下會因為我放過小桓?」咄咄逼人的口氣。

  「不會!」斬釘截鐵,說完之後,洛宸的眉卻皺了起來。若這人以死相逼或做出其他決絕的事,自己可否會手下留情?

  答案,很模糊……不願亦不敢去想。

  「這就對了。」離曜徹底側過身,背對他,「所以請殿下不要做出一幅好像我能影響你的樣子,如果是為了戲弄我,這種把戲殿下玩了三百年……」

  「戲弄?」

  「難道不是嗎?裝作對我很好的樣子,可實際上……嗯……」頭髮被扯了,「殿下!」

  「叫我洛宸。」如墨的長髮纏在指尖,洛宸臉上表情難以捉摸,「不對,是洛宸哥哥,快叫聲給我聽。」

  離曜白了一張俊臉,「洛宸哥哥。」

  「不誠心,重叫。」

  「洛宸……哥哥。」

  洛宸喜歡聽離曜發「哥哥」這兩個音,上揚的尾音軟軟的,好像有什麼洶湧澎湃的東西在顫抖。同樣的,他也討厭這兩個音從離曜嘴裡吐出。因為他知道,其間內蘊的感情根本不屬於他!

  「不管你信不信,這三百年絕不是戲弄。我堂堂天界少君,用得著欺騙你感情?」

  洛宸走後,離曜拿被褥狠狠擦了下被強吻過的唇,「予同。」

  門開了。

  一襲深藍色勁裝,腰間繫著紅帶,英氣逼人。

  「哥哥穿什麼都好看。」見溪羽有些呆愣,離曜忍不住笑了起來,「哥哥……我想回家了……」

  「離曜殿下,您怎麼又……?」桐華宮昨夜被離曜大鬧一番,守衛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的,剛換上的這披新人,見到這煞星,臉都綠了。

  「是少君叫我來的。」

  「少君?」領頭的不信,搖搖頭,「殿下別唬我們,少君對裡面那位……」頓了頓,終究把「恨之入骨」四個字嚥回喉嚨,「殿下請回吧,少君不會允許你們父子相見。」

  離曜遞出手中玉珮,「這樣呢?」

  玉珮通體晶瑩,一看便是北荒稀世罕見的冰玉所造,中心刻有一個「宸」字,彰顯著主人尊貴的身份。

  眾守衛面面相覷,少君寵愛魔五皇子,天下皆知,把貼身佩戴的玉飾送給對方,不足為奇。可離曜非要拿這當少君的旨意……未免也太……

  轟然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巨大的力量自下而上,排山倒海。離曜臉色一變,眼見地面層層龜裂,當即飛身而起。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離曜殿下,離曜殿下,您沒事吧?」

  一群侍衛自身難保,卻還在那「關心」他,離曜心裡冷哼了聲,神不知鬼不覺地躥進地宮暗道。

  走過一次對裡面的機關已稱得上熟悉,壞事的是地宮搖搖欲墜,連站立都成問題。離曜扶著聳立的肚子,行到昨夜到過的大殿,已是滿頭冷汗。

  朱紅的大殿外,躺了十幾具屍體。

  兩個男人,分立兩端,若非風揚起了背後的發,絲毫不動的他們就像是亙古不變的雕塑。

  不知道,還要以這種方式,存在多久。

  「父王。」離曜低聲叫。

  「曜兒,過來。」玄衣的男人招了下手,他眉毛比離曜濃幾分,顯得狂傲而凌厲,身上破了幾個大洞,血水蜿蜒而下,在地上形成小小的血灘,觸目驚心,但除了面色蒼白外,男人臉上並無痛苦之色,依然是肆意而張揚。

  離曜恭敬地跪在男人身前,深深埋下頭。

  「曜兒,敢殺了他嗎?」

  「父王是指……」

  「呵。」崇篁慢悠悠挑起唇,手中長劍反手一挑,扔在地上,「撿起來!」

  離曜幼時也曾得父王賜劍,當時他揚言要為溪羽踏平天界。他魔力低微,說這話卻是真心實意。父王的劍看起來薄,實則重逾千斤,離曜彎下腰,冷漠的五官在懶洋洋的陽光裡折射出尖銳的光芒。

  「哈哈──」天帝陛下仰天大笑,「手下敗將!」他猛地咳出一口血,「你連一戰之力都沒有了嗎?」

  崇篁瞇起眼,雖是淡淡笑著,卻有決絕之意,「有兒子在這,我何必事事親力親為?曜兒……」手不動聲色地撐在站立起來的離曜肩上,「恨他嗎?」

  「恨。」離曜說得平靜,眸子黑沈沈的,如深淵。

  「恨就好,還恨著……就好……」

  「父王……!」

  更多的血從胸口湧出,崇篁看向對面和自己同樣狼狽的男人,目光忽然便遠了幾分,他拍了拍離曜肩,「過去,殺了他!」

  ☆、(5鮮幣)136

  話音剛落,離曜已經如一柄利劍,刺向天帝,裹起的旋風黑霧般籠罩整個大殿,猛地,電閃雷鳴,刺目的金光從天而降。

  崇篁晃了晃搖搖欲墜的身體,只可惜……沒辦法幫離曜解開「捆妖鎖」,否則,沒了天帝的天界,如何困得住他?

  黑霧來襲,鬼哭狼嚎撲面而來,天帝冷冷一笑,袍袖隨意一揮,整個人憑空消失。

  「曜兒,他身上有血。」崇篁出聲提醒。

  黑霧裡血光乍現。

  霧氣洶湧了幾分,手中重劍染上血跡,嗡嗡鳴叫起來,像貪婪地想要吸食更多。

  澎湃的黑霧中,漸漸顯出離曜身形,右手執劍,薄唇微微張開,眼裡不受控制地迸出金光,襯得他一張青銅般的臉越發不似凡人。

  直如妖魔!

  轟隆!

  電閃雷鳴。

  「怎麼回事?」洛宸騰地下從座位上立起,抬頭望向天際。

  月華摩挲了下手中長劍,抿起唇,「是桐華宮那邊。」

  行刑場上人群隱隱開始騷動,原本到正午就要處斬妖二皇子,天降異變,讓人極為不安。

  洛宸擰起眉,「難道,是魔帝……」

  「我和星洲過去看看。」矽宣提議道,「為防妖族突襲刑場,殿下最好駐守此處。」

  「殿下。」一內侍急急策馬而來,翻身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跪在洛宸面前,「離曜殿下一大早就去了桐華宮。」

  「啪!」

  重重一個巴掌,將那名內侍扇飛在地,洛宸冷笑連連,額上青筋畢露,「為何早不來報?」

  「少君殿內所有內侍皆被予同和紫宵控制。」可憐的內侍一個響頭重重磕在地上,「奴才乘魔人不注意才逃了出來,逃出後立刻趕來告知少君,請少君饒命。」

  「殿下,你去哪?」見洛宸往台階下走,月華叫住他,「行刑將至,殿下不宜離開。」

  「離曜在桐華宮,我得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有魔帝在,天帝又不會把離曜怎樣,殿下──」

  洛宸身形一頓,如墨的長髮在狂風中肆意地揚了起來,他回過身,冷漠地彎起了唇,「我只怕……他是想逃離我。」冰錐似的目光射在狼狽地被壓在台上的重桓,一字一頓,「看好他!若妖二皇子被劫走,我唯你們是問。」

  斷壁殘垣,桐華宮顯得空曠而冷清,一群守衛圍在殿外,大部分都受了重傷,見到洛宸撐著劍想站起來,洛宸心裡一陣煩躁,根本沒搭理眾人,只恨不能立刻深入地宮內部,把那膽大妄為的離曜抓出來狠狠蹂躪。

  他完全沒辦法思考,如果那個人已經逃掉……

  不、不可能,他既然來了桐華宮,便是想帶魔帝走,但父王在宮裡,如何會讓他得逞?

  幽暗深邃的地宮通道,如同張開了大口的惡魔,洛宸越走呼吸越重,腦子裡不斷迴響那些被他揉碎了又粘起來的過往。

  三百年太短,又太長。

  長得他心生恐慌,唯恐那人有天真的離開他。

  那他還是一個人,一個人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

  ☆、(9鮮幣)137

  身邊再沒人有那種溫順而又不甘、夾雜著憤恨與悲哀的潮濕眼神,那眼神濕漉漉的,靜靜看過來時,彷彿把你的心都偷走了,可更多時候,他低著頭,不願瞧他。

  為什麼不願意多瞧他兩眼?!

  其實,他聲音也很好聽。

  粘粘的,明明是堅硬的聲調,卻奇異地帶著柔軟的調子,尤其是被他逼著叫哥哥時,那種深切的絕望以及空洞的眷戀,叫得人整顆心都酥了。

  洛宸覺得窒息。

  他一巴掌擊在牆上,離曜若真的敢逃走,上天入地,他也要把他抓回來,然後,囚禁一輩子!

  忽然,牆壁劇烈搖晃起來,洛宸幾乎站立不穩。他再度加快步伐,行到入口,看到遠處微亮的天光以及四處翻飛的亂石,方舒了口氣,還未行近,已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父王──」

  洛宸皺起眉,是離曜的聲音。

  聽聲音該是痛苦的,洛宸卻頗有幾分惡質的滿足,那人……還在!

  青紅色的重劍插在兩個人身上。

  離曜眼裡的金色流光反覆跳躍,最後恢復成墨一樣的色澤,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往後踉蹌兩步,手上更是鬆了幾分,幾乎連劍都握不穩。

  「哈……哈……哈哈……哈哈……」瘋狂的大笑!

  「父……父王……」劍身穿胸而過,前面是魔帝,後面……則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洛宸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父王,竟怔立當場,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崇篁,你為我擋劍,終究是捨不得我死!」

  「不,不是。」崇篁艱難地擠出一個笑,「我不是為你擋劍,我只是……要親手宰了你!」話音剛落,手已經握上離曜握劍的手,往後一刺,劍身入肉的聲音,如裂帛。

  天帝緩緩抬起手,做出這個動作,幾乎耗掉所有的力氣,他將手靠上崇篁垂在後面的長髮,指尖一點點往下劃,「承認喜歡我,真的那麼難?」

  崇篁目光一點點黯淡,「人總是喜歡得不到的,你是,我也是。」

  「哈!哈哈……原來……時至今日,你還癡癡地念著他,你為他逆天生子,他卻和旁人顛鸞倒鳳,你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他也不會多念你一時!」

  「與你……何干!」

  「說起來,是與我無關。」天帝搖搖頭,終於摟住面前就要軟倒之人,「只是,總會有那麼點不甘而已。最先認識你的是我,陪你到最後的是我,你心裡,卻總是沒我的影子。」

  鮮血涓涓而下,風沙沙而過,整個殿外,卻是死一般的寂。

  「崇篁……你說……我們來世還會相遇嗎?」他沒有等到答案,因為他問的那個人已經閉上眼,再也沒法回答他。

  「洛宸。」天帝對他徹底呆住的兒子命令,「不要……復活我。」

  「父王!」洛宸猛烈搖頭,「不,父王,你不能這樣。」

  「如果還認我是你父親,便滿足我這最後一個要求。」天帝抽出離曜插在兩人心口的劍,抱著崇篁,軟倒在地,「我要和他死在一起,來世,再去找他。」

  他抬起頭,望著天空,眸裡琉璃般的色澤漸漸灰敗,最後,慢慢地閉上了眼。

  手卻搭在崇篁伸手,不捨分離。

  就這樣,都死了麼?

  離曜很難受,握著劍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他強忍著不允許自己哭泣,抿起線條堅毅的薄唇,回望洛宸,唇邊笑意涼薄,彷彿是面對陌生人。

  擦肩而過時,雙劍相交,一擊即退,離曜飛身踢飛洛宸,飛速往外走去,洛宸在天帝面前站了片刻,終是蹲下身,神色複雜,難以捉摸,「父王,對你而言,他果然是最重要的,我算什麼,天界又算什麼?」他摀住臉,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龜裂,「父、父王……」微微帶著哭腔的聲音被風一吹,漸漸消散在空中……

  「午時已到。」矽宣月華星洲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月華慢慢執起金色的牌匾,扔在地上。

  牌匾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監刑人拖長聲音,「午時到──」

  行刑者一腳把重桓踹在地上,牢牢箍住他腦袋,摁進凹槽裡,重桓回身狠狠瞪他,身形剽悍的行刑者卻是冷冷一笑,手中金刀閃閃發光。

  這是專門的行刑刀,天、妖、魔、龍皆可斬。

  陰雲消散,撥雲見霧,重桓瞇起眼,拷著鐵拷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頭。

  「嗖──」

  箭矢破空!

  箭快,劍更快,一劍斬斷,箭頭和箭尾同時落地,矽宣用腳挑起箭頭,往後回射,縱馬而來的紫宵偏頭躲過,唇邊笑得譏諷,「非雲殿……殿主!」

  「小宵兒有能耐了啊。」矽宣吹了聲口哨,懶洋洋地笑著,心裡卻不敢有絲毫放鬆,手中利劍更是緊緊握著,隨時可以狙殺。

  又是馬蹄聲。

  圍觀平民四散退開,讓出一條路,來者三十幾人,為首溪羽,後面是同來天界的魔人內侍以及二十餘名妖界密探。

  時間緊迫,只來得及集合那麼多人,儘管如此,一群人來勢洶洶,竟有剷平刑場之勢。

  天界士兵舉槍擋在前面,紫宵連發數箭,直到箭矢告罄,這才扔了箭袋,拔出馬上長刀,大肆砍殺。他本是少年,正當肆意飛揚,長髮簡單地束成馬尾,額上綁著紫帶,一雙紫眸勾人心魄,動手時,有如惡魔,血濺到臉上,甚至勾出舌尖,舔了舔,模樣令人膽寒。

  溪羽長劍一出手,立刻被人識出身份,矽宣和星洲大驚之下,不敢再做壁上觀,紛紛加入戰局。倒是月華,搶過一匹馬,往城門趕去。

  ☆、(8鮮幣)138

  離曜重重喘了幾口氣,難以忍受地彎下腰。腹部翻江倒海的疼痛幾乎讓他瘋掉,更加痛苦的是……他無法明白,為什麼父王讓他斬殺天帝,卻又在最後關頭衝過來替天帝擋劍?

  雖然那一劍也徹底殺死天帝,但是……究竟是為什麼?!

  「既然身體不適,何必在這逞強?」

  離曜瞬間直起腰,雙眼一瞇,「殿主放心刑場那邊?」

  月華居高臨下看著他,淺藍色的衣袍在風中輕輕飄蕩,他面色冷漠,聲音也是冷冰冰的,「魔帝陛下親臨劫囚,多我一個也於事無補。」

  離曜冷冷一嗤,「殿主意思是柿子要揀軟的捏?」

  「只是殿下身上有我下的『捆妖鎖』而已。」攤開手,一把淡藍色的長劍瞬間出現,月華抬起眸,「若論真功夫,我未必是你對手。」

  遠處已殺聲震天,月華自然清楚離曜是等在這打算接應劫囚的溪羽一行。眼見後面的洛宸走近,不禁皺起了眉,手中劍用不是,不用也不是。

  「離曜,隨我回去。」洛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離曜沒動,更沒應聲。他不願和洛宸月華打,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三百年前在成年夜上他嘗盡了「捆妖鎖」的苦頭,至今仍是心有餘悸!

  天空昏黃而陰沈,之前乍現的陽光早已被厚重的烏雲籠罩。離曜回身,衝著洛宸淡淡挑起眉,「天帝已死,你還忙著抓我?就你這樣,這場天妖之戰,天界何來勝理?呵!我看,你們天界這次免不了落到我魔界當年的下場。」離曜不自覺便冷笑起來,「少君不如猜猜,妖王陛下是把你收為孌寵……還是直接殺掉?」

  「少君?」月華大驚。

  「父王的確已死。」洛宸口氣淡淡的,彷彿在談論事不關己之事。

  「那我們……」月華看了看離曜,又看向刑場方向,捏緊馬韁,「少君,妖二皇子放不得!」

  洛宸的目光卻是在離曜高聳的腹部停留了片刻,就這片刻的猶豫,地面震動起來,似有萬馬奔騰。

  瞧見漫天塵土中的溪羽、紫宵、重桓,離曜鬆了口氣,反手擋掉月華刺來的長劍,正要退離,洛宸的劍緊追而來。

  那人的劍氣陰沈沈的,便如他人一般,刁鑽、絲毫不留情面。

  「曜兒……!」儘管後面至少有千名士兵縱馬追擊,溪羽還是在第一時間飛身下馬,以極快的速度幫離曜擋掉兩人的劍氣,洛宸與月華同時的攻擊並不是好相與的,溪羽避開劍鋒後,狼狽地抱著離曜滾到一邊的草叢中。

  紫宵重桓見狀,只得回身廝殺。刑場上溪羽制住矽宣、星洲,紫宵帶著三十幾人在千軍中橫衝直闖,這才僥倖劫走重桓。此時溪羽掉馬,後有矽宣星洲帶著千名天兵緊追不放,前有洛宸月華以及守城侍衛,眾人心裡忍不住沈了幾分。

  尤其是離曜,落地後摸到溪羽一身的血,臉色瞬間就白了。他不愛惜自己,對溪羽卻是愛惜的很,一點傷一點苦也捨不得對方受。

  「哥哥……你……你怎麼了?」

  「沒,沒事。」話未說話,已是一口血噴在離曜臉上。

  離曜呆愣愣地抹掉血,一邊抱緊溪羽一邊緊緊盯著洛宸和月華。

  「更多的天兵馬上就會到,此處離城門尚有千米。離曜,你逃不掉的。給你最後次機會,過來我這邊!」洛宸憤恨的眼神在溪羽身上一收即回,狹長的眸子輕輕佻著,墨發肆意張揚,他捏緊劍,慢聲道,「若我心情好,也許,還能饒魔帝陛下不死。」

  溪羽握緊離曜顫抖的手,「不、不要去。」

  「我做夢是哥哥,醒了也是哥哥。」離曜旁若無人地輕聲笑了起來,「又哪裡捨得離開你。」

  洛宸的長劍再度襲來,離曜旋腳踢開,猛地摟起溪羽,飛身上馬,「宵兒,走!」

  「少君!」月華低頭看向洛宸拉著自己的手,「剛才為何不讓我喚醒『捆妖鎖』?」

  「他腹中有我骨肉。」洛宸陰沈的臉色有如風暴降臨,他閉了下眼,「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他。」

  「前面就是城門!」月華雲淡風輕的臉上首次顯出焦急之色,「少君又不是不知,對於營救妖二皇子,妖族蓄謀已久,若讓他們逃出城去,與其餘妖人會合,我們再要在茫茫天界大海撈針,難上加難!離曜尚好,妖二皇子如何放得?少君,陛下已死,妖二皇子是我們目前最大的籌碼……」

  「月華!」經過兩人身邊的矽宣厲聲道,「你與其勸說少君,不如快隨我去追人!」

  很多年後,洛宸回想起這一日,仍是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父王突然離世,一切重任以不可捉摸的姿態降臨在他身上。以往有天帝陛下在的天界,統領五界,為所欲為,幾可撐得上飛揚跋扈。

  可突然……真的就像當年的魔界一樣,群龍無首……

  ☆、(5鮮幣)139

  以他洛宸的年歲與實力,已可勉強擔任天帝之位,但是妖王……妖王還在!那個與上代天帝魔帝平起平坐的妖王還在!

  他將是天魔兩界最大的威脅。

  「追──」

  薄唇裡輕輕吐出這個詞,飛揚的塵土,踏過的馬蹄,無比喧囂,洛宸的心裡卻極靜極靜,直到看到離曜被天兵圍困在城門處,才露出一如既往囂張、肆意的笑!

  矽宣彈開衣上血跡,事實上,他也受傷頗重,只是相比他,溪羽一行才叫損失慘重,妖界的精銳已盡數折掉,而溪羽四人中,溪羽、紫宵重傷,離曜有孕,重桓妖力被禁,此時天兵對四人形成甕中捉鱉之勢,矽宣忍不住心情舒暢,「小離,你說你是怎麼想的,好好呆天界有吃有喝,如今少君對你也是呵護備至,何必乘亂脫逃,連累哥哥弟弟?看看,不僅溪羽魔帝、連小宵兒都身受重傷,唉……我說,你們還是棄械投降吧,我會幫你們向少君殿下求情。」

  溪羽策馬坐在離曜身前,清淡的眉眼沾著血,便如染上了煞氣,眸色漸漸轉出天青的色澤,顯出幾分妖異的意味,「我們兄弟之事,不勞殿主操心。」

  另一邊馬上,重桓在前,紫宵在後,為保護妖力被禁的重桓,紫宵全身都是傷,紫衣被染成血紅色,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而哈哈笑著,眉宇間一片肅殺,「非雲殿主,我今日便要殺了你。」

  重桓也輕輕佻起眉,「這個非雲殿主,我也著實不喜,喂,小宵兒,殺了他,算我一份。」

  「你妖力被禁,一分力都出不上,憑什麼算你一份?」

  「我們同在一匹馬上,便如一體一般,還分什麼彼此?」重桓望向離曜,調笑道,「離曜,你這個弟弟好小氣,等逃出去後我們一起罰他。」

  紫宵大怒:「喂……!」

  千軍之中,四人肆無忌憚地調笑,矽宣也未動怒,打馬湊在洛宸身邊,「少君殿下,你看……」

  「生擒。」手中馬韁幾乎被他勒斷,洛宸緩緩舉起手,一揮。

  得他指令,天兵立刻合上去,收攏包圍圈。

  高二十丈的城牆,便如銅牆鐵壁,洛宸相信,離曜插翅也難飛!

  離曜抬頭時,正好對上洛宸譏諷的眸,他深深吸了口氣,唇角不自禁便牽起冰霜似的笑意。那笑意太冷,竟是能將熱血都凍僵。打馬回身,冰涼的目光掃過周圍不安的士兵,墨色的衣衫不斷淌血,手中長劍暗芒流轉,猛地,飛身而起,一劍破空!

  二十丈的青銅城門竟被他生生劈裂。

  「回防,回防!」天兵的總指揮慌亂大叫,離曜尚未落地,溪羽已一鞭甩在紫宵和重桓的馬屁股上,要兩人先走。

  同一時刻,洛宸矽宣月華星洲四人將離曜團團圍住。

  離曜看向紫宵,少年長髮飛舞,神情冰冷,紫色的眸子裡卻有著深切的眷戀。

  他似是不捨,但最終還是回頭,一邊護著馬後的重桓一邊殺出血路,往破了口的城門衝去。溪羽下了馬,立在離曜身側,六人身周形成一個真空地帶,其餘士兵都自覺退開,聚在城門邊堵截紫宵一騎。

  ☆、妖禁140

  「大哥……」離曜低著頭,長劍的光映在臉上,「我又連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必來天界冒險。如果不是我執意要救重桓,你又何須孤注一擲?

  溪羽輕輕笑著,眉眼間是離曜極熟悉的溫柔。

  他一句未言,離曜卻彷彿聽到了千言萬語,忍不住便與溪羽十指交握,「這次終於是要死一起了吧。」緩緩瞇起眼,嗓音低低的,「死在一起,就再沒人能將我們分開,誰也不能……」

  「哥哥,」風聲裡傳來紫宵的聲音,「你等我回來接你。」

  回來……還回來做什麼?

  剛要回頭呵斥,腹部突然絞痛起來,撕心裂肺,彷彿一根無形的繩,正將他緊緊勒住,離曜甚至懷疑自己的肚子會被勒爆,握著溪羽的手止不住的戰慄。

  臉上呈現玄青之色,耳邊嗡嗡作響,離曜拼盡全力推開溪羽,一劍刺向月華。

  劍尖被一把劍擋住。

  那是洛宸的劍!雙眼驟然一瞇,彷彿有巨龍在咆哮,離曜一身衣衫驟然爆裂,赤裸的肌膚瘋了般膨脹起來。

  「曜兒……」

  不僅溪羽,連洛宸都面色大變。

  抵著自己的劍,重於泰山。

  洛宸不自禁便退了一步,離曜眼裡再度現出瘋狂的金色,凌亂的發飛舞著散開,身上的獸紋跳躍般浮現,血紅,有如硃砂畫就,淒厲無端。

  「離……離曜……」洛宸一邊硬抗離曜的劍一邊冷聲命令,「月華,停下來,別再念了,快停下來!」

  「殿下,除了『捆妖鎖』,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困住他們嗎?」

  「我不管!矽宣,阻止月華。」

  矽宣搖了搖頭,不但沒阻止,反而擋在唸咒的月華面前,護住他。星洲則會意地與溪羽鬥在一起,一路打來,溪羽早就身受重傷,然而以星洲之力,竟是難敵。

  陰風肆虐而過,電閃雷鳴,高空之上的烏雲層層疊疊,瘋狂翻湧。

  兩兄弟像是被圍困的孤狼,神情癲狂。溪羽一劍刺傷星洲,離曜的劍也剛好插入洛宸肩膀。

  血蜿蜒而下。

  離曜只恨被他躲過胸口的位置,否則這一劍,絕對重創這位驕傲的天界少君。

  「呵……比三百年前有進步。」洛宸冷笑著道,「上次,月華剛念動『捆妖鎖』,你立刻便萎頓下去,淪為我們三人禁臠……這次,竟還能傷我。」

  「武力比不過,便在嘴上逞功夫嗎?殿下還真是……」離曜嘖嘖兩聲,「一如既往的讓我瞧不起。」

  洛宸臉色鐵青。

  離曜握著劍的手一個勁發抖,洛宸見狀,便伸手握住他,緩緩往外拔出劍,「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逞強的似乎是你,不是我。」一手攬住他腰,洛宸陰測測道,「離曜,你輸了……你和你的哥哥、你的弟弟終究是,一個也逃不掉!」

  翻江倒海的疼痛!月華的咒語彷彿無數細針,在血脈裡肆意遊走,折磨得離曜連呼吸都成為奢侈。

  又是那種黑暗,無聲無息,淹沒一切!

  「要不要轉頭去瞧瞧?」殺聲震天,洛宸卻附在他耳邊,緩聲輕語,彷彿世上,只他二人,「紫宵,快死了……」他說得有些開心,聲調跳躍起來,「你看,他被踹下了馬,數十支槍刺進了他身體,離曜,聽見他的叫聲了嗎……離曜!」

  「哥哥──」

  離曜疼得閉上的眼驟然睜開,洛宸大驚之下竟被他一腳踹飛。劍尖滴血,靴子所經之處,全是血印。

  直如修羅!

  毫無感情的金色眼眸,泛著朱紅獸紋的高大身體。

  三丈之內,無人敢靠近。

  他緩緩走到紫宵面前,冰冷的面目無絲毫波動,卻是蹲下身,握住了弟弟舉起的手。

  紫宵吐出口血,強撐起被戳出數十個血窟窿的破爛身體,「我……」他想說,對不起哥哥,我終是沒能帶重桓逃出去,可是他沒有那麼多力氣來說這些,他只是靠在離曜肩上,聲音低低的,「溪羽一來,你就不要我了,還想和他一起死,你……你好狠的心……」

  說完,那隻手便滑了下去,琉璃般的紫眸輕輕地……閉了起來。

  「宵……宵兒……」離曜顫著手摸上他眼睛,撕心裂肺,「宵兒……!」

  「哥哥,你為什麼不理我?」

  「我沒有不理你啊。」

  「你就是不理我,就是不理我。」軟軟的童音抱怨著,「宵兒醒來哥哥都沒人,屋子空蕩蕩的,宵兒也不敢出去,怕死了。」

  「宵兒……哥哥是出去練劍。」

  「練劍?那明天宵兒也要去。」

  「不行。」他從衣服裡拿出五塊糕點,分了四塊給紫宵,「宵兒還小,要大人才能練劍。」

  紫宵眼睛亮亮的,飛快把點心吃進嘴裡,殘渣還用舌頭意猶未盡地勾掉,離曜見他動作,忍著笑把剩下一塊也給他,「你這貪吃鬼,看今後誰養得起你。」

  「這種好吃的點心還不是哥哥從正殿的廚房偷的。」紫宵扁扁嘴,「對了,練劍有什麼好處,哥哥你那麼用功做什麼?」

  「練劍就可以……」離曜頓了頓,低聲道,「可以當大將軍,保護哥哥想保護的人。」

  「那宵兒也要當大將軍,保護哥哥。」

  離曜狠狠戳了下他額頭,「你這小混蛋少吃些,哥哥就能感激不盡。」

  「哦──」紫宵看了看手裡剩下的小半塊點心,拍拍離曜,讓他蹲下身,這才依依不捨地把點心湊到他嘴邊,委委屈屈道,「宵兒不吃了,都讓給哥哥。」

  既然對方大大方方讓他,離曜自然不會客氣,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餓得要命,一口便咬下去,津津有味地吃了個乾乾淨淨。

  紫宵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指頭,眼眶一紅,哼哼著:「哥哥欺負我!不管,哥哥明天必須早點回來,還要給我帶點心。我要那種淡黃色的蛋糕,邊上要有果醬。哥哥你聽見沒?」他說著便去狠狠搖晃離曜,「哥哥,你快答應,快答應啊!」

  「離曜……」

  感覺到有人在搖自己,離曜騰地下便翻起身,「宵兒?」

  「離……離曜。」冷冷的月華從山洞外照進來,離曜額上全是冷汗,好像剛從水裡撈出,更可怕的是他臉上佈滿青筋,極為可怖。重桓伸手抱住他,「我看你在發抖才叫醒你,你,你別這樣。」

  離曜推開重桓,扶著牆站起來,有人點燃了火折子,卻是溪羽,和離曜一樣,他也是形容枯槁,長髮在背後亂糟糟地聳拉著,衣服破爛不堪,不是血就是泥。

  「曜兒……」

  彷彿聽不見溪羽在叫他,離曜蹣跚著走到洞穴的另一個方向,有了火折子的幫助,洞穴更亮了,亮得他睜不開眼。

  不,不是睜不開,應該是……不敢睜!

  唯恐一睜開,就斷了呼吸。

  但離曜畢竟心智堅強,他緩緩地,顫抖著趴在紫宵冰冷的身體上,抱住他。

  這就是他弟弟。從生下來就顛沛流離,從未過上一天好日子。雖然偶爾混蛋,卻極為懂事,明明……是比重桓還小的年齡。

  狠狠打了個哆嗦,臉上冰涼冰涼,伸手才發現滿臉都是淚。「哥哥……」他傻傻地回頭,說的話呆愣愣的,「該死的是我,是我,不該是宵兒!宵兒他怎麼就死了呢……哥……」

  「曜兒,你這樣說,便是怪哥哥沒用,沒保護好你們兩個?」

  離曜慌了神,趕緊用袖口抹掉淚,「不是,大哥,你別這樣,在那種情況下……」

  「你也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誰都可能死,誰也沒能力確保每個人都脫身。」溪羽定定看著他,「既然如此,為什麼總要自責?」

  「不是……我……是因為我,我如果再努力點……」

  「再努力點,在宵兒死前把我們帶出來?」溪羽搖搖頭,「如果不是曜兒,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那裡。」

  「離曜,」重桓輕輕握上他手,「『神血』的力量你也無法控制,你已經盡力,宵兒絕對不會怪你。更何況,就像溪羽所說,如果不是你最後徹底激發『神血』,重創洛宸月華幾人,把我和溪羽帶出來,死的,就不僅僅是紫宵。如果你還要自責,那便怪我好了,」重桓撓撓頭,「畢竟紫宵是為了護我才死,其實,最該死的那個,是我才對。」

  不是這樣,宵兒在怪他,他雖然也喜歡宵兒,但絕不是對溪羽的那種喜歡。

  「溪羽一來,你就不要我了……」

  少年明明是在笑著,聲音卻可憐極了,一下一下戳在他心裡。

  夜裡安安靜靜的,溪羽和重桓靠在另一邊的牆上休息,離曜一直緊緊抱著紫宵,好像想用自己的體溫把冰涼的少年暖熱。

  當時紫宵的死徹底刺激到他,體內「神血」瘋狂運轉,這才帶著溪羽和重桓逃出來,除了重桓,他和溪羽身上傷口無數,迫於無奈,幾人只得就近找個山洞休息一夜。

  好安靜,離曜痛苦地想,為什麼那麼安靜,他還是聽不見紫宵的心跳?

  他情不自禁將手捂上胸口。

  胸口破了個洞,雖然有簡單包紮,卻依舊流著血,離曜一狠心,將那個傷口摳開。

  手上血淋淋的,他疼得皺了下眉,但再疼也不及心裡的疼。

  悶悶的,撓得他快要瘋掉。

  他必須把那個疼的位置找到,大概找到,就不疼了……

  背後響起輕巧的腳步聲,離曜當即住手,蜷起身子,佯裝睡覺,火折子的光映在臉上,離曜睫毛忍不住一顫。

  他緩緩睜開眼,視線裡一張蒼白到極致的臉。

  琥珀色的眸子盯著他,唇動了動,似乎要說話,離曜趕緊起身摀住他嘴,往溪羽那邊瞟了眼,輕聲道:「別吵著他。」

  重桓推開他手,起身便往外走。

  離曜跟著出去,只見少年站在洞口,冰涼的月光冷冷灑下,凌亂的黑髮隨意地披散在後面,被風吹起,連著身形都顯得單薄起來。

  「小桓……」

  離曜剛剛開口,重桓猛地轉過身,「你……」聲音壓得低低的,口氣卻不大好,「在流血。」

  離曜趕緊用衣衫將淌血的胸口摀住,「可能是沒包紮好,一會我進去……」

  「騙人,是你自己抓開的。」重桓別開臉,氣得臉色鐵青,雙拳狠狠攢了起來,好像想要揍人,卻又捨不得,最終只是在地上撿起一把石子,劈頭蓋臉朝離曜砸去,「你這個瘋子。」

  離曜垂下眼,不吭聲。他這個樣子,重桓更氣,只恨不能把他腦袋敲開,「如果死的是我,你會不會也這樣,這樣難過?」

  死氣沈沈的眸子抬了起來,離曜怔忪半響,忽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心裡排著號吧。」重桓掀起嘴角,笑得苦澀,「溪羽第一,紫宵第二,我呢,有沒個第三的位置?」

  「小桓,你今天……」

  重桓走上去,伸手抱住他,頭埋在他肩上,輕輕吸了口氣,「叫你別管我你偏要逞英雄,現在連累了紫宵,是不是很後悔?」

  「我沒有後悔。」離曜苦笑著說,「你對我那麼好,我自然要報答你。何況……如果妖王真是我另一個父親,那你……也該是我弟弟才對。」

  「原來還知道我是你弟弟。」不過,只是為了報答,還有那莫名其妙的責任嗎?重桓不知該哭還是笑,他仰起頭,在離曜破爛不堪的唇上輕輕啄了下,「其實……我……我可以救宵兒。」

  離曜瞬間睜大眼,緊張得身體都痙攣了一下,「怎,怎麼救?」

  「紫宵會死是因為身體破損太過嚴重,你也注意到了吧,雖然過去好幾個時辰,但他魂魄依舊固執地不肯離去,如果給他找具適合的身體……」

  離曜剛剛亮起來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現在荒郊野外,後有追兵,在短時間內找到契合的身體,談何容易?」

  「父王將五千年的功力化為火鳳丹,儲存在我體內……」重桓看著離曜,目光沈沈的,似有千言萬語,「我將自身靈魂龜縮於火鳳丹內,這具身體便讓給紫宵,可好?」

  心上彷彿被敲了下,離曜強迫自己開口拒絕,「不行……萬一其間出現意外……」

  「你以為我是白白做這種虧本生意?我……我可沒那麼好心。以後,你務必要給我找具漂亮的身體,要對我好好的,我叫你怎麼,你就怎麼,答應嗎?」重桓抬手捂上他眼,「就算龜縮於火鳳丹內,我還是能感知到外界一切,你要記得少和宵兒做少兒不宜的事情,免得我、我看著著急;要是碰上我父王父後,一定記得逃得遠遠的,他們如此寵我,察覺到宵兒鳩佔鵲巢,一定不會放過你,還,還有……離……離曜……」聲音莫名其妙便軟軟的,像在哭,「我會想你的,我會想死你的……」

  「小桓……」

  冰涼的淚水滴進泥土,重桓狠狠抹了把臉,埋怨道:「我對你那麼好,你還哭什麼,誰叫你哭的?」

  「哭的是你。」

  「閉嘴……」重桓使勁抓了兩把他頭髮,終是重新笑了起來,「離曜,你要記著,重桓才是世上對你最好的那個人,你……別忘記他……」

  漆黑的眸子像是墨汁,絲絨般的線條一點點暈染開來,「我死了,也記得你。」

  「好好的,說什麼死不死。那……」他仰起頭,認真問,「叫重桓的那個人,會不會,有一天,排在第二位……或是……第一位……」

  離曜還是沒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握住了重桓冰涼的手。緊緊地……用盡全力,去握住。

  離曜知道自己很自私,很不理智。且不說移魂能否成功,移魂之後,紫宵定然無法掌控重桓身體內的靈力,也就是說,紫宵就是個累贅。還是個要靠別人犧牲才能活下來的累贅。

  可是,哪怕是個累贅,哪怕只有一線的希望,離曜也不願放棄。這是他弟弟,他一手帶大的弟弟。和溪羽,同樣重要的人。

  離曜盤腿坐在地上,眸子輕輕垂著,手依舊與重桓十指相扣。

  似是察覺到他緊張,與紫宵的屍體並排躺著的重桓反而輕笑著拍了拍他手背,「你捏我那麼緊,是怕我反悔不成?」

  「你知道不是。」

  「是啊,我知道,離曜總是相信我的,就像……我也相信魔帝陛下一樣。」

  將移魂之事與溪羽說後,溪羽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已是強弩之末的離曜運功,自知自身靈力不及溪羽穩定,離曜也不逞這個強,但溪羽慘白的臉色讓他實在難以放心,「大哥,」他試探著問,「會不會……失敗?」

  溪羽沈默片刻,淡淡看他一眼,低聲道:「八成把握。」

  「八成也行。」重桓挑起眉,「天下哪有那麼多十拿九穩之事。反正離曜你記著欠我一個大人情就好,今後我有了新的身體,一定會討回來。」說著便轉頭望向溪羽,「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離曜還待再問,溪羽已然閉上雙目,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黑色的霧氣自胸口瀰漫而出,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離曜看得心驚膽戰,拳頭死死捏了起來,唯恐移魂發生什麼差錯。

  他一會看看黑霧中的溪羽,一會看看面無表情的重桓,只覺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腦子裡走馬觀花,所有的畫面紛至沓來,擠壓得腦門子一陣陣生疼。

  重桓時而凶巴巴地罵他,時而撇著嘴生氣,可更多的時候,他會輕輕親他側臉,「笨蛋離曜,我是你哥哥啊,你跟我鬧什麼彆扭?」

  明知他是個傻子,明知他認錯了人,還這樣哄他。

  為什麼?

