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0日 星期三

“攻”略(下)by 剩余石


 第十二卷你是我的男孩

  第一章

  貓是種什麼動物?

  渾身帶毛,上躥下跳,靈巧敏捷,偷襲,偷嘴,偷情,錯,是鬧春。

  看著郝童拎著寵物箱站在自己的門廳裡,方博年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僵硬了。悔不當初,一錯再錯。是該好好談談了,再這樣下去,家無可戀,人無「完人」。

  「不行,我不同意。」到了這個時候才說不同意有點晚了,方博年自覺理虧,又覺希望渺茫。



  郝童笑笑,拎著箱子向健身房走去,那裡相對來講比較穩妥,不會造成很大的破壞和攪擾。

  方博年不動,站在客廳裡叫道:「郝童,我說不行。」

  郝童站住了腳,似乎,大概,也許,可能,這是男人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有點異樣的感覺,不禁回轉身來,意外地看著滿臉凝重的男人。

  「博年,你不能這樣沒原則,說話賴賬。」男孩也改了稱呼,感覺蠻新鮮有趣的。

  果然,男人的瞳孔又放大,向前走了幾步,望著箱子又站住了,盡量放低聲量:「真的,不行,我對帶毛的東西過敏,會鬧皮膚病的。」

  「我試過了,沒見你有什麼反應。」

  「你說什麼,試過了?」方博年有點懵。

  「對啊,好幾次我把貓毛放到你身上,你根本沒感覺,全是心理作用。」

  接下來的10分鐘裡,室內的情況和李莫最初的設想有點吻合,倆個男人自相殘殺在一起,但還沒有到分屍的地步。

  寵物箱被郝童安全地放在了一邊,然後,穩穩地看著衝過來的男人,開始擋住飛來的第一拳,早就知道有今天,光憑心思是不夠的,學跆拳道就是為了有些問題必須靠武力解決。

  方博年在打出第一拳時,腦海中居然還想著「他是我的,我有這個權利。」

  早就想這麼幹了,爽,倆個人似乎都發現了這麼做的真實意義,痛快地,盡性地,把這些日子裡以來,所有的恩恩怨怨徹底地來個清算。

  「你個老傢伙,還挺有勁。」砰——男孩的花拳揮在男人的下巴上,胳膊上的傷已經痊癒,準確無誤地打出了虎拳的力道,男人向後傾倒,他沒想到自家的地板被小狐狸擦得這樣的光滑。

  狼狽地爬起來,還沒站穩,男孩的第二拳又到了,這次被男人腳下一絆,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來不及呲牙咧嘴喊疼,倆個人霎時又扭打在一起。

  幾個回合後,方博年終於知道什麼叫野路子遇上了行家,自己那點拳腳在男孩那裡就像是笨重的毫無目的性的錘子,重重出擊,次次落空,男孩從容的見招拆招,頗有點武俠片中單手對敵的大俠風範,根本不把敵人放在眼裡,臉上帶著幾分戲弄的笑,更加激怒了對手。

  茶几歪了,遙控器被摔了出去,電視嘩嘩地響起了《鐵齒銅牙紀曉嵐》的主題曲:秋雁兩行江上雨,天南地北的人,講道理的是知己。。。。。。。

  男孩覺得差不多了,一個跆拳道標準的飛腿踹了過去,方博年眼中一片金光閃耀,胸骨似乎都要裂開,男孩子才使了四成的力氣,笑笑地看著老傢伙光榮地倒下。

  方博年只覺身上又是一沉,面前一陣風,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風停了,睜開眼,一個拳頭完美地懸空在離鼻尖只有0.01公分的地方,男孩的笑容更加添身下之人的屈辱感,倔強而羞憤地別過頭去。我打不過他,心底滑過一絲絕望。

  唇上被人侵犯了,男孩重重地吻了下去,不想再等了,這樣下去,不是他瘋,就是自己瘋。

  男人幾乎放棄了所有的反抗,再多的屈辱也就一次承受了。

  男孩不介意男人的冷漠與木然,熱烈而深情地吻著,舌頭討好地在對方的口腔中攪動,深深地一個吸吮,將男人的津液全部吞嚥。靈魂似乎也被吸走了,男人漸漸地有了本能地回應。

  男孩的手探向男人的身下,停在敏感地帶,隔著薄軟的睡褲慢慢揉捏起來,男人明顯的一個顫抖。想拒絕,卻又妥協,此時的男孩全沒有了初夜時的羞澀與矜持,那樣的熱情主動,著實心裡暗暗吃了一驚,這樣的反差,讓男人莫名的興奮起來。

  男孩的唇不離分毫,舌尖的調弄與身下靈巧的手指,像兩處燃燒的火捻,迅速向男人身體更深處蔓延。

  Fuckme一聲情動地呢喃,猶似炸雷在耳邊響起,男人的呻吟猝不及防溢口而出。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翻身擁滾著男孩瘋狂地落下雙唇。

  此時的男孩完全順從地任憑男人粗魯地扯開牛仔褲,因為緊身,有點費勁,男人氣喘著無奈。

  男孩乖巧地:「以後在你面前,什麼都不穿。」話說得風情無限,男人煩躁地一路游吻,眼睛、嘴唇、下巴、脖頸、鎖骨,胸前。。。。。。男孩的手隨著火熱的吻開始加劇撫弄,滿滿的掌心,都是男人的欲求,男人的吻幾度失去力道。

  相互撫摸著,追吻著,都有些慌不擇路,飢渴難耐。

  「嗯。。。輕點。。。」男人差點沒控制住,低聲抗議著。

  男孩不睬,努力昂起頭,嘬上了男人胸前紅潤的蓓蕾,手中很配合地改變了方式,室內充滿了倆個人的急喘。

  昂揚急色的慾望,實在禁不起這樣的撫弄,猛然跳動起來,男人結實圓翹的臀部反射性地緊繃,千軍萬馬,長嘯嘶鳴著狂瀉而出。

  「呃啊。。。。。。啊。。。。。。」男人躬起的腰身像一座橋,震動中,倒塌。。。。。。一波一波,白色的熔漿噴灑在男孩的身體上。

  太快了,男人心中頓生悔意,在男孩面前,似乎,這一次,他又敗了一招,居然敗在男孩一隻手上,方博年覺得自己在蛻化,一切剛剛開始,慾望抵擋了技巧的施展,高潮來的迅猛,情場任我行的他有些筋疲力盡。

  急喘不定,雙唇再度被男孩尋求,安慰似地吻上,柔軟綿長,男人閉上眼,享受快感的餘波。身下,一雙手猶如懷中人的乖巧,輕輕緩緩地將剛剛噴射出的愛液輾轉抹擦,下體一片潤濕黏糊,兩顆圓潤也在溫柔的掌中慢慢鬆弛下來。愛液潤滑到股縫間,手指輕輕地摩挲,那裡,果然緊致細密。

  男人猛然睜開了眼,本能地抬起臀部,驚疑地看向男孩,男孩眼裡的情慾稍縱即逝,附送一個淺淺的微笑,那隻手悄沒聲息地游離開,撓向男人的肚皮:「你看你,都胖了,小心身材走型。」

  男孩一臉的柔情蜜意,男人心情放鬆下來:「我這樣的都嫌胖,你也太挑了。」

  男孩不屑:「老傢伙,謙虛點。」

  男人不語,可不是嗎,他和博華一樣大,自己比人家大了整整一輪。

  郝童見方博年沉默,馬上道:「好了,我錯了,你不老,是我太嫩了還不成嗎。」難得的柔和順服,讓方博年多少有點意外和滿足。

  「不用你忽悠我,又不是沒嘗過我的厲害。」似乎忘記了剛剛被打倒壓在身下的是哪一個。老人家的自尊有時是需要點自欺欺人的。

  「咦?方方,你這裡有道疤?」郝童效仿著李莫的口吻,指尖輕輕滑過方博年小腹一道淺淺的不易覺察的疤痕。

  方博年下意識地躲開了,一翻身倒在地板上,微喘著看著天花板。

  郝童坐起身,還是很好奇地追看著那道疤,光滑的皮膚上,隱隱綽綽,初夜時,微弱的燈光,激情的燃耗,使人完全忽略了在這俱完美無瑕的身體上,居然會有這麼一點小小的瑕疵。

  「打的?扎的?煙頭燙的?」郝童試探地撫摸著,執著地詢問著。

  這次方博年任男孩柔軟的指肚輕緩地在疤痕上滑動,淡淡地說:「打的。」

  「誰?打架弄的?」男孩眼中不禁流露出對過往的擔心。

  躺在光潔的地板上,屋裡一片安靜,均勻地呼吸聲彼此漸漸融合。方博年望向男孩,猶豫了片刻道:「我爸。」

  男孩微微一愣,輕聲問:「為什麼?」

  方博年依舊淡淡地:「沒什麼,淘氣唄。」

  「說說吧,我想聽。」男孩重又躺在男人的身邊,一條手臂橫放在男人健美的胸膛上。

  方博年笑笑,反手摟過男孩,有些無奈道:「因為不想吃光碗裡的剩飯,和他爭執了幾句,就挨了幾下,我不服,想還手,結果,他順手抄起我媽的毛衣針捅了過來。」

  男孩一陣悸動,男人覺察到了,拍了拍男孩的背,繼續道:「沒什麼,他常這樣,考試要第一名,年年要拿獎,即便做班幹部,也要當正手,不許吃零食,不許掉眼淚,不許說不行,不許丟他的臉,嗯,也不許浪費糧食,所以就挨了這一下,捂著肚子我就跑到李莫家,他媽趕緊帶我往醫院跑,呵呵,這傢伙倒好,好賴也上初中了,居然哭得稀里嘩啦的。好了,你還想知道什麼?」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方博年有點不耐地呼出一口長氣,拿眼角瞄著男孩異常凝重的臉。

  「你很累,對嗎?」郝童的聲音都凝重。

  「習慣了,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沉寂了片刻,男人忽然道:「知道嗎,他死的時候,我想掉眼淚,可惜失敗了,真怕他忽然睜開眼瞪我。直到捧著他的骨灰盒,我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了,心裡忽然一鬆,好半天才意識到,他是真的死了,我,自由了,只不過,這感覺太短暫了,我還要去考他指定的學校,看著我媽和弟弟,突然發現,原來他死了倒不如繼續活著更好。」男人波瀾不驚,甚至帶點厭倦的口氣緩緩流動在散發著彼此體味的淡鹹空氣中。

  又是一陣沉默。

  「你。。。恨他?」郝童的頭深深埋進男人的臂彎,不想讓男人看到自己已泛紅的眼圈。

  方博年倒是一派輕鬆地:「沒什麼恨不恨的,他希望我是最好的,那我就做給他看唄。他活著,我屬於他,他死了,我不想屬於任何人。」

  男孩又是一陣悸動,緩緩抬起頭,一抹淒楚,咬咬嘴唇,嘟囔著:「你屬於我。」

  方博年一笑,吻了吻男孩寬寬的額頭,小聲問道:「那誰屬於我?」

  郝童癟癟嘴,反問道:「你說呢?」

  男人似乎不屑回答,一副愛說不說的神情。

  男孩貼身過去,頭抵男人的下巴,聲音沉穩有力:「我屬於你,只要你不嫌棄。」

  方博年不語,嗅著那發裡的暗香,目光沉沉,一縷溫潤。

  喵——屋內另一隻生靈對自己仍未有歸屬表示了不滿。

  方博年一個愣神,倆個人不禁看向那邊的寵物箱,似乎都想起了什麼,色慾之前的暴力,根本原因尚未解決。

  郝童趕緊道:「求你,別把它轟出去,我不在的時候,奇奇和彰彰差點餓死它。」

  方博年凝視著男孩,眼神有點質疑的味道,小狐狸向來沒跟他求過什麼,不會就是為了隻貓才有了剛才的熱情與服務吧。

  皺了皺眉,頗痛苦地蓋住額頭,方博年的聲音澀澀地:「我真的很討厭帶毛的東西。」

  郝童坐起來,一語不發,似在做著什麼更痛苦的掙扎,倆人目光都很怨念地糾纏了片刻,良久,望著手指摳著地板,嘴唇紅艷艷的男孩,方博年冷哼一聲,從地板上爬起來,聲音不甘地:「別讓它碰我,除了健身房哪裡都不許去,可以考慮。」

  郝童咧咧嘴,算是答應了,爭取到這步,已經就是勝利,還能強求什麼呢?

  「方方,你真是個好人,晚上讓你吃大餐。」意味深長地擠擠眼,暗示大餐裡的別樣內涵。

  方博年向浴室走去,假裝不理會男孩充滿情色的暗示。今天是怎麼了,倆個人都像扭開的水龍頭,關都關不上。

  「不一起洗嗎?」男孩討好的聲音在背後抑揚頓挫,男人彭地關上了浴室的門。

  第二章

  晚上沒有大餐,一人一碗打滷麵,西紅柿雞蛋的配色誘惑腸胃,方博年破天荒地又盛了小半碗,郝童翹起嘴角,要想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滿足他的胃,這句話,走到哪裡都通用。

  方博年故作沒看見郝童自我感覺良好的微笑,提出了週末與李莫、劉亞的出行計劃。

  不見特別明顯的高興,只是點了點頭:「行,在哪伺候你都一樣,還省得我洗衣做飯,疊被鋪床了呢。」

  方博年看著吃得香噴噴的男孩,一時間有點怔然,他住在這裡也有些日子了吧,自己怎麼就沒注意到小時工好久不來了呢,可房間依舊是從前的潔淨,不落塵埃。餐桌上不知什麼時候換了束百合,淡淡的清香,使人不易覺察。白色的沙發也鋪上了一條淺紫色的墊布,米色的靠墊隨意地丟在上面,沖淡了室內原本的清肅。

  身上的襯衫熨得平整,散發著洗衣粉的清香,衣櫃裡的領帶多了幾條花紋跳躍的款型,配搭在略顯沉穩色系的襯衫上,腳上的拖鞋也由黑的變成了天藍色。

  廚房裡,多了些莫名其妙的瓶瓶罐罐,冰箱裡也充盈起來,就連茶几下也開始有了些零星的小食品,偶爾,男孩會剝開一些,遞給常常工作到深夜的男人。

  什麼都不說,似乎一切沒有什麼,可有些東西卻悄悄地改變了,和從前不一樣。這樣的改變,沒有不安的喧嘩,沒有刻意的邀寵,似乎,也不圖什麼回報。

  男人眼裡的目光漸漸溫柔,看著男孩將最後一根麵條吐嚕進肚,嘴角邊留下一片淡淡地油紅。

  郝童舔了舔薄薄嫩嫩的嘴唇,盈盈的雙目曖昧地向男人瞟來:「幹什麼,這麼看著我,溫飽思淫慾?」

  又遭重創,溫柔不見,只剩氣結:「哎,有的時候真是搞不懂你,看上去挺斯文的一個人,怎麼在我面前老這麼。。。這麼。。。」方博年努力尋找一個更合適的詞來形容。

  郝童瞟了瞟他:「囂張,過分,無賴、粗暴、甚至下流。」

  方博年忙不迭地點點頭,不愧是學中文的,句句到位。

  「正常,我待人處世看對象,你這樣的,我用不著斯文。」郝童一起身,掃了掃桌面的盆干碗淨,爽快地打了嗝,手指一劃拉:「今天該你唰碗了。」

  方博年也想耍點賴,既然對方都如此行了,自己何必總矜持著,一擺手,首長的做派又拿了出來:「不行,我累了,你來唰。」

  郝童也不堅持,邊收拾著邊自語:「也是,打了一架,又爽了一把,這歲數。。。。。。」

  方博年隔空抓住小狐狸的爪子,一把揪到面前,郝童反應慢了半拍,眼前是老狐狸寒光閃閃的眼睛。

  也沒什麼預告,方博年的嘴唇堵了上去,追上小狐狸的舌頭絞纏在一起。小狐狸欲笑不能的發出「嗚嗚」的聲音。

  狠狠地吻著,直到不能呼吸,一把推開男孩,方博年心滿意足地回味著彼此口中西紅柿雞蛋的酸甜,端起桌上的碗筷向廚房走去。

  身後的郝童擦擦濕潤的嘴角,擺了一個勝利的V字。

  站在健身房門口,方博年沒有再探一步,抱著胳膊,蹙著眉,一身不吭地望著郝童從籠中放出了那只美國短耳。被關了一個下午,湯姆的神情有些萎頓,陌生的環境讓它縮骨抖毛,門口的男人,那副臭嘴臉,更讓它的心情糟糕透了。

  背上傳來主人掌心熟悉的溫暖,一下一下,舒緩著湯姆緊張不安的情緒。望著自己高檔進口的食盆,試探性地向前探了兩步,太餓了,剛才客廳傳來打滷麵的香氣,已經使它恨斷貓腸,現在,也顧不得許多,只要門口的男人走開,它就打算進食。

  郝童向方博年抬了抬手:「別站在那裡,它害怕,不肯吃東西的。」

  方博年轉身就走,切,自己的家,真是越來越沒有自主權了,連一隻貓的臉色都要看。

  湯姆蹭著主人的手,發出委屈的嗚咽聲,確定那個臭臉的男人不會回來了,開始有了膽量,埋首食盆裡,享受起最昂貴的美味貓糧,嘎崩嘎崩,貪婪而謹慎,時不時尋找著主人,確定他就在自己的身邊。

  坐在書房裡,看著貿易公司張如海的幾張統計報告,方博年難得的思想走了神。傍晚的意外,隨著窗外的暖風越發變得黏著而燥熱,讓人不得安寧,自己可以什麼都不用去想,他已經住在了他的屋簷下,他說喜歡他,而他也為此快慰著。

  不行,方博年的腦子裡,除了那充滿情慾的年輕的身體,還有更多紛亂的東西像魚兒一樣,在心中的縫隙中,游來鑽去。

  如果是奇奇就好了,方博年不禁苦笑,換了是奇奇,應該不會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了吧。在任何一個角落,隨心所欲地享受著奇奇完美的容顏和柔軟的腰肢。不高興的時候,他可以連一句話都不用說。

  不需要記住每天見面後的一吻,不想回家吃飯,也不用給誰打個電話,沒人強迫自己去刷碗,更不會挨上一腳被人騎在身上。還有,更不用看著一隻渾身帶毛的傢伙在自己的地板上爬來跳去。

  從前的日子,好像過去了很久,為什麼沒有留戀的感覺?現在,帶著隱隱說不清的期盼,期盼什麼,自己都模糊,心底就像有個泉眼,每日裡汩汩地湧動著,抑制不住涓流而出,讓一天都充滿了盈盈而溢的飽脹。

  方博年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小嘴巴:「賤。」小狐狸的評價果然有幾分道理。

  如果你不打算碰別人的心,那也別碰他的身體。回味著,他碰了他的身體。。。。。。一個閃念,方博年忽然愣了,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想過,現在呢?他,該如何去碰他的心?心中一抹熟悉的慌亂,空茫茫地無處著陸,

  隔壁健身房裡,傳來男孩輕快的笑語:「湯姆,過來,這是新窩,進來啊,聽話,可舒服了。。。抱一下,嘖。。。」一記清脆的吧唧聲,令方博年一抿嘴,眉頭扭成結,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唇,臉色都變了。

  「喂,你給我過來。」方博年的聲音怒氣隱隱。

  「等一下,湯姆在拉大大。」

  方博年不想等,幾步衝到了健身房。湯姆正蹲在藍色的便盆裡努力著,聽到腳步聲,一個激靈,扭身躥出來,嗖地鑽進了主人剛剛誘導半天也不想進的新貓窩。攘出來的水晶貓沙粒滾動在地板上。

  不等方博年說話,郝童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喂,怎麼搞的,你看把湯姆嚇成什麼樣了?還沒拉完,我都等半天了。」

  就是這樣,總是這樣,一個賤的結束,意味著另一個賤的開始。

  方博年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氣,還是真的生了郝童的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點結巴:「你。。。你親完它,還親我?」

  這次輪到郝童睜大了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馬上安慰地拍了拍方博年的肩膀,很無所謂地說:「多大點事兒。」

  方博年面沉如水,思想鬥爭很激烈,他該如何是好?

  郝童慢慢走進抵門而站的方博年,出人意料地頭枕在他的肩頭,兩顆晶瑩的玉眸乞憐般地看著男人。

  男人的心有些動搖:「喂,我告訴你,少來,我不吃這套。」

  吃不吃這套,不是靠嘴說說的,男孩充滿彈性而健碩的身軀緊緊貼在男人微微起伏的身上,均勻的氣息扑打在男人元寶般的耳朵裡:「想吃就吃唄,別老跟自己過不去,不值。」

  方博年暗自咬咬牙,斜睨著男孩微微沉醉的模樣,男孩此時柔如春水的無聲裡,讓人說不出來的安逸和溫燙。他的心與自己的緊緊貼在了一起,這,算不算是碰著了?

  「我討厭你碰了別的又來碰我。」方博年有點委屈地說。

  「嗯。」郝童閉著眼只是輕哼一聲,寵膩似的安慰。

  幾許釋然,男人情不自禁地抬起了男孩的下巴,遲疑著。

  男孩忽然睜開眼笑了:「哥,你怎麼這麼可愛?」

  「你當我是你的貓嗎?」有點歡喜也挑剔著男孩的措詞。

  「我不會和湯姆做愛。」男孩含情脈脈地吻在了男人一直猶豫的唇上。男人只好回抱住,算啦,吻都吻了,還能怎麼樣呢?細細品味著,男孩口腔裡依舊是乾淨的味道。

  喵——湯姆不知何時,跑出了貓窩,蹲在不遠處,目光冷冷地直視著再度粘合的倆人。

  「它在偷看。」方博年微微氣喘地推開了眼色迷離的男孩。

  男孩又將他拉近,情動地:「它成年了,不怕。」

  一抹異樣情愫湧動,男人目光閃動,柔聲地反問:「你呢?成年了?」

  男孩一笑,輕輕地點點頭:「嗯,成年了,不信的話。。。。。。」停頓,看向男人。

  第三章

  心猛烈地撞擊著,生怕撞到對方的胸膛上,男人霸道地吻上,口齒不清地命道:「我要親自驗明正身。。。。。。。」

  旖旎的吻漸漸失去了目標,落在哪裡,哪裡就是火燙。男人的手迫不及待地探進男孩的衣衫裡,彈性健美的背部,一片光滑,這次,沒有牛仔褲的累贅,很順利地握住了男孩的堅挺,呃,年輕真好,充滿了生機。傍晚的記憶猶存,方博年補償似的先掬弄起來。

  男孩微笑著,目光閃閃,垂首看著來自男人的愛撫,喘息著,也思忖著。

  沒有聽見對方的嬌吟,男人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指尖有節奏地調弄著潤澤的鈴口,終於,男孩隱忍地輕呢,「嘶」地一聲,衝動地在男人的手中自覺地抽動起來。

  男人有些滿意了,嘴上含住了男孩胸前挺立的玉珠,舌尖舐弄起來。一股香甜,漫溢而來。男孩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著男人的頭髮,還是那樣的寵膩,享受著男人心甘情願地侍弄。

  「呃,方方,我要。。。。。。」男孩努力嚥下即將出口的吟語,殘存的理智攔住了某些慾念。

  男人含混不清地問:「要什麼?」

  男孩不答,兩臂撐掌在門板上,揚起頭顱,意識飄渺在上空,難耐地加大抽送的力度,渾身的滾燙燃燒了所有的意識。門板微微搖動著,承受著前所未有的驚心動魄。

  男人顯然被對方的情色時刻深深鼓催著,追啄在男孩漂亮的眼睛上,好像是最後的歸宿,男孩放縱這樣的追啄,身下的火熱燒得雙眼也滾燙起來。

  「哥,你愛我嗎?」男孩迫切地追尋著沉浸在性愛中的男人。

  男人雙眼瑩潤地與男孩濕乎乎地眼眸對視,近到只放大兩顆瞳仁,那裡邊深的不見底,自己的影子淪陷而不見了。

  男人猛然地吻了下去,深深地一吮,男孩一陣悸動,腰肢在男人快速的手掌中,擺送得近乎失控。

  「哥,求你,說句話,說。。。呃。。。說你愛我。。。。。。哥。。。不行。。。求。。。呃。。。要來了。。。。」男孩幾個猛抽,男人熟練地緊攏掌心,急促地擼動,男孩的眼中陡然空靈,健美的小腹一陣失控般的痙攣,愛液瞬間噴薄,泉湧而瀉,打在了男人的掌中,身上,餘波不斷。男人不禁震撼在年輕男人旺盛的精命裡,凝視不動。

  男孩氣喘不定汗水津津,軟軟地伏在了男人的身上,身下,是男人翹首以待的勃發,堅硬地頂在小腹上。

  男人將掌中潤滑的液體試圖蹭向更隱秘的地帶,意圖不言而喻,身下的腫脹渴求釋放。他希望男孩再說一句心動的話語,這樣的邀請,讓人欲罷不能。

  男孩什麼都沒有說,順著男人的耳邊一路吻下去,猛然褪去男人被撐起的睡褲,男人明白了,想要阻止,男孩卻馬上跪在地板上,溫暖濕潤的口腔滿滿含住了男人的昂揚,情動而投入地吞吐起來。

  男人依靠在門上,想拒絕的企圖在男孩的認真裡瞬間妥協,技術談不上多高超,看著兩腿間男孩流汗的面孔,男人的手愛撫地插在那人柔密汗濕的髮絲裡,配合著,一下一下抽送著自己。時緩時急,由淺入深,男人,這次,習慣性地默聲。

  男孩偶爾瞟向男人半享受半隱忍地表情,雙手不禁撫摸起男人飽滿的兩顆珠圓,輕輕揉轉著,舔舐著,男人垂目望去,一時間,有些感動男孩的付出,漸漸放開緊縮的喉嚨,一聲輕微地「唔」蕩溢齒間。

  不遠處的湯姆無聊地蹲在便盆裡也努力著,無視這邊的意亂情迷,耳邊是那個臭臉男人時隱時溢的呻吟聲,一個愣神,肚子輕鬆了。湯姆滿意地瞇起了雙眼。

  不知過去了多久,男孩的汗水早已迷津了雙眼,男人這才一聲重重地悶哼迴盪在健身房裡,空氣中濃郁的腥膻味,分不清是男孩的還是男人自己的。

  「你是我的。」男人手捧滿是汗鹹的年輕臉頰,深情地吻著,囈語著。

  「你也是我的。」男孩動情回吻著,晶亮的雙眸濕漉漉的望向自己的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嗅著空氣裡的另類異味,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都是慾望,誰也別嫌誰!

  週五的下班時分,方博年還在會議室裡聆聽著酒店各部門的業績匯報,手機就嗡嗡地響了起來,一看來電,居然是郝童,不禁一愣。

  雖然現在同居在一起,但白日裡,沒有特殊的情況,倆個人一般不會有任何聯繫,連個短信都難得。

  方博年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掛斷健。繼續聽著客房部經理沒完沒了反映客人最近投訴的情況,痛心疾首地樣子,讓人心煩。

  到底什麼事,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沒過幾分鐘,手機又響,還是郝童,方博年蹙眉,示意客房部經理繼續,接聽起來。

  「什麼事?」方博年的聲音明顯低沉。

  「來不及發短信,怕你看不到,奇奇要來公司找你。」

  方博年看了看周邊,幾個經理都在同客房部經理辯白著什麼。

  「為什麼?」

  「他。。。知道了我住在你那裡。」郝童的聲音也沉沉地。

  「那怎麼了?」方博年淡淡地問道。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郝童道:「聽彰彰說,奇奇下午連排練都沒去,說要到博A找你,彰彰趕緊通知了我,我現在就在酒店門口。」

  方博年手中的筆停在了本上,半晌,咳嗽了一下,對郝童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郝童遲疑地:「好,那我掛了。」

  掛上電話,方博年才發覺,幾個經理還在唇槍舌戰,各部門面對客戶的投訴,顯然都存在不滿的情緒,各自推諉指摘著。

  「行了,都別說了。」方博年沉聲輕喝道。

  經理們都安靜下來,老闆的臉色讓人提高靈敏度。

  簡單宣佈了一下新的管理調整策略,各部門經理也都無話可說,散了會,一個人獨坐在會議室裡,望著眼前的空蕩,一時有點想逃離的衝動。

  陳可走進了會議室:「方總,有位韓雨奇先生找您,您沒有預約過,是否要見。」

  韓雨奇?方博年略一思索,點點頭:「讓他到會議室來。」

  陳可欲離去,轉身又問:「要不要給你沖杯咖啡?」方博年的精神看上去有點不濟。

  今後在我面前不要喝那種刺激胃的東西,枉費我給你辛苦地熬了那麼多養胃的粥,沒良心的,聽見沒有?

  想起有一次郝童凶巴巴地奪過咖啡杯,滿眼威脅的樣子,方博年有點想笑,臉上有了些許生氣,一抬頭,看見陳可正奇怪地看著自己,等待答覆,趕緊道:「來杯清水就好了。」

  陳可也有點想笑,最近不知是怎麼了,老感覺方博年怪怪地,雖然一直也沒怎麼正常過。端正嚴肅、不苟言笑,溫和裡也透出幾許威嚴,活在不為人知的自己的世界裡。

  看著他,陳可總是不自覺地想起契訶夫《套中人》裡的別裡科夫,只是方博年偶露出的天真與率性,讓人體會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另一面,特別是最近這些日子,越來越多地證明這個男人冰冷的外表下,暗藏著別樣的溫情。如同剛才,一杯咖啡嘛,不知魂遊到哪裡去了,莫名地傻笑。

  唉,這個男人,為什麼總讓人心裡泛起一絲愛惜的漣漪?那厚厚的外殼下,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心?

  韓雨奇先生呢?陳可愣住了,剛剛站在接待台外的漂亮男孩,驚鴻一瞥,瞬間不見了,陳可沉沉回味,猶作了個不切實際的夢。

  方博年沒有等到奇奇,郝童的電話一直無人應答。只好先回家,待在公司裡,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歎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兩個男孩對峙的樣子,奇奇肯定又哭了吧?自己的男孩呢?一定是沉默不語,淡淡地看著對方,說不定動起手來,奇奇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心裡一驚,他是我的嗎?那為什麼一想到奇奇不是他的對手,自己就緊張不起來,反而有種輕鬆的解脫,朦朧地相信,他可以解決好與奇奇之間的問題,似乎,這個問題更應該是自己來解決吧?方博年坐直了身軀,滿街的柳絮飛得到處都是,恍惚地忘記搖上車窗。

  家裡無人,望了望緊閉的健身房門,沒有絲毫的動靜。暗暗鬆了口氣,一如慣例地洗過澡,點了餐,坐在餐桌旁,惴惴地望向時鐘,已經快八點了,郝童還沒有回來,連個電話也沒有。

  鈴。。。。想什麼來什麼,方博年迅速接起,李莫歡愉地:「方方,明天早上8點我們在高速路收費處碰面吧。」

  「知道了。」方博年匆匆地應著,不想多聊。

  李莫才不管,自顧地說著:「穿條厚點的褲子,騎馬會磨屁股。」

  「你又娘,掛了。」方博年按了掛鍵。

  李莫拿著手機衝著身邊的劉亞咆哮:「他又說我娘,有了小情人就把咱們一腳踢開,喜新厭舊的傢伙。」

  劉亞斜眼反問:「你吃醋了?」

  李莫的臉瞬間通紅:「老婆,你傷著我自尊了。」

  劉亞笑笑:「和方方交往了那麼久,你居然還有自尊那東西,奇怪。」

  方博年不等了,默默地一個人吃了叫來的食物,原本習慣了這家餐廳的口味,現在卻味同嚼蠟,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有點怨恨地想,還說不回家吃飯都要打個招呼,今天呢,沒有字條,沒有電話,這麼晚了,十點了,人呢?

  鬱悶地點起一支煙,煙盒也被丟出好遠。

  砰砰砰地,安靜的屋內傳來異常響動,方博年嚇了一跳,健身房門板背後被帶有尖銳的利爪摩擦著,發出讓人牙根酸養的刮拉刮拉的聲音。

  刮拉刮拉,砰砰砰,刮拉刮拉,砰砰砰。。。。。。喵嗚。。。。喵嗚。。。。淒厲,詭異。

  方博年即便是在客廳裡,也下意識地跳出好遠,懊惱地盯著那扇門,一時無措。

  喵嗚。。。喵嗚。。。另一個生靈無助地哀號。。。。渴望吃食,渴望自由。。。。。。

  「別叫了,閉嘴。」方博年抓起拖鞋丟在了門板上,此舉很白,鞋沒了,反而激發室內的湯姆越發求生的本能。。。。

  雖然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不能確定如此慘絕人寰的哀嚎不會穿透左鄰右舍的耳朵。聲音如此震撼,方博年呆立健身房外。

  突然,門板那邊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光啷一下,整扇門似乎都晃動了。湯姆在用整個身體做著最後的拚搏。

  絕望地衝過去,扭開健身房的門。一個小小的黑影從門縫裡藉機衝了出來,比撒腿就跑的方博年要靈敏迅捷得多。

  方博年只覺腳下被什麼一撞,心裡一慌,咕咚,再次在自家過於乾淨亮滑的地板跌了出去。

  顧不上火疼的胳膊,方博年自小就厭惡這種渾身帶毛的東西,連滾帶爬地躥上了沙發,抓起毫無抵抗作用的靠墊防禦著。高度警惕地盯著晃蕩在寬大客廳裡,重獲自由,滿臉好奇,亦步亦趨的湯姆。

  電話在餐桌上,方博年無比憤懣地蹲守在沙發上,只要它有想上來的苗頭,就拚個你死我活。

  湯姆沒興趣上沙發,解決溫飽是首當其衝的,主人不在,眼前只剩下這個臭臉的男人。

  喵嗚,喵嗚地叫了幾聲,臭臉男人根本不懂自己的意思,湯姆火大,繼續催促著,給老子弄口吃的。

  方博年眼看著湯姆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轉繞在沙發下,急色的叫個沒完,大有你不下來,我就上去的架勢。

  豁出去了,一咬牙,方博年從轄制的沙發上幾個大跳躍,看也不看,聽也不聽,向著目的地書房狂奔而去,關上了門,猶自氣喘不定。

  抓起書房的電話,想也不想地給李莫打了過去,全然忘了剛剛罵過人家娘的。

  不到半個小時,門鈴響起,躲在書房的方博年又是一個健步躥出來,還是看也不看,聽也不聽,衝向大門。

  李莫如往昔般的笑容暖暖地照射在方博年驚魂未定的臉上,想也不想地,方博年一把抱住了出現在眼前的這個人,猶如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四章

  李莫的笑容停在臉上,有點找不著北,繼而,拍拍方博年的後背,笑笑著安撫:「好了,方方,不至於,不就一隻貓嗎,行了,別這樣。」

  方博年放開了手,看著李莫,悶悶地不說話,指了指屋裡,有點沮喪。

  李莫笑著走進了客廳,很快就看到了已經躥上餐桌,東聞西嗅的湯姆。試探著伸過手去,還行,湯姆不屑地嗅了嗅,沒有任何的攻擊或排斥,桌上的食物都是青菜,它將希望寄托在剛剛進來的這位好好先生身上。

  李莫抱起了湯姆,招呼著還戳在門外發愣的方博年:「進來啊,你看它挺乖的,它這是餓了,有貓糧嗎?」

  方博年想起了什麼,一指健身房。李莫走過去一看,一切都明瞭,方方的健身房成了湯姆的新居,貓窩、便盆、食盆,一個角落一個,幾件磨爪的小玩具散落在地板上,看來,郝童對自己的貓瞇是花了不少金錢和心思的。

  空空的食盆很快倒滿了顆粒噴香的貓糧,另一邊又換上了清水,湯姆開始狼吞虎嚥。

  方博年慢慢靠近健身房,看到剛才還在叫囂而撲的湯姆,現在安靜地享受著晚餐。也有點不自然,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它是餓了呢?

  「郝童呢?」李莫這才想起貓主人的去向。

  方博年僅有一聲「不知道。」

  看了看又陷入自我狀態中的方博年,李莫也無語。

  關上健身房的門,溜躂到客廳,李莫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你就不能主動給他打個電話嗎?」

  「打了,沒人接聽。」方博年有點解釋的意思。

  「什麼時候打的?」李莫問。

  「6點多吧。」方博年懶懶地說。

  「可現在已經10點多了,你就沒再打過嗎?」李莫試圖引發對方對這個問題的思考。

  「都說了,沒人接。」方博年有點牴觸了。

  李莫無奈地笑道:「方方,不是每個人隨時都要向你匯報行蹤的,也許被什麼事絆住了,或者不方便打電話,你就不擔心他嗎?」

  方博年看向李莫,再度沉默。

  李莫歎口氣,掏出手機,撥打一番,果然,郝童的電話沒人接聽。又試了幾次,依然如此,心裡也暗暗念叨:這個郝童,關鍵時刻,自己不給勁啊。

  「那,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明天不是還得去郊遊嗎,早點休息吧。」

  方博年的大拇哥抵住下唇,看著李莫走向大門,忽然道:「喂,別走了。」

  李莫轉身,也有點洩氣:「劉亞要知道我在你這兒留宿,估計會認為我是你的地下情人。」

  方博年不說話,就那麼一直看著李莫,5分鐘過去後,李莫掏出手機打給劉亞,沒幾句,李莫沉默,看向沙發角落裡的方博年,為難地:「劉亞說反正明天一起走,也想過來。」

  方博年抿著唇,閉上了眼睛,仰靠在沙發上,一聲妥協地「嗯」讓李莫暗鬆了口氣。

  當劉亞大包小包的進了門,就看見自家老公嗑著瓜子,一杯濃茶,坐在沙發上陪著死人方方看著無聊的電視。

  李莫見到老婆,顛顛地跑過去,孩子找到了娘。

  死人方方獨坐沙發一隅,不說也不笑,悶悶地發呆。

  劉亞輕聲問:「又自絕於人民啦。」

  李莫附耳道:「郝童還沒回來呢。」

  任憑方博年一個人閉關,夫妻倆自顧忙起來,劉亞翻找出櫃子裡的被子,在客廳打好地鋪,又拿出自帶的一次性牙具,正忙活著,房門響了,郝童晃晃地進了屋,一怔,好熱鬧,居然看到了李莫和劉亞。

  李莫從地鋪上抬起身子問:「回來了?這麼晚?」

  郝童笑笑:「啊,有點事,你們就睡地上嗎?」

  李莫拉長聲調:「這間屋子,別想再找到第二張床。」

  方博年抬眼看了看表,12點了,關上電視,一身不吭地橫在了沙發上。

  劉亞洗漱完走出來,看了看方博年,單刀直入地問郝童:「去哪兒了,連個電話都沒有。」

  郝童還是波瀾不驚地笑道:「電話丟了,又忙了點別的事,所以。。。」劉亞偷偷指了指沙發,打了個眼色,然後大驚小怪道:「怎麼搞的,人沒事吧?瞧把我們擔心的,你方哥一直等你呢。」

  郝童呵呵一笑,直奔健身房:「我沒事。」推開門,一聲輕柔的呼喚:「湯姆,你還好嗎?」

  李莫和劉亞面面相視,這小的也忒沒眼色了吧,這麼晚回來,理都不理老的,方方還不如那隻貓。劉亞瞬間有點明白李莫說方方是弱者的感言了。

  「你睡沙發嗎?怎麼不進屋?」劉亞推了推方博年。

  方博年含混地嗯了一聲。

  李莫無聲地打著手勢,已經看出來了,老的也好,小的也罷,這中間的曲折不是外人能管得了的。

  劉亞關鍵時刻很女丈夫,雖然平時嘴上把方博年罵死,可心裡是委實疼的,又推方博年,大聲說道:「起來方方,別在這裡睡,容易感冒,回你自己房間去。」

  方博年不動。

  郝童關上健身房的門,也走了過來,停在不遠處,看著。

  劉亞繼續做善工:「哎呀,你睡在這裡,我不好意思,快回臥室去,郝童,別傻站著,趕緊把你方哥拉起來。」

  郝童噢了一聲慢吞吞地蹭過來。

  「方哥,回臥室吧,我睡沙發。」

  嗯?李莫和劉亞都不禁一愣,這倆個人是怎麼搞的,沙發上埋了寶嗎,都搶著睡。

  「哎。。。我說你們倆。。。」有些話,劉亞有點問不出口,畢竟那是人家男男之間的事。

  蹭——方博年一個起身,越過眾人,跨過地上的李莫,向臥室走去,劉亞忙把呆愣的郝童推向臥室。

  「劉亞姐,我們分開睡的。」郝童有點掙著。劉亞毫不客氣地下著最後的指令:「給我趕緊睡去,你一個小伙子睡我們倆口子邊上算怎麼回事,都幾點了,明天還玩個屁。」

  李莫偷偷地在被子裡鼓起掌來,老婆真彪悍。郝童硬生生被推進了臥室。

  「老婆,你好棒,我愛死你了。」李莫笑嘻嘻地湊過來。

  黑暗中,劉亞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低喝一聲:「都給老娘睡覺。」

  床很大,足夠兩個人分河而眠,只是,都無法入眠。

  郝童磨磨蹭蹭地挨著床邊躺下,不理會另一邊閉目假寐的某人。

  良久,郝童低沉的嗓音打破暗中的沉寂:「我愛你,我也恨你。」

  方博年無聲。

  郝童繼續道:「奇奇也愛你,但他不恨你。」

  方博年終於動了動,聲音傳過來:「他怎麼知道的?」

  郝童道:「我搬出來,還帶走了湯姆,他問我是不是找到什麼人了,我就告訴他了。」

  又沉默了許久,方博年沉沉地說:「睡吧。」

  郝童慢慢轉過身,貼身過去,方博年微微一動,沒有拒絕,郝童緊緊地抱住了這個讓人心痛的男人,彼此的目光黑暗中碰撞,男孩的眼裡有些晶瑩在閃動,撫摸著男人的臉,緩緩落下一個吻:「我恨你。」

  倆人相偎著,男人久久凝視著說恨自己的男孩,唯一能做的,任憑他抱著,撫摸著,年輕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想聽一聽那裡的聲音是否真的有恨也有愛。臉頰貼在男孩的胸口,一同呼吸著。發上,是男孩無奈的手指輕輕摩挲。這是一個真正能讓人安心的happy boy。

  所有的煩躁,漸漸安穩下來,方博年終於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懷中的人似乎安穩地睡著了,均勻平緩的呼吸癢癢地吹拂過來,郝童的淚水不自覺地滑落,傍晚所發生的一切,男人沒有問,他也不願再提起,奇奇憤怒而哀傷的面孔卻閃現不斷,冰冷的話語猶在耳邊:「我們再也不是朋友。」

  望著奇奇淚奔的身影,獨自站在護城河邊直到深夜,手機也被自己鬱憤地丟進了河中,他只想安靜的一個人待會兒,原來愛情即使得到了,也讓人不明所以的失落與惶惶。

  迎著月光,男孩淒惶一笑,少了一個朋友沒關係,他要的是此時此刻睡在懷中的這個男人,為了他,割捨掉的何止一個朋友呢?不管怎樣,到底,他是他的男人,他是他的男孩。

  次日清晨,方博年被窗外的明亮喚醒了意識,昨晚忘了拉窗簾,不適應地蹙眉擋眼,胳膊卻抬不起來,身上沉甸甸的,一條結實的手臂泛著誘人的小麥色橫在自己的胸前,男孩睡得香沉,想是昨夜累了身體也累了心思。

  索性不動,凝神細看,男孩的五官輪廓比例很勻稱,寬庭闊目的,下巴堅毅地微微翹著,雖沒有奇奇那般精緻秀美,卻很清爽乾淨,毫無瑕疵。皮膚真好,細緻得連毛孔都難尋。其實他並不瘦,只是沒有多餘的贅肉,身型有些威猛。想起那天抵在健身房的門口,男孩粗喘著抽送模樣,猶如一隻發了威的小豹子,真不知道在這樣猛烈的攻擊下,能有幾人承受得住。

  方博年一愣,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正自恍惚著,身邊的男孩有了動靜,抬起手臂蹭蹭鼻子,那裡還粘著一根幾乎看不到貓毛,方博年嫌惡地想扭過身去,睡夢中的男孩下意識地不放開,連腿都騎了上去,八爪魚般牢牢地吸附著,哼唧了幾聲,表達著重新調整睡姿後的舒坦。清晨的勃起硬硬地頂在方博年的後臀。

  第五章

  方博年彆扭地想移開,又不願打擾男孩的清夢,輕微的挪移變成了蹭來蹭去。

  「唔——」男孩舒服地一聲輕吟,本能地送上了腰。

  方博年開始輕掙,迷糊中男孩隨著慾望的驅使不安地將身下的腫脹尋求著更深的探入,手也攀上了前端美好的臀瓣,下意識地撫摸起來。

  趁睡打劫啊,方博年開始奮力推開糾纏的男孩,躲閃後身那根不安分地企圖。

  男孩醒了,瞬間辨別,藉著睡意,在男人微翹的臀部上蹭了幾下,方才留戀地鬆開了手腳。

  男人翻轉過身,略帶不滿地看向男孩。

  男孩懶懶地一笑:「老傢伙,早上好。」

  男人挑剔著:「又來!」

  昨夜的不愉快,在清晨明亮的陽光裡,彷彿漸漸飄散、淡薄了。

  吃過劉亞匆忙準備的早餐,四個人駕車出發了。看到方博年和郝童雖然彼此的話並不多,但你看我,我看你的偶爾一笑,李莫就知道,昨夜的同房還是有效地解決了內部危機。

  壞壞地趴在方博年的耳邊嘀咕著:「還能騎馬嗎?」

  方博年沒聽真切:「什麼?」

  李莫壞笑:「騎馬的時候腿加緊點,別從馬背上掉下來。」

  方博年白了他一眼,為什麼自己身邊的傢伙都是那麼伶牙俐齒的,頭疼。

  一路上都是方博年開著車,郝童說要替他,方博年拒絕了,李莫笑道:「郝童,別管他,他寧可自己累死,也不願坐別人開的車。死軸。」

  下了暢通無阻的高速路,道路開始變得細長蜿蜒,方司機有點拿不準方向了。一旁的郝童指揮著:左——右——直著走。

  每說一句,方博年就不確定地看他一眼,郝童終於忍不住道:「既然自己不認識,還不如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信任別人。」

  後坐的李莫和劉亞異口同聲:「頂這句。」

  方博年悶悶地繼續向前開,越走路越窄,居然進入了一片玉米地,高高聳立的玉米擋住了周邊的視線,也不見有其他車輛和人跡。劉亞也不禁問:「郝童,是這麼走嗎,XX草原好賴也是個大景點啊,怎麼這破路啊?」

  郝童堅定地做了個OK的手勢。

  在玉米地裡七拐八拐地沿著僅有的一條土路顛簸著,男孩望著越來越猶豫的男人不禁催道:「你快點,太慢了,到了XX草原,我們只能看夕陽了。」

  寶馬熄了火,一開門,方博年下了車。

  車內三顆腦瓜都轉向了窗外,劉亞輕聲說:「死方方不會是把我們丟在這玉米地裡解決了吧?」

  李莫自我安慰地:「不會,他可能要自我了斷。」

  方博年繞到車另一側,打開車門,衝著郝童冷冷道:「你來開。」

  我開就我開,郝童毫不客氣地爬到駕駛座,調整好坐椅,對著後坐大眼瞪小眼的兩隻微微一笑:「別緊張,坐好。」

  幾分鐘後,李莫等人終於明白了郝童那句「別緊張」是什麼意思了,和郝童比起來,方博年剛才的寶馬實則為牛車。

  車子呼嘯地穿越在這片玉米地裡,捲起一陣塵煙,郝童熟練地打著方向盤。李莫開始叫道:「慢點,慢點。」劉亞則興奮地:「再快點,過癮。」方博年右手緊緊抓住上端的手柄,頭有幾次險撞到車頂,瞇起眼看著前方的路,