  為什麼要默默地陪著他,一陪,就是三百年……

  好不容易溪羽收功,離曜彷彿已經在生死間走了遭,衣衫上的汗貼在身上,寒風一吹,冷得徹骨,艱難地張開嘴,慢悠悠問:「如何?」

  「估計再等半日,醒來的就是宵兒。」

  離曜剛鬆口氣,卻見溪羽痛苦地閉上眼,嘴角竟是淌出血水。

  「大哥──!」

  「沒,沒事。」溪羽搖搖頭,靠在衝過來扶他的離曜身上,輕聲道,「畢竟之前受了傷,休……休息會就好。曜兒……你把頭埋下來,我仔細瞧瞧你。」

  不敢生柴火,便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洞口的樹枝,稀疏地照進來。

  離曜臉上不是泥就是血,頭髮也亂糟糟地裹著泥漿,實在沒什麼好看,溪羽卻覺得,這是這幾百年來,第一次離他的弟弟那麼近。看得那麼清楚,也感受得那麼清楚。

  「還記得,三百年前,你回魔界那次嗎?」

  「記得。」

  「洛宸當著我的面把你娶回天界,當時我就想,這輩子,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做,卻一定……要把你接回來。」

  「可是哥哥,你也說過,你是魔界的天。」離曜低頭看他,目中全是痛楚,「你怎麼能因為我,忘了你是誰?」

  「我既不是合格的魔帝,也不是合格的哥哥……」

  「不。在我心裡,哥哥是最好的,哥哥無論做什麼,都有哥哥的理由。如果哥哥還不合格,那還有誰合格?」離曜轉開臉,黯淡的月光在臉上落下大片陰霾,「連父王也……」

  溪羽攀著離曜,微微蹭起身,「父王怎麼了?」

  幾兄弟原本約好,溪羽和紫宵劫囚場,離曜去見父王,最好是能帶上父王,與幾人一同逃亡。城門一片混亂,溪羽沒見著父王,心裡已猜到離曜功虧一簣。

  只是此時聽來,似乎另有隱情?

  「曜兒,父王那邊,可是有什麼變故?」

  離曜垂下臉,薄薄的唇抿了會,半響,才道:「父王這次……真的死了。」

  「什麼?」

  將當時的情形說了遍,離曜皺眉道:「父王嘴上說著恨,卻要與天帝同死,哥哥你說父王這是,這是怎麼想的?」

  「父王擔心單以你的能力,殺不了天帝,才會用這同歸於盡的法子吧。」

  「可實際上我動手之前,父王已和天帝打了一場,兩人都身受重傷,父王這才叫我代他動手。最後那一劍,就算殺不死天帝,重創他絕不在話下。可是父王衝了過來……」離曜輕輕瞇起眼,「他衝過來了,我知道的,他想和天帝死在一起。哥哥……」言辭忽然變得激烈,「你為什麼從不告訴我,母后不是我母后,父王才是生我之人,而我另一個父親……是妖王?」

  見溪羽被他質問得說不出話來,離曜也意識到自己是在無理取鬧,這等秘辛,豈是隨便說得的。離曜本欲轉移話題,溪羽卻低聲開了口:「一直沒告訴你,除了父王不許,更重要的是……妖王並不喜你。」

  「又沒見過,何來不喜之說?」

  「父王那性子,你也知道,看上了誰,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我……」難道是父王強來的?一聯想到父王霸道的本性,再看溪羽臉色,離曜立刻明白自己不幸猜中。「原來如此,」恍惚地看向地上躺著的重桓身體,「以後見著妖界之人,一定要有多遠離多遠。」

  「嗯……」溪羽應了聲,「天帝既已死,五界形勢又將大變,洛宸一定會大力追蹤我們,畢竟,他可以不抓回你,卻一定要抓回妖二皇子。」

  「但另一方面,妖王定然在天界布有不少暗樁,準備接應我們。」離曜擰起眉,「也就是說,我們不但要應付洛宸的追兵,還要躲著接應之人。」

  「曜兒,怕了嗎?」

  離曜搖搖頭,目中一片坦然,「有哥哥陪著,我怕什麼?」

  兩兄弟又說了會話,都是疲乏得不行,一方面是身體上的,另一方面則是心理上。離曜既盼望紫宵快點甦醒,又深覺愧對重桓,只得輕輕握著溪羽的手,像恨不能從哥哥那邊多汲取些力量。

  溪羽的頭靠著他的肩,似是已經昏睡過去,離曜湊過去剛要啄啄那兩片毫無血色的唇,腹部猛然一陣錐心的痛。

  「捆妖鎖」雖然還在身上,但沒有月華在近處唸咒,並不會發作,那麼是那個孩子……出了意外?之前一番打鬥,絕無可能護胎兒周全,更何況離曜從未想過要護它!

  疼痛排山倒海而來,離曜先喘息著幫溪羽躺平,再尋了個較遠的角落蜷起身子,打算強忍過去。然而事與願違,本以為的一時之痛竟是綿綿無休,離曜性子再堅忍也低低呻吟起來,「哥,大哥……」

  眼瞼被汗水打濕,睜眼極為困難,視線裡彷彿蒙著一層霧,猶如陷入夢境,可那疼痛又是如此真切,幾乎要將他擊垮。呻吟越來越大,離曜一直在叫溪羽,溪羽卻動也未動,心裡一陣著急,摸索著撿起粒石子,想要朝溪羽扔過去,手忽然被按住。

  「哥哥……」眼前模糊的人影蹲了下來,「你怎麼了?」

  「宵兒?什、什麼時候醒的?」來不及與弟弟敘生離死別之情,離曜猛地抓住他,「去,去看看溪羽。」

  「有事的是你!」

  離曜搖搖頭,使勁睜大眼,發現依然看不清面前人模樣,只得作罷,一手撐地一手摟著紫宵胳膊,剛要站起來,雙腿陡然一軟。

  幸好紫宵眼疾手快,否則他非摔在地上不可。

  「溪羽沒事,他只是睡著了,哥哥,你別擔心。」

  「睡、睡著了麼。」離曜恍惚地呢喃了兩句,「那重桓……」

  「重桓在我體內,我能感受到他。」紫宵皺著眉,聲音帶著顫音,「我和他都很好,我們都很好。可是哥哥……你怎麼這樣?是哪裡不舒服嗎?你告訴我啊。」

  「肚、肚子很痛。」離曜苦笑,「可能是胎兒受了損傷,正在鬧騰。」

  紫宵神情一變,離曜雙眼無神,說話的方向,也沒有對著他,「哥哥,你眼睛……?」

  「暫時……看不見。」

  離曜說得輕巧,紫宵卻是瞬間紅了眼眶,「沒事。可能是痛狠了,應該過會就能好,如果好不了,紫宵就陪著哥哥一輩子,當哥哥一輩子的眼睛。」

  「說要陪我一輩子,死的時候卻那麼乾脆。」離曜勉強笑了笑,「還那樣埋怨我,也不怕我內疚?」

  「我只是想哥哥記著我而已。」紫宵嘟嚷了兩句,仔細扶離曜重新坐下,「天快亮了,哥哥你再休息會,我守著你。」

  尖銳的疼痛漸漸消散,離曜折騰了大半宿,終於沈沈睡了過去,重新睜眼時,刺目的陽光射在眼周,暈出斑駁的光圈,豎起五指在眼前晃了晃,能看清後方鬆了口氣,還以為……會瞎掉。

  見他醒來溪羽和紫宵同時湊過來,溪羽擔憂地抓過他手腕把脈,眉毛一直死死擰著。

  不待溪羽開口,離曜已經道:「不管怎樣,總要上路。」

  「這孩子……」溪羽欲言又止。

  離曜別開臉,「死在裡面更好。」

  「孩子怎樣無所謂,可哥哥你不能出事。」紫宵搖搖溪羽肩膀,「天兵一直沒追來,要不我們在這多呆兩天,等哥哥養好些……」

  「不行。」離曜斬釘截鐵打斷他,「這個山洞只是昨夜慌亂中隨意找的,天兵現在沒追來純屬僥倖,誰知道下一刻他們是不是就摸到周圍,再度來個甕中捉鱉,憑我們三人的現狀,能逃掉?」

  「重桓說要休息。」見離曜驚訝地抬起頭,紫宵抿抿唇,道,「重桓說要是現在上路,他就立刻奪舍,叫我魂飛魄散。」

  離曜只得無奈地望向溪羽,對方也正好望著他,輕輕歎了聲:「曜兒,我幫你,把孩子取出來。」

  紫宵緩緩吸了口氣,手中拳頭不由自主捏緊,倒是離曜神態輕鬆,從袖中摸出一柄匕首,遞給溪羽,「幸好早有準備,否則,還不知該如何生下這孩子。」

  溪羽垂著眸,口氣低緩:「宵兒,過來扶住你哥哥。」

  「我……」

  溪羽面色蒼白,冷聲問:「那由你來取孩子?」

  自知逃不過,紫宵只得咬牙走過去,離曜面容憔悴,唇色更是烏黑一片,但他似是不願讓弟弟擔心,輕輕伸出手,招了招,紫宵心裡一痛,眼眶不由又紅了幾分,趕緊低下頭,把哥哥摟在懷裡。離曜腹部有道淺淺的細線,正是「捆妖鎖」,明明安安靜靜地潛伏著,卻彷彿張牙舞爪的惡魔,隨時準備著狂嘯而出。

  三兄弟都呼吸急促,連溪羽額上都染上薄汗,更遑論紫宵,按在哥哥身上的手不住發抖,眼見刀尖抵上腹部,不由別開臉,不忍再看。

  當年母親便是在逃亡途中因為生自己而香消玉殞。莫名想起此事,心臟不由狠狠一縮。哥哥不會的,紫宵安慰自己,哥哥那麼厲害,絕不可能像母親一樣。

  腦子裡亂哄哄的,視線裡看不見,耳朵便變得極為清晰,刀刃切割過皮膚,「撥拉」一聲,劃出尖銳的聲響,懷中的身體猛地一顫,離曜疼得不住哀嚎。

  「按住他!」溪羽厲聲大喝。

  紫宵一驚,下意識便用力勒住離曜,埋頭時剛好撞見腹部被橫劃出一個缺口的血腥畫面。

  溪羽下手又準又穩,臉上也是面無表情,便如沒有七情六慾一般,可是紫宵知道,大哥最疼哥哥,要他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替哥哥剖腹取子,只怕比剜了他心還難受。

  疼過那陣離曜便抽了氣,昏倒在紫宵懷裡,可很快他又疼醒,凌遲之刑也不過如此吧,離曜模模糊糊地想,他輕瞇著眼,忽然發現視線再度不清,眼前有如蒙著黃霧,渾濁不堪。

  怎麼回事?!

  來不及多想,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疼痛侵蝕,唯一的盼望便是趕快結束這一切。

  咬得血肉一片的嘴裡伸入了一隻冰涼的手。

  「哥哥,你疼就咬我好了,咬著我就不疼了。」

  若是平時離曜未必下得了口,可此時他實在是疼狠了,尤其是目不能視,疼痛便因此放大數倍。口中血腥氣越發濃郁,鼻翼間也全是血味。離曜能感知到溪羽正在用針線替他把腹部的傷口縫起來,而紫宵則一直在耳邊與他說話,「哥哥,挺過這次,我們就能回魔界,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和溪羽的一輩子,是他肖想得不敢再想的夢。

  想得實在太多,便如鏡花水月一般,太過虛浮。

  可是,現在,又好像很近,近得觸手可及。

  「溪羽……」

  聽見離曜叫他,溪羽不由抬起頭,他弟弟虛弱地笑著,眼睛瞇成了條線,嘴角微微上翹,凌厲的五官不由柔和了不少。

  「曜兒,很快就好。」

  「嗯,我知道。」離曜低聲道,「我只是叫叫哥哥。」聽聽你聲音而已。聽到你聲音,我就不怕疼了。

  肅然的氣氛籠罩在幾人周圍──

  矽宣漫不經心地擦著劍,看不出表情。

  星洲斜斜依在殿門處,雙手抱胸,神態有幾分懶洋洋,時而看看跪在地上的月華,時而看看高高端坐於上的洛宸,而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是落在矽宣身上。心底暗自琢磨,難道矽宣也要和月華一樣下跪請命?洛宸、月華、矽宣三人自幼交好,與其說是君臣,不如說是朋友更為貼切。洛宸為人囂張冷漠,對兩個至交好友倒是真的好。

  星洲曾聽矽宣笑言,只要不是搶了洛宸老婆,洛宸絕不會同兩人發飆。

  不過現在──問題恰恰就出在那個老婆身上!

  「追?」洛宸輕聲冷笑,「矽宣,你倒說說,父王辭世的消息我至今不敢公佈,卻是為何?」

  「妖界和龍界一直被我們天界打壓,這次妖王為救二子鋌而走險,帶兵騷擾我界邊境,若他得知天帝已亡,不出一月,」矽宣抬起頭,眸中厲色一閃即逝,「大軍壓境!」

  「既然知道如此,那我們該做的是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

  「殿下!」矽宣言辭激烈,「妖二皇子尚在天界,當務之急是將他捉回天宮。如此,即便戰爭爆發,我們也好有個籌碼。如果任由離曜一行逃回魔界,天帝逝世的消息必將被其公諸於眾。萬一妖界龍界魔界結成同盟……後果不堪設想!」

  「妖界和龍界向來不和。」

  「不和?」矽宣搖搖頭,「算了吧殿下,你早已查知妖界和龍界不和是兩界故意製造的假象,目的是為了讓我們放下戒心,如今拿這事做理由……」他頓了頓,低聲道,「還不如直接承認,你因為擔心離曜,不肯再派追兵!」

  殿內氣氛又是一變,暗流湧動,星洲不由挺直了背,手無意識地握上了挎在腰間的劍柄。

  洛宸不怒反笑,「是又如何?」他不再向著矽宣,而是向著跪於地上的月華,慢聲問,「月華你不顧我勸阻,強行催動『捆妖鎖』,他腹中懷有我骨肉,你是知,還是不知?!」

  月華一襲藍衫,即便是跪著,神情依然給人溫雅如玉之感,「形勢所迫而已。」

  「好一個形勢所迫!」洛宸氣得站了起來,「若他又被你折磨出什麼問題,你拿什麼作賠?」

  「哈,說來說去,又回到離曜的問題上。若是天帝尚在,殿下怎麼玩,我等也管不著,可現在天帝沒了,殿下就是天界之主,為了個男人,優柔寡斷、裹足不前,殿下有何資格指責我等?」矽宣上前一把拉起月華,毫不畏懼地盯向洛宸,「我就搞不懂,像離曜那種被我們三個同時搞過的貨色,怎麼就把殿下迷得神魂顛倒、暈頭轉向!」

  洛宸瞳孔驟然一縮,「矽宣,你說什麼?」

  「殿下,」一名內侍急急走進,張皇地望了劍拔弩張的幾人一眼,低頭恭聲道:「殿下,三位上人已到了天宮,不過……」

  「不過什麼?」矽宣出聲問。

  「三位上人說,若只一個妖王,以三人之能,尚能抵擋,但若加上一個龍王,恐怕……」

  「無妨。」洛宸舉步便往殿外走,「龍王……我自有法子。」

  矽宣挑起眉,跟在他後面,「什麼法子?」

  「換血。」洛宸回身,衝著大驚失色的矽宣,歎了口氣,「我換血,總可以了吧?」

  矽宣皺起眉,腳步不由便停了下來,與身邊的月華星洲對視一眼,「殿下……」他跟著歎了口氣,「你執意不肯追殺離曜,我們也拿你沒辦法。但換血之舉實在凶險,還望殿下,多做考量。」

  殿外,晨曦正當微露,洛宸的身形在晨光裡,也彷彿透明了一般。

  「他受那麼重傷,追兵去追,必難將他毫髮無傷地帶回,很可能,他就死在這逃難途中了。」嘴邊緩緩勾出冷笑,洛宸閉上了眼,「我怎麼能,容許他死在我瞧不見的地方?」

  對五界人而言,「神血」極為重要。身體內「神血」越多,靈力所爆發的能量就越大。作為天帝之子,洛宸本該天賦異稟,不幸的是,自出生到三千三百歲,他硬是沒在自己身上察覺到半滴「神血」,若非生性勤奮,根本無法修得如今功力。

  這種功力,擔任少君之位綽綽有餘,可要在妖龍兩界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守住天界一片天,絕無可能。

  如今之計,也唯有換血了。

  三位上人是天帝的親弟弟,功力高深,見了洛宸後,只淡淡問:「換血時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少君,你真的考慮好了麼?」

  洛宸回身便命矽宣準備,神色間極為坦然,「有三位上人護法,當是無礙。」

  矽宣恭聲應了,出屋時卻對星洲道:「殿下口口聲聲多麼厭惡離曜,實則早已泥足深陷。」說著皺眉搖頭,「但離曜恨殿下都來不及,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未必能與殿下好好說上一句話。」

  「世上之事,又哪有那麼絕對?」星洲輕聲笑著,神色有些輕蔑,「殿下不過喜歡個人,你這般愁眉苦臉,卻是為何?」

  「作為少君,他可以隨便喜歡誰,可作為天帝卻不行,尤其這人……」

  「還是魔人。」月華接過矽宣話頭,「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不能由著少君胡作非為,離曜和妖二皇子,還有那個魔帝,無論如何也要抓回來。」

  「少君不許,怎麼抓?」

  月華垂下眸,風將衣服吹了起來,聲音在風中模糊不清,「我已瞞著少君,吩咐各城之主,徹查進城之人。」

  「他們只要不進城,自可躲過盤查。」星洲不禁住了口,眉端微挑,他忽然想起,離曜應該就是這個月產子,按魔帝對他的疼愛程度,怎會讓他荒郊產子?

  出乎星洲意料,溪羽不僅讓離曜荒郊產子了,還親自替他剖腹,取出孩子。

  皺巴巴的小孩子,氣息微弱得幾乎沒有,別說「神子」,連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曜兒……」溪羽將隨意清洗了下的孩子抱到他面前,「你說,叫什麼名字好?」

  相比之前疼得死去活來的境況,此時的視覺已經稍有恢復,至少能看清眼前的人影,離曜緩緩伸手,摸上嬰兒臉,低聲道:「如果是『神子』,我們還可以把他帶回魔界撫養,既然不是,何必費心?」

  紫宵垂著頭,安靜地站在一邊,雖然曾經為了安慰離曜,義正言辭地說這個孩子哥哥不疼他來疼,可當孩子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當探查到幼小的身體裡洶湧的天力,紫宵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接受它。

  它是洛宸,留給哥哥的恥辱。

  「便叫樓影吧。」溪羽幫離曜做了決定。

  「有個名字也好。」紫宵抿了下唇,半響,小心翼翼問,「我們,要帶著它嗎?」

  溪羽沒應聲,他皺起了眉,臉上顯而易見的痛苦表情讓紫宵不禁生出幾分後悔之意。自己尚且如此掙扎,又何況溪羽?

  最不喜歡這個孩子的,該是溪羽才對。

  兄弟三人看著那個不哭也不鬧的嬰兒,不由自主地,沈默下來。

  儘管溪羽用細線幫離曜把腹部的傷口縫了起來,包紮手法也十足精妙,一行人仍是不敢隨便上路。不得已之下在山洞裡又呆了一日,令人稱奇的是,竟是半個追兵也無。

  「那個洛宸不會是腦子壞掉了吧?」紫宵留戀地看了幾眼自己那具徹底死去的屍體,手裡打了個響指,暗沈色的火焰瞬間從下身往上蔓延,很快就將屍體燒得一乾二淨,他瞇起眼,不解地道,「就算我和哥哥不重要,可重桓和大哥……」說著使勁搖搖頭,「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離曜輕笑起來,「看你模樣,似乎還希望有人來追?」

  「呸呸,哥哥你少烏鴉嘴。就憑我們三個這強弩之末,遇上追兵非棄械投降不可。」紫宵哼哼道,「我這是在猜測天宮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或者洛宸在佈置什麼陰謀,否則怎會那麼安靜?」

  「是福是禍,終是躲不過。」練了一日一夜的功,溪羽的臉色仍是青白青白的,他起身拍拍衣上灰塵,「曜兒,傷勢好些了嗎?」

  離曜也扶著背後的牆壁站起來,「沒怎麼痛了,我們上路吧。」

  「誰知道是真沒痛還是假的。」紫宵嘀咕了幾句,看溪羽面色蒼白,顯是傷勢難愈,自告奮勇地搶先一步要背離曜,一邊道,「大哥你精神也不好,這種體力活還是我來好了。」

  溪羽微微抿了下唇,目光從紫宵身上移到離曜身上,此時紫宵已經背起離曜往外走了,重桓身形瘦削,因為尚未發育成熟的關係,個子更是矮了一大截,偏偏離曜身材高大,伏在紫宵背上,總是往下掉,紫宵只得伸手摟著離曜臀部,離曜羞得面紅耳赤,嘴裡不斷數落紫宵小時候的糗事。

  「哥哥,我哪有長到兩百歲還尿尿?」

  「經常害我半夜起來換被褥的事,你倒是忘得乾乾淨淨。」

  「好吧好吧,反正哥哥你怎麼說都是對的。不過我真不記得兩百歲還有尿尿,倒是記得……」紫宵頓了頓,笑瞇瞇地道,「我一直喜歡和哥哥玩吸吸……唔,哥哥,別捂我嘴。」

  離曜拍了下紫宵肩膀,讓他停下來,回頭望向溪羽,「大哥,怎麼不走?」

  溪羽移開視線,抱起身邊放在地下的嬰兒,「沒什麼,在看還有沒東西拉下。」

  「哦──」離曜瞄了眼溪羽懷裡死氣沈沈的樓影,神色一瞬間極為複雜,但他很快掩飾過去,閉上嘴,沒再吭聲。

  三兄弟只在郊外行走,偶爾遇到人,也是早早地躲起來。沒有追兵,又被紫宵背著,離曜的傷很快好轉,倒是溪羽,面色一天比一天難看。離曜看在眼裡,心裡暗暗著急,可溪羽性子和他差不多,有什麼事寧願自己受著也不說出來,唯恐別人多操了幾份心。

  翻遍包袱也沒找到什麼治內傷的藥,離曜險些就要割手腕給溪羽喂血,察覺他這想法,紫宵一日十二個時辰,時刻都把他守得緊緊的。

  「只喂一點。」

  「不行。」夜深露寒,紫宵往火堆裡加了些樹枝,「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養好些,哥哥你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小心我生氣。」

  「宵兒……」

  「不行不行不行,總之不行。」

  「在說什麼不行?」從山野間捉了只野雞的溪羽一回來就聽到這話,微微擰了擰眉,「你們兩個有事瞞我?」

  「是哥哥在那擔心大哥的傷勢。」伸手接過溪羽扔過來的野雞,紫宵手腳麻利地拔掉雞毛,裝作無意地道,「大哥,你不知道,哥哥囉嗦起來可嚇人了,一件事他能念叨半天,唔唔,哥哥你怎麼又捂我嘴?」

  離曜臉色發紅,真是恨不能縫起弟弟這張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紫宵在溪羽面前特別口無遮攔,該說不該說的話全部說了,絲毫也不顧及下他。

  溪羽只輕輕笑了下,沒吭聲。紫宵很快把雞烤好,沒有佐料,味道稱不上好,可三人餓狠了,依舊吃得香噴噴的。紫宵意猶未盡地擦擦嘴,「大哥,明天多打兩隻吧,我好餓。」

  「大哥今天光是白天就打了三隻雞三隻兔,剛剛你吵著肚子餓,大哥這才又去打了隻雞回來,吶,」離曜指著紫宵面前大堆骨頭道,「一大半都被你吃了。」

  「重桓說他在長身體,不多吃些長不高。」紫宵撇撇嘴,埋怨道,「說白了,哥哥無非是捨不得大哥辛苦,哼,真是小氣!」

  又、又來了。

  離曜尷尬得不行,手卻忽然被坐在旁邊的溪羽握住。

  溪羽用袖口替他擦掉嘴角油漬,神情清淡淡的,「你和宵兒貧什麼嘴,他餓得快我多打些便是,又不礙什麼事。」

  「嗯,嗯……」離曜無意識地應了兩聲,臉上還是燒得厲害,只希望火光能大些,好把自己又羞又窘的神情掩飾過去。

  篝火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

  夜深沈沈的,離曜蜷在溪羽懷裡,很快睡了過去,紫宵輕手輕腳走到兩人面前,正說把身上衣服脫給離曜,忽然對上溪羽驟然睜開的眼。

  溪羽一張臉,陰晴不定。他小心翼翼讓離曜靠著樹躺下,站起身往林子裡另一邊走去。

  知道對方是有話同自己說,紫宵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段路,自忖著不會再吵著離曜,便著急地開口問:「大哥,出了什麼事?」

  溪羽腳步一頓,頭髮被風吹得飄了起來,聲音裡,透著幾分冷感:「我身上,有絕夜下的毒。」

  為救離曜,溪羽剪掉及膝長髮,改變眸色,變幻容貌,親身涉險,他可以瞞過天宮之人,卻無論如何瞞不住絕夜,何況,要把離曜救出來,還需要絕夜搭線,與妖界配合。

  當初為讓絕夜放心,溪羽答應吞下絕夜所給「冥龍珠」,此珠帶劇毒,每月中旬發作,五感齊失,有如死亡。溪羽到達天宮後,絕夜每月初都會派人從魔界給他送來能穩住毒性的藥物,可現在……

  「洛宸臨時起意斬殺重桓,這個月的藥……沒到?」紫宵臉色慘白,「難怪那夜哥哥叫你,怎麼也叫不醒。用魔力壓制也不行嗎?」

  溪羽搖了搖頭。

  紫宵捏了捏掌心,思索片刻,走過去拉住溪羽道:「這事得告訴哥哥,我們必須盡快回魔界。」

  「回去,絕夜也未必肯給我解毒。從你三哥流陌給我的來信來看,我離開這段時間,絕夜有意掌控魔界大權,流陌幾人與他發生激烈衝突,險些將其軟禁,考慮到妖族勢力才一忍再忍。」溪羽歎了口氣,「魔宮現在,其實一點也不太平。」

  「那我們……」紫宵忽然抓了下頭髮,「你一直打算的……是從北荒繞回魔界,找……找冥龍幫你解毒?」

  「我既帶回了離曜,便不會讓自己有把柄捏在絕夜手裡。當初會答應吞下『冥龍珠』,也是因為此毒並非絕夜一人可解。」溪羽眸裡微光一閃,頓了頓,平復下情緒道,「宵兒你恐怕也聽說過,『冥龍珠』實則是冥龍出生時嘴中所含,共五顆,一千年前天宮設宴,款待各界貴賓,冥龍與一人笑談天後被魔界五馬分屍之事,洛宸一怒之下,當堂將其擒住,重責一百杖後,流放北荒,下令永世不得離開。我中的是『冥龍珠』的毒,只要找到冥龍,一定有法子。」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溪羽回過身,卻見少年一張臉竟是說不出的陰森可怖,心下不由一緊。

  「恐怕冥龍也不行。」紫宵埋下頭,咬了咬下唇,不自覺地摸上手中紫色長劍,「冥龍,已經被我殺了。」

  紫宵少年心性,天生好鬥。剛到北荒那陣,為尋找矽宣所說的魔石,很是吃了些苦頭。一次被數十人圍毆,雖然逃了出來,卻也身受重傷。

  這個時候,紫宵遇上了冥龍。

  冥龍把紫宵帶回冥龍宮,交給大弟子弘黎救治,修養了兩年,紫宵的傷終於好全,也被冥龍正式收為關門弟子。

  剛開始,冥龍一心一意地要培養紫宵,可漸漸的,他發現這個弟子功力進步的程度令人驚訝。

  一個幾百歲的少年,怎麼可能有那麼深的造詣?

  通過觀察,冥龍發現,每夜子時紫宵都會用自己的血浸泡魔石,吸收上面的力量。在北荒呆了那麼多年,魔石冥龍還是聽說過的,這種東西說珍貴也不見得有多珍貴,因為如果沒有「神血」,魔石就是一顆廢石。

  難道紫宵體內的「神血」很多?

  奪血者,天誅地滅,由此可見五界對奪血的行為有多麼憤恨。不過在北荒,沒有天理,更沒有王法,眼前突然有了個有「神血」的人,不得不說,冥龍心動了。

  這時,表侄絕夜正好來信,冥龍也就隨便問了下紫宵的情況。

  據絕夜分析,這位魔界皇子的「神血」應該不是血,而是某種「神力」,這種「神力」不在血液,只在筋骨。

  冥龍的壞腸子只得憋死在肚子裡,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敲爛一個人的骨頭,把「神血」擠出來啊。

  不過,冥龍仍舊不甘心,他把主意打到了大弟子弘黎的身上。

  弘黎醫術超群,對他這個師父也算尊敬,冥龍試探性地說了下,弘黎竟想出個方法──煉化!

  不是換魂也不是奪魂,而是煉化!

  把對方的骨骼、血液徹底吸納進自己的身體。

  煉化之說,聞所未聞,在五界從未有過先例,不過,弘黎是個醫癡,醉心於醫術,用了兩三百年,竟真的在兩個人身上試驗成功。

  冥龍大喜過望,當即便想把紫宵煉化,奪得他的身體。

  在天界謹小慎微地活了幾百年,紫宵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發現師父友好的面皮下藏著貪婪與狠毒,他一邊嚴密提防,一邊暗中設局,佯作走火入魔,引冥龍下套。

  沒想到,這個師父竟真的乘他走火入魔意圖加害,紫宵一不做二不休,一劍挑了冥龍的心臟,連夜逃離冥龍宮,在北荒又飄蕩了幾年,直到被溪羽的人找到,才返回天宮。

  殺掉冥龍,紫宵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北荒本就是弱肉強食之地,他不殺冥龍,冥龍遲早殺他。只是他萬萬沒料到,世間之事會如此湊巧,自己一時激憤,竟然拖累了溪羽……

  到了月中,溪羽徹底陷入昏迷,見再也沒法瞞離曜,紫宵將那夜與溪羽的對話和盤托出,離曜一點也沒怪他──事實上,離曜從來,都捨不得責罵他半分。

  前日碰上一群人,離曜搶了兩匹馬,一匹給紫宵,另一匹則自己帶著溪羽騎。

  冥龍已死,弘黎卻在,儘管紫宵再三強調他大師兄性子執拗,未必肯救治溪羽,離曜還是寧肯日夜兼程前往北荒找此人試試,也不願等回了魔宮,再拉下臉皮求絕夜。

  如此連續疾行三月,期間溪羽斷斷續續醒了幾次,毒氣入體,他身體越發糟糕,尤其北荒乃極寒之地,溪羽常常凍得臉色發青,離曜只得每夜用功力為他暖身。

  而原本一直消匿的追兵,這幾日也突然出現,步步緊逼,大有將幾人活捉之意。洛宸的想法,離曜自是無從捉摸,他只盼著溪羽能早日好起來,只要溪羽好了,其餘的事,怎樣都無所謂。

  抽出劍,劍尖淌血,落在皚皚白雪之上,有如紅梅。

  離曜手腳麻利地將幾名追兵的屍體就地掩埋,回身卻見紫宵臉色微微發白,對方苦笑著道:「哥哥殺人的樣子,越來越嚇人了。」

  手中劍驟然握緊。離曜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身體裡有一個惡魔,隨時都想吞噬他。聞到天人的味道,他就想把他們撕碎,彷彿是殘存在血液裡的意志,瘋狂地叫囂著,毀滅這一切。

  離曜還劍入鞘,心裡卻忍不住暗暗擔憂,是不是最終自己也會和「血薩妖王」一樣,變得神智狂亂、嗜殺如命?

  天宮。

  「少君。」殘肢斷臂被乘在玉盤裡呈給了高座之上的洛宸。

  如墨長髮隨意地披散而下,洛宸眸中色彩相比幾月前,莫名地帶上了幾分詭譎的妖意,他半垂下眼,輕輕伸出手,不知為何,手腕處竟多出一朵血色紅蓮,鮮艷欲滴,彷彿是血痕深深刻印其上。

  手指輕輕撥弄了下盤中物什,「全是他一人所為?」

  「是,少君。」

  「三月不見,越發厲害了啊。」聲音裡聽不出喜怒,眸子卻是瞇了起來,「可見,當真是恨我們天人恨得入骨。矽宣,你說我該如何?」

  自從換血成功之後,洛宸的性子比之以前更加陰晴不定,連矽宣與他說話都是正襟危坐,「殿下,放手吧。」

  洛宸嗤笑了一聲,「你們之前不是口口聲聲勸我派兵追截他們,不是瞞著我命令各城城主嚴查進城之人?現在……我成功換血,功力突飛猛進,又如何還能放手?何況,絕夜已秘密進入北荒,準備接應他們,一旦讓他們會合,逃回魔界,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知道後果嚴重,早先在那「憐香惜玉」做什麼?矽宣心裡一個勁腹誹,面上卻還是恭恭敬敬的,「那殿下打算如何?」

  「妖王尚未獲知父王已死之事,邊關戰事逐漸趨於平靜,天界事務,由你打理足以。」

  矽宣猛地抬起頭,卻見他那位尊貴無匹卻也任意妄為的少君殿下衝著他輕飄飄揚了揚眉,慢聲道:「我要親自去,捉他回來。」

  矽宣剛要阻止,洛宸笑了笑,又道:「只要抓住溪羽和重桓,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形勢緊迫之下少君尚且不聽勸,何況是現在,矽宣能說什麼?只得苦著臉點點頭,恭聲道:「祝少君,馬到功成!」

  ☆、(19鮮幣)妖禁141

  伏城。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男子進來後,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地,「兩日前,有人在伏城發現了魔後的蹤跡。」

  洛宸並未抬眼,仍舊在那仔細地擦拭手中的「斬雲」,手腕處那朵血蓮,映襯著劍光,妖異奪目。

  「殿下,你打算如何?」站在一邊月華輕聲問。

  這次出來,洛宸身邊只帶了月華和幾名護衛,月華平時像個透明人似的,很少開口。洛宸看他兩眼,沒回答,反而繼續問男子:「離曜他們走到哪了?」

  「不出意外,半日便可到伏城。」

  擦劍的手微微一頓,洛宸眼裡閃過絲不易察覺的微光,細長的手指緩緩摩挲過劍柄,彷彿在安撫某些躁動的東西,「繼續監視。」

  「是,殿下。」

  報信的男子退出去後,月華歎了口氣,「你不是來追人的。」

  他說的肯定,洛宸也不動怒,只道:「你怎知我不是來追人的?」

  「根據我們這幾個月零零碎碎查探到的消息,離曜為了復活紫宵,讓紫宵的魂魄入了重桓身體,而溪羽也因為中毒的原因昏迷不醒,雖然絕夜也在附近,但絕夜是敵非友,也就是說,離曜一行,離曜是唯一的戰鬥力。」月華的聲音淡淡的,「我們先他們一步到伏城,若是立刻上冥龍宮抓住冥龍的大弟子弘黎,控制冥龍宮,守株待兔,抓住離曜,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

  「他就在天界,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又孤立無援,不但不敢向妖界尋求幫助,還得避開妖族的人,要抓住他,是很簡單。但是,我抓住他又如何?在矽宣面前,我可以大義凜然地說為了抓人,才不得不親自跑這一趟。可在你面前,我不想騙你。我父王死了,我最恨的人也死了,我今年三千三百歲,要過六千多年才會正常隕歿。」洛宸向後窩進椅子,搖了搖頭,「月華,你說,六千多年,得有多長……」

  「有些時候,是很長,有些時候,一轉眼就過了。不過,殿下,無論是長是短,離曜,都不會陪著你。」

  洛宸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笑聲突然變得陰森可怖,手中的「斬雲」被刺激到,嗡嗡嗡地發出嗡鳴,他猛地起身,一劍將月華旁邊的桌子斬成兩半。劍氣吹起了月華臉邊的頭髮,他卻面不改色,「殿下,你與我說實話,我也與你說實話,僅此而已。」

  伏城說是城,其實不過是冥龍宮下的小鎮,但在北荒這種地方,也已經算很多流放人士的避風港。紫宵一邊小心地往四周查看一邊提醒離曜,「哥哥,北荒的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我們盡量不要得罪他們,實在不行給他們一些銀兩就是。」

  離曜點頭,這些他自是懂得,這段時間洛宸的人緊追不放,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兩人是生面孔,自入城後,各種不懷好意的視線便釘在兩人身上,除此之外,離曜總覺得有個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跟蹤著他,等他四處尋找,那目光又立刻不見。離曜緊了緊手中的馬韁,小心謹慎地跟著紫宵穿過人群。

  「麻煩要一間上房,再備幾樣小菜端上來。」向客棧的侍者交代了兩句,紫宵回身卻見離曜一臉警惕,心中不由跟著一緊,「哥哥,怎麼了?」

  「大概洛宸的人還跟在後面。」

  「這洛宸也是好笑,追了我們半月就沒見他派個高手,他難道真以為光憑那些烏合之眾,就能捉住我們不成?」

  說話間已經被侍者領著進了房,離曜抱著溪羽當先進去,溪羽又陷入了昏迷,睡得很沈,安安靜靜的,像個精美的瓷器。

  紫宵懷裡的樓影哭了起來,卻原來是尿了尿,紫宵一張臉都氣紅了,離曜卻輕聲笑了起來,「是你自告奮勇要照顧他的。」

  「是,是,我自討苦吃行了吧,早知道隨便把他扔雪地上,讓洛宸撿回去。」紫宵惡狠狠戳了戳樓影額頭,「再尿,再尿我就打你屁股。」

  「宵兒,明日我一人上山,你看如何?」

  紫宵看了看昏迷的溪羽,又看了看樓影,心知要帶這兩人上山絕對是負擔,而離曜又定然不肯將溪羽單獨拉下,只得不甘不願道:「那大哥你萬事小心,千萬別提認識我。」

  離曜苦笑,若是讓冥龍宮知道他是紫宵哥哥,怕是會拿掃帚打他吧。

  第一日,離曜連弘黎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冥龍宮的宮人以各種理由趕了回去。第二日,離曜偷偷潛進宮,只見到了紫宵其餘幾個師兄,唯獨沒有弘黎。

  「大師兄可能採藥去了。」

  「天寒地凍的,他還去採藥?」

  紫宵挑了挑眉,「我大師兄是個醫癡,這點寒冷,他並不懼怕。說起來,如果不是家裡得罪了人,大師兄受到牽連被流放到此,他現在大概已經是天界數一數二的醫官了。像以前非雲殿那個待我們很好的雲逸,醫術與我大師兄,也是沒法比的。」

  「你大師兄醫術越好,能救溪羽的可能性也就越高。」離曜望向窗外,大雪鋪天蓋地飛揚而下,「我只怕,他是被……」離曜搖搖頭,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我明日再上去一趟。」

  「兩位客官。」客棧的老闆推開門,背後的侍者端著美味佳餚魚貫而入,老闆一邊吩咐侍者將菜餚端上桌,一邊堆著臉笑道,「這是有位公子為兩位點的,兩位慢用。」

  「等等。」離曜半瞇起眼,斜斜看了眼桌上的菜餚,冷笑道,「你總得告訴我們,那人長什麼樣,我和我弟弟,日後也好感激他的『恩情』。」

  他說得極慢,威壓如冰雪蝕人,老闆額頭當即滴落一滴冷汗,膽戰心驚地道:「那位公子扔了一百金便走,說讓好好照顧兩位客官,在下只看到他背影,模樣,實在不知啊。」

  在北荒,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一百金,也難怪這老闆也不管對方是誰立刻聽從了命令,離曜與紫宵對視一眼,「出去吧,另外,添兩個暖爐進來。」

  「是,是,公子。」

  「哥哥,沒毒。」一樣菜一樣菜地試了後,紫宵皺起眉,「會是誰?」

  「不管是誰,都不會對我們好。」

  「也是,這天界危機四伏,誰會好好待我們,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紫宵聳了聳肩,查看離曜一番臉色後,道,「哥,會不會……是洛宸?」

  離曜臉色瞬間一白。

  「也不對。」紫宵趕緊道,「天帝死了,我們卻沒有聽到洛宸繼任天帝的消息,那麼顯然洛宸是有意隱瞞,這個節骨眼上,他應該坐鎮天宮處理大局才對,哪裡會不分輕重地來追殺我們?我看,最多在矽宣和月華中挑一個。」

  「我是擔心他們先我們一步,捉了你大師兄,這樣就難辦了。」

  「我們在天界,本就是如履薄冰,大不了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紫宵挑了一筷菜,吧嗒吧嗒嘗了兩口,「哥,不吃白不吃,你還呆著做什麼?」

  「笨蛋宵兒,就知道吃。」

  紫宵愣了下,忽然含著滿嘴的菜,湊上去親離曜,離曜哭笑不得,卻沒有躲開,任那張油膩膩的嘴,堵住了自己的呼吸。

  外面風雪大作,緊閉的窗戶被吹得啪啪作響,連屋裡明黃的油燈都跟著跳躍起來。

  弘黎思索半響,終於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大皇子冒險千里迢迢來找我,應該不會只為解藥之事吧?」

  「是父王想請先生。」

  「妖王陛下?」弘黎搖頭,「雖然師尊是龍人,但在下對妖界並無嚮往之情。何況,在下被囚北荒,如果貿然去妖界,恐怕殿下對天宮,不好交代。」

  「這點,先生不用擔心。」絕夜捏了捏棋子,「不知先生,有沒聽說過『神子』?」

  「據說,是最有希望成為神的五界之人。」

  「為了得到『神子』,洛宸他們幾個將離曜虜了回去,逼迫他為他們生子,但先生有沒想過,如果天界真的得到『神子』,會如何?」

  「生靈塗炭。」

  「是啊,就像當年『血薩妖王』那個年代一樣,無人可擋!」絕夜瞇起眼,緩聲道,「天界要孕育『神子』,我們也不能就這樣落於人後。」

  「殿下在打離曜的主意?」

  「呵!對於他,我們妖界可沒那麼多興趣。」絕夜冷冷地抽了下嘴角,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我們感興趣的,是『血薩妖王』。」

  「那位,不是已經死了十萬年了麼?」

  「是死了十萬年,不過骨骸還在,一直保存在妖宮裡。聽說,先生對『煉化』這種奇術,浸淫頗深?」絕夜抬起眼皮,仔仔細細地看著弘黎,目光灼灼,「先生有沒興趣,讓『血薩妖王』……再度現世?」

  弘黎猛地起身,「在下要回宮了。」

  「風雪正急,先生明日再回也不遲。」

  男人低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門打開,弘黎往門外看去,進來的男人披著黑色的罩衫,面容模糊不清,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

  「父後。」絕夜微微低下頭。

  弘黎眼皮一跳,「妖後殿下。」

  妖後反手關上門,「實話告訴先生,妖王的功力一直無法突破,怕是再過一千年,也及不上天宮那位,所以……」他的聲音驟然冷了下去,「對於獲得『血薩妖王』的神力,我們是勢在必行。」

  「妖後是要逼迫在下?」

  「先生此言差矣。我的表哥,冥龍,對先生誇讚有加,先生滿腹才華,怎麼可以就這樣消磨在北荒?」妖後微微一笑,「先生不必著急,你,還有一夜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來人,帶先生回房。」

  被兩名妖族侍從帶到門邊,弘黎忽然回頭,「妖後殿下,絕夜殿下,在下無牽無掛,你們沒有什麼可以逼迫我。」

  「自由。」妖後胸有成竹地反問,「離開北荒,出去看看,出去走走,先生摸著自己心口問問,真的,一點都不想?」

  「父後,你看弘黎會答應嗎?」

  「會。」妖後邊說邊解下罩衫,「我現在擔心的,是『煉化』途中,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絕夜跟著皺起眉。說起來,他們也只是從與冥龍的來信中得知,這個弘黎研究出了「煉化」的法子,可以將對方的骨骼與筋脈,徹底吸納進自己身體,但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期間又會有什麼突發狀況,誰也不清楚。

  一切,都是未知的。

  「父後,你怎麼突然來伏城?」

  「小桓陷在天界,我和你父王並不放心。」

  絕夜埋著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憤怒,「說白了,父王父後是不放心我才對。」

  妖後端起面前熱騰騰的茶,淺淺抿了口,「當年天帝要帶走小桓,你二話不說就將弟弟放上天帝的馬車,可有此事?」

  絕夜別過臉。

  「小桓也在這個城裡?」

  「是。」

  妖後面色不變,「哪家客棧?」

  「父後……」絕夜頓了很久,才道,「據我和手下人的觀察,小桓,似乎有些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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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鮮幣)妖禁142

  紫宵打著哈欠,一臉睏倦地跟離曜下樓,「樓影太能鬧騰了,整整哭了一夜,哥哥,小孩子都這樣麼?」

  「怎麼不是,」離曜笑著搖搖頭,「你小時候也好不到哪去。」

  「騙人……」紫宵不服氣,落座後腦袋直接歪在了離曜肩上,「昨晚因為那混小子,我一夜沒睡好,哥哥你得補償我。」

  時候尚早,客棧的大堂裡只兄弟兩人和幾名零零星星的侍者,離曜搖了搖紫宵,沒把那顆腦袋搖開,也就由著他任性,結果這個喜歡得寸進尺的弟弟趁著侍者還沒走過來,飛速地在他嘴角啄了啄,末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睫毛一顫一顫的,眉飛色舞的姿態。

  離曜裝作沒事人的樣子,點了些粥,又點了些清淡的小菜,「框」的一聲,門忽然被吹開,漫天的飛雪當即飄了進來,「雪還是很大?」

  「是啊。」候在一邊的侍者接話道,「北荒一年四季都是雪,伏城還算好的,要是再往北走,那簡直能凍死人。呵呵,兩位公子是新來的?」

  「嗯,來找人。」

  「客官,請進,請進,小四,貴客來了,快過來招呼。」

  客棧老闆扯著嗓子在吼,離曜不由把視線瞄了過去。

  進來的一群人當先者竟是披著玄黑的罩衫,要知道,在天界除了天帝和少君,任何人著黑色,都是對天宮的不敬,然而此人面色自若,週身氣勢渾然天成,和著外面呼呼的風聲,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

  他身後的人跟著他走進客棧,認出是絕夜,離曜條件反射地按上桌上的劍。

  敏銳的老闆立刻意識到什麼,也不再招呼新來的貴客,默默地退到後面,靜觀其變。

  「絕夜旁邊那個穿青色衣服的。」紫宵死死皺著眉,低語道,「就是我大師兄,弘黎。」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對於自己的壞運氣,離曜早就習以為常,如果弘黎輕輕鬆鬆讓他找到,又輕輕鬆鬆的救了溪羽,才會奇怪吧……暗自自嘲了下,離曜站起來,跨前一步,將紫宵擋在身後,頭微微埋了下,「離曜見過妖後殿下……魔、魔後殿下。」

  「五弟那麼生分做什麼?」絕夜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桓,父後特意來天界尋你,你怎麼躲著不肯見人?嗯……小桓?」

  妖後慢悠悠地在離曜對面坐下,手指在桌上輕輕扣了起來,他扣得很有規律,指端與木頭桌子發出清晰的悶響,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迫人的威壓卻讓離曜和紫宵同時汗流浹背。

  畢竟是和天帝、魔帝、妖王、龍王同時代的人物,妖後不留餘地地釋放自己的龍力,紫宵立刻臉色煞白,雙膝發軟,耳朵裡不斷炸響巨龍的咆哮,幾乎將他的耳膜震破,忽然,手被一隻手捏住了,是離曜的手,離曜拍了拍他手背,輕聲道:「妖後殿下,這是我弟弟,盼你能饒他一命。」

  妖後原本半合著的眼驟然睜開,眸裡冷光一閃,「你、弟弟……?」

  「嗯,是宵兒,不是小桓。」

  片刻的靜默,連絕夜都驚訝地抬了下眼皮,比光更快的速度,離曜一把推開紫宵,回身抽劍,劍光與澎湃的龍力撞在一起,如山河震動!

  塵埃裡,妖後緩緩落地,玄黑的罩衫破成兩片,相形之下,離曜更顯狼狽,晃了兩晃,扶著旁邊的桌子方才站穩,他埋著頭不說話,妖後便一步步逼近,「你們在耍什麼把戲?」

  「小桓在火鳳丹裡。」紫宵抬目望向妖後,「小桓為了救我,將自身靈魂縮進火鳳丹,我和哥哥有努力幫小桓找適合的身體,但……一直沒找到。」

  「合適的身體,談何容易,如果一直沒找到,你們就打算讓小桓一輩子呆在黑暗裡嗎?」絕夜抽劍抵上紫宵脖子,目光泛冷,「看在溪羽的份上,我們妖族可以不追究此事,不過,麻煩這位殿下自動讓位,嗯?」

  紫宵佔了重桓的身體,於他自然是好,可父後寵愛幼子,怕是寧願同魔界撕破臉,也要把紫宵的靈魂趕出去。想到這裡,劍尖不由迫近了幾分,幾乎將紫宵脖子劃出血來。

  「那個東西……是你弟弟?」妖後指了指紫宵,下頜緊緊繃著,顯然是憤怒到極致,「弟弟不懂事,你這個做哥哥的……也當真……一點都不懂規矩?」他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下翻湧的怒火,「把小桓還我!」

  「抱、抱歉。」離曜死死摳住桌面,「雖然很過分,但紫宵,如果現在讓出身體,紫宵的魂魄很可能出狀況,我……我……真的……」

  「直說不願不就得了?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門外又走進幾人,離曜轉頭望去,瞳孔驟然一縮。

  妖後退後一步,同絕夜形成掎角之勢,這才慢悠悠道:「少君殿下也來了?」

  「是啊,聽說伏城有熱鬧,快馬加鞭趕來的。」洛宸掀開斗篷,甩了甩頭髮,他臉色發青,儘管輕聲笑著,但無論是誰,都不會在他神態裡找到友好的意味。

  月華恭聲道:「妖後殿下親臨天界,怎麼也不說聲,月華也好準備準備。」

  「殿主客氣,」妖後唇一抿,「我是來接小桓的。」

  「送回妖二皇子的事,前幾個月父王才當眾拒絕過。怎麼,妖王和妖後,莫非當我父王已經死了麼?」瞟向離曜,眸色微微沈了沈,面上卻笑得肆意又張揚,「還有那位……被囚的魔帝崇篁……你們以為,他們都死了麼?」

  「這種玩笑,殿下少開為妙。」

  「我從來都是個逆子,父王知道我脾性,最多抽我兩下,不會把我怎麼著的。」洛宸哈哈笑著,示意妖後入座,目光在離曜身上一掃,指了指身邊的椅子。

  離曜坐在他身邊,卻沒看他。

  「手拿來。」洛宸重複了一遍,「手。」

  離曜咬緊牙關不吭聲。

  「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又不做什麼,不過給你暖暖,你害什麼羞?」洛宸抓過離曜的手,安撫地揉了揉,「真冷,都凍壞了。」

  他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看起來竟是情真意切。妖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兩人,面頰一陣抽動,「世間傳言少君殿下對離曜殿下一往情深,我以為傳言並不可信,沒想到,似乎還有幾分真。」

  洛宸抬起頭:「妖後何出此言?」

  「你母后不是被他父王殘殺了的麼?」

  「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洛宸眸裡隱隱閃過冰霜,「我也不與你廢話,妖後,明說了吧,這是我的地盤,這個人,你動不得。」

  「少君殿下都親自來了,我自然知道他在你心裡的份量,何況,我本無意為難於他。」妖後神色一凜,「我只是來要回我的幼子,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

  「可以。」

  「少君!」離曜和月華同時出聲。

  離曜甩開洛宸的手,洛宸望向他,眉目淡淡的,幾月不見,洛宸清減了不少,面上凌厲的冷光卻是不減分毫。離曜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緩緩吐出口氣,「等找到一具合適的身體再……」

  「好啊。」洛宸冷笑,「上面躺著的溪羽怎麼辦?」

  「不是我不近人情。」他湊近離曜,聲音陰森森的,「你惹了妖後,他看在我的份上,看在魔界的份上,才不與你計較。冥龍的大弟子弘黎已經同他們成了一夥,你又想妖後救溪羽,又想他放過紫宵,會不會太貪心了點?小心把妖族徹底得罪,你們魔界吃不了兜著走!」說罷,洛宸又笑容滿面地道,「魔帝陛下的解藥,妖後不會吝嗇吧。」

  「自然。」

  「妖後爽快。」洛宸拍了拍手,眼梢往下一撇,「宵兒,你怎麼想?」

  紫宵冷冷哼了聲:「這是小桓的身體,他父母要要回去,我讓了便是。」見離曜要說話,紫宵又道,「哥哥,你別再意氣用事,大哥的毒要緊。這次宵兒若還能平安活下來,那就是運氣,若不能,哥哥你也不用傷心,就當上次……宵兒就已經死了。」

  五指聚攏又鬆開,離曜側過臉,額上的碎發在額間搭下一大片陰影,「宵兒……你……你這混蛋……」

  紫宵搖搖頭,哭笑不得。

  「如此甚好。」妖後起身,向絕夜使了個眼色,一行人壓著紫宵,急急往門外走。

  洛宸笑瞇瞇地道:「妖後可得走快些,小心還沒出天界就遇上我父王,我父王沒我那麼好說話,若是把妖後扣押在天界就不大好了。」

  妖後回頭望他一眼,目若寒霜。

  妖後徹底離開,洛宸臉上的笑意才一點點消散,他拍了拍離曜肩,離曜「哇」的聲吐出大口血。「剛才和妖後拼的那下受傷了吧?呵!」他嗤笑著,「離了我,就混成這個德行?」

  「滾。」

  「不想去找宵兒了麼?」洛宸拿起桌上妖後留下的解藥,輕輕拋在空中,伸手接住,仰躺在椅子上,閉了閉眼,「離曜,這次,我陪你去,把宵兒找回來。」

  ☆、(10鮮幣)妖禁143 他不能像他的兩個父親

  「我們兒子,你取的什麼名字?」洛宸輕輕逗弄著樓影,陰沈的臉難得露出幾分笑意,他見離曜不理他,便道,「不如赤陽?取萬千光華之意,如何?」

  樓影揮了揮手丫子,洛宸哈哈大笑,湊到兒子額前狠狠親了口,「小赤陽,叫爸爸,乖,叫聲爸爸來聽聽。」

  「爬爬,爬爬。」

  「是爸爸。」

  樓影咬了咬手指頭,烏黑的眸子有幾分怯意,小嘴一扁,「爬……嗚嗚,爬爬……啊嗚……嗚……」

  「離曜離曜。」洛宸大驚失色,猛地站起來,「怎麼了,他怎麼突然就哭了?」

  「餓了,或者是尿了、冷了,也可能,只是想哭而已。」

  離曜的聲音有些沈,他站在窗口,連一個回頭都不願給他,洛宸愣了會,摸了摸兒子屁股,轉身便出去拍月華的房。

  「月華,開門,我兒子在哭。」

  「殿下──」

  「你不是有個兒子嗎,快幫我看看,這究竟是餓了還是冷了?離曜說也可能只是想哭而已。誒,這怎麼越哭越厲害?額頭也挺燙的。蠢貨,看什麼看?還不快去給小殿下請醫官!」

  後面應該是向著那幾名侍從吼的,外面一陣喧鬧,有人篤篤篤的下樓,冒著大雪飛速出了客棧,離曜覺得有些好笑,關上窗,一個人坐在爐子旁。

  不一會,客棧的老闆端著飯菜進來,神態恭恭敬敬的,臨走前,望了望門外面,低聲道:「客官,你身邊那位挺厲害的公子,背影有些像那天扔了一百金,吩咐在下照顧客官的那人。我估摸著,應該就是他!」

  離曜彷彿沒聽到,「我哥哥醒了沒?」

  「還沒,醒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客官。」

  離曜點點頭,吃完飯後又睡了一覺,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洛宸才回屋。離曜淡淡瞄他一眼,見他面色不虞,便猜到了幾分,「樓影病了?」

  「你還捨得給他個名字?」洛宸冷笑,「剛才不是不肯出聲?不是故意餓我兒子,凍我兒子?」

  離曜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熱茶,慢悠悠反問:「你都說了是你兒子,我為什麼要好好待他?」說著還挑了挑眉梢,一幅事不關己、幸災樂禍的態度。

  洛宸抽出劍,一劍將離曜面前的桌子劈成兩半,「他好歹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你怎麼能……你怎麼能……怎麼能讓他病成這樣!」

  「哦?」離曜看著地上摔碎了的茶壺,似乎是在惋惜,「會死麼?」

  洛宸怒不可遏,「醫官說有些低燒。」

  「我還以為多大的事。」離曜鄙夷地別開臉,「你應該慶幸有宵兒,否則我早把樓影扔雪地裡任他自生自滅,那樣可不只是一點點低燒而已。」

  「砰!」

  本就不牢固的木門被洛宸這一摔,險些破掉,站在樓道裡哄樓影的月華見洛宸怒氣沖沖的出來,輕輕搖了搖頭,「殿下,這個孩子,是你要,還是魔界要?」

  淺淡的眉眼驟然一凜,洛宸眸裡射出冰冷的寒光,向後朝著離曜的屋子一指,「他……呵!」他深深吸了口氣,激烈的怒意卻像是沸騰的岩漿,無法平息,半響,他才道,「月華,實話告訴你,把孩子交給魔界,我擔心離曜會把我兒子賣到妓院。」

  「殿、殿下,」月華大驚,「何出此言?」

  「哇嗚……嗚……嗚……」

  樓影又哭了,臉蛋紅彤彤的,乾癟癟的擠在一起,這不是個多可愛的孩子,相貌普通,靈力最多稱得上中上,「神血」也沒有多濃,離他們期望的「神子」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幾個時辰前抱著他的那個瞬間,洛宸就想,這是他的兒子,他要讓他住全天下最好的屋,騎全天下最好的馬,享有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和男人,他要給他所有的榮譽與驕傲。

  當然,這必須是個幸福的孩子,他不能,像他的兩個父親。

  「我出去會。」

  「殿下,外面雪大──」

  月華的聲音淹沒在風雪聲中。伏城這兩日漫天飛雪,出行艱難,家家戶戶都閉了房門,足不出戶,洛宸騎著馬跑了一圈,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更別提賣東西的小販了。

  最後他一腳踹開一家人的房門。

  居住在北荒的幾乎都是被流放的囚犯,窮凶極惡,見有人打家劫舍,夫婦倆端起武器就衝了出來。

  洛宸冷冷一哼,也不見怎麼動作,夫婦倆已經趴在地上連連哀嚎。小孩子躲在床邊嗚嗚嗚的哭,像是受了驚的兔子,洛宸指著他道:「有沒辦法讓他不哭?」

  夫婦倆在北荒住慣了,哪裡不知道這次是遇上了厲害的主。婦人厲色道:「小虎,閉上你的嘴,惹惱了這位爺,看我下來不抽死你。」

  小虎很聽話,又抽嗒了兩下,真的不哭了,樣子卻是十萬分的可憐。洛宸皺著眉,不滿意,「不能用凶的。」

  洛宸帶回了一個雞毛毽子。

  暖和的屋子裡,洛宸抱著樓影,一邊餵他奶一邊觀看侍從踢毽球,月華站在洛宸身後,冷然的神情微微有些崩潰。

  第一次見到這種新奇事物,樓影眼睛都捨不得移一下,侍從們功夫好,一個毽子也能玩出各種花樣,哄得樓影咯咯咯一個勁直笑,實在是高興了,小手還會拍巴巴掌,身子一蹦一蹦的。

  「月華,你說這孩子像誰?」洛宸擦了擦樓影嘴邊的奶漬。

  「像殿下。」

  「我倒覺得像離曜些。」洛宸扳過樓影的臉,樓影撇撇嘴,飛快地把臉別過去,顯然踢毽子更好看。洛宸輕笑道,「看,這性子還真是像死了那個人。對了……」摸了摸兒子腦袋,洛宸狀若無意地問,「離曜睡了麼?」

  「沒,他在等溪羽醒。」

  眼梢冷漠地一挑,洛宸仰躺進椅子裡,「如果溪羽明天醒,他是不是打算,一夜不睡?」

  ☆、(13鮮幣)妖禁144 你傷心了,我幫你捂眼睛

  洛宸從未見過比離曜還無趣的人。木呆呆的,總是一副沈默的模樣,像一具會被風化的雕塑。可是,世上只有那麼一個離曜,再怎麼讓他憤怒,讓他仇恨,這個離曜,也是獨一無二的。

  反身關上門,洛宸吹了油燈,「睡覺。」他的口氣有些生硬,脫下外衣,逕自躺上床。門窗關得很嚴,外面鬼哭狼嚎的風聲還是傳了進來,洛宸閉著眼,覺得自己壓抑的情緒也被風聲撕碎了,他將雙手交疊著放在腰腹處,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三,到十的時候,猛地蹭起身,正好對上離曜的眼。

  離曜站得並不遠,就在床邊,手搭在衣襟,黑暗裡看不清臉,眼睛卻是極亮,洛宸不輕不重一哼,伸手將人撈上床,壓上去,堵住他的嘴,惡狠狠地啃。

  兩人都憤懣到極致,撕扯一般,將對方的嘴搞得血淋淋的,洛宸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翻到離曜身邊躺下,胸膛起伏,似乎能聽到裡面激烈的心跳。靜默地躺了片刻,才察覺到冷,用腳挑起被褥,蓋在離曜身上,「冷不冷?」也不等離曜回答,他已經擠進被褥,「冷的話,我幫你暖暖。」

  離曜臉色一變,「閉嘴。」

  「為什麼要閉嘴?忘了麼?在天宮的這三百年,一到冬天你就吵冷。呵!即便是冷,天宮又能冷到哪去?可我從來都慣著你,寵著你。哪次不是先把你的手抓在手裡暖熱了,才去處理其他事?我對你這般,你又是怎麼對樓影的?就算你當真恨我,樓影又做錯了什麼?」

  「他是你兒子。」

  洛宸一把掐住離曜下巴,眼裡射出冷光,「樓影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你休想和他撇清關係!」說罷,又輕輕笑了起來,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怎麼,要兄弟亂倫搞出來的種,你才肯認?」

  離曜別開臉,不說話。

  洛宸最恨他這副模樣,「你父王那般殘殺我母后,我報仇雪恨,有什麼錯?」

  「你是沒錯。」離曜靜靜道,「但我恨你也沒錯。」

  掐著下巴的力道一點點鬆掉,洛宸覺得某種東西正從他的身體裡流逝,他感到無力,而這種感覺,是他從不曾體會過的。他是父王唯一的兒子,未來的天帝,從小到大,地位尊崇,無論他想要什麼,都會有人恭恭敬敬的給他呈上。可是這個魔人……

  矽宣說,你放手吧。月華說,他不可能喜歡你的。潛意識裡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可他不願承認,他不甘心!這個魔人有什麼理由在勾引了他後把他扔到一邊,他憑什麼對他不屑一顧,又憑什麼對他恨之入骨?

  累了一天,洛宸睡得很熟,起床時,離曜已經趴在窗口,往外看著什麼,洛宸揉了揉眼,發現雪已經停了,樓下依稀傳來孩童的歡鬧。小孩子稚氣的聲音,談不上悅耳,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發自內心的愉悅。洛宸聽了片刻,拉過疊在一邊的外衣。

  天界少君性子陰沈,惜字如金,可同比他還寡言少語的離曜一起,洛宸總是沒話找話的那個。少君殿下邊穿衣邊琢磨著這次要怎麼開口,是先問他昨夜睡得好不好,還是問他想吃什麼早飯?或者……提提溪羽或是紫宵?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妖界?」

  洛宸起來的時候離曜就察覺了,不過他不想理他,就專心致志地盯著樓下,樓下是個小院子,天光放了晴,小孩子們都穿著厚厚的棉襖跑了出來,他們在雪地裡玩狼來了,最瘦弱的那個小男孩總是被逼著扮狼,那孩子笨,怎麼也捉不到其他人,輸了就會被懲罰打手掌心。姑娘家力氣小,打不疼,可男孩子就不一樣了,有個胖胖的大男孩打得最重,每次打完小男孩的手掌就會紅上一紅,眼裡包著淚,一幅要哭不哭的模樣。

  「你當真會好心地去救宵兒?」

  離曜這般冷言冷語,洛宸一口氣當即憋在心口,不上不下,「你和溪羽都還在我手上,要殺要剮,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音調平靜,目光卻是鋒利如刀,帶著森然的警告之意。

  不過離曜顯然不吃他這套,「若非如此,你以為我會呆在這與你虛與委蛇?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離曜恍然大悟道,「天帝已經隕歿,憑少君殿下的能力,恐怕撐不起天界,更阻擋不了妖族意圖一統天下的勃勃野心,所以,少君殿下這股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最好歇一歇,現今的天界,並不比我們魔界強多少。」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魔界五皇子是我洛宸的人,這件事,就算被天界傾覆,也不會改變!」洛宸摸了摸右手處的紅蓮,「奉勸一句,你們魔界最好把嘴巴守緊,別不知好歹的將我父王已死的事說出去,否則我還真鬧不准自己會做出什麼來。我這個人最吃不得虧,我若下了地獄,又如何會讓你們好過?」

  離曜冷冷一哼:「究竟是誰讓誰不好過,少君殿下可別斷言太早!」

  洛宸皺起眉頭,潛意識裡不願與離曜在這個話題上多談,煩躁地扒拉了下外衣的衣帶,「你在看什麼?窗子外面有什麼好看的?每天都望著外面,不嫌無聊?」

  「在想宵兒……」離曜頓了片刻,雙手抓住窗欞,「以前在非雲殿,宵兒小的時候,他們那些公子哥也是這樣欺負他。他們會叫他學狗叫,叫他在地上爬,鑽褲襠也是他們最喜歡的。明明被欺負了,宵兒卻從不告訴我,他……怕我去幫他報仇。」

  「就憑你?」洛宸輕蔑地哼了聲。

  離曜沒有反唇相譏,反而是自嘲地搖了搖頭,「是啊,我是個沒用的哥哥,除了在暗地裡整整明傾他們,哪裡還有其他辦法,連宵兒喜歡吃的點心,也不敢偷多了,唯恐被殿裡的人發現。那時我就想,如果還在魔界,我要怎麼怎麼,又要怎麼怎麼,可我不在魔界,我離魔宮很遠……」

  不知為何,洛宸突然從離曜平淡的語氣裡找到了悲傷的調子。被帶到月華的非雲殿時,離曜不過六百歲,身邊還有個剛出生的紫宵,他要保護自己,保護弟弟,所以他逼著自己小心翼翼,逼著自己將所有的稜角通通磨平。只要一想到離曜曾經在非雲殿裡委委屈屈地活了四百年,還被明傾那混小子壓在頭上,洛宸就覺得心裡悶悶地泛疼,他喜歡折騰這個魔人,但極端厭惡別人欺凌他,停下穿衣的動作,望向離曜,輕輕瞇起了眼,「你哭過麼?我是說,當時你年齡也不大,突然背井離鄉,成了階下囚,會不會哭?」

  離曜沒有再說話,洛宸想,多半是哭過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裡,背後是冷冰冰的牆,無助與對未來的忐忑,大概會將人淹沒吧。洛宸忽然很後悔沒有早點見到這個魔人,如果他早點見著他,也許……

  也許,不會讓他偷偷地哭。

  洛宸的衣衫還沒繫好,走到窗邊,外衣當即被風吹得掀了起來,他伸出右手,擋在離曜眼前,一點點捂下去。

  離曜有些警惕,「做什麼?」

  「沒……」洛宸彆扭地偏開了臉,左手輕輕摟住離曜,「就是,以後,你要是傷心了,就告訴我,我幫你捂眼睛。我脾氣不好,還仇視魔人,但我會盡量少欺負你一些,更不會叫別人把你欺了去。」離曜一直沒反應,過了片刻,洛宸抿了抿唇,自言自語般,「大概,我說了什麼,你根本沒有聽進去,更加,不會相信……」

  ☆、(9鮮幣)妖禁145 訂盟

  服下解藥,溪羽終於在第三天一早醒了過來。站在門邊看那兩兄弟緊緊相擁,洛宸大怒之下,險些將門框捏碎。他深吸口氣平復下內心深處翻滾的浪潮,皮笑肉不笑地對溪羽一陣噓寒問暖。溪羽仰躺在床頭,青絲凌亂地披散,衣飾隨意,臉色甚至還呈現著一種病態的蒼白,可他清淡地笑著,應付洛宸應付得滴水不漏,絲毫沒有孤身陷在天界的覺悟。「少君之前所言,並非不可談。」溪羽頓了頓,望向離曜,「我要什麼,少君應該清楚。」

  「除了與天界建立同盟關係,魔帝陛下還有第二天路可選麼?」洛宸掀起唇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對我來說,要殺你們兩個,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落在少君手裡,我無話可說,不過……」話鋒一轉,溪羽慢悠悠開口,「少君也清楚,這些年來,能威懾到妖王妖後狼子野心的,無非是天帝陛下,可陛下已死,紙包不住火,妖王妖後遲早知道這個消息。屆時,妖龍兩界和天界之間,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我們魔界雖然式微,好歹也是個不小的助力,少君真的要撕破臉,在這個節骨眼上與我魔界兵戎相見?」

  「殿下。」月華附在洛宸耳邊,恭聲提醒,「請不要意氣用事。」

  唇線抿出鋒利的弧度,五指收攏又張開……洛宸知道,父王一直覺得愧對自己,對自己的胡作非為,多有忍耐,可現在,父王不在了,再沒有人會那樣容忍他保護他,做他堅實的盾牌。

  與魔界結盟,是他和月華商量了兩日的結果。妖二皇子被妖後強行帶走,剩下的溪羽和離曜,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懾到妖界。但與其徹底激怒對方,不如與之結盟,避免今後面臨被妖、龍、魔三界從三面圍攻的局面。可理智是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洛宸死死盯著離曜,像要把這個魔人的模樣,惡狠狠刻在心上,「離曜是我娶回來的,魔帝陛下一句話,就讓我讓出自己的妃子,憑什麼?」

  「就憑這場婚姻原本就不對等,原本就是你們天界對我們魔界赤裸裸的侮辱!」溪羽冷聲道,「殿下想我們結盟,請先拿出誠意,如果我弟弟還要到天宮繼續為你做牛做馬,結盟之事,休得再提!」

  「做牛做馬?」洛宸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殿下,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懷,我一點一滴,全都記得。」離曜從溪羽床邊站起身,緩緩抽出腰間的劍,這把劍是崇篁魔帝的,劍一出鞘,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上一輩的恩怨,已經結束,少君殿下,我們的恩怨,也到此為止吧。」

  洛宸臉色一白,「你是要和我一刀兩斷?」

  「是。」話音落罷,桌椅板凳瞬間龜裂,一點點垮掉,在地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洛宸覺得那聲音是敲在自己心上,下意識地,他也抽出了自己的劍,「你的意思是,以後,你不再恨我?」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太難回答,離曜為難地皺起了眉頭,「從我的角度,怎麼恨你,都理所當然;從你的角度,怎麼折磨我,也並不過分。但在天下大勢面前,個人的恩怨算什麼,我們兩個,又算什麼?」離曜搖搖頭,「只要你讓我回魔界,樓影,可以給你。」

  樓影……他第一個兒子,很可能會是唯一的兒子,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魔人,如果不是樓影是這個魔人為他生的,他怎麼會疼愛一個有一半魔血的孩子?

  「樓影資質平平,帶不帶回天界都無所謂,你拿去就好。」

  連月華都吃了驚,「殿下……」你不是擔心離曜會把樓影賣去妓院?

  「你必須好好待他,不能再讓他受餓受凍。每百年,我去魔宮看他一次,如何?」

  離曜點頭,「百年一次,可以。」

  百年一次,千年十次,六千年就是六十次,還有,六十次見面機會……洛宸冷著一張臉,指端猛地擦過劍尖,滾出鮮紅的血珠,「魔帝陛下,是你和我立誓,還是離曜?」

  「曜兒足可代我。」

  「那好!」洛宸上前兩步,站在離曜面前,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雖是在訂立同盟關係,看著彼此的目光,卻並不友善。

  洛宸的靠近讓離曜習慣性地緊繃起身體,他抿著唇,顯得嚴肅而冷酷,學洛宸的樣子,平舉起劍,在指端一劃,他下了死力,手指上的血幾乎是蜿蜒而出,很快就流得滿手都是。

  真蠢。洛宸心裡在念叨,面上卻是莊重。伸出右手,握上離曜的,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這是離曜在神智清醒的時候第一次用力地回握住他,洛宸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我洛宸,代表天界,與魔界訂盟,我有生之年,絕不侵犯魔界一寸土地,若違此誓,叫我亂箭穿心,不得好死!」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再也遇不上你!

  離曜沒有聽到洛宸吞在心裡的話,黑沈沈的眸子閃爍著火光,是洛宸從未見過的明亮,「我離曜,代表魔界,與天界結盟,共享……千年友好。」

  相比洛宸的誓言,離曜的顯得輕了許多,但洛宸相信,他既然說出了享千年友好的話,接下來的千年無論發生什麼,魔界都將站在天界身側,不離不棄。洛宸握了握他的手,睫毛在眼下掃出大片陰影,「第一件事,我們去把紫宵,找回來吧。」

  ☆、(7鮮幣)妖禁146 移魂可能出了差錯

  同終年飛雪的北荒不同,妖界四季如春,妖宮外面,更是百花爭艷,一幅春意怏然的景象。

  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離曜望了眼洛宸。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口,那人舉起手敲了幾下房門,三重一輕,離曜一邊按上劍一邊打算去開門,卻被洛宸拉住。

  「月華,你去開。」

  「是,殿下。」

  溪羽離開魔界太久,必須回魔宮主持大局,救回紫宵的任務也就落在離曜身上,洛宸不肯讓這魔人孤身犯險,任憑月華好說歹說,怎麼也要跟著去。

  料到離曜不會善罷甘休,妖後一入妖界便在身後布下天羅地網。這一個月的路程,洛宸一行人遇到的明面上的阻擋和暗地裡的暗殺,不計其數,而顛沛流離的生活,離曜眼疾的問題也徹底暴露出來,只要身體受到傷害,他的視線就會立刻變得模糊不清。

  月華說,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子,沒法治,只能慢慢調養,月華還說,他現在沒似當初那般神智不醒,已經是幸中之幸。

  洛宸想發脾氣,想扇這個魔人兩巴掌,想惡狠狠的嘲笑他:早知今日,當初為什麼要從我身邊逃走?可舉起巴掌,又下不了手,最終還是把那人緊緊勒入懷裡,「你好好愛惜下身體成不?就算不為自己,也為溪羽……以溪羽的功力,定然能活上萬年。至於你……呵……你現在的狀況,活得過三千歲的生辰嗎?」

  離曜不忍心自己走後溪羽孤孤單單的,知道洛宸不會害他,洛宸親自熬給他的湯藥全都認認真真喝了下去,他也想活長些,和溪羽天長地久。

  敲門的是個穿著普通的中年漢子,一臉憨厚的笑容,進門後笑容一斂,神情瞬間變得嚴肅,恭敬地屈膝半跪在地,「衛十三見過離曜殿下。」

  魔界在妖界的暗樁一向很多,這一路也全靠這些暗樁離曜他們才能一邊躲過妖後的暗殺一邊探知紫宵的消息。

  衛十三帶來的消息,讓離曜本就陰沈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實際上這幾天妖宮一直有傳言稱,二皇子殿下從天界回來後得了重病,昏迷不醒。以為是妖王想引發民眾對天界的怨恨放出的假消息,離曜並未將之放在心上,然而這三天對妖宮的打探,都在證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因為,衛十三說,妖後在二殿下房內,泣不成聲。

  妖後那樣的人,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哭,更加不會為了演戲而故意哭給他們看,所以紫宵和重桓一定是真的出了問題!