  一個大的彎道後,令人眼前突然一亮,頗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訝。一片開闊的青綠色暢快地向前伸展,遠處的青山巍峨連綿,清亮的湖水依山傍草,羊群,牛馬,散散落落,一片塞外旖旎的風情就這樣豁然出現在四人的眼前。

  方博年放下手中的抓物,看向洋溢著光彩的郝童,沉聲道:「挺好。」

  郝童的手指忽然伸過來,猝不及防地捏了捏方博年的下巴:「開心吧?」

  別說方博年沒想到,就連李莫、劉亞的嘴巴也暫時擴張了。

  兩人選擇無視,使勁看著窗外的風景。

  一人仍自不錯眼珠的看著自己的男孩將自己的愛車馳騁在遼闊的青草地上。

  關於住宿,四個人起了點分歧,方博年看著不遠處的XX騎術俱樂部還算湊合的樣子,劉亞和郝童都說要住蒙古包,李莫無所謂。

  正僵持著,幾撥當地牧民騎著馬圍了過來,紛紛介紹起自家的特色。大體相差不到哪兒去,騎馬、篝火晚會、烤全羊,射擊。。。。。

  郝童和劉亞問了半天,索性隨便挑了一家看上去還算誠懇的,讓他騎馬前邊帶路。

  三人都上了車,只有方博年不動。

  催促了幾句,方博年反而向更遠的地方走開了。牧民們在等,笑嘻嘻地看著這幾個城裡人微微的內訌。

  「方博年,你要死啊,上車。」劉亞扯開嗓子喊道。

  李莫終於發表了意見:「哎呀,一個住的地方,隨他好了,你們倆也是。」

  劉亞瞪了一眼,有點爆發:「就是你老慣著他,習慣成自然。」

  李莫不再說話,有點無奈地看著越行越遠的方博年,一開車門,剛要下去,被郝童按住了:「別動。」話畢,探頭和牧民交涉了一下,推掉了剛才的預定,幾個牧民明顯地不高興,幾聲鞭響,策馬而去,揚起滾滾灰塵,淹沒了銀色的寶馬。

  搖上車窗,劉亞咳嗽著罵道:「死人方方,回頭好好宰你一隻烤全羊。」

  郝童開車追上了方博年,穩穩地滑在身後,探出頭來:「方方,我們不去牧民家了。」

  方博年的腳步停下來,扭身看去,郝童繼續道:「我們也不去俱樂部。」李莫直咂牙花子:「你先把他哄上車再說嘛。」

  果然,方博年繼續向前走。

  車停下來,砰,重重的摔門聲,接下來的一分鐘裡,是李莫和劉亞終身難忘的,太刺激了,太暢快了,也,太可憐了。

  跳下車的男孩衝到男人面前,二話不說,一把抄起欲躲的男人,狠狠地摔在了草地上,一個健步騎上去,兩腿壓住男人的胳膊,大聲地質問:「度假村住不住,再說個不字,就把你丟在這裡喂狼,要不然,自己走回北京去。」

  身下的男人面紅耳赤,怒喊著:「走就走。」

  「好,你就自己解決吧,把錢包拿來,我們三個很需要。」

  幾下裡撕扯,郝童的手裡多了個皮夾。

  「再問最後一次,度假村住不住?」

  方博年狠狠地丟出一個字:「住」。

  吧唧一口,郝童也狠狠地吻在男人的唇上,附耳道:「你聽話,晚上讓你幹。」

  男人一個錯神,郝童起身離去。

  車上的劉亞一直抓住要下車的李莫,直到郝童上車,才放開了。一個不留神,李莫衝出了車,奔向獨自躺在地上的方博年。

  方博年的臉色一片紅潤,氣喘著望著蔚藍的天空。

  李莫拽起方博年,拍打著身上的土:「方方,度假村也挺乾淨的。」

  嘀,嘀,寶馬不耐地傳來兩聲威脅般的鳴笛。

  從上車到吃飯,方博年採取閉關,誰都不理。餘下三人有說有笑,吃著,喝著,聊著。

  度假村還算乾淨,各自分了房,劉亞推著李莫進了房,警告地:「不許你再插手,否則你也自己走回北京去。」

  隔壁的房間風景獨好,郝童前腳剛剛邁進房裡,後腳就被一直沉默的男人猛然推倒在床上,辟里啪啦地抽打在男孩的屁股上。

  男孩也不掙扎,笑哼哼地任男人發洩,裝腔作勢地喊叫著:「疼死我了,饒了我吧。」

  不用等晚上了,方博年氣憤地去解男孩的牛仔褲,男孩微微反抗著,眼裡有拒絕的味道,這味道讓看慣了順從的男人心頭火熱。

  漸漸地,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中男孩放開了阻止的雙手。男人生氣了,後果很嚴重,尺度的把握猶為重要,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在他的朋友面前,大跌顏面,這口氣不讓他出,看來是過不去的。

  「哥,好賴你用點潤滑劑吧。」

  合理的要求,可以通過,男孩提著褲子摸索著自己的包。方博年忽然間,又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男孩將潤滑劑遞了過去,自覺地趴在了床邊,翹起了圓潤的臀部,扭臉囑咐道:「輕點,下午還騎馬呢。」

  男人目露淫光,本來是想小懲一下就算了,沒想到男孩如此盛情邀請,這真讓人切齒。狠狠地拉下褲子拉鏈,掏出怒漲的分身,驕橫地頂在了男孩的臀瓣間。

  男孩忽然警覺,提醒道:「潤滑劑。」

  男人不管,一個腰挺,硬生生地頂進去一點,被擠軋的疼痛讓人差點放棄了。

  「啊——」男孩欲摔,本能地十指抓床,男人兩手端腰又拽了回來。

  男孩微微抖著,毫無血色的臉看上去無比魅惑。男人的感覺真的來了,迫不及待地又向誘人的蜜口處插入。

  「你要再不用潤滑,我就揍你。」男孩下了最後通牒。

  男人暫停,短暫的思考了一下,他相信他所說的,只好不情願地拿起了潤滑劑。

  有了潤滑,男人的進入順暢多了。沒有前奏,沒有溫情,沒有言語,重重的悶哼著,像頭野獸,在男孩躬起的身姿下,猛烈地貫穿著。

  男孩疼的眼淚直流,有些後悔了,潤滑劑老狐狸抹得不多,下午別說騎馬了,能坐就不錯了,行,一筆一筆都給你記著,遲早要還的。

  吧唧,吧唧,室內充斥著臀部腹部撞擊的聲音,男孩充滿痛苦、隱忍的呻吟,間或男人一兩聲爽快的低吼。

  「方方,郝童,騎馬去啦。」門外的李莫咚咚敲著門。

  甩甩頭上的汗,阻止要起身的男孩,繼續律動,加速抽插,這個時候,天塌下來都不能停。

  「方方,別鬧脾氣了,晚上去哪兒玩全聽你的。」李莫溫柔地哄著。

  第六章

  方博年似乎被什麼擊中了,李莫的聲音裡有種催促的意味,這樣想著,全身一麻,那根粗大的傢伙終於咆哮著奔騰而瀉。

  身下的男孩感受著體內千里一瀉的同時,猛然回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神情看向攀上慾望巔峰的男人,男人的臉上一抹溫情的懷戀。

  「就——來——」男孩終於可以開口講話了。

  門外噢了一聲,走開了。

  草原的四月天藍得清澈,風也比城裡的多了些青色的草香味,溫潤地吹拂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度假村裡的導遊,推薦著幾匹高頭大馬。

  方博年的情緒明顯好轉,又開始和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爾,一笑。只是,男孩的笑裡多了幾分應對的倉促。

  方博年繼續提議著雖然不住俱樂部,可騎好馬的機會錯過了,未免遺憾。大家也紛紛表示贊同,達成一致,駕車開向俱樂部。

  果然,俱樂部裡居然還有進口馬,方博年似乎滿意了,挑中一匹全身黑□□的良駒,也不用教練,手持馬鞭,一踩腳蹬,一個翻身騎了上去,不錯,剛才的房事並沒有太多影響,此時的方博年多少有些意氣風發。

  劉亞選了一匹性格溫和的母馬,也騎了上去。李莫望著身邊金色長鬃的英國馬,笑著同教練商量著:「還有再矮點的嗎?不求最好,但求最穩。」

  三個人都上了馬,只有郝童站在自己的棕紅色馬前沒有動窩,不想騎馬,卻找不到任何借口,一路喊著要騎馬的人,現在說不騎,未免說不過去,還容易讓旁人對剛才怎麼敲也不開的房門產生諸多不良想法。

  怨念地看向馬背上氣宇軒昂的男人,身下的良駒不耐地踏著馬蹄。

  「郝童,上馬啊。」劉亞躍躍欲試地催促著。李莫騎在略矮一點的馬背上,目光飄向遠處,並不說什麼。

  方博年驅馬近前,俯身看著自己的男孩,忽然笑了,聲音極小地說:「喂,疼吧?」

  郝童一巴掌打在馬臀上,方博年一個趔趄,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那匹進口馬很不滿地向馬場跑開了。

  教練說了幾句郝童,催促著,李莫含笑不語,劉亞奇怪地問:「上午是老的抽風,下午是小的,真是,都夠不正常的。」

  李莫笑道:「兩個不正常湊在一起不就正常了嗎,這是普遍真理。」

  郝童看著李莫,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道,一咬牙,忍著某種痛上了馬背,嘶——倒吸一口涼氣,真是說不出的難言之隱,如何去之?

  不敢坐實,也不敢太顛簸,說好和劉亞一起賽馬的,現在,能不掉下來已經是萬幸了。看著馬場上老狐狸暢快淋漓的得意樣,郝童真想現在就兌現自己暗自許下的誓言。

  劉亞看郝童有些打蔫,似乎琢磨出點道道來,想是剛剛在四人短暫分別的時間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且,勝利的一方是方方。

  跑了幾圈的方博年也有些乏了,騎到郝童的馬旁,也不說話,倆個人默默地策馬慢行,此時的夕陽火焰般的燃燒了西邊的天際,整個草原散發著醉人的清香。

  方博年望向男孩,那被霞紅渲染的側面,深沉瞭望的目光,充滿陽剛之氣的巍然,徜徉在廣袤的草原上,傲視著一切生靈。

  瞬間,心動,有個聲音心底響徹:「這個男孩,我的。」

  另一個聲音卻真實的響起:「哥,以後,咱們就這麼過吧?」盈盈期許的雙眸反射出夕陽的光輝,金黃韻彩,閃閃發光,琥珀般剔透。

  方博年迎著男孩如此瑰麗的眼睛,雙目也亮亮的,沉穩應道:「嗯。」

  男孩重展笑顏,似乎也忘記了身上某種的痛。

  李莫的馬忽然靠近,神色有些凝重:「博年,我們走吧。」

  美景美色當前,方博年正在興頭上,沒有應合李莫的提議。李莫的馬橫在當前:「博年,回去吧。」

  郝童也勒住了馬,不解地看向李莫。

  馬場的另一端有些喧鬧,一群男女策馬而歡,說笑聲驚擾了一方的寧靜。片刻,方博年的雙眼停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漸近的男人也看向了這邊,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臉上,兩隻眼睛直瞪著方博年,很快地,一聲勒令,馬,停下來了,四蹄不安地交踏著。

  馬背上的男人輕薄一笑,似乎很欣賞此時方博年等人意外而又沉悶的局面。

  「方總?李大律師,好久不見,居然在這裡遇到你們。」男人的語調不太友善,目光寒意迫人。

  「是啊,真巧。」李莫大大咧咧地應對。方博年沉默不語。

  男人又是一笑,忽然看向郝童,笑裡更是幾分邪祟:「方總,給介紹一下,這位小哥又是哪一位?」

  方博年這邊無人理會,劉亞輕輕地對郝童說:「郝童,我們走吧。」

  郝童沒動,因為方博年和李莫都沒有動。

  李莫朗聲道:「我們先走了,回頭見。」

  「嘖,幹嗎見到我就跑啊?剛才倆個人不是挺浪漫地散步在夕陽下嗎?」男人的腔調充滿了揶揄。

  劉亞催促著:「郝童,走了。」

  郝童調轉馬頭,欲隨劉亞而去,沒想到男人騎馬攔住了去路,玩味地看著:「可惜,沒有小駱漂亮,你說呢,方——總——」故意拖長的尾音讓人心裡厭惡。

  李莫沉聲道:「張松,出來玩尋個開心,請讓開。」

  叫張松的男子顯然不會輕易放過此時的意外相逢,冷冷笑道:「李律師,你的氣色真差,是不是缺德官司打的太多,冤鬼纏身啊。」

  「夠了。」方博年突然低喝,轉身對自己人說:「我們走。」

  四人紛紛一提韁繩,繞開張松的馬,欲向馬場外走去。偏偏郝童落在最後,再次被張松擋住了。

  「幹什麼?」郝童淡淡地問。

  張松似乎很感興趣地盯著郝童,又笑了:「小哥兒,你跟姓方的多久了?」

  郝童直視對方的頑劣。

  「過了3個月沒有?如果沒有,我勸你,趕緊找下家吧。」張松半認真地說。

  郝童忽然道:「你的牙縫為什麼這麼大?牙齦萎縮?天生的還是後天的?」

  呃。。。頗對外型自負的張松,就是牙有些不好,最討厭別人提這個,馬上收笑,閉上了嘴,陰沉沉地看著郝童。

  郝童不理睬,策馬向等在不遠處的方博年行去。

  「嗨,等等。」張松提高了聲量,身邊已圍上自己的同伴,不明就裡地笑看郝童。

  郝童回過臉,平靜地看著。

  「想賽兩圈嗎?輸了任對方處置。」張松看出郝童騎馬的謹慎,挑釁地問著。

  郝童不語,目光沉沉。

  嘁——張松笑了,很無良的。周邊的同伴也紛紛笑了。太瞭解張松的騎術了,自小長在馬背上,沒學會吃飯,先學會騎馬。

  「你贏了,我任你處置,我贏了,只問你一個問題。」郝童依然平靜如水。

  劉亞叫道:「郝童——」

  郝童看向自己人,幾人神色都有些不悅。男人更是垂目不語。

  李莫冷冷道:「以已之長攻他人之短,算什麼本事。」

  張松嗤地一笑:「不強求,全憑自願。」又看向郝童:「怎麼樣?要不要經過你家大人同意?」

  大家都聽出話裡的意思指向方博年。張松一夥笑得更是曖昧。

  方博年終於抬起頭望向郝童,沖淡的口氣一絲呵護:「累不累?想看我再騎幾圈嗎?」

  張松一夥人發出幾聲匪哨,嘲弄地拍起巴掌。

  郝童忽然笑了,輕輕爽爽道:「不累,不過,還是你看我跑幾圈吧。」一打馬,面對張松:「嗨,大牙縫,閉上你的嘴,小心漏風。」

  刷,一揮馬鞭,小腿一磕馬腹,嫻熟地打馬奔向跑場。張松恨恨地揚鞭跟上,身後一片叫囂聲。

  劉亞擔心地:「這孩子。。。真是。。。」李莫安慰地拍了拍妻子。

  方博年靜如止水,眼裡籠上一層凝重之色。

  雙馬,並駕齊驅,漸奔漸遠,飛蹄揚塵,馬背上的倆人幾乎伏身平行。馬場中,除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鎖定移動的兩點。

  張松漸漸超出郝童半個馬身,時不時地回首相看,臉上一派輕鬆的挑逗。

  郝童的臉龐,夕陽下,堅毅,沉穩,整個身軀凌於馬背,身下的坐騎連馬尾都飄飛如箭,猶如一隻欲振翅而飛的蒼鷹。輕輕一彈馬耳,那馬似乎受了什麼鼓舞,猛然間加快了速度,瞬間超越了張松的馬,張松果然閉上了嘴巴,幾下裡揚鞭,急欲趕超。

  僅差半個馬身,偏偏就橫越不過,望著郝童輕鬆的背影,張松的眼裡一絲仇恨。舉起手中的馬鞭,向著郝童的馬,猛然抽落下去。

  郝童似有覺察,微偏馬頭,馬尾被張松的馬鞭掃上,那馬顯然傲氣,更加激昂地嘶鳴,衝向了裡道,別向了張松的馬。張松的馬受驚,猛然間收了蹄,高昂起前蹄以示憤怒。場外的觀者一片嘩然,眼睜睜地看著張松與馬豎立成直線。

  幸好張松騎術不差,扯平韁繩,盡量保持平衡,隨著馬蹄落塵,險險地回歸水平,幾聲吆喝,那馬不悅地站住了。

  不等眾人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劉亞嗷地一聲尖叫,拍掌喊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郝童在馬場的另一端揮舞著馬鞭,好似一名凱旋的小將,虎虎生威地行了過來,停在張松的面前。

  李莫望向自始至終凝觀不語的方博年,忽然道:「這是誰家的孩子,牛X大了。」

  方博年回看一眼,雲淡風輕地:「我的。」繼而又轉向劉亞:「這也是他奶奶教的?」

  劉亞攤攤手,不明所以!

  郝童看向張松,平靜地說:「你輸了,回答我一個問題。」

  張松斜睨著眼,滿臉的不服氣。餘者也都臉色不善。

  李莫不安地看著方博年:「方方——」

  方博年不動,靜靜地看著,嘴角輕微地一抽。

  「問啊,有屁快放。」張松不耐地打轉馬頭,想離開這丟人現眼的地方。

  「你的牙縫為什麼那麼大?」郝童不緊不慢地問道。那是方博年再熟悉不過的氣死人的軸模樣。

  眾人都一愣,忽然,不知道是誰先憋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就聽見李莫、劉亞的笑聲響徹在暗淡朦朧的草場上,身下的馬兒也驚得抖了抖耳朵。

  草原,繁星滿天,夜涼如水,辟啪的篝火,酡紅的人臉,膻香的馬奶酒,肥健的烤羊腿,四下裡瀰漫著迷人的芳香。

  啃著羊腿的李莫突然停住了,撲哧一下,肩膀又抖起來,劉亞捶著老公的肩頭:「喂,我剛不笑了,你又招我。」

  郝童叼著一根草苗,明亮的眼睛時而抬望滿天星斗,時而映著鮮紅的火焰,時而望向李莫、劉亞開心的笑臉,時而。。。。。。瞟向總是凝望自己,面帶沉思的男人。

  終於,劉亞胳膊肘撞撞李莫,一個眼色,夫妻倆互拉著跑向歌舞的人群,隨著嘹亢的草原調子拍起了巴掌。

  夜色中,獨坐一隅的倆人,都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男人的臉上呈現一抹少見的溫柔,望向男孩,忽然,謙然一笑。

  男孩回望著,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笑什麼?」

  男人輕聲地問:「還疼嗎?」

  男孩歪歪嘴,忽而笑了,不滿地嗯了一聲。

  悄悄地,默默地,男人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了男孩的手,用力地握緊了。頭轉向了喧鬧的人群,臉不知是不是篝火的渲染,紅得厲害。

  男孩的心,跳動著從未有過的節奏,不同以往,今夜的男人,沒有絲毫慾望的眼睛,難得的純如清水,這使他看上去,更多了些柔和的美感和迷人的高貴。

  兩隻相握的手,緊緊的,不分離。

  李莫拉著劉亞回到自己的餐位,已經空無一人,不禁看向同樣驚訝的劉亞:「老婆,我們也回房間吧。。。。。。」

  劉亞一笑:「討厭。。。。。。」

  夜色朦朧,靜然無聲,兩俱相偎的身體,聆聽著彼此如潮的心跳,淡淡的吻,輕輕的撫摸,深深的凝視,似要看到對方靈魂的深處。

  一絲呢喃,溫柔得像風,激不起慾望的波瀾,雖然彼此的身體都有些發燙,男性的特徵也都老實地抬起了頭,可誰也沒有再進一步的舉措,只願享受彼此相擁而望的這一刻。

  「我看到你的心了。」男孩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男人的胸膛。

  男人沉沉地吻上眼前那燦若晨星的雙眸,柔聲地說:「你是我的男孩」。

  這算不算是一個承諾?

  第十三卷都是冤家

  第一章

  一個星期沒有房事,算不算正常?

  方博年邊開車邊想。分房睡的時候,在客廳、在健身房門口都沒有撲滅那股想彼此佔有的衝動,沒想到正式同床後,倆個人倒都客氣起來。

  自從在XX草原帶有洩憤式的做愛後,方博年僅僅在郝童的手中、嘴中各一次的完成性事,此後,男孩與他清水般地同榻而眠,正常的接吻,撫摸,都不會太反感,那僅有的兩次釋放就是在方博年克制不住的驅使下,男孩用手和嘴盡量滿足了男人的欲求。

  可再進一步的深入下去,方博年似乎受了某些攔阻。譬如,郝童開始忙碌起論文來。實習生們陸續回校,有時一整天,都不見人影,泡在圖書館裡查閱資料。

  每日抱著厚厚一摞書,回到家,匆匆做過晚飯便一頭紮在電腦前,辟里啪啦的到深夜。

  方博年只好又回到餐廳用餐,再打包一份男孩愛吃的菜拿回家,微波爐裡熱一熱,男孩又可以省下不少的時間。

  夜深人靜,望著男孩拖著疲憊的身軀一頭摔進枕頭裡,再狠心的人,這時也不忍辣手摧草了,能忍就忍了吧,抱住新版的happy boy,偶爾在情感與理智間遊走,方博年感覺自己有點偉大。

  另一個麻煩,更是讓方博年切齒。惱人的春天,惱人的湯姆,起初以為它是只公貓,這幾天,方才領略母貓對愛情的癲狂。喵喵聲漸變成嗷嗷叫,帶著原始慾望的渴求與執著,從早到晚,隨時隨刻,一旦開口,很難停歇。叫得方博年更是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喂,它為什麼是只母貓?你應該養公的。」男人懊惱不解地問。

  「難道我是Gay養貓也要是公的嗎?這是什麼邏輯?」郝童翻查著資料懶得理方博年。

  「這樣叫下去,鄰居們會投訴的。」

  「小區裡不少野貓都在鬧,他們哪分得清。」

  「可我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你看看,眼圈都黑了。」方博年氣呼呼地指了指自己。

  郝童好笑地看著此時的男人,天真的像個孩子,隨著彼此越來越熟悉,男人開始暴露另一面,或者說根本忘記了需要隱藏。

  「別吵我,趁現在湯姆還沒醒,你趕緊睡會兒。」郝童又開始投入新的查找,不再理會方博年。

  方博年忙忙地奔向臥室,提醒的太及時了。

  睡著了,因為兩天沒休息好。可是,不等方博年淺睡入深,健身房那端就傳來驚悚的嗷叫聲,一聲,一聲,淒厲的嗥叫穿插連綿的低嗚,嬰孩般的哭嚎。

  蒙上被子,方博年痛苦地摀住了耳朵。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黑著熊貓眼的方博年連駕車都有些恍惚。癟癟嘴,還說愛我,我還不如他的一隻貓。

  進了家門,一眼看見男孩坐在沙發上忙碌著,湯姆臉色淒慘地蹲在茶几旁,嗚咽著。

  方博年的臉色也比湯姆好不到哪裡去。一聲不語地把飯菜放在讀書人的面前,人家連看都不看一眼,說了聲謝謝,聽上去敷衍的很。

  沉著臉,轉身走向臥室,背後的人反而倒先挑起毛病來了:「又忘啦?」

  沒忘,是故意的,心裡憋著一股火,轉過身,看向連頭都懶得抬的男孩,方博年的嘴角開始下沉。

  郝童終於覺察到空氣裡的異常,從書上抬起頭,然後,咧咧嘴,討好地一笑,趕緊起身,主動貼上軟軟的雙唇,嘖,在方博年絲毫不為所動的唇上熱熱地吻了一下。

  悻悻地解開領帶,男人向臥室走去,忽然,腳下打滑,趕緊站穩,定睛一看,栗色的地板上一灘水跡。

  「這是什麼?」方博年抬起腳,隱隱地一股騷味。

  轟,腦袋大了三圈,猛然叫道:「貓尿,你的貓居然在我地板上小便。」方博年的聲音就像發現地球是倒著轉的。

  郝童晃蕩過來,看了看,笑笑:「鬧的時候是這樣,過了這段就好了。」趕緊跑向陽台拿來拖把擦起來,根本不看方博年的臉色。

  一把扯過拖靶,方博年的忍耐到了極限:「郝童,你有兩個選擇,一,把湯姆送人,二,給它做絕育手術,否則,我搬回酒店去睡。」

  湯姆冷眼旁觀臭臉男人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

  郝童看著男人冷峻的樣子,一時沒答話,兩顆葡萄紫波光閃閃。

  男人馬上道:「你別又打什麼歪主意,這次,沒的商量。」

  男孩的臉也耷拉下來:「幹什麼大驚小怪的,它和咱們一樣,也是有七情六慾的,你怎麼不說給自己閹了,免得鬧騰一輩子。」

  「你。。。。。。」人不笨,嘴笨,方博年眼前發黑。

  風平浪靜的也就才一個星期吧,倆個人不禁看著對方,都有些受挫的感覺。

  喵嗚——湯姆盯著方博年手中甩來甩去的領帶有些時候了,猛地跳起來,撲向了那根吊帶繩。

  一個愣神,手中上千元的領帶瞬間與湯姆纏繞在一起,方博年想搶也來不及了。

  郝童趕緊去撿,偏偏湯姆蠻橫的很,就是不撒爪,等好不容易奪了過來,那條真絲領帶也抽了絲。

  郝童抱歉地遞給方博年:「哥,我再給你買新的。」

  方博年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男孩,周邊佈滿超低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郝童剛要說什麼,方博年扭身離去,一個念頭閃現而出:「他為什麼就不能順從我一回呢?」

  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誰也沒理誰,一夜,耳邊充斥著湯姆賣力的嚎叫聲。

  第二天的餐桌上,郝童的字條上寫著:「哥,別生氣了,我替湯姆給你道歉,今晚去學校,晚回,吻你。

  嗷嗚——嗷嗚——

  方博年看向健身房,將手中的紙條慢慢揉成了一團。他要讓他知道,誰才是這個家的真正主人。

  導購小姐笑得滿臉生花,細心熱情地將一條條領帶擺放在英眉俊目的男孩面前,極力推薦著:「你說的花色今年已經斷貨了,這幾條都是最近新品,是今年的流行款式,也不錯。」

  的確不錯,郝童在兩條不同款中有些拿不準,老傢伙更喜歡冷色調,可自己看中的是條暖色帶條紋的,要買哪一條好呢?

  拿出電話,郝童靜靜地等待著,片刻,方博年的聲音響起:「什麼事?」

  「銀灰色和淺紫色,你挑一個。」郝童笑瞇瞇地。

  「幹什麼?」方博年的聲音有些倉促。

  「挑一個就好。」郝童催促著,也不點透。

  「隨便。」方博年似乎有什麼急事。

  郝童略失望地噢了一聲,看來老傢伙還在生昨天的氣。耳邊,突然傳來幾聲狗吠,電話那端有些嘈雜。

  「你在做什麼?」郝童堵起另一隻耳朵,以便聽得更真切些。

  「沒什麼事先掛了,我忙。」方博年話音未落,電話裡又是一陣熟悉的貓嚎,郝童的笑容凝結:「喂,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啪,電話中斷,方博年根本不給任何機會。郝童舉著電話有些茫然無措,狗叫貓嚎,老傢伙在幹嗎?

  顧不上導購小姐驚詫的目光,男孩一溜煙向商場外跑去。

  方博年掛上電話,馬上又將口罩帶好,謹慎地站在寵物醫院一個角落裡,望著周邊進進出出全是帶毛的傢伙,誤入人間地獄般的感覺。

  陳可拎著寵物箱向方博年揮了揮手:「好了,可以去手術室了,二樓。」

  方博年點點頭,戴著口罩,插著兜,低著頭,緊緊跟在陳可的身後,生怕丟了似的。

  需要排隊等候,陳可將箱子放在走廊的長凳上,自己也累了,坐下來,一早上就被方博年從公司裡拽出來,回公寓取上貓,直奔寵物醫院。

  真奇怪,從來不知道方博年還養貓,好像很厭惡的樣子,對自己的貓連碰都不碰。那幹嘛還要養呢?不禁憐惜地望向箱中萎靡不振的湯姆。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方博年,好似一對冤家。

  陳可無奈地指了指座位,方博年搖搖頭,開玩笑,坐一回這身衣服丟了不說,洗十遍澡也洗不回來了。到處都是毛,其實人家醫院打掃得很乾淨,但方博年就是這麼的固執認為,離牆都遠遠的。

  陳可做著最後的勸說:「方總,這可是美國短耳啊,做了可惜。」

  方博年沒說話,陳可也不再吱聲。

  電話又響,方博年不打算接。迎上陳可好奇的目光,無奈,只好褪下口罩接起:「嗯?」

  「方方,別掛,我知道你在哪兒,你把湯姆帶哪家醫院去了,求你,別這樣。」郝童的聲音帶著哭腔。小狐狸這次沒敢再耍橫。

  惴惴地,方博年看了看陳可,轉向走廊的另一頭,聲音低低地:「我受不了。」

  「哥,算我求你,過幾天就沒事了,它都四歲了,生過小貓,再生對身體不好。。。」

  方博年一陣心煩意亂,不想聽:「掛了。」

  「哥,哥。。。。。。」郝童聲嘶力竭,嚇了方博年一跳,掛機的手指猶豫著又縮了回去。男孩的哭聲傳了過來,方博年呆在原地,忽然想,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什麼事,小狐狸會不會這樣的傷心欲絕?

  醫生叫號了,陳可拎起寵物箱,叫了聲方總。

  方博年揮了揮手,陳可歎口氣,進了手術室,很快,又退了出來,家屬可以參觀,算了吧,自己還想結婚嫁人呢,積點陰德吧。

  「方博年,你要敢動湯姆一根汗毛,咱們就算完了。」郝童陰沉的話語,一字一頓清晰傳來。

  第二章

  方博年猛地把口罩扯下,冰冷的臉上有些蒼白,他不認為在男孩心目中,自己真的還不如一隻貓,可事實擺明,他的確不如。這個現實讓人難以置信,大腦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心有點疼,還好,只是一點而已。忽然笑了,一絲嘲弄,衝著那邊的陳可指了指手術室,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陳可會意,馬上衝了進去。

  踱到一個窗口,摸出一支煙,聽著男孩那端斷斷續續的哭泣,方博年幽幽地問:「手術已經做完了,我們可以分開,但我想知道為什麼?」

  哭聲戛然而止,方博年的心跳也瞬間停住了。

  良久,男孩的聲音沙啞地傳來:「它是奶奶留給我的紀念。」

  手機裡,一片盲音,方博年的臉火燒起來,心跳恢復了,就是有點過速,看著陳可掬笑地舉著寵物箱哄著湯姆:「嗨,小傢伙,沒事了,咱們回家家。」難得一見小女孩的爛漫。方博年不禁自問:我這是在幹什麼?

  偌大的公寓,一片寂靜。

  方博年拎著湯姆,有點沮喪地站在這份寂靜中。

  沙發上躺著一個人,看都不看剛剛進屋的男人,空茫望著對面的牆壁。

  男人倒有些意外這個時間男孩居然不在學校裡,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又放棄了。放下湯姆,向沙發走來,靜默地看著臉上仍有淚漬的男孩。

  郝童蹭地從沙發一躍而起,方博年下意識地向後退去。男孩卻漠視地擦身而過,奔向湯姆,男人這才發現地上還放著一個看著眼熟的旅行包,男孩一手提箱,拎起旅行包,頭也不回地向大門走去。

  「你不先看看病人的情況嗎?」方博年在其身後,語含揶揄地說。

  男孩終究不放心,瞄向寵物箱,湯姆身上連塊紗布都沒有,看見主人,不滿地喵了一聲,訴說著上午的驚險遭遇。

  「湯姆,湯姆,呵呵,你還好嗎?」郝童喜出望外,趕緊將湯姆從箱中拎出來抱在懷裡,又揉肚子,又頂腦袋,嘖,嘖地親了個遍。

  方博年無比洩氣地向門口走去,下午貿易公司還有個會,為了一隻貓,他耽誤的時間太多了。

  路過男孩,男人瞟了瞟,碰上男孩望來的目光,倆人都有些惴惴地。

  放下貓,郝童聲調緩和著:「你要走嗎?」

  方博年嗯了一聲,反問:「你回學校嗎?我可以送你。」

  郝童瞟著男人,點了點頭。

  「那走吧。」方博年去開房門,身後一個悶聲傳來:「哥,對不起。」

  一絲難言的柔情湧動,方博年輕聲道:「也許,我對你的瞭解太少了。」

  男孩走過去將下巴抵住男人寬厚的背,蹭了蹭:「我對你的瞭解也不多。」

  這樣抱著,倆人都思索著對方的話。男人緩緩轉過了身,彼此凝視中,男孩主動湊上唇,細心而試探地遞上柔軟的舌,男人猶豫了一下,男孩想起什麼,使勁擦了擦嘴,有點無賴地:「不髒。」

  男人蹙眉,只好輕輕含住了再次送進口腔裡的柔舌,帶著幾分小心,幾分歉意,幾分無奈,慢慢地吸吮著。甜濕的唾液混合著彼此都未曾說出口的那抹複雜的情緒。

  「哥,我愛你,你呢?」男孩忽然睜開眼問道。

  男人一時無語,遲疑著,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要說些什麼,愛?不可輕易言說的一個字。

  男孩瞭然地一笑,似乎也知道這樣的突兀為難了男人。捏了捏男人方正的下巴,故作輕鬆地一聳肩:「瞧你,還是那麼傻。」

  這從何說起,我怎麼傻了?方博年淡淡地白了男孩一眼:「走吧,我趕著回公司。」

  「好,等一下,我把湯姆關好。」男孩愉悅地走向健身房。

  男人想了想:「算了,把臥室門關上,讓它在外邊玩吧。」

  男孩怔住,隨即又笑了:「好」。

  方博年送給自己一個字:賤。

  李莫和劉亞正在吃飯,門鈴就響了,一開房門,倆人都有些驚訝:「方方?」

  方博年徑直走進房間,看了看餐桌,二話不說坐了下來。劉亞轉身回廚房添了雙碗筷。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劉亞咄咄問著,不良預感油然而生。

  李莫啃著黃瓜,笑笑地看著方博年。方博年撩了一眼沉聲道:「什麼也別說,讓我安靜地吃口飯。」

  李莫、劉亞不禁相視,嗯,八成又被郝童修理了。

  吃過飯,三個人說了會兒話,主要還是倆口子說,方博年聽,漸漸地,沙發上的方博年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

  「怎麼辦?」劉亞抬眼問老公。

  「什麼怎麼辦?」李莫沒轍的時候通常會採取反問的良策。

  劉亞鄙視地看了丈夫一眼:「難道我們在他家睡過一宿,他就一定要睡回來麼?」

  劉亞為方博年蓋上被子,李莫則好奇地探究著那張熟睡的臉:「不會是裝睡偷聽我們說話吧?他在別人家很難入睡的。」

  劉亞噓了一聲:「你輕點,別吵醒他,看樣子,是累壞了。」

  李莫跑到書房撥打郝童的電話。

  良久,那端才有人接聽,聲音輕微地幾乎聽不到:「喂?李哥?什麼事?哦,是嗎?」郝童愣住,半天無語。直到李莫餵了幾聲,方才道:「那。。。先這樣吧,我這裡說話不方便,如果他醒了,就說我在家等他。」

  李莫掛上電話,心情有些沉悶:「真是,拿我們方方也忒不在意了吧。」

  一宿,方博年都沒有回來,在李莫家的沙發上一覺到天亮。

  清晨,李莫搭上寶馬,看著駕車不語的方博年問道:「你。。。今天不會來了吧?」

  方博年看了他一眼:「我今天睡酒店。」

  李莫頭又疼了,斟酌地問:「他。。。把你趕出來了?」

  「是我把自己趕出來了。」方博年輕聲道。不等李莫再問,索性交底:「湯姆吵得我睡不著覺,就這樣,你趕緊下車。」

  李莫看了看四周:「還沒到我公司。」

  方博年將車停在路邊:「快下去,有筆大的訂單,我得去海關親自盯著點。」

  李莫氣呼呼地:「死人,這裡打車很難的,好歹你把我放到前邊路口吧。」

  方博年無奈,又往前開去,李莫忽然道:「喂,方方,別弄的太大了,丁未那人可不會白白讓你獨佔這麼多好處的。」

  方博年一踩剎車,有些冷淡:「親愛的,下車。」

  李莫瞳孔放大:「死方方,你就噁心我吧,我是為你好。」

  彭,關上車門,方博年呼嘯而去。李莫臉上隱隱的憂慮。

  兩天了,方博年一直住在自己的酒店裡。彼此也沒有打電話。

  第三天,即將下班的陳可看見了站在辦公室外的郝童,有點驚訝:「有事嗎?」

  男孩笑笑:「哦,過幾天要回學校去了,我們幾個合夥給方總買了點小禮物。」從袋子裡掏出一個雕花的花瓶,和辦公室的色調很搭配。

  陳可接過來:「很漂亮,謝謝你們。」

  「不在嗎?」郝童看看緊閉的總經理室。

  「下午就出去了,估計今天不會回來了,有事嗎?」陳可感覺出男孩不止送花瓶這麼簡單。

  「哦,沒有,只想臨走前打個招呼,那算了吧,我走了。」男孩一揮手,扭身走了。

  走在繁華熱暖的街頭,男孩神情恍惚,西邊的流雲悵悵然然,緩緩流動。

  午夜,路過「觸點」,方博年沒有進去,而是選擇了另一家「夢幻」。曾經也是這裡的老客,因為去的多了,倒沒有什麼興趣了,今日帶點久違的親切走進了「夢幻。」

  週末,宣洩的節奏,熟悉的混亂,繁華中,依舊寂寥,頹靡中,尋點刺激。

  不到半個小時,一個看上去不怎麼講話的年輕男孩,在方博年主動送上兩杯酒後,微帶靦腆地跟著方博年出了夢幻。

  星際酒店的套房早就退了房,看看身邊垂首不語的男孩,方博年一打方向盤,向夜色茫茫的高速路深處駛去。

  男孩抬起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終於,鼓足勇氣地問:「這是。。。去哪兒?」

  方博年低沉地說:「遠一點的酒店比較安全。」

  「哦。」又是一陣不安地扭動。

  男人越是不語,男孩越是不安,卻絲毫不後悔,惴惴中隨著男人走進了一家臨近郊外的普通賓館。

  不等男孩擦淨身上的水,男人猛撲過來,將男孩壓在床上。男孩本能的有些掙扎,臉紅得像蘋果,雙手擋在男人探進下身的手:「別,慢點。。。。。。慢點。」

  遇上男人冰冷的目光,男孩膽怯地放開了手,呼哧呼哧的氣體撲在了男人的臉上。索性雙手蒙上臉,任憑自己完全暴露在男人餓狼般的視線下。

  男孩的性器小小的,方博年不禁有些失望,隨意擼弄了幾下,男孩就已經顫抖成一團,吭哧著胡亂地摸向男人健壯的胸膛。

  男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心煩意亂地帶上套子,撥開男孩遮遮擋擋的手,在大量潤滑劑的幫助下,終於,完成了某種必要的過程,男人一直緊蹙的眉頭稍稍放鬆了些,慢慢抽送起來,男孩煞白的臉色,讓他沒有太敢輕舉妄動。

  男孩一手握拳堵在口中,即便如此淚水還是混合著汗水滾落下來,隱忍地悲鳴聲嗚嗚地響在空蕩的房間裡。

  男人只好安撫地摸上男孩的慾望,盡量讓對方得到些身體上的緩解。軟軟的性器,終於,在男人嫻熟的撫弄下重新抬起了頭,也興奮地抖了抖。

  男孩的嗚咽聲混雜在痛與快樂的邊緣,情慾的紅潮氤氳了雙頰,開始看向男人,目不轉晴,怯生生地,兩隻眼睛透出一份與平淡的五官毫不相稱的晶瑩。

  呃。。。男人一絲莫名的情動,吻了上去,從一開始,這雙眼睛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彷彿,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第三章

  男孩忍受著男人濕潤的舔吻,真害怕男人一個衝動將自己的眼珠吞下肚裡。男人終於察覺到男孩的不適與隱忍,一絲失望,堪堪地放棄了。

  加大下體的力度,凝望著那雙眼睛,男人每一下撞擊都像在宣洩著什麼。

  男孩終於忍受不住叫出了聲,且越來越響亮,映襯著男人鏗鏘有力、無聲的抽送。男孩不禁好奇地看著這個略帶神秘氣息的英武男人。

  「你好棒。。。呃啊。。。」男孩情動地誇讚,希望討點男人的歡心。

  男人彷彿聽不到,賣力地為自己即將來臨的高潮做著最後的衝刺。身下是誰,已不重要,竭盡全力抬起男孩瘦小的臀部,碩大的男根完完全全充盈在男孩狹小緊密的蜜穴中。

  男孩很快先射了,猛烈的收縮,帶給男人強有力的衝擊,甚至有些痛,這痛瞬間遍佈全身,男人隨後也射了,汩汩而流的是什麼?男人在持續的高潮中,居然感到一片空茫,不僅身體空了,心,也空了,空得讓人想去死。

  沒有留戀,沒有事後的溫存,馬上抽離男孩的身體,喘息著,伏在這不起眼的小賓館裡帶著消毒液味道的床單上,一抹厭煩填補了剛才的空茫。

  按事先講好的價錢,方博年將錢丟在了床上,連澡都懶得洗,隨意擦了擦身上的腥黏,穿好衣服,點上一支煙,等著衝過澡後磨磨蹭蹭穿著衣服的男孩。

  還是那麼羞澀的一笑,不太愛說話的男孩,此時有種一切都結束了的放鬆:「你是讓我最快樂的一個,也是最大方的一個,還能再見嗎?」

  男人簡短答著:「沒必要。」

  男孩失望,卻也意料之中,繫著鞋帶自顧說著:「我知道,我沒什麼本錢,今天算是交了好運,我想以後也不會再碰到像你這樣的客人了。」

  男人看著男孩,語聲放柔些:「你的眼睛很漂亮,也很。。。安靜。」

  男孩笑了,羞赧地看著男人,完全沒有了最初的緊張,帶點這個年齡原本就有的單純說道:「謝謝,等過了這半年,我就可以出國讀書了,再也不用被人挑來挑去,說不定哪天也可以去挑挑別人。」

  一陣沉寂後,男人疲憊地說:「走吧,我送你。」

  空蕩的街頭,虛渺的燈光,稀落的車輛,匆匆擦身而過,是不是人生原本就是這樣的空蕩,虛渺?而人與人之間,原本就稀落,擦身而過?

  幾個閃念,方博年調轉回酒店的路,開向自家的公寓。

  家中,一盞溫潤的腳燈,一張展顏而笑的臉,年輕的聲音沉穩地傳來:「倦鳥歸巢了。」

  無聲地抱著眼前略帶驚訝的男孩,眷戀地貼在乾淨的面頰上,回味般地蹭著,深吸一口氣,似乎放棄了什麼,帶點妥協的意味:「我想你。」

  男孩的眼中閃爍如星,彷彿照亮了屋內所有的陳暗,這讓男人不禁一振,情不自禁吻了上去,肯定地又說一遍:「我想你。」

  深深回吻著,男孩似乎被這突然而至的表白點燃了所有熱情,這樣的表白不同於以往的屈服,也沒有掙扎中的質疑,甚至帶點疲憊和委屈,可是,這足以讓男孩眼眶潮潤,想抱著男人一起流淚。

  好安靜,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男人收回了吻,忽然想起什麼,看了看四周:「你的湯姆呢?睡了?」

  郝童也吸了口氣,凝望著男人:「它。。。需要休息。」

  男人不解,男孩轉身向內走去,頭微微垂著,好半天才道:「我打聽了一下,醫生說鬧貓其實會折損貓的健康,容易生病,我。。。帶它做了手術。」

  方博年呆呆地望著有些難過的男孩,他。。。為了什麼?好半天,似要補償什麼:「那。。。那。。。我去看看它可以吧?」

  男孩點點頭,指了指健身房,男人此時的好心讓人心酸又好笑。

  方博年輕手輕腳地靠近健身房,推開一道縫,黑乎乎地,也不敢開燈,男孩索性打開開關,明亮的燈光下,湯姆委身側臥在厚厚的棉墊上,身上纏裹著雪白的紗布,很不滿地哼叫了一聲,男孩關上了燈。

  方博年趕緊道:「這樣也好,計劃生育是我國基本國策,你這也算是擁黨愛國了。」

  貧,這個時候還敢貧,男孩一咬唇,蹭地一下,靈巧地躥上男人的背,努力去咬唇邊的元寶耳。

  男人一個趔趄,盡量站穩,背上的沉重讓人覺得愉悅和貼燙。

  「你都多大了,下來。。。。」

  「怎麼?你腿軟啊,是不是幹什麼壞事去了?」男孩有點揶揄地說。

  方博年斂笑,拍了拍男孩的臀部:「下來吧,我要去洗澡。」

  男孩還是如願以償地咬了咬男人的耳朵,這才蹦回了地面:「好,洗乾淨點,別讓我聞見別人的味兒。」

  勉力一笑,男人惶惶地回了房間。

  橘黃燈下,再度相擁的倆個人彼此看著,兩天不見,沉靜中一絲研判,心靠近的一瞬間,還是有種捅不開什麼的無力感。

  郝童的指尖緩緩地在男人頸前滑動,滑到胸口,兩塊飽健的胸肌微微起伏。吻上去,淡淡的皂香,一方的紅蕾因這樣的外來刺激,挺立了。

  男人的手裡玩著男孩幾根軟發,靜靜地享受著此時的安寧。胸前的敏感被一股暖包圍,潤滑中,舌尖似亂跳的魚尾。

  彼此的手,都有了不規矩的動作,男孩笑了,任憑男人握著自己的勃起,輕聲道:「你怎麼不如我?老傢伙。」

  男人想笑笑,卻失敗了,自嘲地一哼,沒有說話。夜晚的放縱與此時的安穩,讓他只想安眠。

  「困了?」男孩有些不甘,手中托著男人半軟半硬的傢伙。

  「噢,沒有,就是有點累。沒事,我幫你好了。」男人真心這樣想,也願意這麼幹。

  男孩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詭異,低語道:「那。。。讓我也在上面一次,好不好?」

  方博年愣住,還沒反應過來男孩的話語,床頭櫃上的電話猛然響起,衝破了一室的溫情與曖昧。

  做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方博年放開了男孩,抓起了電話。

  郝童默然地躺在了一邊,漸漸平緩剛才的紊亂。

  「什麼?」方博年的眼睛又睜大了,人也坐了起來。郝童不禁望向男人手中的電話。

  「噢?是嗎?那恭喜你。」男人的臉上有點懵糟糟的。

  「不,不會,你別多想,我只是覺得有點突然。」男人解釋著什麼。

  「沒問題,我媽媽會照顧她。。。我盡快做好這邊的安排。」男人掐了掐了眉心,男孩的手安撫地摩挲著男人的手臂,目光閃爍。

  又聽了好久,男人喃喃開口:「他。。。對你好嗎?」一絲牽掛後,釋懷一笑:「噢,那好,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們,晚安。」

  掛上電話,屋裡一片靜寂。

  方博年靠在床上,愣愣地望著前端,似乎忘記了身邊的男孩還在靜心等待。

  終於,男孩不等了,懶懶地開口:「很煩嗎?」

  方博年看了一眼,下了床,無聲地找出煙,點上,坐在沙發裡,然後再次看向直視自己的男孩,忽然道:「我離過婚。」

  男孩不說話,看著,聽著。

  「我還有個女兒,今年5歲了。」

  男孩還是不說話。

  「她們要來了,下星期左右。。。」男人想了想,打算和盤托出:「我前妻和女兒一直生活在美國,現在她要和她的新婚丈夫去非洲做醫療考察,估計要一、兩年,孩子只好送回我這裡。」

  說完,男人吸了口煙,眼睛半瞇成線,他似乎也再等待著什麼。

  郝童也下了床,居然一絲不掛,似乎很愜意此時的松爽,在男人面前一站,頭一歪:「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需要搬出去嗎?還是你另有安排?無所謂,反正我有地方住。」

  方博年吐出一口煙,男孩的反應似乎意料之中,卻又哪裡不合情理。他平靜得讓人不安。

  「你住哪?回奇奇那兒,還是。。。父母家?」男人有點好奇了。

  「這你不用操心,我回學校住都成,那裡有我的床鋪。」男孩拍拍小腹,感慨地:「幸好老子機靈,沒退床位,就怕哪天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仔細凝看,男孩不像是一種偽裝,一切,似乎都那麼順理成章,他,對他,一點都不挽留嗎?

  掐滅了煙,男人的手指點了點那平坦小腹下的肉蕾,沉吟著:「你就這麼捨得我嗎?」

  男孩也不躲,看了看身下的手,有點無聊地說:「捨不得,但我不想自己成為被人安排的對象,咱倆,怎麼合適怎麼來,只要心在一起,別的不算什麼。」

  方博年撩目向上看去,男孩衝他一笑,坦坦蕩蕩地,那雙眼,毫無瑕疵。

  慢慢地,俯身下去,輕輕含裹住那肉蕾,惹得男孩一吸氣,情色地看向兩腿間的男人,緩緩地,試圖地,將自己送進男人口中更深處。

  「哥,呃,舒服。。。。。」男孩扶住男人的肩頭,每一個細胞都充斥著欲求,升騰起壓抑不住的衝動。

  男人的深吮,男孩站立不住,幾乎附在了男人的身上,急促的喘息著,話語斷斷續續:「哥。。。。我想強姦。。。你。。。。。」

  方博年吐出了口中的壯大,面色複雜地看著男孩堅忍難耐的樣子,瞬間,有些想笑,推開身上的男孩:「有理想終歸是好的。」

  方博年起身,男孩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樣子有些無賴:「嘿,這有點不公平。」

  第四章

  男人甩開,繼續向床邊走去,一副言歸正傳的樣子:「不鬧了,你哪裡都不用搬,就住在這兒,我女兒會住在我母親家裡。」

  一回頭,男孩根本不在乎搬不搬的問題,精赤著站在那裡,臉上有些冷冷的,語含威脅:「告訴你,我的理想,沒有不能實現的。」

  男人的臉色陰晴不定,淡淡地回道:「我從來不讓人干。」

  目光中都憋著氣,男孩邪氣地一笑:「別忘了,你打不過我。」

  男人也狠狠地:「那是我讓著你呢。」

  男孩一飛眉毛:「是嗎,走著瞧。」

  男人不再理會,一抹心慌,什麼時候讓過他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家裡家外的一鍋粥。

  「明天我要喝橘子粥。」

  「明天我要強姦你。」

  啊——男孩被男人一把丟回了床上,倆個人,急喘著,攻向對方敏感的地方,當然,男孩最後選擇了妥協,男人外強中乾的凶樣,讓人忍不住發笑。

  呼哧帶喘地,男人也選擇了妥協,今天的自己,沒什麼體力和心情了。

  彼此都很怨念地同時放開了手,男孩一拍男人的臀部,幾分調弄地說:「算了,饒了你,看你今天表現還不錯。」

  一陣平息後,相互依靠的兩人,一個困意微微襲來,另一個瞪著黑亮的眼睛直視微顯疲憊的男人,拍了拍臉,男人又睜開了眼,不滿地想扭過身去。

  男孩不讓,兩隻細長的爪子又擠住了男人的臉,斟酌地開口:「哥,先別睡,和你商量個事。」

  「說。。。。。。」方博年強打精神地看向精力充沛的年輕人。

  「我想留在你們博A。」

  「隨你。」

  「我不想待在宣傳部了。」

  「行。那你想去哪兒?」

  「貿易公司。」

  方博年醒了,男孩一臉的期待落進眼裡。

  「不行。」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個張如海你哪兒找來的?可靠不可靠?要不要我幫你看著點他?」男孩認真地提議著。

  方博年覺得男孩此時的口吻與實際年齡吻合了,不禁笑了:「咱們學校裡有臥底這一課嗎?」

  郝童聽出話裡的嘲弄,輕聲歎了口氣:「別看不起人。。。。。。。」

  「我那算不上什麼貿易,新成立的,也不正規,再說,你一個學中文的,好好的文章不寫,做什麼貿易。」

  「那你還是學生物的,現在居然開酒店。」

  「生活所迫,別鬧了,趕緊睡,我累了。」方博年一把摟過男孩,重新調整睡姿,不打算再出一聲。

  郝童要求過他很多東西,比如,不許喝咖啡,回家後要獻吻,吃完飯要主動去洗碗。。。。。。諸如此類的要求中,似乎沒有為自己謀算過什麼,更準確地說,他在他面前有種莫名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使他看上去總是那麼高高在上,從「觸點」開始,他從來沒有把這個博A的老闆放在眼裡。

  今天的要求,對於方博年來說,不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如果不是貿易公司特殊的運作,換個部門沒什麼可以不可以的。可現在,郝童莫名的請求有種情人間交易的味道,這感覺熟悉也陌生,方博年將身體背轉了過去。

  拒絕的滋味,讓兩人都一時無話,

  好久,男人以為男孩睡了,不料,黑暗中,郝童輕聲道:「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信是愚蠢的,但是,信錯了人也是可怕的。」

  男人的眼皮動了動,終究沒有再睜開。

  首都機場的大廳裡,一個女孩牽著媽媽的手,無聊地坐在台階上,吐著泡泡糖,一會兒抬頭望望接機的玻璃門,一會兒又看向自己的母親,又一個泡泡緩緩地吹了出去。

  年輕漂亮的媽媽微蹙著秀眉,神情有些無奈。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總是讓別人等,等他青睞的一瞥,等他溫暖的笑容,等他答應結婚,等他同意離婚,等他。。。。。。。不等了,乾脆直接打車走好了。

  「克瑞絲?起來,我們走了。」宋馨招呼著女兒。

  「不,我要等他來。」小小的心眼,小小的執拗,像極了她的父親。

  宋馨只好繼續等下去,習慣性的順從,讓她偶爾不敢違逆女兒的意思。

  終於,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匆匆地跨進接機口,眼目所掃,居然掃過了一對母女。

  宋馨還是無奈,只好主動揚了揚手臂,歎息中喚道:「克瑞絲,你看誰來了?」

  「嘿,托尼。」5歲的女孩神采飛揚,誇張地雙臂揮舞,遠比自己的母親興奮得多。

  方博年微笑著,也揮了揮手。

  小女孩一溜煙飛跑過去,不等男人有所準備,一個小牛頂扎進了爸爸的懷中。

  兩個大人,笑笑地看著,這笑裡,都有些酸澀。

  「嘿,你好。」女人主動打著招呼,對面的男人,偶爾的靦腆,也讓人無奈。

  「你好。」男人禮節性地吻了吻長途旅行之人的面頰。

  看似一家三口,看似歡愉地走出了機場。

  「你媽媽身體還好吧?」宋馨坐在車裡,凝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全然陌生的改變。

  「嗯,挺好,正在家準備著歡迎大典呢。」

  宋馨笑笑,不知道再說點什麼。

  方博年耳朵上一癢,厚厚的耳垂多了一個晃蕩的粘粘的耳環。

  宋馨回首:「克瑞絲,快幫爹地拿下來。」

  女兒自得地笑著,根本不理會母親,手指在方博年的耳垂上玩耍著那只耳環。

  一路上,方博年掛著泡泡糖耳環,與前妻寥寥數語,說了說自己的公司,一個字,忙。宋馨也支應了幾聲,說了說自己的新婚,兩個字:很好。

  倆人一時無話,進了市區,宋馨的目光越發深沉、凝素,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她的悲傷。。。。。。

  「你。。。現在。。。一個人?」宋馨終於問起了這個話題。

  直視前方擁堵的交通,方博年淡淡地:「不,兩個。」

  一絲苦笑,宋馨瞭然,不再多問。過了那麼久,那種被劃痛的滋味,依然隱約作怪。

  想了想,做母親的最終要為孩子著想。

  「我不希望你的生活,影響克瑞絲。」宋馨將頭扭向窗外。

  方博年沉聲道:「我知道,不會的。」

  「托尼,我要尿尿。」

  方博年有點無措地望向孩子的母親,這種事,他沒經歷過,女兒似乎對托尼的一見鍾情,遠遠大於宋馨的長相思守。就連兩個大人都有些納悶地互看。

  方博年忽然發現了什麼:「她居然會說尿尿?」

  宋馨道:「除了在外邊,我在家中堅持和她講中文。」

  方博年看了看前妻,這個女人,她應該獲得幸福。

  「啊——」小女孩的一聲不滿地尖叫,這個時候,居然沒人理會她的感受。

  「再忍忍,再忍忍。。。現在堵車呢。。。。。。」兩個大人一同打著氣。

  在再忍忍地叮嚀中,女孩一聲舒緩地奶聲響起:「不用了,尿完了。」

  方博年的臉不知是該長還是該扁,宋馨掩嘴,小聲地說:「你要多費心照顧克瑞絲,她,很像你。」

  這話,什麼意思?

  剛剛進了方家,克瑞絲就被一個老太太摟得喘不過氣來,四肢上下搖動,好像溺水的頑童。

  「爹地。。。托尼。。。」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方博年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對這樣的分貝還不太適應。

  宋馨在方母的眼裡流轉,一個美人胚子,一個懂事的兒媳,怎麼會變成了人家的媳婦?方母的眼裡開始淚光點點。

  「媽——」自小失去母親的宋馨抱住了這個曾經把自己當成親生女兒疼愛的老人。

  兩個女人還在溫情互動,一旁的克瑞絲斜眼看著,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搖晃著,似在提醒什麼。

  「你叫克瑞絲?還是叫方曉童?」方博華笑笑地蹲在了小侄女的身前。

  倆個大人同時搶答:克瑞絲,方曉童。。。。。。。

  宋馨忙著肯定:「方曉童。」說罷,看了看方母。

  方博年也忙更正:「克瑞絲。」

  方母瞟了大兒子一眼,又望向孫女:「童童,奶奶抱。」

  方博年的臉立刻糊上一層漿。

  小女孩被這麼多人包圍,沒有常見小孩子的羞澀和怕生,冷靜地看著所有伸向自己的手,厭惡地別過臉去。

  方母笑呵呵地抓過那只柔嫩的小手,掂著,摸著,看不夠似的黏著。

  孩子的臉上不見一絲笑意,眼中兩把小飛刀。

  方博年忽覺得哪裡不妥,頭莫名地疼起來,看樣子,女兒不止名字麻煩,脾氣也很麻煩,她,似乎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奶奶。

  「媽,路上克。。。童童尿了褲子,我要趕緊給她換一下。」宋馨似乎也覺察了什麼,向方母提議要個房間。

  方母樂陶陶地放開孫女的手,忙張羅著母女倆一起奔樓上去了。樓梯口傳來委屈的童聲:「托尼。。。托尼。。。」

  「那是爸爸。。。要叫爸爸。」方母已經開啟中式教育法。

  方博華走到大哥的身邊,探頭向樓上看了看,扭臉問:「托尼?看來這名字不止我一個人喜歡,呵呵,加油喲,托尼。」

  方博年一巴掌打在弟弟的後腦勺上,悶悶地不說話。

  晚餐的豐盛,不過罪過可惜幾個字。二十幾道菜,宋馨一直說不要弄了,吃不了,到最後,索性任一個老人家拿出自己所有的能量,將這些年的等待與遺憾鋪設在長長的餐桌上。

  「我要挨著托尼。」童童撇開奶奶拉著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方博年的身邊。

  看看方母略略失望的表情,宋馨趕緊說:「一下飛機就開始粘著她爸爸,呵呵,媽,來,咱母女倆今天喝點紅酒吧。」

  方博年看著母親和前妻又開始溫情一刻,目光落到了女兒身上,一個很奇怪的生命體,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延承關係,當自己酒後的精子和寂寞的卵子相結合的時候,奇怪就發生了,並導致5年後,這個奇怪坐在自己的身邊,用更奇怪的目光火熱熱地看著自己。每年去美國,女兒的目光都會這樣奇怪地看著自己,一年比一年嚴重。

  父女倆就這樣在餐桌上互看,誰看誰,都充滿了驚奇和探究。女兒個頭又高了,眼睛大大彎彎的,除了小巧的下巴像宋馨,眉眼間的濃黑,微挺的鼻樑,像極了自己,方博年移開目光,卻換來克瑞絲,噢,應該是方曉童得意地壞笑,似乎十分享受和父親之間這樣奇怪的小互動。

  吃了那麼多年牛排和麵包,每一口中國菜的美妙滋味都讓宋馨時時無語。在方母期待的目光裡,宋馨的肚皮快要撐爆了。看看方博年,對飯菜還是那麼清清淡淡的,再好的東西,在這男人眼裡,點到即止。

  又看向小叔子,狼吞虎嚥的,今年大學也該畢業了,時間過的真快。走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伙子,見了嫂子偶爾說話還會臉紅。

  克瑞絲的碗裡冒了尖,筷子生疏地橫在指間,面對奶奶、叔叔頻頻夾來的菜餚,連聲謝謝都不會說,好多飯菜都扒拉到餐桌上。在美國叮囑的話,全都白費。宋馨暗歎口氣,柔聲道:「童童,飯菜掉在桌上都浪費了,如果吃不了,可以給爸爸媽媽。」

  女兒明顯的不高興,將更多的飯菜弄到桌上,方博年看著,稀奇地看著。父親的神情猶如一針興奮劑,方曉童索性將碗裡的食物天女散花般地撩向餐桌,呵呵地笑著。

  「童童——」幾人一起阻喝。

  只有方博年,居然笑了,實在沒忍住,稍縱即逝,卻依然被餘下三者捕到了,離得最近的父親居然管都不管,好像有種鼓勵的意味,簡直讓人驚詫,就連方母都像第一次看到兒子似的怔住了。

  第五章

  宋馨一邊攔阻著女兒,一邊喚著前夫:「博年!」

  方博年似乎醒過味來,也趕忙道:「克瑞絲,飯是給人吃的,別喂桌子。」

  其他幾人額上一排黑線,就連方博華都摀住了臉,拉長聲音道:「哥。。。你真幽默。」

  飯後,女孩終於抵不住時差的睏倦,執拗地倒在了爸爸的腿上。睡夢中,方博年將她小小的身軀塞到了母親的懷裡。方母如願以償的抱著孫女,只有這一刻,小孫女是順從安靜的。

  五月的夜晚,柔白的月亮銀盤似地懸在當空,傾灑出說不盡的綿綿情誼。宋馨端著咖啡,倚在陽台上,隔世般地望著眼前依然挺拔俊朗的男人,這麼多年了,靜如止水的心還會刺跳一下,細微得猶如一抹風拂過這平靜的水面。這男人很美好,只可惜,這份美好,此生與她無關,曾經的一切,寧可塵封,永不想再開啟,即便這樣望著,男人微闔的眼瞼那抹淡淡的孤清,仍會讓人隱隱地憐惜。

  「克瑞絲一直都很喜歡你,見到你是她最開心的時候。開始還有些擔心,不過,看現在的情形,我想,能走的安心些了。」話雖這麼說,可宋馨的臉上不見安心的從容,欲言又止的躊躇,使畢竟做過夫妻的方博年多少也能體會到。

  「我媽媽會照顧好她的,倒是你,非洲的條件差異很大,環境也複雜,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這樣的叮嚀不是沒有過,只是比起以往那份盡責的沉重,多了一份專屬於男人的暖。

  「一切對克瑞絲來說都是陌生的,她的脾氣很拗,對喜歡的和不喜歡的反應很大,我看,目前除了你,她很難接受別人,你要盡可能多陪陪她,也替媽媽分擔些。」宋馨說出了隱隱的擔憂。

  「慢慢適應吧,過些日子就好了,小孩子嘛,還不都那樣。」方博年試圖安慰著什麼。

  宋馨看了一眼雖然做了5年多的父親,卻絲毫沒有半點經驗的男人:「克瑞絲。。。有些地方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別讓媽媽太辛苦就好。」

  男人轉過臉來,淡淡地問:「哪不一樣?」說不出為什麼,方博年微微介意宋馨的說辭,女兒即便有什麼不一樣,那也不該是負面的。

  「也許越是沒有的東西,看別人都有,才會更加渴慕得到,小孩子表達的會更直接更露骨,博年,克瑞絲雖然從來不會吵著要父親,但不代表她是無所謂的,相反,我認為這正是她不正常的地方,每次你來美國又離去,她都會有很明顯的情緒波動,你知道不知道,在幼稚園裡,她從來不和有父親的小朋友講話,人也很孤僻。」

  方博年抿著嘴,垂目不語,手裡的咖啡早已冰冷。

  方母坐在特意為孫女準備的粉紅色房間裡,看著方曉童熟睡的面孔,又忍不住拂了上去,不知中,眼淚又潤濕了眼角。已經很晚了,兒子和兒媳談了好久,這樣的光景恐怕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腳步聲輕響,方母慌忙擦去淚水,兩個在她眼中還是孩子的大人悄悄地走了過來。宋馨微微一笑,摟在老人的肩頭,看著女兒熟睡的模樣,眼眶也熱了。

  「媽,去睡吧。」

  「你也累了,讓我再看看她。」

  「以後看的時間還很長,只怕你會煩。」

  「只怕是看不夠。」方母抹向濕潤的眼睛。

  方博年輕咳一聲道:「媽,你也休息吧,總不能一個孩子睡覺,兩個大人全守著。她在美國也是自己睡的。」

  方母不信,白了兒子一眼:「宋馨才不會,你少亂說。」

  彼此互看了一眼,都沒有和老人解釋的打算,要想適應這裡的生活,看來,不僅是孩子要改變許多,大人也一樣。

  看了眼表,方博年對兩個女人說:「不早了,你們也都快休息吧,我回去了。」

  宋馨一愣,看看方母,似乎習以為常。

  「你。。。要走嗎?」宋馨問住了正向外走的方博年。

  「對,還有事嗎?」方博年攥著車鑰匙望著突然間無語的女人。

  「好吧,就這樣吧,後天我就回去了,你最好能在這裡多陪陪克瑞絲。」熟悉的疲倦再度襲上心頭,宋馨扭身折了回去,若不是為了女兒,她真想明天一早就飛回美國去。

  被晾在客廳裡的方博年又站了站,終於,走出了這個讓人心緒不寧的房間。

  躺在郝童的身邊,方博年望著被冷落了有些日子的happyboy,忽然道:「這幾天我可能先不回來了,你不用等我,自己睡吧。」

  端著書的郝童輕聲嗯了一聲,注意力似乎並沒有轉移。從方博年進門到現在,男孩只淡淡地問「一切都還好嗎?」就再也沒提其他的。

  方博年今天很想說說話,心裡七上八下地,燈光下的男孩眼睛是那麼的明亮、堅定,不知看到什麼了,嘴角微微翹著,似乎很愉悅。

  「你在看什麼?」男人有點沒話找話。

  「《救贖》」。

  「小說?」

  「嗯,耽美小說。」

  方博年驚訝地扳過男孩手裡的書:「你居然也看這種東西?」雖然從來不看這類的書,但多少也聽過BL、耽美什麼的,不禁又問:「大陸不是不出版這樣的題材嗎?」

  郝童一笑:「這是台灣出版的,不過作者是大陸的,故事、文筆都不錯,我也是看著玩。」

  方博年隨手翻著:「那些人懂什麼,亂寫,都是騙人的東西。」

  郝童又奪了回去:「說不定將來我也寫點什麼,把你也寫進去。」

  「你敢。」

  「為什麼不敢?這裡寫的那個中年男人好多地方值得你學習喲。」

  方博年不屑地躺回枕頭:「幹什麼,嫌我不夠好?」

  「不是不夠好,是太好了,好到自戀的地步。」

  方博年瞟了一眼男孩,再次感受來自男孩隱隱的挑剔和輕視。

  郝童放下手裡的書,塞到枕頭下,關上燈,倆人陷入一片黑暗。

  「哥?」男孩輕輕地喚著。

  「嗯?」

  「永遠有多遠?」

  「沒想過。」

  「抽空想想,用不了你多少時間,答案也許就在一瞬間。」

  將男人攬入懷中,男孩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就這麼抱著你,我已經走得很遠了。」

  感受著男孩的溫暖,男人安然地闔上了雙眼,模糊地答著:「還能再遠點。」

  宋馨走了,方博年似乎長長地吐了口氣。媽媽走後,克瑞絲也變得很安靜,安靜的起床,安靜的吃飯,安靜的睡覺。方母笑瞇瞇地看著孫女大口大口地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方博年在母親家裡住了三天,又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郝童以最安靜的方式迎接三天未回家的男人,無聲的笑笑,默默地褪去浴後的遮擋,一陣細膩的溫存後,兩個人漸漸進入亢奮的狀態。

  彼此的連和中,方博年的汗水灑在男孩的胸膛上,身下的快感越演越烈,快要攀上頂峰了。。。。。。

  鈴——電話很識趣地驟響在一片喘息中。

  男人甩甩頭,不去理會,加速了身下的運動,只盼那股衝擊快點來到。

  電話執拗地響著,一聲一聲催促著。男孩急喘道:「接吧。」

  男人身下的感覺沒有預期中到來,無奈地,退出了男孩的身體,懊惱地抓起了電話:「喂?」

  「哥,不好意思,你都睡了吧?」弟弟博華滿懷歉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滿地嗯了一聲,方博年問:「什麼事?」

  「你。。。能不能現在過來一下。」博華試探地商量著。

  剛剛從母親家歸來的方博年皺起眉頭:「怎麼了?」

  「是。。。曉童,怎麼說都不肯睡覺,一直在哭,媽和我都沒轍了,她非要找你。」

  「媽呢,你讓她接電話。」方博年什麼心情都沒了。

  「媽在哄童童,叫我給你打電話,她都哭了1個多小時了,哥。。。。。。」

  「好了,我這就過去。」氣悶地掛上電話,一股無名火躥上心頭:「怎麼搞的,兩個大人連個孩子都弄不了。」

  郝童靜靜地看著男人,忽然道:「在怎麼說,孩子是需要父母的,你去吧。」

  方博年無奈地看看床上赤裸的男孩,那裡還傲然楚翹呢,一抹異樣劃過,男孩的安靜和坦然讓人煩躁的心很快也安靜下來。主動地吻了吻那雙帶來這份安靜的雙眼,男人爬下床,穿上了衣服。

  「開車小心,今晚別回來了,明天聯繫我。」郝童送上一個溫和的笑顏。

  男人還真有點留戀,轉過身,又走回床邊,吻了吻男孩:「等我。」這才匆匆離去。

  望著男人的背影,掏出枕下的小說,又笑了:「誰說小說都是騙人的?」

  三個大人,圍著一個5歲多的女孩,眉頭扭成了疙瘩。孩子哭,老人也在默默擦淚。哥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無措。

  「這兩天本來挺好的,今天醒來發現你沒在,就開始哭,一直到現在了,你看,把媽的臉都打紅了,我的胳膊也抓破了。」方博華大倒苦水。

  方博年細看了看母親的臉,母親別過了頭。

  「媽,您沒事吧?」方博年不知道此時說什麼好,這樣的情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方曉童似乎哭沒了力氣,倒著氣還在努力發出微弱的抽泣聲。鼻涕眼淚糊滿了臉,眼睛死死盯住方博年。

  博華拿著紙巾伸手去擦孩子的鼻涕,方曉童狠狠地打開了那隻手。

  方博年的唇線抿成了一字。

  「克瑞絲,停止。」

  方曉童不接受方總的任何指令,頭髮蓬亂地繼續抽泣。

  「別哭了,咱們睡覺去好不好?」方博年只好委身蹲了下來,盡量將聲音放柔和。

  方曉童看著方博年,紅潤的眼睛眨巴眨巴,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

  可喜的突破,所有人似乎都鬆了口氣。方母趕緊過來抱,孩子的哭聲猛然加大了力度,求救似的哭向方博年。方母的手畏縮地停在了半空。

  每個人似乎都明白了什麼,博華趿拉著拖鞋向自己屋走去:「哥,還是你來吧,我可困死了,明天還要論文答辯呢,你就讓我安靜一個晚上就成。」

  方博年腦仁都下垂了,只好抱起女兒,對母親道:「媽,您歇著吧,我來哄。」

  方母不語,默默地拾著被孫女丟在地上的各種玩具。

  抱著女兒爬上了二樓,方曉童居然無聲了,淚眼婆娑地瞄著方博年,小腦瓜緩緩地頂向父親的下巴。

  到了房間門口,女兒又執拗地扒住了門框,頭搖得撥楞鼓:「不要,我要你陪我睡。」

  方博年無奈,只好轉向自己的房間,方曉童又安靜下來。

  一夜,女兒的小手緊緊抓住方博年的衣領不撒開,大人沒怎麼睡,小孩子睡的也很警醒。輕輕地掏出手機,看了看女兒,還是選擇了短信: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

  發送完畢,方博年呆呆地望向房中的黑暗。

  一連幾天,方曉童睜眼要看見爹地,閉眼要抱著爹地,別人誰也別想碰。只要方博年一轉身要出門,方曉童便死死抱住他的腿坐在地上不起來。也不哭,也不鬧,一聲不吭地狠狠地盯著方博年。看得方博年心裡沒底,只好把車鑰匙一丟,窩在了母親家。

  白天陪著女兒,上躺洗手間方曉童都守在廁所門口數著一、二、三。。。。。。方母想給孫女洗洗澡都沒這福氣,結果,只好方博年捲起袖子,手足無措地看著女兒泡在浴缸裡吹著泡泡,將水潑得全身都是,方博年不停地擦著臉,女兒咯咯地笑得別提多開心了。爹地的表情是世上最有趣的圖畫。

  第六章

  走也走不得,不走又不成,兩天沒去公司了,方博年有些不耐煩了。第三天凌晨5點,正是孩子睡得香時,悄悄地出村,剛要換鞋,卻看見母親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

  「媽。。。。。。。」

  「你要走了?」

  「是啊,公司裡。。。。。。」

  「是啊,總不能老這樣,童童。。。。。。。」方母語聲漸弱。

  「我盡量趕回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躊躇著,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這麼些年了,彼此都習慣了默默地應對。

  逃離似的,方博年終於邁出了大門。

  堆積兩天的工作,讓方博年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貿易公司的文件沒有他的簽署,一件都不能執行,旅遊旺季裡酒店各方面工作也必須馬上開展起來。埋首在辦公桌前,連午飯都顧不得吃,手機一響,心就提到嗓子眼,還好,不是家裡的,一切似乎還算平靜。

  剛剛喘口氣,陳可將餐廳送上的午餐又熱了熱,端了進來。

  看著飯菜,一點胃口都沒有,方博年忽然問道:「5歲的孩子喜歡玩什麼?」

  陳可一愣,方博年居然問起這個在她來講也是空白的領域。

  方博年頭疼地解釋:「就是一般小女孩通常都喜歡的。」

  陳可思忖著開口:「娃娃?遊樂場?冰激凌?不好說。」

  方博年一點頭,倆個人都覺得彼此今天怪怪的。

  飯吃到一半,電話響起,郝童的,方博年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孩已經兩天沒聯繫了。

  「你。。。在忙?」男孩不想耽誤他的時間。

  「還行。。。你。。。在幹什麼?」方博年也對沉寂兩天的男孩詢問著。

  「學校裡好多事,這兩天我都住學校了,也怕打擾你,怎麼樣?都還好嗎?」

  「你走了,湯姆怎麼辦?」

  「和我一起流浪唄,走到哪拎到哪兒。」

  暗暗歎口氣,方博年無端地苦惱:「一個字,纏人。」

  「呵呵,看來你是沒休息好,那是兩個字。」郝童的笑聲讓男人多了幾分愉悅

  「笑我?你試試看,連上廁所都有人把守。」

  沉默片刻,郝童又是一陣輕笑:「這招我怎麼沒想到過?」

  「還嫌治我不夠嗎?上輩子欠你的。」方博年的聲音又輕又緩,意味不明。

  那端似乎很領受老傢伙這點曖昧,停頓片刻,猶豫地開口:「可以回來了嗎?」

  「嗯,今晚回去,你呢?」方博年的聲音小到快聽不見,也很享受此時的偷偷摸摸。

  「你回去啊,那我盡量吧。」

  筆下的紙開始畫起了圈圈,方博年對空氣翻了個白眼,什麼嘛,吊起別人的胃口,自己卻拿起架子來了,哼,老這樣。

  心裡這麼想,嘴上還得保持著偽裝出的矜持:「行,有事你就先忙,我這兒也忙。」

  「好,那先掛了,拜拜。」郝童的聲音消失了。

  方博年對著手機又是一個大大的眼白。

  電話又響,老傢伙一笑,聲音懶懶地:「喂——又幹什麼,改主意了?」

  「哥,快點,媽被燙傷了,在醫院裡。。。。。。」博華又像報警似的焦急。

  焦頭爛額,方博年的車開出了國際水平,快到醫院,被人民警察著實地愛了一把,開了罰單,照舊在人民警察憤怒的目光裡衝了出去。

  燙傷,很厲害的燙傷,從腿到腳面,半條腿都腫了。60多歲的方母汗水打濕了衣衫,怔怔地任憑醫生護士忙碌著。博華被攔在治療室外,也在原地打著轉轉。

  見到匆匆趕來的大哥,頭一次,博華的嗓門提高到一個高分貝:「你怎麼才來?早上一甩手就溜得不見人影,那孩子真不是個東西,狼崽子托生啊,你看看,把媽都燙成什麼樣了?」

  方博年的臉色陰沉如鉛,弟弟博華也意識到什麼,聲量小了下去,可還是氣咻咻地:「童童,也。。。太過分了,那麼小的孩子,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媽給你女兒炸魚吃,結果呢,她倒好,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力氣,一把就掀翻了油鍋,全砸媽身上了,這哪裡是小孩子,美國就是教育孩子的嗎?今天幸好我在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博年閃開了弟弟,推開了治療室的門,裡邊一疊聲的「出去等」,換來一聲怒吼:「我是她兒子。」

  安靜了數秒,不見動靜,博華忐忑地也走了進去。

  見到兒子,方母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媽,你好過點沒有?」畢竟是小兒子容易動情,抓住了母親微微發抖的手,大兒子沉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眉間擰出一個川字。

  方母需要留院觀察治療,倆個兒子都說要留下來陪著,大兒子更是二話不說,馬上轉移到醫院的單人間,聘了一名醫院推薦的護工,看著母親疲憊的面容,方博年不知還能再做點什麼。

  方母無力地催著:「你們都回去吧,童童一個人在家。」

  小兒子堅持不走,大兒子還是沉默不語守在床邊,看著護工細心地給老太太擦著額上的汗水。

  「都回去,你們讓我安靜會兒。」方母忽然生了氣,燙傷都沒有讓她發那麼大火。

  一個不捨,一個遲疑,兩個兒子只好離開了醫院。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快到家了,博華終於看向大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發火的,一看媽被燙了,我就急了。。。。。。」

  「知道了,沒怪你。」方博年輕聲說。

  博華小心地看了看大哥,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你要不還是把童童接你那裡去吧,媽現在這樣也看不了,就算將來好了,也不敢讓媽再帶她了。」

  方博年不說話,博華在大哥習慣性的沉默中惴惴著。

  進了家,慘況讓兩個男人又是一陣驚愕,地上丟滿了玩具,東一個西一個,顯然是人為的,掉了頭的芭比,散了架的變形金剛,圖畫書的碎片到處都是,一隻長毛象被惡意地撕爛了鼻子。。。。。。。這些都是奶奶叔叔幾天裡買來的玩具,全都成了孩子出氣的道具。

  方曉童一個人冷著小臉蜷在沙發裡,見到怔愕的爸爸和叔叔,將頭埋進了沙發更深處。

  博華氣結地指了指孩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健步衝回自己的房間,丟下一句話:「我不管了,愛誰看誰看吧。」

  客廳裡只剩下父女倆人,方曉童這才從指縫裡偷偷望向爸爸,爸爸似乎並不是很生氣,呆呆地望著一片狼藉,也望向了女兒。

  父女倆彼此對望,都在揣測對方的情緒。

  收回目光,方博年開始走進這片狼藉,找出裝玩具的箱子,將那些好的,壞的一一丟進箱裡,女兒默默地看著。

  收拾乾淨客廳,又來到廚房,地上的油早已乾涸,一片一片的污漬讓人看著心驚也惱怒。強壓下去什麼,方博年賣力地擦洗著,每一下都充滿了歉疚與宣洩。

  「哥,別弄了,我來收拾好了。」博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

  方博年繼續蹲在地上擦著,不理會。

  博華走了過去,想要奪過哥手裡的刷子,被方博年一把推開。

  繼續擦,方博年的世界好像只剩下眼前這把刷子和幾塊油污。

  等一切都恢復了原本的明亮,方博年走回客廳,冷冷地命令道:「克瑞絲,上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喜歡的都帶上,給你10分鐘,不下來,我就走人。」

  方曉童瞪著眼,捉摸了一下,忽地跳下沙發奔向自己的房間,高喊著:「托尼,等著我,別走,我不知道10分鐘有多長。」

  博華徹底攤在了地板上:「哥,我不會結婚,即便結了婚,也不會要小孩。」

  灶上的洋蔥煨鴨肉已經爛香爛香的了,郝童小心地端下了鍋,親自品嚐了一下,自我滿意地點點頭,老傢伙口味偏淡,鹹了會白費工夫的。

  門廳傳來響動,郝童不禁一笑,時間剛好,老傢伙真是好命,進門就吃,只是。。。咚咚咚的幹什麼?多大了還在屋裡瞎跑?

  探出頭去,怔住,咚咚的腳步聲也戛然而止,四目對視,大的、小的都吃了一驚,小的甚至以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瞇起雙眼,審視著眼前戴著棉手套,穿著大圍裙的男人。

  方博年放下懷中兩個紙箱,郝童遠遠地一瞟就看清全是小孩子花花綠綠的用品。

  迅速看了一眼郝童,方博年蹭蹭鼻尖,隔空點了點指尖下的小女孩:「克瑞絲,我。。。女兒。」

  雖然聞名許久,初次見面還是很好奇地打量起這個小不點,頭髮亂蓬蓬的,但髮色很鮮亮,有點自來卷,該是隨媽媽吧。大而彎的眼睛,濃黑的睫毛,那鼻子,嘴巴。。。。。。活脫脫一個老狐狸的翻版,就連眼裡那份高傲,不可一世的光芒都一模一樣。而且,此時那雙黑黑的眼裡,居然有種世故的冰冷的味道。

  「噢,好。。。吃飯吧。」平淡的有些意外,方博年拿不準地看著郝童此時不見絲毫表情的臉。

  「鴨肉?好,開飯。」點點頭,方博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開飯的提議。

  有人不甘這樣的平淡,被忽視的感覺讓小女孩尖聲問道:「他是誰?爹地?」

  郝童索性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方博年。

  第七章

  方博年真想好好謝謝宋馨老師,幹嗎把中文教的那麼好?5歲的孩子,居然伶牙俐齒?

  懶的多說,頭疼的問題一筆帶過:「郝童。」簡短到就剩下名和姓。

  這樣的回答,讓男孩也微微驚訝,好笑地看著男人自作聰明的逃避。

  女孩盯人的目光像吸人血管的蚊子,忽然一扭身跑向客廳,又轉過頭來,稚嫩地,也斬釘截鐵地:「我不叫克瑞絲,我叫方曉童。」

  郝童再次驚訝地看向方博年,後者也迅速離開廚房,假模假樣地招呼著女兒:「喂,克瑞絲,洗手,別翻那些東西。。。。。。」

  「方曉童,我要叫方曉童。。。方曉童。。。」

  三個人,圍著熱暖的飯菜,不僅大人無聲,連孩子也邊吃邊機敏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一句英文打破了餐桌上的靜寂,終於肯承認自己是方曉童的女孩流利地問爸爸:「他也在這裡嗎?」

  方博年迅速瞟了一眼女兒,猜不透她為什麼突然說起了英文,含混地嗯了一聲。

  方曉童瞄著低頭吃菜的郝童,墨黑的眼珠轉了轉,又問:「他是你撿回來的?」

  進食的兩個男人彼此看了看都沒吭聲。

  「就像媽媽撿回來的魯克?沒有媽媽和爸爸?蹲在花園裡啃骨頭?」女孩說的是宋馨撿回來餵養的一隻流浪狗。

  「不是。」方博年的聲音有些冷淡。

  「那他為什麼不回家?」女孩打破沙鍋問到底。

  方博年擦擦嘴角邊,有些頭疼地看著女兒,正琢磨著,郝童突然開口,用的也是英文:「你爸爸現在啃的骨頭是我給他的。」

  「你胡說。」女孩丟下手裡的鴨翅膀,呼哧呼哧地。

  郝童笑笑,似乎很滿意對面父女倆各自拉長的臉。

  「爹地?我要和你一起睡。」女孩故作可憐地望向唯一的靠山。

  片刻的沉寂後,方博年剛要張口,郝童又說話了:「嗨,方曉童,你都4歲了吧?會不會玩遊戲?我們這裡是有規矩的,贏了的可以和爸爸一起睡,輸了的就要睡客廳,明白嗎?」

  方博年低聲叫道:「郝童!」

  呼哧呼哧聲更響了,方曉童戳著手裡的刀叉,惡狠狠地看向郝童:「我快6歲了,好啊,玩什麼?」

  郝童不理會方博年投來威懾性的目光,笑笑地從兜裡掏出一枚硬幣,晃了晃,似乎很不相信地問:「喂,你不會輸了哭鼻子吧?我可不和耍賴皮的小不點玩。」索性放下刀叉,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瞪著郝童手裡那枚亮閃閃的硬幣:「我不是小不點,不會耍賴皮,不信你問爹地。」

  方博年也放下碗筷,沉著臉看著兩個童童,小狐狸一臉的奸詐,擺明了欺負自己的女兒,可也沒再阻止,他倒要看看結果如何?睡的問題,的確很麻煩。

  「那可說好了,輸的睡沙發,贏了的和爸爸睡,不許哭鼻子。。。。。。」

  「好啊,快點開始吧,你也不許哭鼻子。」女孩有點不耐地催促著,小小的硬幣似乎比輸贏的結果更讓人期待那會是什麼樣的遊戲。

  「看好了,別眨眼睛,就一次啊,不許賴,你爸爸沒贏過的,看你的了。」郝童看上去很認真的樣子,拿著硬幣在父子倆眼前白花花地晃了晃,嗖地拋向空中,兩顆頭顱隨著硬幣也仰起了頭。。。。。。

  啪,迅速接住,雙手合十,默念一下,兩個拳頭平伸過去,硬幣藏匿其中,不見了。

  方博年無聊地靠向椅背,他不知道如果這一幕被宋馨看到,會作何感想,為了一張床上的兩個位置,兩個半人玩著一枚硬幣,為了欺哄一個小孩子。

  方曉童的雙眼習慣性地半瞇,游弋在郝童的兩個拳頭間,小嘴也抿得緊緊的。

  郝童不禁一笑,對著不悅的老狐狸說:「真像你。」

  方博年瞪了他一眼,不說話。此時的小狐狸到底想幹什麼?不會真的當著女兒的面和自己睡臥室,讓小孩子一個人睡黑洞洞的客廳吧?

  「爹地?哪一個?」方曉童伸著小手指不敢輕易點上去,只好求救方博年。

  「不許問爹地,否則不算數。」郝童十分的嚴肅。

  方曉童很傲氣地選擇獨立接受挑戰,索性放棄,果斷地落在右邊的拳頭上。

  「你確定?輸了可要睡客廳的,還不許哭鼻子。」狡猾的本性,根本不分年齡段。

  女孩的眉頭蹙成疙瘩,但沒有改變初衷,小小的心計已見幾分魄力。

  「就是這個,快點打開讓我看。」白嫩嫩的小食指狠狠地戳在郝童的右拳上。

  「呵呵,好,開了。。。。。。」拳頭打開,就連方博年不禁也愣了一下。

  郝童的掌心,一枚閃閃發亮的硬幣,女兒,居然贏了。

  方曉童瞬間明白了自己的成功,嗷地跳起來抓走硬幣,生怕郝童反悔不認賬似的:「我贏了,我贏了,爹地,爹地,我贏了。」

  方博年笑了,摸摸女兒的頭,看向故意一臉倒霉相的郝童,瞬間,明白了什麼。

  「真是的,算你厲害,好吧,今晚我睡沙發,可是你要照顧好爸爸,晚上別踢被子,知道了嗎,小妞?」

  小妞?

  對面的父女倆都愣了。

  「What?」女孩茫然地問父親。

  方博年警告性的看了眼男孩,尋思了半天才道:「就是說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郝童低頭笑著,不住地點頭:「對,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方曉童難得的歡愉,自從回國後,方博年還沒看見她這麼開心過。

  飯後,照例方博年去刷碗,又忙著給醫院打了個電話,知道母親睡的很安穩,方博年暗暗鬆了口氣,拿著電話獨自在廚房站了許久,這才發現一直纏繞在膝下的女兒不見了。

  方曉童終於丟開爸爸,蹭啊蹭的站在健身房的門口看著郝童哄著湯姆又吃又喝,五分鐘後,在女孩的要求下,又擲了一次硬幣,方曉童再次險勝,稱心如意地抱過湯姆,兩顆毛茸茸的腦袋貼在了一起。

  女孩問郝童:「那我明天要抱湯姆怎麼辦?」再小的人也知道會有輸的時候。

  郝童為難地想了想,既而很大方地說:「算了,看你很守信用,這次贏的可以抱很多次,只要湯姆高興,隨你怎麼抱。」

  女孩又笑了,兩隻眼睛彎彎的,很得意,抱著湯姆走到方博年面前,宣佈著自己的勝利。

  方博年微微躲著,笑的很難看,一會還要給女兒洗個澡,真麻煩,都是冤家。

  夜晚的風已失去溫潤的舒爽,多了幾絲透不過氣來的潮悶。從浴室轉移到床上,再從床上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關上臥室的門,方博年終於吐了一口氣,全身都輕鬆了,真不知道這個開始將如何結束?