  「可能是把紫宵的靈魂移出去時,發生了什麼差錯。」三人裡,月華最為博學,所做的分析也最讓人信服。

  「那宵兒,會不會已經……」想到宵兒可能已經魂飛魄散,甚至連重桓也受到連累,離曜只覺劇烈的悲痛和悔恨幾乎在撕扯著自己的心臟,「當時讓宵兒侵佔重桓的身體,原本就是我太過自私。今晚我便去妖宮走一趟,如果重桓真的出了事,妖王妖後要報仇,我一命抵一命便是。」

  洛宸冷笑,「你在說什麼?!」

  「在這間客棧住了三天,我們做了什麼,什麼都沒做!」離曜搖頭,「也許宵兒和小桓已經死了,或許,正在死亡,我要去找他們……」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抬起頭,迷惘的神色一點點消散,「少君殿下,非雲殿主,這是我的事,今晚,你們不必陪我前去。無論我回來與否,無論我能否帶走宵兒,魔界和天界的盟約,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你在擔心我?」

  離曜眉一皺,「你是天界之主,怎麼能陷在妖宮?萬一這是妖宮刻意設下的陰謀怎麼辦?我急著救宵兒,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走,不過你,實在沒必要。何況,我也不喜歡欠你人情。」

  「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全憑喜好,全天下沒誰阻得了我,也沒誰能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洛宸唇角一抿,滿臉自負,「你記好了,我幫你,可不是為了你那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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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還給我投票的各位,我知道前兩個月的更新太渣了,這個月一定改進~~

  ☆、(12鮮幣)妖禁147

  也許是最初見面時洛宸留給離曜的印象太過冷硬也太過殘忍,離曜對洛宸一直有種從骨子裡的懼怕,這種懼怕就算經過三百年的朝夕相對,也不曾消失。

  然而最近,離曜發現洛宸雖然依然反覆無常依然陰晴不定,但似乎,比以前蠢了很多。

  是的,蠢。

  對魔界來說,他離曜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可對天界來說,洛宸是天界的天。

  這樣尊貴的人物和自己一起蹲在樹上,離曜感到很彆扭。

  離曜自認自己這輩子,欠的人太多。和紫宵不清不楚,欠溪羽一個交代;而紫宵那邊,他更是從來沒對弟弟說過喜歡二字;至於重桓……如果說欠溪羽、欠紫宵還可以原諒,那麼欠重桓的,絕對不可以被原諒。

  最後,是洛宸。離曜一直覺得,他和洛宸最好的狀態就是相互仇視,他們最終的結局應該是拔劍相向,而不是像現在,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相互扶持。

  守衛整齊地走過,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裡,兩人對視一眼,從樹上雙雙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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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兩成把握?小桓還可能變成癡呆?」妖後冷笑道,「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

  話音剛落,妖後背後的隨從立刻上前將劍架在弘黎脖子上,冷峻的威嚴如冰冷的潮水,然而弘黎臉上卻絲毫不見畏懼之色,他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二殿下和紫宵的靈魂正在相互融合,妖後,繼續放任下去,誰也活不了。」

  一個人從背後接近,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緩緩拍了拍,妖後回身,苦笑道:「陛下,還是您來拿主意吧。」

  「先生說得不錯,再拖下去,也不過是讓形勢更加惡化。」妖王抬起眸,威壓如山,「先生,如果是用『煉化』的法子,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救下小桓?」

  妖後瞳孔一縮,瞬間明白妖王的意思。

  弘黎試探著問:「陛下是想……之前商量好的『血薩妖王』的骨骸──」

  「不錯!」目中驟然射出精光,妖王頓了頓,將情緒收斂下去,「既然現在只有兩成把握能把紫宵的魂魄移出來,而且……小桓還可能因此記憶全失,變成癡呆,那麼……不如直接和『血薩妖王』的骨骸融合!如果成功,我們妖界就多了一位妖王,如果失敗,」妖王搖了搖頭,「再怎麼,也總比現在這樣昏迷不醒要來的好。「

  那最後醒來的究竟是他兒子小桓,還是那個魔人紫宵,或者,是殘忍無情的血薩妖王?妖後沒有敢問,他哆嗦著用力反握住妖王的手,像是要從那上面,汲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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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做什麼?」離曜問身邊的洛宸。

  「不知道。」重桓的身體被置放在一個高台之上,兩人目力好,輕而易舉便看清了周圍的骸骨以及紅色的咒文,洛宸皺起眉頭,「奇怪,不像是要移魂。」

  離曜再不懂也明白不對勁,頗為後悔之前讓月華留守在客棧的決定,要是月華在,怎麼也能猜出個所以然來。

  洛宸忽然一把拉住離曜,隱於角落的陰影中。只聽一隊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又有守衛來了。兩人的身體密不透風的貼在一起,儘管是在戒備森嚴的妖宮之中,洛宸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輕佻的在離曜唇角啄了啄。怕被發現,離曜敢怒不敢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惡狠狠的刺向洛宸,大有要咬掉他舌頭的意思。洛宸才不怕,勒在腰上的手得寸進尺的移到胸膛上。

  離曜身形挺拔,胸膛結實,洛宸向來喜歡玩弄上面厚實飽滿的肌肉以及那兩顆殷紅的乳珠。然而,這個魔人一逃離天界,立刻將他精心為他打造的乳環扯了,這讓洛宸又氣又恨,下手不由重了幾分。離曜偏過頭,苦苦忍耐,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好不容易巡邏的守衛走過去,背後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他一把推開洛宸,怒目而視,恨不能抽劍殺死這個人。

  洛宸挑挑眉,恢復之前一本正經的模樣,「我突然想到,紫宵身邊的骸骨有可能是『血薩妖王』的。『血薩妖王』被妖族人奉為神明,他死後有人將他的骸骨撿了回去,供奉在妖宮之中。」

  妖族人保存「血薩妖王」骸骨的事,離曜也有所耳聞,歎氣道:「如果我們能再靠近一些就好了,興許能搞清他們在做什麼。」

  洛宸橫他一眼,「妖王妖後坐在那,我們再靠近一步,立刻會被察覺。」

  「所以我是說如果!」說話間,前面祭台有人走了上去,「怎麼是弘黎?」

  兩人對看一眼,妖王妖後就那麼放心這個北荒的醫官?

  弘黎身穿黑色罩衣,全身都籠在黑暗中,長長的頭髮披散在後,看起來如幽靈般詭異。登上祭台後,弘黎盤膝坐在地上,雙手交叉,手指掐訣,地上的咒文彷彿活過來般,蕩起輕微的漣漪。

  那咒文應該是用血寫的,鮮艷而淒厲,離曜緊張地握住手中長劍,打算一有不對,立刻衝上去劫走紫宵。

  妖王妖後同樣緊張,連身邊的絕夜都被感染到,坐立不安。無論是咒文的圖案還是弘黎掐訣的方式,都聞所未聞。這是一場賭博,除了相信弘黎,他們別無他法,畢竟,在妖宮所有的醫官都認為重桓已經死亡的情況下,只有這個弘黎站出來說,他有兩成把握,把紫宵的靈魂移出去。

  弟弟生死未卜,命懸一線,絕夜也說不出自己心裡的感受,按理他該高興的,弟弟死了,他就是父王父後唯一的兒子,妖族唯一的繼承人。今後他成了妖王,便是和溪羽平起平坐的地位, 如果自己足夠厲害,甚至可以攻打魔界,讓溪羽俯首稱臣,到時自己想對溪羽做什麼就做什麼,甚至連那個溪羽最疼愛的弟弟,自己也可以抓過來當著溪羽的面狠狠的折辱。

  嫁給溪羽三百年,絕夜忍了三百年的氣,如今有了一吐惡氣的可能性,不能不說不期待,何況他一直不喜歡重桓,甚至一心想要除掉他,可回到妖宮後,重桓突然昏迷,所有的醫官突然全都束手無策,事情發生得太過迅疾,不僅妖後崩潰掉,連絕夜都感到回不過神。

  那個喜歡騙他給他做魚吃的弟弟,真的可能醒不過來了嗎?

  妖風撲面,絕夜從沈思中回過神來,地上的咒文緩緩漂浮在空中,弘黎似乎十分吃力,臉色虛白,汗水滾滾而下。

  「起!」

  猛然間弘黎口中一聲厲喝,古老的骸骨竟然真的聽從他的召喚,一點點升起,骸骨與鮮血寫就的咒文一經碰觸,立刻發出一種「滋滋的」彷彿在燃燒的聲音。

  很快那種聲音就被巨大的咆哮淹沒!

  那是巨人的咆哮,震天動地。

  塵封的榮耀在這一刻被重新掀開,十萬年前血洗天下,令其餘四界膽寒的歷史,似乎,就要被重演。

  ☆、(13鮮幣)妖禁148

  148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所及,是墨黑的夜空,月亮高懸在頭頂,灑下清亮的光芒,身邊的黑衣人輕聲道:「殿下,您醒了麼?」

  殿下?是在叫我嗎?可是,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啊。他咧開嘴,呵呵笑了兩聲,蹭起身勒住黑衣人的脖子。

  耳邊傳來驚呼──「小桓!」

  好吵,影響他進食的,通通該死。

  黑衣人掙扎得很用力,不過那點力氣在他看來根本不足掛齒,他輕而易舉便將之制服。他扭斷他的手腳,在他脖子上啃了兩個洞,新鮮的血液不斷湧出來,他大口大口喝著,像餓了很久一般。

  這個黑衣人的「神血」真少。腦中莫名冒出這句話。咦,「神血」?那是什麼東西?搖搖頭,不管了,先把這個人享用掉再說。

  喝乾血,身體便癟了下去,他輕輕鬆鬆扯掉黑衣人的四肢,認真地啃起了骨頭。

  周圍圍著他的人越來越多,可沒有誰敢上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高台上,神情有些落寞。

  「小桓,小桓……」那個男人又在吼了,他循聲向他望去,男人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他是誰,「小桓,我是你父後啊,我是你父後,你還能記住我嗎?」

  他搖搖頭,男人立刻做出一幅要哭的神情。

  男人看起來像好人,他莫名的想要親近,於是他把手中剩下的半截骨頭遞出去,發出沙啞的嗓音,「要啃嗎?我可以分給你一些。」

  男人搖搖頭,甩開用力拉著他的那個人,緩緩走上高台,在他有些懷疑的目光中,男人一點點蹲下身抱住他,「小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父後的小桓……是父後當年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小桓……」

  男人一直在強調「小桓」兩個字,那看來他的名字是叫小桓了。脖子有些濕,是男人臉上滾下的淚,他權衡了一下,最後還是把手中緊緊捏著的骨頭放下,回抱住男人,「好了好了別哭了,以後找到好吃的骨頭,我都會給你留一些,不會獨吞的。」

  妖後哭笑不得。

  重桓拉了拉妖後寬大的袖擺,朝較遠處一指,「那裡有兩個人,很香,你想啃不?想啃我幫你捉來。」

  來不及哀歎弘黎的命運,重桓的目光望過來的一瞬間洛宸和離曜都有了反應,兩人同時飛身而起,妖王和絕夜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妖王也只來得及與離曜隔空對了一掌,結果仍是讓兩人逃了開去。

  「父王,追嗎?」絕夜恭聲請示。

  「他就是離曜?」妖王緩緩瞇起眼,想到以前同崇篁魔帝的舊事,臉色不由陰沈下來,「和他父王還真像,一樣的讓人生厭的長相。」深深吸了口氣,妖王冷笑兩聲,「絕夜,捉拿他們的事就交給你……不僅洛宸,那個離曜,我也要活的!」

  「是,父王!」

  轟隆!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如長刀劈開天地,不過片刻,傾盆大雨傾瀉而下,森嚴的宮牆在氣勢磅礡的大雨中靜默佇立。

  &

  「冷……」

  「還是很冷?」洛宸的聲音很低,莫名地帶著些顫抖的起伏,「妖王那一掌裡灌注了冰寒之氣,連你父王都不敢硬接。就你這個蠻子不知好歹,你是蠢貨嗎?」

  被洛宸數落,離曜一點辯解的心思都沒有。紫宵死了麼?重桓失憶了麼?他不敢再想下去,想下去只會更加絕望。妖王那一掌震碎了他的胸骨,不可避免的,眼睛再度失去了視力,而且,真的很冷,寒氣從心口擴散到四肢八脈,手足僵硬。

  「你為什麼不放下我?放下我,別說是妖宮,直接逃離妖界,對你來說也很容易吧。」

  「放下你,你怎麼辦?」

  「我?」雨點劈里啪啦打在身上,離曜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小時候從來沒想過後來會發生那麼多事。你說,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離、離曜。」洛宸抿了抿唇,「紫宵不會有事。」

  「嗯……」離曜的聲音輕輕的,像貓爪撓在心上,洛宸忽然就覺得疼了,他一邊跑一邊將趴在他身上的人往上提了提,「你好好睡一覺吧,我不會放下你的,更不會拋棄你,我說過,你難過的時候,要幫你捂眼睛。或許你覺得我對你不好,不過,答應你的事,我還是會做到的。」

  離曜覺得洛宸說得很好笑,於是他真的笑了出來,笑一笑的又覺得雨點真是冷啊。他想起他神志不清的那三百年,有一次午後他和洛宸去荷葉連連的池裡划舟,玩得正開心,大雨說下就下,洛宸沒帶宮侍,舟上不過他們兩人,洛宸俯身摘下片蓮葉,想也沒想就擋在他頭上,自己卻淋成了個落湯雞。看著嚴謹華貴之人狼狽的模樣,他不由十分新鮮,揮手打掉頭上的荷葉,湊上去親洛宸的鼻子,親著親著到了嘴唇、脖頸……

  皮膚涼悠悠的,一如現在。

  「你、你別摸我臉,擋著我眼睛了。」洛宸晃了晃腦袋。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離曜如被燙到般移開手,「抱歉,我看不見……」

  「沒什麼,其實我喜歡你摸我,不過現在不行。」

  這個禽獸!離曜惡狠狠地腹誹了一句,之前的不安和焦慮倒是少了不少,「我們現在在哪?」

  「剛出妖宮。」洛宸微微一頓,道,「我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過了今晚再說。」

  「為什麼不直接回客棧找月華?」

  「客棧太危險。」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住處可能已經被發現,妖王大概正候在客棧,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洛宸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離曜想自己多半是猜對了,月華是臣,洛宸是君,臣為君死,無可厚非,不過兩人的友誼卻是超越了君臣的,「你現在很擔心他吧?就像我擔心宵兒一樣。」

  半響,洛宸才慢悠悠道:「我身份高,據說,還有些目中無人,總之就是讓人望而生畏。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人肯理我了,只除了矽宣和月華。他們不會用一種畏懼的表情看著我,與我說話時調子也不會哆嗦……」洛宸閉了閉眼,「月華一向機警,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

  「閉嘴!」洛宸惱怒地道,「你心裡是不是暗暗希望月華被捉住最好?你不是一向痛恨天人嗎?」

  「難怪沒人肯理你……」

  「你說什麼?」

  「我是恨天人,怎麼不恨?最恨的,要屬你、矽宣,還有月華,而在你們這三個人裡面,你又是我最恨最恨的一個。」

  傷人傷得一針見血!洛宸搖搖頭,「好了好了,看你那有氣無力的模樣……恨我就回你魔宮去,長長久久的活著,練好了功力,來找我報仇。」

  「不是訂盟了麼?」風聲、雨聲刮過耳際,黑暗裡,只有背著自己的人可以依靠,溫熱的氣息從對方身體傳來,雖然熱度很少,但好歹能讓自己不那麼寒冷,離曜低聲道,「我代表哥哥說過,我們魔界要與天界修千年之好。」

  「所以才叫你活長久些, 過了一千年,盟約作廢,到時候我們在戰場上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也對。不過我不要打仗,殺你一個人就夠了。打仗……會有很多人和我一樣,與自己親近的人分開……」

  離曜覺得累得不行,眼皮聳拉著,想要睡過去,模模糊糊中突然想到,訂盟時,自己說千年之好,而洛宸說的卻是有生之年不犯魔界一寸土地。

  那以後自己打他,他不還手嗎?他不是很吃虧?

  ☆、(7鮮幣)妖禁149

  離曜醒來時,外面的雨聲依然淅淅瀝瀝的,他艱難地動了動身子,胸口立刻傳來一陣劇痛。洛宸在一邊悉悉索索地做著什麼,聽見他動靜,開口道:「你繼續睡吧,我在這守著。」

  離曜摸了摸眼睛,「我還是看不見。」

  洛宸的口氣淡淡的:「乘妖宮的人沒追來,你抓緊時間再休息會,可能再睡一覺,眼睛就好了。」

  「你在包紮傷口?」鼻翼間傳來濃重的血腥味,離曜知道洛宸帶他從妖宮逃出來時受了傷,倒沒想到會那麼重。

  洛宸橫他一眼,「比斷了骨頭的某人好!」

  離曜別過臉,不吭聲了。

  洛宸找的是間荒廢的破廟子,兩人蜷在角落裡互相抱在一起,離曜的體溫超乎尋常的低,洛宸乾脆將他濕噠噠的衣服脫掉,把人勒入懷中。

  青白冰涼的皮膚一經接觸,立刻緊緊粘在一起,離曜討厭與洛宸這般親近,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相對他自己來說,洛宸像個火爐一樣溫暖。

  「這條疤,是生樓影時留下的嗎?」

  洛宸的指腹上有些微薄繭,摸在肚子上癢癢的,離曜躲了下,「是……溪羽幫我剖開肚子,取出的樓影。」

  「哦──」洛宸拖長音調,也不知是何意,「以後別生小孩,太危險。」

  離曜輕聲道:「我想給溪羽生個。」

  「蠢貨!一天到晚都在想生小孩,你還真當自己是女人?」

  「少君有所不知,有些人天生不顧禮儀,不知綱常,」門被風吹得從裡向外打開,絕夜一身的黑,踏步走進來,有如修羅,他嘴角噙著冰冷的笑意,望向離曜,「說起來,你也是我半個哥哥,與我爭奪我的夫君,還妄想為他生孩子,真的好嗎?」

  洛宸冷笑,「你速度倒挺快!」

  「少君背著個累贅,腳程自然慢了些。」絕夜手一拱,「少君殿下,離曜殿下,父王有請。」

  話音剛落,絕夜背後立刻湧進上百人,一看便是功力高深之人。說是請,實為捉拿還差不多,洛宸撩了撩鬢邊濕漉漉的頭髮,一臉無所謂的態度,「你捉我就夠了,捉離曜做什麼,不怕溪羽生氣,今後在床上折騰你?」

  「哈哈!我和溪羽的私事,不勞少君操心。」絕夜不怒反笑,「至於離曜,是我父王親自吩咐要請去妖宮的。」

  「也是,離曜你來了趟妖界,不去見見你另一個父親,委實說不過去。」洛宸一邊說一邊撿起丟在一旁的衣服幫離曜穿上,「你見了他後,心裡可以罵,不過面上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小心妖王一生氣,把你這個便宜兒子剁了。」

  「是嗎?」離曜沈聲道,「他不喜歡我,我何必巴巴貼上去?」

  「哼!別說,你那個不要臉的父王當年還真就是巴巴貼上去,要不哪裡生的出你來?」洛宸話鋒一轉,「從前的事,我們還是不提了,現在你父王和我父王和和美美,只羨鴛鴦不羨仙,倒是我們這兩個做兒子的,總是給他們添麻煩。」

  「父王會來救我們嗎?」

  「蠢貨!就算你父王不來救你,我是我父王唯一的兒子,他怎麼會放任我不管?」

  「也是,」離曜藉機嘲諷,「你樹敵太多,如果不是有個父王,你早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三百年在我們魔宮,你也是用你父王威脅我哥哥,我哥哥才把你放走。」

  「那是溪羽識時務!」

  絕夜一扯嘴角,「少君,你還要穿多久?」

  「急什麼?」洛宸慢悠悠道,「離曜笨得很,我怕他胡思亂想,得多開導開導他。」說著洛宸替自己繫上腰帶,拍了拍肩膀,讓離曜趴他肩上,對離曜道:「你們魔界和妖界是聯姻關係,你又是妖王的私生子,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

  「嗯……」離曜淡淡應了聲,忽然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我原本以為跟著你就不會被抓。」

  洛宸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他惡狠狠的回頭,想到這魔人正瞎著,也看不見自己凶神惡煞的模樣,不由十分沮喪,惡聲惡氣道:「你好好把嘴閉著,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7鮮幣)妖禁150

  雖然暫時看不見,但離曜能感受到對面男人的目光,其間扭曲的憤怒如火焰般灼人。

  「陛下很恨我父王?」

  「哦?」妖王饒有興趣地反問,「你倒說說看,我為什麼恨他?」

  「陛下與妖後殿下伉儷情深,我父王卻執意逼迫於陛下,不顧陛下意願強行生下我,在陛下心中,我一定是您羞於見人的恥辱吧。」離曜微微埋著頭,神情淡淡的,「當年陛下一定想,總有一天,自己要把那個叫崇篁的人踩在腳下,讓他俯首稱臣,是麼?」

  妖王哈哈冷笑兩聲:「可恨你父王不中用,我的謀劃尚未成功,他已經被天帝虜到天宮,做了天帝的禁臠。」

  離曜臉色一沈。

  「最開始,我還以為他真的死了呢。」妖王一點點瞇起眼,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打,「可實際上,對他來說,被那樣折辱,還不如死掉吧。報應……」妖王搖搖頭,「都怪他行事囂張,遭了報應!」

  似乎不想再對著離曜,妖王起身道:「來人,將離曜殿下帶到偏殿休息。」

  這是要軟禁他?離曜急忙道:「小桓呢?」

  「你是想問小桓,還是紫宵?」妖王微微一頓,慢聲道,「小桓失憶了,誰也記不得,至於紫宵……當然是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魂飛魄散,不得好死?離曜身體猛地一搖,他緩緩閉上眼,將險些奪眶的眼淚強行憋回去。他還不能哭,現在,暫時不能哭。

  「誰知道呢?就算是妖王陛下,恐怕也已經無法判斷小桓那具身體裡裝的究竟是誰!」離曜深深吸了口氣,話語裡帶著惡意的報復,又像是懷著些微的希冀在自我安慰,「宵兒有一次神志不清,也是坐在地上啃骨頭,或許,宵兒並沒有死,他一直都在重桓體內,和重桓一起……」

  &

  目不能視,離曜只能通過宮侍給自己送飯來判斷時間的流逝。第三天中午,門外響起恭迎大殿下的聲音。

  知道是絕夜來了,離曜立刻正襟危坐。

  「我應該跟著溪羽稱呼你五弟,還是叫一聲哥哥,嗯?」

  無論是弟弟還是哥哥,不都是諷刺嗎,所幸跟著洛宸,離曜的臉皮厚度有不少長進,當即皮笑肉不笑道:「這個還要看妖王意思。」

  絕夜走到離曜面前,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真的瞎了?」

  離曜搖頭,「暫時性失明,過幾日便能好。」

  絕夜湊到離曜耳邊,陰森森道:「你和洛宸這次夜闖妖宮,可是讓我們白白撿了大便宜。呵呵,洛宸為了脫身已經答應割讓邊境的百座大城給我們,你說,溪羽又會拿哪些東西來贖你?」

  天帝隕歿之事天宮尚未洩露分毫,妖王迫於天帝的存在,不可能真的殺掉洛宸,這點離曜早就清楚,只是沒想到洛宸為了脫身竟拿邊境百座大城來換。他也真是捨得下心。「你和溪羽不是夫妻嗎?」離曜道,「既然是夫妻,你還要扣押下他的弟弟,用來談條件?」

  「我討厭你!」 絕夜像被刺激到,一把揪起離曜的衣領,猛地將他掀翻在地,氣急敗壞地吼道,「憑什麼溪羽喜歡你,憑什麼?」

  「我出生起,溪羽就在我身邊了。」離曜鎮定地摸索到一張椅子,扶著站起來,英俊的臉顯得冷漠而無情,「他看著我從父王肚子裡生出來,看著我說第一句話、走第一步路,他教我讀書寫字帶我騎馬射箭,這些……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有。」

  「你是在炫耀?」絕夜呵呵笑了兩聲,「既然你做什麼溪羽都陪著你,那你成年的時候呢……你成年的時候,溪羽在哪,你又在哪兒?哦,對了,你在其他男人的床上呢。」他拍了拍手,殘忍地問道,「你這淫亂的身體,光靠溪羽是無法滿足的吧?洛宸、矽宣、月華,還有沒?哈!差點忘了我那寶貝弟弟,他對你不也是情深一片,連自個身體都願意讓出來?」

  「你信不信,因為這些,溪羽更離不開我?」

  啪!

  絕夜舉起手扇了離曜一巴掌。打完才意識到自己竟被對方的三言兩語激得徹底失控,他收回手,平復下翻湧的怒氣,沈聲道:「如果你認為你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身體可以引起溪羽的憐惜,那我無話可說,不過,我不會讓你得逞!溪羽是我的,他是我的!」

  ☆、(9鮮幣)妖禁151

  絕夜走後,視線裡終於慢慢有了光亮。離曜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臉上的五個掌印,內心深處陡然生出一種悲切的憤怒與淒涼,而他無處發洩,只能惡狠狠地捏著自己的指骨,幾乎將之捏碎。

  「二殿下,您怎麼來了?是來看離曜殿下的嗎,您稍等,奴才這就去通報。」

  「不用,你讓開。」

  被那雙琥珀色的冰冷眸子一盯,寒氣瞬間襲到後背,宮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退到一邊,雖然只在偏殿侍候人,但他多少還是聽說了最近幾日宮裡的傳言──二殿下病好了後性情大變,除了妖後殿下,誰也不親近,連妖王陛下都拿他沒辦法,那個給他傳這個小道消息的人甚至偷偷摸摸說,二殿下房裡經常能聽到啃骨頭的聲音──我們的殿下,多半是成了怪物啊!

  聽見外面的動靜,原本和衣躺在床上的離曜立刻蹭起身。

  進來的少年模樣同以前一樣,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重桓像冬日裡的陽光一樣溫暖,紫宵像山谷裡的冰泉一樣冷冽,這個少年──幾乎不用多去體會,離曜就感覺到,他是重桓和紫宵的綜合體,而且,身上多了幾分嗜血的氣息,少年咧開嘴笑,就像是壞壞的小惡魔。

  不知道該叫小桓還是宵兒,離曜沖仔細打量他的少年招招手,「過來,讓哥哥……好好看看你。」說到後面,語氣已是哽咽,一月的擔心與牽掛,在見到少年的瞬間爆發出來。可是少年動也不動,他忘記他了,少年抽抽鼻子,「你好香。那天晚上就聞到了,你比你身邊那個人,叫什麼來著,就是天界那個,你比那個人,還要香。」

  想到弘黎被少年生吞活剝的殘忍畫面,離曜心裡一陣犯怵,不等他過多思考,少年已經鬼魅般飄了過來,湊近他的臉細細地嗅著,「你的血,果然是很香,你住在這宮裡,就像罌粟一樣吸引著我靠近。」他喃聲問,「想要做我的奴隸麼,做我的奴隸,我就不殺你。」

  離曜哭笑不得,情不自禁地摸上少年柔軟的發,「如果我說不呢?」

  「不?」少年高高挑起眉頭,嘿嘿笑了兩聲,神情卻突然冷了下來,用一種沙啞的、慢悠悠的語調,緩緩開口,「那我就吸掉你的血,然後……啃你的骨頭。」他抓起離曜的手,又道:「但如果你做我的奴隸,我便好吃好喝地養著你,只要你每天喂血給我喝。」

  「好!」離曜回答得很痛快,「只是喂血而已。笨蛋宵兒,哥哥又不是沒餵過你……啊……喂,宵兒,放手!」手腕被扭到後面,扯到之前碎裂了的胸骨,離曜疼出一臉冷汗,「怎麼了?我說錯話了麼?」

  「你叫我什麼?」少年聲色俱厲。

  離曜苦笑,「宵兒……小桓……?那你說,你是誰?」

  「父王說,我是『血薩妖王』……」少年舔舔乾澀的唇,露出一個與年齡不合的殘酷微笑,「父王還說,等他幫我把全天下都變成戰場,我就不會挨餓了。」

  「宵兒……啊……小、小桓!」離曜忍無可忍,反手脫離掌控,對這個失憶的弟弟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你是小狗嗎?就知道啃骨頭,也不怕人笑話?」

  「我是『血薩妖王』,誰敢笑話我?」

  這是少年連續第二次提「血薩妖王」這個名諱,小桓和血薩妖王有什麼關係?少年琥珀色的瞳孔三分譏誚……還有七分若有若無的瘋狂,以及那未加掩飾的,彷彿與生俱來的澎湃力量,都讓離曜下意識地相信了這句話。

  小桓和宵兒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怎麼變成這樣?

  離曜瞥起濃眉,一字一句道:「你們是要與我作對麼,如果你們率兵攻打魔界,就算是你們,小桓,宵兒,就算是你們,我也不會退讓半步。」

  「為什麼?!」陌生的憤怒陡然襲來,重桓固執地道,「你剛才都答應做我奴隸了,今後我去打仗,你必須鞍前馬後地跟著我。」

  「來人……」離曜加重語氣,「來人!」

  殿外的宮侍戰戰兢兢問:「離曜殿下,您什麼事?」

  「麻煩取只碗來。」

  碗很快被送到,宮侍似是非常害怕重桓,送完就退了出去,離曜搖搖頭,用食指劃開手腕,鮮血很快流到碗裡,重桓眼睛發亮,整個人都湊到碗邊,那模樣還真是跟小狗似的。

  離曜歎氣道:「喝吧。」

  實際上,沒等離曜開口,重桓已經端起碗,咕嚕咕嚕吞下肚,非常美味的血,正因為太美味了,他才捨不得殺了他,而是準備將他養成血奴,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意猶未盡地舔舔唇,重桓拍拍離曜手背,甚為滿意,「你喜歡吃什麼?明日我叫廚子給你做。你得把自己養胖些,這樣你的血才會更香。」

  「桂花糕,果子酥,糖蒸酥酪……」

  「打住!」重桓哼哼著說,「怎麼都是甜食?」

  「宵兒……」離曜靜靜看著他,「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只是,忘了而已。」

  ☆、(8鮮幣)妖禁152

  很多時候不是自己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離曜嘗過太多身不由己的滋味,所以他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洛宸沒有,他是天界唯一的皇子,他高高在上他目中無人,他披著囂張跋扈的外衣,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留下了個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畏懼的名聲。

  「穿上這件衣服!」洛宸推門進來,見離曜還在發呆,心裡惡狠狠罵了這個蠢魔人兩句,把手上的衣服扔給他,一邊推開窗,觀察外面的形勢,「我們馬上走,再不走,很可能就走不掉了。」

  到豐城與月華會合後,豐城突然全城戒嚴,四處都張貼著三人的畫像,要捉拿三人。駐紮在城外的軍隊將豐城圍得固若金湯,城裡人聞到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氣,早就關門閉戶,原本人流攢動的大街如今只剩三三兩兩的行人,行色匆匆。

  「怎麼是女裝?!」

  洛宸回頭見離曜整個眉毛都挑了起來,僵著臉道:「三個男人上街,立刻會被發現。」

  離曜說什麼也不肯,「那你穿,我不可能穿這個衣服。」

  「喂!」洛宸有些惱怒,「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鬧什麼脾氣?」

  「你和月華長那麼好看,穿女裝正好合適。」離曜冷笑道,「我穿出去,會把街上的人全都嚇死。」

  洛宸哪裡知道離曜是想起了以前的舊恨,他和洛宸剛認識時,洛宸可是逼著他穿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白色紗衣,搞得路上的人以為他是洛宸的性奴。

  「殿下,好了沒?」月華在門外輕輕敲了下。

  洛宸抿著唇,俊美的容顏冷冰冰的,如同被寒氣籠罩,「你真不穿?」他問得慢,無形中給人巨大的壓迫。

  離曜搖搖頭,態度堅決,拿起衣服作勢就要撕掉,洛宸衝過來一把搶過,把離曜按到床上,撲上去啃他的嘴。

  屋裡傳來砰砰砰的聲音,月華皺起眉推開門,只見他尊貴無匹的少君殿下正和離曜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一起。

  離曜壓在洛宸身上,雙目赤紅,手上更是暴出青筋,模樣凶神惡煞,「憑什麼是我穿?」

  「當然是你穿!」抬腳踢翻離曜,洛宸指著他氣喘吁吁道,「你三百年前就嫁給 我,你不穿,難道還我穿?」

  「誰打輸了誰穿。」離曜抹掉唇邊的血,又是一個餓狼撲食般撲上去,壓住洛宸就揍,他絲毫不留情面,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洛宸一張臉很快變得紅紫交錯。

  月華揉揉緊皺的眉心,思慮片刻,最後還是退出去關上門,盡責地守在外面。

  「魔界的小崽子,以為本君會怕了你?本君兩千歲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就憑你,能奈何得到我?」

  砰!

  「天界的小畜生,除了會狗仗人勢你還會什麼?」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仗著有你父王給你撐腰,為所欲為,難道不是狗仗人勢?」

  「你罵我是狗?」

  「你原本就是畜生,罵你狗都是好的。」

  砰!

  砰砰砰!

  「天界少君身上一滴『神血』都沒有,傳出去會笑掉人大牙吧!哈哈,還有,上一次在魔界,你被我哥殺得跪地求饒……唔……」

  「警告你,少在我面前添油加醋!」

  「我說的是事實。」

  「我已經有『神血』!本君已經冒著大風險換了血!要不要我們現在用靈力比拚,要不要?!」

  「你換了血又如何,天帝已經死了,他死了!光憑你一人撐得起天界?別說妖界,我們魔界都可以用一隻手把你這個有名無實的少君殿下捏死!」

  「我還有三個叔叔!你呢?你父王心狠手辣,繼位之前早就將他幾個兄弟趕盡殺絕。你以為你可以在我們天界頭上作威作福?你敢捏死我,我就敢留下命令,讓我三個叔叔捏死溪羽,捏死你!」

  「哈!現在又想靠叔叔了,還說自己不是狗仗人勢?」

  「白眼狼,還我萬兩黃金!」

  「這萬兩黃金是你和妖王做的交易,關我什麼事?」

  「你還不還?」

  「不還!」

  「殿下……」月華鎮定地道,「你們要不要小聲些?引來其他人就不好了。」

  「誰來我殺了誰!」

  被月華這一打岔,兩人倒是平靜不少,看著離曜豬頭一樣的臉,洛宸心想自己應該也差不了多少。真是,他還是第一次被揍!

  「別動!」洛宸抱住離曜,小心地翻了個身。

  離曜輕蔑地挑起眉,「你還想來?」這個少君殿下養尊處優的,論拳腳功夫趕自己可是差遠了。揍他真過癮!

  「要我穿也可以。」

  離曜不動聲色,靜候下文。

  「不過……」被罵成畜生的某人一把掐住離曜的命根子,在對方的怒目而視中笑得十分下流,「叫一聲哥哥。叫了我就穿,不叫……你穿!」

  ☆、(12鮮幣)妖禁153

  「你走得不像女人。」

  「閉嘴!」

  「被發現了怎麼辦?」

  「我叫你閉、嘴!」

  「少君。」月華皺起眉,「前面有人看過來了。」

  「那個,穿花衣服的,對,就是你,過來過來。」城門口的士兵拿著畫像朝洛宸招了招手。

  離曜和洛宸扮的是夫婦,兩人原本就鼻青臉腫,衣飾上面稍加修飾,立刻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至於身高,洛宸弓著背靠在離曜身上,又穿了條碎花的裙子,便是妖王妖後在,怕是也要被他糊弄過去。

  誰會想到這位少君殿下肯這般委曲求全呢?

  至於月華,則是用的當初溪羽在天界的法子──用天力改變眸色,同時用特製的藥方改變臉型,再換上一身勁裝,手上拿著劍,任誰一看都是這對夫婦的普通侍衛。

  「我家主子怎麼了?」月華往士兵手裡塞進幾錠金子。

  月華氣質卓雅,態度不卑不亢,再加離曜雖然臉上五花八門但雙目有神、不怒自威,士兵立刻明白這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暗暗將金子收回袖中,笑著道:「大人還請見諒,實在是妖宮有令,一切出城人員,必須嚴格盤查,小的也是聽命行事,大人莫要怪罪。」

  離曜點點頭,此時出城的有十幾人,所有人都有序地排在城門口,挨個挨個的等著檢查,見盤查人員在女人身上拍打,離曜面露不虞之色,「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士兵又比了比畫像。的確不像,不過傳令的人同時也吩咐了,畫上三人可能靠易容之術矇混過關,而且三人未必同行,有可能是兩人、一人。

  「夫人可是身體不適?」士兵將畫像收起來,「按道理,是要在大人和夫人身上檢查檢查,不過大人和夫人千金之軀,小的不敢唐突,要不,我們等二殿下回來如何?」

  「二殿下?」離曜眉一抬。

  「是啊,這次二殿下親自來了豐城,現在是往西城門去了,應該──」冰冷光華一閃!看著橫在自己面前的劍,士兵舉起手,「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下突變,周圍人群一陣慌亂,數十個士兵則是瞬間圍了過來。

  士兵摘下厚重的鎧甲,露出裡面銀色的衣飾。

  「哈哈,就說看著不普通,原來是妖宮裡的暗衛。」洛宸冷冷一笑,「怎麼,妖王不守信用,想出爾反爾?」

  「少君殿下,放下你的劍。」當先之人緩緩逼近。

  「你是第一個叫我放下劍的人。」洛宸回頭望向離曜,用眼神示意他先走。

  是他要接回宵兒,洛宸才陪他來的妖界。是他坐立難安執意夜闖妖宮,兩人才會屢臨險境。這一路上,還真是從沒聽洛宸抱怨過什麼。甚至在之前兩人大打出手,他既不肯穿女裝更不願叫哥哥時,洛宸只是又揍了他一拳,滿臉怒氣地把那條裙子穿在自己身上。離曜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清洛宸了,「我走了,你怎麼辦?」

  「蠢貨!你不走我們誰也走不了。」

  暗衛們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劍,洛宸知道,真正阻住兩人的不是這些功力高深的暗衛,而是那個隨時可能過來的妖二殿下──重桓!