  咦?小狐狸不在客廳。

  尋著燈光,推開另一間洗漱室的門,果然,男孩剛剛洗過澡,正圍著浴巾,赤裸著上身,手裡拿著剃鬚刀,對著鏡子摩挲著臉。見到男人進來,微微地一笑,繼續刮著:「睡了?」

  「嗯。」方博年鼻腔裡應了一聲,目光停留在男孩的身上,似乎又高了,看上去更魁梧了,臂膀上的肌肉細蜜結實,一層濛濛的水氣,微笑的面孔閃閃發亮,兩顆紫葡萄熟的要滴透出汁來,閃爍出堅毅的韻味,深深地,讓人不知不覺沉陷。

  他,再稱之為男孩,有些不合適了。

  鏡前的男人仔細摸了摸光潔的下巴,似乎滿意了,這才發覺老傢伙自從進來就一直沒動窩,且目光怪怪的。

  「如果你再這麼繼續看下去,我不敢保證後果是怎麼樣的?」男孩,噢,不對,男人回顏凝視,一隻手支在檯子上,笑笑地看著老傢伙。

  緩緩地走過去,指尖輕輕滑過健美彈性的背肌,吻上浴後清新的側頸,方博年無比情色地望向境裡的另一個男人。

  微微向後仰靠,似在尋求更多來自背後的親暱,享受著彼此在境中的慾望眼神。

  背後的男人環住了半裸的男人,喘息聲濃重起來,難耐地自語:「我們要不要繼續上次未完的事情?」

  一聲輕笑,郝童按住了男人遊走的手:「嗨,別忘了,你的小不點還在呢?」

  手微微一停,方博年看了看浴室的房門,低聲說:「我上了鎖。」

  「感覺很不好,還是算了。」郝童欲要推開這樣的纏綿。

  輕輕地用力,攔阻了男人,半含半咬地在耳邊命道:「別動。」

  「你還真。。。唔。。。」後半句終於被老傢伙手指的握住而變成了輕吟,來自臀部的觸動,男人知道一切停不下來了。

  「還是算了,KY在臥室裡。」

  「用浴液好不好?」

  「你要給我洗腸嗎?」

  「誰讓你先給我洗的腦。」

  浴巾下的兩隻手疊在一起,一同上下摩挲著前者的玉擎,背後一聲暖語挑逗:「你要自己來嗎?」

  「你今天話真多。」前者笑著提醒道,從以往的不說話到現在的喋喋,老傢伙的進步還真是不小。

  那就不說話,用實際行動更能證明一切。後者褪去了自己的睡褲,想了想,還是拿來了浴液,倒在掌心裡,絲光潤滑地抹到了前者股間,一絲悸動,讓後者有些迫不及待地尋找著那隱秘的入口。

  兩俱充滿活力與慾望的完美身軀,努力尋找著彼此,背後的溫度被滾燙的唇燃燒出一條條的火龍,彙集在身下方寸之谷,更大的火龍游吟著,緩緩地挺身而入,浴液混合著體液,噗地進入聲在彼此的喘息中尤為悅耳。

  呃。。。。。。暗啞的低吟從兩個男人的喉嚨中壓抑而出。

  後者居然不動了,伏在前者的背上,也許是因為前者忍受中的顫抖,也許是幽谷中的緊密過於壓擠,快樂的眩暈,讓人險些失去平衡感,這樣的體位,倆個人第一次嘗試,都有些不適的小心。

  鏡中的男人,蒼白無色,目光糾結在一起,都很貪戀,就像此時彼此身體的相連,佔有和包容,溫暖與火熱,不分你我,看到靈魂更深的地方去。

  前者的臂膀努力撐在冰冷的檯子上,無奈地笑問:「哥,你要我撐到天亮嗎?」

  後者不說話,靜靜地聆聽著從胸膛裡傳來的共鳴聲,震得人酥麻,身下慢慢動起來,扶著滿有彈性的腰肢,輕輕向後退去,又緩緩地向內送進,每一個反覆,都好像在訴說著什麼。一種渴望,一份說不出口的孤獨,這樣的連合,讓人找到了一個歸宿,看到了點希望,遣出點寂寥,心隨著下體不斷的膨脹,也一點點充盈起來,這感覺,不是第一次了。

  抽送,跳動,那生命源頭的男性象徵一波高漲一波,由清淺緩流,漸入佳境,態勢開始迅猛起來。極力遏制的喊叫變成斷續的喘息,身後的人似乎需要更多的刺激,下意識地撩起浴巾的前擺,那層已起不到任何遮擋作用的浴巾,誰也沒有摘掉的意思,掛在腰間,更增一絲混亂的衝動。

  握住了那根命脈,碩大燙手,有力的跳動,讓人血液沸騰,一陣顛迷,身後的人不禁淫溢而呻,說出口的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fuck。。。fuck.。。。」

  撐著檯面的手臂,終於熬耐不住,猛然抓住身後探進的手,隔著浴巾一同撫弄起來。那浴巾終於禁不住這樣的蹂躪,滑落到地面上。

  鏡中的兩個男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交媾的身姿,前者巨大漂亮的男根高傲地弩漲著,在彼此的手中不甘地勃跳,跳出掌心,頂向檯面,企圖更大的撞擊,男人發出嘶嘶的抽氣聲,慾望,像被網羅的蹦魚,渴生地翕張著嘴,被慾望和情色氤氳的兩副面孔,都因對方此時浪蕩的神情而震撼。

  「fuck!」身後的男人終於抵不住直接來自蜜巢中的吸附,狂狷而洩,射向另一個軀體的深暗處。

  後者全身而退時,前者的手還在賣力撫弄著自己,兩隻漂亮的葡萄紫,一閃而過壓抑不住的痛楚。

  沉浸在高潮過後的興奮中,方博年曲膝在男人面前,雙唇遞了上去,剛剛含住,就被男人一把拎起來,推到了牆上,背後,是冰涼的瓷磚。

  「哥。。。別用嘴了,好嗎?」男人的聲音陌生的嘶啞,那個略帶羞澀的小狐狸不見了,如狼般的飢餓目光,血色的葡萄,欲滴而出,模樣有些駭人。

  第八章

  方博年喘息著,明白著,牴觸著,猶豫著,不等自己做出任何反應,年輕的男人安慰般的吻上了唇。

  惴惴在對方溫潤的口腔中,方博年繼續遲疑著,不太確定即將發生的,欲罷不能的不單單是一個人,潮濕的浴室,醒目的黑白色,冰滑的牆壁,浴液的海洋香,壓抑的喘息,渴求的目光,細心的撫摸,混合成難以言說的情色時刻。男人沉溺在年輕男人有力的臂膀環繞中,漸漸放棄了什麼。

  年輕男人終於有些等不及了,舌上加重了力道,唇齒間胡亂囈語:「哥,我愛你,看著我,我早就愛著你,一直都愛著。相信我,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

  方博年皺著眉,索性閉上了眼睛,也胡亂地吸納眼前男人每一個滾燙的字眼。隨著每一個字的炙熱,身體也被翻轉過來,下意識地扶著唯一的支撐,睜開眼,鏡中的倆人保持剛才的姿勢,只是,這一次,方博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漸無血色的臉,甚至可以感到那只滿是浴液的手。

  「爹地——爹地——」急切的童聲突然響徹室外。

  浴室的倆人轉眼分離乍,方博年不禁如釋重負。

  不一刻,浴室的門被小小的拳頭用力砰砸著:「托尼,托尼,你在哪兒?」

  「在這兒,爹地在上廁所,就出去。」方博年匆匆套上睡褲應著,回頭看了看背靠牆壁的郝童,想說點什麼又嚥了下去。

  年輕男人無奈笑笑,做了個你隨便的表情,逕直走進玻璃浴房內,水流猛然飛砸下來,砸在傲立不動的身體上,也打在一片說不清的失落裡。。。。。。。

  第二天下午,幾個工人走進方博年的家,看書的郝童驚訝地看著他們在方博年的指揮下將健身房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搬了出去。

  方博年也驚訝:「你怎麼在家?學校徹底不用回了嗎?」

  「哦,我已經保送本校研究生了,這些天放假。」郝童嘴上淡淡的應著,眼睛不離陸續進出的工人們,湯姆也警覺地蹲在沙發上,衝著主人發出了不安的喵喵聲。

  「這是幹什麼?不過了?」郝童好笑地問老傢伙。

  方博年的注意力也被轉移了:「保送研究生?你不打算回我哪兒了?」這麼大的事,小狐狸還是小狐狸,若不是今天撞上他在家,他還不知道呢。不過,自己也沒問過吧?方博年一時有點犯愣,小狐狸每天都在幹什麼,好像自己從來不曾擔心過。

  郝童笑笑,讓老狐狸自我反省去,李莫這招很管用,有時行動的結果勝過無謂的言語。

  健身器材騰空,保潔人員進駐,最後是傢俱公司登場。幾撥人走馬燈似的,靜觀老傢伙指揮現場,郝童不動聲色的看著。

  當雪白色的兒童床固定好,同色的書桌、小衣櫃陸續進了屋,郝童這才對老狐狸丟出一句:「用心良苦。」

  若不是有外人在場,方博年真想一腳踹在小狐狸那誘人的屁股上。

  傍晚被陳可送回的方曉童,冷冷地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新房間,繼續走回方博年的臥室,丟下玩具,脫去外衣,抱著happyboy靜靜地睡去。

  兩個男人,一個廚房做飯,一個書房工作,都留意著臥室的動靜。

  方博年思忖著,小孩子不是應該對新鮮事物更感興趣嗎?自己的女兒為什麼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直到此時,方博年深深領悟了宋馨那晚所說的話。

  睡前擲硬幣,方曉童採取了拒絕政策,今天的形勢,對自己很不利。

  郝童晃動著,將拳頭伸出去,女孩厭惡地別過臉。

  方博年也無聲地看著,他希望這個遊戲能解決點什麼問題。

  「你怎麼知道自己一定輸?總要試一試,來吧,小妞。」郝童笑瞇瞇地,也很執著。

  小妞被纏得不耐煩,隨便點了一個,眼角掃過去,突然一亮,自己居然又贏了,晚上不用睡新房間了,爹地還是自己的。

  「噢,耶。。。。。。。托尼,I』m win。。。。。。。I』m win。。。。。。。」

  方博年看著郝童,良久,點點頭,照舊丟過來一句:「用心良苦。」

  郝童一插兜:「不客氣,快放假了,我最近也沒什麼事,不如把曉童放在家裡,我來看好了。」

  「你?」方博年又猶豫了,雖然女兒對另一個童童還不算很排斥,但母親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他不希望再發生什麼意外了,可,總帶到公司也不是個辦法,放在別的地方更是沒戲。

  「沒關係,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無所謂。」郝童平靜地說。

  方博年一笑,忽然道:「這麼快就想帶孩子了?」

  這個玩笑明顯不討好,從小狐狸冷冷地一張嘴,老傢伙就知道自己又犯賤了。

  「你有本事生,我就有本事帶。」

  天雷,方博年被轟得氣血翻湧。

  幾天裡,酒店、醫院一天中必去的兩個地方,方母的病情很穩定,每次看到方博年一個人走進病房,期盼的目光黯然的收回,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方博年只好解釋著:「她挺喜歡陳可的,白天很乖,就在公司裡玩,晚上睡的也很好,還問奶奶好些了沒有。」

  謊言說的蒼白無力,聽的人也沒什麼興趣,在欺哄與自欺中,母子倆都有些懨懨的。

  家裡呢,新房間一直空置著,郝童又與沙發為伍了,女兒似乎和郝童相處的還算風平浪靜,這讓方博年不禁感到一陣輕鬆。

  方曉童大多時候還是很安靜的,特別是爹地出門後,望著另一個童童自顧自地忙碌著,拿不準他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你不和他講話,他也不怎麼搭理,和他講話,他就認真地聽著,還會抱著一把吉它唱好聽的歌,連小甜甜布蘭妮的歌都會呢。

  他還有只湯姆,呼嚕呼嚕地躺在懷裡就像家裡的魯克那麼聽話。方曉童忍不住告訴了郝童,說她想魯克,結果呢,第二天,自己房間的牆壁上多了一張曾經與魯克的合影,那是媽媽特意為她倆拍的,存在電腦裡,真不知道怎麼會跑到牆上來。

  意外的驚喜,方曉童都哭了。爹地總是忙,她想媽媽,也想魯克,然後那個童童就給她唱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女孩第一次,悄悄地趴在了郝童的膝蓋上。

  「小妞,開飯了,給爹地擺碗筷。」郝童一聲令下,女孩顛顛的奔走於廚房和餐桌。

  方博年正自驚訝,郝童迅速吻在唇邊,連點兩下,低聲道:「這是補昨天的。」

  來不及說什麼,郝童沒事人似的走開了,衝著廚房催促著:「小妞,你快點,爹地餓了。」

  「I』m coming——」方曉童托著碗筷一路跑過來,表現得相當積極。

  方博年笑看著,甚是稀奇。

  「童童哥,別忘了你今天答應我的話喲。」小妞故意提醒著什麼。

  兩個男人都被定格了,顯然,就連郝童也是頭一次聽到小妞對自己的稱呼。

  童童哥?該是歡喜,還是憂愁?

  方博年的表情更是有看頭,皺著眉頭,試圖商量著:「克瑞絲?可不可以。。。叫他。。。叫他。。。」轉向郝童:「你有英文名字沒有?」

  郝童只顧吃菜,笑著搖搖頭,看老傢伙介意到什麼程度。

  「叫童叔叔。」和弟弟博華同歲,這麼叫也不為過,方博年糾正著女兒。

  郝童嗆到了,起身去喝水,再多看一眼老狐狸,他會笑背過氣去。

  「什麼叔叔,我討厭,不要,我就要叫童童哥。」小妞的執拗,也很像她父親。

  算了,愛叫什麼叫什麼吧,方博年瞄了一眼喝水的「童叔叔」,也是,叫老了。

  「童童哥,別忘了明天,你答應過我的。」小妞似乎很欣賞自己的稱呼。

  郝童想起了什麼,平復了一下笑亂的氣息,對方博年道:「噢,明天週末了,我打算帶小妞去看國寶大熊貓,怎麼樣方叔叔,一起吧?」

  方博年努力嚼著口中的飯菜,眼神卻射殺在對面的人身上,心裡卻想,也對,自己的女兒連熊貓都沒見過,這美國待的,這課一定要補上。

  「好,明天上午我和克瑞絲從醫院回來再去。」既然想去動物園,就要先去醫院看奶奶,算個條件。

  果然,小妞馬上臉一耷拉:「不要。我要去動物園看熊貓。」

  方博年臉色也一沉:「看完奶奶再去看熊貓。」

  「我、不、要。。。。。。」分貝猛然提高,小妞的暴躁捲土重來。

  沒養過孩子,並不意味著失去教育的權利,方博年忍了好幾天,終於也發火了:「是你把奶奶燙傷的,就算你不喜歡奶奶,做了傷害別人的事情,總該要去說聲對不起吧。」

  小妞的眼睛寒光凜凜,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冷漠的神情?方博年不禁微微心顫了一下,這,是自己的女兒嗎?

  腿上被郝童輕輕踹了踹,方博年收回與女兒之間冷上加冷的對視,看了一眼踹自己的人,老臉一層霜。

  「她不要去就算了,明天我倆在家等你,你先去醫院,然後去動物園。」

  「你。。。。。。」方博年的後半句「你怎麼能這麼沒原則」生生被腿下更重的一腳踹沒了聲。

  「我今晚要和童童哥睡。」小妞下達新的旨意。

  郝童一愣,這個提意不錯啊,晚上可以不睡沙發了。沒想到方博年忽然來了句:「你不想和我睡,我還不想和你睡呢。」

  郝童看著方博年,就好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連嘴巴都忘記了合上。小妞才5歲,可方博年已經35了。是不是要辦個學齡前兒童培訓班,方博年肯定有資格第一個報名。

  看到郝童投來驚詫的目光,方博年忽然也意識到了什麼,騰地臉紅了,自語低聲道:「我說的不是和她。」

  解釋好蒼白啊,也很無聊,別說郝童了,就連小妞也很不屑地撇撇嘴:「爹地笨的像匹豬。」

  量詞錯誤,做父親的不忘及時糾正:「應該是笨的像頭豬。」

  靠,郝童徹底地倒在了餐桌上。

  結果,第二日,從醫院趕回來的豬爹地,拉著童童哥和小妞,去動物園裡看大熊貓。趁著女兒追看猴子的時候,方博年問郝童:「你是故意在討好她?沒那個必要。」

  「我誰也不想討好,只憑心做事,你連她想什麼都不知道,就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情。」

  「你在教訓我?」方博年有點不悅。

  「我在幫你,豬方方。」說完,撇開老傢伙,也看猴子去了,氣咻咻的方博年聽著他們兩位「童童哥,小妞」一路叫得好不親熱。

  唉,都是冤家。

  第十四卷偶然·真相

  第一章

  開著書房的門,隱隱約約,客廳裡的對話飄進了方博年的耳朵裡。

  「童童哥,這個也是你奶奶教你的?」小妞稚嫩的聲音充滿了質疑。

  「嗯,騙你幹嘛,除了這個,昨天你愛喝的銀耳湯也是她教我的。美國喝不到吧?」郝童一邊塗塗抹抹手中的圖畫,一邊斜看身邊的小妞。

  小妞搖搖頭,眼睛亮閃閃的。

  「那你奶奶還會什麼?」

  「湯姆就是她親手接生的,她媽媽難產,差點死了呢。」

  小妞事後擔心的樣子:「噢,是嗎?你奶奶真好。」

  「所以啊,我特別崇拜她,每次睡覺前奶奶都會給我講好聽的故事,還記得那天豬八戒背媳婦的故事吧?」

  小妞又是忙點頭。

  「就是她講的,她看過好多好多書,那書摞起來,比你豬爹地都高。」

  呵呵,小妞覺得這個比喻很好玩,也很欣羨地看著郝童,忽然想起什麼:「我奶奶也有好多書呢,都排到房頂上去了。」小妞故意誇張地比劃著曾見過的方母的藏書櫃。

  「哦?是嗎,那你奶奶更了不起啊。」

  小妞笑了一下,眨巴著眼睛沒說話。

  方博年的心思脫離桌上的財務報表,捕捉起外面的對話來。

  「童童哥,把魯克也畫上吧。」小妞望著郝童筆下的全家福提議道。中間是自己,左右兩邊是爹地和媽咪。

  「行,那就畫在你下邊吧。」郝童又開始描繪起小狗的輪廓來。

  「我奶奶會做好多好吃的,你奶奶呢?」郝童漫不經心地問。

  小妞忽然來了精神頭:「我奶奶好棒的,什麼都會的,可以把桌子都擺滿滿的,一條魚還會翹尾巴,可好吃了。」

  「真的?你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這次輪到郝童無比驚訝的羨慕著。

  小妞又笑了,有點得意。

  方博年索性合上賬目,嘴角邊懸起了一個弧度。

  「當然,我也不騙人。」

  「那她會講故事嗎?」郝童不服氣地問。

  小妞白了他一眼:「當然了,我奶奶會講七仙女、田螺姑娘。。。哎呀,記不住了。。。」小妞有點懊悔當時堵著耳朵沒仔細聽。

  「那你講給我聽聽。」郝童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小妞趕緊搜腸刮肚,吭吭巴巴地說了個大概,最後懊惱地說不記得了。

  「你看你,奶奶講故事時肯定睡著了吧,講的亂七八糟的。」郝童也回了個白眼。

  小妞瞇起了眼,半晌,氣咻咻地說:「我再讓她講給我,回來告訴你。」

  郝童點點頭:「好啊,那就看你的了。我等著。」

  唉。。。。。。。郝童忽然歎了口氣,看著小妞提溜亂轉的眼珠道:「奶奶講的故事好多我都忘了,可惜她已經過世了,我想再聽,都沒有了呢,你多好,還可以再去找奶奶。」

  「什麼叫過世?」小妞不解。

  「就是。。。去天堂了。」

  「噢。。。。。。」小妞靜靜地望向郝童,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看,畫好了,嗯。。。還缺誰不?」舉起手中的全家福素描,郝童看向怔怔不語的小妞。

  小妞想了想,忽然小聲問:「童童哥,可不可以再加呢?」

  「沒問題,你說,我畫。」郝童笑著鼓勵遲疑的小妞。

  小妞指了指爹地左上方的空白:「加個奶奶吧,在這裡。」

  「嗯,好,我看可以,還需要加別人嗎?」郝童繼續徵求著。

  似乎掙扎了一下,又指了指右上方的空白:「再畫個叔叔吧。」

  「好地,沒問題,這下全齊了,畫好了,就幫你掛起來。」

  「等一下,我還要加。」小妞急忙按住了郝童的筆:「我還要童童哥,就畫在爹地下邊吧。」

  郝童不禁一愣,隨即笑了,搔搔頭,沒說什麼,小妞也笑了,喜歡童童哥搔搔頭的樣子。膩在腿上,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童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又是一愣,這次反應比較快:「沒有。」

  小妞果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歡欣:「我就知道你沒有。」

  郝童不說話,眼睛躲了躲小妞亮亮的眸子。

  「你老是和爹地在一起,也沒有女孩子約會你。」小妞很滿意自己的小小判斷。

  「沒有就沒有唄。」郝童連聲音聽上去都很敷衍。

  「沒關係啦,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小妞似乎很大方地推銷著自己。

  「克瑞絲?都幾點了,你該上床睡覺了。」方博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客廳裡。

  兩個男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都有些不自然。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好嘛,就睡了,爹地,我今天自己睡房間,不要和你睡了。」小妞又拋炸彈。

  「為什麼?」兩個男人同時問道,小孩子的腦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爹地睡覺不老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童童哥總是打呼嚕,好吵。」小妞終於放棄了最初的執拗,在美國養成的獨睡習慣,已經不能允許自己的領地有不舒服存在。爹地不會不要她了,她可以放心的舒服的睡覺了。

  郝童將圖畫放在了一邊,答應過幾天把小妞想加的人都畫好,再掛起來。小妞很知足地點點頭。拉著爹地手去洗臉,邊走邊問:「爹地?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看奶奶?」

  小手被大手緊緊握了握,方博年爽快地答著:「那就明天吧。」想了想又補充道:「看完奶奶咱們去遊樂場。」

  「哦耶,爹地,我愛你。」

  小妞很滿意自己的房間,很快就入睡了。哄完女兒的方博年關上了房門,一抬頭,發現郝童已經睡在了沙發上,苦笑一下,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夜,除了小妞,兩個男人都有些輾轉反側的無眠。

  初夏的早晨還沒有什麼暑氣,風裡帶著一抹舒適的微涼。三個人安靜地吃過郝童精心準備的早餐,小妞在幾件衣服間猶疑不定,趕忙跑去問童童哥,終於滿意地穿上了一件牛仔背帶褲,照在雪白色的小襯衫上,小小的人兒,精靈般的乖巧。左手拉著爹地,右手拉著童童哥,無比愉悅地踏上了去往醫院的途中。

  「你每次都空著手去嗎?」郝童看了看空蕩蕩的車廂,無奈地問。

  方博年也琢磨了一下:「噢,那就先去超市看看。」

  郝童搖頭笑笑,老傢伙看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江山易該,本性難移。真不知道他那些生意是怎麼做的,居然還都挺賺錢。尤其這輛新換的凱雷德遠比那輛舊寶馬的高貴典雅要高大威猛、霸氣十足,忽然發現,方博年身上與這兩款截然不同的氣質都相當的吻合,英氣逼人的老傢伙坐在越野車裡添了不少青春的活力。

  郝童初見,邊對比著新舊風格的迥異,邊問方博年:「你要去哪裡撒野嗎?」

  方博年嘴上沒搭理,心裡卻反駁:我怎麼就不能撒點野?你不就比我小12歲嗎,神氣什麼!

  週末的超市人潮湧動,買了補品和水果,倆人又給小妞買了不少零食,小妞坐在購物車裡抱著花花綠綠的食物笑開了花。

  對面走來一對夫妻,身邊跟著一個和小妞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欣羨地望著小妞懷中的各種好吃的,本能地伸手來抓。

  小妞是誰啊,虎父無犬女,骨子裡的霸道頓顯無疑,長長的餅乾桶砰地敲在偷食者的小腦瓜上。

  兩邊的大人都被小男孩哇地一聲驚到了,男孩的母親趕緊攔過自己的孩子,想抱歉,卻又不甘,畢竟自己的孩子挨了一下。

  方博年居然不說話,看著小妞微微一笑,郝童徹底黑線,沒見過這麼當爹的,趕緊拉著想繼續敲第二下的小妞,笑嘻嘻對人家夫妻說著不好意思,順帶把男孩子剛剛看中的魚乾塞了一袋在小手裡,男孩方才止住了哼唧。

  趕緊溜躂到進口食品區,人相對冷清了不少。方博年推著小妞,郝童走在旁邊選看著,斜眼看著某位豬爹地:「我說,你就不能告訴孩子,謙讓和包容是咱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嗎?」

  方博年一笑,就知道剛才那茬子不會輕易被郝童錯過,也不認為女兒哪裡做錯了,算了,反正適當地教育一下也沒什麼,看著小妞,懶懶地開口:「克瑞絲,人家孔融3歲就知道讓梨了,你都5歲了,別那樣,偶爾讓一下也不吃虧。」

  郝童的表情,小妞的表情各自反映出人類成長史中的坎坷和困惑。

  小妞不知孔融是什麼好東西,和自己剛才那袋失去的魚乾有什麼關係,選擇了呆望父親,又尋求地看向童童哥:「What?」

  「據我所知,孔融是4歲讓梨。」郝童選擇了教育先從豬爹地抓起。

  方博年的表情也反映了某種成年後再度溫故而知新的窘然。

  三張中、青、幼複雜的表情在無人的甬道上碰撞後,老傢伙舔舔嘴唇,很嚴肅地對女兒說:「克瑞絲,郝童說的是虛歲。」

  不等女兒繼續眼冒星星,無視郝童痛苦地掩面,方博年坦然地推著購物車裡的小妞向另一排貨架走去。

  「那個。。。童童哥,巧克力,我要。。。」小妞發現了最愛,忙指揮著,她才不管孔融幾歲讓了個啥。

  郝童伸手去拿,比利時的牌子,小妞嘴好叼。

  「黑色的?還是牛奶的?」郝童詢問著,一回頭,卻見方博年神情有異,盯著甬道另一端動也不動。

  順著目光看過去,郝童也愣了,偏僻的拐角站著一對男孩,倆人頭挨頭看著手中的商品正商量著什麼,一個趁機吻了另一個面頰,被吻的人笑了,安然享受著這點隱秘的幸福。

  好面熟,這不是那天一同救火的廣告公司裡的王翔和李新元嗎。顯然,他們還沒有發現這邊的方博年,推著購物車漸漸朝這端走近,還在笑看著那個包裝說明。

  丟下郝童和購物車的方博年迅速閃到了購物架另一側。

  小妞尖聲叫道:「爹地,巧克力。」

  兩個男孩終於抬起了頭,看著幾米外的郝童,頓時,也愣了,隨即,下意識地分開彼此相挨的身體,一絲慌張閃現在兩張年輕的面孔上。

  「嗨,真巧。」郝童大方地打著招呼。

  兩個男孩紛紛點著頭:「是啊,真巧。」倉促地招呼,微微地尷尬,彼此都心知肚明,剛才的一幕,郝童八成是看見了。

  「最近忙嗎?還說哪天回公司看看呢。」郝童笑得甚是輕鬆隨意。

  畢竟都是年輕人,王翔和李新元也輕鬆下來:「還行,老樣子。」又看著購物車裡的小妞,笑問:「你妹妹?」

  「親戚家的小孩,幫忙看看。」郝童摸著小妞的頭髮,將巧克力很適時地包開塞到剛要說話的嘴裡。

  三個人看著小妞大口地嚼著,一副憨憨的樣子,都笑了。又聊了幾句閒話,方才各自招呼著走開。兩個男孩選擇了相反的方向。

  郝童推著小妞向四周看了看,方博年早就沒了影兒。

  結了帳,來到停車場,方博年已經坐在了車裡。彼此都沒有說什麼,東西放好,直接開向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方博年這才說道:「我們先進去,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你在車上等等。」

  郝童說不用,要小妞和奶奶多待一會兒,不遠就是一家快餐廳,他也能喝杯水。

  方博年不再勉強,點了點頭,抱著買來的東西,招呼著小妞下車。

  安靜了許久的小妞終於也開了口:「童童哥不去嗎?」

  「不去。」方博年情緒明顯沒有早上高漲。

  「不嘛,我要童童哥一起去。」小妞又開始執拗。

  「克瑞絲。。。。。。」方博年有點懊惱。

  郝童拉過小妞的手,笑笑地說:「妞兒,你聽著,醫院規定只能兩個人去看,多了不讓進,童童哥以後再來看奶奶,嗯。。。還有,可不可以答應我,別和奶奶說童童哥,知道了嗎。」

  「為什麼?你做錯事了?」

  「乖,就算是吧,以後再告訴你,記住了嗎?」

  小妞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方博年抓過女兒,看著孩子眼裡迷茫地神情,忽然不知說什麼好,神色黯然。

  小妞很聰穎,似乎嗅出大人間不可名狀的一絲壓抑氛圍。

  兩個男人彼此凝視片刻,都想說點什麼,又都放棄了。

  方博年沉聲道:「克瑞絲,我們走吧。」

  望著走進醫院大門的父女倆,郝童也默然地緩緩走向快餐廳,手機響了,看了看來電顯示,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想了想,還是接起來,沉沉的一聲「嗯」之後,只剩下聆聽。

  電話那端說了好久,郝童的面色越發凝重,最後道:「我知道了,掛了吧。」

  掛上電話,年輕的男人抬起堅毅的面孔,望望天,生活有時候,不僅需要智慧,也需要些勇氣去面對,夏季的艷陽高照上空,曬得人無處可逃的倉皇。

  第二章

  靜靜的餐桌上,除了小妞偶爾的碎語,兩個男人都有些過分的沉默。已經兩天了,小妞睡在自己的房間裡,郝童睡在沙發上,方博年獨佔著臥室。

  一個沒有邀請的意思,一個也沒有異議,似乎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想爆發點什麼的不安。

  終於,郝童看見方博年放下了筷子,忽然道:「這幾天,學校有點事,我就先不回來了。幫我照顧一下湯姆。」

  方博年沉默著,暑期裡,想不出能有什麼重要的事連晚上都不回來。想問,又不願開口,只好繼續沉默著。

  「什麼時候回來?」倒是小妞戀戀不捨。

  郝童有點感謝小妞的存在,溫和地說:「兩三天吧,幫我照顧湯姆,爹地很忙的。」

  「沒問題,你放心。」小妞受到某種器重地點點頭。

  看了看方博年,郝童似乎等待著什麼,沒有,老傢伙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順手拿起餐巾替小妞擦了擦嘴角邊的湯漬,面無表情。

  一抹稍縱即逝的苦澀一笑,郝童的雙眸低垂下來。

  人一走,就三天,打過一個電話,正好趕上方博年要帶張如海去見丁未的路上。匆匆說了幾句忙,郝童電話裡明顯的遲疑,又感到打擾了對方,撂下一句你多注意休息,照顧好小妞和湯姆,就在方博年一連串的嗯嗯聲中掛斷了。

  一向守時的丁未,居然遲到了。

  坐在私家菜館的單間裡,方博年和張如海靜靜地喝著茶,等待著。

  一向不多話的張如海,居然先打破了沉默,嘮起了家常。

  「方總常來這裡喝茶?」

  「偶爾。」

  「您有35了?」

  「剛好。」

  「年輕有為,當真讓人佩服。」

  方博年看了看張如海,他感覺此人有點沒話找話的無聊。

  張如海笑笑,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老闆此時的冷淡,反正已經習慣了,總比兩個人面對面無話的尷尬要強些。

  「這個人為什麼一定要見我?」話鋒突然一轉,張如海問的很是突然。

  方博年喝口茶,淡淡道:「聊聊貿易,交個朋友。」

  彼此對看,幾宗大的訂單過後,張如海出色的外交手段和沉穩的辦事風格,讓丁未相當的滿意,特別是幾天前,海關一個不知情的新上任官員扣押了一筆交易,被張如海悄然無聲的解決掉了,不僅那個新上任官員莫名的打通原先的渠道,還提前促成了交易。丁未通知方博年,可以會見一下這個張如海了。

  端起名貴的龍井,張如海細細品著。雖然方博年事先已經婉轉的暗示張如海,今天要會見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但看情形,張如海似乎沒有預料中的重視和緊張,一派輕鬆隨意,似乎,就是聊聊貿易,交個朋友。還多了一份不該有的好奇。

  「茶可以喝錯,可這朋友千萬不可交錯。」張如海呵呵一笑,不緊不慢地又飲上一口。

  方博年抬眼看了看,沉聲道:「有利,就是朋友,無利,君子之交。」

  「呵呵,方總不愧是商人,我得學著點。」

  「你還用學嗎?」方博年忽然笑了,頗有些不屑。

  張如海也一笑:「要學的,這不,今天我就是來拜師的。」

  方博年清冷的笑笑,將張如海的茶盅再次添續。

  張如海連說不敢當。

  要說實際年齡,兩個人也差不了多少,方博年看著這個外表平實,內裡精明的男人,總是頷首在自己的面前,一時想起了郝童的話,不自覺地手中的茶潑灑出些許。

  張如海悄悄用紙巾擦拭乾淨了。

  等了將近1個小時,丁未仍未現身,方博年不禁看了看表。張如海倒是無所謂的繼續喝著茶,磕起了碟中的瓜子。

  直到茶已漸冷,瓜子已磕完,方博年接到一個電話後,對有些無聊的張如海道:「我們走吧,下次再約。」

  「噢,好的。」張如海點點頭,也不再多問,隨著方博年出了私家菜館。

  分了手,方博年開車直奔母親家,女兒已經可以乖乖地聽奶奶講故事了。打開手機,望著熟悉的電話號碼,遲疑著,算一算,郝童已經一個星期都沒有回來了。

  「哥,大熱天的,怎麼還不進來?」陽台上的博華向站在門口發愣的哥哥揮了揮胳膊。

  合上電話,方博年徑直地走進了方家。

  夏夜,晚風帶不來絲毫的安慰,潮悶的讓人窒息,郝童遲緩地獨行在繁華的街頭,即便洗過澡,經歷了幾個小時熬戰,身上早已汗水粘連,精神萎靡。

  摔上身後的門,雷鳴般的一聲怒吼猶響在耳邊:你不如拿槍蹦了我,讓你奶奶看看,她教出來的好孫子。

  陰沉的臉,猶如頭頂上空陰沉的天,幾陣狂風掃過,捲起一片沙石,瞇起眼,擦去的不知是什麼,空氣的濕感,預示著今晚,將是一場狂風暴雨。比起下午的爭戰,甚至幾個月以來的攻堅戰,這樣的席捲不算什麼。

  舉目望望,霓虹閃爍的街頭,急匆匆奔走的人們,都在山雨欲來的前奏中倉皇著。

  掏出電話,凝然不動,良久,歎了口氣,又收了起來,他,何去何從?老傢伙的公寓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令人煩躁的地方。

  再次掏出手機,翻找到李莫的電話,也許,有些話,是需要找個什麼人傾訴一下了。

  滴滴——身後兩聲短促笛鳴,郝童讓開了車道拐彎的岔口,向路邊靠了靠。

  滴滴——不耐的驅趕,開車的人似乎故意找茬。

  索性站定轉身,向後看去,心情不好,不怕添亂,就怕沒地方撒氣去。

  一輛紅色的本田轎車緊跟在後,根本沒有打算繞行的企圖,更像是種挑釁,駕車的人體恤衫,遮陽眼鏡,是個挺時尚的男人。

  郝童打算不理睬,繼續向前走,這世界,無聊的人太多了。

  滴——這次是一聲惱人的長鳴,郝童的拳頭下意識的攥緊了。

  站住,冷眼看去,本田的車窗搖下,墨鏡也摘下,一笑,駕車的人露出牙縫較大的牙齒:「嘿,想什麼呢,失戀了?」

  原來是他,從馬背上險些掉下來的傢伙,郝童忽然來了點精神,一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了。

  天公很作美,辟里啪啦的豆大雨點瞬間砸了下來,張松一揮手:「有種上車。」

  郝童一笑,這人還真是好勝,上車就上車,反正不吃虧。一拉車門,鑽進了本田。

  張松笑著,一踩油門,衝出了狹窄的路口。

  擦擦身上的水漬,郝童看都不看本田的去向,窗外,雨幕遮掩,張松駕車的張狂,一點不亞於騎馬的囂張,衝馳在一片白花花、模糊不清的夜色裡。

  郝童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這傢伙記憶還挺好。「我叫張松。」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駱月晨的。。。朋友。」說完,別有用意地回看郝童。

  「駱月晨是誰?」郝童平靜地問。

  張松誇張地咧咧嘴:「不會吧你,和方博年在一起,居然沒聽說過駱月晨?」

  郝童看向窗外的蒼茫:「沒有。」

  車內安靜的只剩下雨刷器桄榔桄榔的撞擊聲。

  良久,張松鼻腔裡冷哼:「也是,方博年那老王八蛋怎麼可能在新歡面前提舊愛呢。」

  郝童冷冷的目光讓張松不屑地一笑:「幹什麼?不愛聽啊,這麼維護姓方的?」

  「真有過節就別背後罵,算什麼本事?」郝童索性靠向椅背,讓自己坐得再舒服些,一副更不屑的懶散。

  張松變了臉色,一絲憤怒暴閃,聲音沉過窗外的雨夜:「如果不是為了駱月晨,我就把方博年撕碎了餵狗。」

  郝童猛然轉過頭,冰冰冷冷地問:「你憑什麼?」

  張松嘲諷地一哼:「咱哥們向來不干背後捅人刀子的事,不過,看你這人還像個爺們,不想你成為方博年那混蛋的犧牲品,懂嗎?話就點到這兒,自己琢磨去。」

  「人和人不一樣,駱月晨是駱月晨,我是我,我就想知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說你這人看著挺機靈的,怎麼這麼軸啊,你以為方博年睡了你幾次,就他媽的有感情了,別操蛋了。」

  話音剛落,張鬆手裡的方向盤忽然失去了控制,郝童的手臂強有力的一掰,本田失去了準頭衝向了無人的馬路牙子。

  猛地踩住剎車,張松怒吼著:「你丫瘋了?」

  呃,還在滾動的喉結突然被幾根手指牢牢地鉗住了,不適感使張松瞬間失去了話語能力。

  「跟我說話最好嘴巴放乾淨點,大家既然都是男人,有話直說,別跟我這兒陰陽怪氣的。」鬆開手,郝童重重地拍在張松的肩頭,示意繼續開車。

  張松咳嗽了幾聲,揉了揉脖子,看著郝童面色不善的臉,忽然,笑了,饒有興味地重新打量起這個年輕男人:「行啊,哥們,夠有勁的,就沖這狠勁,估計方博年也沒少吃虧吧?」

  郝童沒理睬,繼續凝視著前方的雨霧。

  車速恢復了正常,平穩地行駛在雨夜的街頭,郝童這才發現,兩邊的街道已經十分的熟悉,不遠處,正是方博年公寓所在的位置。

  本田緩緩地泊在靠近公寓的花園旁,熄了火,望向郝童略呈迷茫的臉,張松掏出香煙遞了過去,郝童搖搖頭。

  張松自顧點上一支,玻璃搖下一條縫隙,飄渺的雨絲帶著濕氣隨風而如。

  看了看四周,呼出一口煙,張松有些頹然道:「這地兒我熟,別那麼看著我,如果一連幾個月等在這個花園旁,像個傻子式的守著這棟破樓,傻子也能閉著眼找到這裡。」

  郝童靜靜地聽著,張松的聲音裡充滿了自我的嘲弄:「我就是那個傻子,知道為什麼嗎,就是他媽的不甘心,我和駱月晨認識七八年了,沒見過他對誰認真過,我知道我這樣的他也看不上,可不行,就是想不開,只要看著他,明知是一種傷害,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可還是不死心,情願就這麼一輩子看下去。他就像會施魔法,讓人心甘情願地深陷而不自拔。」

  一絲苦澀,一抹回味,張松繼續道:「我以為這輩子是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認識了駱月晨,可駱月晨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遇見了方博年。駱月晨自從到博A公司後,整個人都變了。

  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我逃不出駱月晨的手掌心,他呢,逃不出方博年的一個小指頭。駱月晨到博A上班才八天,所有的一切全改變了,僅僅一個月就成了方博年的情人,住到了這裡。」

  郝童終於有了表情,一絲震動,看向張松。

  張松狠狠地丟出煙蒂,眼中滿是過往的苦楚:「你不信?我不知道你用了多少時間住進了方博年的老巢,駱月晨很成功,一個月!一個月就全盤否定了從前,斷絕了一切和他有瓜葛的人,其中也包括我,快得讓我到現在都有種做夢似的不真實。」

  「那後來呢?」郝童終於開腔了,聲音沖淡。

  張松不禁看了看身邊這個穩如磐石的男人:「後來?哪他媽的有後來,和方博年混在一起的人,都沒好下場。駱月晨以為自己成功了,太他媽傻了,用一個月搬進來,三個月,就被姓方的那雜碎像丟垃圾似的趕到了大街上。大冬天的,還下著雪,我看見他的時候,就穿了條棉毛褲蹲在這花園裡,嘴唇都凍紫了。冬天的水涼,我都沒讓他刷過一個碗。可。。。那王八蛋居然。。。」

  張松迅速地又點燃一支煙,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搖搖頭,似乎還在為自己的看不開而感到沮喪。

  「為什麼會這樣?」郝童的眉頭輕蹙著,張松嘴裡的那個男人,似乎,並不陌生。

  「還能為什麼?玩膩了唄。」張松看了眼郝童,嫌對方問的失水準。

  「不見得吧?」郝童略有所思。

  張松無奈地仰頭望向車頂:「郝童,你腦子沒毛病吧?方博年就是一個會直立行走的生殖器,3P都玩過。」

  郝童冷然道:「這麼隱私的東西,你怎麼知道?」

  張松凶光一閃,氣息起伏,似乎沉浸在某種屈辱中,眼圈居然紅了:「我怎麼不知道,其中一個就是駱月晨,是方博年要求他這麼幹的,駱月晨為了討好他,這麼下賤的事情都答應了,還是不能滿足方博年,他。。。連條狗都不如!」

  郝童閉上了眼,如果耳朵可以閉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關閉可以感知的一切。

  雨,不知道何時停了,搖下所有的車窗,外面的清涼世界猛然滌換了狹小空間裡的窒息、憋悶,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時間過去了好久,郝童睜開了眼,聲音低沉無力:「我想知道駱月晨現在的情況。」

  張松張了張嘴,想笑一下,卻沒有笑出來,看著郝童,良久,暗啞地說:「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今天碰見你也算是該著,看得出,你和駱月晨不一樣,我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趕緊下車吧,要

  讓姓方的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是你先讓人不愉快起來的,在XX草原,沒覺得你這麼好心。」郝童冷哼道。

  張松瞟了他一眼,重新發動本田,幽幽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就別下車。」

  車子重新衝進茫茫的夜色中,路上,兩個人似乎都失去了交談的興趣。

  上了高速,又行駛了幾十分鐘,郝童換了換坐姿,看了看路牌,已經出了市區上百公里。雨後的天空藍灰色的朦朧,□黑的山稜影影綽綽。

  沿著一條筆直的馬路徑直向山體扎進去,直到連路燈都沒有了,幾個顛簸,微弱的車燈下,不遠處的暗紅色的大鐵門似乎已是路的盡頭。

  鐵門兩旁是高高的圍牆,灰色的牆體上攔著高高的電網。任憑張松與門口的保安通融了半天,郝童靜靜地望著暗紅色鐵門緩緩地開啟。

  本田輕悄悄地駛進一座幽深的庭院,內裡鬱鬱蔥蔥,隱見假山涼亭,比起路上的荒雜,多少讓人鬆了口氣。

  停在一棟白色的小樓前,張松看了看一直無聲的郝童:「下車吧。」

  看著兩個身著護士裙的女孩說笑著走過,郝童緩緩地打開了車門。

  走進樓裡,正方一個接待台,兩名護士都抬起了頭:「喲,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來啊?」

  「噢,聽說昨天不太好,過來看看。」張松笑笑。

  其中一個護士安慰地說:「沒事,可能是不喜歡昨天的晚飯,今天挺好的,晚上還看了會兒電視。」

  一揚手,張松表示感謝:「好,那我先進去了,帶個朋友一起看看。」

  跟著張松行在長長的走廊,兩旁一扇一扇,都是緊閉的房門,隱隱傳來電視聲,人語聲,偶有護士端著藥盤和張松笑打著招呼,張松一一回應,很是熟絡。七拐八拐地,終於,停在了一扇門前。

  張松看向郝童,神色沉沉:「知道什麼叫悲劇嗎?」也不等郝童說什麼,自答著:「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給人看。」

  話畢,象徵性的敲敲門,張松推開了眼前的這扇雪白色的房門。

  第三章

  房間裡,一片雪白,簡單的一張單人床,一組矮櫃,一些醫療設備,在這片雪白中,一個身著藍白條紋T恤的男人凝坐在落地窗前,望著黑沉沉的窗外,渾然不覺身後的響動。

  郝童的腳步停住了,似乎,再往前一步,便會驚擾了這份獨特的靜寂。

  張松倒是習以為常地掏出手機,輕輕一按,室內頓時響起了叮叮咚咚的曲調,凝望的男人似乎動了動,依然沒有回頭。

  仔細辨聽,居然是鄧麗君的《千言萬語》。

  將手機悄悄地放在聆聽人的耳邊,終於,窗前的男人緩緩地轉過了頭,對著張松瑩然一笑。

  郝童的呼吸停頓在這一秒。

  僅僅一個側面,就讓郝童隱約地明白了,能讓方博年動心的是什麼了,自己的心也莫名的一跳。

  張松將男人身下的輪椅慢慢旋轉過來,輕聲道:「他,就是駱月晨。」

  腳步不禁被什麼牽引,向那張讓人不捨移目的面容走去,輪椅上的男人似乎並不介意一個陌生人站在自己的房間裡,靜靜地看著郝童一步一步走過來,平靜得有些凝滯。

  完美,這個詞,郝童從來沒有用在任何人身上,即便是方博年,和這個男人比起來,也就算勉強及格。

  雪白的燈光映照在他冰瑩玉透的肌理上,近乎透明的純淨,使他整個人不染塵埃般的失真。這樣的肌膚,才會生出那樣的五官,格外的清晰悅目,每一筆線條的起筆和收尾,都來自上帝精心的傑作。

  如果說他是天使,剛才的一笑,分明又透出一縷惹人遐思的妖魅,雙眼中的清冷,幽幽冉冉,迫人眉睫,卻又艷艷生色,勾魂攝魄。

  他,完美的簡直不是人。

  忽然想起了奇奇,那點清冷,那點妖魅,那點艷色,都有幾分這男人的影子。

  他們,該屬於同一類吧,只是,奇奇的美就像開在塵埃中的一朵凡花,而駱月晨,似乎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站在這個男人面前,讓人不禁自生慚愧,連一絲的嫉妒都已驚得忘卻。

  張松關上了手機,頃刻,屋內靜得連心跳的聲音都是突兀的。顯然,郝童的反應完全在張松的意料之中,面對這樣一張臉,又有誰不動容呢?

  只是,在本不大的房間裡,這樣的靜,瀰散著一股異樣氣息,特別是駱月晨剪若秋水的雙眸不錯目的凝視,讓人心裡隱隱的悚然。

  張松俯下身來,看了看他,駱月晨連眼皮都沒眨一眨,張松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動著,依然是徒勞的,駱月晨又像剛才那樣凝然不動,如同一座沒有靈魂的蠟像,逼真,卻毫無生的氣息。

  張松無奈地又按響手機,放在「蠟像」的耳邊,很快地,伴隨著《千言萬語》的旋律,精美的「蠟像」終於又緩緩而動,看向張松,依然故我的一笑,就像一個接受指令的玩具,關上手機,笑容漸逝,「蠟像」又沉浸在自己的空洞中。

  張松的笑比哭還難看:「千言萬語?混蛋,就因為方博年說喜歡,一個無情的人萬分噁心地粉飾自己的多情,而這個傻子卻把它當成生命的主旋律。」

  不想聽,也不想再看,郝童低下頭,呼吸再次停頓。

  不都是完美的,目光若不是被所謂完美的面容奪去了,不會忽略來自手腕上一道驚心觸目的月彎痕,醜陋地蜿蜒在晶瑩似雪的肌膚上,難以想像需要怎樣的決心和力氣才會刻畫出這樣的縱深來。

  隨著郝童的目光,張松輕輕地撫摸在那條疤痕上,駱月晨毫無反應。

  「知道嗎?他想死在博A的酒店裡,那是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有意義的事了。一把裁紙刀,再加100粒安眠藥,連句話都懶的留下,也許有,可能被方博年銷毀了,那天方博年正好也在酒店,等我通知媒體時,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一切全晚了,除了血色的床單,什麼都沒了。」

  「原來是你通知的媒體?」郝童忽然看向張松。

  張松狠狠地回看:「對,我就要姓方的好看,駱月晨不能白死,他雖然嘴上不說出來,可用實際行動給了方博年一個大嘴巴,我不能讓他白白地做出犧牲。」

  「他這麼做,只會嚇到他,連最後的尊嚴都沒了。」郝童的聲音輕緩低沉。

  張松突然冷笑:「郝童,你太不瞭解方博年了,方博年不是小綿羊,面對媒體,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一口一個不知情,還他媽的裝聖人,要承擔一切治療費用,安撫家屬。」

  郝童不說話,這個世界,都以為自己是最正確的,張松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別,方博年在他們眼中,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駱月晨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兒子出了事,除了傷心就剩下驚恐了,被方博年這個偽君子糊弄的連北都找不到了。」提起過往,張松依然憤恨不已。

  「是你主張他們告方博年的?想徹底把他搞得身敗名裂?」郝童沉沉地問。

  張松嘴角一抹嘲弄:「對,是我,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方博年是什麼人。」

  「結果你輸了。」郝童一絲輕諷,不知在嘲弄什麼。

  張松憤恨道:「那就要歸功於方博年身邊還有個狗腿子律師。別看那傢伙表面上一副討人好感的模樣,論陰險卑鄙,一點不亞於方博年。兩人狼狽為奸,真是絕配。李莫還妄想用庭外和解來抹掉這事,沒那麼容易。」

  眼裡微微一閃冰冷,郝童道:「定性為自殺本來在法律上就很難佔到便宜,逼死人?虧你想的出,為了醫療費、生活費,駱月晨的父母不得不妥協了,他們不願在失去兒子的同時,又失去方博年所承諾的最後的救命稻草,你的努力白費了。」

  張松看向郝童,半天沒說話,眼前的這個男人冷靜的判斷,淡漠的態度,讓人不得不暗自折服。

  「沒錯,駱月晨的父母不再聽我的,一方面不願意家醜外揚,畢竟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另一方面,哼,李莫憑那三寸不爛之舌使他們徹底放棄了訴訟,還擔心反過來被方博年告。」

  「原來是這樣的,難怪從媒體上看不出什麼。」郝童若有所思地輕言自語。

  張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皺起眉,有些不知所以,三年前的舊事,郝童不會那麼湊巧地一直記到現在吧?

  黯然地看向駱月晨,張松輕輕地撫摸著「蠟像」堅實平直的肩頭,完美的線條,猶若兩道華麗的風景線,只是無人欣賞的蕭索。

  張松的聲音充滿了哀傷與憂憤:「他活了,還不如死了好,整整三年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那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聽說過植物人嗎?別人是肉體上的,他是精神上的,除了那首該死的千言萬語,他和死了沒有分別。除了他父母和我,沒人來看他,那些曾經對他愛得死去活來的人,開始還陸陸續續來看看,現在。。。哼,誰還記得曾經有個風華卓越的駱月晨?」

  「方博年呢?」郝童不抱什麼希望的問。

  果然,張松又是一道凌厲的目光打來:「方博年?他一次都沒有來過。除了每年按時撥款到這家療養院的賬戶上,駱月晨早在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他依然風流快活地開他的酒店,做他的生意,幹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也包括養你這麼個情人。」

  「他可從來沒養過我。」郝童冷冰冰地回道。

  張松看了他一眼,無聲地收回了目光,兩次接觸下來,郝童偶爾的粗暴,讓人忌憚,可也詫異這話裡的可信度,想了想,郝童也是個挺怪的人,不要人養,那還跟方博年這種人玩個什麼勁?苦笑地搖搖頭,不知是為了眼前的駱月晨,還是即將成為第二個駱月晨的郝童。

  輕輕吻在駱月晨完美呆滯的面孔上,張松眷戀而悲傷,低聲說道:「走吧,他要休息了。」

  郝童沒有動,張松自顧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深深凝望著那雙美輪美奐的眼睛,一聲輕語:「我不會是你的,可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回去的路上,彼此都沉默著,張松更是懶得再開口多說一句話。再次將車停在公寓下的花園旁,已經夜半12點了,郝童打開車門,張松嘿了一聲,翻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有事給我打電話。」

  雖然認為沒有再見面的必要,還是接了過來,那是家小有名氣的設計公司,張松居然是建築師。看了看眼前略帶頹廢的男人,即使打扮的再怎麼搶眼,也無法掩蓋兩眼中的一片空茫。

  打開門,門內門外的兩個人都有些意外。

  方博年難得的坐在自家客廳裡看電視,看得居然還是無敵幼稚的台灣偶像劇,看到郝童走進來,丟了遙控器緩步走過來:「回來了?」

  這哪裡還是小狐狸,分明是只野狐狸,一個星期不見人影,大半夜的才回來,耷拉著腦袋,一身的濕氣。

  關上門,郝童嗯了一聲,低著頭在鞋櫃前換著拖鞋。

  方博年兩手插兜,還想再問點什麼,明顯的,剛進門的人情緒低落。吃飯了嗎?那麼大的雨不知淋著沒有?一個星期不見,學校的事情辦的如何了?一時間,幾百個問題都堆擠在胸口,反而一個也沒擠出來。戳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換上鞋的男人呼嚕著頭髮擦身而過。

  今天,不知是誰忘了那個已成習慣的見面吻?

  換上T恤短褲,打開浴室,郝童忽然才發現什麼,對著客廳還在罰站的方博年淡淡地問道:「小妞呢?」

  噢,還好,他還知道問問小妞的去向。

  「要聽奶奶講故事,留那邊了。」方博年也淡淡地應著,不忘補充道:「湯姆也餵過了。」

  又一聲淡淡的噢,低頭進了浴室,沒有迎視對方投來略帶期許的目光。

  幹什麼?連湯姆都懶的看一眼,何況分別了一周的大活人?

  望著浴室的燈光,聽著響起的水聲,方博年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遲疑片刻,終於,放棄了,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略顯疲憊的郝童走出浴室,一抬頭,愣了,老傢伙一個人還站在原地,看樣子,絲毫沒有移動過的跡象。

  「原來你站崗的技術那麼好,怎麼不去新華門?」

  「熬口粥吧,我想喝。」方博年忽然道。

  「這麼晚了,你沒吃飯嗎?」郝童走了過來,雙眼凝著在方博年的臉上,似乎,這張臉上很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方博年抿著唇,被沉沉的目光看得臉皮癢,下意識的抓了抓,眉頭蹙起來,胸口也憋悶:「得手了是不是?連粥都不肯熬了?」

  這是玩笑嗎?郝童的話裡幾分尖銳:「沒說不熬,說話憑良心,是誰把誰弄到手的?」

  方博年不想大半夜的討論這個問題,寬容地輕輕一笑,扶上男人的腰,拉進懷裡,一個星期沒見了,還真有點想法。

  懷中的人有點僵硬,被沾的唇勉強開啟,面對男人帶有明顯企圖的攻略,毫無心思的被動著,連舌尖都失去了往日的力道。

  終於,方博年結束了這個單方面熱情的吻,微微側頭凝視著眼前還帶著水汽的年輕男人。一句話轉了七八圈,終於問出了口:「我讓你不高興了嗎?還是,因為別的原故?」

  苦笑一下,郝童有點艾怨:「謝謝你,還能問出這樣的話。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

  方博年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這感覺實在不好,他不喜歡年輕男人今天的鬱鬱寡歡。

  鬆開了手,好不容易只剩下兩個人獨處,似乎又不是想要的狀態,輕輕一拍仍保持僵硬的肩頭,方博年轉身走回了沙發。

  「沒情緒了?」身後的男人語含譏諷。

  重新拿起遙控器,很乾脆地:「對,沒了。」

  「別介啊,繼續,我來情緒了,說吧,你想怎麼玩?」郝童的聲音一絲挑釁,幾許戲弄。

  看了一眼年輕男人,方博年半天沒說出話來,平靜的收回目光,繼續關注電視裡的爛劇情。

  「方總?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等著呢?」郝童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第四章

  幹什麼?成心找茬是不是?方博年氣悶地一扭臉,突然愣住了,客廳裡,暗紅的腳燈下,男孩已經褪去了剛剛換上的T恤、短褲,只剩條底褲站在那裡,面上冷冷的。

  目光轉回電視,聲音淡然:「你最好穿上點,開著空調呢,容易著涼。」

  幾步走過來,郝童抓起空調遙控器,滴滴滴,一連下調了好幾檔,風力猛然也加大了。吹得沙發上的方博年一層雞皮疙瘩。

  方博年的眼睛瞇了起來,索性也丟了電視遙控器,冷冷地望著,今天的郝童不僅情緒失常,還有些任性。

  良久,方博年站起身向臥室走去,經過佇立不動的幾近赤裸的男孩,低聲說:「我困了,你自己愛怎麼玩都成。」

  被撇下的人獨自站在客廳裡,身上泛起一抹淒冷的光暈,猶如大理石雕像,沒有絲毫的熱度。

  小妞在,睡沙發,還情有可原,小妞沒在,還睡沙發,什麼意思?

  方博年躺下了,眼睛一直瞪著,黑暗中,惴惴地思索,翻轉中,下意識地摸了摸,忽然間才發覺,原來自己的床大到似乎沒有了邊際。想起了什麼,摸索了片刻,終於,拽回了丟在角落裡的happyboy,一陣難過,方博年終於肯閉上眼睛了。

  躺在沙發上,任憑空調猛烈地吹著,郝童也瞪著眼,一張完美的蠟像臉晃動不停,引起全身上下陣陣寒意。

  阿嚏,雙目沉沉,沙發上的人揉揉鼻子,吸溜了幾聲,也緩緩地合上了眼。

  方博年是被驚醒的,□黑的夜裡,一聲低沉的呼愴凌空響起:「哥,博年。。。博年。。。」

  燈光下,郝童的臉色煞白如紙,汗水淋淋,整個人好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猛然張開的眼睛佈滿道道血絲,神智被方博年喚回到真實的世界,驚如弓鳥到漸漸安穩。

  「夢見什麼了?」方博年盡量柔聲些,此時男孩的臉色讓人心悸。

  再度閉上眼,胳膊遮擋住本就微弱的燈光,良久,緩聲道:「給我支煙。」

  遲疑了一下,他從來不抽煙的,也許真的被什麼嚇著了,穩定一下也好,端詳了片刻,方博年還是起身翻了支煙,主動替男孩點燃,碰了碰胳膊遞了過去。

  郝童接了過來,深吸了一大口,煙霧繚繞地噴了出來。

  「你會吸煙?方博年倒真有點意外。

  「上學的時候抽著玩過,我不喜歡吸煙。」郝童輕描淡寫地,又吸了一口,燈光下,有種恍惚的神傷。

  心中莫名地一動,困意全無,方博年索性也點起了一支煙,忽然問道:「聽說你很喜歡研究生物學?」

  看了眼老狐狸,郝童掐滅了煙,坐了起來,不羈地一笑:「為了讀懂一個人的心。」

  呃。。。。。。方博年迎視對方投來的沉沉目光,不禁笑了:「美好的初戀?」

  沒想到郝童答的很乾脆:「對,我的初戀,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忘記彈掉手上的煙灰,方博年的笑不知何故,有些不自然。

  「是嗎,人不大,故事還挺多。」

  「想聽嗎?」郝童忽然問,眼裡的複雜,讓方博年微微移目。

  「別太肉麻了,我怕受不了。」笑笑地擦去男孩頭上的汗。

  郝童深望著男人:「為什麼受不了?心裡不舒服?」

  方博年揚揚濃黑的眉毛,不以為然。

  郝童自嘲地笑笑:「也是,我自作多情。」隨即起身向浴室走去,剛才的噩夢,弄出了一身汗,想都不願再想。轉過身來,看向怔怔在沙發上的方博年,忽然道:「哥,如果有一天你看上了別人,不用那麼費事,給我發個短信就成,比電話費還便宜。」

  「郝童。」方博年忽然很認真的叫住了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的某人。

  郝童站住了,卻不願回頭,可怕的自尊不想使身後的男人看到自己此時沮喪失魂的臉。

  方博年走過來,停在垂頭不語的男人身後,緩緩問道:「是不是學校保送的事出了什麼岔子?如果是,不用擔心,我還能。。。。。。」

  「不是,保送的事很順利。」

  被打斷的方博年目光穿過男人的背脊,似乎要從那裡看出些什麼來,沉吟著,勉強又問:「那是為什麼?家裡的?或是。。。。。。別的?」

  郝童終於轉過身來,張了張嘴,空氣流動緩慢,使人的思維也似乎停頓了,望著對方研讀的目光,清冷的容顏,忽然,內心一陣恐慌,所有的勇氣瞬間被愛人眼中幾絲冰冷抽剝得乾乾淨淨。

  附送一個牽強的笑容,郝童第一次嘗試了放棄:「沒什麼,就要和同學們分開了,好多人和事弄得心情有點亂,過幾天就好了。」一頭扎進浴室,不顧背後那人神情複雜地又呈自我封閉式。

  家裡突然變得冷清起來,白天都各自忙各自的,夜晚也各自睡各自的。偶爾,一個忙著酒店裡的事就不回來了,另一個不斷地參加同學們的告別宴,晚了,也沒有回來。

  方博年還是什麼都不問,嘗試地問了,感覺很糟糕,那就還保持常態比較好,感情這東西,還是那個字:累。

  方博年已經夠累的了,不想讓自己憑空地再去找累受。老實承認,從認識郝童以來,一直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像最近這些日子感到有點累。男孩不再挑三揀四,頤指氣使,也不再溫柔軟語,耍耍奸詐,太安靜了,安靜得連說話都不超過三句半,甚至客客氣氣地,那個表達「我愛你」的每日一吻,彼此淡淡地吻了,也沒了往日帶點挑釁和勾搭的意味,即便有一天忘記了,郝童也沒有介意。

  熟悉的不安與厭倦,淡淡地襲來,方博年冷眼旁觀,就像一切和自己無關,似乎,也在等待著什麼。只是這一次,讓人沒來由的心生不甘。 

  小妞最近很迷戀奶奶講故事,雖說仍千叮嚀萬囑咐週末要爹地接自己回家,但至少平日裡還是欣然地住在了奶奶家。

  方母在電話裡的聲音都透著歡愉。可惜,這點歡愉一點也沒感染給兒子,方博年匆匆掛上了母親的電話,又抓起另一個電話。

  大軍有些氣悶,好賴自己也是個副總,又幫過方博年不少忙,居然讓自己在電話那端等著,靠,自以為是的德行,一點沒變。

  「我看還是算了吧,那樣的場合我不太適合。」方博年繼續和大軍未完的話題。

  「博年,丁未都去的地方,你沒有道理拒絕吧,再考慮考慮。」大軍有些不耐煩。方博年又裝清高,一個以丁未為中心的私人聚會,他想不出方博年哪根筋轉後腳跟去了,居然一口回絕。雖然組織者是大軍,可丁未親口點了方博年的名,大軍只好極力促成此事。

  「他招待自己的老朋友,你幹什麼要攬這瓷器活?」方博年不解地問。

  「咳,最近行情有些變動,我們想借此機會讓丁未多給點方便,平時找機會請,人家還未必賞臉呢,正好他有個這方面的私交相當有來頭,來北京看他,就一道嘍,人不算太多,都是丁未的關係,還有我們這邊的幾個朋友,大家玩一玩,談一談,博年,我的面子你不給,丁未可是欽點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大軍拋出殺手鑭。

  方博年歎口氣:「好吧,在哪裡?」

  「明晚正好週末,在我郊外的別墅,記住了,別對任何人說,也別帶司機、秘書,就自己來。」

  方博年靠向椅背,被大軍特殊的囑咐弄得不著邊際,不禁問:「幹什麼?」

  哧地一聲,大軍輕笑,聲調也曖昧起來:「博年,你這麼個聰明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方博年沒再問下去,隱隱揣測出幾分端倪,瞬間,猶豫了,可不等自己再說什麼,大軍已經不耐地掛上了電話。

  像私人聚會這樣的事情,以前不是沒有過,在安全措施,隱秘程度相當有保障的情況下,方博年也會偶爾嘗嘗鮮。只不過,那是他那個圈子裡另一種不為人知的最高級別的享受與放縱,不比入會藍波更容易多少,甚至還要嚴格,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曾在聚會中看到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甚至還有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還真是嚇了他一跳,不過,玩歸玩,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不必在意背後誰是什麼來頭,頂著什麼光環,脫了衣服,都是他媽的一個德性。

  如果不是那位明星開價太高,方博年還真想知道,萬眾偶像在床上流汗呻吟的模樣是如何銷魂的。大明星玩不起,就嘗嘗小明星,方博年若混個影視界,估計也能捧紅幾個不錯的鴛鴦眷偶。

  可丁未他們的聚會,即使再怎麼「精彩」也該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吧?他的特殊性,丁未是知道的,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方博年來捧捧場?方博年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算了,既然答應了,還是去好了,想想下半年的兩筆大的交易,方博年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下午,正打算先回公寓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大軍郊外別墅的方博年,被陳可送來的一紙辭退令攔住了。

  「方總,請簽字,已經通知了他們部門經理。」

  方博年看了看墨跡未乾的辭退令問道:「保安部那邊叮囑了沒有?」

  陳可黯然地點點頭,方博年掃了她一眼,迅速簽好字,又向外走去。

  身後的陳可忽然破天荒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方總,開除他們,是否真的是公平的?」

  方博年回過頭來,看著自己平時很少表達已見的秘書,一臉鄭重。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他們最大的錯誤不是本身的問題,而是選錯了地點。」

  陳可還要說什麼,方博年匆忙道:「就這樣,把文發給他們經理,我還有事。」

  望著匆匆離去的方博年,陳可無語,手中的辭退令沉甸甸地壓住了手腕。

  一進門,就看見郝童站在廚房裡,繫著圍裙忙碌著。

  兩個人很難得的在下午明媚的陽光裡碰上了,都是一愣,誰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看到對方。

  走到廚房,七碟八碗的,很久沒精心烹飪的小狐狸居然在煮粥,不,更準確地說在精心打造一種看上去很複雜的海鮮粥。章魚、海參、貝類什麼的,攤了一片。湯姆眼巴巴地蹲在門口,流著哈喇子。

  一陣暖流,方博年忽然不太想走了,望著小狐狸愣愣的樣子,笑了,難得的,幾天裡,主動地貼過來:「幹什麼,來點驚喜啊?」

  「呃,對,驚喜,讓你撞見了。」郝童咧咧嘴,笑的有些勉強。

  方博年笑了笑,扯下領帶,有點遺憾地:「今晚我出去,明天吧。」

  「噢,出去啊,好,以後再煮給你吃好了。」搓著扇貝上的沙粒,郝童低下了頭。

  心血來潮,似乎為了男孩今天額外的付出,也為了晚上那點虧欠,方博年主動湊上唇,沾了沾男孩髮鬢,輕聲道:「想你了,要不,先別弄粥了。」

  如此的明示下,郝童還是沒抬頭,臉上看不出啥表情,方博年不禁手指轉過男孩的下巴,尋找著眼中本應熟悉的光暈。

  郝童任憑自己整張臉暴露在男人直視且充滿熱辣的目光裡,靜靜地思忖著。

  悶熱的廚房,陽光緩穿在彼此微微起伏的呼吸中,男人看出葡萄紫中的一抹猶豫,不想再深究,沉沉地吻上去,丟掉手中的領帶,順勢摟上男孩的腰際。

  乍著兩隻腥鹹的手,郝童推開男人:「弄你一身,還有湯姆呢。」

  方博年沒理會,繼續在男孩的身體上下摩挲著,追逐欲躲不及的兩片薄唇,對方不明所以的抗拒,讓人心裡隱隱的煩躁,也激發某種征服的慾念。

  怎麼了?他的吻就這麼沒說服力嗎?多久了?他一點都不想嗎?帶著這點不滿和怨念,方博年索性把手直接伸進了圍裙下,棉質的短褲,更容易觸到讓人血液沸騰的柔韌。

  誰說不想,硬的讓人沒話說,老狐狸的吻開始狂野起來,游竄在敞露的任何一寸肌膚上。彼此的額頭上,汗水滾動。

  「哥,算了,這是廚房,熱死了。」郝童抓起手巾擦了擦,忙不迭地想阻止方博年那只要人命的手。

  也是,方博年很怕熱,啄木鳥式的點著男孩的唇,解開一個一個襯衫的扣子,低啞沉迷的嗓音催促著:「好,去臥室。」

  向來在性上很合作的郝童,抓住了還握著自己昂揚的那隻手,看著方博年忽然問:「是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形式下和任何人你都可以幹這些事?」

  第五章

  紛亂的吻突然停住了,方博年抽出了探進男孩底褲裡的手,鬆開懷裡的熱度,目光黯淡地凝視著比自己還要黯淡的眼睛,神情有些嚴峻。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方博年攏了攏敞開的衣襟,瞇起了眼睛。

  迎視著對方很不妥的眼神,郝童平靜地說:「我現在不想,就這麼簡單。」

  方博年覺得此時真是他媽的好笑,掃了眼小狐狸的那個地方,不無譏諷地一笑,並不說話。

  郝童摘下圍裙,仍舊那副平淡到近乎寂寥的口吻說:「順從生理上的需求那是動物,可我是人。」

  方博年仍在笑,笑得有些陰風陣陣。

  郝童平靜地收回目光,重新繫上圍裙,繼續拾掇弄了一半的扇貝。

  方博年自顧地點點頭,欲要掉頭就走,突然發現自己的領帶再度被湯姆撕咬在利齒間。回頭看了看小狐狸,郝童不動聲色道:「這次是你自己造成的,我不會賠的。」

  匡地一聲,湯姆頓時嚇得鬆開領帶跑沒了蹤影。

  郝童緩緩抬起頭,鎮定地盯著老傢伙砸在廚房門上的拳頭,青筋糾結,目光冰冷。

  「要想滾,沒人攔著你。」話畢,轉身離去,方博年消失在臥室,砰地摔上了房門,偌大的房間裡,頓時靜謐無聲。

  廚房裡的人,茫然地,望著案板上的食物,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要打碎眼前千辛萬苦才得來的一切?就因為得來的注定要失去?還是心被弄髒了,怎麼洗都回去不了?能承受的,到底還有多少?汗水混合著另一種濕潤悄然而落。

  路上的方博年悶悶地接起李莫的電話,吵吵著要吃海鮮,又要游泳的李莫還沒表達完自己的所有企圖,就被方博年無聲的掛斷了,再打,居然關機了。

  拿著電話,坐在出租車裡的李莫想了想,又撥出一個號碼,響了好久,那端急匆匆地接起:「不好意思,李哥,什麼事?」

  「那個,什麼,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出來吃個飯,方方呢?」李莫試探地問著。

  「噢,不好意思李哥,今天我有事,他也沒空,改天吧。」郝童沒有多聊的意思。

  李莫剛要說什麼,電話那端忽然傳來報站名的聲音:總站XX峪到了,請大家拿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

  李莫一愣,似曾聽說的一個名字,一時想不起來,急忙問道:「郝童,你這是在哪兒呢?」

  郝童的聲音有些閃爍:「噢,李哥,我手裡東西多,要下車了,先掛了啊。」

  再次望著啞巴了的電話,李莫體會著被人遺棄的滋味,這兩口子,真可以,連飯都懶得請了。似乎不對勁啊,應該沒在一起,方方幹嘛不接自己電話?XX峪,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在哪兒呢?

  忽然,身上一凝,XX峪?那不是。。。李莫的瞳孔濃縮成兩個點,半響,又搖搖頭,自我安慰著,只是一個巧合吧?

  抱著保溫桶,拎著書包,費力地揣起電話,郝童站在了那條通往療養所的筆直小路上。傍晚的餘溫照舊潮悶窒息,將一天的暑氣回籠大地,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淋,緊閉著雙唇,隱忍地望了望隱約可見的漆紅色大門,郝童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再次站在了那扇雪白色的門前,心跳的好快,深吸一口氣,明知道屋裡的人不會有任何反應,還是像張松那樣敲了敲門,輕輕推開走進去。身後的護士笑了笑:「別緊張,他一直都挺穩定的,有事叫我們。」

  點點頭,護士帶上了門。郝童將保溫桶放在了唯一的一張桌子上,一切的響動並沒有影響呆望著落地窗前夕陽西下的完美背影。

  不知道為了什麼,

  憂愁它圍繞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

  快趕走愛的寂寞。

  隨著手機裡的響動,駱月晨慢慢轉過頭,淺淺一笑,繼續看夕陽。

  「嗨,你好,我給你熬了點粥,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試試看。」

  雖然知道對方不會回答什麼,郝童還是認真地交流著:「來,嘗嘗看。」

  端出小碗,盛了一勺,緩緩地送到駱月晨柔亮的唇邊,呆滯的人,條件反射般地張開了嘴,遲緩而機械地喝著一勺一勺喂來的海鮮粥。

  「好吃嗎?」郝童輕聲問,用紙巾擦去嫩滑嘴角邊流出的粘液,一抹淒涼。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粥很快地喝完了,看樣子,沒有感覺的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喜好。

  喂粥的人放下了碗,替喝粥的人擦淨嘴唇,沉沉地說:「我們吵架了,他很生氣,還說讓我滾。」

  看了看毫無生息的人,郝童問道:「你說,是不是到了該醒悟的時候?還是,和你一樣,執迷不悔?」

  苦笑著,輕輕滑過淨如純玉的手臂,停在那道月彎痕上,深歎一口氣:「你,一定也有過我今天的掙扎吧?為什麼非要死纏著一件終歸要失去的東西而不放手呢?是不是太傻了點?家裡現在逼著我出國,可我居然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任何的隻言片語,我是不是太懦弱了?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其實,我知道,如果說了,他一定會讓我走的,根本不會挽留,也許,怕他真的就此放手了,所以不想去面對,我知道,這是自己在騙自己。」

  一個輕緩地訴說,一個靜靜地聆聽,或許,什麼也聽不到。

  似乎有些忍受不了這過分的安靜,郝童蹲下來,仰望著讓人眩迷的面孔,努力尋找著什麼:「駱月晨,你醒醒,告訴我,他為什麼連你這樣的都放棄?為什麼?」

  沒有人回答,死一樣的寂靜籠罩在漸漸失去光芒的小小病房裡。

  沒想到大軍的別墅會這麼遠,天色朦朧行到夜幕降臨,過了北邊的水庫又行了十幾公里,方博年終於在山坳裡看到了大軍所說的燈火人家。

  因為來晚了,被保安盤問了好久才放行,盤旋在S型山體上,僅有的一條石板路,兩邊鬱鬱蔥蔥,月華掩映。一棟棟獨體別墅隱沒在這片山體中。

  終於,看到了一家歐式風格的建築,門前的空地已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車,看看門牌號碼,應該是這裡了。沒有立即下車,方博年點燃了一支眼,悶聲地抽著,掏出手機,啟動開機鍵,不一刻,大軍的電話惱人的響起,接起來,剛剛喂了一聲,手機那端已然撲面而來責問:「幹什麼呢,一直關機,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丁未早就到了,人全齊了,怎麼搞的?」

  「就在門口。」

  「噢,好,你等著,我去接你。」大軍匆匆掛了。

  方博年的「不用」兩字又嚥了回去。丟掉煙蒂,想了想,低聲罵了句:操。又迅速地撥發著另一個號碼,同樣的關機,一陣失神,想不出對方的此舉是無意的沒電造成,還是有意為之,就為了下午他說的那個「滾」字?

  車外的大軍站在別墅門前,喊了聲博年,揮動著手臂示意把車開進來。方博年將電話丟在一旁,愛怎麼著怎麼著吧,老子今晚能快活就快活,你不讓老子玩,有的是人排著隊等老子玩,冷冷地一笑,方博年忽然感到一陣抽空般的輕鬆與活絡。

  大軍拍了拍方博年的肩頭,低語道:「喲,換車了,今年大豐收啊。表演已經開始了,丁未在等你。」

  幾句沒頭沒尾的話,讓方博年愣了一下:「表演?什麼表演?」

  大軍一笑,聲音更低了:「這是我特意『孝敬』丁未和那孫子的,進來吧。」

  方博年也沒什麼胃口,跟著神秘不語的大軍走進了別墅的門,內裡,居然一片昏暗,來不及看看

  大軍的豪宅,已被大軍催促著拐進側廳的門廊,鼓樂之聲隱隱作響。

  推開一扇軟面厚實的半扇門,猛然間,輕靈的異國曲風陡然入耳,滿室的漆黑,唯獨正中的方寸之地,暗紅色燈光束集,一個近乎赤裸的美男,身著薄如蟬翼的舞衣,妖媚地舞動在這片暗紅中。

  方博年的呼吸剎那間停頓了。

  大軍附耳道:「丁未在那邊。」

  方博年恍若未聞,直勾勾地看著舞台上正自蛇舞的男孩。

  「博年,丁未看你呢!」大軍拍了拍如同泥塑的方博年,頗有些輕視,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剛一進門就走不動道,至於嗎,又不是女人在跳。

  方博年猛然意識到什麼,忙向一片朦朧中尋看著。果然,丁未正坐在最前排,扭身回看門口,微弱的燈光下,似乎向這端笑了笑。

  方博年抬了抬手臂,點著頭,算是點卯了。

  丁未回過頭去,繼續看表演,又向身邊一位男子間歇低語著,看樣子關係甚是不一般。

  不等方博年問,大軍主動湊上來低聲道:「那個就是丁未的朋友,這次聚會,都是為了他,把他哄高興了,也就是給足了丁未面子。」

  「幹嘛的?」方博年不錯眼珠的盯著台上,小聲問道。

  「以前丁未的老上級,現在雖然明裡半職半隱,可上邊這幫人不少都是這傢伙的徒子徒孫,丁未就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方博年不語,台上的男孩穿的實在太少了,隱隱可見完美身軀每一塊肌肉的脈絡,隨著靈魅充滿壓抑的東方鼓曲,一條在慾望中渴求釋放的蛇,在掙扎,在引誘。。。。。。

  大軍邪魅地一歪嘴角,熱氣吹進方博年的耳朵,褻玩地低語:「刺激嗎?我找來的,舞蹈學院的貨色,你來晚了,幾個正色的女孩剛跳完,這個,專門按丁未的囑咐,特意為那個客人準備的。」

  方博年眼皮一抬,看向大軍,昏暗中大軍一展白牙,眨眨眼:「沒錯,他跟咱們好的不是一個口,老東西,真他媽變態。」

  方博年目光閃爍不定,一聲不語,轉頭看向舞台,蛇舞接近尾聲,男孩一貫誘人的柔軟腰肢漸漸向後盤去,半透明的底褲凸顯在幽暗的暖紅中,一條等待交尾的小蛇。

  「要不是給老東西預備的,我都想嘗嘗這滋味。」大軍忽然一笑,順勢拍了拍方博年的臀部,某種回憶,也挺讓人懷念。

  方博年真想現在就給他一拳,冷冷的目光,再度讓大軍乾笑了一下:「開個玩笑。」

  燈光全部暗下去,一片黑暗中,男孩飄然而下,掌聲,私語聲漸漸響起,夾雜著曖昧不清的混笑。

  暖燈幽幽亮了,表演似乎結束了,客人們沒有離去,輕緩的舞曲仍在纏綿,幾名漂亮的女孩袒胸露乳地繼續在燈光下緩緩舞著,侍者們也無聲地托著酒水、果盤穿梭在客人們中間,這樣的燈光下,不仔細辨認,很難分清誰是誰。

  方博年正欲抽身離去,被手快的大軍一把攔住:「幹什麼博年?」

  正想找個合適的借口遁隱,沒想到丁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博年,你來晚了。」

  方博年笑轉著回身:「是啊,路不好找,耽擱了。」

  「你來,給你介紹一個我的老朋友。」丁未今天的興致還不錯的樣子。

  方博年緊跟其後,已經有不少客人忽然間不見了蹤影,望望樓上,不禁苦笑,大軍啊,你也算是為了我國高層的娛樂生活做了一份貢獻。

  沙發中穩穩地坐著一個灰白髮色的老者,看上去六十開外,瘦峋的面容,深陷的眼窩,一身軍裝架在寬大的骨架上,掏空般的懸浮。淡淡一瞟方博年,在丁未的介紹下,方才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粼粼,玩味不定。

  被這樣的目光審度著,忽然間,方博年明白了丁未此行叫他來的目的,因為,他和他,本是同道中人,方博年空蕩的胃,泛起陣陣惡酸。

  幾個人淺淺地品聊了幾句,那位被丁未稱為司令員的老東西一直都不曾開口。倒是丁未比往日話多起來,和方博年、大軍聊起了目前局勢下的幾個大行情的前景,從他口中說出來,那不是預測,也不是賣弄,而是具有實際效益的下一步動向。大軍暗自高興,今晚的付出實在是值得的。

  遊戲,永遠都是贏家在操縱,其餘者,都是陪著玩玩罷了。

  司令員偶爾點點頭,看看丁未,不置可否,對大軍的幾個小要求,只說了一句:「試試看吧,年歲大了,管不了那麼多。」

  模稜兩可的言語,機警的大軍遠比方博年捨得出去老臉,起身笑著說去看看其他客人,便離開了。

  丁未一笑,忽然向方博年說:「司令員就喜歡和你們年輕人多聊聊天,現在的東西,更新的太快,有點應接不暇了。」

  方博年看了看不語的老東西,溫和地笑道:「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好,年輕也意味著挫折和失敗。」

  老東西看向方博年,忽然開口:「你覺得我很老嗎?」

  第六章

  方博年笑了:「不,不覺得。」

  老東西一牽嘴角,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幽幽道:「可你不年輕了。」

  丁未忽然笑了,甚是開懷,方博年陪襯地也笑了笑,惡酸的感覺湧上喉嚨。

  大軍回來了,身後跟著蛇舞的男孩,方博年想阻止什麼,卻來不及了,男孩雙眼一亮,鎖定座中的方博年,意外的喚出:「方哥。。。。。。」

  在座幾人都微微一愣,就連司令員也瞟向了方博年。

  方博年硬著頭皮淡淡一點頭:「喲,小韓啊,你好。」

  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沒腦子,方博年如是想,忽然懊悔自己今晚的確應該在家喝郝童的那碗粥,同樣的年紀,怎麼那個就比這個賊上千萬倍。

  什麼人,什麼命,全都是自己造成的,方博年不再看奇奇,又問起丁未如何看待下半年股票市場的走勢。

  丁未起身,示意方博年喝杯水酒,可以詳談,大軍就勢安排奇奇落座在司令員的身旁,奇奇的目光追隨著離去的方博年,可司令員的目光卻牢牢地落在了奇奇身上,嘴角又扯出一道深深的縱紋。

  「你認識那孩子?」丁末端起酒杯看著方博年。

  方博年捏起一枚櫻桃,不緊不慢地答著:「從前見過,有點印象。」

  丁未的目光閃了閃,笑容淡淡。

  吐出櫻桃核,方博年回臉看了看奇奇那邊,忽然道:「不是所有漂亮的東西,就一定都是好的。」

  丁未抿上一口酒,幾分玩味:「有點道理。」

  倆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談,下半年的兩筆交易才是更讓人關注的話題。

  幾個朋友終於拉走了丁未,方博年一仰脖將最後的酒飲盡,並不打算再和誰打招呼,舉步向廳外走去。

  沉沉的門,沉沉的心思,關上身後的一切,方博年忽然扶住了牆壁,尋看了一番,沒有發現洗手間,總不能吐在大軍這明鏡似的地板上吧。忍了忍,打算先出了別墅再說。

  空曠的外廳,迴盪著自己匆忙的腳步聲。

  「方哥,等等。」身後的一聲急喚,不得不令方博年停住了腳步,看了看四周,又急忙走向別墅的另一側,奇奇緊跟其後,來到空無一人的外陽台。

  方博年轉過身,確定這裡沒人,方才定睛望向奇奇。

  奇奇的臉上淡彩盈盈,烏黑的眼珠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怨念:「你又要走了嗎?」

  方博年不是來話舊的,點點頭,算是認可。

  奇奇難過地低下頭,手中居然兩杯酒水。若不是這樣的借口,他似乎很難趁機攔住急於脫身的方博年。

  「你。。。最好趕緊回學校去,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方博年還是把壓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奇奇猛然抬起頭,眼圈紅潤著,一聲「帶我走吧」,惶惶,也渴求。

  方博年沉默了,他不是不想,可他不能。

  「方哥。。。我是來跳舞的,不是賣的,他們給了我八千塊錢,說是跳個艷點的,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奇奇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恐懼。

  方博年凝望著眼前微微發抖的男孩,躊躇不定。

  對方的猶豫,給了奇奇一點希望:「方哥,這裡連車都沒有,求你了。」

  方博年忍不住道:「來之前,你就該知道是什麼樣的情形,那樣的舞,我想也不是學校教的吧?」

  「方哥。。。那傢伙太老了。。。我。。。」奇奇懊悔的眼淚瞬間滴落,黑白分明地求望著最後一線生機,愛與不愛,來不及深究,可他可以幫他脫離目前的險境。

  方博年靜靜地開了口:「認得凱雷德嗎?」

  奇奇慌忙點了點頭。

  掏出車鑰匙,奇奇連忙接了過去,疑惑不解。

  「在車上等我,後座,別讓人看見。」方博年簡短囑咐道。

  丟下酒杯,奇奇擦去淚水,深深看了一眼讓人沉迷的男人:「方哥,謝謝你。」

  望著迅速跑出別墅的男孩,方博年苦澀一笑,好心會不會有好報?他不圖報,他只求別後患無窮。

  再度走進迷亂昏暗的房間,有些客人等不及去樓上的房間,坐擁在黑暗的角落裡,幹著點激動人心的苟且之事,越是不可放縱的地方,越要放縱一下,這讓人獲得更大的快感,有時,共同的墮落,遠比一個人的放縱要刺激得多。

  司令員和丁未,已然都不見了。

  在幾個女人的魅影下,方博年找到了半敞衣襟的大軍,見到冷眼旁觀的方博年,大軍忽然有些懊惱,推開身上的女人,整理一下微亂的頭髮,起身走到酒桌旁,不悅地問:「不趕緊找點樂子,老盯著我幹什麼?」

  「丁未呢?」方博年低聲問道。

  大軍蹙蹙眉頭:「走了,他不喜歡這調調,給他個女人,還不如多給他點錢。」

  「那個。。。客人呢?」

  「樓上呢,八成讓那跳舞的小蛇給纏背過氣了。」大軍喝了一大口酒,眼睛有些熏染迷醉,看向方博年,忽然笑了:「噢,我倒忘了,你也好這口,乾脆,等那老傢伙玩完了,咱倆上去也玩玩那條小蛇。」

  方博年已經沒有力氣再和這個同窗多說一句話,點點頭道:「那行,今天也算過了丁未這關,我先走了,玩的開心點。」

  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方博年,大軍猛然貼身近前,一隻手,在方博年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摸向了要命的地方,滿含酒氣的話語猥褻地響起:「博年,這麼多年沒玩了,怪想的。」

  大軍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和地板親吻上了,好像眼前一花,然後就和自家地板擁抱在一起,再然後,臉上被人狠狠地拍了拍,方博年惡聲惡氣的話語也很不道德的響起:「大軍,別他媽的喝多了拿我開心,那麼多女人夠你忙活一宿的,先告辭了,回頭電話聯繫吧。」

  大軍爬了起來,甩甩髮脹的腦袋,方博年早就不見了人影,幾個女人急忙簇擁過來,摟頭抱肩地嗤笑連連。大軍揉了揉酸痛的臉罵道:「媽的,裝他媽什麼孫子,土豹子一個。」

  茫茫夜色中,凱雷德悄聲無息地駛出了別墅區。橫躺在後座的男孩出奇的安靜。

  看看後視鏡,方博年沉聲道:「沒事了,起來吧。」

  男孩似乎睡著了。

  無奈地笑笑,剛剛脫離了險境,這麼快就沒事人地安枕無憂了。

  送他回家?

  自從郝童那件事後,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現在還有沒有來往,他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

  「奇奇,奇奇。。。。。。」方博年叫了幾聲。

  奇奇還是沒有動靜。

  凱雷德緩緩地停在了路邊,山路上,這麼黑的天,很危險,方博年回過身來,推了推睡得死沉死沉的男孩。

  很快地,方博年發現了哪裡不對勁,男孩就像死過去一樣,毫無反應。

  抻長胳膊,努力扳過奇奇的漂亮的臉,男孩的頭軟軟地垂了下來,呼吸均勻,嘴角微翹,迷糊地流出幾滴香津。

  方博年收回了手,明白了,這是被人提前下了迷藥。老東西再如何南征北戰過,到了今天,要想在床上擺平一個年輕氣盛的男孩子,成為隨心所欲的玩偶,恐怕不玩點手段是不行的。

  操,方博年轉過身,□黑的山林中,一抹厭惡陡然而襲,一直沒有進食的空蕩蕩的胃終於全面爆發了。

  方博年吐了,一直在嘔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得地動山搖,靜寂的山林,迴響著勾心掏肺的嘔吐聲。

  直到連膽汁都吐不出來,方博年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夜風習習,眼前一片昏花。搖晃著腳步,從車箱裡找出礦泉水,咕咚咕咚,由裡到外漱洗個痛快,這才重新坐回了車裡,身體被人抽空了般的乏力。

  「郝童,送你回哪?」方博年軟軟地問,半晌,不禁澀然地苦笑,一句話,兩個錯誤,叫錯了名字,問錯了時候。深深吐出一口氣,在無人漆黑的山路上,守著一個熟睡的男孩和一個空癟的胃,方博年頹然地望向沉沉夜色。

  要想開回城去,至少還要2個鐘頭,算了,隨便找個住的地方將就一宿,怎麼著也得等奇奇醒了吧。

  說是隨便,方博年還是鍥而不捨地花了幾十分鐘在臨近水庫的景區找到了一家度假村,匆匆登了記,開了間標準房,不忘向人家解釋,我弟弟喝多了,需要休息,順便訂個餐,再不吃東西,他真的要昏過去了。

  將奇奇丟在床上,方博年的臉色十分難看,胃部的痙攣使他忍不住哈下腰來。

  「先生,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倒杯開水?」小服務員有點緊張地問,好奇怪的兩個客人,深更半夜突然開房,一個不省人事,癱軟如泥,一個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給我來碗粥。」

  「好,什麼粥?」

  「隨便,快點。」

  勉強將一碗小米粥送到胃裡,連澡都懶的洗,方博年倒在了床上,嘴角扯出一抹嘲諷,這世界沒了誰都能活。

  真的是這樣嗎?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淅淅瀝瀝,轟轟隆隆。

  方博年勉勵地睜開雙眼,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噢,想起來了,目光投向對面的床上,奇奇還在昏睡中。

  耳邊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懶懶地走到窗前,撥開窗簾,不禁一震,斑駁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窗,不遠處,隱約可見一座幽谷深潭,一條小瀑布隆隆而瀉,雨聲、水聲交織而落,分不清辨不明的一個水世界,隔離了塵世煩囂。

  昨夜忘記開空調,一夜的汗水浸濕了全身,找到手機,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足足睡了一個輪迴,已經中午11點了。奇奇還沒有醒,看來,那幫傢伙下的藥可不輕啊。

  洗了澡,擦著身上的水,一扭臉,對上了一雙略帶憂鬱的眼睛。奇奇,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自茫茫地望著剛剛浴後的方博年。

  「醒了?」方博年摸了摸微微扎手的下巴,不習慣這裡的刮鬍刀,只好湊合了。

  奇奇沒吭聲,眼珠隨著方博年的移動而移動。

  再度走回窗前,看著窗外的雨景和瀑布,盡量忽略男孩黏著的目光。

  「不想睡,就起來,吃點東西,趕緊回去了,雨天,路不好走。」

  「方哥。。。。。。」奇奇低聲叫著,這一聲方哥,多少有些感傷。

  方博年沒回頭,繼續「欣賞」雨景。

  「你真的很喜歡郝童嗎?」

  就知道這個問題躲不過去,方博年緩緩地轉過身,默默地找出香煙,奇奇不錯眼珠地看著方哥掏出一支,點煙,深吸,呼出一道虛幻的煙霧。

  「方哥,你說過,誰都不愛的。」奇奇性感的嗓音帶著不甘與負氣。

  方博年不說話,沉浸在繚繞飄渺的煙靄中。

  良久,男人低沉的話語敲碎了所有的沉寂:「沒什麼愛不愛的,能不提這事了嗎?」

  方哥說不要提,可奇奇還想說什麼,望著男人叼著半支煙陰沉地穿上襯衫,只好將所有的話語生生嚥了回去,眼圈又紅了,頭扭向牆裡,男孩的心,瞬間還是被割傷了。

  掐滅煙蒂,空氣裡的沉悶一點不亞於窗外陰鬱的雨天。

  「真沒想到,你居然喜歡被他幹。」奇奇細小的聲音凌空傳來。

  正在系襯衫扣子的手指猛然僵住。

  男孩的聲音繼續傳來:「郝童從來不被人幹的,方哥,看來你是真心喜歡他的。」

  Fuck me,求你,射在我裡面,初夜的邀請。。。你是千年不倒攻,我是萬年菊花受,偷看中的戲語。。。。。。哥,別用嘴了,好嗎?激情中的試探。。。。。。

  方博年腦中一片空白,指尖失控地微微顫抖。

  第七章

  「你們。。。怎麼會去觸點的?」方博年突然問起了似乎有些久遠的事情。 

  奇奇不解地轉過身,看著方博年,想了想道:「郝童那人挺奇怪的,很少泡酒吧,他說有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幾個就去了。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週都去。」奇奇忽然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悟地看著方博年:「他。。。好像在等什麼人。」

  空氣裡一道冰涼,那是方博年的聲音:「你怎麼知道他在等人?」

  奇奇撇撇嘴:「他什麼都不玩,也不搭訕誰,可每一次都會留意進來的人,我問過他,他也沒否認。」

  「你們怎麼會有藍波會員卡的?」方博年陰鬱的口氣弄得奇奇也有些緊張:「那是郝童的,他說是朋友幫忙辦的。」

  「什麼朋友?」

  「不清楚,他不說,我們也不好問,跟著一起玩唄。他家好像挺有錢的,可他從來也不和我們說家裡的事,時間久了,我們也都習慣了。」

  「你怎麼知道他從來不讓人干?」方博年一揚眉梢,失去的那點顏面,很想在奇奇面前找補回來。

  「他又不是什麼純情處男,和他好過的人,都知道,有什麼稀奇。」這次倒是奇奇覺得方博年有點大驚小怪了。

  如果你不想碰他的心,就別碰他的身體。

  心真的被什麼觸碰到了,尖銳的,緩慢地刺穿進來。抽煙的男人想笑,卻很艱難,嘴角邊連扯一下的餘力都沒有。

  「怎麼了?方哥?有什麼不對嗎?」在奇奇的認知範圍裡,這個圈子有點過去,有點情史,似乎再正常不過,奇奇不認為方博年純情到連這點現實都承受不了。背後說郝童,算不上什麼出賣,即便真有點出賣的意味,難道不應該嗎,到底是誰先背叛了誰?何況,他也沒有說謊。可,方哥幹嘛是這種古怪的表情?