  這個魔人不聽話,喜歡頂撞他,為人也無趣,但好歹是他喜歡的人,是的,喜歡,洛宸想,他是有點喜歡這個只會惹他生氣的魔人的,不,不是有點,應該是,很多,多到他可以強迫自己淡忘上一輩的仇,強迫自己理性地去思考,離曜是無辜的,自己母后被殘殺的時候,離曜甚至尚未出生,他和自己母后的死可以說是毫無關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已經和父王同歸於盡的崇篁魔帝的錯!

  雖然他也想像當初溪羽和離曜共同赴死時一樣,緊緊捏住離曜的手,十指交握,像是生死都無法將彼此分開,不過,他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他想要用盡全力地對他好,更想要拼盡所有地保護他,保護他的生命以及尊嚴。

  見離曜沒動,洛宸輕浮地笑道:「怎麼,捨不得走嗎?」

  「我擔心我走了,他們會把你們大卸八塊。」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洛宸挺直了腰,咬牙切齒,「最後一遍,滾!」

  「我做夢都曾經是你血肉橫飛的美景。」離曜隨意說著,目光卻是一點點冷了下來,他拔出腰間挎著的長劍,「不過,那個砍你的人是我,不是他們!」

  「意思是一定要我死在你的手中,你才滿意?」洛宸哈哈大笑,俊眉斜飛入鬢,姿態肆意飛揚,一劍割斷手中士兵的喉嚨,衝著面前身穿銀色甲衣的暗衛冷笑:「一共三十八個人,離曜,我十五,你十二,剩下的交給月華,如何?」

  離曜不滿,「分給我的太少了,我和你對調。」

  洛宸懶洋洋地半瞇起眼,「我是夫君,勞心勞力些,應該的。」

  「你是誰的夫君?」重桓遠遠便瞧見這邊劍拔弩張的局面,瞧見自己的血奴,心下一鬆,一夾馬腹,飛馳電掣般疾馳而來,馬蹄繞著離曜三人轉了一圈,慢悠悠停下,重桓揮手阻止想要向他行禮的暗衛,看稀奇一樣看著離曜,「喂,你是有家室的人?」

  洛宸唇角一掀,「天下皆知。」

  「那我把你們兩個一起帶回去養著好了。」說著還抽了抽鼻子,像聞到了什麼極美妙的香味。

  「放肆!」洛宸臉色瞬間一沈。

  重桓指著離曜,一字一句:「不經我允許私自出逃,該當何罪!」

  「二殿下。」月華開口道,「離曜是你哥哥。」

  「我管他是不是我哥哥,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血奴。」精緻的眉宇間儘是怒氣,重桓朝離曜甩出馬鞭,纏住他脖子,「你怎麼不說話?他們要麼對我畢恭畢敬要麼對我憤懣不已,就你像跟木頭似的杵著。你昨天一聲不吭地走了,知道我有多傷心嗎?」

  「不是的……」面對少年委屈的指控,離曜覺得自己那顆已經習慣了疼痛的心臟再次疼得讓他難以負荷,「我從天界到妖界,為的就是找你,我想帶你回魔界,你從來沒回去過,宵兒,我想帶你回去,和你生活在一起,唔……」繩索猛地收緊,離曜痛苦地皺起眉,「宵兒……!」

  「不許叫我宵兒,再叫我就勒死你。」重桓惡狠狠地瞪他兩眼,見可憐的魔人真的被他勒紅了臉,又悻悻然地鬆了手,望向洛宸道,「我欺負了他,你看起來好像恨不能殺了我?」

  洛宸冷笑,「你覺得呢?」

  「你不是我對手。」少年囂張地下結論,「他也許勉強可以和我一戰,」他朝著離曜舔了舔唇,露出嗜血的殘忍表情,「不過只是勉強而已,最後贏的那個,一定是我。」

  「想要試試嗎?」離曜驀地抬起頭,瞳孔黑如寶石,「我贏了,你跟我們走,我輸了……我身上的血,全是你的。」

  洛宸大怒,「你發什麼瘋?」

  「答應麼?」離曜靠近重桓,咄咄逼人,「不敢答應?」

  「我會怕你?」少年翻身下馬,琥珀色的清澈眸子轉成鮮艷的紅,妖冶奪目,「附加一條,你輸了,一輩子都是我的奴!」

  ☆、(11鮮幣)妖禁154

  月華滿天。

  宮侍輕輕撩開暗紅色的簾子,恭聲道:「陛下,五殿下來了。」

  握筆的手一抖,筆尖在紙上劃拉出一道長線,溪羽搖搖頭,扔掉了紙,抬頭時,他那個弟弟正悶聲走進來。離曜個子高大,腳步卻很輕,此時低著頭,室內明亮的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濃郁的陰影,溪羽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怎麼,是誰惹我弟弟不高興,大半夜的跑我這來?」

  離曜唇角動了動,慢悠悠從懷裡掏出張信。

  信封被他折得整整齊齊,溪羽一看便知道是重桓寄來的。展開一看,字跡張牙舞爪,龍飛鳳舞──

  「小奴離曜親啟:

  宮侍說,若要寫信,便該用古文體,我寫了好幾遍也學不會那調調,小奴你就將就著看了!這次寫信,是為了通知小奴,我的功力已經再度精進,今日與父王打成了平手,父王說現在的我,天下無敵。哈哈,小奴離曜,等著被我殺得跪地求饒吧。

  哼,下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逃掉!」

  離曜專心想著心事,待聽到「刺啦」一聲,才察覺到溪羽竟一把撕掉了信。

  見溪羽起身走到燈邊,離曜趕緊追上去,「哥哥,別燒。」

  「不燒?留著做什麼?」溪羽揭開燈罩,神情陰沈沈的,「還嫌上次他把你傷得不夠慘?」

  「上次小桓也被我刺了好幾劍。」

  「閉嘴!」溪羽平復下怒氣,慢聲道,「你刺的他哪?肩?手臂?大腿?他又傷的你哪?他用手掏你的心!」

  離曜苦笑,「我又沒讓他掏出來。」

  「那是誰一直昏迷,我叫他,怎麼叫也叫不醒……」

  「哥,我錯了,」離曜抱住溪羽,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哥哥,別再想了,那事都過去了。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

  溪羽抿抿唇,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化成了一聲歎息,「我只希望你記住今天說的話,要是下次再讓我提心吊膽,我,我……」執掌一界的魔帝陛下想了半天竟也沒想到可以威脅他弟弟的話,只恨不能把離曜就這樣拴在身邊,讓他一輩子也別再離開他。

  想起十年前離曜從妖界回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溪羽心裡就一陣刺痛。

  雖然和重桓勉強勢均力敵,但離曜也因此身負重傷,一路上全靠月華的傷藥才留了一條命。到魔宮時,整個人已經沒個人樣,昏迷不醒不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更是無數,最嚴重的是胸膛,皮肉被活生生摳開,傷口一直無法痊癒,連天界最頂級的聖藥也不管用。

  迫於無奈,溪羽只得將月華縫合過的傷口剪開,再用魔力灌注在針線裡,重新進行縫合,這個過程不但折磨離曜,更是折磨溪羽。

  畢竟縫心口比當初縫腹部困難百倍,之後三天,溪羽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筷子。

  可他這個沒心沒肺的弟弟,好了傷疤,立刻忘了疼!

  看著溪羽將重桓寄過來的信燒成灰,離曜也不敢再觸溪羽霉頭,接過溪羽手裡的燈罩,幫他蓋上去,瞅著溪羽臉色,小心翼翼問:「哥哥,你看妖王他們什麼時候會打過來?」

  「我哪裡知道。」溪羽白了他這個不知好歹的弟弟一眼,「打過來了你也別想上戰場,好好在宮裡帶著,哪也不許去!」

  「哦。」

  「哦什麼哦?」溪羽伸指戳在他額頭上,「嘴上答應得乖,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能想什麼……」離曜不滿地道,「還不是在想:我那個哥哥,就會數落我,自己卻總是忙到半夜,一點也不注意身體,怎麼說也說不聽,固執死了。」

  「你!」

  「哥,」離曜輕輕笑起來,俊臉微微泛紅,「我不想回去了,我就在你這睡吧。誒……喂,哥……放我下來!」

  溪羽抱起離曜,幾步走進後面的寢宮,把弟弟扔在床上,自己則撲了上去,輕笑著舔他的後頸窩,「是我固執還是你固執?」

  「好好,我固執我固執,哥,別舔,好癢……啊……」

  「以後聽不聽我的話,會不會到處亂跑?」

  被溪羽兩三下剝掉衣服,離曜也不甘示弱,蹭起身剝溪羽的,「要我聽你的話,你也得聽我的。」

  溪羽挑挑眉,「可是我是哥哥。」

  「我早不把你當哥哥。」離曜微微低下頭,片刻又凶神惡煞地抬起來,「你還當我是弟弟?」

  「其他弟弟,我有拉他們上床,剝他們衣服,舔他們……還有……摸這裡……?」

  「啊……!」

  離曜一聲尖叫,溪羽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他埋下頭把弟弟的物什含入嘴中,駕輕就熟地舔弄起來。

  腳趾尖都興奮得不像話,整個眼更是霧濛濛的,無論和溪羽做多少次,離曜都像是第一次一般,也不知太過害羞還是太過刺激,蜜色的皮膚燒得通紅,摸上去像能發出滋滋滋的電流。

  「啊……啊……哥、哥哥……溪羽……」

  高潮來得特別快,離曜虛脫般半靠在床頭,拿手捂著額頭,不用看也知道溪羽又在笑話他了。

  「那麼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射得那麼快。」

  「哥!」

  「不能說嗎?」溪羽湊上來把嘴裡的東西渡給離曜,「自己的東西,自己吞下去。」

  「唔……」由溪羽嘴對嘴喂,難吃的精液似乎也變成了瓊漿一般,離曜勾出舌尖將溪羽嘴角掛著的殘餘液體舔得一乾二淨,挑釁道,「一會看誰先射。」

  「肯定是你。」說著拉開離曜的腿,清亮的眸子變得暗沈,充斥著慾望之火,「曜兒,這些年,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從沒有過的快樂。」

  「我也是。」離曜回望溪羽,聲音緩緩的,「想哥哥了,進宮就能見著,沒有誰能打擾我們,也沒有誰敢說閒話,哥哥,我都快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了,像場夢一樣。你說,我這種人,怎麼還能幸福成這樣。」

  「傻曜兒,只要你安安心心呆在哥哥身邊,今後的無數年,我們都這樣過。」

  離曜點點頭,卻沒有應聲,他扶住溪羽的昂揚,一口氣坐了下去,被溪羽一個勁罵魯莽,他也只是笑,任憑哥哥將他徹徹底底地侵犯。

  他喜歡把溪羽包在身體裡,好像溪羽是他的一樣。

  哦,不,溪羽本來就是他的,所以,他要好好守護著,守護一輩子。

  ☆、(7鮮幣)妖禁155

  「陛下,浴池的水好了。」

  溪羽撓了撓離曜,「曜兒,起來,沐浴後再睡。」

  「不要……」被溪羽各種姿勢折騰,離曜累得夠嗆,眼皮都懶得睜開,「你洗,我不洗。」

  「又想要哥哥抱你?」

  「誒,喂……」離曜瞄向候在珠簾後面的宮侍,低聲道,「他會看見。」

  「看見又如何?」溪羽滿心愛憐地啄了啄離曜帶著汗珠的鼻尖,「若你不是我弟弟,我早直接娶了你。」

  「我還想娶你呢。」離曜紅著臉道,手順從地搭上溪羽肩,溪羽立刻攔腰抱起他。兩人赤著身子,一身的愛慾痕跡,離曜羞窘得不行,頭死死埋在溪羽肩窩裡,明明他比溪羽高比溪羽壯,溪羽卻總愛這樣抱著他,彷彿他還是個小孩子。

  溪羽繼位時恰逢魔界戰敗,宮裡一切從簡,連寢宮背後的浴池都是這幾年離曜回來了才新修的。溫熱的池水微微蕩漾,溪羽時輕時重地在離曜身上揉弄,離曜則微微閉著眼,舒服得直哼哼。說起來,攤上這麼個弟弟,溪羽半分也不像帝王了,哪有帝王這樣服侍人的?

  「最近是不是胖了?」溪羽捏捏他腰腹上的肉。

  離曜半睜開眼,墨黑的瞳仁裡閃過絲微光,「被你這樣養,能不胖嗎?」

  「我又不是養豬。」溪羽輕哼一聲,「不過,養豬還簡單些,圈在豬圈裡,什麼也不用操心。」

  「哥哥怕我離開你?」

  溪羽沒應聲,只靜靜看著他,算是默認。

  離曜挑高眉頭,「怎麼會?」他愛溪羽,深入骨髓,愛得……幾乎成為了一種本能。

  「就算妖王興兵,我不得不上戰場,我也始終是你的弟弟。」見溪羽急於開口,離曜一口堵住溪羽的嘴,深深吻過後,慢慢道,「我只是說如果,當然不用這樣那是最好,可若是最後逼不得已……哥,我總會留條命回來見你。我知道哥哥在宮裡等著我,未來還有那麼多日子,我哪裡捨得輕易死掉?」

  溪羽苦笑。

  「我有三長兩短,哥哥總是最傷心的那個,我捨不得哥哥傷心,自然會好好愛護自己。」

  「曜兒……」

  「哥哥,我長大了,叫我離曜吧。」溪羽的臉被霧氣蒸過,立刻白皙得近乎透明,離曜愛不釋手地親吻上去,聲音低緩,有如誘惑:「哥哥,叫我離曜。」

  那個喜歡在他懷裡撒嬌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高大的青年,他有他的思想有他的擔當,溪羽想,他的確是不能把離曜永遠寵在懷裡的,離曜會和所有這個年齡段的男人一樣,渴望著功名和榮耀。

  「離、離曜……」忽然改口,以一種平等的口氣面對這個弟弟,溪羽微微有一些不習慣,「如果有一天,我和小桓短兵相接,你幫誰?」

  沒想到溪羽會問這樣的問題,離曜驚訝地「啊」了一聲,他認真地想了想,「這個世上,能讓我對小桓和宵兒拔劍的,也只有哥哥了吧。」

  「那你,想宵兒嗎?」

  「想,做夢都想。」頭埋在溪羽頸窩,望著起伏的水波,離曜漸漸出了神,「可是我想他,又有什麼用……我想他,他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真的徹底死了,還是依然呆在小桓的身體裡。哥哥,我在天宮神志不清的那段時間,你也很難受吧?」

  「嗯……」修長的手指緩緩插入弟弟發中,「你那樣傻乎乎的,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抱著洛宸叫哥哥,我能不傷心?」

  「那些日子都過去了,不是麼,哥哥?」離曜抿了抿唇角,「這些年,我才算真正想明白,厄運是上天給的,可幸和不幸卻由自己決定。如果我早些懂得這個道理就好了,在天界最無助的日子裡,我總是想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什麼也不用煩惱,可若我真的想不開去死了,現在又哪能躺在哥哥懷裡?」

  溪羽的手一點點收緊,離曜輕輕笑了兩聲,摸上他眉骨,「哥哥,還想不想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哥哥想要,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都可以……唔……哥、哥哥……」

  ☆、(11鮮幣)妖禁156

  這就叫荒淫無度吧。

  溪羽看著床上早就徹底暈過去的離曜,無奈地撫了撫額。

  蜜色的肌膚上全是青紫色的痕跡,足見之前的兩場情事有多麼激烈,薄薄的絲被懶懶地搭在腰腹處,修長的雙腿一覽無餘,他的弟弟身材真是極好,尤其是那兩條腿,纏在腰上的感覺幾乎能用欲仙欲死來形容。

  溪羽伏下身,輕輕啄了啄離曜的唇。

  薄薄的兩片唇,被池水潤過,吻起來冰涼而潮濕,大概真的是累壞了,這樣親他他也沒反應,只從鼻腔裡發出兩聲不悅的悶哼,溪羽有些想笑,弟弟大手大腳的,也總是在他面前梗著脖子強調: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來看待。

  可是在溪羽眼裡,這個弟弟,其實永遠都不曾長大。

  忍不住壞心眼地用手逗弄他胸前兩粒,飽滿的胸膛上,兩粒果實顫巍巍地挺立在上面,讓人想惡劣地欺負它們,也想好好地愛著憐著。

  或許因為穿過乳環的緣故,離曜的乳頭比常人要大上不少,色澤艷麗,溪羽揉了揉便低頭含住,小心翼翼地舔弄。他微微合著眼,偷偷做這事,琉璃般剔透的俊顏忍不住泛起紅潮,舌尖將乳頭舔得濕噠噠的,發出嘖嘖的水聲。

  「別鬧……」睡夢中還被折騰,離曜一巴掌拍在溪羽後頸。

  溪羽悶笑著不做聲。

  「不要鬧……」離曜含糊著說,使力往上推了推,似乎想把壓他身上的人推開,「宵兒……別舔了,你再怎麼舔,哥哥這地,也流不出水來……」

  溪羽面色一點點變了,他抬起頭看著離曜,離曜卻抬起手,緊緊箍著他脖子,抱著他翻了個身,將他摟在懷裡,「不許舔,再舔,哥哥揍你。」

  「曜兒……」

  「嗯。」他應了聲,便再無反應,大約又沈沈睡了過去。

  紫宵,是你唯一瞞著我的事吧……溪羽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有幾分苦澀地想。他喜歡離曜,自然希望離曜心裡也只有他一人,可似乎實際情況,並不是那麼回事。離曜和紫宵的關係,溪羽只一看便清楚,但離曜不說,溪羽也就不問。他從來不肯逼迫離曜,如果離曜覺得糊里糊塗更好,他就陪著他糊塗下去。

  聽見裡面沒了動靜,守在外面的內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吹熄了宮燈。

  冷冷的月光順著窗欞照進華麗的寢宮,簾子在微風中發出輕微的聲響,溪羽歎了口氣,握住離曜的手,緩緩地閉上眼。

  &

  離曜醒的時候,已經快要午時,縱慾之後,身上又酸又痛,還佈滿掐痕吻痕等各種痕跡,實在是讓人羞恥得很。

  溪羽上朝去了,離曜穿好衣服準備打道回府。

  皇子成年後不得再在宮中居住,離曜因為尚未成年就被帶離魔界,之前一直沒有自己的府邸。十年前他回來後,溪羽立刻撥了處宅子給他。

  距離魔宮不遠的紫雲街是貴族聚集地,這片繁華地段最大的那處宅邸,就是離曜的。溪羽給了他五十名內侍二十名宮婢,另外賞了他無數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羨慕得流陌恨不能掐死他。

  「五殿下。」見他回來,府裡的總管笑著迎了上去。

  「府裡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一切都好的很。」

  「嗯,有勞李總管了。」離曜一邊往裡走一邊道,「對了,」他腳步一頓,「麻煩請秦醫官來一趟。」

  「好的,殿下稍等,奴才這就去請。」

  看著總管小跑著離開的背影,離曜挑了挑眉。

  十年前他剛回魔界,溪羽突然賞了他那麼多東西,不僅別人不服氣,連這些下人對他也是陽奉陰違。

  天魔兩界仇深似海,他又是洛宸的妃子,是魔界的恥辱,周圍人同情他,卻也瞧不起他。暗地裡笑話他被洛宸當女人使什麼的,最初聽到這些,離曜又氣又怒,很是暗自郁卒了會,後來外面漸漸開始有了傳言,說是他身上的封印已經解開,如今的魔力幾乎當得起魔界第一。

  這個傳言很快一傳十十傳百,正好五大將軍有三位回來,溪羽設宴款待三人,宴席上,溪羽輕輕笑著道:「曜兒,三位將軍有意與你切磋一下,你意下如何?」

  離曜正專專心心埋頭吃菜,他習慣了不說話,免得招人厭煩,這時聽溪羽叫到他,不由抬起頭,驚訝地「啊」了聲,從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裡,離曜知道自己這個反應蠢極了,懊惱地站起來,「哥哥說怎麼就怎麼。」

  大殿裡的人再度嗡嗡嗡地小聲說話,五位將軍是魔界的中流砥柱,離曜這散漫的態度,也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底了。

  離曜的確在神遊,走到殿外的比武場,他還在想,難怪洛宸總是罵他蠢魔人,自己現在連說個話都不會,一定又丟了溪羽的臉,他一邊站在比武場中央,一邊取下腰間挎著的長劍,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位大將軍互相看了眼,眼中有掩不住的訝異之色,雖然在進宮之前就聽聞這位殿下功力突飛猛進,再不是當年那個廢柴皇子,但是,看他的意思怎麼好像……稍年輕的那位試探著問:「五殿下,您的意思是,我們三個,一起上?」

  「不行麼?」離曜望向溪羽,見溪羽點了點頭,便回身道,「沒關係,你們一起上好了。」

  這三人功力雖高,但遠不是他對手,清楚這點,離曜方才有恃無恐。可圍觀的眾位大臣卻多少覺得這位五殿下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只是事實證明,離曜並未托大,他甚至沒有抽劍,三位將軍就成了他手下敗將。

  驚訝──之後是狂喜。

  是的,狂喜,甚至連敗了的三位大將臉上都洋溢著絕對的喜悅之情,三人單膝跪拜,大呼:「殿下壽與天齊,與日同尊!」

  他們不假思索地喊出這樣的口號,喊出後才意識到,這是只有魔帝陛下才能享有的尊榮。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魔人本就是以實力論尊卑的種族,當今陛下太過年輕,魔力及天界那位陛下,差了十萬八千里,正因如此,魔界才一直被天界打壓,遲遲不能翻身。

  現在不一樣了!

  所有人用一種狂熱的眼光看著離曜,如果再過一千年,兩千年,這位殿下有與天帝陛下一決勝負的實力,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們將告別屈辱,拾回曾經的榮光。

  離曜傻乎乎地站在中間,一群人突然對他跪拜,用只有溪羽能享有的祝詞來恭維他,讓他很是不習慣,他後知後覺地瞄向溪羽,卻見他那個哥哥坐在描金的椅子上,清閒地搖著扇子,溫潤的眸子被陽光折出了水色,漂亮得驚人。

  別人在暢想著魔界的希望,可離曜卻在想,怎麼不管什麼時候,哥哥看起來都是那麼優雅呢……

  ☆、(11鮮幣)妖禁157

  李總管把秦醫官帶來後,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

  秦醫官扣上離曜手腕,不到片刻,眉毛皺得老高,「殿下,您這是……這是……」

  離曜朝李總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這才慢慢收回手,「我是不是懷孕了?」

  「誒……是!」秦醫官躬下身,靜候離曜吩咐。

  這位五殿下經常宿在宮裡,孩子另一個父親是誰,顯而易見。最近幾年妖魔兩界交惡,魔後在妖界一直沒有回來,陛下和魔後的姻親關係怕是難以維持下去,陛下尚無子嗣,若這個孩子能平安降生,那麼極有可能被陛下立為儲君。

  只是,五殿下的身份,也委實尷尬了些。

  秦醫官想的這些,離曜自然也明白,他不在意孩子能不能當下任儲君,他在意的是──這個孩子,是自己和溪羽的!

  光是這點,足夠他冒天下之不韙,將孩子生下來。

  「去準備安胎的藥吧。」離曜斂下神色,「幾個月大?」

  「兩個月的樣子。」

  那還要八個月左右才會出生,離曜揉揉肚子,這個孩子來得似乎不是時候。

  不過不管怎樣,懷上了溪羽的孩子,離曜還是很高興,一邊很想立刻進宮把這個消息講給溪羽聽,一邊又反覆琢磨,要如何說才好。

  他畢竟是男子,要在溪羽面前承認自己懷孕,總覺得有些彆扭。在庭院裡反覆踱步,忽然想到,自己已十年不曾見過樓影。

  溪羽賞賜的這座府邸佔地開闊,差不多有魔宮的三分之一,離曜居住在東院,而安置樓影的居所在西院,需要大半盞茶時間才能走到,只要離曜不想,別說十年,恐怕一百年,也碰不到那個兒子。

  離曜整了整衣衫,命李總管在前面帶路,信步往西院走去,十歲的小孩子,應該會說話了,不知道能走路了不,那個孩子靈力不高,倒是特別懂事,就是不知道聰明不聰明。

  &

  「殿下?」

  想到不過是個小孩子,離曜也只安排了兩名婢女伺候,偌大的庭院,門庭冷清,怕是十年也沒誰來過,也難怪這個正在洗衣服的婢女大驚失色。「殿下,您怎麼來了?」婢女將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殿下,您等等,我這就去通報。」

  「不用。」樓影那麼小,有什麼通報的必要?離曜皺起眉,覺得有些奇怪,驚訝就算了,怎麼這個婢女滿臉驚恐,他又不吃人。「怎麼了?」離曜沈聲問。

  「你這個小婢是誰教出來的?」李總管頤指氣使道,「殿下要進去,你這不長眼色的東西,還擋著做什麼?」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婢女跪在地上一個勁求饒,這時離曜已經隱隱猜到是怎麼回事,一腳踹開房門。

  小孩子被吊在房樑上,下身繫著褲子,上身卻是赤裸,嬌嫩的肌膚上全是鞭印,他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裡看不出情緒,無論是驚訝、懷疑、警惕,或是憤怒,都被隱藏得極深。

  李總管倒抽了口涼氣,不管這孩子身上流的是誰的血,不管殿下對他是什麼態度,可他看起來不過巴掌大小,這兩個伺候的婢女也太心狠了!

  「殿下,」李總管小心翼翼觀察離曜神色,「您看……」

  「取下來吧。」

  「是,是。」李總管小跑上去,他身量矮,墊了椅子也夠不著孩子,回過頭可憐巴巴地望向離曜,離曜搖搖頭,走上去解開樓影手腕上的粗繩,把他抱在懷裡,下意識揉了揉他腦袋,「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樓影的聲音很沙啞,不像一般孩童那般清脆,離曜估計,是被這兩個婢女折磨過聲帶的緣故,他抱著樓影邁出屋子,庭院中間是那個自知犯了重罪的婢女,遠處,樓閣巍峨,離曜瞇起眼,沈聲道:「我是你父親。」

  樓影嘴唇動了動:「她們說……我是從狼肚子裡蹦出來的。」

  李總管額頭上瞬間滴落一滴冷汗,「殿下,這兩名婢女,您想怎麼處置?」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離曜笑了兩聲,笑意卻未達眼底,「為什麼這樣做!」

  婢女結結巴巴道:「他,他是天人……」

  「另一人呢?」

  「采娟出去了,一會就回來。」

  樓影輕聲道:「鞭子打斷了,她出去找新鞭子。」

  離曜心裡狠狠一揪,李總管上前道:「殿下,府裡的奴才都是陛下送您的,陛下當時說了,您對誰不滿意,想怎麼罰就怎麼罰,依奴才看,這兩個婢女膽大包天,以下犯上,殿下不如折了她們腿,扔出府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就依總管的意思辦。」走到院門口,離曜又回身,緩緩道,「另外,再一人加五十鞭。」

  「是,殿下!」

  &

  樓影身上有多處鞭傷,如果仔細看,還有不少地方被蠟燭燙過,被針眼扎過,醫官替樓影上藥時,那孩子竟然抿著唇吭也不吭,看得離曜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痛嗎?」

  樓影回過身,膽怯地看他一眼,狠狠搖了搖頭。

  「在我面前,你不必顧忌什麼,樓影……與父親說說話吧。」

  「我不知道說什麼。」樓影含含糊糊道,「而且,說錯了,你要打我。」

  「我不會打你。」

  「因為你是我父親,所以不會打人嗎?」樓影小心翼翼問。

  「嗯,」離曜輕聲道,「在你六百歲前,你犯了錯,我都不會打你。」

  「六百歲後呢?」

  「六百歲後……」離曜歎了口氣,「六百歲後,你已經很大很大,你會長高長壯,你會慢慢的有成年人的身形,到時,我想管教你,多半也不成了。」

  「那就是說,你永遠都不打我?」樓影有幾分不信,「你,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我以前,都沒見過你。」

  「見過的,你出生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哦──」樓影撓了撓腦袋,「父、父親……」

  「嗯……」

  「她們罵我是小雜種,我一直以為,自己真的是從狼肚子裡蹦出來的。我從來不知道,我也有父親,我也可以好好地,與一個人心平氣和地說話。」樓影偷偷瞄向離曜,「在她們面前,我從來都是跪著的,她們說我血統低賤,只配跪著。」

  「是麼?」

  樓影直覺面前這個男人是生氣了,但他還是揪住被褥,大著膽子問:「父親,是不是以後都不會這樣了?你以後,是不是會好好待我?」

  離曜抬起手,在空中頓了頓,最後輕輕拍在樓影頭上,「……會……以後,都好好待你。」

  「原來這就是父親……」樓影喃喃道,「要是,我早些有個父親,就好了。」

  ☆、(6鮮幣)妖禁158

  洛宸當年,究竟是怎麼放心把樓影交給自己的?離曜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以洛宸對樓影的喜愛程度,不是應該把樓影帶回天界,百依百順地寵著嗎?還是說,當時他相信自己既然答應了善待樓影,就一定會做到?

  可實際上──

  離曜搖搖頭,陡然生出一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父親,您在想什麼?」

  「我在想──」離曜頓了頓,「樓影,想要弟弟妹妹嗎?」

  「弟弟妹妹?那是什麼?」樓影仰起臉問,「會搶我的吃的嗎?」

  見被自己抱著的樓影眼巴巴望著桌上一溜的美食,離曜啞然失笑,「不會,父親不會讓你們餓著。」

  樓影點點頭,「那無所謂了。誒……」忽然想到一事,樓影又道,「那、那,他們會不會搶走父親?我好不容易有了父親,我不要父親被搶走。」

  周圍伺候的內侍都輕聲笑了起來,離曜舀起一勺糯米粥,吹了吹,喂到樓影嘴裡,「樓影的父親,不會被任何人搶走。」

  「啊,這就好!」樓影興高采烈地蹦跳起來,離曜趕緊抱緊他,「別亂動,小心跌下去。」

  「嗯嗯。」樓影一疊聲地答應,這幾天的生活簡直匪夷所思,不但有東西吃,還有衣服穿,父親有空的時候,總是親暱地把他抱在懷裡,晚上他睡不著覺,父親還會守在床邊,講故事給他聽。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有了父親,所以他很乖很聽話,絕對不會頂撞這個男人。「我可以吃這個嗎?」樓影指著一道花花綠綠的菜,「父親,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殿下,」李總管從門外走了進來,伏在離曜耳邊,低聲道,「六殿下來了,奴才估計……是為了小殿下的事。」

  「五哥──」輕舟和離曜關係好,也不等人通報,急急闖了進來,這三百年,他又長高了不少,不過仍是副急性子,絲毫沒長進。冰冷的目光在樓影身上輕輕一掃,「五哥,你這是做什麼?」

  樓影被他嚇住,反過身去摟離曜脖子,「父、父親……」

  離曜有些不悅,安撫地拍了拍樓影背,「舟兒,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

  「聽人嚼舌根說五哥寵著這小子,我還不信,今日來瞧了,真是閃瞎我的眼。五哥,你忘了他是怎麼來的了嗎?」

  離曜淡淡道:「我生下來的。」

  「你,你!」輕舟怒氣衝天,「那三百年前是誰把我衣服脫光了,吊樹上示眾?五哥,你忘了,我可沒忘!」

  端著勺子的手微微一抖,「舟兒……」

  「五哥,你真讓我失望,你把他當兒子待,那大哥怎麼辦,大哥又該如何自處?」

  &

  「父親,我讓您為難了麼?」

  「不是。」輕舟脾氣大,發起火來踩碎了好幾張椅子,搞得房裡烏煙瘴氣,離曜出了會神,道,「不關樓影的事。」說罷,又向正在帶著幾名內侍收拾椅子殘骸的李總管吩咐,「過幾日,府裡辦個宴會吧。」

  李總管回過身來,「殿下是想……」

  「樓影是我嫡長子,我準備立他為世子。」

  李總管吸了口氣。

  「怎麼?」

  「這事殿下要不要先與陛下商量一下?」李總管低聲道,「小殿下的身份,恐怕有點……」隨著妖界傳出天帝隕歿的謠言,天界最後不得不承認此事,當年的少君殿下如今已經是新任的天帝陛下。這個孩子身世特殊,立為世子,也不知是好是壞。不過李總管不敢明說,只點到為止。

  「這個孩子怎麼來的,他另一個父親是誰,又有什麼關係。」離曜低聲道,「你看,他抱我那麼緊,這證明他是依賴我的。」

  「殿下……」

  離曜歎了口氣,緩緩道:「他只是,我的兒子而已。」

  ☆、(6鮮幣)妖禁159

  「大哥!」

  輕舟去離曜府上大鬧的事早傳到溪羽耳中,此時見這個弟弟委委屈屈站在殿門口,溪羽忍不住好笑,「舟兒,怎麼了?」

  「五哥欺負我。」輕舟撇著嘴說。

  「那麼小的事,舟兒莫不是還要我把你五哥叫來,當著你的面評評理?」

  「你就會向著五哥!」輕舟極為不滿,「那個孩子,就那個叫樓影的,他可是洛宸逼五哥生下的,我們憑什麼要幫忙養?隨便丟在院子裡任他自生自滅不好嗎?再說,他那麼醜,魔力沒多少,天力也沒多少,根本就是廢物一個。」

  「別說只是廢物,哪怕是怪物,那也是你五哥的骨血,何況,據我所知,樓影極為懂事,你五哥可是喜歡他得很。」

  「大哥!」輕舟急得跺腳,「你怎麼不明白,我在這打抱不平為的還不是你!你再那麼忍讓,小心五哥又讓別人搶了去。」

  溪羽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位置,總會是我的。」

  「你對五哥可真好。」溪羽都說到這地步,輕舟也沒有立場再說什麼,不過仍是不服氣,「那大哥你告訴五哥,以後有樓影在的地方,就沒有我。」眼見溪羽眉毛一挑,極為不悅,輕舟哼哼著扭開頭,「我惹不起,躲還不成麼?」

  「舟兒,」溪羽慢慢問,「你看你五哥恨了洛宸那麼多年,可有快活過?」

  輕舟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他繼續恨下去?」溪羽垂下目光,輕聲道,「舟兒,不恨不代表忘記,但你因此與你五哥爭吵,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輕舟下意識就要贊同,轉念一想,大哥這還是在向著五哥呢,「算了算了,只要牽涉到五哥,大哥心裡就沒我們其他弟弟,我不與大哥理論,我找三哥去,三哥一定支持我。」

  「別與你五哥鬧脾氣。」溪羽微微一笑,「舟兒,你馬上會有個小侄兒了。」

  「呸,誰要那個小侄兒!」輕舟皺起眉,圍著溪羽轉了一圈,「大哥,你笑那麼開心做什麼?難道是……啊……?」

  溪羽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在桌上輕輕敲了起來,「就你想的那樣。」

  輕舟驚得合不攏嘴,「怎麼沒聽五哥說?」

  「他連我都瞞著,怎麼會告訴你?」

  「五哥也真是的,這種事瞞什麼啊?」輕舟高興得滿臉紅光,「大哥,我一會買些補品送五哥府上去,哎喲,我那麼年輕,怎麼就要當叔叔了,這是小侄兒還是小侄女啊?」

  溪羽溫柔地笑道:「兒子女兒都好。」

  「對,對,兒子女兒都好,不過還是兒子更好。」輕舟搓搓手,「這若是皇子,我們魔界就後繼有人了。大哥,五哥那麼不誠實,你得好好罰他。」

  「你五哥害羞……」

  輕舟笑得一臉曖昧,「就因為五哥害羞大哥你才該罰他嘛!」

  「大哥、六弟,你們在說什麼?」

  真是說誰誰到,輕舟眨眨眼,嘿嘿笑了兩聲,「五哥你找大哥啊?呵呵,你們聊,你們慢慢聊,小弟告退……」

  說著,還真立刻溜了個沒影。

  離曜沒聽到兩人前面的話,對於輕舟的態度轉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前在他府上不是要打要殺,一副準備絕交的態勢嗎,怎麼突然又變那麼友好?

  「大哥,」離曜抿了抿嘴,「輕舟叫你罰我?」

  溪羽嗯了聲。

  「樓影的事……」

  「不是為樓影。」打斷他,溪羽走下來牽起離曜的手,「隨我去外面逛逛吧。」

  案桌上堆著幾大堆折子,離曜有些猶豫,「大哥不忙?」

  「怎麼不忙?」溪羽笑著勾起唇,「不過,就像輕舟說的,還是罰你最重要。」

  ☆、(10鮮幣)妖禁160

  已是暮春,大多數的花兒都已凋謝,郊野裡的季陽花卻仍是盛開得如火如荼,大片大片紅色的花瓣燃燒一般,將天空映出火紅的色彩。

  這是魔花,出了魔界,便會凋零。

  「哥哥。」離曜終於按捺不住,微微拉了下溪羽牽著他的手,「你是不是說,那個事?」說罷,臉上倒是先紅了起來,外人都道他這個五皇子在天界呆了幾百年,回來後性情大變,不單面目冷硬、還不苟言笑,可誰知道他在溪羽面前,仍是同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會又羞又窘,鬧得滿臉通紅!