  方哥?」奇奇怯生地喚著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方博年。

  被這一聲輕喚,喚回了現實中,男人若無其事地笑笑,回望著奇奇,暗淡的光線中,男孩玉色的面容柔和生動,性感精美的五官朦朦朧朧。寶藍色的緊身T恤雖然有些皺皺巴巴地走了型,可柔韌的腰部越發顯得精瘦美型,高高的腰線襯托著兩條修長的腿從微翹的臀部筆直而下,不愧是練舞的。

  方博年忽然道:「去洗個澡吧,吃個飯,咱倆出去轉轉,看樣子附近的風景還不錯。」

  這算是一種暗暗地邀請嗎?奇奇忽然笑了,甜甜地,所有的煩悶似乎頃刻而出,一點曙光的召喚。男孩麻利地脫去T恤和牛仔褲,當著方博年的面,絲毫不羞澀,晃動著白亮亮的身體走向浴室,回看了男人一眼:「等一下。」

  這算是一種暗暗地邀請嗎?男人忽然也笑了,澀澀地,又點起一支煙,不是真的要等什麼,恰恰相反,他再也不願意為了什麼去等待,去思考,去持守。還是那句話,這世界,沒了誰都能活,換言之,多了誰,也照樣活,還要活得更恣意。

  午餐吃的很愉悅,雖然方博年的話還是很少,也照樣神遊餐桌之外,可人變得溫和起來,柔得讓奇奇坐立不安,心癢難耐。心思也漸漸飛出了小小的餐桌。

  方哥的眼睛越來越明亮,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得讓人心跳過速,耳紅臉熱。

  「走吧,不吃了。」奇奇丟下了筷子,他要和方哥去任何一個他想要去的地方,只要和方哥在一起,去哪裡並不重要,湧動的情緒,似在繼續鼓催著倆人離開這個地方。

  方博年笑笑地結了帳,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不需要思考和揣摩,也不需要彼此負擔誰是誰的靈魂,一瞬間,他們又回到了觸點初次相遇的那晚,他激情地喝盡他手中那杯威士忌,熱辣辣地向世人宣佈,這個男人是我的。而男人,蠢蠢欲動,笑納男孩的為所欲為,只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漫無目的,開著凱雷德,聽著老牌歌手貓王沙啞迷醉的嗓音,車外的風景更加解人地蒼翠欲滴,草長鶯飛,雨後清新的空氣傳來泥土的芬芳。也不知離那瀑布走了多遠,隆隆的水聲隱約可聞,潺潺的溪水倚山而流,一片無人的清涼之地。

  倆人漫不經心地瞭望著周邊的風景,車漸漸行進了一片湖澤區,顛顛簸簸,草很茂盛,野花濃郁的香甜熏得人暈陶陶。

  「好香。」奇奇深吸一口氣:「好熱」。

  剛下過雨,怎麼會熱,方博年看了看拽著藍色T恤領口呼扇著的男孩。打開了空調,欲要搖上車窗,奇奇的手阻止了,耐人尋味地看著更加讓人耐人尋味的另一張面孔,額頭上細細的蜜汗,淡淡的香水味,全部融進一片靜謐卻鼓噪不安的盛夏蔥鬱中。

  舔了舔乾燥的唇,奇奇沉沉啞啞地開口:「方哥,有水嗎?」

  車停了下來,方博年跳下車,打開後箱,拎出一瓶礦泉水,走回駕駛艙,奇奇卻已站在了車外,一手扶著凱雷德寬大的車頭,一手撩著頭髮望向漫天無人的水澤草灘。一時間,倒有幾分秘而不宣的沉靜。

  方博年碰碰他的胳膊,將水遞過去,奇奇一展美顏,柔聲道:「謝謝你。」

  方博年淡淡地一笑:「怎麼突然這麼客氣了?」

  奇奇雙目深探,幽幽道:「總之,謝謝你,要不是你。。。。。。」

  方博年輕輕阻止道:「別說了,我也不單是為了你。」

  究竟為了什麼,連方博年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奇奇太美艷,也許那個司令員太老邁,也許,他們曾經有過的那點交情,再也許,他對他的那一點點傷害,一點點遺憾,總之,雜七雜八的,就像眼前的雜草,糾纏不清的混生在一起。

  奇奇咕咚咕咚大口的喝著水,那種藥,讓人至少好幾天都有渴水的感覺,還有。。。。。。方博年的嘴巴也有些幹幹的,看著奇奇上下滾動的喉結,細長的脖頸白皙而剔透。

  將水瓶丟出好遠,奇奇孩子式地開心,回首沖方博年燦爛地一笑,朗聲問:「方哥,想不想看我跳舞?」

  方博年愣了愣,又笑了笑,此時此刻,他不知道想不想。野地裡的甘草味讓人沉迷又煩躁。

  音樂很輕,不吵不鬧,優雅低迷,腰肢很軟,不疾不徐,緩緩搖擺,眼神很辣,瀲瀲灩灩,勾魂攝魄。

  點起一支煙,靠在車頭,抱著胳膊,目光閃閃爍爍,隨著舞者的搖曳,雙眼緩緩瞇起,似在欣賞,又似在思索。心頭惶惶,卻又按捺不住,躍躍欲試中,一絲遲疑。

  牛仔褲上的古銅色扣袢被舞者細長靈巧的手指「啪」地一聲輕彈開了,昨夜的靈蛇再次游動,嘶嘶地吐著蠱惑的紅芯。

  彈掉煙蒂,方博年眼裡漫上濃濃的說不清的複雜,依舊沒有動。

  靈蛇漸舞漸近,緩緩游動而來,方博年被抵在凱雷德寬大的車頭前,看著男孩腰際上鬆鬆垮垮的牛仔褲已見深色內褲,那裡,年輕的生機,勃勃而發。腰肢扭動的更加厲害,早已超越了音樂的節奏,熱浪般的氣息滾滾吹在男人微敞的胸前。

  胸前的紐扣被一顆一顆咬開,男人任憑這條小蛇妄為地一步一步達到自己的目的。直到上身完全暴露在小蛇飢渴的目光中,小蛇垂下眼簾,看著男人已然不平靜的某個部分,靈活的芯子舔舔元寶耳,膩聲邀請:「方哥,來吧。」

  紛亂的心蕩漾在潮悶的風中,已不見剛才絲毫的涼意,悶的快要窒息了,汗水打濕了彼此的衣襟。草叢上遺落一件濕透的藍色T恤,陽光下,藍的耀眼、奪目。方博年尋著這藍微微急喘著,意識越來越淡薄,他和這個叫奇奇的男孩,從遇見的那天開始,似乎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樣做是遲早的事。在似火的風中,火勢蔓延,燃燒著最後那點意念:這樣的邀請,是人都無法抗拒,這樣的邀請,久違到眷戀。

  仰起頭,天空淡薄的淺灰色低低沉沉,沒有一絲藍的溫柔,一張模糊的臉,總是驕傲地微笑著,一雙晶瑩的眼睛,總是隱忍地抗拒著,方博年閉上了眼,所有的影像瞬間也陷入短暫的封存,剩下的,只有身下一條靈韻盤纏的小蛇,將看似強大其實最脆弱的地方包裹,就像堅硬的外殼下,暗藏的總是一顆柔軟的心。

  「方哥,你好棒。」奇奇由衷地讚歎著,微風中,絳紅色的分身微微點著頭,那姿態像昂首的天鵝,欲要向天而歌。

  這樣的讚譽方博年聽得不算少,即便現在望著奇奇漂亮的寶貝調戲般的蹭來蹭去,自己的也絲毫不遜色,它總是那麼敏感,總是不停的渴要,喜歡被人呵護,喜歡受到肯定。甚至,有的時候,方博年自己也拿它沒脾氣。它不希望受到冷落,也不願意被人一再抗拒,一抹哀傷從它那裡直接傳遞到心裡,隨即遍傳全身,抑制不住地要傾訴,要宣洩。告訴自己,我需要你,你,也應該需要我。

  濃重的呼吸聲中傳來薄涼一聲笑,方博年一把拽過仍在觀賞把玩的奇奇,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眼滿是濃烈的情色,不等小蛇自己吐芯子,方博年重重地吻上了奇奇兩片妖艷的紅唇。

  柔荑相伴,來來往往,纏繞不清,奇奇再次飢渴地品嚐著方哥施與的這曼妙滋味,任霸道的舌在自己的口中馳騁攻略,這樣的男人不由得你不退讓,不妥協。唇齒間的默契,越發鼓勵著其他官能的積極性,衝破了所有的顧忌與束縛,淡化了一切的愧疚與不安,甚至一絲恨意油然而生,就連激纏的吻,也帶有一抹洩憤式的熱烈。

  舞者的手指解人心思的滑動在男人粗昂的慾望上,指尖靈巧地挑逗著厚軟的頂部,那裡,已然濕潤晶亮。

  分開的雙唇絲絲連連,美艷的舞者激動的雙眼微紅,這紅漸漸充溢了雙頰,聲音都佈滿了紅的熱烈:「我要,方哥。。。。。。」

  令人近乎崩潰的邀請,奇奇被粗喘的男人徹底翻倒在偉岸的車身上,咕咚一聲,弧形的保險槓撞到了美腰,奇奇笑了,一個躥身,索性褪去牛仔褲順手一丟,便仰在了凱雷德的前身上,一道豐盛的美宴呈現在飢腸轆轆的方博年的眼前。

  湖光山色,一片旖旎,雖然有些猶豫,方博年還是將奇奇搖晃的寶貝含進了嘴裡,一股鹹鹹的味道。

  「唔。。。呃。。。唔。。。呃。。。」奇奇似乎很喜歡將所有的情緒通過聲帶宣告出來,肆無忌憚的浪叫在萬籟俱寂的野草繁花中。

  聆聽,方博年的舌尖、指尖猶似這聲道的遙控扭,旋轉著,調撥中,尋找著最佳的頻道。一道好菜,不止色香味。

  奇奇的雙腿蹬住車頭,舔著微微乾燥的雙唇,皮膚在漆黑的車身上亮白如雪,一隻手難耐地撫弄著自己胸前挺立的紅潤,另一隻手臂優雅地伸出,做出了一個無比風情蕩漾的邀請姿態:「方哥,上來。」

  實在是受不了,誰也不是他媽的聖人,汗水已然滑落,何況方博年呢,甩了甩頭,似要把什麼徹底甩乾淨,雙腿間的羈絆同樣被丟在一旁,一叢紫色的小花瞬間被壓倒。

  當方博年氣息紊亂地俯身而上的時候,奇奇迫不及待地擁抱住除了敞開的襯衫早已一無掛慮的男人,顫慄的身體疊合的瞬間,奇奇那美麗的玩意挺得筆直如劍。兩顆圓潤居然興奮的跳起來。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

  方博年瞬間也驚訝於此,努力撐住車身,饒有興味地看著。那兩顆圓潤在欣賞的目光中宛若表演似的又猛然跳給男人看。

  笑笑地吻上了奇奇渴吻的嘴唇,彷彿獎勵什麼似的摩挲著身下充滿生命活力的騷動。情慾席捲而來,再也熬忍不住,將沾滿唾液的手指塗抹在奇奇惹人血脈僨張的幽密處,意圖明顯不過,他要發起進攻了。

  急喘的奇奇輕噬男人的耳根,呢喃地提醒:「方哥,想不想來點奶酪嘗嘗?」

  什麼?方博年一時沒明白。當精蟲瘋狂侵佔腦部時,其它的思維退居二線。

  「車上有,我剛剛從餐廳裡拿的,味道不錯。」奇奇嬌喘不定,臉色漲紅。

  靠,服了,方博年終於懂了,被這樣的提議撩撥得迷失了方向。

  奶酪真是個好東西,方博年品嚐過很多次,鹹鹹的一抹憂傷的味道,充斥著口腔,也浸軟了心,猶豫片刻,忍不住還是舔了舔,果然別具味道,這樣的品嚐,還是第一次,那朵翕張而放的菊花流淌出奶酪特有的甜軟濃香,馥郁的奶香氣讓奇奇的身體更加妖魅叢生。

  「呃啊。。。呃啊。。。受不了。。。受不了,方哥,方哥。。。快點。。。」奇奇沒有想到方哥真的在品嚐,那樣一個人,俯首在舞者兩條修長的美腿間,背後的天空開始顯現出一片晴空的柔藍。

  太陽漸漸出來了,照耀著塵世間一切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潔與不潔的。兩俱瘋狂苟合的身軀激纏在盛夏的明媚裡,將最隱秘的地方暴露在純淨的陽光中,淫蕩的聲音打破了幽谷的沉靜,原始的慾望蒸騰在自然天地裡,每一棵樹每一朵花都羞閉上了眼,幾隻野鳥驚飛而過,體味不出人怎麼可以這樣放肆的墮落。

  凱雷德隨著劇烈的律動一起起伏著,兩支巨大的前燈驚疑默看,承載著主人另一種駕馭的方式,充滿了奶酪香氣的甬道順滑油膩,吸力強大,野馬終於脫韁而騁,恣意快活地侵入、進犯著,年輕俊美的臉上交織著陣痛與耽樂,伴隨著口中的津液不受控制的流出,不停縱聲哼喊著。

  「弄死我了。。。啊。。。方哥,再快點。。。呃。。。太棒了。。。我要死了。」

  那就一起死吧,方博年隨著奇奇猛然收縮的噴射,一個晃神,還是抽出了男孩的體外,他,不想,射在那裡面。

  嘶聲力竭的男孩呃啊的一聲,漂亮的分身終於如願以償地了了長久的夙願。奇奇潤盈的雙眸瞬間濕潤了,看著方哥急速抽出自己,手持激昂一洩而注,混合著奶香的液體在陽光下發出亮眼的奶白色,雲花般灑落。

  奼紫嫣紅,花香草影中,高潮中的男人緊鎖雙眉,短暫的失神後,英武的眉宇間,一派冷漠、懨淡。

  第八章

  趙瑩咬著吸管吮著橙色的果汁,望著對面眼神飄向茶餐廳窗外的郝童,一時間,男孩的心思,女孩揣摩不定。

  雖然答應了在她看來算是一次正式的約會,可郝童並沒有表現出讓人期待的甜蜜和應有的熱情。相反的,兩人之間的溫吞遠比不上酷熱的天氣。甚至,他連她的手都沒有碰一下的企圖。

  精心打扮的女孩,興沖沖,也略帶羞澀地拿著兩張電影票將郝童約了出來,結果呢,郝童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身上不超過2秒,隨即就進了黑呼呼的電影院,因為他來晚了。

  不想被電影情節吸引,到最後,也只能關注起電影來,因為郝童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大屏幕。趙瑩多次望過去,卻發現,情節的起伏,並沒有真正的吸引他,屏幕裡的嬉笑怒罵,觀者沒有絲毫的回饋,似乎,所有的神思早已游離電影,也游離在這個約會之外。

  亦如現在,喝著一罐清淡的啤酒,郝童的神思,還是不在這裡。這使以往那個充滿了陽光朝氣的男孩,此時顯得有些黯然憂鬱,更添男人的沉穩與神秘。

  趙瑩不想就這麼放棄了,輕鬆的口吻試圖打破此時的沉悶:「出國的事情辦理的怎麼樣了?一切都還順利吧?」

  郝童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哦,還不知道呢,可我還是想留下來讀研。」

  趙瑩有點意外:「不是出國的資料都寄出去了嗎?怎麼又臨時改注意了?」

  「不太想出去,咱們學校的研不是挺好嗎?」郝童笑笑,一抹陽光,趙瑩瞬間有些癡醉。

  「好是好,可怎麼能跟英國那所名校比呢?不在一個起跑線上。」趙瑩有些不理解,隱隱地替男孩規劃著未來藍圖,那裡邊,是否也有自己參與的可能?

  郝童喝了口啤酒,有點疲乏地:「再說吧,我沒想好呢。」

  趙瑩不無擔憂:「都什麼時候了?暑期過半,好多同學有的已經啟程了,你還在猶豫什麼?」

  郝童不禁看了看女孩,反問道:「你不是已經留校了嗎?幹嘛催著我走?」

  趙瑩忽然面紅,匆匆低下頭,繼續吸著果汁,一時無聲勝有聲。

  郝童又將目光投向窗外,視作不見。整整一宿,獨眠,熬了粥,直到天亮,老狐狸也沒有回來,他或許還在生氣,就因為他拒絕了他?

  站在空無一人的公寓裡,望著廚房裡無人問津的粥,百般無聊時,接到趙瑩的電話。好久沒見了,郝童懶懶地答應見個面,此時,他有點害怕一個人獨自面對老狐狸靜寂無聲的偌大公寓。

  見到趙瑩一身雪白連衣裙,明媚嬌艷,含羞帶笑地站在電影院門口時,郝童就有些後悔了,一絲愧疚自責油然而生,想拒絕,有點晚,任性的結果,或許會帶來牽連不清的麻煩。

  還好,趙瑩做事一向有分寸,為人大方也不太計較什麼。躲避著女孩偶爾投射來的期許目光,郝童只想靜下心來敘敘同窗之誼,打發一下不願因等待而漸漸煩躁的心緒。

  見郝童顯然不願多談出國的事情,趙瑩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搬出新話題:「誒,你知道博A廣告的王翔和李新元嗎?」

  郝童淡淡地答著:「知道。」

  趙瑩不忘跟進背景資料:「就是和你一起救火的那兩個。」

  郝童點點頭,女孩說話就是囉嗦,哪畢業的都一樣。

  「前幾天王姐告訴我,他們倆個被方總開除了。」

  果然,趙瑩終於看到郝童的注意力集中過來了,甚至有點驚異地問:「為什麼?」

  趙瑩一笑,搖頭歎道:「聽說他們倆是同性戀,在洗手間裡亂來,結果很倒霉,恰巧被安全部的經理撞到了,你也知道,那個經理有點什麼事都大驚小怪地,可算抓到了什麼,馬上就把兩個人給弄到安全部扣了起來。」

  郝童的聲量忽然提高了:「這純屬個人隱私,又沒妨礙別人,他管得著嗎?」

  趙瑩也驚訝地看了看他,反駁道:「隱私?那為什麼在公司的洗手間裡?何況,上次小庫房起火,就是他們在裡邊抽煙導致的,似乎是他們自己行為不檢點吧,別說是同性戀了,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應該這樣吧?噁心不噁心啊,還讓同事撞到,真搞不懂,現在的Gay怎麼都那麼大膽,那天我坐地鐵裡,兩個男孩,也就咱們這麼大,旁若無人地摟抱在一起,車上還有小孩子呢。。。。。。」

  郝童打斷了趙瑩繼續的感慨:「就算是這樣,也不用開除那麼嚴重吧?」

  趙瑩有些不屑:「本來這種事,換了是我,早自己走人了,還用得著別人轟嗎?可他倆居然若無其事地繼續上班,也不管周邊同事怎麼想,心理素質真強,他倆不彆扭,弄得大家都彆扭,王姐說,倆個人索性有說有笑的,上下班同進同出,一點廉恥都沒有。方總開掉他們,我想也是為了端正公司風氣,避免不良的影響。」

  「什麼叫廉恥?何來不良風氣?如果換了是一對男女,別人還會這麼彆扭嗎?公司裡一對一對的難道還少嗎?憑什麼王翔和李新元就不成?他除了會開除他們,還會什麼?虛偽、懦夫,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郝童!」趙瑩猛然叫住了越說越激昂的人,尷尬地看著男孩因憤怒而泛紅的臉。自己也沒說什麼啊,犯得著為別人的事這麼較真嗎?

  「對不起,我先回去了。」郝童站起身,拉開身後的椅子。

  趙瑩真的有點面上掛不住了,急忙喊住了欲走的男孩:「郝童,你等一下。」

  郝童轉過身,淡漠地看著美麗又聰明的女孩,趙瑩鼓足勇氣問道:「過幾天,我們再約好嗎?」

  片刻的默聲和思索,讓女孩心亂如麻,微微無錯。

  郝童的話語凝重低沉:「抱歉,我不能。」

  趙瑩屏住呼吸,被男孩一時的氣勢震住了,居然忘記了傷痛。

  郝童的聲音再度響起:「因為,我也是一名Gay,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自己所愛的人,像和你一樣,光明正大的一起看場電影,坐在充滿午後陽光的茶餐廳喝杯下午茶,聊聊生活,談談將來。只可惜,今天坐在我對面的人,不是他。」

  郝童帶著深深的歉意看了女孩一眼,舉了舉欲抬不抬的手臂,一聲輕輕地「拜」,轉身離去。

  驚愕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女孩歸回魂魄,四周的目光有些怪異,善意的同情?還是淡淡地嘲諷?趙瑩淒惶一笑,拿起書包遲緩地走出茶餐廳,男孩的話語和神情突然清晰回放,站在茶餐廳的轉門前,一向開朗的女孩終於摀住臉,淚水的滾落,嘲弄著今天所有的一切。

  良久,抬起頭,抹乾眼淚,女孩倔強地挺起胸膛,望望天空的湛藍色,甩甩頭髮,大步地向湧動的人潮走去。

  樹蔭下,凱雷德裡,兩個人影,都有些癡纏的不捨。本欲啄吻後分離,偏偏四片唇粘上了又不捨得分開,啄吻漸變成舌吻,津液又攪合在一起,彼此貪婪地吮吸著。

  奇奇的呼吸甜而濃烈,方博年笑笑的想結束,卻被奇奇軟纏的香舌充滿了口腔。一瞬間,方博年有點後悔沒聽奇奇的建議,他們應該在度假村再住上一宿,那一定是個瘋狂又迷醉的夜晚。

  任憑奇奇靈巧的指骨有節奏地滑動在下身鼓脹的外褲上,透過墨色的車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邊婆娑的樹影,偶爾走過的人影,烈日下的午後,小區內空曠無人。車內,隱秘也不安。這點不安越發刺激了某種興奮的攀升,方博年沒有攔阻激吻中的奇奇慢慢拉開褲鏈的手,相反的,因著這樣的刺激,方博年索性微微調整了身姿,讓奇奇更好地探了進來,身下的熱度,指上的熱度,彼此接觸的一剎那,灼熱地燙手。

  將車內的溫度再降低些,方博年持方向盤的左手已然全是汗漬。嘴上的勸說已失去了任何意義:「夠了奇奇,行了,回去吧。」

  奇奇用實際行動回應了自己的堅定,方博年也沒有就此作罷,只好看著奇奇俯身過來,身下再度被一陣奇異的暖潤包裹,方博年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某雙清澈透骨卻滿是神傷的眼眸,徹底地,親自地,再將它們扼殺在一閃而過的念頭裡。

  方哥除了急迫不停的喘息聲,還是沒有絲毫的呻吟聲,奇奇現在多少也有點瞭解了。也不管那麼多,這樣的隱忍只會加劇服務者更加投入且賣力的吞吐活動。偶爾瞟上一眼,奇奇滿意地笑了,

  方哥蹙眉難耐的樣子引逗著男孩故意用舌尖撥弄起男人怒漲暴起的粗狀。

  僅僅舌尖是不夠的,撓人心,這小子居心不良啊,方博年意味深長地笑了,睜開雙眼,淫靡地看著身下的男孩繞彎彎地撩撥。

  男人右手攏在上下起伏的頭上,揉搓著淡紅色的短髮,催促渴求的意願不言而喻。

  「皮膚真好,嫩死了。」奇奇笑說著,終於再次深深裹住了男人,大幅度地吮吸、品咋著,男人的肌肉組織不受控制地隨之激顫起來,靈魂也快被顛出了體外。

  太美妙了,此時此刻,老子要的就是這樣的銷魂。方博年微垂的目光掃向窗外幾朵浮動的白雲,一隻流浪貓晃蕩地鑽進了草叢中。

  拋上雲霄,又跌入深淵,在拋上跌入的循環反覆中,那股熟悉的電流終於衝向了堤口,方博年迅速抽出幾張紙巾,奇奇幾下裡深吮,及時鬆開了口。眼色沉迷,望著方哥將那半透明的乳白色液體噴射在一堆紙巾裡,粗喘中,這個男人還是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音,目光有些散亂空洞。

  車裡安靜得可以聽見樹上的蟬鳴,獨特的腥膻味瞬間充斥在凱德雷方寸之地,這是慾望單純的味道,兩個人都靜靜地關注那波狀般的液體汩汩流盡,直到徹底安息,柔軟下去。氣氛說不上來的頹靡誘人。

  「好多。。。。。。」奇奇沉浸其中正自讚歎道,冷不防被男人一把拉了過來,雙唇堵在了男孩紅艷火熱,充滿了同樣腥膻味道的嘴唇上。男人終於在釋放後開了口,含混不清地囈語:「讓我嘗嘗是什麼味道。」

  奇奇熱烈響應,方哥的熱情空前的高漲,自認識以來,方哥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瘋狂和表露過自己,奇奇快要被這樣的火熱融化無骨了。

  一陣纏綿的熱吻後,方博年終於放開了奇奇,嘴角邊依舊懸浮著讓男孩第一眼就開始淪陷的迷人微笑,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氣勢壓人的方哥,只不過,方哥從此以後和自己有了再也不可分割的某種聯繫,他們,已經擁有了彼此,一個好的開始,會不會意味著一個更好的結局?奇奇的眼中,熱烈而癡迷。

  第九章

  微微疲憊的方博年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裡,忽然發現哪裡不對勁,一天一宿了,手機怎麼連點響動都沒有呢?

  邊開門,邊掏出手機,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沒電了。不會吧?自己走的時候剛充滿的啊?

  空蕩的房間,幸好空調被小狐狸調成自動恆溫,還不至於讓人太過憋悶。站在客廳中央,一陣微微的失落,這人又跑哪兒去了?雖然腿都長在自己身上,誰也管不著誰,可畢竟現在還住在一起吧!也許還在介意那天下午的事情,可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他方博年還從來沒有這麼遷就過誰。

  一時怔怔的,皺著眉頭,剛才的念想似乎哪裡讓人覺得不舒服。也不再去深究,掀開手機的後蓋,又愣住了,那塊電池根本沒有按本位擱放,硬生生地倒置在裡邊。

  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奇奇手指的靈巧可以體現在各個方面。摳出電池,重新放好,還好,沒有壞掉,手機很快再次亮起。

  啟動後的手機,很快就在方博年疲憊地解衣寬帶,預備洗個澡時,滴滴答答未接短信、電話一通提示。

  生意上的往來,不鹹不淡的朋友,酒店裡的請示,方家的電話,弟弟博華的,最後一個未接電話,不出意料是大軍的。又仔細的翻看一遍,確定沒有某人的任何訊息,方博年憤憤地將電話摔向了沙發。

  「成,看誰耗的過誰,大不了就。。。。。」不願再想下去,嗅了嗅自己,一股做愛後的餘味,不太好聞,卻讓人心中一陣躁動。又撿回手機,光溜溜地走進浴室,放滿浴缸的水,今天,身上的乏力讓方博年只想好好泡個澡。

  緩緩地躺進熱水裡,熱氣蒸騰中,渾身的酸楚頓時倍加襲來,舉起電話按了起來,那端居然不在服務區,茫茫望著前端淡雅的印花磁,一絲孤寂悄然爬上心頭,自己憑什麼那麼肯定他的心中只有姓方的一個人?自己對他到底又瞭解多少?是什麼使彼此都忽略了?這份自信,從何而來?他對他的一直隱忍和包容?還是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誰也離不開誰的童話?寂寥地笑笑,想了想,又無聊地撥通另一個號碼。

  撥弄著浴缸裡的水紋,聽著對方甜甜膩膩地一聲低喚:「方哥?」方博年不自覺地嘴角上翹,慵懶地逗趣著:「幹什麼呢?小蛇妖?」

  一聲嗤笑,對方曖昧的聲調很得方博年此時的心,殊不知,在剛剛分別沒多久後,方哥的來電和一句小蛇妖,才真的讓對方心花怒放:「還能幹嗎,瘋了一天,洗澡呢。你呢?這麼快就想我了?」

  故意地嚴肅著:「該是你想我才對吧?沒玩夠是不是?」

  又是一陣低笑,十分妥協地:「好,好,是我沒夠,這不,聽著你聲,又硬了,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起整個地球。。。。。。」

  如此放浪大膽的言語,方博年好久沒聽著了,分外舒坦,兩天裡男孩萬種風情齊湧而來,波蕩週身,看了看自己,嗓音越發低迷暗啞:「小妖精,我也是。」

  男孩很得意,半真半假地問:「怎麼著?是你到我這兒來,還是我去你那兒啊?」

  男人沒往那個方向考慮過,反正調情時所說的話,也沒人當真,繼而說道:「行啊,那你過來吧,先說好了,換新的玩法。」

  對方還真不含糊,馬上說:「好啊,隨你,只要你能金槍永不倒,我就陪你玩個夠。告訴我地址,我過去找你。」

  方博年笑著從水裡站了起來,拿著浴巾擦抹著,打算結束這場艷麗旖旎的對話:「成了,趕緊掛了吧,越說你還越來勁了,親一下。」

  對方知道小小的試探不算太成功,暫時也不介意,聽話地送來一記重重地嘖聲:「方哥,我想死你了,別讓我等太久,會死人的,嘸嗯。。。啊啊。。。呃。。。」電話裡情色無邊的小把戲,讓方博年再度失笑,想不到奇奇也挺有趣的。

  叮咚。。。叮咚。。。一陣門鈴聲,打斷了兩端不為人知的下流交談。

  在對方強烈回親一下的請求下,方博年略施恩寵,也嘖了回去,方才掛了。來不及穿好衣服,匆匆裹上浴巾,在越來越急促的連續門鈴聲中,方博年不耐地走向門廳。隔著門鏡一看,愣住了,弟弟博華居然不請自來,懷裡的小妞還在努力地按著門鈴。

  天,自己居然忘記了週末答應接女兒回家的事,一個人過慣了,好不容易自在了兩天,麻煩又回來了。

  打開大門,方博年淡淡地看著弟弟和女兒。

  「爹地,是頭豬。」小妞先聲奪人,劈頭就罵。

  「你在洗澡啊,我說呢,還以為家裡又沒人呢。」博華已經拉著小妞逛遍了附近的肯德基和麥當勞。

  一身是汗的博華一步跨進了涼爽的客廳,放下了手裡的重擔,換著拖鞋,開始炮轟:「怎麼搞的,手機又不開,童童鬧了一天一宿了,差點沒把家拆了。」

  小妞一路跑向自己的臥室,忙不迭地叫著:「湯姆,湯姆。。。。。。。」

  方博年不禁皺起了眉頭。

  博華尋到冰箱,拉開門找著能暫時解渴降溫的東西,一邊碎念著,暗含著幾分解釋的意思:「知道你忙,不來接倒是提前打聲招呼啊,我可不是非要來你這兒,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的怪脾氣。。。。。。咦?哥,你會熬粥了?挺香啊!」關上冰箱門,再一回頭:「啊?哪來的貓啊?哥。。。你怎麼。。。」方博華愣在冰箱前,望著小妞懷裡的湯姆,十分詫異地看向方博年。

  方博年根本不解釋,望著女兒滿臉是汗,皺巴巴的小T恤衫,低聲吩咐道:「克瑞絲,帶著湯姆回你自己屋去,換上乾淨的衣服。」

  小妞不會那麼聽話,反問道:「你怎麼騙人?臭爹地,豬爹地。」

  有點煩躁,步向女兒,作勢要抓,小妞很機靈,嘴裡罵著豬爹地,一溜煙的跑回了小屋。

  方博華舊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新的問題又紛至沓來:「她罵你,你不管啊?你叫她自己換衣服?她才5歲,你到底去哪裡了?」

  方博年看著弟弟拎著冰鎮啤酒,淡淡地說:「喝完了,趕緊走人,囉嗦什麼。」

  自從大哥獨自居住後,方博華和方母就在裝修後參觀過一次,平時基本不來。方博年也從來不張羅,似乎這間公寓是最後一塊私人陣地,任誰都不可侵犯的神聖。一家人也都默默地遵行著方博年刻意持守著不成文的規矩。

  方博華也不理會大哥的逐客令,噗地一聲打開易拉罐,咕咚咕咚猛喝起來,涼爽的感覺頓時壓滅了暑氣還有些許的怨氣,看著裹著浴巾蹙著眉頭的大哥,不禁道:「穿上點吧,你家空調太涼。」

  抬眼看看表,快5點了,方博年再下逐客令:「趕緊回去吧,這兩天忙,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累了一下午的博華,索性橫在沙發上,慢悠悠地耍起賴來:「就你累啊,我幫你當了一天保姆了,請我吃頓好的總是應該的吧?」

  方博年不禁失笑,拿這個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要不在這裡,去哪都成,於是大方地問:「行,你說,想吃什麼?」

  小妞竄了出來,一下抱住方博年光溜溜的腿,很是乞憐地望著:「托尼,童童哥怎麼還不回來?」

  一把抱起女兒,背著博華沖女兒擠擠眼睛,哄道:「哦,你說大灰狼後來回來沒有?爹地晚上再告訴你好不好?說,晚上想吃什麼,爹地帶你出去吃。」

  博華迷糊地看了看,絲毫沒心情看人家父女講童話故事,那孩子怎麼那麼愛纏人講故事,在母親那裡如此,到了哥哥家,還是這樣,亂給大灰狼起名叫童童,這爹地怎麼當的。

  「我換件衣服,你先帶克瑞絲樓下等我。」方博年將車鑰匙隔空丟了過去。

  博華正伸手要接,就聽見客廳門鎖轉動的聲音,一個愣神,鑰匙掉在了地上,萬分罕納的望向大門,誰啊,居然會有這裡的鑰匙?

  方博年的臉色頓時焦黑。

  小妞歡快地迎向開啟的門,呵呵地喊著:「童童哥。」

  進門的郝童笑著抱起小妞,轉臉看向屋內的情形,除了老狐狸一張萬分糗臭的臉,還有一張清俊卻呆掉的臉。進屋的腳步,霎時,停在了原處。

  方博華慢慢站了起來,細瞇著眼睛,這神情,估計家族遺傳,郝童倒吸一口涼氣,不錯目地回望著。

  方博年此時自認為反應算火箭快,指著郝童說:「哦,我給克瑞絲請了個家教,學中文。」

  又指了指博華對郝童說:「我弟弟,方博華。」

  本應相互點頭打個招呼,這事就算糊弄過去了,可再看被介紹的雙方,誰也沒有按預想中的發展,依舊彼此互瞪著,方博年忽覺背後陰風陣陣。

  方博華的聲音十分不友善:「郝童?你怎麼在這兒?」

  方博年脖頸子一硬,驚愕地看向弟弟博華。

  第十章

  郝童放下小妞,神情輕鬆了許多,友好地伸出右手來:「你好博華,好久不見了。」

  方博華遲疑了一下,不太情願地也伸出了右手,潦草地和郝童握了握,繼續剛才的問題:「你怎麼在我哥家裡,還有鑰匙?」

  說這話的同時,眼神瞄向了方博年,目光遊走不定。

  方博年神情嚴峻,保持沉默。

  「噢,碰巧了,你哥哥要給孩子找個家教,這不,我放暑假正好打份暑期工,已經上了幾次課了,方大哥事務繁忙,就給了我把鑰匙,有時帶曉童出去玩玩什麼的。」

  郝童說的煞有其事,可聽的人滿臉狐疑,笑的有些牽強:「是嗎?你不會連我哥是誰都忘了吧?」

  郝童一笑:「開始沒留意,後來慢慢有點印象了,也懶得證實,我就為了賺點外快,想那麼多幹嘛?」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旁的方博年寂然無聲,腦裡突然開始回放,按時間、地點、人物。。。。。。。不對,記憶庫裡根本沒這個人,所有的初始記憶都停在了觸點那個夜晚,雖然如此,可再看向小狐狸的眼神,已經冰冷如霜了。

  方博華略帶嘲諷地笑了笑,再次伸出右手,主動與郝童握了握,邊握邊對發愣不語的方博年解釋著:「我們是高中同學,你不記得了?就是後轉到我們班上的那個外地孩子,讓我給揍了一頓那個。」

  雖然是重提舊事,可話說的依然有些輕狂和倨傲。

  郝童不屑地笑笑,甩開握在一起的手,調侃著:「現在練練,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呵呵,倆個人都笑了,有點冰釋前嫌,往事不要再提的意味。

  方博年恍恍惚惚的眼神重新鎖定郝童,就像剛剛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外地轉學的孩子?因為一句「你哥真傻」被博華揍了一頓的那個?後又不了了之放了博華一馬。那個時候,博華人緣好,總是帶一幫同學回家,男男女女坐一屋子,鬧鬧哄哄,誰還記得哪個是哪個,況且,碰到博華有同學來,他向來都是匆匆點點頭,馬上消失。

  郝童?同樣的一個名字,此時,卻萬分的陌生和怪異,這名字等同於一個深不可測的井。自己現在應該是在這井裡了。

  觸點——星際酒店的初夜——面試——藍波——就連他住的房子離自己的公寓只隔一條馬路。

  方博年筆直地站在原地,耳邊虛浮著相同年齡兩個男孩的對話。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弟弟曾經的同學——自己現在同居的情人。

  「你現在幹什麼呢?畢業了吧?打算去哪兒啊?」

  「我啊,還沒想好,想在學校裡再多混幾年。」

  「讀研啊?還沒讀夠啊?」

  「咳,能往上讀就讀唄,學歷這東西只高不低。那你呢?還搞繪畫呢吧?」

  「可不是,我可想早點出來混了,弄個畫室什麼的,看看唄,說不好也想去意大利看看,留學幾年也不錯。」

  呵呵。。。

  呵呵。。。

  兩個男孩無視一個裹著浴巾臉色陰晴不定的男人還戳在那裡,只管聊了起來,幾年沒見,過去那點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了,再次遇見,卻有些說不出的熟絡。

  倒是小妞,乖乖地趴在了郝童的腿上,忽然插嘴:「童童哥,今天不用做晚飯了,爹地請客出去吃。」

  方博華又愣了,訝異地問:「你還管做飯?」

  「噢,對,有時方大哥回來的晚,我不願意小。。。曉童總在外邊吃。」

  方博華點點頭,還是有些糊塗,現在的家教還真是不好幹啊。

  方博年終於沉沉地開了口:「你們聊,我去換件衣服,晚上一起吃吧。」語調平緩地不帶絲毫的感情,又想起什麼,冷冷地對郝童吩咐道:「今天的課先停一次,薪酬照舊。」

  「噢,行吧。」郝童站起身謙順地答著。

  關上臥室的房門,將兩個男孩你來我往的言語一併關在外,隱約的話語仍能透過縫隙不時飄來,現在,又溫習上了老同學名錄。

  緩緩地穿上充滿皂香乾淨味道的白色翻領衫,方博年坐在了床邊,紛亂的線頭,纏堵在胸口,鬱結不清,奇奇的話,看來是可信的,一切,沒有偶然,沒有巧合,有的只是陡然而出的真相。

  郝童,弟弟的同學,曾經說過自己傻的一個沒有絲毫印象的男孩,而自己,早就被對方步步為營到今天!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單單選中了自己?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將來,又如何去面對?

  答案應該很好找,可他根本不想聽,被人如此的設計,有必要陪著勝利者品嚐一下勝利果實嗎?

  幾根手指因用力的絞和而指節蒼白,正如同那張因不安和憤怒而倍加蒼白的臉。

  重新走出房間,望著談興正濃的兩個人,方博年淡淡地開口:「走吧。」

  「噢,好,我去趟洗手間。」方博華一躍而起,笑笑地對上大哥面無表情的臉。

  屋內,只剩下兩個都不說話的男人彼此對望,小妞抱著郝童,天生的敏感使她兩隻烏黑的瞳子提溜亂轉在對視的兩個男人間。

  很快,方博華走了出來,默默地站在洗手間門口,同樣的目光掃向大哥和郝童。

  郝童抱起小妞向大門走去,方博華突然攔住了他,沉聲道:「給我吧。」

  小妞不爽地吭哧了一下,方博華作罷,郝童歉然地笑笑,遇上方博華直勾勾釘子樣的眼神,這笑略帶尷尬地隱退了,倆人絲毫沒有了剛才的熱絡和談興。

  三個男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這樣的沉默一直擴散到飯桌上,自始至終方博年沒有開口講話。郝童和博華的幾句交談,也被博華不鹹不淡地澆滅了繼續攀談下去的慾望。就連方博年都察覺到弟弟的眼神有點古怪。

  「哥,我累了,咱們回去吧。」博華忽然道。

  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好了,其餘兩人馬上起身。

  博華又轉向郝童:「留個電話吧,哪天出來聊聊。」

  「好」,郝童大方地給了博華一個電話。

  博華看著他也在輸入自己的號碼,突然又說:「我一定會找你的。」

  「行,沒問題。」郝童迎視著投向自己令人揣摩不定,甚至有些古怪的目光。

  走到車旁,博華又問郝童:「你住哪兒,先送你吧。」

  郝童報上原先的地址。

  博華點點頭:「噢,看來離我哥家還挺近的。」

  方博年冷聲道:「上車。」

  到了方家,方博年對欲要下車的弟弟說:「博華,你把克瑞絲帶回去,我晚上還有事。」

  博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車上的兩個人,破天荒地打聽起來:「什麼事啊?」

  方博年看了他一眼,這麼多年了,這個弟弟根本沒有任何權利和資格問自己的私事,有些不悅地:「這好像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吧?」

  今天的博華格外的彆扭,也很不悅地反問:「我是你的弟弟,怎麼就不能關心?」

  郝童靜靜地坐在後座,陷入了某種沉思。

  方博年沉聲命道:「關門。」

  車外的博華冷冷地站在那裡不動,根本不聽那一套。兄弟倆對峙在悶熱惱人的空氣裡。

  小妞怯怯地貼著郝童的胸膛,小聲叫著:「童童哥。」

  郝童安慰地捏捏小妞的臉蛋,看向方博年,淡淡懨懨並不開口,漠然中透出只有方博年才能讀懂的藐視和倨傲。

  一股怒火莫名而來,衝著車外還在執拗的弟弟,一聲暴喝:「關門。」

  隨著砰的一聲金屬撞擊的沉悶,凱德雷咆哮著衝向了馬路。嚇得小妞一頭扎進了郝童的懷裡,車內,一片壓抑的沉寂。

  回到了家,小妞早就睏倦地趴在郝童身上流口水,安頓好小妞,就看見方博年正要走進浴室洗澡。

  「你等一下。」郝童的聲音充滿了嚴肅。

  來了,自己要招供了,那就聽聽看再殺也不遲。方博年淡然地轉過身,站在浴室門口冷眼看著。

  「你開除了王翔和李新元,為什麼?」

  沒想到居然問的是這個,且滿是質問的語氣,方博年氣血越結越凝。

  「這似乎不關你的事。」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很抱歉,沒你中文學的好,聽不懂。」

  「你沒種!」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

  啪——浴室的門被狠狠地摔上了。

  門裡的人氣血倒翻,臉都憋紅了,咬牙切齒地:「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門外的人義憤填膺,目光幾欲射穿浴室的門。

  良久,茫茫地聽著浴室裡的水聲,漸漸冷卻下來的郝童無聲地坐在了單人沙發上,昏暗的燈光下,一抹自嘲的笑瞬間而滅。

  那是一個怎樣的下午?

  天上的雲白白的,就那麼幾朵懶懶地飄動著,風也很柔和,剛剛打完藍球,就被新同學們熱情地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誇著這個轉校生的好身手。

  那時還很靦腆,不太愛講話,留著略帶土氣的平渣頭,擦擦頭上的汗,重新架上瓶子底厚的黑框眼睛,一副外地孩子老實巴交的憨厚樣子。若不是在籃球場上一系列地漂亮投球和矯健的身姿,幾個星期了,這個市裡有名重點高中的驕子們,又有誰會真正看上一眼土了土氣小地方來的男孩?學習好,不算什麼優勢,能在這裡上學的,這是最起碼的資格,沒什麼可值得炫耀的。從這個學校高考出來的,不排市裡頭100名,都算對不起自己。

  一向是男生裡佼佼者的方博華更是焦點中的焦點,家裡有個名牌大學出來又會做生意的大哥,使他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驕狂與浮躁。

  不過,還算有點英雄識英雄的胸襟,當郝童從他手裡一連三次斷球,運球,扣籃,博得周邊男女生陣陣的掌聲和尖叫時,方博華便認定了這個鄉巴佬值得結交一下。

  於是乎,下了課,習慣性地呼朋喚友的方博華,主動叫上收拾書包打算獨自回家的郝童,一起去家裡玩玩。

  猶豫中,郝童被幾個一起打球的連笑帶推地擁往方博華家的路上。

  那就聽天由命吧,畢竟自己和大伙都不熟悉,也不是什麼好事,郝童憨憨地駕著新款電動車跟隨著同學們一起前往方博華的家。

  騎著相同款式的方博華有點驚訝地看了看郝童的坐騎,這個鄉巴佬居然也能買的起那麼好的車?

  「誰給你買的?」

  「噢,我爸送的。」

  「你爸幹什麼的?」

  「呵呵,機關的,喝茶看報紙打發日子,你爸呢?」

  「我爸早就去世了,我有個大哥,博A酒店的總經理,XX大畢業的,幾年前剛留學回來,算是回國投資那類。」方博華眉飛色舞,郝童的父親一般般嘛,和自己的大哥沒法比,頗有些佔盡心理優勢的輕鬆。

  郝童笑笑,沒再接話,大哥的榮譽又不是自己的,值得那樣吹噓嗎?就算是真的,也沒必要那麼賣弄吧?

  方博華還真是很大方,照例拿出飲料、水果招待一幫同學,方母很自覺地躲回自己的屋裡。小兒子和大兒子比起來就是個愛熱鬧的性格,人緣好,將來不吃虧。

  正鬧著,說著,還住在母親家的方博年開門進了屋,見到弟弟的同學又佔據了客廳,在一片「大哥好,大哥好」的招呼聲中很慣例地匆匆點個頭上樓去了。

  一成不變的,方博華重複著以往的問題:「我哥帥吧?」

  大家繼續捧場:「帥呆了,酷斃了。」

  方博華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天氣很熱,冷飲很快喝完了,心情頗佳的方博華提議大家不如來點冰啤酒,一個勁強調,那是大哥酒店裡進口的國外品牌。

  雖然高中生明文規定禁止飲酒,可當下的孩子們誰還把它當回事,酒照喝,煙照抽。

  見一直不出聲的郝童傻了吧唧地坐在那裡犯愣,方博華故意推了推他:「郝童,麻煩你去廚房給我們拿點來。

  「噢,好。「郝童也不願掃大家的興,推推總是下滑的眼鏡,起身去廚房了,身後一陣捂嘴的輕笑。

  進了廚房,打開冰箱,並沒有看見方博華描述的進口啤酒,又不願意出去再問,郝童開始翻找起來。打開一個個櫃門,還是沒有。一眼瞟到廚房外的小陽台,推開門走了出去,果然,地上摞著幾個華麗麗的紙箱,啤酒的字母躍入眼簾。

  蹲下身,正費勁地撕開包裝,餘光瞟到了有人晃進了廚房。下意識地向外望去,這一望不要緊,接下來的一幕,使原本就靦腆的男孩呆在了陽台,再也不敢出聲了。

  方博華那個帥得無與倫比的大哥也不知道想什麼呢,手裡拎著根黃瓜,站在水池邊,猛地一抬頭,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向了自家頂櫃的門上,那是剛才自己找啤酒時忘記關上的。

  吃驚、捂嘴,內疚,自責。。。。。。都沒有緊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讓人心情極度複雜和永生難忘。

  第十一章

  「你他媽的。。。。。。」被撞的人捂著額頭,呲牙咧嘴地一聲低罵,漂亮的五官攢成了團,一雙明亮耀人的眼睛居然淚光閃閃地盯著那扇半開的櫃門,手中的黃瓜立刻由食物變身兵器,戳,戳,戳地教訓著給寬寬的額頭帶來無限痛感的罪魁禍首。

  真正的罪魁禍首躲在陽台門後,大氣也不敢出,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無心之過所帶來的這驚艷一幕,直到此時,郝童方才領略方博華大哥帥呆了,酷斃了的真正風采。

  這個男人,太。。。太。。。太有才了。

  幾天之後,當方博華又在人面前炫耀起自己的大哥時,郝童忽然想起了那天廚房裡的一幕,不禁笑了。眼尖的方博華立刻捕捉到了,馬上問:「郝童,你笑什麼?」

  神思還在那間廚房裡飄蕩,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哥。。。真傻。。。」

  為著這句話,郝童遭到方博華突襲而來的拳頭和憤怒,眼鏡碎了,臉也腫了,可郝童選擇了隱忍,說不出來的原因,不是為了方博華,也不是為了什麼高考,只是一想起那張漂亮的臉攢成團,眼淚汪汪的拿著黃瓜與門決鬥的一幕,一切似乎都可以釋然了,只是,從此兩個人沒再講一句話。

  大學的四年生活,讓郝童徹底的熟悉了這個城市,這裡的人們,這裡的風尚。

  脫胎換骨般,那個從嘉興來的靦腆男孩漸漸消失了,從塵埃變塔尖,先天的內質,外加走在哪裡都能贏得百分百回頭率的外型,一個風雲人物誕生了,在XX大的校園裡,風光著,也內斂著。

  望著校年鑒裡曾經的另一個風雲人物,郝童常常會想起那個下午,那間廚房,那個人,那樣的一系列表情和動作,甚至那根翠綠翠綠的黃瓜,回味的笑容不止一次浮現上嘴角。

  他知道他是Gay!

  從一個學長的無聊玩笑中,他隱約捕捉到了某種可觸的前景,奇怪的很,他沒有因為這個模稜兩可的確定而驚喜、慶幸,似乎,他就從來沒有想過他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至少那個獨特下午到來之前,甚至在翻找進口啤酒時,他也沒有思想過這個與他的人生毫無關聯的問題。

  那個下午,改變了一切,那個人,注定的揮之不去,在一次又一次自我質疑,自我解答,自我否定,自我肯定的坎坷過程中,甚至半夜裡突發而來的難以啟齒的夢中丟落,都會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惶惶不安,鬱悶憤然。漸漸地,郝童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東西,當你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的時候,那就乾脆放棄尋找,直接接受吧。

  他是學生物的?好奇地拿起生物學方面的書籍,看著看著,郝童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一瞬間,似乎明白了方博年為什麼要選擇學生物了,也許,同樣的尋找,同樣的困惑,同樣的憤怒都曾經像陪伴自己一樣陪伴過他,他也曾在同樣的心路上掙扎過,懼怕過。他不是離過婚嗎?也許還曾試圖改變過什麼,直到最後的妥協和放任,今天的他,甚至是放縱的。

  可是,很多東西,怎麼可能是一門學科就能解答的了呢?

  他知道,那個男人肯定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選擇了放棄,就和現在的自己一樣。

  這四年裡,極盡所能搜集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訊息,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他的酒店入星級了,他的公司上市了,他在XX地段投資了房地產,他被評為XX屆傑出企業家,他的酒店鬧出了自殺醜聞,官司打贏了,可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望著電視裡接受採訪的那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心,一點一點沉落下去,將來,惶惶地,不可預知,卻莫名的心慌意亂。

  如果有一天,不是,沒有如果,一定有一天,他與他將真正的面對面,那他該怎麼辦?如何做?