  兩人從宮裡信步走到郊外,步子慢,幾乎走了兩三個時辰,自肘把這個弟弟折騰得差不多,溪羽淺淺歎氣道:「那曜兒說的又是何事?」

  「我、我……」都忘了自己曾經無比鄭重地要求溪羽以後別叫他曜兒,離曜只一心想著,自己懷孕的事,溪羽一定知道了,溪羽此時百般為難,不過是想捉弄他而已,「你怎麼還是這樣?」離曜低聲抱怨道,「看我出糗很好玩嗎?」耳邊是低緩的風聲,鼻中能聞到溪羽淺淡的冷香,離曜只覺從未有過的平和安寧,他摟住溪羽脖子,將頭靠上去,想聽聽哥哥的心跳,可聽到的,不過是頭頂的悶笑,帶著幾分喜樂和寵溺。

  離曜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溪羽繼任儲君的大典上,自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親手替溪羽戴上頭冠,自己緊張得手心冒汗,唯恐出了什麼差錯,反觀溪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笑容也是淺淺的,似乎壓根不當一回事,甚至在自己替他戴上頭冠後,低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有什麼好笑的。」

  溪羽微微一怔,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抬起他下頜,「因為,」聲音陡然沈了下去,變得瘖啞瀲灩,「我的弟弟傻乎乎的,總是怕我笑話他,可他越是這樣,我越想鬧著他玩。曜兒,不可以麼?」

  「我可不可以說不好?」

  溪羽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摟在離曜腰部的手不由移到前面,腹部肉肉的,還沒徹底凸出來,不過不難想像,他的孩子正在這裡面健康地成長著,將為人父的喜悅在一瞬間將溪羽擊垮,他情難自抑地吻上離曜的唇,舌尖狠狠伸進去,抵死纏綿。

  「唔,哥哥,」敏感至及的身體經不起半點撩撥,尚未分開,離曜已經氣喘連連,整個人軟得像灘水,就這樣半掛在溪羽身上,「我們去,去山上的幽泉?」

  「曜兒真的想哥哥懲罰你?」溪羽輕笑著問。

  離曜抬起頭,表情憤憤的,想要責罵又不徹底,明明是個性格強硬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卻含上了三分委屈,「隨便你!」

  挑釁的話中氣不足,聽在溪羽耳中軟趴趴的,根本是個欲拒還迎的調子。尊貴無匹的魔帝陛下瞅著四處無人,乾脆一把撈起他弟弟,往山上跑去。

  兄弟兩人多次在此歡愛,溪羽熟門熟路地摸上山,天色未沈,太陽明晃晃地掛在高空,幽泉裡的水卻稍顯冰涼,兩人功力高深,這點寒度自是不怕,只當是情趣,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逡巡的目光望向離曜腹部,溪羽微微瞥起眉頭,他那個不知好歹的弟弟倒是先行取下了腰上的玉帶,準備脫掉衣服下到泉水裡面涼快一下了。

  因為是進宮見他的緣故,離曜這一身衣飾極為華貴,做工面料無不考究,一頭墨染般的長髮規規矩矩地束在頭頂,雖然鬢前有幾縷掉了下來,但絲毫不影響他貴公子般雍容華貴的氣質,何況,離曜本就生得極俊,兼之身形高大,氣質挺拔,臉上陽剛味十足,看在溪羽眼裡,差不多是舉世無雙的相貌。

  溪羽不溫不火的目光對離曜卻是種折磨,溪羽的目光並不會赤裸到讓人討厭,暗藏的慾望被控制得恰到好處,不過,離曜還是有種自己已經被溪羽看光了的錯覺。

  事實上,他身上哪片地方沒有被溪羽看過、摸過、吻過,甚至是咬過?可他就是難為情!有些凶狠的「喂」了聲,離曜慢悠悠道:「哥哥,你轉過頭去。」

  溪羽不解地挑了挑眉,倒是真的背過身去,聽得弟弟在背後西西所所弄了半天,想著應該差不多了,便扭回來,誰知道離曜不過剛好脫掉靴子,正赤腳站在那,臉紅脖子粗的,不知在琢磨什麼。

  「曜兒,你怎麼搞的?」

  離曜哪裡會告訴溪羽,溪羽背過身後,自己光是瞎想溪羽會不會通過聲音來浮想自己脫衣服的場景,就立刻變得手足無措,對著這一身嚴嚴實實的衣服怎麼也下不了手。

  「還是我幫你吧。」溪羽頗有幾分無奈地搖搖頭,輕手輕腳走到離曜面前,先是將他披散下來的長髮撩到後面,仔細端詳一番,再輕輕剝開衣衫,露出裡面白色的褻衣。溪羽傾身吻上脖頸,一路往下,「曜兒,你懷有身孕,我們還是不下水好了,以免有什麼閃失。」

  離曜自然是溪羽說什麼就是什麼,順勢坐在青草坪上,手撐地,閉眼仰起脖子。

  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迷人的光暈,耳邊是潺潺水聲,身下人還張開腿,一副任君享用的乖順模樣,溪羽再大的定力也把持不足,溫柔地作足前戲後立刻心急地拉下離曜白色的褲子,讓那誘人的秘處毫不保留地展現在眼前。

  離曜雙腿筆直修長,腿根處也是健康的麥色,粗壯的昂揚不知羞恥地高高挺立,直直對著溪羽。

  「曜兒,下面那麼濕,是想要哥哥了麼?」

  溪羽曖昧的吐息撲在耳邊,不用看離曜也知道自己下面該是多麼糟糕,他難耐地踢了踢腿,「說得好像哥哥沒反應一樣。」說著一把往溪羽胯下掏去,「看,」他得意地揚揚眉,「硬得要爆出來了!」

  ☆、(10鮮幣)妖禁161

  被弟弟下流的話刺激到,溪羽乾脆將一根手指伸進離曜後穴,敏感的小穴歡快地絞住入侵物,隨著溪羽的攪弄,離曜不斷發出淺淺的悶哼。

  「曜兒,叫出來,哥哥喜歡聽你叫。」

  「啊……哥哥……我,進,進來……哥哥,你進來……」

  「真是心急。」一邊抱怨一邊小心翼翼挺進去,溪羽齊整的衣服早被離曜扒得東一塊西一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就這一次,下回,不會那麼容易滿足你。」

  離曜被頂得連連呻吟,哪裡聽得進溪羽在講什麼,溪羽對他的身體太過熟悉,輕而易舉便找到他體內敏感的那點,反覆戳弄。

  劈劈啪啪的撞擊聲在幽靜的山谷有節奏地響起,溪羽長長的青絲落在離曜身上,搔得人癢癢的,瞇眼瞧著溪羽情動的模樣,離曜忍不住一陣心動神馳,手在溪羽肩腹處反覆摩挲,嘴裡不斷冒出撩人的呻吟。

  再也沒有比同哥哥歡愛更讓人羞慚,也更讓人歡愉的事。每一次,都像是偷情,小心翼翼地結合,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付給彼此,刺激、興奮、每一寸肌膚都滾燙得像要滾過電流。

  離曜尖叫一聲,晶亮的液體噴在溪羽腹部,溪羽比他持久,又頂了一陣才器械投降,完事後氣喘吁吁地吻上他額頭,「舒服嗎?」

  離曜老實地點頭,溪羽這般費勁心力地取悅他,怎麼能不舒服?體內噴濺的東西粘粘的,順著大腿根往外流,看起來格外情色,離曜扭扭身子,察覺到溪羽打算退出去,趕緊用力咬住,紅著臉道:「哥哥,時間還早。」

  「笨蛋,懷著孕得注意身體。」

  「身體挺好的。」離曜仰頭道,「比上次好多了,沒怎麼吐,飯也吃的下去,就是有些嗜睡,還常常覺得肚子餓,其他倒沒什麼。」

  「這樣好。」溪羽笑起來,「我可以把我弟弟當豬一樣圈在宮裡了。」

  逮著溪羽肩膀惡狠狠咬出個牙印,「我自己有住的,憑什麼要呆宮裡?」

  「曜兒不想和哥哥住在一起,讓我好好照顧你?」

  「沒這個必要,」離曜眼神一閃,「我怕別人說你閒話。」

  「哦?那是誰夜裡總是偷偷摸到我床上?」溪羽調笑著問,見離曜黑了張臉,微微歎氣道,「今後這孩子生下來,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會認作我的嫡親,到時,我總不能瞞著天下,說這孩子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吧?」

  「那哥哥就說是露水姻緣,孩子的娘親不肯進宮。」

  「露水姻緣?」修長的眉峰斜斜往上一挑,顯出幾分凌厲的鋒芒,「我和曜兒,只是露水姻緣?」說著,撲過去哈離曜的癢癢。

  從小到大,離曜每次惹到溪羽,溪羽都來這著,偏偏離曜最怕這個,百試不爽,離曜笑得喘不過氣,被壓在身下,躲也不好躲,只得連連討饒:「哥,哥,我錯了,不是露水姻緣,我和哥哥,不是露水姻緣!」

  「那是什麼?」

  「唔,我這輩子,這輩子都是哥哥的。」

  溪羽滿意了,慢悠悠放開離曜,這一折騰,離曜身上又出了身薄汗,溪羽怕他著涼,用帕子細細擦拭了,再替他穿上衣服。

  溪羽做事情不急不緩,雖是帝王,這伺候人的工夫卻叫人挑不出刺來,離曜心滿意足地趴在溪羽膝蓋上,「哥哥,這孩子我們取什麼名字?」

  「娘都不知在哪,要名字做什麼?」

  離曜「誒」了聲,抬起眼,正好對上溪羽天青色的眸,吶吶道:「真可憐,沒出生他爹就不喜歡他了。」

  「誰說的!」溪羽反問。他早想好了,若是皇子,他立刻立為儲君,若是皇女,他也要讓她集全天下的寵愛於一身,一輩子,平安喜樂。

  遠處的太陽一點點沈入連綿的山峰之下,溪羽靜靜出了會神,過了片刻,仍是沒想出什麼好名字,這是離曜和他的孩子,名字之事,自然不能隨意,他要好好想想,想出個好名字,送給這個孩子。

  「對了,哥哥,之前我進宮,是想同你說樓影的事。」

  「嗯?」

  「這些年我對樓影不聞不問,連累他吃了不少苦,我也想通了,不管他另一個父親是誰,不管他怎麼來的,他總是我兒子。」離曜微微一頓,「哥哥,我想補償他。」

  「曜兒是想立樓影為世子?」

  「還是哥哥最瞭解我。」離曜爬起來,與溪羽並排坐著,「不過府裡的總管說,洛宸如今已經繼任天帝之位,樓影之事,牽涉甚大,總管讓我同你商量商量。」

  「那曜兒覺得,如果當年洛宸帶走樓影,以樓影的資質,能擔起天界的重擔?」

  離曜搖頭歎道:「樓影太過平庸,若是洛宸今後有其他孩子,樓影一定會被兄弟姐妹欺負和嘲笑,若是沒有,那樓影就是天界唯一的皇子,是天界的少君,這樣,他所面對的,將不是居心叵測的兄弟姐妹,而是,虎視眈眈的四界王者。」

  「所以,再怎麼喜愛樓影,洛宸還是將他留給了你。」溪羽拉過離曜的手,輕輕拍了拍,「在魔界,他不是皇子,只是個普通的皇族,你若願意,甚至可以養著他,讓他當一輩子紈!子弟,儘管一生平凡,卻好過每日膽戰心驚,不是麼?」

  離曜深以為然,「那哥哥是同意我立樓影為世子?」

  「你按你喜歡的去做就好。」溪羽淺笑著問,「需要大辦宴席嗎?如果缺錢,哥哥庫裡還有不少,曜兒想要的話,哥哥可以借給你。」

  「我又不是虛榮的人,弄那麼鋪張做什麼?」

  「咦?」溪羽臉上現出幾分奇怪的神色,「原來曜兒不虛榮?我記得有次我送了幾匹龍宮的水晶絲綢給曜兒,曜兒當天便命裁縫做成衣裳,穿得亮閃閃的滿宮跑,逢人就炫耀……」

  「我哪有炫耀,」離曜聽不下去,「再說,那個時候我最多三百歲,三百歲懂什麼?」

  「哦,那曜兒四百歲那年,有一次……」

  離曜乾脆湊上去堵住溪羽的嘴,反正,親一親,他哥哥就不會再亂說了。

  ☆、(8鮮幣)妖禁162

  有溪羽的支持,立樓影為世子的事情進行得極為順利,輕舟同離曜鬧彆扭,當日死活不肯來,過了半月又托人送來套文房四寶,讓離曜自個看著處理,離曜端詳片刻,問樓影喜歡嗎,樓影搖搖頭,「不喜歡。」

  這話傳到輕舟耳中,氣得輕舟當即摔了一屋子的瓷瓶,這才解恨。

  洛宸的禮物和輕舟的禮物幾乎是同時到,洛宸在幾年前已經繼任天帝之位,地位今非昔比,樓影又是他兒子,離曜心想洛宸送的該是天下無雙的精品才對,哪料禮品貴重是貴重,卻未免太過華而不實。

  離曜抽出洛宸送來的劍,隨手舞了個劍花,苦笑戳了戳樓影臉蛋,「看來全天下的人都不想你有大出息,尤其……是那個人。」

  樓影蹭起身扯了扯劍柄上的劍穗,「父親,我喜歡這個。」

  「這是文劍,裝飾用的,上不得戰場。」

  樓影輕輕「哦」了聲,恍然大悟道:「那看來和輕舟叔叔送的一樣了。」

  等這話再傳到輕舟耳中,他氣惱地發現自己府裡已經無東西可摔。

  每日逗逗樓影養養胎,離曜的日子尚算悠閒,然而戰爭的陰雲並不會因此消散。幾個月後重桓再度寄信過來,寥寥幾個字,卻讓離曜騰的下臉色灰敗。

  溪羽連夜召集各大臣,重桓的信被溪羽捏在手中──小奴隸,準備好了麼?──輕浮的語氣看起來像是玩笑,但溪羽知道,十萬年了,從「血薩妖王」被誅到如今,已經整整過了十萬年,他們妖界,等這一刻,已經等得太久。

  「五殿下腹中的胎兒一切安好,陛下不必擔心。」

  溪羽揮退醫官,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燈芯劈里啪啦燃燒著,更加顯得大殿寂靜而空曠,他反反覆覆看了下信,最後還是揭開燈罩,將信燒掉。騰起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專注的神情像是帶著張瓷白的面具,然後那張面具一點點龜裂,化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這個時候,離曜剛好懷孕,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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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胎兒七個月大的時候,妖界和天界發生劇烈摩擦,妖界斬殺天界的傳令使,戰爭一觸即發。

  「魔帝陛下……」銅鏡浮現出波紋,一點點現出洛宸那張臉,「十年前的盟約,你還沒忘吧?」

  溪羽神情一凜,有些譏諷地開口:「我們魔界,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這就好。」洛宸拍了拍手,神情仍是懶洋洋的,只是臉色有些陰沈,「那魔帝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出兵?又打算派誰帶兵?」

  「洛宸,實話告訴你。」溪羽微微一頓,低聲道,「離曜現在不行。」

  「他身體一直不好,的確不該來。」洛宸皺起眉,「不過……你們魔界的五大將軍恐怕不是重桓對手。我天界倒還有三位上人,可以牽制妖王。但龍王和妖後呢?不到萬不得已,我和你不可能上戰場。對了,」他猛地抬起頭,似不經意般問道,「離曜又出了什麼毛病?」見溪羽不說話,洛宸挑挑眉,「該不會是眼疾又犯了吧,早叫他注意……」

  「不是。」溪羽打斷洛宸,「他懷了我孩子。」

  洛宸一愣,俊美的臉龐瞬間扭曲起來,連帶著銅鏡也跟著劇烈顫抖,發出嗡嗡嗡的聲響。五指緩緩聚攏,洛宸冷笑道:「魔帝陛下可真會挑時間。」

  溪羽挑了挑眉。

  冷靜下來,洛宸深深吸了口氣,摸上手腕處的血蓮,過了十年,這朵血蓮越發淒艷,彷彿是浸透在骨髓中一般,「幸虧我十年前換了血,呵,指望你們,不如指望我自己。」洛宸沈聲道,「那你告訴他,好好養胎,不該他想的事少想,一切,都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不必你提醒。」

  「哼!」洛宸陰森森道,「我當年收羅了不少安胎的聖藥,一會我遣人送到你們魔界,你記得督促他吃,還有吃飯的問題……」

  「他吃飯不成問題。每天都吃很多,」溪羽抬起眼皮,輕輕笑起來,「現在長得很胖,你再見到他,恐怕會認不出來了。」

  洛宸覺得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呵……肯吃就行。」他慢悠悠靠上椅子,閉了閉眼,「那就這樣,魔帝陛下記住,我們兩界,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蚱蜢,我亡了,」眼中寒芒一閃,「你也撐不了多久!」

  銅鏡中的像漸漸消散,直到銅鏡徹底恢復原狀,洛宸才抬起手,面無表情地將手心被掐出來的血跡擦掉。

  他想起離曜懷樓影時,他還在自己身邊。

  不想,如今已過了十年。

  十年不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想那個人,想得全身都疼。

  ☆、(7鮮幣)妖禁163

  得知天界邊境第一要塞被妖王、龍王攻陷時,離曜正躺床上輾轉反側。「是麼?」他輕聲問了句,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陛下呢?」

  「陛下正在宮裡同幾位大臣議事。」

  報信的人走後,立刻有內侍上前輕輕替離曜擦掉臉上的汗水,「殿下,您不要操心,這仗要打到我們魔界來,還早著呢。」

  離曜搖搖頭,「誰知道天界能撐多久?」

  想到外面關於「血薩妖王」重生的傳言,內侍心裡也不由緊了幾分。據說妖界那位二皇子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已將天界排名第三、第六、第八的三位將領斬於馬下,更可怕的是,此人以人肉為食,唇紅若血,形如魔鬼。

  「殿下,奴才聽說,陛下想出兵?」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離曜低聲道,「魔界不出兵,等著妖王各個擊破嗎?」

  「殿下說的是,看妖龍兩界的勢頭,一個天界恐怕滿足不了他們。」內侍歎息一聲,「唉,好不容易和平幾百年,怎麼又打起來了?」

  「誰會想打仗?」離曜喃喃道,「至少,我是一點也不想。」

  說完,他便閉眼睡了過去,朦朦朧朧之際聽到腳步聲,迷迷糊糊睜開眼,果然是溪羽來了,「哥哥。」

  「我吵到你了?」溪羽將外衣脫下,掛在架子上。

  離曜想往床裡面移,發現這對於如今大腹便便的他來說是個格外艱難的動作,只得耐心地等溪羽上床,「哥哥打算出兵了嗎?」

  「有這個打算。」溪羽鑽進被窩,抱著離曜挪到裡面去,一邊笑道,「曜兒,你又重了。」

  離曜哪裡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別說身體,臉上早就腫得像豬頭,府裡的人不敢說,也就溪羽總愛拿這事笑話他。

  「還不都是你兒子惹的禍!」離曜抱怨道。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溪羽埋在離曜聳立的腹部聽了聽,「曜兒,他又在踢你。」

  「是啊,沒事總指著我踹,女兒能那麼讓人不省心麼?」

  溪羽笑起來,「我也猜是兒子。我們魔界原本就男多女少,曜兒你給哥哥生的一定是兒子。」

  「還說兒子女兒都喜歡,原來是假的。」

  「誰說是假?我只是想,我們終歸需要一個兒子,如果這胎是男孩,那以後你不必再遭一趟罪。」溪羽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離曜腹部,「曜兒,我總覺得,你這肚子,像要爆開,怪嚇人的。」

  見溪羽一臉忐忑不安,離曜噗的聲笑出來,「又不會真的爆。」

  「也是,懷孩子都這樣。」溪羽躺下來,像在說給離曜聽,又像在安慰自己,「其他孕婦能平平安安生下小孩,曜兒也一定能。」

  「哥哥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離曜挑了挑眉,找到溪羽在被窩裡的手抓住,「被你一打岔,都險些忘了問,哥哥你準備讓誰帶兵支援天界?」

  「曜兒怎麼看?」

  「上一次的天魔大戰,我們魔界損失慘重,十大將領盡數折在裡面,現在的五大將軍是哥哥你辛苦培養起來的,一個都損失不得,但若不派位將軍出去,未免顯得我魔界心不誠,派多了,我們魔界又要吃虧,依我看,不如派龍文將軍和玄夜副將,哥哥,你看如何?」

  溪羽沈吟片刻,「嗯,就依曜兒的。」

  「誒,哥哥,我不過隨便說說。」

  溪羽輕聲笑道:「我和你想的原本就差不多,只是帶多少兵去,我還在考慮。」

  「二哥和四姐手裡的兵不能動,駐紮在邊界的也不能動,算下來我們魔界應該沒剩多少,哥哥不如派兩萬好了。」

  「兩萬?」溪羽側過身子,半撐起頭,「兩萬,夠嗎?」

  「現在不過是戰爭初期,主戰場又在天界,我們不宜投入過多,何況天魔兩界仇深似海,現在魔兵去多了,反而容易出岔子。」

  「那曜兒是想……」溪羽戳了戳他鼻樑,「過幾月你親自帶兵去?」

  離曜摟住溪羽脖子,「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你。」

  「宵兒也不行?」

  墨黑的瞳孔裡光芒一閃,離曜側過臉,靜靜出了會神,半響,低聲道:「是的,宵兒也不行。」

  ☆、(10鮮幣)妖禁164

  這個人的肉不香,重桓抹了把嘴,氣呼呼地扔掉骨頭,「大哥,我的小奴隸什麼時候來?」

  正在研究地圖的絕夜懶得抬頭,敷衍道:「等我們打下大半個天界,大概他就會來了。」

  「真的嗎?」

  「真的。」

  重桓抿起嘴,「可上次大哥你說如果我們能拿下天界第一要塞,我的小奴隸就會出現,現在都過了一個月了,他連影子都沒,大哥,你以為我是好糊弄的嗎?」

  「我又不是那個魔人肚子裡的蛔蟲,我只能推斷,哪裡能斷定,沒見我說的是大概嗎?他究竟什麼時候會來,我哪裡知道。」

  「我直接打魔界去!」

  「哦?」絕夜終於從地圖上移開視線,看著重桓輕蔑地挑起嘴角,「好啊,相比天界,我也對魔界更有興趣,打下來,你要離曜,我要溪羽,如何?」

  「成,」重桓摩拳擦掌,幾步走出帳篷,看樣子是要去找妖王。

  「大殿下,天界戰線已經拉得夠長,我們不宜同時對魔界出兵。」身邊的幕僚提醒道。

  「你都懂的,父王豈會不懂?」

  被絕夜冷冷的目光一盯,幕僚立刻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果然沒過多久,重桓一把掀開帳篷,「氣死我了,大哥,我要去魔界,我要去魔界!」他在帳篷裡來回走了幾圈,琥珀色的瞳孔帶著野狼般的凶狠,「大哥,聽見了沒,我要去魔界!」

  「想去就去,沒人攔你。」

  「可是,父王說如果我不聽話,父後會很傷心,」重桓扁扁嘴,「我不要父後傷心。」

  「這就對了。」絕夜在地圖上做下標誌,「我都沒急,你急什麼?」

  「你想要的溪羽沒有我想要的離曜香,你當然不急。」

  「誰講的?」絕夜猛地抬起頭,「溪羽比離曜好一萬倍!」說罷,指著地圖上被圈出來的非雲殿、尋歡殿、宇砂殿三座大殿,慢悠悠道,「看到了嗎,這三座殿成掎角之勢拱衛著天宮,小桓你若能拿下這三座大殿,何愁攻不下天界?」

  「非雲殿?」

  「怎麼?」絕夜嗤笑道,「怕了月華?」

  「月華……」重桓喃喃念叨了一句,走過來趴到地圖上,瞅著非雲殿的位置一個勁皺眉,「這兒就是非雲殿?我是不是去過?」

  絕夜心裡一動,「沒有,你沒有去過。」

  「大哥撒謊的時候說起話來總是不假思索,所以我一定去過非雲殿,只是我忘了而已。」重桓捏捏下巴,「月華是個美人?」

  「還行。」絕夜臉色十分難看,他討厭死這個弟弟了!

  「只是還行而已,你藏著掖著做什麼?」敲敲腦袋,依舊什麼也想不起來,重桓索性也不想了,「大哥,先攻非雲殿吧,我得瞧瞧這個月華長什麼樣,搞不好瞧完了,那些我忘記的事情,會突然冒出來也說不定。」

  &

  當晚,他又做了那個夢。

  屋子很普通,擺設也簡簡單單,他似乎是很小的樣子,小手小腳的,個子也不高。清晨,亮光從窗欞射進來,塵埃在空中緩緩飛舞,他睜開眼,只覺心裡空蕩蕩的,靜靜發了會呆,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

  床邊整整齊齊疊著一件棉襖,襖子是紫色,面料不好,做工也粗糙得很,他倒沒嫌棄,逕自穿在身上,下床了才發現下面有一雙黑色的靴子,繡著金色的邊,看起來頗有幾分華貴,他高興得不得了,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一腳蹬進去,跳下床圍著銅鏡左轉右轉,小手還跟著一擺一擺的。

  高興勁過了,他便坐下來吃早飯。早飯有一碗粥,兩個饅頭,一疊小菜,他吃得很乾淨,然後收拾、洗碗、燒水。

  他那麼矮,要搭一張凳子才能夠上灶頭。他看起來挺乖巧的,模樣好看,神情也安安靜靜,燒完水也沒說出去玩,而是一個人趴在窗台上,瞧著外面。

  冰天雪地,實在沒什麼可瞧,無非一枝枯丫,斜斜地伸進來。

  閒來無事,他會撥撥那枝樹丫,可更多的時候,他是毫無意義地望著院落門口。

  終於,門開了。

  走進一個少年,夢太模糊,少年的臉怎麼也看不清,只能隱約看出個高大的輪廓。

  他當即從窗台邊跳下來,「哥哥……」

  「宵兒今天有沒聽話?」少年笑著將跑過來的他掄到肩膀上。

  「有!」他扳著指頭道,「疊了被子,吃了飯,還洗了碗,本來說掃掃地,不過掃帚太大,宵兒拿不起。對了,哥哥,你給宵兒新做的靴子,宵兒很喜歡。」

  「笨蛋宵兒,你要是說不喜歡,哥哥就揍你。」

  「哦。」他撇撇嘴,顯然不當回事,「哥哥,你今天回來得好晚。」

  「宵兒又開著窗等我?」少年腳步一頓,哼了聲,道,「瞧你手給涼的,再有下次,哥哥不但不給你做衣服,還不給你做飯吃,餓死你!」

  他脖子一梗,不服氣,「哥哥,我自己會做飯,你餓不死我。」

  少年撲哧聲笑了出來,「你最多會熱飯,哪裡會做飯?」

  他撓撓腦袋,不大明白兩者之前的區別,「那哥哥,今天我們吃什麼?」

  「苦筍肉片、蘿蔔湯,宵兒喜歡嗎?」

  「成。」他點頭道,「哥哥,我好餓,你多炒些肉。」

  肉……

  重桓舔舔嘴巴,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睜開眼,氣惱地抹了抹嘴,太可惡了,大半夜的夢什麼不好,又夢到吃肉。

  「來人!」

  「二殿下,有什麼吩咐?」帳外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問。

  「我要吃肉!挑個乾淨的,個子要高,」他努力回憶夢中少年的模樣,「年輕,笑起來很溫柔,說話聲音沈沈的,總鬧著要揍我……」

  「二殿下……?」

  「宵兒?」重桓扭過頭,自言自語道,「宵兒……算了,先不吃肉,準備筆墨。」

  紙張很快在桌子上鋪好,重桓咬著筆,摳了會頭皮,最後落筆寫道:「小奴隸,我想你了。」

  夢裡的空虛似乎延續在了現實中,他覺得自己好寂寞,寂寞得不知如何是好。

  ☆、(11鮮幣)妖禁165

  魔宮裡所有的醫官全都守在五殿下府邸,一個個面色焦慮,從屋裡隱約傳出痛苦的呻吟,內侍和婢女們忙碌地進出著,血水被換了一盆又一盆,潑在血地上,像是盛開的臘梅。

  「還沒出來?」輕舟下了馬,直奔大廳,見一屋子的人愁雲慘淡,心下不由一緊,「現在怎樣?」他拉住李總管,急急問。

  「陛下守在裡面,問題應該不大。」

  「不是生了兩個時辰了嗎,怎麼還是沒動靜?」

  「六殿下無需擔憂。」有醫官安慰道,「生一日兩日,都是常事,五殿下的胎兒一向健康,不會有大差錯。」

  「那你們怎麼看起來那麼緊張?」

  「呃,這個,」那醫官抹了把汗,低聲道,「雖然名義上是五殿下的孩子,可實際上,是下一代的皇子啊,搞不好,還是下一代的儲君,六殿下您說,我們能不緊張麼?」

  輕舟心想也是,不過聽離曜叫得一聲比一聲淒厲,實在是坐立難安,「五哥自己生還是剖肚子?」

  「剖肚傷身,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採用這個法子。」

  輕舟點點頭,又問:「那我能不能進去守著五哥?」

  從外面進來的流陌聽得這話,當即笑道:「五弟生孩子,六弟你進去湊什麼熱鬧?」

  「三哥你也來了?」輕舟笑著迎上去,「五哥要是知道你也來看他,怕是得緊張死。咦?在下雪?」

  「可不是麼,走到半路,說下就下。」流陌脫下沾了雪花的外套,又接過李總管遞來的一件新的衣服披在身上,「五弟怎樣?」

  「啊──」

  離曜這聲叫得大廳裡的人全都跟著抖了一抖,輕舟面如土色,聳聳肩,苦笑道:「你聽就知道了。」

  &

  第二次。

  溪羽默默地想,這是第二次看著他那麼痛苦,而自己無能為力。

  他以為有一群醫官守著,誕子就不會那麼艱難,可他怎麼忘了,當年連父王都痛得那麼死去活來,何況是離曜。

  說回來,還是怪自己太過自私,總想要個自己的小孩,好像只有這樣,曜兒才完完全全是自己的。

  如果知道第二次誕子也是這般難熬,他絕對不讓離曜受這個苦。

  「曜兒,你再堅持會,很快就好,曜兒!」

  離曜閉了閉眼,他的手被布條吊在床頭上,可即便這樣,他的上半身也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更嚴重的是,隨著疼痛的加劇,十年沒再犯過的眼疾突然造訪,視線裡一片渾濁的黃,什麼也看不清。

  「哥哥,你幫我剖吧。」離曜痛苦地皺著眉,「我生不出來,哥哥,你剖吧,我受不了了。」

  大張的雙腿間,那隱秘之處開到差不多五指寬,但腹中胎兒毫無要出來的意思,離曜急,溪羽只會比他更急。可不到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離曜身上再多出一條疤痕。

  「神血」太過粘稠原本就是把雙刃劍,賜予通天之能的同時,也無情地摧殘著離曜的身體。雖然這十年沒有再出現神志不清的狀況,但溪羽還是怕,他怕有天離曜又會忘記他,更怕他像當年的「血薩妖王」一樣,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現在的重桓,不就是以人肉為食、殘忍嗜殺?

  溪羽想要好好地守護離曜,他曾經失去過他,如今才格外珍惜。

  「剖開肚子說起來容易,可之後你至少得養幾年才養得回從前的樣子,這還是在不出差錯的前提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離曜生樓影那次,條件太過艱難,生完孩子只來得及休息一夜便跟著日夜兼程地逃難,其間究竟忍耐了多少疼痛,也只有離曜自己才真正清楚,甚至也是在那個時候,落下了眼疾的毛病,想到這裡,溪羽再難自抑,淚水沿著臉不自覺地滾落下來。

  伺候在旁的一群人紛紛低頭,不敢看魔帝落淚的模樣。

  「陛下。」外面有人輕聲道,「小世子想見見五殿下。」

  離曜迷迷糊糊聽到,手腕動了動,「哥哥,你讓他進來。」

  「父親!」見離曜被五花八捆般綁在床上,樓影一急,猛地推在抱著他的內侍的胸膛上,險些跌下來,幸虧溪羽眼疾手快把他接住。樓影抬起頭,怯怯地問:「溪羽叔叔,我父親……他怎麼了?」

  「樓影。」離曜看不見,只得又動了動手腕,溪羽知道他意思,抱著樓影坐到床邊去,拉過樓影稚嫩的小手,輕輕替離曜擦汗。

  「父親想給樓影生弟弟,可是生不出來。」

  「那不生好了。」鼻翼間全是血腥氣,樓影不怕血,他只是怕這個男人流血。男人臉色慘白,說起話來也氣若游絲,彷彿下一刻就會死去般。樓影年齡小,還是懂得死亡的,死了,不會說話,也不會笑,「爹爹,我們不生了,我不要弟弟。」

  「傻、傻樓影……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離曜微微晃了下腦袋,「樓影,等弟弟出來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才不會!弟弟那麼不聽話,總是賴在父親肚裡……等他生、生出來,我要揍他,叫他調皮!」樓影說得斷斷續續,他被欺負慣了,說起要欺負別人的話極為不適應,更怕因此惹惱父親,可誰知道抱著自己的溪羽叔叔和父親都笑了出來,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呃……」離曜面色一變。

  溪羽急忙將樓影交給內侍,命人抱出去,手壓上離曜高聳的駭人腹部,「曜兒,用力,曜兒!」他不肯假與他手,便連這事,也是親力親為。離曜腹部青筋暴突,那條一直存在的「捆妖鎖」更是被刺激到般,像條甦醒的蛇一樣在腹部瘋狂游移,看得溪羽心神俱裂。

  「啊──」離曜仰起脖子,痛苦地大叫,「捆妖鎖」猛地收緊,渾圓的腹部瞬間被擠成兩半,離曜嘴裡的呻吟在半空中斷掉,他倒抽了口氣,整個人畸形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

  這一下突變,不但守著的醫官和內侍,便連溪羽,也是在一瞬間茫然無措。

  時間彷彿靜止,鴉雀無聲。

  最後,離曜顫抖著將手伸向「捆妖鎖」,碰到那東西的一剎那,完好的手冒出黑煙,竟是被燒成了焦炭。同一時刻,有金光從腹部冒了出來,離曜彷彿受到鼓舞,雙目赤紅,放聲嚎叫,神情可怖,如同一匹受了傷的孤狼。

  「捆妖鎖」,應聲而斷!

  傳言可捆一切妖物的神器,被離曜活生生地,扯了下來!

  「砰!」

  窗戶忽然被狂風吹開,有人往外瞥了一眼,只見大塊的烏雲,正堆積在上空。

  鵝毛大雪,鋪天而降。

  ☆、(9鮮幣)妖禁166

  被內侍抱回自己的屋後,樓影爬上床,捂著被子。他的新屋離離曜極近,離曜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像刀子一樣凌遲著他的心,樓影覺得全身都痛,比過去被那兩個婢女鞭打,還要疼。

  窗戶劈啪作響,樓影從被窩裡探出個腦袋,眼睛紅紅的,「小陽哥哥,下大雪了麼?」

  忙著關窗戶的內侍回頭笑道:「是的,小世子。」

  「弟弟太不聽話了,折騰父親不說還把天氣也搞得那麼糟糕。」

  內侍哭笑不得,關上窗後回身溫柔地在樓影頭上拍了拍,「小世子睡一覺吧,睡起來,奴才抱您去看您弟弟。」

  「真的?」樓影撅著嘴問,「父親也會好?」

  「會的,新的殿下出生,五殿下就會好起來。」

  樓影半信半疑,心裡裝著事,睡也睡不深,忽然聽得外面一陣吵鬧,他連忙爬起來,「小陽哥哥,快抱我去父親房裡看看,是不是弟弟出生了?」

  大廳裡,所有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甚至那個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輕舟叔叔也一臉激動,見著他,興奮地拍拍膝蓋處的灰塵站起來,將他抱起拋在半空中,「樓影,你有弟弟了!」

  他猜到他弟弟出生了,不過,這些人會不會激動過頭了?