  那個男人雖然舉著黃瓜和櫃門決鬥過,可他是優秀的,那自己也應該是優秀的,匹配,甚至超越。

  他是成熟的男人,閱人無數,不單單指思維上,也包括肉體上,作為一名Gay,他需要為他做什麼?怎麼做?男孩常常茫然地自問。

  當那些貪圖一夜之歡的男人臣服在自己身下的時候,郝童的腦海裡不停的,也不安的,思考著同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他臣服在身下時,他們之間將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誰說只有女人才有直覺,男人的直覺更加準確迅捷,終於,在摸索了一段時間後,在方博年常去的酒吧裡,時隔幾年,再次見到這個男人時,郝童就知道,他不可能一夜之間就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幾乎是個妄談。

  方博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攻擊性,別看他坐在那裡溫和地喝著酒,淡淡地瞟著台上舞動的一群,坐在他們幾個中間大方地請客、聊天,可眼底那抹冷漠和掠奪,在酒色的映襯下,越發顯露無疑。

  郝童暗自慶幸奇奇的價值發揮得恰到好處,好像釣魚,不僅需要魚鉤,魚鉤外總要裹上一個魚餌。在混雜不堪,色慾當頭的酒吧,第一眼不抓住,往往就失去了先機。他知道,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奇奇,自己也冒了很大的風險,賭局剛剛拉開序幕,自己就要一押置底,如果第一局就輸了,很有可能意味著滿盤皆輸,也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還好,奇奇很成功地吸引了老狐狸,望著方博年一步一步走進自己時,除了興奮、緊張,還有那麼一絲絲說不上來的失望和鄙視,這和喜歡不喜歡沒關係,一個人對性的渴求超越了愛,你沒辦法太看得起他。有點猶豫了,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的

  喜歡一個人,當這種感覺成了生活裡的一個模式,好像自我另一種生命體的存在方式,就不用再考慮剛才的那個問題,值不值的也都剎不住了,他要這個男人,一直都想要,他固執地認為,這個男人遲早是自己的,他和他,注定要發生點什麼,且要轟轟烈烈,沒完沒了。

  這,就是郝童的直覺。

  依存著這個直覺,信念更加的堅定,這份堅定,使他面對成人用品專櫃售貨員投來異樣目光時,坦然無懼。

  他不能讓任何人動搖自己的信念,也不能讓任何人玷污自己的身體,靈魂和身體,二者皆不可拋,帶著這樣的悲壯與犧牲,就義般自我成就了自我,第一次,望著斑斑的血跡,汗水淋漓地倒在了床上,那一刻,他恨那個四年都未曾謀面的男人。

  初夜,他將自己真真正正地獻給了他,等了那麼多年,那一刻來臨時,他居然忘記了疼痛。

  他沒有刻意的取悅他,因為正在干他的男人得到的取悅實在太多了。

  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委屈,因為冷漠幾乎是這個男人的天性,委屈,只會讓他厭煩。

  他也沒有額外的要求,因為那樣做,只會觸及看似無動於衷,實則小心謹慎的男人的底線。

  他能做的,只是說出了埋藏在心底四年多的一個秘密:「方哥,我愛你。」

  自此後,這個男人哪怕不再看上他一眼,他也不後悔。只是,他知道,初夜,不是個結束,而是一個真正的開始。

  當老師萬分不解郝童如此執拗地拖延出國留學、保研,就是為了要去博A這樣的企業實習時,郝童卻美滋滋地填寫著實習申報志願表,腦海裡儘是即將與老狐狸歷史性碰面的光輝的一剎那。。。。。。。一想到這裡,笑得連筆都握不住了。

  老狐狸那天望著自己出現在辦公室的表情,真是讓人再次的永生難忘啊。

  方博年洗完澡走出浴室的第一時間,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小狐狸笑得相當的有內容,得意,甜蜜,回味無窮,似乎不是為了剛才爭執的事情而煩惱。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的出,是不是陰謀得逞了暗自慶功呢吧,亦或嘲諷在如此絕妙的玩弄下,他方博年就像個初嘗愛情滋味的純情傻瓜!

  「你不洗嗎?」方博年平靜的開口,早已不見剛才的怒氣與路上的沉鬱。

  郝童點點頭,以更平靜的目光掃了一眼男人,起了身,向浴室走去。

  胸前橫上一條有力的臂膀,去路被攔住,郝童迎視男人炯炯的目光。男人忽然邪邪的笑了,低聲問:「克瑞絲睡了?」

  再次點點頭。

  方博年轉身走向臥室的房門,輕輕掩合,卡嗒一聲,鎖上了房門。

  郝童提醒著:「她隨時會醒來。」

  方博年半瞇起眼,緩緩地解開浴巾,赤裸地站在地板上,依舊很平靜:「你到底是洗還不是洗,不想洗,沒關係,我也不嫌,所有人玩過的人裡,你是最乾淨的一個。」抓起桌上的香煙,慢悠悠地點燃,然後,有些下流地看著默默不語的郝童。

  郝童也慢悠悠地晃過來,停在赤身裸體的男人面前,同樣下流地撇向男人的身下:「你,行嗎?」怎麼看,都是穿著衣服的人感覺佔了便宜。

  赤裸的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吃虧,帶著豁出去的無恥道:「你他媽的試試不就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操。」

  啪,後脖頸子被郝童一把掐住扯向後,繼而淡淡道:「我警告過你,別跟我說話帶髒字。」

  用力打開脖子後的手,方博年還是一副無賴相,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湊近男孩的耳根,輕聲道:「你說fuck me的時候,樣子真他媽又賤又騷,那個時候,犧牲不小吧?」

  郝童的眼睛慢慢沁上血絲,冰水滴在火爐上,似乎能聽到嘶地一聲咋響。

  「你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老傢伙。」

  當某種東西漸漸從心裡流失了,另外一種東西自然就躍居而上取而代之。所以,望著眼前早已被自己蓋上「放棄」戳印的男孩,方博年的心裡不再顧忌,無所畏懼,甚至,相當的興奮,痛,也會讓人產生快感。

  另一個亦作同想,甚至雙眼抹過一絲血液裡原本就有的凶殘和陰冷。

  「這輩子,你都別想。」方博年的笑容隱沒,這種眼神,是他最難以接受的,極度厭惡的。男人低聲命道:「滾,從我家裡滾出去。」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兩個人心中同時閃過這樣的判斷。

  彼此的面容,都有些不受控制的乖戾,郝童幾秒鐘內將自己同樣脫得精光,冰冷地對峙在男人面前,語聲陰沉:「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方博年微退一步,嘴上繼續放著狠話:「趕緊穿上衣服給我滾蛋,別他媽又來色誘這套。」

  「你也想把我轟到大街上,像丟垃圾那樣,告訴你,我不是駱月晨。」

  第十二章

  空氣裡有什麼東西被撕裂開來,裂口使聽到這話的人愕然也憤怒,一時間,沒了聲息。

  郝童晃動著走開,撥開攤在地上的衣服,從兜裡找出手機,很快,屋內響起那首熟到不能再熟的歌曲《千言萬語》。

  不知道為了什麼的

  憂愁它總圍繞著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的

  快趕走愛的寂寞的

  方博年的臉色都青了,呼吸停頓在這一刻。

  「你愛我嗎?」郝童望向這個男人,最後的哀歌一般。

  方博年的額頭青筋隱隱,緊咬牙關,這個問題,他永遠也不想回答,齒縫間擠出幾個字:「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嗤地一聲嘲弄的輕笑,不知道是嘲弄自己,還是眼前這個看似英俊卻失去所有風度的男人,郝童的嘴角邊泛起無限的苦澀:「無聊的偶遇,意外的發現,驚艷的探訪,淒涼的警醒,深刻的反思。。。。。。」

  「夠了。」方博年厲聲喝止,令人無法忍受的羞憤之火騰騰燃燒最後那點隱忍之心。他向來欣賞的好文采,好口才,此時就像把把刮骨的鋼刀,將他內心隱痛層層剝離。

  「你很聰明,也夠忍耐,只是你用錯了地方,我不是你要捕捉的獵物,別和我談愛不愛的,我沒那興趣,憑你的資質和條件,現在換個目標還來得及。」

  安靜的可怕,靜到每一個細微的喘息都驚天動地的駭人。

  方博年躲閃開郝童類似於受到某種打擊下的犀利目光,驚愕而痛楚。面容更是說不上來的驚駭。這樣的神情,讓人產生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他欺騙了他,他需要痛擊回去,雖然和他一起在痛中墜落,可是,他決不允許自己連這點反抗的意識都喪失,隱隱的,希望震驚過後能像往常那樣,有點轉機。

  郝童仍然回味著,每一個字都加粗加黑,觸目驚心地反覆咀嚼著。多少個日子,多少次的付出,一切的努力,一切的理想,在方博年冰冷無情的話語裡,灰飛煙滅了,轟然倒塌的不是這段僅存半年多的愛情,而是他所有的生命支點,他的整個世界。他知道這個男人無情,也知道他的無恥,只是,當一切血淋淋,赤裸裸地展現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不能相信,也無法體味這樣的愛人,是自己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這樣的話語是抱著他溫存纏綿的愛人說給他聽的。真懷疑,這是一個錯覺,一個沉睡中的噩夢,方方只是很惡作劇的扮演了一個挖人心肝的惡魔。

  合上因為過於驚駭而張大的嘴,郝童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知道自己在犯一個和駱月晨甚至絕大數人都會犯的同樣錯誤,在方博年面前幼稚的可笑。

  郝童古怪地歪了歪嘴角,慢慢攤開手掌,掌心中一個閃閃發亮,看上去時尚而又廉價的耳釘,這樣的款式,是漂亮舞者的最愛,只怕舞者自己還未覺察到車內的激情時刻,將它遺落在凱雷德柔軟舒適的皮椅上。

  方博年再度變了臉色,一瞬間,目光砸地,暗罵著操字,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麼地齷齪、不恥。不想面對郝童,更不想面對自己,無比的惶惶,也無比的厭煩,那絲期待的轉機,也不可靠的消匿了,這次,真的痛了。

  啪,舞者的耳釘被憤憤地摔在了地板上,發出辛辣的嘲諷光芒,一閃而滅。

  方博年悶聲地站在地板上,心中一陣抖動,似乎即將來臨的一場風暴正在彼此不安穩的呼吸中悄然醞釀。看著郝童陰沉的雙眼,黑紫幽冷,恐懼,瞬時瀰漫心頭。

  將手機安然放在床頭櫃上,郝童緩聲道:「聽說,你最喜歡這首歌,好,我成全你,今夜,就為你擺上最好的祭壇,祭奠你已失去的所有愛情。」

  這不是愛情,這是一場戰爭,一場人類最原始的,最野性的,最荒蠻的戰爭。兩個赤裸的身軀,兩個赤裸的靈魂,交戰。

  這一次,誰也沒有給自己留退路,誰也不再有姑息。

  我所愛的,是我的信仰,你徹底毀了它。

  我所信的,是你的真愛,你徹底毀了它。

  誰也沒有深究傷害的背後到底隱藏了怎樣一份欲說不清的初衷和糾葛,恐怕,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所以,交流是人類的文明。

  他們,選擇了放棄。

  一直播放著哀婉動聽歌聲的手機,被方博年憤慨地掰成了兩半。野獸憤怒的時候,充斥在內心的,只剩下如何更快更穩更准地咬住敵手的喉嚨,嗜血的本能全面爆發,帶著傷痛,帶著絕望,帶著報復,帶著征服的慾望,也帶著說不清的快感,撲咬,撕扯,侵入,抵抗在一起。

  在被郝童摔出去的一剎那,方博年有點後悔從昨日到今日與奇奇的瘋狂遊戲,他感到身體內部那源源不斷的原動力在一點點消耗、透支,卻續接不上。他開始喘了。

  郝童猛然又向這端撲來,不料,腳下一滑,絆住了被單,輝煌無助地摔在了方博年的眼前,瞬間的驚慌,讓方博年這隻老狐狸迅速捕捉,機會來,時不我待,想也不想地全身壓了上去,知道男孩一向力氣大,方博年帶著今晚所有聚結的情緒爆發了,欺騙,震驚,哀傷、憤怒、頑劣、報復,情慾。。。。。本能地一掌摑在郝童的脖頸上,從前學的那點搏擊課,還好起了點作用,僥倖而又難以置信地看著郝童登時昏厥,失去了反抗能力。

  方博年已經大汗淋漓,昏厥過去的好像要是自己,大口大口伏在男孩的胸膛上喘著氣,還沒等恢復過來,身下的郝童皺皺眉頭,悠悠地轉醒過來。

  來不及了,此時的方博年完全失去了清晰的思維,佔據與降服讓他毫不猶豫地扶著略略抬頭還未充分勃起的利器,粗魯地分開男孩的大腿,向紅潤的後庭深處生生地擠了進去。

  一聲嘶啞地「呃」,郝童發出如野獸般的低鳴,陰冷的目光狠狠釘入男人的眼眸。

  過分的緊致和乾澀,並沒有給侵入帶來多愉悅的快感,反而,讓人從內到外分外的壓痛,就像此時總也搬不開的心中磐石。

  方博年望著郝童陌生的目光,忽然邪惡地問:「幹這樣的你才是最真實的吧?」如此說著,心裡也受到了某種暗示和刺激,利器在男孩窄小的密道裡開始迅速膨脹。

  男孩的臉色一片漲紅,無聲地張開了薄軟的雙唇,本應發出的嘶鳴在自我強大的壓制下,消亡了。

  方博年冷笑,以萬分欣賞嘲弄的姿態開始抽動,從未有過的哀傷充斥了心房,不為自己,只為身下如此倔強而克制的男孩。

  「為什麼要騙我?嗯?為什麼?因為愛?我是你的玩偶嗎?知道嗎?我誰都不愛,我他媽連自己都不愛。」撞擊試圖加大力度,濃重的喘息,冰冷的答覆。男孩絕然地閉上了眼睛。

  方博年一把扳正郝童的下巴,低聲命令道:「睜開眼。」

  郝童緩緩張開,那雙紫色雙瞳依舊亮透人心,如此的疼痛下,居然沒有半點濕潤,淚水,早就被怒火燃燒殆盡了。

  心,慌亂不堪,不捨地緊盯不放,下體的抽插莫名地加速了,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這種身心都痛的煎熬。

  室內,只剩一下一下的撞擊聲,沉重、單調、淒惶、無助。

  「誰允許你這麼做的?現在後悔了吧?我就是一個混蛋加流氓,不是你能改造好的對象,別妄想了,笨蛋。。。笨蛋,你還愛我嗎?我這麼操你,你還愛我嗎?說話呀,你不是挺能說的嗎?」

  時間過去了多久?沒人在乎了,身上的人只覺再也堅持不住了,嗓子干了,頭開始眩暈,腰部每律動一次,都需要捨己的力量來完成,而,身下的人卻還在隱忍,默默承受著,冷冷地審視著。這神情,是方博年曾經見過的。越發憤怒地插動著,就像要搗碎什麼的絕然、悲涼。

  「我——愛——你。」郝童的聲音沉穩響起,神情莊嚴而肅穆,猶如他們的初夜。

  方博年眼裡劃過一道傷楚,一道冰冷,一道震驚,呃——稀薄無力地體液侷促地射向了紅腫夾雜著血絲的柔軟幽密之處,那玩意反常地抽搐著,像失聲而哭的孩子,所有的痛,似乎,止住了,伏下去的瞬間,男人的唇恍惚地尋著男孩的唇,輕輕地吻著,有些臨別的不捨,眼眶,莫名地潮熱。他已筋疲力盡。

  郝童輕輕一動,身上的方博年軟軟地倒在了一旁,閉上眼,連呼吸都是微弱的。

  突然地,方博年身上一沉,再度領略熟悉的體重,驚愕地睜開雙眼,看向已然穩穩壓坐在自己身體上的郝童。立刻變了臉色,瞬間,明白了。

  剛才男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等翻身的這一刻,那腳下的一絆,眼裡的驚惶,無力的反抗,逼真的讓人不敢不信。他。。。還是著了他的道,一抹寒意,從認識郝童的第一天起,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戰勝過他。

  方博年頓悟了。

  想動一動,試圖改變什麼,沒用,持久的體戰,勉強的性交,使他現在就如軟綿綿的happyboy,絲毫沒有任何的力氣推開重如泰山的男孩,方博年眼內一抹恐慌,聲音都顫抖了:「你他媽的從我身上滾開。」

  沒有欣賞和嘲弄,郝童的臉上一派冰冷、陰暗,方博年從來不知道,男孩還有如此生冷的一面。他總是暖融融的,笑裡有陽光的溫暖,即便氣死人的時候,也是亮閃閃地像星星眨眼,調皮、任性,卻很動人。

  陌生嗎?也不完全是吧,偶爾的幾次交鋒,男孩眼中一閃而過的堅定和渴望,都被他向美好的臆想中發展了。忽略了堅定背後是強硬的性情,渴望背後是強烈的佔有。

  「我愛你。」郝童冰冷地重複著這句無論用什麼語調說,都該是人世間最美妙的詞彙,可在這樣極度清冽,低低沉沉地平靜敘述中,說不出來的古怪,讓人心悸,像是為誰念著悼詞。

  「你。。。。。。」方博年想哭了,無奈地鬆開手臂,放棄所有反抗,他太累了,他實在弄不動身上的這個人了,喘息不定地聲調恢復了平緩,協商著:「郝童,你下來,我沒力氣了。」

  「很好,讓你知道什麼叫專業的。」男孩看著他,緩緩道。

  在還未看清男孩下一個動作是什麼,頸部一痛,眼前一黑,方博年體會到了什麼叫真正的一招制敵。他的那個,和人家這個比起來,簡直是小兒科。

  揉了揉微疼的脖子,郝童咬著唇,眼裡的淚水,方才湧上來,望著迷瞪過去的男人,恨意隨著淚水也湧了上來,一切都失去了意義,當真相來臨之際,他連聽聽解釋的意思都沒有,他眼裡的光芒只匯聚成一個字:滾。

  這些年的日子,到底在為誰過?輕輕摸去眼角的濕潤,苦澀地一笑,低聲道:「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放棄,那好吧,至少我要讓你記住我,一輩子。」

  方博年似乎是睡著了,臉上的痛感,使他再度睜開了眼睛,想動一動,很快,意識清醒了,因為,本來屬於自己任意支配的手和腳,卻完全沒有按往常那樣隨他而動。

  郝童拍醒了方博年,坐回單人沙發,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終於發現手腳被束的事實,幾條昂貴的領帶充分地發揮了它們另一個廉價的功能——繩子。

  雖然身上蓋著被單,可裸露出的皮膚還是微微泛著涼意,空調開得太低?還是對目前的處境莫名的發冷?方博年徒勞地掙扎了幾下手腳,綁得很結實,大字型的姿態,很是羞辱。

  「你幹什麼!有病吧,快給我解開。」方博年暈頭轉向中不忘爭取最後的人權。

  郝童抿著唇,不說話,可眼中的光芒閃閃爍爍,鎖定床上懊惱的男人。

  「好了,別鬧了,克瑞絲還在那屋。」這個時候想起女兒來了?剛才可是很囂張的。

  郝童的拇指抵在唇下,神情肅然,也,遲疑。

  「你把我解開,咱們有什麼好好說。」方博年耐心地誘導,除此之外,也意識到男孩今天有種豁出去的意味。

  「你這算什麼?多大了,還玩這個,我跟你說話呢,你他媽的有點反應。」雖然很想智取,可男孩的沉默不語和古怪的神情,令人壓抑不住的怒火騰騰上竄,方博年還從來沒有這麼尷尬和無奈過。

  郝童終於開了口:「你愛我嗎?」平靜得死水無痕。

  不耐地皺起了眉頭,熟悉的厭倦和反感攀升到了頂峰,方博年不想回答這個永遠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他可以任意說出那個「愛」字,也許馬上就可以獲得自由,這點瞭解,方博年還是有的。可他不能就為了這個,說出那個字,即便有種痛貨真價實的存在著,五味雜陳,剪不清,理還亂,可他就是不想說,在這樣的境況下,那點可憐的自尊和驕傲使他厭棄被人這樣反覆詢問著如此可笑的問題,說出口的愛,別說小狐狸,就連他自己都會輕看自己。

  「郝童,你覺得即便我說了,你會相信嗎?咱倆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嗎?你騙了我那麼多,我說什麼了?別鬧了,快解開,有話明天再說。」

  「你愛我嗎?」還是那句,郝童似著了魔,幽幽地盯著男人,對男人的故作大方、循循善誘無動於衷。

  「媽的,你沒完了?」方博年勃然大怒,又與領帶毫無效果地掙著,情緒明顯失控。

  郝童走過來,緩緩地脫下身上唯一的單褲,再度赤裸在男人的面前。

  第十三章

  空氣裡所有的成分全部凝結成塊,方博年快不能呼吸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精赤的郝童,魁梧、挺拔,也很強悍。直到現在,方感這真的不像是再開玩笑,郝童的目光平靜得如同風過竹林,微微急促的呼吸,猶如沙沙作響的竹葉。

  「你敢,郝童。」方博年掙扎躲避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躲避什麼,因為男孩根本沒有動。

  「可我愛你。」平靜中一掠而過的痛苦絕然。

  「你敢。。。。。。」方博年已然被一雙薄唇堵回了要說的。

  沒什麼不敢的,郝童一把掀去了被單,赤身相貼,方博年頓感唇上的力道加重了。根本不配合,想掙脫開,卻被男孩輕易地轄制在手掌中。

  怒目而視,嘴上失去了表達的能力,眼睛充分發揮了交流的作用。

  男孩看懂了,索性閉上眼,深情而投入地繼續吻下去,口腔裡全是老狐狸因恐慌而分泌的唾液,方博年也被迫著吞嚥著男孩的。雙臂還在一下一下地試圖掙脫著束縛。

  老傢伙的皮膚真好,平日裡多次的撫摸也無法抵擋今日的新鮮誘惑,不,準確地說,每一次的撫摸都是那麼享受。

  男孩終於放開了男人微微紅腫的雙唇,凝望中輕聲問:「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方博年扭過臉,不說話,以沉默表示輕蔑。

  「五年六個月零二十七天,你和我在一起,僅僅半年,我和你在一起卻是5年多。除了你,我沒讓人碰過那兒,你呢?」

  方博年看了男孩一眼,又馬上收回不經意間的詫異。

  郝童苦澀地笑笑,邊吻著男人滾動的喉結,邊自語道:「我想,你那麼驕傲,即使玩三人行時應該也沒有人碰過吧,這很好,至少,我們的第一次都是聖潔的。」

  方博年怒然開口了:「你他媽真囉嗦,想幹就快點。」說完,閉上雙眼,移開臉,徹底地攤開了四肢,連一點掙扎的企圖都沒有了。

  郝童明顯地感到身下的軀體一直僵硬的肌肉忽然失去了對抗的力道,鬆軟下去。

  似乎受到新的創傷,郝童停下了所有動作,緊緊盯著男人拒絕一切交流的閉目。

  張了張嘴,索性也放棄了,都是驕傲的人,多餘的話只能給彼此帶來新的傷害。眼裡的傷楚漸漸冷卻,一道重重的吻等同於咬,落在男人的咽喉上。

  方博年剛要發怒,轉瞬即逝,又成隱忍,任憑郝童的吻斑斑點點,清風細雨漸成狂風驟雨,纏綿悱惻中,呼吸漸漸急促,柔嫩的雙唇迷亂地遊走在男人週身上下。

  軟軟的下體被郝童幾番撫弄、吞吐,疲憊不堪抬起頭來,方博年此時有點恨自己的軟弱和自控能力,小狐狸當初,遠比他狠的多。一時間也追究不出到底是心理上的因素,還是生理上的強悍。

  一直閉著眼,任憑郝童的唇舌在身下火熱的舔舐,吮吸。

  突然,方博年驚睜開眼,終於有了反抗,下意識地躲避著柔軟暖濕的舌尖輕掃在幽秘之門瞬間帶來的奇異觸感,還從未有人為他這樣做過,愕然、驚慌、羞赧,齊湧而來,語聲倉促犀利:「別這樣。」

  郝童猶似聽不見,雙臂卡住老狐狸躲來躲去的腰身,方博年絕望地喘息著望向天花板,眼裡蒙上一層說不清的霧水,身體開始微微的發抖。

  「停止,停下來——」此時方總經理的命令,多少顯得有些可笑。

  不但沒有停下來,柔荑漸漸濕滑地,試探性地開啟那未曾有人探入過的幽蜜,熱暖的氣息讓方博年發出了欲哭不得的哀喘。軟下去的性器在小狐狸執著的套弄下不甘心地站立起來。前後的刺激,弄得濕澤一片,滋滋的水潤聲,即便很輕微,在方博年耳裡也響如轟鳴。

  努力抬起上身,看著兩腿間的男孩認真而投入的侍弄,方博年頹然地倒回了床上。臉色紅如流霞,羞憤地連「停止」都叫不出來了。

  猶豫了一下,郝童的第一根手指還是慢慢地伸了進去,男人過電般地一抹驚顫,頃刻,下唇一排深深的牙印。

  當第二根手指進去的時候,方博年喉嚨深處發出緊鎖不住的哀鳴:「老子殺了你。」

  要殺要剮隨你便,帶著這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神情,郝童幾乎比方博年還要痛苦地伸進了第三根手指。

  唔——流霞變蒼月,方博年倒抽一口氣,終於明白了,來自下體的奇痛原來是這樣的,這樣的痛,曾是讓他百般享受的樂趣之一,因果報應,剎那間,方博年再次頓悟。

  郝童也微微驚訝,以他的經驗判斷,老狐狸那裡狀態相當良好,紅嫩圓潤,一翕一合,鬆弛有度。迅速抽出手指,男孩手中已然濕淋淋了,冰涼油膩的KY塗抹在彼此的敏感地帶,望著男人無限氣痛的蒼白臉色,再次伏上身,深深地吻住了毫無血色的雙唇,男孩情色動容地囈語道:「相信我,不會痛很久的。」

  「滾」。男人怒喝,憤然地閉上雙眼。

  一聲飄忽地抽泣,郝童嚥下所有的哀傷,粗喘中語調蒼涼:「我太想要了,對不起。」

  方博年知道,一切都無法避免了,時間停不下來,地點也無法挪移,人心,無法更改絲毫,彼此,驕傲的侵入和抗拒,都是徒勞的。

  一根曾經讓他喜愛,把玩多次的寶貝,以另外一種讓人無比屈辱的方式與己連合在一起,更多的震驚和羞辱,早已掩蓋了撕裂的痛和滾滾湧動的難以啟齒的渴求。

  他從來不知道,郝童性愛的手段一點也不亞於他的謀人手段,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當男孩被自己壓在身下那種堅韌隱忍的神情,不太熟練的口技,簡單而直感地呻吟,都無法與此時此刻地完全掌握主動盤踞而上的強悍相比,濃厚的慾望早已使誘人的紫葡萄黑的發亮,發出耀眼的魅惑光芒,現在,不是男人要吸走它們,而是它們要吸攝男人的魂魄,讓人震撼,激顫。

  整個身軀並沒有感到過於沉重和壓抑,男孩強有力的手臂幾乎使身體凌空高駕,只剩下小腹恰到好處的絲絲摩擦,後庭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抽插,都會使前端的慾望分毫不差地感同身受。

  他能體會到他的溫柔,也知道他的疼惜,只是,這樣的溫柔和疼惜更加重了心裡再也無法抹去的悲哀和被算計後的羞辱。身體上的碰撞,再痛也抵擋不住夾雜其中的隱隱快感。而心裡某個地方的裂痕,卻如何也無法癒合了。

  痛,似乎沒有預想中的持續,火熱的,滾燙的,酥癢的,躁動的,紛紛攪合在隱密之處,一陣強似一陣,一波未停,一波又襲來,內裡的擴張似乎早已不受自己所控,隨著男孩節奏感鮮明的跳動,旋轉,抽動,方博年完全迷失了。所有的,都不存在了,有的,只剩下彼此緊密相連的慾望攀登,他,甚至,莫名地羞恥地想,僅僅是撞擊不夠的,他需要更多的釋放。

  這樣想的同時,郝童的手指就緊緊握住了男人自覺高聳起來的前端,方博年瞬間再也無法壓抑的一聲低鳴:「嘸。。。。。。」

  郝童的汗水打在方博年的臉頰下,小心地同被慾望控制得有些意亂情迷的男人商量:「可不可以動一動?」

  一抹倉皇的怒視後,方博年僵硬地抬了抬腰身,體內的充盈感頓時被男孩更深入的刺入溢滿全身,胸前的蓓蕾也在男孩柔軟靈巧的舌尖下承受不住刺激的堅挺飽滿,紅潤艷麗。

  「好棒,太棒了。」郝童完全沉浸在情慾中的陶醉神態,讓方博年也震撼其中,倍加承受來自下體的屈辱與淫娛。如果可以,他寧願被身上這個強有力的人親手撕碎,亦或者,他親手撕碎了他,一切,顛鸞倒鳳,悲壯莫名,咕咚,嚥下一大口甘涼的唾液,蔓延在週身的酸癢奇麻的異感波濤洶湧,彙集到體下,也湧上了心頭,分走兩端,同時泉湧,這次,液體淡薄的近乎透明。一陣猛烈的眩暈後,方博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淚水,終於隨著陣陣痙攣緩緩湧上,順著眼角邊,無聲而落。

  這是一次脫胎換骨式的絕愛,沒有了從前,也不再有未來,今夜的靈魂,被什麼東西抽剖得乾乾淨淨。

  手腳也不知什麼時候獲得了自由,可方博年早已沒有了任何反抗的意識,任憑身上的人持續不停地抽抽送送,不停地摩挲著柔軟的短髮,不停地親吻著流出的淚水,不停地輕聲喚著:「哥,別這樣,哥,你看著我,說你愛我,就一次。。。。。。」

  方博年氣若游絲,空靈地望著棄之窗前的happyboy,他想抱抱它,哪怕就一會兒,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當激射過後,後庭仍在麻木地配合著男孩抽送,一陣一陣的收縮,這樣的反應和主體已經沒有多大關聯了,他認為,這個男孩要永遠幹下去了。

  沒有永遠!

  猛然地幾下抽搐,郝童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衝刺終點的人,發出來了低啞短促的幾聲悶哼。方博年無聲地望去,男孩高潮中的痛楚神情,讓人一絲憐憫,他,也很想把這個人暫時抱在懷裡,哪怕就一會兒,該有多好。

  男孩高昂的頭連帶著伏挺的身軀,漸漸地,緩緩地,鬆軟下來,即便室內冷氣不斷,可男孩依舊大汗淋淋,像被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男孩沒有抽離出男人的體外,性器也癱軟在絕妙的溫穴中,還有餘波在輕微的悸動。

  空氣裡,混雜著性愛後的各種體味,也混雜著彼此說不清的各種心情。郝童努力尋找著男人的眼眸,找到了,那裡只是一片冰涼的余淚,空茫茫地沒有一絲生息,那是野獸臨死前的最後一抹孤傲。

  這樣的眼神,讓人想哭。

  所以,在一聲似哭非哭的艱難哽咽後,便是斷斷續續地抽泣聲,起初很小,漸漸響亮,到最後就是悶聲哀嚎。

  郝童抱著不說話的方博年,哭得渾天黑地,痛徹肺腑:「哥,你給我記住,是我先不要的你,是我操的你。你給我永遠記住。。。。。。」他知道,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他,終究還是失落了,不是未來,而是當初。。。。。。

  方博年失蹤了,至少在自己的公寓裡徹底的失蹤了。丟下了偌大的公寓,丟下了郝童,丟下了女兒,唯獨帶走了只會笑不會哭的happyboy。

  小妞一連幾天頭髮蓬亂地站在郝童面前,可憐兮兮地尋問著:「托尼呢,爹地呢?」

  郝童無法回答,乾澀地笑笑,細心地梳攏好小妞的頭髮,給她換上乾淨的衣服,帶她去逛動物園,陪她去遊樂園,買她愛吃的披薩餅,送許多小妞一個人無論如何也吃不完的比利時巧克力。

  終於,當這些的舉措再也無法抵擋小妞漸漸煩躁的情緒時,郝童無奈欺哄著:「爹地出差了,過幾天就回來,要不,我送你回奶奶家吧?」

  小小的心思權衡了一下,小妞默然地搖搖頭,緊緊抱住了郝童的脖頸,她還是喜歡和童童哥在一起。

  電話一打就掛斷,發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虎毒不食子,在方博年那裡,這條陳規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可自己也在不停地掛著另一個人的電話,漠視著不停變換著口氣的短信,這世界,誰欠誰,那是一定的。

  抱著小妞,撫著湯姆,望著空蕩的公寓,他比駱月晨輸的還多,上一次,方博年趕走了駱月晨,而這一次,方博年趕走了他自己。郝童眼裡的蒼涼映得窗前幾片飛舞的落葉越發孤零蕭瑟。

  第十四章

  走進方博年的辦公室,外間的陳可抱歉地沖李莫一笑:「他出去了。」

  李莫撇撇嘴,兩個星期了,方博年又玩失蹤,手裡幾份修改的合同,還要等他簽字呢。這傢伙跑哪裡去了?

  習慣了在方博年的生活裡隨意進出的李莫有點不適應了,或者說,更習慣了方博年隨意進出自己的生活更貼切些吧?方博年偶爾的失蹤,只能意味著,他暫時不需要他了,可,這次是不是稍微長了那麼一點?李莫終於意識到,當初對方博年幸福生活的設想,似乎正按著他和劉亞所期待的那樣漸漸實現了,可,他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先不說隱隱的那份失落,更多的還是牽掛和擔心。就連劉亞一連幾天也嘀咕:「方方不會和小情人偷偷度蜜月去了吧?嘿,我的暴脾氣,這倆沒良心的,倒是請我吃塊喜糖啊。」

  李莫哭笑不得,合上總是無人接聽的手機,深深歎口氣,心裡的隱憂密密層層,要真度蜜月去了,犯得著不接電話嘛。索性拿著早就改好的合同直接跑到博A來。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李莫突然有點想念方方了。

  等到近中午,李莫打算抬屁股走人,陳可泡的茶再好喝,喝多了也讓人心慌。

  正要拎包出門,就和風塵僕僕的方博年撞了個正著,李莫奉上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方博年瞟了他一眼,便繼續同緊跟在後的張如海說著未完的話,張如海一一點頭答應著,倆人又拿出幾份文件指指點點,誰也沒再理會笑成花朵一樣的李莫。

  李莫自我安慰了一番,都是生意人,忙啊,便坐回沙發,看向多日不見的方方,不禁一愣。

  剛才匆忙的一瞥,光顧著獻媚的笑了,沒細看。淡色陽光下,憔悴的臉色,微陷的雙腮,青色的眼圈還是相當明顯的,方方。。。李莫心底輕輕一抽,似乎印證了這些天方博年為什麼失去了聯繫的某種揣測,難道。。。。。。

  方博年和張如海不知扯什麼,說了好半天,似乎一宗單子進展很不順利。方博年幾根手指下意識地抵住展不開的眉頭上,有些疲憊地說:「行吧,我來解決吧。」張如海應了一聲,向李莫點點頭,走了出去。

  李莫又展開動人的微笑,方博年看都不看他,匆忙地打開電腦,辟里啪啦地忙起來。

  李莫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略略自檢了一下最近的所作所為,似乎,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方方。涎著臉皮湊過去,叫得也格外曖昧:「方兒。。。忙那?」

  面對李莫的廢話,方博年只給了一個嗯字。

  李莫舔舔嘴唇,充分發揮有容乃大的品格,繼續道:「幹嘛不接我電話,合同你不看啦?」

  「我忙,合同你放下吧。」方博年頭也不抬地說。

  李莫悶悶地,怎麼那麼彆扭,以前的方方即使再冷,再臭臉,也不會把他李莫拒之千里之外的,當慣了垃圾桶,出氣筒,忽然人家不屑地使了,自己倒有些傍徨了。

  招數一變,李莫變臉,聲音也橫了起來:「喂,我哪根毛得罪你了?」

  方博年還是眼盯電腦地說:「哪都沒有。」

  李莫被噎,試圖挽回點面子:「那幹嘛不接我電話,想絕交啊。」

  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連李莫自己都覺得沒滋沒味。看著方博年終於抬起的眼皮,連點神采都沒,不冷不熱地問:「人家律師都忙斷腿,你怎麼那麼閒?」

  又是一個大噎脖,望著方博年微微消瘦的臉頰,李莫生不出氣來了:「這不是擔心你才過來看看嗎,電話不接,人又不見,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所以說,什麼樣的朋友都不能走的太近,特別還是那種聰明絕頂,看穿人心的,好管閒事的爛好人。

  方博年推開手下的鍵盤,看向李莫,平靜得讓李莫微微不安。不會真的被自己的烏鴉嘴說中吧?

  「沒有,都挺好的,行,看看合同吧。」方博年終於露出一點微笑來,可在李莫看來,總有種不親不疏的陌生。幾天裡,方方不再是那個從前的方方,有些東西,改變了,甚至連李莫都徘徊在方博年的心門之外。

  李莫噢了一聲,重新拿出合同,失去了再繼續問下去的勇氣。

  方博年笑了笑,接過合同,認真仔細地看了起來,間或問幾個問題,有板有眼,正常嗎?怎麼李莫感到一陣不該有的心慌。

  剛摸出一支煙,就被李莫搶去。方博年只好又重新拿出一支,煙霧繚繞中,李莫忽然說:「你怎麼瘦了?」

  方博年深吸幾口,看著投來關切目光的老友,良久,才接口:「丁未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李莫有點瞭然,可似乎又不全是,即便丁未再怎麼難纏,也不會讓方博年的眼睛失去了某種光彩,就好像珍珠還是那顆珍珠,只可惜,沒了靈光韻彩只剩圓潤的一顆暗色沉珠。就連提起丁未,方博年也沒有了李莫所熟知的面對高手時本應有的鬥志和犀利。

  「我想收手了。」平和的語氣讓李莫有點不知所措。

  「方方,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李莫似乎沒有聽進方博年的話,細細打量著眼前曾是那麼清高傲骨,此時卻略顯頹態的方博年。

  沉靜和沉靜,不一樣,李莫知道方博年慣於沉靜的時候居多,可沉靜中,你會感到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魄人氣勢,可今天,方博年的沉靜裡,有股陌生的沉沉死氣。

  李莫忽然開口了:「博年,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方博年依舊重複著剛才的話題:「我想收手,不幹了。」

  「為什麼?」李莫沉聲問。

  「丁未玩的太大了,我陪不起,前一段時間,因為一點小事,丁未很不高興,斷了幾條路,讓我再等筆大的。」

  方博年又笑了,淡淡然然地:「我以為是什麼肥差,沒想到,他連軍中的東西都敢動,再這麼玩下去,大家都得玩死,可是這筆又不能不接,前期的資金還沒回來,丁未那裡也需要藉著這筆再放出去,玩了大半年,我得都收回來,兩不相欠。」

  深吸著煙,這是從李莫進門後的第三支煙了,因為吸的用力過猛,方博年抵唇咳嗽起來,額前的短髮微微下垂,眼角一抹倦怠,瞬間,李莫覺得方方不再年輕了。

  「我一直不贊同你和丁未這樣的人打交道,關於法律方面的程序我來把關。」李莫暗暗鬆了口氣,方博年終於自己選擇了放棄。

  方博年失色的雙目,還是那麼安靜地看著唯一的知己怔怔的傻樣子,虛浮的笑容讓人捉摸不透。

  李莫知道,方博年在拒絕,拒絕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方方,我們談談好嗎?」李莫很想努力嘗試一次。

  「幹什麼?那麼凝重?有什麼好談的?」方博年還是笑笑地,李莫覺得方方今天笑的是不是太多了點?

  「不,不是,好久沒見了,晚上一起吃飯吧,就咱倆。」李莫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輕鬆些。

  方博年揚揚眉毛:「不行啊,今晚丁未約了我,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想好聚好散,就不能得罪這個人。」

  李莫皺眉:「做生意你情我願的事,又沒什麼把柄落他手裡,你怕什麼?不拜這座佛了,還要燒這柱香嗎?我看,怕的應該是他才對吧?」

  方博年知道很多東西瞞不住了李莫,可也不願再深說,這樣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又連累一個無辜的人扯進來,尤其是李莫這樣的。

  「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方博年看向李莫,一縷溫馨的微笑。

  李莫的心裡剎那間一絲涼意。

  藍波的包房裡,方博年剛要將菜單遞過去,就被丁未淡淡地攔住了。

  仔細一看,丁未的氣色也不太好,臉沉沉地,更添陰鬱氣息。朦朧微暗的燈光下,方博年一個恍惚,這情景似曾相識。

  倆人給自要了杯清茶,眼盯透明茶杯,丁未沉沉地問:「有些東西,不是我不想給,是給了怕你接不起,這趟出去,你我各不相欠。」

  沒想到,丁未居然和自己想一起去了,彼此都明瞭,這樣的合作不可能是長期的,越是熟絡,就越是危險,方博年不知道自己的上家是誰,也沒心思瞭解下家,只願自己能全身而退,可丁未話裡話外又卡在這裡,他到底什麼意思?方博年不禁看著這張陰冷的面孔。

  「我知道這次風險要大些,不過按照以往的方式和渠道,相信不該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這次由我和張如海親自跑一趟。。。。。。」

  不等方博年把話說完,丁未抬手止住了,話鋒一轉,莫名地笑了,語氣也緩和多了:「你,我還是相信的,那個張如海也還算穩當,只不過。。。。。博年啊,不是我說你,你得罪了人,居然還不知道。」

  方博年一愣,不說話了。

  丁未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穩穩地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回味著,慢慢道:「這次的渠道在陳司令員手中,你知道,很少有人敢惹他不高興,我也一樣,多年的軍政生涯,他可算是我的恩師,他不高興,你說,我該怎麼辦?」

  方博年徹底的明白了。不是今天剛剛明白的,當他把奇奇從大軍的別墅帶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的。

  大軍曾在電話裡直白地問過,奇奇是不是被他帶走了,方博年一句沒有,讓大軍半信半疑,有氣沒地方撒去,還了句:「方博年,有你的,得罪了丁未,沒好果子吃」。

  果然,丁未搬出了司令員,一想起那個白髮蒼蒼骷髏式的傢伙,方博年胃裡又泛酸液。

  丁未雙目猛然一抬,語聲緩緩:「我不想再提那天的事情,想你也是個聰明人,這步棋怎麼走,你我心裡都有數。司令員那裡,我來安排。」

  方博年背後的汗水漸漸沁涼襯衫。

  電話驟然響起,丁未接起,一蹙蒼眉,沉聲問:「找到了沒有?」

  良久,丁未的嘴角微微一動,說了句:「好,我在這裡等。」便掛了上電話。

  看眼色,丁未似乎在等什麼人,心情也低落,方博年趁勢說道:「您約了人?那。。。我先告辭了。」

  丁未看了看他,歎了口氣,心情依然黯淡:「好,你先回去,我等你消息。」

  明明是方博年再等他的安排,現在,反過來要等方博年的消息,彼此都心知肚明,方博年勉強一笑:「好,我明白。」

  丁未似乎也沒什麼心情再談下去,點點頭。

  方博年起身離去,胃部一陣絞痛,眉頭擰結成攢,出了藍波,壓抑的氛圍絲毫沒有因為離開那間包房而舒緩多少。

  緩緩地駕車行在淡涼的夜色裡,一陣香氣隨風而來,尋看著,街邊一個小小的粥鋪支著簡易的棚子,瀉出橘紅色的暖,縷縷的香氣飄散四方。

  抑住心底一抹奇異的痛,抵住隱隱作痛的胃,方博年將車停靠在路邊,走向粥鋪。

  女主人招攬著新客,一排排晶亮的鍋子冒著熱氣,天氣漸涼,生意遠比夏天的時候好做多了。

  揀了塊乾淨的地方,在女主人熱情的介紹下,思忖片刻,還是遲疑地問道:「有沒有粳米橘子粥?」

  「喲,沒有,您可真會點。」女主人抱歉地笑笑,極力推薦道:「來碗山藥粥吧,養胃。」

  點點頭,方博年同意了,喝什麼,在哪裡喝,喝誰熬的,這些已不重要,苦澀地一笑,再次將心底那麼討厭的奇痛遏制下去,打回最深處,永不見天日。

  粥很好喝,方博年安慰著自己,看,一碗粥而已,味道都差不多。三下五除二,熱乎乎的粥下了肚,方博年擦擦嘴角,準備結賬,忽然地,臉色變了,麻煩,包落在藍波的包房裡了,走的時候,腦子裡轉的都是丁未那點破事。

  仔細翻翻,渾身上下連張毛票都沒有,方博年,堂堂博A的老闆,要在人家路邊攤吃白食了。

  操,方博年迅速電傳李莫。

  噢,李莫應聲答著,那端又聽劉亞河東獅吼:讓方博年去死。

  苦笑地掛上了電話,方博年忽然好想對劉亞說,你以為我不想嗎?

  李莫跳下出租車,方博年推開了第三碗粥,揚揚手,沖女主人說了句:「找他結。」轉身上了車,一溜煙不見了。

  李莫掏出錢,三碗粥15元。

  「媽的,老子打車還20呢。」李莫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和這個冤家何時才是個頭,轉念一想,看看周邊的情況,不對啊,方方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麼個地方喝粥來了?

  匆匆忙忙找到那個包間,聽服務小姐說,丁未還未走,方博年只好硬著頭皮敲了敲門,內裡傳來丁未一聲:「進來。」

  推開門,方博年撐起一抹笑走了進去。

  包間有些昏暗,房中的兩個人都看向了剛剛走進來的方博年。

  瞬間,那抹爬上一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方博年猶如見到了誰的鬼魂。

  第十五章

  丁未還是坐在老地方沒有動,他對面的人卻緩緩地站起身來,驚魂未定地看著頓失血色的方博年,睜大雙眼,蠕動著雙唇,那聲方哥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了。

  自從那次分別後,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兩個星期?