  「父親呢?」對著這個討厭他的六叔,樓影還是有些怕,「父親沒事吧?」

  「沒事沒事,五哥沒事!」輕舟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餘人也相繼站起,大廳裡頓時熱鬧非凡,輕舟只聽得他們說什麼「神子」,什麼「額上有金線」,他才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他的父親,還有弟弟。

  兩日後,樓影終於見著了離曜。

  離曜半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不過神情極好,他右手似乎受了傷,纏著厚厚的布,懷裡抱了一個男嬰,樓影眼尖,小孩額上果然有條金線,他還沒睜眼,臉上又紅又皺,唯獨那條金線,像是劃破蒼穹的閃電,鋒利無端。

  父親和溪羽叔叔一起逗弄著嬰兒,瞧見他,父親朝他招招手,「樓影快過來看你弟弟。」

  弟弟好醜,不過看父親那麼興奮,樓影決定說違心的話,「父親,弟弟真漂亮。」

  「是啊。」離曜跟著道,「是不是像你溪羽叔叔?」

  樓影瞄了瞄一邊的溪羽,溪羽是他見過的最美的人,再瞄瞄猴子屁股一樣的弟弟,「像,」樓影煞有介事點點頭,「挺像的。」

  溪羽再也忍不住,摟著離曜噗的聲笑了出來,「曜兒,眼睛都沒睜,能像誰呀?」

  「可他們都說像你。現在樓影不也說像你?」溪羽這般沒個正經,離曜微微有些惱怒,「你看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不正是和你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溪羽仔細瞅了瞅,點頭道:「似乎真是如此。」

  離曜總算滿意了,抱著兒子搖了搖,不一會兒又小心翼翼摸了摸嬰兒額上的金線,「哥哥,他真的是『神子』?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

  「有可能。」

  「啊?」離曜臉一垮。

  溪羽伸出手在他額頭上狠狠拍了一記,「我弟弟怎麼生個兒子把自個生笨了?是『神子』如何,不是又如何,樓影那麼普通,你不照樣喜歡?」

  「不一樣……」離曜皺起眉,低聲道,「洛宸他們那般對我,不就是想要個『神子』?樓影資質尋常,我也就沒有期待能給哥哥生出『神子』,可現在……」離曜撓撓腦袋,有些呆地道,「這孩子出生了,突然是『神子』,哥哥,你說,你說我能不緊張麼……」

  「曜兒……」

  「誒!叫我離曜。」離曜臉上紅了幾分,「我都是有兩個兒子的人了,你怎麼還像叫小孩一樣叫我?」

  「我們叫舟兒不也這樣叫?」

  「這……」離曜想了想,強自辯道,「不行,你不能損害我在樓影心中的形象,以後再叫我曜兒我不答應了。」

  「是麼?」溪羽湊過來在離曜唇上輕輕一點,「親熱的時候,也不能叫曜兒?」

  樓影驚訝地發現父親蒼白的臉像顆蘋果一樣紅了起來,在他心目中,父親是嚴厲而溫和的,實在很少見這般手足無措的時候,「溪羽叔叔,你別欺負我父親。」他拉拉溪羽寬大的袖袍,「我們玩弟弟吧,不玩父親。」

  離曜一怔,吶吶望向溪羽,他那個哥哥果然笑得前仰後合,哪裡還有半分魔帝的威嚴,離曜憤憤地扭過頭,「笑死你好了。」

  溪羽故作惱怒,「沒大沒小,小心哥哥治你不敬之罪。」

  離曜哼道:「哥哥有閒工夫跟我鬧,不如快些想名字,這都兩天了,我們兒子還沒名字,哥哥不急我急。」

  「我取的名字你又不滿意。」溪羽苦笑。

  「你取得那麼普通,怎麼配得上我們兒子?」離曜想了想,「樓影,你說弟弟叫什麼名好?」

  父親眼巴巴地看過來,樓影頓時感到責任重大,小身板一挺,「猴猴?」

  「侯侯?」離曜沈吟片刻,「不若……厚照,小名侯侯,如何?」

  「嗯……」溪羽輕輕彎起眸子,眸裡笑意有如湖上金波,「曜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13鮮幣)妖禁167

  這場大雪,斷斷續續落了一月。

  樓影捏起一個雪球,朝樹丫上打去,樹丫上的雪簌簌掉落,圍觀的內侍婢女一個勁起哄,誇讚樓影手法精妙。樓影小臉凍得紅彤彤的,他朝手心呵了口氣,也感到十分的得意。他不過十歲,其餘小孩這個年齡大約還在襁褓裡要奶喝,而他不單學會了說話,還學會了走路。因為父親的寵愛,府裡的人全都對他畢恭畢敬,再不敢像從前兩個婢女那般欺他辱他。

  「樓影……」

  聽見父親叫他名字,他趕緊邁著小腿奔過去,喜滋滋地伸出手要抱抱。

  「瞧你,手上那麼髒,還敢撲我身上!」嘴上說著抱怨的話,離曜還是將樓影掄到肩膀上駕著,「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小陽哥哥說帶我玩雪球。」樓影拍著巴巴掌道,「父親父親,我砸得可准了,以後你教我射箭吧。」

  「好啊。不過樓影得快快長,如果父親回來樓影有父親膝蓋高,父親就帶樓影去騎馬射箭。」

  「真的?咦?父親你要去哪?」

  「去一個挺遠的地方。」離曜瞇了瞇眼,「父親不在府上,樓影要聽話,不許調皮。」

  「我會聽話的。」樓影垂下腦袋,「父親要走很久?」

  「應該不會。」離曜扯了扯嘴角,笑容在陽光下有些蒼白,「樓影,你其實……還有個小叔,他……他似乎在和父親鬧脾氣,父親現在要去找他。」

  「揍他屁股嗎?」

  離曜笑著點了下頭,將樓影抱進屋,放在銅鏡前的小凳子上,「坐好,父親幫你梳頭。」

  樓影趕緊坐端正,手放在膝蓋處。

  樓影的頭髮長到頸窩,平時自然地搭著,看起來會比較亂,離曜拿紅綢將頭髮紮在頭頂,顯得齊整了不少。樓影摸摸頭上的小揪揪,「父親,好看!」

  離曜在背後靜靜地笑。

  冬日的陽光帶著種澄澈的空曠,府邸門口黑壓壓站了一群送別的人。接過下屬遞來的馬韁,離曜翻身躍上去。樓影被內侍抱著,一個勁朝他揮手,小孩子揮得有力極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晃晃的,照得人眼花。

  「樓影,想要什麼禮物?父親帶給你。」

  樓影非常用力地想了想,「沒有,沒有想要的。」他撇著嘴道,「父親早些回來,我會想你的。」

  離曜搖搖頭,輕輕笑了起來,用力在馬屁股上一拍,馬兒立刻蹬開蹄子,往宮裡奔去。

  魔宮之外已經集結了二十萬黑甲的將士,準備著,往天界開撥。

  &

  非雲殿。

  妖王坐於正殿之上,右下首是藍發的龍王,左下手是他的愛子重桓。

  這是妖龍兩界的慶功宴,卻也是天界最大的恥辱。

  十萬年了吧,天魔兩界凌駕於妖界之上,已經十萬年了。妖王手裡端著瓊漿,仰首一飲而盡,他擲了杯盞,猛地立起,抽出腰上長劍,「一個非雲殿,你們滿足了麼?」

  「沒有!」正殿裡成百上千的將領齊聲高呼。

  「我也沒有!」妖王露出一個張狂至極的笑,「非雲殿算什麼?我們要的是整個天界,整個魔界!」

  震耳欲聾的高聲歡呼中重桓捂著耳朵溜出了正殿,正殿悶死了,還是外面的空氣好。

  天界的雪比魔界下得早也下得久,厚厚的雪堆積在地上,一腳踩上去,能陷進大半個靴子。重桓走得慢,一步一個腳印,像在追尋著什麼。

  可實際上,他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亭子、假山、冰湖……一草一木,熟悉得像心底的烙印。

  他推開了那扇門。

  夢境像在一瞬間與現實重疊。

  有些破敗的門,無人居住,院落早就蕭條下來,重桓倒抽了口涼氣,有種會發現什麼的恐慌。

  屋子裡依然是夢境中的模樣,外面是客廳和飯廳,裡面有兩間裡屋,一間大,一間小,窗台邊沒有那枝樹丫,光禿禿的,能看到外面的天。

  廚房的灶台不像夢裡那般高,或許是,現在的他長高了,不像夢裡那般矮,他翻了很久,終於在廚房堆東西的角落裡找到了那張小凳子,搭在灶台邊,踩上去,回想夢裡那個小孩子熱飯的場景。

  他是在邊熱飯,邊等著他的哥哥嗎?

  重桓重新回到裡屋,打開櫃子,灰塵嗆得他咳了幾聲。

  過了幾百年,衣服依舊整整齊齊地疊在裡面,最上層那件還沒完工,只做了一半,重桓拿出來比了比,發現這些不是小孩子的衣服。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夢裡的他已經長大了。

  &

  月華看了眼扔過來的撥浪鼓,低斂著的眼皮微微一抬。

  「這是什麼東西?」重桓逼問道。

  「撥浪鼓。」

  「我是問你,」重桓煩躁地撓了撓頭髮,「這個東西,我在那間屋子裡找到的,那間屋子,你懂不懂?」他希冀地望著月華,希望對方能給他解釋。

  可是月華閉著嘴,不吭聲。

  重桓火了!這個天人實在是不知好歹,被擒住後任憑他們如何折磨,他就是不發一言。真是……能活活氣死人!「你兒子撐不了多久了吧?你可以撐,你兒子呢?聽說他嬌生慣養,連一百鞭都扛不住,呵呵,現在正求著我們趕快殺了他呢。」重桓捏捏下巴,像個小惡魔一樣威逼利誘,「你告訴我那間屋子的事,我讓下面人,給你們父子一個痛快死法。」

  雙手雙腳被綁在刑柱上,一身的藍衣被抽得東一條西一條,早已破爛不堪,露出裡面潰爛的肌膚,不過月華的神情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瞇了瞇眼,「那間屋子?你是說離曜住過的那間?」

  一聽離曜這名,重桓連忙道:「對對,是我的小奴隸住過的嗎,難怪我看著那麼親切。」

  月華嗤了聲。

  重桓也不敢惹惱他,只耐心地等著。

  月華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過了半響,才輕聲問:「你究竟是重桓還是紫宵?」

  「你管我是誰!」

  「那我什麼也不知道。」

  「誒誒,說說吧。」重桓苦著臉道,「父王說我是『血薩妖王』,父後說我是小桓,可我的小奴隸,哦,就是離曜,他總會把我叫成宵兒,你說我是誰?」

  月華瞧他半響,緩緩開口:「如果我沒記錯,你手裡這個撥浪鼓,是離曜送你的。」

  「嗯?」

  「那個時候你們剛來非雲殿,你還小得很,離曜大概是怕你無聊,有天翻牆出去偷偷給你買了個回來。」

  「他為什麼要偷偷翻牆出去?」

  「因為他剛來的幾十年我怕他跑,不許他出殿。」

  重桓晃了晃手裡的撥浪鼓,「他買這個,被你發現了?」

  隔了那麼多年,撥浪鼓發出的響聲依舊清脆悅耳,相比之下,月華的聲音卻是沈沈的:「我見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便罰他在殿外,跪了一夜……」

  重桓一腳踹在月華身上,「他只是給我買撥浪鼓而已,你憑什麼罰他?還瞅著雪大?你故意折磨他嗎?」

  月華閉上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說起來,都是七百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離曜六百歲的樣子,跪在外面腰也不彎一下,沈沈的雪壓在他頭頂,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尊雪白的塑像。

  月華沒有告訴重桓,這個撥浪鼓當時被明傾一腳踩壞了,不過離曜又撿了回去,也不知怎麼修的,撥浪鼓重新發出歡快的聲音,逗得紫宵咯咯直笑。

  之後月華沒有再禁止離曜出殿,因為他知道,只要有紫宵在,這個魔人,永遠也不會逃走。

  「什麼藥最毒?」重桓的聲音冷漠得不帶絲毫溫度。

  「回殿下,」身邊有人道,「世間最毒之藥,莫過於十日斷魂,十日之後,三魂七魄,無一息殘存,天地間,將再無此人。」

  「喂他喝下去。」

  「是,二殿下。」

  ☆、(11鮮幣)妖禁168

  天宮。

  月華的死訊和勸降書被一起送達。

  矽宣看過後將兩封文書仔仔細細折好,放到一邊,過了半響,終於抬頭看向洛宸。

  空曠的正殿只三人──洛宸、矽宣、星洲。

  矽宣和星洲在下,洛宸在上。

  洛宸一身華貴的墨衣,衣上繡著張狂的金龍,他端坐於金鑾椅上,看起來凜然不可侵犯,然而他握在椅子上的手卻彷彿背棄他一般,猛烈地顫抖。

  「陛下,」矽宣這聲歎息打破了殿裡的沈默。

  洛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將之前的軟弱藏了起來,只餘冰冷的寒芒,「星洲,去請三位上人出山吧。」

  「是。」應完星洲當即轉身走出正殿。

  大戰伊始,天界一步步淪陷,妖龍聯軍最終欺到非雲、尋歡、宇砂三座大殿,甚至連非雲殿也在前不久被聯軍攻破。之後,洛宸立刻命令矽宣和星洲以及其餘幾大將領整編剩餘的兵力,立刻回守天宮。

  天宮外聚集了上百萬的士兵。

  這已經是洛宸最後的籌碼,這是他最強大的兵力,也是他最後的兵力。

  這一戰,是決戰。

  「陛下,」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道,「妖王和龍王分別領兩支軍隊從東面和南面包抄而來,距天宮不足一日腳程。」

  五指猛地攢緊,洛宸抿著唇,緩緩問:「魔軍呢?」

  「就算連夜趕路,也要後日才能到達。」

  「立刻召集各位將軍進宮!」

  「是,陛下!」

  洛宸走出正殿,臉上毫無表情,只沈默地望著遠方,片刻後他又大踏步走回來,抽出掛在金鑾椅邊的長劍,走到矽宣面前,厲聲問:「父王死了,妖王嘲笑我是黃口小兒,勸我投降,矽宣,你且說,我是降,還是戰?」

  「陛下,戰!」

  「那你呢,矽宣,月華死了,也許你也會死去,矽宣,你是戰,還是降?」

  「陛下……很多年前,矽宣這條命,就是你的了……」矽宣單膝半跪在地,抬起頭,目光堅定而忠誠,「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誰也別想攻進天宮。」他語調平靜,不似洛宸這般激昂,可其間含著的承諾,卻是重逾千斤。

  「這是我父王的劍,他去世後,我從未用過,現在,我把它借給你。」洛宸將劍遞過去,「矽宣,記住了,是借,不是送,你要活著,把它帶回來。」

  &

  父王說:小桓,只要你拿下了天宮,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父後說:小桓威名赫赫,敵人聞風喪膽,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界的三位上人尚未出面,矽宣同星洲的功力也是深不可測,小桓,你萬事小心,切不可冒進。

  絕夜說:小桓,看見了嗎,遠處那座白玉雕成的宮殿,就是洛宸的老窩。小桓,你一定要趕在離曜到之前攻進去,千萬別被離曜和洛宸裡應外合,包了餃子。

  旗幟在夜空中飛揚,重桓端坐在駿馬之上,舔了舔嘴唇。戰爭、廝殺、鮮血,無一不刺激著他的靈魂,他想要咆哮,想要吶喊,那種甘甜的氣息又捲了上來,伴著刺耳的嗡鳴,摧毀著他僅有的神智。

  琥珀色的清亮雙瞳漸漸轉出妖異的血色,他夾緊馬腹,朝戰場中心走去,馬兒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踏出一個血印。

  「你們,誰是統領?」

  「妖二皇子殿下,別來無恙。」千軍萬馬中,矽宣騎著馬走了出來,深沈的夜色中,他手裡拿著的劍,像是劃過黑暗的流星,光華萬千。

  「我叫重桓,」重桓拍了拍躁動的馬兒,輕笑著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重桓沒挎劍,沒抗刀,也沒拿槍,他手無寸鐵,就那樣姿態瀟灑的騎在馬上,清秀的臉在火光的照映下泛著蒼白之色,嘴角甚至噙著淺淡的微笑,然而無人敢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少年看待,更不敢用孱弱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

  重桓真正可怕的,是那雙手。

  有人粗略估計過,從幾個月前妖龍兩族侵犯天界至今,重桓那雙手挖出來的心臟,已經不下一萬。

  沈沈的威壓下,矽宣卻是轉頭與星洲對視一眼,火光滔天,彼此的眼,漆黑如墨,矽宣不由自主捏緊了韁繩,一瞬間,心裡似有千言萬語,但他只是輕輕笑了笑,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般,回頭沖重桓調笑道:「怎麼,小宵兒,那麼快就忘記叔叔了嗎?」

  重桓神情一凜,「我們見過?」

  「何止見過,哈哈,你還一直說,要回來報仇呢,現今可真是長了出息了啊。」矽宣嘖嘖歎道,「早知你會變成這樣,當年你啃掉明傾手臂的時候,我就應該勸陛下一刀宰了你。唉,都怪陛下宅心仁厚,才釀下了這般禍端。」

  「那個人是尋歡殿主矽宣,」絕夜從背後策馬而來,低聲道,「他右側是星洲,宇砂殿殿主。這兩人不足為懼,不過他們後面的三人,小桓你要當心。」

  「是天界的三位上人嗎?」重桓問。

  「是。」

  「看起來的確很難搞的樣子。」重桓晃晃腦袋,「但是那個矽宣更加礙眼,大哥,我要先除掉他。」

  「這……」絕夜半瞇起眼,「小桓想以一對五?」

  「誰說的!大哥,三位上人和星洲交給你了,你想法子纏住他們,我要一心一意地……」他微微一頓,唇角彎出一個嗜血的笑,「品嚐尋歡殿主的美味。」

  &

  遠處的火光燒紅了天空。

  與遠處震天的喊殺聲相比,這支行進中的軍隊顯得無比沈默,他們甚至沒有點燃火把,只默默地前進著,從遠處看,像是融入了黑夜中一般。

  「殿下──」前方一名士兵急速奔來,行到離曜面前,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封信,「殿下,天宮的急信。」

  離曜身邊的隨從立刻下馬接過信件,恭恭敬敬地呈給離曜。

  信上陳述了三件事。

  其一,宇砂殿殿主星洲在兩個時辰前陣亡。

  其二,矽宣重傷。

  其三,天宮第一道城門於兩個時辰前被攻破,矽宣正領著百萬將士於第二道城門前負隅頑抗。

  天宮外的城池共有三層城門,攻克第三層城門,裡面便是天宮。

  離曜緊緊拉著馬韁,黑甲面具裡的臉沈默而威嚴,「吩咐下去,加快行軍,務必於天亮前抵達。」

  「遵命,殿下!」

  ☆、(21鮮幣)妖禁169

  據說人傷痛到極致,會變得麻木而遲鈍,自從星洲替他擋住了重桓的雷霆一擊,當場斃命,矽宣已經不明白什麼叫痛,又什麼叫做傷。

  傷痛是什麼東西,七情六慾又是什麼東西?

  火光漫天,血花飛濺,無數的人死去,又無數人前仆後繼地撲上來,矽宣雙手握劍,站在城牆之上,彷彿一個人,頂起了一片天。

  魔軍的先頭部隊從右翼橫插進來的時候,矽宣胸腔裡正如風箱般發出嗡嗡嗡的轟鳴,他聽不見喊殺聲,更聽不見鼓擊之聲。

  那支黑甲的軍隊,像柄利劍,以摧枯拉朽之勢長驅直入!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正閃耀天際,魔軍黑色的旗幟在烈火中飄揚,離曜一馬當先,火紅的奔馬狂傲地嘶鳴,他彷彿感應到了矽宣的視線,微微抬起頭,與城牆上的矽宣,隔著千軍萬馬,遙遙相望。

  而就在此時,矽宣如釋重負般,「轟」地一聲,往後倒了下去。

  &

  「陛下,魔五皇子……」

  洛宸打斷他,「取盆水來。」

  「是,陛下。」

  伸手,輕輕摸上矽宣的臉。

  他記得這人最愛乾淨,如今弄得這般髒,心裡怕是十分不樂意。

  從右眼到鼻樑下被劃了一刀,整張臉完全裂開,看起來頗為可怖。洛宸歎了口氣,細細地將血跡擦乾淨,雖然無法恢復矽宣本來的相貌,但總算勉強能看了。胸膛上插著十餘支箭矢,一一拔去,仔細一看,除了箭傷,刀傷和劍傷竟是隨處可見,右腿膝彎處露出森森然的白骨,而骨頭,已經完全碎裂。

  「陛下……」內侍小心翼翼走進來,輕聲道,「宇砂殿主的屍首找到了,不過……」

  「說!」

  「為萬馬所踏,如今,已瞧不出人形。」

  「抬進來吧,讓他與矽宣一起。」

  「是,陛下。」

  寢宮裡安安靜靜,沒有半分聲響,不知呆坐了多久,一陣寒風順著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洛宸渾身一震,轉向伺候在一旁的內侍,厲聲問:「你之前說什麼?」

  「宇砂殿主。」

  「不是,之前!」

  內侍想了想,膽戰心驚道:「陛下,魔五皇子,已在殿外等候多時。」

  「混賬東西,怎麼不提醒我!」洛宸站起身,匆匆衝出去,「魔軍遠道而來,我們怎可失了禮、禮數……」他的話斷在半空中。

  寢宮外面等著的男人轉過頭,微微張了張嘴,也不知是驚訝還是想說話。他換下了那身染血的鎧甲,此時只穿著輕便的衣裳,寬大的袖袍被夜風吹了起來,絲毫沒有白日裡那副浴血修羅的模樣。

  「洛宸……」離曜終於道,「你怎麼哭了?」

  深深吸了口氣,洛宸轉身往回走,「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離曜跟在他後面,進入內室,「這次雖然打退了妖龍兩軍,但我們也損失慘重,矽宣和星洲同時陣亡,天力最為高深的三位上人也多少受了些傷,百萬天軍死十萬傷二十萬,魔軍死一萬傷三萬……妖龍兩族士兵死傷與我們差不多,不過……」離曜微微一頓,「龍王今日尚未出手。」

  「你呢?」洛宸回身問,之前的淚水早被他擦乾,瓷玉般的臉在殿內明亮的燈火下泛著冷芒,「你和妖王,勝負如何?」

  重桓在之前已經被三位上人聯手所傷,因此當離曜率軍趕到時,與離曜對掌的乃是坐鎮軍中的妖王。離曜攢緊了手心,搖頭道:「都留了一手,未盡全力,談不上勝負。」

  「不到最後關頭,不要讓對方知道你真正的實力。」洛宸似不經意問,「有沒受傷?」

  「小傷,不礙事。」

  眉頭一皺,洛宸沒說什麼,當著離曜的面換了身衣裳,又將披散在後面的頭髮用玉冠束起。

  離曜默默站在一邊,洛宸沒有說任何話,那種濃郁的悲傷卻是通過空氣傳了過來。

  「那個……你送樓影的禮物,他不是很喜歡。」

  「怎麼不喜歡?」洛宸動作一頓,「樓影想要什麼,我沒接觸過那麼小的孩子,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不如一會兒你去我房裡挑?從前各界送的禮物都堆在裡面,不乏稀奇物什,你看中哪樣,帶回去給樓影,可好?」

  「不是這個,」離曜苦笑著道,「他是問我,你怎麼不親自來?」

  「我……」洛宸不安地抬起頭,眸裡有光彩一閃即逝,「你在他面前提過我?」

  「他以前也是不懂的,後來見府裡的小孩又有爹又有娘,便來問我,他娘親是誰?」

  「那你怎麼說?」

  「我說:你有兩個父親,另一個在天界,不能時時來。我還說:樓影你要聽話,你聽話,另一個父親就會來了……呃……」被洛宸回身抱住的時候,離曜條件反射地想要把人推開,「喂……你……別抱我。」

  「一會兒,離曜……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

  洛宸的聲音有些悶。「沒哭?」離曜不由摸上他臉,「我以為你又在哭。」

  「我怎麼可能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看我笑話?」洛宸沈聲道。

  「你們天宮告急,我連夜趕過來,已經三日未曾合眼,月華死了,矽宣亡了,我既沒放鞭炮,也沒在你面前落井下石,反而好言好語安慰你,莫非,這是看笑話的做法?」

  「放鞭炮?」一口血衝上來,洛宸強自運功,不動聲色地嚥下去,一張俊臉十足扭曲,死死盯著離曜,恨不能撕下他這冷酷的面具。

  「這樣就生氣?」離曜挑高眉頭,「從前你怎麼對我的,全都忘了?」

  「你還在嫉恨?」

  離曜搖頭,「嫉恨談不上,不過耿耿於懷倒是真的。」

  悻悻然地放開離曜,手心殘留的溫度,被窗外的風一吹,立刻消失得乾乾淨淨,洛宸心裡頓時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似乎連天邊掛著的那勾彎月也跟著變得清冷,照得雪白的大地一片冰涼。

  洛宸不由分說拉起離曜,翻出窗外,幾個起躍間消失在夜色中。

  這裡很靜,身下是琉璃瓦,頭上星空璀璨,冷風呼呼地刮著,吹得衣衫獵獵作響,洛宸仰著頭,喝掉罈子裡最後一口酒,瀟灑地擲下去,「砰」的聲,酒罈摔成碎片。伸手探上新的罈子,卻被身邊的離曜一把按住。洛宸瞇起眼,有些微醺地湊上去,離曜一雙眼黑得如同硯台裡磨出的墨,蕩漾著一圈圈的波紋,洛宸慵懶地笑了下,「離曜,放手。」

  「瓊漿雨露,被你這般糟蹋,豈不浪費?」

  「宮裡沒有一萬壇,也有一千壇,有什麼好心疼的?」

  「好吧。」離曜歎氣道,「你不能再喝了。萬一醉得人事不省,妖龍兩軍乘今夜我們疏於防備,捲土重來怎麼辦?」

  「不會的,」洛宸擺了擺手,「重桓受傷,他們不會那麼快回來。再說,這不是有你麼,你……你可比我有用多了……」他打了個酒嗝,翻身仰躺,望著頭頂的星辰,「離曜,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為什麼?」離曜不解,「我為何瞧不起你?」

  「我沒你厲害,功夫沒你高。」

  離曜失笑,「我哥也沒我厲害,我敢瞧不起他?」

  離曜說起溪羽的時候,冷硬的唇角總會不自覺地彎一彎,帶著不可言說的繾綣情誼,洛宸心裡疼得不能再疼,只得拿手捂上心臟的位置,「你和溪羽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額上有條金線,生得很漂亮,周圍人都說像溪羽。」

  「額上有金線?那……他是神子?」洛宸一下蹭起來,「我費盡心機,什麼也沒得到,你……」

  「是啊,你費盡心機,可惜樓影資質普通,難當大任。」離曜斜眼看他,語氣有幾分嘲諷。

  洛宸捂著臉,瘋笑了兩聲,「離曜,你錯了,你懷上樓影的時候,我並不在意他是不是『神子』,也不在意他今後厲害不厲害,他只是我的孩子,你給我生的孩子,你懂嗎,你懂嗎?」

  離曜老實地道:「不懂。」

  「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懂的。」挑起酒罈一口氣喝下大半,酒液順著脖頸往下滴,冰冷的溫度緩解了內心的暴躁,洛宸深深吸了口氣,「你氣色看起來不錯,生產應該還順利?」

  「除了『捆妖鎖』作怪,一切順利。」說著,離曜從袖中取出斷裂的「捆妖鎖」,扔給洛宸,「這東西險些將我肚子勒成兩半,我只有伸手去扯,幸好被我扯了下來,否則難保不會一屍兩命。」

  洛宸捏著「捆妖鎖」,說不出話來。

  「月華死了,你們天界還有人能驅動這『捆妖鎖』麼?」

  「其實,我也能,不過未必能成功,你是想,捆妖王還是重桓?」

  「再說吧。」離曜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手枕在後頸上,懶洋洋問,「我們身下這座殿宇,是帝后的宮殿?」

  「是我母后的。我小時候,父王並不管我,對他來說,我只是天界的繼承人,並不是他兒子。可是母后不一樣,母后是個嚴厲而溫柔的女人,我調皮了,她會拿戒尺打我掌心,背下了一句心法,她會高興地誇獎我……」

  「我母后也是,」離曜接腔道,「明明知道我不是她兒子,卻依然視我如己出,她死的時候,我哭了好久。」

  「哭有什麼用?光是哭,她能回來嗎?不能。」洛宸搖搖頭,「所以我當初才一心一意想要報仇。我恨我父王,更恨魔帝。」

  「我和你的父王都死了,可你討厭你父王,我敬愛我父王,你看,我另一個父王還對我毫不留情,恨不能一掌拍死我,算起來,我比你更要慘些。」

  洛宸翻身輕輕搭上離曜的腰,「對、對不起……」

  離曜一怔。

  洛宸的聲音好像來自好遠好遠的地方,那麼的輕,像是雪花──「對不起,離曜,其實早該對你說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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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喝了十幾罈酒,饒是洛宸也醉得不輕,離曜把洛宸扛回他的寢宮,扔在床上,對方卻死死拉著他的袖擺,不讓他走,酒氣熏得離曜腦門子一陣陣發熱,「洛宸!你放手!」

  「不放,放了你又要逃走。」

  離曜無奈地道:「我不逃,不逃成麼?」

  洛宸手上的力道果然輕了不少,離曜乘機掙脫,召來內侍吩咐其伺候洛宸脫衣,這才離開。

  之前說為了援救天宮,三日未曾合眼,並非騙人,離曜到了安排給自己的居處,倒床便睡。儘管累得不行,離曜還是極為警覺,窗戶被拉開的一瞬間,霍然蹭起來,挑起床邊的劍緊緊握在手心。

  「喵──」小貓雙眼一瞪。

  「小桓?」

  「喵!」又是一瞪!琥珀色的眸子竟是露出幾分委屈的意味。

  離曜見小貓腿上還纏著紗布,心下不由一軟,幾步走到窗邊,窗外的暗衛果然橫七豎八地倒在外面,離曜揪住小貓的腦袋,把它提起來,「小桓,你來做什麼?為什麼傷我暗衛?」

  重桓嗷嗷直叫,「該死的小奴隸,放開我。」

  「小奴隸?」離曜一怒,「誰是小奴隸?」

  「就是你!」貓爪勾住離曜的衣服,一下跳到他肩上,「十年了,你為什麼不來妖界看我?說啊,怎麼不說話?我……我不理你了,你不聽話,你一點也不聽話……」

  「你沒說要我來看你。」

  重桓瞬間炸毛:「混賬!」

  「小桓,你別動,」離曜皺著眉安撫它,「腿上的傷裂開了,我幫你重新包過。」

  「你還知道關心我?怎麼不掐死我?我不是你敵人嗎?」小貓喵喵著痛訴,「你是我的小奴隸,你應該站在我這一邊,可你幫別人也不幫我,我要被你氣死了。」

  離曜哭笑不得,心裡升起一股暖意,面上卻依然嚴肅得不行,伸手惡狠狠拍了拍小貓屁股,「你是我弟弟,你不一樣幫別人不幫我?告訴你,我比你更生氣!」

  「弟弟?」小貓一臉茫然。

  「是啊,弟弟,不管是小桓還是宵兒,都是我最珍貴的弟弟,我一輩子的弟弟。」離曜坐在床邊,順了順小貓的毛,「我以前同你一樣,也曾神志不清,甚至,忘了最最重要的人。」

  「後來呢,你現在好了嗎?」

  「當然好了。」離曜挑著眉道,「所以小桓也會好起來的。」

  小貓「哦」了聲,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離曜,「我想喝你的血。」

  離曜歎了口氣,走出內室,自己取了只碗過來,割破手腕喂重桓足足喝了兩碗,那小畜生才意猶未盡地拍拍貓肚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好喝,你的最香,最好喝。」它蹦到床上,歡快地翻滾幾圈,「小奴隸,」貓爪子勾了勾,「過來,侍寢!」

  ☆、(8鮮幣)妖禁170

  這十年來,有不少企圖爬上他床的男男女女,不過無一例外,都被他一腳踹了下去,因為,他們不香!妖族找伴侶,用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子。全天下,也只有離曜讓重桓戀戀不忘,午夜夢迴時,偶爾也會夢到同離曜百般纏綿的場景。夢醒之後,胯下一片濕滑,竟是在夢中,洩了元精。

  見離曜臉色鐵青不肯動,貓毛一豎,「你不肯?」

  「你是我弟弟。」

  「放屁,你同紫宵做過!」重桓道,「別想抵賴,我在夢裡夢到的,你的腿勾著我腰,叫我宵兒。」

  離曜張了下嘴,重桓又委屈地低下腦袋,爪子撓了撓那根物什,「好難受,哥哥,我好難受。」

  「宵兒……」離曜翻上床,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也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他閉了閉眼,將小貓抱入懷中,一臉的溫柔,「宵兒,宵兒……」喃喃念著,聲調竟是漸漸變得淒厲。

  眸裡光芒微微一閃,重桓斂下眉目,他覺得憋悶,好像自己偷了誰的東西一樣,「我……究竟是小桓,還是你口中那個宵兒?或者,如果我不是宵兒,你還會這樣對我嗎?」重桓仰著腦袋,自問自答,「不會。如果我只是小桓,你不會餵我血喝,也不會對我那麼好。」

  離曜皺眉不語。

  「看,被我說中了。」白光閃過,重桓變回人形,翻身壓住離曜,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著對方,最後,毛茸茸的腦袋靠上離曜肩膀,「我總是做夢,夢到非雲殿那間屋子,我無聊死了,每日,都在屋子裡等你,可你總是要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回來。你難道不知道,我也會等得很辛苦嗎,那麼空曠的屋子,一個人都沒有,我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丟我一個人在那?」

  「宵兒……」

  「不要叫我名字!」叫得那麼繾綣,好像我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一樣,可實際上,你對我絲毫不留情面,若是戰場相遇,怕會一劍戳死我也不一定。重桓歎了口氣,一邊吻上離曜的唇一邊伸手解了他腰帶,手伸進去,摸上裡面滑膩的肌膚,心下不由一蕩。

  三兩下除掉離曜上衣,讓他靠在床頭上。

  及腰的長髮披散在背後,男人半閉著眼,一幅任自己處置的溫順模樣,極大地取悅到重桓,他搓了搓手,一時間,竟是不知從何下手。

  「你想我先啃你上面,還是直接從下面捅你?」

  離曜臉一紅,「你不是夢到過?」

  「啊,對,想起了!」重桓撕開離曜的褻褲,湊過去仔細瞅了瞅,嚥下口唾沫,緊張地伸進一根手指。

  離曜發出一聲呻吟,手死死抓住床單,他久經歡愛,身體十分敏感,待重桓伸進三根手指時,後穴已經一張一合,自動地分泌出清亮的腸液。

  「好奇怪,這後面竟會流水。」重桓性子急,看離曜沒有不適,立刻提槍上陣,一口氣衝了進去。

  少年人性慾旺盛,嘗到了情慾滋味,欲罷不能,哪裡還管身下人舒服不舒服,拉高他腿壓在胸前,只管一陣猛衝,離曜不斷發出破碎的叫喊,那聲音又輕又沈,吹在重桓耳邊,重桓只覺飄飄欲仙,渾然不知今夕何夕,洩了幾次仍不知足,逼著離曜反趴在床上,挺起臀部對著他。

  離曜的臀部又挺又翹,兩瓣臀肉閃著蜜糖般誘人的色澤。重桓嗷嗚一聲,在左右兩邊各咬出一個牙印,氣喘吁吁道:「我,我還要進來。」

  被用各種姿勢折騰了幾個時辰,離曜早就乏力,手都懶得抬,只張開了腿,把臀部翹高了些,無聲地應允。

  飽受蹂躪的小穴沒法合攏,白色的濁液從穴口流出來,淌到大腿上,重桓倒抽口氣,揉上面前的臀瓣,「哥哥,我想用獸身,可以嗎?」

  離曜混沌的大腦尚未反應這是何意,身上的重量猛地劇增,壓得他險些吐出口血,華貴的大床更是發出嘎吱的聲響,搖搖欲墜。

  少年──不對,是虎──尾巴高高翹在半空,額上一抹火焰圖騰,威風凜凜,如同王者般倨傲,然而它琥珀色的清澈眸子裡卻全是情慾的色彩,巨大的舌頭伸出來,在肉穴上一卷,離曜頓時「啊」的一聲,頭深深埋入被褥裡。

  白虎看不清他神情,只以為這個寵溺自己的男人默許了自己的行為,絲毫不知,離曜埋在被褥裡的冷峻面容是怎樣的陰晴不定、複雜難辨。

  ☆、(9鮮幣)妖禁171

  初升的朝陽懶懶灑進清亮的光輝,洛宸揉了揉宿醉後痛得不行的頭,「來人,去瞧瞧離曜殿下醒了沒。」

  離曜的居所離洛宸的寢宮極近,片刻就能走到,洛宸尚未洗漱完畢,之前得他吩咐的那名內侍已經匆匆走了進來,「咚」的聲跪在地上,語焉不詳道:「陛下,離曜殿下,離曜殿下……」

  洛宸眉一皺,「怎麼了?」

  「離曜殿下和一頭碩大的白虎,正,正……」內侍臉色煞白,「正在交媾!」

  大腦停頓片刻,洛宸第一反應是去抽劍,匆匆往外走時又想起什麼,幾步踱回來,在內殿轉了幾圈,「去,去,傳我口令,把離曜殿下的居所,密不透風地給我圍起來!」

  「是,陛下。」

  「等等!」洛宸又道,「任何人,不許進去,違令者,立斬無赦!」

  洛宸性子陰冷,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暴怒,甚至連矽宣陣亡時,也不曾如此,伺候的眾人膽戰心驚站在一邊,唯恐這火燒到自己身上。

  此時不過是卯時,又因是冬日的緣故,朝陽的光芒並不熱烈,洛宸發了會呆,從牆上取下昨日離曜給他的「捆妖鎖」,此刻他完全想明白了,那頭白虎必然是妖二皇子重桓無疑。一旦被「捆妖鎖」鎖上,一生不得取下,除非死亡,離曜能擺脫「捆妖鎖」的束縛,與腹中胎兒乃是神子脫不了干係,洛宸可不信,重桓能和離曜一樣,把這件神器活生生用手摘下來!

  半盞茶功夫,森嚴的軍隊像烏雲一樣聚集在外面,洛宸一身墨衣,面容冷漠,信步走過一排排列陣的士兵,停在三位上人和幾位將領面前,「有勞了。」

  幾人不卑不亢地行禮,「陛下放心,這一次,定叫妖二皇子有去無回!」

  &

  白虎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了甕中之鱉。

  離曜緊致火熱的內穴帶給它極大的享受,它不知疲倦地來回衝刺,將離曜擺成各種可恥的淫蕩姿勢。離曜生性隱忍,即便被頭巨虎這般操弄,也只咬著唇發出低淺的呻吟。此時他是正面對著白虎的姿勢,不過,他什麼也看不見,劇痛再次奪走了他的視力,可是,這是他的宵兒啊,光是想到這具身體裡沈睡著他的弟弟,他就無法拒絕它的任何要求。

  他的宵兒,最擅長的便是得寸進尺,看看,明明他的腰已經折得快要斷掉,它還是不知足,強硬地逼迫他擺腰迎合它,離曜心裡紛亂雜陳,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想到在魔界的溪羽,想到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到他身邊的紫宵,想到對他百般抱怨的重桓,甚至,還想到了洛宸。過了這麼久,洛宸定然早已得知了消息,這次,怕是又要來捉姦……離曜搖了搖頭,在白虎再一次將精液灑在他胸口時終於忍無可忍道:「小桓,你夠了吧,再不下去,小心我揍你。」

  白虎眨眨眼,用舌頭舔掉那灘精液,「你隨我回去。」

  「不行。」離曜搖頭。

  「為什麼?」它齜牙咧嘴,大有離曜一個回答不好,便要狠狠教訓他的打算。

  「因為,你哥怕戰火燒到他們魔界,所以要在天界結果掉你。」

  白虎蹭起身,突然出現在門邊的男人一身的黑,長髮如墨,在風的吹拂下,如靈動的蛇般將他纏繞起來,整個人透露出一種陰森鬼魅的氣質。這個場景太過似曾相識,以至於它呆呆愣在當場,半響,才慢悠悠拔出深埋在離曜後穴裡的器具,居高臨下地道:「你怎麼來的?」

  「走進來的。」洛宸道。

  「是天帝陛下吧,我記得你。」白虎重新變成渾身赤裸的少年,薄薄的肌肉附在漂亮的骨架上,他伸了個懶腰,動作賞心悅目,「好討厭,又餓了!」說著,舔了舔唇,挑出個魅惑的笑,「你是來當我早點的嗎?」

  洛宸瞄了眼離曜,「我以為你已經飽了。」

  「哈哈。」重桓豎起食指,搖了搖,「不一樣。我不會一口咬死小奴隸,不過你,可說不定,誒,喂……」被離曜一腳踹下床,重桓拍拍屁股站起來,橫眉冷對,「做什麼?」

  離曜冷傲地抿著唇,蜜色的肌膚上全是各種痕跡,胸腹和大腿處甚至淌著精液,沒法合攏的雙腿間流出紅白交雜的液體,肉穴往外嘟著嘴,看在重桓眼裡,又是副欠操弄的淫蕩模樣,不聽話的小奴隸,竟然踹他!

  重桓不笨,也知道這次來天宮有些托大,挑起腳邊的板凳一腳踹向洛宸,正打算乘機溜走,背後的離曜已經一劍刺過來,甚至順便行雲流水地披上了衣服。

  「妖二皇子,」洛宸冷笑道,「我這天宮可不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重桓冷冷地盯著橫在脖子上的長劍,「你真要幫他?」

  「雖然天帝陛下也不是好人,常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不過剛才有句他說對了,」離曜閉了閉眼,道,「我不會讓你把戰火,燒到我們魔界!」

  「好,好!」重桓不怒反笑,「你這般守著魔界,我遲早毀了它!」

  離曜嘴角一顫,冷聲道:「那我只好在你毀掉魔界之前,毀了你!」

  ☆、(10鮮幣)妖禁172

  太陽被遮住了。

  烏雲緩緩匯聚在上空,眾人抬頭望著,心裡都明白,這是殿裡的人造勢的結果。靈力修煉到極致,移山倒海也不是空談,上任魔帝甚至曾經用倒灌的海水淹沒了一座城池,在一瞬間,結果了上萬人的性命!

  閃電劃過灰濛濛的天空,轟隆一聲巨響,宮殿在雷聲中搖搖欲墜。琉璃瓦從殿頂滑落,在地上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頃刻間,暴雨傾盆而下,如同在天地間奏響密集的鼓點。

  殿內,生死之爭。

  重桓的頭髮被強大的勁氣吹得鼓了起來,臉部詭譎地發生了扭曲,像是惡魔生出觸角,同一時刻,琥珀色的眸子轉為血紅,淒厲而殘酷,他雙手結印,唇邊噙著冷笑,身周氣流瘋狂竄動,桌椅悉數化為粉末。

  離曜的劍,被阻在了氣流之外。

  「洛宸,捆妖鎖!」離曜厲聲急喝!

  只見一條細線從洛宸手腕處飛出,嗖地下竄到重桓身邊,重桓眉一皺,硬生生消失在空中,空氣一陣扭曲,離曜看不見,茫然地捏緊了劍柄,「捆妖鎖」卻彷彿嗅到骨頭的狗,嗖地下轉了方向,纏向房梁。

  洛宸額上的汗水不斷淌落,結著印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戰慄,手腕處的紅蓮淒艷如血,「捆妖鎖」不斷爆出金光,啪啪啪啪一陣巨響,重桓的身形終於在半空中閃現,他站在房樑上,瘋狂大笑,笑聲震天。

  「捆妖鎖」在他身邊不斷游移,卻始終無法近身!

  「神的器物?」重桓嘲諷地道,「洛宸,你一介凡人,有什麼資格驅使神器?」

  話音剛落,鬼哭狼嚎,妖風撲面,洛宸閃到離曜身邊,一把拉住他,低聲問:「你看不見?」

  離曜點了下頭。

  無數鬼面交替著在洛宸眼前閃現,大地震動,殿宇將傾,洛宸飛身抱住離曜,碎石飛瓦,勁風撲面,轟然巨響中,洛宸的心裡卻極靜極靜,靜得聽見了一滴水滴落的聲音。

  「這是哪?」離曜問。四週一片漆黑,與視力不清的黑不同,這種黑,黑得駭人,彷彿天地間只剩自己一人,如果不是洛宸身體傳來的溫度,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再度陷入了曾經的困境──當年被「捆妖鎖」所縛,神智不清前,也是這樣,安安靜靜的,駭人的黑暗!

  「沒事,我在這。」察覺到離曜的不安,洛宸一邊拉緊他的手一邊觀察四周,「我們現在似乎是在一座大殿裡面,很空曠,沒有任何擺設。」

  「又是你們天宮修的地下宮殿?」

  「不是。」洛宸皺起眉,「我沒來過這,準確說,我沒聽說過這裡。地下有水,小心!」

  一灘清亮的水將兩人慘白的臉色照得分毫畢現,離曜走路有些瘸,看在洛宸眼裡又是心疼又是憤怒,也不知哪種情緒更多一些,他拉著離曜小心翼翼繞開水窪,走了幾步,大殿中央忽然現出一把華貴的椅子,濃稠的霧氣翻滾了幾下,漸漸凝出人形。

  洛宸不動聲色跨前一步,擋住離曜。

  雙目失明,耳朵卻極為靈敏,離曜敏感地捕捉到空氣裡不尋常的氣息,沈聲問:「是誰?」

  走近了才發現,端坐於椅子上的不過是一具骷髏,饒是如此,從骷髏身上傳出的沈沈威嚴,依舊壓得洛宸喘不過氣,若非他心智堅定,早丟臉地跪拜在地。反觀離曜,一臉坦然,只是輕輕皺著眉,顯然不受骷髏的氣勢影響。洛宸惱恨地咬牙道:「是具骷髏。」

  兩人圍著骷髏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殿外黃沙漫天,像是古舊的戰場,風嗚嗚地吹著,有如鬼哭狼嚎。

  洛宸百思不得其解,兩人明明是在天宮,怎麼轉瞬就到了這莫名其妙的地方,還有,重桓呢,為什麼重桓不在這?

  「有人在玩撥浪鼓。」離曜忽然開口。

  凝神聽了片刻,洛宸也從風聲中捕捉到了那清脆的聲音,立刻一臉戒備:「你呆這別動,我一個人過去。」

  「如果是我應付不了的人,你讓我等在這,又有什麼用?何況,我現在同瞎子無異,跟著你,反倒安全些。」

  離曜說得不錯,洛宸只得應允。如今情形詭異,洛宸心裡緊張,手心不停出汗,他怕離曜的手滑落,因此抓得格外的緊,「如果真有什麼,你別管我,自己逃好了。」

  「你死死抓著我,我怎麼跑?」

  「蠢人!要是打起來了,我哪裡可能還抓著你?」

  「也是。」離曜輕聲笑起來,「其實你不用怕,最多不過是重桓設的圈套。我們兩人聯手,未必不能逃出去。」

  洛宸心裡歎了口氣,那股子詭異的感覺又來了──能讓他不受控制地興起跪拜之意,那麼必定是體內的神血接近真正的神靈,可連離曜都做不到這樣,那具骷髏,究竟是何人?還有這荒郊野外,怎麼會有撥浪鼓的聲音?

  「紫宵!」洛宸大驚。

  「什麼?宵兒?」

  蹲坐在岩石背後的紫衣少年,不是紫宵是誰?洛宸驚訝得張大了嘴,一把拉住想要過去的離曜,「別急,他似乎看不見我們。」

  「怎麼回事?」突然有了紫宵的消息,離曜如何能不急,恨不能視力立刻恢復正常,「宵兒?」他衝前面喊了兩聲,「宵兒!」

  少年埋著頭,盤腿坐著,他的手指修長白皙,輕輕轉著手裡的撥浪鼓,發出一陣陣悅耳的聲響。洛宸蹲下身,想要挑高紫宵的下頜,不料手中觸及到的,竟是空氣!

  離曜急切地道:「洛宸!怎麼回事?」

  「我知道了。」洛宸站起來,緩聲道,「我們恐怕,是在重桓的識海裡。」

  ──

  頂著鍋蓋說,因為出書的緣故,編輯不允許在書出出來之前放結局,我已經盡量放文了,再放恐怕會被編輯拍死,目前離結局只剩一萬字,書出出來編輯允許放文後我會立刻把剩下的一萬字放出來。希望大家諒解~

  ☆、(48鮮幣)妖禁173 完結

  洛宸煩躁地看著天空。

  實際上,這也不是真正的天空,不過是重桓的意識層罷了。

  撥浪鼓輕聲響著,夾著離曜低沈的嗓音,他說:「宵兒,我是你哥哥啊,你忘記我了嗎?」

  他又說:「宵兒,你手裡拿的這個撥浪鼓,應該是我送你的吧,哥哥以前送過你好多東西,常常是你想要什麼,哥哥就給你弄什麼,有年春天,哥哥還給你做了個紙鳶,你用毛筆在上面畫上兩個小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你說,就算飛到了天上,你也要和哥哥在一起……」

  「宵兒,哥哥回到魔界了,你呢,你又在哪?」

  「你回了魔界,他不開心,所以不想理你。」洛宸插嘴道。

  離曜苦笑,「你又來攪什麼亂?」

  「難道不是嗎?你在魔界,有你的溪羽,紫宵算什麼?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你心裡真正的人是誰?」

  離曜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紫宵是,重桓也是,你明明不喜歡他們,卻任憑他們予取予求,你這樣,只會讓他們更加痛苦罷了。」

  「他們是我弟弟,我怎麼會不喜歡他們?」

  「弟弟?」洛宸嗤笑,「你也說了,只是弟弟而已,哪裡能比得上你對溪羽的感情?」

  「人的心又不是糕點,哪裡能切割得那麼均勻?」離曜看不見身邊的紫宵,也摸不著,心裡頓時如刀割般痛,他將頭靠上背後的岩石,低聲道,「我喜歡溪羽,很多年前就喜歡了,甚至,我忘了為什麼會喜歡他,因為這已經變成了我的一種本能。在我的心裡,溪羽是最重要的,誰也無法超越,紫宵不能,重桓也不能。可是,我願意為紫宵和重桓去死,洛宸,你明白嗎,我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只除了傷害溪羽!」

  「那我呢?」半響,洛宸問了這麼一句。

  「你?」離曜眼神躲閃了下,「關你什麼事?」

  竟然是……無關!洛宸捏緊手心,厲聲道:「你是我妃子,怎麼和我無關?」

  離曜別過臉,只拿冷峻的側臉對著洛宸,「早不是了。何況,和我談感情,天帝陛下不覺得滑稽?」

  「我們父王那樣的對頭,都能談感情,我們兩個,又為何不能?離曜……你……有可能喜歡我嗎?」斷斷續續的問完,洛宸只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明知答案還去問,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麼?「我的意思是,你要如何才會喜歡上我?」

  「如果天宮能盛開魔花,興許我會喜歡上你也說不定。」離曜隨口道。

  「怎麼可能?魔花只在魔界生長。」

  「天帝陛下,你可真蠢,我哥哥的意思是,他不可能喜歡上你!」重桓的聲音由遠及近,少年飛到兩人面前,衣袂翩翩,神情間志得意滿。

  「小桓,你拉我們進你的識海,是何意?」

  「不是我。」重桓臉上有幾分古怪,垂眸看了眼紫宵,對離曜道,「跟我來吧,『血薩妖王』要見你。」說完,當先往大殿走去。

  自始至終,紫宵動也不動,彷彿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對外界之事毫不關心,離曜俯身在他額上輕輕印上一個吻:「宵兒,哥哥等你,一輩子都等你。」

  比起之前,大殿裡變得更加陰森,骷髏身上發出紅色的光芒,像是血的顏色。

  洛宸神情一凜,驀然想到了什麼,「這位,莫非是『血薩妖王』?」

  「是!」重桓瞇起眼,「他想成神。」

  「『血薩妖王』雖不失為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魔,不過,成神?」洛宸呵呵笑了兩聲,語調嘲諷,「他額上沒有金線,不是神選中的『神子』,如何成神?」

  「誰說一定要『神子』才能成神?」重桓反問道,眼裡驟然暴出金光,一掌拍飛洛宸,走到離曜面前,「哥哥,把你身上的血,都給我吧。」

  「你不是小桓,小桓不會貪婪到要我全部的血。」

  「呵呵,準確的說,我的確不是小桓,我的靈魂裡,融合了重桓和紫宵,我的身體裡,又煉化了『血薩妖王』的骸骨,不過,至少,我有三分之一是小桓,三分之一是紫宵,哥哥,你忍心看我難受嗎?」

  「你活得那麼好,哪裡難受了?」離曜反唇相譏。

  「每時每刻都想喝人鮮血,每時每刻都想殺人奪命,若是沒有新鮮的骨頭啃,我全身上下,會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哥哥,我不想做怪物,哥哥,你幫幫我。」

  「哦──」洛宸吐出口血,拖長音調道,「喜歡啃骨頭,原來屬狗的啊。」

  重桓冷冷地盯著洛宸,彷彿看著一個死人。

  洛宸挑釁道:「離曜,現在這個重桓,估計是被『血薩妖王』控制了,你還不去毀了那具骸骨?」

  「哥哥!」重桓急聲道,「成了神,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哥哥,難道你自己不想嗎?」

  離曜歎氣,「小桓剛才不是說要喝乾我的血?把血都給了你,我又如何成神?」話音剛落,離曜五指成爪,猛地抓向重桓心臟──手裡濕噠噠的,竟是一團霧氣!

  「離曜,左前方,拔劍!」洛宸急喝。

  錚──!

  長劍破空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被拉得極長,劍身上流轉起青銅的色澤,彷彿古老的靈魂被喚醒,伴隨著震天的巨吼,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

  洛宸瞇眼瞧去,發現是離曜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眼,此時完全轉為了純金色,亮得像是兩道駭人的光柱。離曜整張臉都變得鐵青,帶著不近人情的無上威嚴。他在一瞬間,將體內的「神血」激發到了極致!

  「咯咯,咯咯──」骷髏咧開嘴,發出乾澀的笑聲,他緩緩抬起右手,空氣翻滾出巨浪,像是無數的針在一瞬間同時顫動,尖銳的轟鳴幾乎能震破人的耳膜,腐朽了十萬年的榮耀在這一刻活了過來,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席捲而過。

  骷髏額心亮出火焰的圖騰,紅光從他手裡急射而出。離曜揮劍斜砍,金色的氣流與紅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交匯,轟然巨響,大地龜裂出一條長長的裂痕。

  裂縫下,黑色深淵如同張開巨口的惡魔,叫囂著要吞噬一切。

  「咯咯,咯咯,咯咯──」

  離曜將劍扔給洛宸,無名指半屈,相擊著扣在一起,薄薄的兩片唇不斷張合,他升上半空,衣服輕輕飄了起來,墨發飛揚,神情冷漠,有如神袛。

  地動山搖。

  一輪太陽在離曜背後緩緩升起。

  不,不是一輪,是幾輪,同時升起的太陽照得大殿有如白晝,絢爛的光芒無比璀璨。洛宸從未見過那麼美的景象,即便是天邊的極光,也不會那麼美,那麼絢爛。

  很多後,回憶起離曜與「血薩妖王」的這場對決,洛宸曾經感慨著說:「我一直以為,妖魔之力是世間最污濁的靈力,沒想到,這兩種力量催發到極致,光芒竟能這般清澈。」

  離曜撇撇嘴,沒吭聲。

  於是洛宸又問:「當時你在想什麼?」

  離曜認真地思索了會,「什麼也沒想。沸騰的『神血』幾乎控制我的思維,我能想什麼?你呢,你傻站在旁邊,一定想了很多吧。」

  「我在想,如果能死在那樣的光芒下,也不算壞事。」

  「你?」離曜搖搖頭,毫不避諱,「對付你,犯不著費那麼大勁。」

  「說回來,那具骷髏一直在咯咯咯咯的笑,我總覺得,其實它是在叫哥哥。」洛宸轉過臉,仔細觀察離曜的神色。只見那個魔人拿手遮住額頭,看樣子是覺得頭上的陽光太刺眼。

  洛宸以為離曜又不想理他了,等了半響,正打算換個話題,離曜卻輕輕歎了口氣,「它是在叫哥哥……最後,我看見宵兒跑了進來。」

  洛宸大驚,「那你還把它燒得那麼乾淨?」

  「第一,來不及收手了,第二,」離曜懶洋洋地道,「宵兒站在那,衝我笑,那笑容明淨極了,像是霽雪初晴,從雲層上漏下的第一道天光,當時我就想,原來把它燒掉,宵兒就回來了。」

  「啊──」骷髏高聲尖叫,殿宇不斷震動,彷彿即將傾塌。洛宸的雙眼在金色的光芒下出現了短暫的失明,等他再次能看清周圍的一切,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地面上,頭頂的房梁搖搖欲墜。

  重桓一口血噴出來,洛宸神情一凜,再度掐訣,手腕處的紅蓮不斷滲血,「捆妖鎖」發出刺耳的尖叫,倏地下纏上重桓,將他牢牢捆住,蛇一樣在他身上遊走,終於,「啪」的聲,隱沒在了腰腹的位置。

  一道閃電劃過。

  重桓抬起頭,清秀的臉如同修羅,他抿了抿唇,神情複雜地看著離曜。昨夜來時離曜不過瞧見他腿上的小傷,立刻心疼得不行,交合之時,雖沒有刻意迎合,目光裡的溫柔和縱容卻絕對做不了假。重桓不明白,怎麼過了一夜,離曜又對他喊打喊殺的。自己一身的血,他也沒說心疼一下,就那樣戒備的站在那,怕是在琢磨怎麼把自己傷得更深。

  重桓一咬牙,飛身翻出窗欞,外面電閃雷鳴,無數的刀、劍、槍整齊劃一地擊打過來,兵器身上反射出陣陣冷光。

  「洛、洛宸。」離曜虛弱地喊。

  正要追出去的洛宸幾步退回來,「怎麼了?」他扶住離曜,焦急地問,「你受了傷?」

  離曜搖搖頭,「『捆妖鎖』既然捆住了他,他身上靈力應該已經所剩無幾,你讓外面的人,不要再傷他。」

  月華、矽宣、星洲,無數人的臉在眼前閃過,洛宸猶豫了下,「好。」

  「不要念『捆妖鎖』的咒語,痛,那東西,痛得很……」

  「好。」這次洛宸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抱起離曜,輕輕放到床上,「你睡一覺吧,我不會為難他。」

  殿外激戰正酣,劈里啪啦一陣亂響,偶爾能聽到重桓狂傲的大笑,離曜身上又酸又痛,眼瞼不斷顫抖,抓著洛宸的手不肯放,「你答應了的。」

  「嗯……」洛宸心疼地摸上他額頭,「我答應了的。」

  離曜舒了口氣,眼前一黑,終於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深夜。

  天宮安靜得能聽見蟲鳥之聲。洛宸側躺在旁邊的塌上,眼睛輕輕閉著,整個人不似平時那麼凌厲,倒是顯得溫雅柔和。一時間,離曜有些回不過神來,依稀間還是往日在天宮的歲月,他睡覺,洛宸在一邊守著,靜謐安好,睡醒了他便吵著洛宸帶他出去玩,有時候會叫上重桓,有時候不會,他喜歡划船摘藕葉,也喜歡爬樹掏鳥蛋,一般來說洛宸對著他態度都特別好,不過若他鬧得太過火,比如偷偷藏起來叫洛宸找不到或是從哪裡摔了下來,洛宸就會揪住他惡狠狠打他屁股,臉色陰沈得有如風暴將臨。

  離曜覺得自己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裡自己生了孩子,逃離了天宮,還……他一巴掌拍在額頭上,這哪裡是夢,明明是真的!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傻乎乎的傻子了。

  「你醒了?」洛宸被驚醒,眼睛還有些迷糊,不過人倒是走了過來,手搭上離曜額頭,輕笑道,「還好沒發燒,你那麼蠢,再燒又得燒成傻子。」洛宸笑的時候,大多是冷笑和嘲笑,不過若他真心實意地笑起來,彷彿春暖花開,冰湖消融,說不出的好看。離曜又一巴掌拍在額頭上。「誒!」洛宸抓住他手,「怎麼了?打自己做什麼?」

  「小桓呢?」離曜問。

  「我封印了他全身的妖力,目前關在西殿。」

  輕輕嗯了聲,離曜撐著床想要坐起來,這一動,才發現全身像要散架。

  見他神情,洛宸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原本讓人如沐春風的臉拉得老長,變臉變得比誰都快,「之前幫你擦了下身子,不過怕吵著你,可能也沒擦乾淨。」

  「我要洗澡。」

  洛宸點點頭,吩咐內侍出去準備,扶起離曜,慢慢往浴室走去,離曜走路還是一瘸一瘸的,洛宸幾乎想要扔下他不管了,不過瞧他那蒼白的臉色,又實在捨不得。好不容易走到浴池邊,不但離曜,連洛宸都是出了一身的汗。

  「你的確比以前長好了很多。」洛宸輕聲說。

  離曜附在腰帶上的手微微一頓,沒說什麼,伸手扯了腰帶,原本就是輕薄的衣衫,衣帶拉開,衣服立刻沿著肩膀滑了下去,白色褻衣包裹著的肌肉線條優美流暢,寬肩、窄腰、翹臀──整具身體充滿著令人血脈賁張的陽剛之美。

  洛宸深深吸了口氣。

  離曜脫衣服的動作很慢,手指劃過,褻衣一點點被剝掉,結實的胸膛上兩顆紅點在熱氣的蒸騰下發著淫靡的光澤,飽滿的肌肉、修長的雙腿,殘留的情慾痕跡不但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更想將這個男人壓在身下,一逞獸慾。

  離曜下水後洛宸也跟著脫了衣服,此時離曜已經靠在池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只睜眼瞧了瞧又再度閉上,池水上面白茫茫一片,離曜一頭墨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俊臉被熱氣蒸出了艷麗的色彩,洛宸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拚命抑制下體的衝動。

  「還疼嗎?」

  明白他問的是什麼地方,離曜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乾脆不理他。

  洛宸從池邊的衣服裡摸出藥瓶,叫離曜背過身去,離曜漆黑的眼裡瞬間閃過道精光,瞇起眼睛瞧著洛宸,洛宸冷下臉道:「我不過是幫你上藥而已,你一掌就能拍死我,難不成還擔心我對你行不軌之事?」

  離曜抿了下唇,自己過度使用靈力,目前是半分力氣也沒法使。不過洛宸一張臉雖然冷,誠意倒是足,何況被反覆蹂躪的地方正痛得他抓狂,離曜權衡一番,當真背過身去,趴在池邊。

  柔韌的腰身一路往下,連著誘人的溝壑,洛宸彷彿是說給離曜聽,又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你裡裡外外我哪裡沒看過,有什麼好緊張的?」不出他所料,裡面那地方的確是受傷嚴重,直到此時還有血絲不斷往外冒,洛宸心裡怒火滔天,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動作更是溫柔得近乎繾綣。先將溫熱的水導進去,細細清洗過內壁,將裡面的碎渣子引出來,再摟住離曜腰,讓臀部懸在空中,手指戳著藥膏輕輕抹在傷處。離曜一直悶悶地低哼著,身體也會疼得發抖,洛宸暗地裡想,一會兒回去命人把重桓那玩意剁了好了,免得哪日他獸性大發,這傻魔人又要遭罪。

  「你有給小桓吃的嗎?」離曜已經盡力坦坦蕩蕩,但無論是洛宸摟在他腰上的手還是後穴裡那根輕柔的手指都給他莫大的壓力,只得隨口扯著話題。

  「還沒。」

  「你說過不會虧待他。」離曜皺起眉,「讓廚子備些骨頭吧,人骨頭就不必了,豬骨頭、牛骨頭他應該會喜歡。不過別做熟,我估計,他愛吃生的。」

  「嗯。」

  聽出洛宸聲音冷淡,離曜回頭道:「你不高興?」

  「月華、矽宣、星洲,還有我天界成千上萬的士兵,全是死在他手下,如今你要我好好待他,我能高興麼?」

  「可如果沒有我,你也抓不住他,你們天界只會死更多的人。我昏迷前你答應過我不會為難他。」離曜慢聲說,「你想出爾反爾?」

  「我若出爾反爾你便立刻回魔界?」

  「當然……啊……」離曜驚呼一聲,卻是洛宸弄痛了他。

  洛宸臉色一變,「之前鬧著你玩的,」他放柔動作,擲地有聲,「我洛宸說話一言九鼎,況且是對你說的,怎麼可能變卦。」大不了不把他那孽根剁掉,只踩兩腳解氣好了。

  上完藥洛宸還是摟著離曜留戀地不肯撒手,像是正在偷什麼東西一樣,心裡極度忐忑不安,唯恐面前這魔人惱羞成怒當真一掌拍過來,等了半天,慢慢湊到前面去,卻見離曜竟是趴在池邊睡著了。鋒利的眉毛像是一柄刀,給他無端增加了幾分凌厲的威嚴。

  回想起當年那個跟他屁股後面叫哥哥的傻子,洛宸只覺感慨萬千,神志不清的離曜讓他想要把他圈在懷裡寵溺,如今這人不但不傻,甚至比他厲害,比他更能獨擋一面,洛宸反而更想寵他,想要伸手上去,抹平那鋒利的眉。

  「陛下在裡面嗎?」一人匆匆走到浴池門口,著急地問侍立在外的兩名內侍。

  兩人皆是面有難色,「這位大人,不如稍等片刻?陛下正在為離曜殿下沐浴。」

  離曜從前是陛下的妃子,兩人孤男寡男獨處一室,實在引人遐思。來人不由跟著有些不安,如果壞了陛下的好事,誰知道陛下會怎麼惱恨他啊。

  幸好洛宸聽到了幾人的對話,高聲問:「言歌,何事?」

  言歌神情一肅,單膝半跪於地,「陛下!妖王來信,求和!」

  一封信被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洛宸一身華貴衣飾,端坐於高位,威儀凜然,「離曜,你怎麼看?」

  妖後愛子,妖王答應退兵,條件是:歸還重桓!

  離曜沈默片刻,低聲道:「不能還。」

  被召來議事的其餘將領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有人上前道:「陛下,妖軍和龍軍氣焰囂張,全是因為重桓的緣故,開戰至今,死在重桓手下的將領不計其數,一旦歸還重桓,難保妖王妖後不會言而無信、捲土重來。」

  又有人道:「雖然陛下神勇,用『捆妖鎖』束縛得那妖孽動彈不得,不過,謹慎起見,還請陛下三思而行。」

  「言歌,」洛宸挑起眉,「如果同妖龍兩軍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勝算多少?」

  「五五之數!陛下,其實,還有個辦法,」言歌微微一頓,沈聲道,「廢了重桓靈力!」

  大殿裡瞬間靜得人發怵。

  離曜端著茶杯的手一抖,狹長的眸子微微瞇了瞇,將茶杯輕輕擱在桌上,「這樣做,只會惹怒對方,得不償失。先扣著重桓吧,妖王妖後投鼠忌器,更有利於我們。」說完,看也不看眾人,拂袖走出了大殿。

  洛宸抬起頭,順著他背影望過去,只見殿外風起雲湧,天地間,一片雪一樣的白。

  ?

  尾聲

  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五年。

  天宮久攻不下,妖龍兩軍逼不得已退守非雲殿,與天宮對峙。五年的時間,天界被切割得分崩離析,妖龍兩軍也是損失慘重。最終龍王迫於壓力,首先退兵,乘此機會,魔界二皇子率五十萬大軍長驅直入,與天宮裡應外合,將妖王圍困在非雲殿。

  三個月後,妖王吹響突圍的號角,一馬當先,斬殺魔界二皇子於劍下。

  非雲殿的突圍戰,血流成河,妖王身負重傷,領著殘兵殘將狼狽逃竄,在樹林裡碰到了天帝陛下和魔界五殿下。

  有人說,妖王被天帝陛下一劍刺死。

  也有人說,妖王是被魔五殿下降天火燒死的。

  眾說紛紜,沒有人知道實際情況究竟如何,只知道,妖後隨妖王殉情,回到妖界的,只有大皇子絕夜。絕夜做的第一件事,是洗去一身的血跡,第二件事,命內侍筆墨伺候。

  絕夜洋洋灑灑寫下兩封信。

  第一封,看到的人很少很少,據說言辭激烈,痛指魔帝陛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

  第二封,昭告天下:自今日起,妖界,是天魔兩界的臣。

  夜已經很深,為了歡慶勝利,天宮內依舊燈火通明,一盞盞宮燈將白玉般的宮殿照耀得有如白晝。天宮最西端的西殿卻是一幅了無人煙的模樣,安安靜靜的,幾乎能聽見桃花從桃花樹上飄落的聲音。

  離曜抖了抖衣服上的桃花瓣,將手裡提著的大食盒遞給殿門口的眾侍衛,眾人頓時一陣歡呼,「五殿下,若非您記得我們幾個,常拿東西來,我們都快爛死在這了。對了,五殿下,您又是來看那個妖二皇子?」

  「是啊,」離曜微微笑了下,「明日就走了,總得問問他,願意不願意與我一起走。」

  「切!那個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五殿下您悠著點,那小子今天暴躁著呢。」

  離曜點點頭,在一人的帶領下往裡面走去。

  「聽說妖二皇子是五殿下的弟弟。」見離曜走遠了,立刻有人低聲道。

  「我也聽說了,據說是妖界新登位的絕夜陛下放出的消息,說是魔五殿下其實是崇篁魔帝同妖王的私生子,和妖族關係深著呢。」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一人洋洋得意地覷了其餘幾人一眼,「妖族怕我們天魔兩軍趕盡殺絕,故意放出這樣的說法,讓我們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如果五殿下真是妖王的兒子,那他就是弒父的逆子,全天下都得討伐他!」

  「妖王究竟是陛下殺的,還是五殿下殺的,陛下和五殿下一直沒給個准話。如果不是因為五殿下是妖王的私生子,這有什麼好隱瞞的?前幾天我陪五殿下進去見妖二皇子,那混小子當著我的面揍五殿下,乖乖,也不見五殿下反抗下,倒是我在旁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這說明什麼?說明五殿下心裡愧疚,這才故意讓著妖二皇子!否則以五殿下的能力,難道還收拾不了他?」

  「揍有什麼,我見過更嚇人的呢。」說話之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告訴你們,五殿下對妖二皇子那麼好,是因為他倆有一腿。」

  「啊?」幾人大驚,聯想到妖二皇子那清麗的長相,頓時笑得曖昧。

  「去去,不是那麼回事,是兩人一言不合,妖二皇子脫了五殿下衣服直接把人壓牆上,一鼓作氣,插了進去。」

  他說得繪聲繪色,其餘人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怎麼可能,你想死啊,這般污蔑五殿下,也不怕被陛下聽到?」

  「誒誒,是真的,我發誓!我就候在門口,五殿下一直在呻吟,我絕不會聽錯。」

  「閉嘴!」最年長那人呵斥一聲,「沒事瞎嚼什麼舌根,小心禍從口出。」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扒完飯站好再不敢吭聲了。

  離曜踢了踢重桓扔過來的肉骨頭,眉毛一皺。

  重桓邊啃骨頭邊道:「你殺了我父王、父後,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理你,一輩子也不理你。」

  「我明天要走了。」

  「什麼?」重桓從骨頭堆裡抬起頭。

  「我要回魔界了。」離曜左右環視了下重桓的臥室,不得不說,他這個犯人享受著貴賓般的待遇,房間佈置得同一般宮殿差不了多少,每日好酒好肉伺候著,若非手上和腳上戴著玄冰的鐵鏈,幾乎看不出重桓是個階下囚。

  「我走了,你要聽話,洛宸性格怪異,也許哪天你惹怒了他,他不再讓你享受這些,把你吊起來打也說不定。」

  「他敢!」重桓咬牙切齒。

  「他有什麼不敢的?」離曜寵溺地摸了摸重桓亂糟糟的頭,「小桓,雖然你不會原諒我,還說再也不理我了,可是在我心裡,你還是我弟弟,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想著你、念著你。」

  「騙人!」重桓梗著脖子道,「我聽洛宸說了,你天天想著魔界,是因為魔界有溪羽,溪羽在魔界等著你,你有了溪羽,哪裡還會記得我。」

  離曜歎了口氣,放開他朝門口走去。

  「喂,小奴隸,小奴隸!」眼見離曜就要跨出們去,重桓突然急了起來,「小奴隸,你去哪?」

  離曜回過頭,「不是說了麼,回魔界。」

  「那你還會不會來看我?」

  「應該不會吧。」離曜皺著眉道,「不過如果天界辦宴會邀請我,我可以順道來看看你。」

  「順道?」重桓怒,「天界經常辦宴會?」

  「當然不是。一千年大概有個一兩次,小桓有沒想要的東西,下次我給你帶來。」

  「混帳,你混帳!你是我的小奴隸,你怎麼能一千年才來一兩次……離曜……站住,離曜!」鐵鏈拉得嘩嘩作響,重桓撲到門口就再難前進半步,「離曜,站住!」

  「你還恨我嗎?」

  離曜回過身來低頭看他,長廊裡的燈光在他鼻樑下落下落寞的陰影,那光戳得重桓心臟一陣陣生痛。「恨……我恨你……我怎麼可能不恨你。」重桓哽咽道,「你總是叫我聽話,可我再聽話又有什麼用,在你心裡,我也不過是一個弟弟,你用哥哥寵弟弟的方式來寵愛我,你根本不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

  「我……我還是喜歡你的。」

  「你連我是小桓還是宵兒都分不清,又談什麼喜歡呢?離曜……放我出去吧,我不要呆在沒有你的地方,我會害怕,會絕望得發瘋。我不要那麼長的時間見不著你,離曜……」

  離曜走過去,顫著手輕輕擦掉少年臉上的淚,「哭那麼難看,我都不想要你了。」

  「你欠我債,你只有用你這一輩子來還。」重桓抿了抿嘴,低聲道,「還記得嗎,我答應把身體讓給宵兒時,你說,以後無論我有什麼要求,你全都答應。」

  離曜一喜,「從前的事你都想起來了?」

  「哪有那麼容易,你神智全失也是足足過了三百年才恢復過來,我煉化了『血薩妖王』的骨骸,受『神血』影響更深,怕是要花比你更長的時間。如今能想起的,也不過是些斷斷續續的片段而已。」重桓摸上離曜手背,「我想要你答應我,今後的日子裡,無論是喜樂還是悲傷,都讓一個叫重桓的人陪著你,好不好?」

  「好。」

  「是叫重桓,不叫宵兒!」重桓強調。

  「好。」離曜還是回答得不假思索,反手握住重桓的手,「我知道的,我不會弄錯,這個人叫重桓,不叫宵兒。」

  以手為刃,揮掌砍掉重桓手腳上的鐵鏈,離曜牽過重桓的手,對方顫了下,有些躲閃地道:「我能在心裡與宵兒說說話了。」

  「他與你說什麼?」離曜問得小心翼翼,似乎唯恐惹怒重桓,但口氣裡的忐忑、期待以及激盪的喜悅,怎麼掩也掩不住。

  「問你怎樣了?我說你現在厲害得很,還把我父王父後害死了。他又問,那我待你好嗎。我說不好,你害死我雙親,我如何會待你好。然後他就消失了,不知又藏到了哪兒去。過幾日,他突然冒了出來,說──」重桓抬起眼,「他說,成了我殺父殺母的仇人,你只會比我更不好受,因為在你心裡,我也是極重要的人。他說的道理我也懂,我既然喜歡你,便捨不得你難過。可是……我父王父後對我那麼好……這一關,我邁不過去。」重桓頓了頓,哽咽道,「就算是洛宸在最後關頭一劍刺死父王,就算我父後是殉情而死,但除了你,還有誰能重傷我父王,給洛宸可乘之機?我不恨你和洛宸,還能恨誰?」

  「你之前不是說,無論是喜樂還是悲傷,都想要陪著我嗎?」離曜拉起重桓的手,緩緩往殿外走去,「如今我要帶你回魔界了,你若是喜歡我,見我高興的時候便陪我笑笑,若是要恨我,見我受苦受難,放鞭炮慶祝也沒問題。假若你還是想不開,平常時候揍我什麼的,我也不會還手。」

  「因為我是你弟弟?」

  「因為你是小桓。」

  重桓心裡一跳,不由自主捏緊了離曜的手,「魔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很漂亮。」

  「能有四季如春的妖界漂亮?」

  離曜被問得犯了難,平心而論,魔界自然無法與妖界相比,尤其是冬天,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又乾又冷,但在他心裡,魔界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地方,尤其是魔宮外面的十里桃林,一到春天,桃花簌簌落下,灑下一陣陣花雨。

  「回去後,你給宵兒找個身子吧,不過得找比我醜的,你原本就喜歡他多餘我,若是他比我好看,你怕是都不會再多看我兩眼。」

  「我像那麼膚淺的人?」離曜失笑。

  「怎麼不像?無論是溪羽還是宵兒,哪個不是你們魔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便連那個洛宸,也是美貌聞名於世!哥!怎麼洛宸也要跟我們回去?」重桓怒問。

  「誰說的?」離曜順著重桓的手指望過去,只見殿門口,桃樹灼灼其華,粉紅的花瓣迎風起舞,洛宸半靠在樹上,穿了身淺淡的衣裳,寬大的袖袍在夜風中鼓了起來,廣袖寬袍,衣袂翩翩間風華絕代。

  那一刻,離曜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溪羽。

  「要走了?」洛宸問。

  「是。」離曜答,「溪羽已經來邊境接我了。」

  洛宸沒有再說什麼,只遞了支杯盞給離曜。

  離曜接過來,仰首一飲而盡。

  輕輕擲了杯,酒香四溢,芬芳,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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