  他認為他騙了他,認為他死性不改。

  他強姦了他。他也強姦了回去。

  丁未凌厲的目光迅速橫掃本應初次見面,卻格外驚愕的兩副面孔。

  室內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昏暗的不是燈光,是眼目所觸的,極力看清,卻控制不住的模糊。那張在自己掌中無數次微笑的年輕的俊臉,此時,虛化成一片花白,直到徹底消亡不見了。

  方博年猛然把頭轉向了一直皺眉研讀,沉默不語的丁未。

  最先出聲的只能是心存疑惑,察覺出異樣的丁未:「博年。。。這是犬子郝童,怎麼,見過?」

  輕輕的一個「不」字卡在喉嚨裡,骨碌一聲黏著而出。

  丁未頗奇怪地掃了眼方博年:「他在你們博A實習過,沒點印象嗎?」

  「爸,方總不知道我是你。。。。。。。」郝童的聲音小了下去,眼內灰白一片,一雙葡萄紫萎縮成點,一直牢牢地盯住方博年,此時,強迫性地扭看父親。

  方博年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看著丁未,忽然明白了,丁未身上那抹揮之不去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哪裡來了。眼前的一老一小,眉眼間的酷似,神態間的英挺,目光中的堅毅。

  「呵呵,可能在哪裡見過,我說覺得面熟,咳,您怎麼沒跟我提呢,我好照顧一下。」

  已經照顧的夠好了,都照顧到床上了,還他媽的怎麼照顧。方博年倉猝地笑著,躲閃開丁未投來的目光。

  丁未一笑,吟了口茶:「他從來不會提我,我認為這樣更好。」這,是丁未的風格。

  「噢,挺好,挺好,這孩子挺內斂的,有出息。」方博年應景地猛誇幾句,打碎牙齒咽肚裡,苦樂自知。想起自己返回的初衷,噢,包,哪兒呢,噢,在角落裡,郝童惶惶地遞過來,這邊惶惶地接過去,忽視,全部忽視:「行吧,不妨礙你們了,我先走了。」

  拉開門,走出去,走出藍波的廣場,方想起車還停在車場,又轉身向回走。

  夜色很藍,風涼如水,入了秋了,呵呵,方博年笑看蒼穹,顛顛地找到自己的車,發動引擎,兩旁的車將車道弄的好窄,管它呢,疾駛而出,桄榔一下,刮蹭上了,呵呵,繼續開走。方博年笑得合不攏嘴。

  跑在路上,沒有目標,也沒有過程,就那麼跑著,一輩子,也就跑完了。

  兩旁的街燈真亮,足以照明夜晚看不到的角落,將大燈全開,晃得對面車道頻頻傳來喇叭聲,管它呢,要照得內心也亮堂堂地,不藏一點看不到的地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開展。

  方博年聽見了笑聲,起初很奇怪,後來才發現,噢,原來是自己所發出的,想了想,就倍加笑得喘不過氣來。

  手機短促的一響,不減速,不看路,笑著翻看著:哥,小妞在博華那裡,下午我們見過面,他已知道了我們的事,對不起,一切都對不起,晚上我回你那裡,咱們談談吧,只這一次,再不攪擾。

  看著看著,笑著笑著,方博年沒聲了,車速也減了下來,任憑眼角笑出的濕潤繼續濕潤下去,這一次,無聲而落的是渾濁的淚珠。

  方博華蹲在公寓門口,見到大哥二話不說站起來,兄弟倆隔空相望,一聲低沉的「哥」剛出口,方博年馬上道:「回家再說。」

  一前一後進了門,方博華垂頭喪氣地站在玄關,方博年拍拍弟弟的肩膀:「換鞋。」

  方博華機械地照做了,看著大哥自顧換好了鞋,洗了手,又拿出一瓶水仰脖喝起來,一臉的稀鬆平常:「愣著幹什麼?有話就說。」

  動了動嘴唇方博華顫抖著:「哥,你。。。。。。」

  方博年出其不意地回道:「對,我是個同性戀,怎麼了?」又喝了一大口,平靜地看著弟弟博華驚張的嘴。

  方博年厭淡一笑,看向窗外的夜景,璀璨晶瑩的是夜空,混亂不堪的是夜空下的世界。

  「哥——」方博華的聲調帶出了哭腔。

  緩緩走到弟弟面前,方博年的兩眼散發出往日的溫柔:「回去吧,跟媽說,只要克瑞絲不鬧,先住那邊,最近我事太多。」

  方博華不吭一聲,地板快被目光燒出兩個洞來,臉部的線條崩得筆直僵硬,隱隱地青筋跳動。

  方博年笑笑地摸摸弟弟的頭,還是那麼波瀾不驚地:「趕緊回去吧,太晚了。」

  「不——」突然地,一聲暴喝,血紅色佈滿了額頭直到脖頸,以痛苦為燃料的目光滾燒起來,撲向方博年淡定的臉。

  方博年垂下眼皮,轉身繼續喝著水,走向窗前的燦爛星空,也不吭聲了。

  「我不相信,就是他媽的不相信,郝童是混蛋,哥,你醒醒,不要中了他的道。」方博華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座房間。

  下午和郝童短暫的碰面,自己想要的答案,郝童和大哥的反應如此的相同,毫不遲疑的坦白,讓本已做好心理準備的方博華還是全面崩潰了。

  方博年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轉過身,看著渾身都微微發抖的弟弟,輕聲問道:「你就為了這個找郝童?」

  方博華痛苦地咧咧嘴,滿腔的苦澀傾倒不出:「我看見你的浴室裡有兩個人的東西,我知道,你們都在騙我,他根本就和你住在一起。」猛然抬起頭,方博華疾步走向前,一把拽過大哥,極力控制住某種情緒的爆發,厲聲道:「哥,別這樣過,你結過婚,有孩子,你是正常的,不要被那混蛋迷惑,我不許你這樣作踐自己,不許,永遠都不許。」

  依然平靜地看著眼前憤怒的人,方博年輕輕甩開被抓的手臂,淡淡地說:「這和郝童沒關係,有他沒他,我都是。」

  絕望,悲憐,不置信,痛苦。。。。。。一時間,方博華全然迷惑,搖著頭自我解析道:「不,不會的,你一定是受了別人的擺佈,不是的,不是的,哥,你瘋了,生病了,不。。。不。。。」

  望著弟弟,方博年習慣性地安撫道:「自始至終我都清楚自己的狀況,別打擾我,我過的很好,倒是你,不要讓媽知道,小華,你聽清楚了沒有。。。。。。。」

  方博華仍在自言自語,沉浸在自己的悲苦跌宕中,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

  方博年終於失去了某種耐性,輕聲命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關上客廳的燈,太亮,遮掩了如此美麗的星空,停在窗前,似乎已經遺忘了客廳裡還站著另一個人。

  「哥。。。」痛苦的呼喚聲中,背後撲上一個用力過度的擁抱,箍在弟弟的懷中,方博年一動不動,仰望星空的雙眼垂向屬世的繁華。

  「哥,別這樣,你傷著我了,傷著我了,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讓我來幫你,為了你,我什麼都肯做。。。。。。」

  「小華,真的,我挺好,你想的太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任何事,不管我是什麼,至少一點永不會改變,你是我弟弟,我是你的大哥。從前怎麼樣,以後也怎麼樣。」

  「哥。。。。。。」方博華越箍越緊,方博年快喘不過氣來。

  「小華,放開。。。。。。」

  「不,我不放,我要你回心轉意。。。。。。。」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方博年開始加大力度掙脫著。

  窗外的華光美景映照著方博華淚流滿面的臉,哀切地望著大哥,無限苦楚:「哥,要真是那樣,我不勉強你,我要你知道,我願為你做任何事,決不允許別人來糟蹋你。」

  「你胡說什麼!」方博年驚怒,拚命掙扎起來。

  正自掙著,客廳的門鎖一響,方博年使盡全力也沒有掙開弟弟明明聽到動靜卻更加收力的擁抱。

  燈光亮起,郝童驚呆地望向窗前的一幕。

  方博年根本沒看清弟弟博華是怎麼衝到了郝童的面前,一片眼花繚亂後,才發現郝童的鼻子已經破了,鮮紅一片。

  接下來的混戰,更確切地說,是博華單方面作戰,郝童跟本沒有還手的意思,任憑攻擊者在他身上的拳打腳踢,多年後,他還是選擇了不反擊,不是為了博華,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站在窗前,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弟弟瘋狂暴行而不為所動的男人。

  花瓶搖搖晃晃終於低落而碎,煙灰缸也飛了出去,案几上的棋盤一陣黑白雨,全數砸向了郝童。

  「你還手啊,有本事別裝熊,混蛋,瘋子。」瘋狂的人罵著不還手,也不還口的沉默的郝童。

  嘩啦,長方形的茶几在郝童砸上的一瞬間,終於破裂了,方博年的心,瞬間也破裂了,男孩的小麥色上道道血痕,忍痛扒拉掉身上的碎玻璃碴,眼中狼一樣的隱忍和凶狠稍閃即逝。

  不愧是丁未的兒子,虎父無犬子,領教了。方博年厭煩地命道:「別打了。」

  方博華失去理智般,又是一記猛拳輪向了剛剛站起來的郝童,郝童的面門頓時鮮血泉湧,根本找不到流血的破口。

  「我操你大爺,臭傻X,敢動我哥!」方博華目露凶光,血紅的雙眼暴怒而出,突然將膝蓋狠狠頂向郝童的下身。

  第十六章

  郝童忍無可忍,本能地發起了反攻,一腿抬起擋住了要命的一擊,另一條腿橫掃而出,狠狠地踹向了方博華的耳根。

  方博華頓時飛了出去,摀住霎時失去了聽覺嗡嗡作響的頭顱,一陣眩暈,站起來,又跌坐在地板上。

  郝童站起來,抖抖身上的碎片,血還在流,染紅了地板,努力睜著眼,視力仍未完全恢復,搖搖晃晃還在努力尋找著什麼,終於,找到了,那張冰冷的英俊面孔。

  空氣裡,全是血腥而淒涼的味道。

  「我回來就是要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我愛你。」男孩的聲音嘶啞而鳴。

  方博年望著,深深地望著,像要把男孩此時此刻的景象深深刻印在心板上,他,怕他哪天真的就此遺忘了。

  「嗚——」身後,傳來野獸般的哀嚎,方博華手持一把水果刀向郝童奔來,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當郝童感到腦後生風的時候,他還在留戀地回望那個深望著自己的男人。

  血,順著寒光閃閃的刀刃緩緩滴落,方博華的臉色頃刻慘白,驚惶詫愕地望著握住刀刃的那隻手,居然是大哥的,此時大哥的臉色冷如刀鋒。

  郝童想要鬆動那只修長帶有完美骨節的手,卻也被方博年一時的氣勢震呆住了。

  方博華鬆開了刀柄,哆嗦著雙唇,難以置信地喚著:「哥。。。。。。」

  「小華,下次無論遇到什麼事,你再敢動刀子,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我說到做到,還有,從今以後,我不許你碰他,一根手指都不許,聽懂了嗎。」

  兩張年輕的面孔各自散發出迥然不同的光暈,望著方博年的冰冷,郝童瞬間愣了。

  方博華痛苦地看了眼大哥,咬緊牙關又瞪向郝童,眼裡分明是仇恨的火焰,一扭身,飛奔而去,狠狠地摔上了大門,震得樓板山響。

  戰場,一片狼藉,內心,全是碎片。

  沉默的兩個人,泥塑一樣,彼此凝望,除此以外,他們忘卻了身在何處,今昔幾何。

  郝童忽然從某種癡迷中回過了神,衝向櫃子,迅速翻找出醫藥箱,拉起方博年的手,開始處理起來。

  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男孩在自己手上謹慎小心的忙活著,全然不顧自己渾身帶血的慘樣子。

  良久,方博年淡淡地對郝童說:「瞧你,都是血,去洗洗吧。」說完,看看包紮得還不錯的手掌,撇下男孩向廚房走去。

  一把抓住了擦身而過的手臂,郝童欲哭無淚,輕聲而語:「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啊?」方博年忽然笑了,清清淡淡地一抹孤寂。

  郝童絕望地閉了閉眼,破損的眼角分不清是血還是淚,男人的腔調猶如初夜時戲謔地問「你愛我什麼啊?」不差分毫。

  還是那樣低沉沙啞,郝童緩聲道:「所有,全部。」

  方博年笑容收斂,似乎也憶起了什麼,望著男孩五彩繽紛,面目全非的臉,輕聲說:「也許,說對不起的不該是你。」

  彼此看看,一時間,相對兩無言。

  良久,方博年打破沉默:「你姓郝,你父親怎麼姓丁?」

  郝童看了眼男人,遲疑片刻,沉聲道:「父親早年的時候隨著奶奶從事過政治方面的特殊活動,為了掩飾身份,曾用名丁未,本名。。。郝震東。」郝童邊說邊小心地留意方博年的臉色。

  果然,方博年微微動容,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孩,嘴裡嘀咕著:「郝震東?那你奶奶是。。。。。。」方博年說不出話了,一個眾人皆知的,少數幾位女性風雲人物之一,正如丁未所言,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那也算是共和國不會忘記的名單上應有的人物吧。

  不能不說,方博年對這位女性向來是很敬重的,也讀過她的傳記,顯赫的家族背景,坎坷的革命生涯,功成身退的大家風範。她的後人居然是丁未?丁未的兒子居然是郝童?

  方博年有點複雜地看向鼻青臉腫的郝童,剛剛燃起的那丁點肅然起敬,頓時灰飛煙滅,不管他是誰,他和他,不會再有任何關聯了。

  郝童點點頭,擦擦鼻子上的血跡,默認地:「嗯,就是她,歲數大了,要求退下來,拒絕國家一切待遇,隱居祖籍嘉興,父親不肯聽從奶奶的話,堅持留在這裡,曾為此,奶奶很久都不和他來往,直到我出生後,媽媽身體又不好,父親為了緩和和奶奶之間的關係,才把我送到了嘉興。直到我需要考學,奶奶怕耽誤了我,我才回北京的,這一走,就再也沒見過她。」

  郝童擦了擦高腫的眼角。

  方博年不語,看來,這位女性果然是有自己睿智的眼光和博大的胸懷,隱居,對這樣功名顯赫的一代來說,已然是留得清白在人間最有力的證明了。只可惜,她的兒孫顯然不解這份傲骨。幾年前新聞媒體報道過這位女性的過世,想不到,她就是郝童的奶奶,想想丁未干的那些勾當,再看看郝童,方博年不禁替那位偉大的女性一陣黯然。而自己呢,與他們父子倆無巧不成書的,每一塊污跡中都有自己塗抹的痕跡。

  「從小奶奶就不許我在外邊提她的名字,包括家裡所有的一切,我,已經習慣了。不是我有意欺瞞你,喜歡你,很久了,越是瞭解你,越不敢接近你,就算和你住在了一起,這種感覺從未消失過,如果你知道我是丁未的兒子,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答案顯而易見,方博年目光沉沉,心內的攪動隨著男孩一句一句的話語痛徹心骨。

  「父親逼我出國,好像國內總有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一樣,一天都不想我耽擱,不許我去博A實習,不許我保研,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很多事情他想隱瞞,可我卻都知道,他干了很多即便隱瞞了世人,卻無法隱瞞良心的事情,我吃的,用的,玩的,不都是乾淨的。哥,我還知道,你和他有往來,那樣的擔驚受怕,不單單是為了他,還有你,我最害怕的就是哪一天同時失去了父親又失去了你。這種痛苦無時無刻不存在著,可我又能怎麼辦?你們任一方知道了中間還存在著個我,我。。。。。。」

  郝童實在說不下去了,內心的艱難和無數個不眠之夜,與父親的游擊戰,與男人的攻堅戰,與自己的防守戰,早已讓年輕的肩膀搖搖欲墜,疲憊不堪。

  方博年將臉轉向窗外,那樣的藍轉瞬即黑,黑得看不穿,沒有一絲的妥協和退讓。耳邊是男孩斷斷續續的話語:「騙你是因為想得到你,後來在一起了,還是要騙,是怕失去你,也想說明一切,拖著拖著,就又不想說了,到現在,即便你都知道了,我們的問題也不止這些。」男孩聲色暗沉,幽怨地看向方博年,有些疙瘩,直接來自於男人本身。

  方博年慢慢轉過頭來,看著,看著,自嘲一笑,撕不開的黑暗,蔓延在屋裡。語聲蒼涼:「我來收拾,你去洗洗吧。」遲緩地轉身欲去,一切都會過去,方博年對自己這樣說。

  「哥。。。。。。」郝童低聲而喚,彷彿不是要喚住男人,而是喚住彼此的生命,幽沉入骨:「我們。。。有沒有可能。。。重頭來過?我忘掉你的,你忘掉我的。」

  轉過身,撞上男孩絕望中最後一抹光芒,兩顆葡萄紫還是那麼好看,即便現在變形了,可光彩永遠不會被遮掩。

  能嗎?選擇遺忘?讓那些不堪和謊言都成為過去?忽略掉無法改變的現實?他不是丁未的兒子,而他也不曾背叛過。還有,那一夜彼此之間深深的傷害,身體上,心靈上的。

  時間分分秒秒,心臟砰砰顫動,這一刻的抉擇意味著什麼,彼此再明瞭不過。

  「你能忘記嗎?」緩緩地,方博年不答反問。

  郝童張了張嘴,眼底那抹熟悉的驕傲和痛楚隱隱地劃過。

  方博年,瞬間,讀懂了,輕輕地,不易覺察地顫抖在男孩破碎人心的目光裡。

  不需要答案了,誰也無法遺忘過去,誰也無法改變現實。

  輕輕拍拍男孩那堅挺的後背,此時也在抑制不住的顫抖。手臂再也不想收回來,可,還是沉沉地垂下了,那一刻,沉重的是什麼?生命本身能有幾次承受不住的輕與重?任誰也數算不清。

  「我。。。挺喜歡你的,真的,嗯。。。是真的。」方博年很認真,很認真地點點頭,像是肯定什麼似的,面對郝童,也面對自己。

  努力嚥下狂狷而來的熱湧,郝童的聲音哀絕而出:「我。。。我也是。。。喜歡你的。」

  眼淚瞬間滑落,很想再抱抱男孩,雙手動了動,心就疼一疼,太疼了,疼的無法去面對。方博年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猶豫,恐怕再有一秒的耽擱,一切不可逆轉,人心,總有敵不過的最柔軟的地方。

  郝童望著流著淚水的男人,就這樣一點一點走出了自己的視線,走出了房間,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就像一個倒空的酒瓶,一切都流盡了,只剩下一顆空蕩蕩的心,任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填滿了。

  第十五卷墮落·毀滅

  第一章

  陳可不時抬頭望向坐等在沙發上的方博華,清俊的面龐鬱鬱寡歡。印象中他應該很陽光的。這幾天裡,一到快下班的時間,就坐在那個沙發上,不時地掛斷電話,煩躁地翻看著畫冊,直到方博年下班。方博年似乎也沒太反對,看到弟弟,也不多話,哥倆一起離去。

  今天,已經有些晚了,自從張如海進了方博年的辦公室就一直沒出來。陳可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看看沙發上的方博華已經不耐煩地頻頻看表,於是軟聲安撫道:「總是這樣,一忙起來就沒準譜,我這裡還有幾本畫冊。」

  接過陳可遞過來的畫冊,方博華低聲說了句謝謝,情緒低落的讓人看著好奇也同情。

  敲開方博年的房門,陳可請示著是否還有其他要做的,再得到可以下班的批准後,陳可不忘提醒著方博年,外間還有一個人在等待。

  「知道了。」臉色略顯蒼白的方博年撂下三個字後,繼續和張如海密談著那筆訂單的最佳解決方案。

  心裡亂糟糟的,陳司令員那頭遲遲不肯放行,丁未又反過來逼他趕快落實,這不是耍流氓嗎?以他和陳司令員的交情,倆人倒唱起了對台戲。丁未總說不是他不給面子,不鹹不淡地提到陳司令員如何如何。

  方博年幾次要憤憤地摔掉電話,卻只能悶聲聽著,那端的聲音越是陰險卑鄙,心裡某種怨念越發凌空騰升。如果說,前幾日還在痛中沉浮,那麼現在,也在丁未近乎流氓調戲的手段中,痛,漸漸冷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從宣洩的憎恨。

  上次出去的那筆錢,還沒有周轉回來,這筆如果再拿不下,一旦丁未翻臉不認人,換了喝茶的人,方博年只能啞巴吃黃連,任憑丁未將海外的一筆筆吃的乾乾淨淨。雖然不至於賠本,但這大半年算是白折騰了,仔細想想,唯一達到目的的也只有丁未自己了,別人,都是他達到目的的工具和踏板。

  混蛋,為什麼一定要是丁未?為什麼?方博年忍住撞擊胸口的陣陣劇痛,極力剷除腦海中那張年輕的面孔,原來,恨過之後,更痛。

  看著方博年再度掛上丁未的電話,一旁的張如海沉默不語,方博年這些天臉色很難看,兩眼常常無神,和他說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丁未又催了,而那個軍中要人的那筆秘密物資,又打算什麼時候脫手呢?他們在和方博年玩什麼遊戲?

  「不如,再去找丁未當面談談。」張如海試探性地提示著。

  方博年搖搖頭,他知道怎麼回事,海外那邊的線,不需要陳司令員知道,所有的線頭,全在丁未的手中。丁未也不願得罪那個姓陳的,只好將壓力轉嫁給偷走陳司令員心愛之物的方博年。

  「到底卡在哪裡了?」張如海緊鎖雙眉看著方博年,似乎在那張英俊而疲憊的臉上,可以找到某種答案。

  方博年歎口氣道:「一群流氓,沒事,你走吧。」

  張如海打開門的同時,方博華剛好要進來,一臉的嚴肅,衝著屋裡的方博年沉聲問道:「哥,完事了嗎?可以走了吧?」

  方博年無語地看著再次堵在門口的弟弟,像個接孩子放學的家長,那股認真和死纏的勁頭,讓人更添煩亂。

  屋裡只剩下兄弟倆,方博年緩緩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麼?今天我住酒店,晚上有事,你先回去吧。」是該解決的時候了,再這樣下去,都會發瘋的。

  「什麼事?郝童?」方博華的聲音冷冷的。

  方博年沉默片刻,陰沉沉道:「小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希望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別來糾纏我。」

  「哥,從今後,別和我說這樣的話,我的生活就是你能過好,跟我回家去,媽和曉童都在等你。」

  方博年徹底無語了,弟弟眼中的光芒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執著,重重地壓在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電話又響,方博華掃了一眼號碼,再次掛斷,這是第幾次了,已經數不清了。

  方博年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你到底想幹什麼?放著好好的女朋友不去交,老纏著我幹什麼?馬上離開,我想一個人安靜的待會兒。」

  「我知道從前我只顧著自己要吃要玩的,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你,哥,給我個機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方博華不理睬大哥,執著地表達著自己的意願。

  又來,方博年索性推開轉椅,煩悶地走到弟弟跟前,無限懊惱:「博華,你給我聽好了,一切都沒改變,明白嗎,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就像從前一樣,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方博華難掩受傷後的表情:「哥,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不好過,搬回來,我們一起住,要不,我搬你那裡,我還是會點家務活的,我來照顧你。」

  「你。。。。。。」方博年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弟弟怎麼辦才好了:「我用不著。」

  「哥,跟我走。。。。。。」方博華一把抓住大哥的手腕。

  方博年一把摔開,丟下弟弟,索性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方博華緊跟其後,旋風一樣,不離不棄。

  「下車」,坐在駕駛座上的方博年冷聲命令。

  方博華紋絲不動。

  電話一直響個不停,打電話的人,也是個執拗的人。

  實在是吵人,看著方博年越擰越緊的眉頭,方博華暴躁地接起:「幹什麼,有完沒完?」

  電話那端不知說了什麼,方博華一聲怒吼:「愛怎麼著隨便你,少拿分手威脅我。」

  啪地掛上電話,方博華氣呼呼地,臉上一片紅。

  看著弟弟,那抹疼惜油然而生,沒辦法,疼了那麼多年,已成了習慣,方博年聲音放柔:「小華,別這樣對董菲,你這麼做,大哥心裡也很難過。。。。。。」

  「哥。。。。。。」方博華截斷道:「我現在沒心情想其它的,真的,腦子裡亂,一想到你,就什麼也幹不下去了,我。。。。。。。」方博華說不下去了。

  方博年愁眉深鎖,望著車窗外幾片飛舞的秋葉,神思恍惚,似乎,也是這樣一個落葉紛紛的時節,他在觸點第一次認識了他,時間過的真快,一年了,怎麼感覺好像在昨天?

  「哥,要怎麼做,你才能好過些,忘掉那些不該有的東西?」方博華的聲音淒淒惶惶。

  方博年收攏神思,如秋風般蕭瑟一笑:「我只希望你和媽過好你們自己的,讓我也能安靜地過,就這麼簡單,別無他求。」

  方博華沉默了,從小到大,都是哥在為他安排著一切,他也聽從了23年,現在,這種無能為力的違和感,讓人自恨,恨自己為什麼就這麼不中用,連一點變更的可能性都沒有。

  「小華,我送你去意大利繼續上學吧,那樣更好些,董菲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幫她一起辦出國。。。。。。」

  不想再被人這樣安排下去了,他不能走,心裡的大石頭沉重地壓在那裡,他哪裡也不去,看著大哥日漸消瘦的面容,眼底深深的孤寂,方博華脫口而出:「不,我哪裡也不去,如果你不想改變什麼,那好,我就陪你過完下半輩子。」

  方博年的眼皮顫抖了幾下,終於,緩緩地開口了:「你不走,我走。」

  「哥。。。。。」方博華失聲而喊,方博年已棄車而去,頭也不回,任憑弟弟的呼聲消失在暗起的秋風裡。

  方博年再度失蹤了。

  這次連方博華也找不到了。

  酒店、公司、公寓、李莫家。。。。。。能找到的地方都蹲守了,手機也不開機,這個人似乎從人間蒸發了。

  望著李莫、劉亞詫異到說不出話的臉,方博華知道,他們沒有欺騙他。陳可也一臉茫然地說:「方總偶爾會有郵件過來,可人的確不在。」

  走投無路地給郝童打了電話,那端長時間沉默後,短短的一句話:「我們分手了。」讓方博華悲喜交加。

  郝童低緩的聲音再度響起:「你這樣做,是在逼他,只會使他逃離的更遠,如果你真的為你哥好,請別打擾他。」

  憤憤地掛上電話,方博華衝著啞聲的手機怒喊:「變態,雜種,怪物,混蛋。。。。。。」突然,失聲了,一切都靜止了,心裡那道傷痕越裂越開,猛然出了血,如果郝童是變態,那自己的大哥又是什麼?而自己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整個世界真是毫無道理的瘋狂著。

  在圍追堵截大哥的方博華終於也被一直圍追堵截的董菲堵在了家門口。看臉色,倆個人還算理智地選擇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沒心情喝咖啡,聽著董菲四年中文紮實的功底全面爆發而出的犀利詞彙,方博華開始進入麻木不仁狀態。

  「博華,我就要你一句話,我們之間是否還有繼續下去的可能?」董菲忍無可忍,說了一下午,對面的男人仍在魂遊天外。真想拂袖而去,可,真的,不捨。含怒帶淚的雙眸恨不得吃掉眼前這個與他卿卿我我2年多的男人。

  「我沒說過不繼續,是你自己一直總把這話掛在嘴邊。」方博華終於開口了。看著女友滿是心碎的模樣,一絲憐憫終歸有的。

  「我們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從前不是這樣的,越來越冷漠,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感情。」

  方博華又不吭聲了,女人好煩,為什麼一定要把什麼都說的明明白白,涇渭分明呢?自己已經夠煩的了,還要坐在這裡和董菲一起審視他們之間的愛情!

  看著方博華越來越不耐的神情,董菲真的憤怒了,說出了自己隱匿心中的猜忌:「你是不是還在介意上次登你家照片的事情,是不是你哥又說了什麼?自從那次以後,你就對我忽冷忽熱的,你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

  方博華臉上一抹思考,似乎明白了大哥許久以來迴避媒體的那份小心翼翼,心,瞬間刺痛難忍,疼惜,悔悟,懊惱翻湧而來,話也說的冰冷:「上次的事本來就是你不對,我哥不喜歡的事情,我也不會接受,你真該好好反省自己,這麼做,很容易傷害到別人,懂嗎?」

  蹭,董菲猛然站起身,作為家中嬌慣成性的獨女,今天,不,很久以來,為了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男人,她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委屈和侮辱,精心經營的愛情夢想,突然就這麼被人一語擊碎了。

  「方博華,你還是個男人嗎?」聲音憤怒的發抖。

  「我是不是男人,你應該清楚。」方博華無比厭惡的別開了頭,曾經柔美嬌羞的女孩,今天格外的醜陋猙獰。

  「你。。。你就像活在你哥膝下的一條狗,真懷疑你還是不是個正常男人,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變態到戀兄呢。」

  「你他媽的胡說什麼,分,分,你這樣的別說我哥了,我壓根也看不上。」方博華像被人燙到了似的也蹦了起來,雙目噴出羞憤的火焰。

  很戲劇地,也許,藝術真的來源於生活,亦或,生活借鑒了藝術,董菲毫不猶豫地將一杯咖啡潑灑到方博華的臉上,憤然轉身離去。

  方博華任憑滴滴答答的棕色液體嘲諷般地順流而下,滿是冰冷苦澀。

  第二章

  一間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十幾平米的小屋,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張單人床佔了大半個空間。幾張芭蕾舞的海報遮不住牆壁上的斑駁,卻也為陰暗晦澀的小屋裡帶來幾許亮色。床前的空隙擠放著一台電腦,漂亮的男孩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手指上下翻飛,時不時發出幾聲會心的笑聲。

  床上躺著一個悶聲抽煙的男人,呆望著粗糙的水泥屋頂,兩眼一派空洞。

  電腦前的男孩被聊天對像惹得發出了響亮的笑聲,忍不住扭身望向床上的男人:「方哥,我哥說我家老母豬配種,被逼得跳了圈,呵呵。。。。。」

  方博年的神思繼續停留在屋頂,對奇奇的話置若罔聞。奇奇笑了笑,丟開電腦,一個骨碌翻身上床,摟住了忙把煙掐滅了的男人,已經五天了,當接到方哥的電話,再把他帶進自己的小屋後,這個男人除了每日固定的上網查看股票,發發郵件,大部分時間裡就一直躺在床上,一根一根地抽著悶煙。手機也不用再偷偷作弊,男人自己選擇了24小時關機。

  看得出,方哥心情不好,不過,不管怎樣,這個男人終於躺在了自己的身邊,從白天到黑夜,餓了,出去吃,困了,就縮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一覺,等待偶爾需要外出表演的男孩回來,給他講講一天裡發生的事情。面無表情地聽著,疲憊地笑笑,任憑奇奇百般地膩在身上,他卻連個吻都吝嗇。

  奇奇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轉著,挖空腦袋想著,怎麼能讓方哥多說點話,多笑一笑,他不知道到底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車沒了,家也不回,連電話都關機,常常發呆的樣子,讓人惴惴不解。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方哥一定是和郝童分手了,一想到這點,奇奇的心就莫名的歡心鼓舞,澎湃不已。看臉色行事唄,不做愛也關係,彼此摟著,早晚還得是自己的,心中劃過一道淒楚,多摟一天算一天。

  方博年合上雙眼,擁擠的小床,咯的身上發痛,奇奇說,他們合租的房子原本就是郝童的,因為鬧了彆扭,只好搬了出來,以前合夥住,郝童象徵性的收點伙食費,基本不用什麼開銷,現在,儘管每月幾百元的房租,依然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畢竟是年輕愛美的男孩子,掙多少,花多少,風風光光的走在回頭率百分百的街頭,誰也不會想到口袋理還剩下幾元的日子,晚餐要到哪裡去解決。

  方哥來了,第一天就掏出錢來,讓奇奇把床單、被子裡外換了新,又添置了一套洗漱用品,剩餘的錢,方哥也不要了。雖然方哥自己吃的很少,但進出的酒樓都格外夠檔次,奇奇喝著正宗的鰻魚湯,胃裡暖暖的,心裡也甜甜的。看著亦如從前的方哥雖然沒了那天的激情,可遠在天邊終究敵不過近在眼前的牢靠,能把握的時候,就千萬別錯過。

  方哥會快樂起來的,他只是有些不開心而已,估計和郝童有關,但,這個圈子,沒有誰離不開誰的神話,奇奇如是想。

  第六天,方博年終於開了手機,睡夢中的奇奇隨著那聲音符劃出的悠揚,睜開了眼,摟得更緊了。

  一連串的短信和未接來電,某種奇怪的痛猛然間襲來,痛到窒息,既然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來重新招惹,又想出什麼新的招數嗎?不,他的驕傲,他懂,那他這是幹什麼?十幾個短信反覆強調一個主旨:要緊事找你,請速回復我。不可相信張如海,他是臥底。

  遲疑了許久,任那痛漸漸平息些,指尖用力地一條條刪除,每一條的消失,都像是被人從中抽走了什麼的空乏。

  昏昏沉沉倆人捱到中午,方博年說餓了,奇奇這才不捨得的鬆開了手臂,今天的方哥,看上去精神好些了,洗漱完畢,換了件新襯衫,沒有坐到電腦前,打了一通電話後,奇奇依在床上,認真的聽著,還好,都是公司的事,不是計劃書就是合同,亂七八糟,也沒了興趣,直到方博年給那個李莫打電話時,奇奇的耳朵又豎了起來,方哥嗯嗯啊啊的幾聲後,也沒說什麼就掛了,貌似報個平安,還打聽個什麼人,應該不是郝童,方哥話裡話外,那點牽掛,淡淡的,很平靜。

  結束與李莫的通話,方博年很很認真的看了看奇奇道:「我走了,謝謝你這幾天的幫忙。。。」

  話未講完,一絲倉皇閃現在奇奇清艷的面容上,十二萬分的不捨毫不掩飾:「你要走了?」

  總不能一輩子躲下去,想想那個本來的世界,他還不能將它徹底的忘卻和捨棄,雖然,想不出那裡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看似很滿,滿到要爆炸了,其實空了,徹底的空了。

  掏出皮夾,抽出一張卡遞了過去:「你先拿去用,找間好點的房子住,別這麼委屈自己。」

  「方哥。。。你。。。」遲疑著,猶豫著,奇奇接過了那張卡。

  方博年笑了笑,正欲轉身離去,奇奇猛然喊道:「我怎麼就不如他了?」

  停住腳步,方博年回看著奇奇,面上的神情讓剛剛還不忿的人頓時緩和下來,舔了舔紅軟的香唇說:「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正欲說什麼,電話再度響起,看了看號碼,方博年冷面接起,丁未的口吻多了幾分嚴厲:「我早就說過,不要讓玩的東西毀了我們的事,你讓人很失望。」

  聽了片刻,方博年淡淡地應者:「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處理好的。」

  望向情緒低落而又充滿些許期待的奇奇,方博年蠕動著嘴唇,忽然道:「走吧,和我一起吃個飯。」

  奇奇惴惴地坐在日本料理的餐桌旁,看著方哥鼓勵的目光,點了幾道愛吃卻昂貴的菜。

  整頓飯,方哥的神思又開始游離,定睛過來,停駐在品嚐鮮美壽司的男孩身上,這樣的眼神,不是甜蜜的,一股莫名的煩躁閃爍不定,使人隱隱不安。

  「方哥?你。。。什麼事心煩?」奇奇終於忍不住詢問起來。

  沉默片刻,方博年搖搖頭:「沒事,你吃吧。」

  「方哥。。。。。」奇奇欲言又止。

  方博年皺皺眉,目光飄向窗外。眼中的蕭瑟讓奇奇橫生出少有的機敏:「你煩的事,和我有關?」

  方博年收回目光裡泛起的複雜,更加堅定了奇奇的想法,心裡頓時一熱,原來不是童童,方哥所煩惱的,為的是我。

  「方哥。。。不用擔心,只要你喜歡的,我盡力去做,你不喜歡的,就告訴我,我會改。」

  「奇奇,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我們之間,也包括其他的。」方博年疲憊不堪。

  「是不是。。。上次的那件事?有人找你麻煩?」奇奇忽然問。

  這次,方博年是真的有些吃驚了,今天的奇奇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了。

  奇奇垂下眼小聲道:「剛才電話裡,我聽見了,那人說那個男孩子你來解決。」

  一瞬間佩服自己的手機通話效果相當對得起它的價值。

  一仰脖,喝盡一盅酒,白色的液體讓人滿嘴熱辣。

  「是真的嗎?很麻煩嗎?」奇奇擔心而惶惶。c

  「和你沒關係,我來解決好了。」苦澀一笑,他要怎樣解決?上千萬的命脈還在那該死的司令員手裡攥著,丁未也有點狗急跳牆的意味,又不好太過逼急了那老東西。

  奇奇不說話了,一想起軍服下的那具骷髏,渾身的雞皮疙瘩又泛了起來。什麼胃口都沒了,默默地陪坐在方博年的身邊。

  方博年一盅一盅,喝不進的勞苦愁煩,嚥不下的淒楚哀傷,日本酒,奶奶的,怎麼跟喝涼水似的,喂,拿了老子的錢,還敢玩老子?方博年憤憤的將酒盅摔了出去。眼前晃動著奇奇的臉,艷色的和服、幾個男人用力的拉扯,耳邊不停的道歉聲和喧嘩聲,混雜不清,他聽見有個聲音從心裡爆發出來:「沒人能玩我,你以為你是誰?為什麼不繼續玩下去,我能放下,你能嗎?你敢嗎?你以為有那樣的老子,我就害怕了?放屁,有種就給我滾回來,滾回來,滾回來。。。。」

  奇奇耗盡所有體力,連拉帶拽的將瘋狂囈語的方博年塞進了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不耐地問著。

  眼珠一轉,奇奇搖晃著方博年:「方哥,你住哪裡?」

  模糊的搜索,尋找最後的遺失,方博年報出了那個讓人心痛到無法迴避的地點。

  一絲曙光透過窗隴,微弱地散發著秋日的淒涼,窗戶不知誰給打開了,吹得肌膚泛起陣陣寒意。昏沉沉地轉醒,一扭臉,看到了一張清艷動人的臉,睡得憨憨的,方博年徹底醒了。

  天,這是在自己的公寓裡。

  天,他的床上躺著奇奇。

  猛然坐起,一陣天旋地轉,方博年差點沒跌下床。看到揉揉鼻子又翻轉而睡的奇奇,方博年頹然無語。

  洗過澡,站在空蕩的客廳裡,茶几換了新的,角櫃上多了一對新的花瓶,到處都很乾淨,一切似乎沒變,一切卻又不一樣了。

  關上書房的門,默默地撥通電話,很快,當第一聲「喂」熟悉的響起時,無聲,噎語,低沉的聲線,還是那麼好聽,怔然中雙眼發熱,電話那端也陷入了一片的沉默。

  良久,方博年略帶沙啞的嗓音傳遞過去:「你找我?」

  嗯了一聲,郝童的聲音緩緩傳來:「幾個事和你說一下。找不到你,挺著急的。小妞在我這裡,見不到你,情緒很不好,她又不肯回奶奶家,我說你出差了,不過,看樣子哄不住幾天了。」

  「嗯,你把她送回我這裡好了。」心裡一沉,滿腔的自責,一個星期裡,他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是什麼使他不帶絲毫的牽掛?他的世界裡果然狹小到放不進去別的東西,甚至是自己的血脈。

  「我在。。。父親家裡,見過那個張如海,失火的那天,他認出了我,我也認出了他,很抱歉。。。隱瞞了你。」

  「嗯。」一聲沉沉的回應。隱瞞什麼,什麼時候隱瞞,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隱瞞的人好辛苦,被隱瞞的人心裡好疼,猶豫地問:「他知道我們多少事?你父親會不會知道?」

  「不會,我想,以他辦事風格,張如海無非是安排在你身邊的一個棋子,如果。。。如果你做事還算對他的路子,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那個張如海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這是在幫我說話嗎?還是在提醒我,最好不要做得罪他父親?深吸一口氣,平復紛亂,晦澀的聲音猶如風裡的殘葉:「我明白,你不用擔心。」恨電話所能掌控的範圍,僅僅是對方的聲音。

  短暫沉寂後,似乎都沒了可說的,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抓緊電話,以防它滑落在地,乾澀的喉嚨啞然發聲:「你。。。什麼時候出國?我。。。去送你吧。」

  靜靜的一聲「不用了」,再次陷入無話可說,卻不願掛斷的沉寂中。

  良久,直到彼此都無法再忍受這樣的沉寂,郝童率先開口:「一個小時後,樓下接小妞吧。」

  「好,我等你。」

  打開房門,猛然愣住,站在書房門口的奇奇,一臉的探究。

  打開冰箱,空的,打開廚房,空的,打開什麼都是空的,酒後的胃裡也是空的。方博年和奇奇大眼瞪小眼。

  奇奇撓撓後腦勺:「好賴有袋方便麵也成啊,餓死我了。」

  「我去超市,你在這裡等著。」方博年快沒說話的力氣了。

  匆匆買了些素食的東西,坐在自家樓下的咖啡屋中,品著西點,不時瞭望著窗外過往的人群。看看表,一個小時,即將過去了。再低頭看看衣衫,郝童第一次送的禮物,顏色淡雅柔和,且價格不菲,是方博年很喜歡的一個品牌。

  來了,走在陽光下,居然在笑,他還是笑的時候居多,也最好看。懷中的小妞也在笑,摸著他的臉,一大一小,都那麼乾淨怡人,走在秋日的藍裡,美好的讓人想哭。再次警告自己,痛一痛就會過去了,不要再繼續痛了。

  嗯?居然還有一個人在笑,高高大大的,很帥氣,舉著冰激凌,追上來,小妞舔一口,郝童舔一口,倆人相視一笑,「冰激凌」笑的很甜,很舒爽。

  板起柔和的面孔,收回冰凍的目光,撥通電話,看著街上兩人停駐了腳步,「冰激凌」忙接過郝童懷裡的小妞,方博年冷冷的一聲:「我在路口的咖啡屋裡。」

  舉著電話的郝童忙向這端望來,隔著茶色的玻璃窗,彼此都尋到久違的身影。

  第三章

  品一口無糖黑咖啡,真他媽的苦。

  「爹地。。。爹地。。。」小妞掙扎地從「冰激凌」身上跳了下來,衝進方博年的懷裡,兩隻小手死死抓住那件熨得平整的襯衫,再也不肯放開。

  平靜的目光交匯,彼此點點頭。方博年的目光停在了「冰激凌」的臉上。

  「我同學。」簡單到連個名字都沒有。

  「嗨。」那位的招呼打得也很無所謂,還在衝著小妞擠眼睛。

  「還你。」一把明晃晃的鑰匙放在了咖啡杯旁。黑白分明,如同現在彼此的關聯。一旁的冰激凌笑得很識趣,顯然知道點什麼。

  靠近來,身上隱隱送來熟悉的海洋香,摸摸小妞的頭,瞬間的溫柔,孩子他爸恍然失神,心跳到痛。

  「走了,拜。」郝童揚揚手臂,冰激凌也笑著向小妞揮了揮手,順勢拉了拉郝童的手臂。

  方博年忽然叫道:「你等一下。」

  欲走的兩個男孩都回過頭來,平靜的望著。

  等了片刻,方博年還是沒說話。郝童只好問:「怎麼了?」

  不知道,方博年不知道為什麼要叫住他。亂七八糟的話倉皇出口:「呃,那個,你照看她那麼長時間,花了不少錢吧,多少,我補上。」邊說邊掏出皮夾,一不小心,打翻了咖啡,小妞偏偏不肯撒手,父女倆的衣衫頃刻一片黑棕色。方博年的額頭冒出汗來。

  趁著服務員趕來收拾殘局,郝童淡淡地丟下一句:「不用了。」拉著冰激凌迅速消失了,連個背影都沒讓人看清楚。

  「童童哥。。。童童哥。。。」小妞的呼喊單薄、稚嫩。

  站在家門口,方博年看了看賴在懷中的女兒,手裡的那把鑰匙,餘溫燙手。遲緩地打開門,洗浴後的奇奇原本懶洋洋地躺在客廳沙發上,看到方哥從超市帶回的不止一袋吃食,居然。。。還有一個小女孩。急忙一骨碌爬起來,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突變情況。

  「我女兒。」方博年放下小妞,甩甩了微酸的胳膊,又衝小妞道:「這是奇奇哥。」

  奇奇無比驚訝地在父女倆中間迅速尋看,試圖從長相中找到方哥居然還有個女兒的可信程度。萬分不幸,那女孩臉上冷冷的神情,太熟悉了。也不開口叫什麼奇奇哥,就那麼冷冷的看著,看的人心裡發毛。

  「哈羅,你好。」奇奇試圖擠出表示友好的微笑。

  熱臉貼冷屁股,小妞一聲不發地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間。5歲的女孩,嚴肅的表情好像一名待戰的戰士。

  真是方便麵,方博年勉強將這些爛糊糊的線狀物塞進空蕩蕩的腹部,順勢拿去小妞掛在下巴上的麵條。偶爾夜宵,郝童無論怎樣煮,都不會是此時的防腐劑味。顯然,小妞皺起的小臉,也表達了同樣的抗議。

  奇奇也胡亂地吞嚥著,不太計較方哥的手藝如何,片刻,一掃而淨,舔舔雙唇,意猶未盡,要是能再窩個雞蛋就更好了。

  三個人,沒人說話,奇奇最初的幾聲問候語,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都被小妞冷如冰的眼神射殺回去了,奇奇很知趣地選擇了放棄。看著方哥,似乎對自己的女兒不太有什麼管教,有沒有禮貌的,似乎不關他的事。算了,反正他要的也不是這些。

  「我還有很多事情辦,你。。。下午自己回去吧。」方博年開口,輕輕逐客的意味。

  奇奇稍愣,囁囁地說:「我。。。不想回去了。」

  方博年看了一眼瞇起雙眼的女兒,對奇奇說:「恐怕,不行。」

  奇奇不說話了,漂亮的雙眸沉沉垂下,兩根筷子劃撥在淡綠色的方巾上。

  「你這樣沒有教養。」突然,一直冷眼相看的小妞爆出話來,在場的兩個人都微微窘然。

  奇奇慌忙把筷子放下,看向方哥,白皙的面皮頓時紅了。

  方博年歎口氣,站起身,收拾著零星的碗筷,看情形,奇奇不走也是不行的了。

  電話響起,奇奇躲閃開小妞還在盯看的眼神,匆忙接起,聽了一會臉色就變了,諾諾地應著,瞟著廚房裡的方博年,最終無聲的掛斷了手機。

  方博年放下襯衫的袖子出走廚房,一抬眼,看見奇奇還愣在客廳裡,不禁問:「怎麼?身上零錢不夠?」說罷,找出皮夾刷刷地整的零的掏出一疊遞給奇奇。

  奇奇躲閃著:「不,不是,我有,不用。」一絲尷尬和窘迫,為什麼方哥總是喜歡拿錢來打發他?

  方博年還是執著地將錢塞進了奇奇的手,安慰地說:「沒事,你拿著吧,過幾天我再去找你,我這裡。。。的確不方便。」

  「方哥。。。」奇奇的目光緊迫猶疑,萬分複雜地看著方博年,欲言又止。

  方博年柔聲問:「是不是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忙?沒事,你儘管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這樣的溫柔徹底瓦解男孩的矜持,蠕動的嘴唇,熱暖的目光,讓方博年更感不妙。

  「方哥,其實,你對我挺好的,我也很想為你做點什麼,真的,你相信我,我。。。。」

  「奇奇。。。」方博年打斷奇奇有些凌亂的表白,看了看站在一角小妞蜇人般目光,一抬手,拿出父親的權威:「克瑞絲,回你房間去。」

  小妞瞪向父親,幾番裡較量,只好一聲不吭,抱著童童哥送的一隻代替湯姆的玩具加菲貓,返回了房間。

  「奇奇,你想的太多了,我對你談不上好不好的,就是覺得咱倆挺有緣分的,想幫你。。。。」

  「方哥,你別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只是。。。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也都喜歡,所以,不想因為我讓你被人玩死。」

  方博年不語,明白了,奇奇充滿恐懼和糾結的目光從哪裡來的了。

  「他們找到你了?」方博年沉聲問。

  「那個趙總打過幾次電話了,我。。。。沒敢告訴你。後來我換了號,以為這事就完了呢,可他剛才又。。。。。還說我的妥協就是救了你的命。。。叫我別那麼死心眼。」

  心裡像堆了無數只蒼蠅的屍骸,方博年的臉色難看之極,大軍這混蛋,張如海的事,他還沒找他算賬,他倒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

  「方哥。。。。。」奇奇擔心而難過地看向方博年越來越青白的面色,更加的惶恐:「你到底欠了他們多少?」

  冷笑連連,他欠他們?實在是可笑,這個世界,到底誰了欠誰,能說清嗎?

  風,捲起漫天飛舞的枯葉,打在人臉上,已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呼嘯而過的是沙土磨刮的微痛。

  把小妞二話不說地塞進了弟弟博華的懷裡,方博年的臉色讓萬般話語堆積在胸的弟弟連問的勇氣都失去了,大哥的目光冷得讓人心悸。

  當大軍看到冷然而入的方博年後,忙堆出一副笑臉迎上前,不住地先抱怨:「哎呀,博年,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出國了,也不跟哥們打聲招呼,害的我差點沒把地球翻過來查一遍。」

  順勢打發掉秘書,關上房門,又是上煙,又是沏茶。全然無視方博年冷煞的神情。

  「說說吧,你也不用忙活了,我沒功夫聽你瞎扯淡。」方博年開門見山,面對昔日的同窗,睡在上鋪的兄弟,那點情誼早已不復存在。

  「說?說什麼?」大軍點上煙反問道。

  這樣的嘴臉到底還要看多少張?還要看多久?方博年不耐地也反問:「你不是翻遍地球找我嗎?什麼事?」

  大軍虛浮一笑,媽的,方博年你就跟我這兒裝吧。都什麼時候了,一條船上的人,不他媽的一起划槳衝過險灘,還跟這兒裝清高,玩個性。

  「行,今天我也不瞞你,有什麼說什麼。早就跟你說了,和丁未打交道要小心,要麼就聽話的跟著一起幹,要麼,索性自己認栽,別蹚渾水。你現在到底想幹什麼?為了一個小兔崽子得罪丁未,值得嗎?」

  「值不值得的和你有什麼關係?」方博年冷冷地問。

  「博年,話不可以這麼說,想當初,是我把你推薦給丁未的,這賣面子的事,我大軍也不是誰都幫的。沒點功勞,也還有苦勞呢。況且,丁未那邊也有我的買賣在裡邊,還指望著那司令員另開條路呢,你自己不要那點身家,可別把哥們我這邊也賠的精光啊。丁未什麼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狠起來,你和我在他眼裡,算個屁啊,死都沒地方哭去。」

  「那孩子跟我也沒關係,他自己不樂意的事,找我有什麼用?」

  「大家都是聰明人,要這麼說挺沒意思的。你把他從我別墅裡帶走,當天司令員就怒了,天沒亮就走了。你這不是拆我台嗎?費盡苦心,到頭來,沒吃著羊肉我他媽還惹了一身騷。」

  看著不語的方博年,大軍緩和一下口氣,歎氣道:「博年,說真的,你以為我想幹這噁心事啊,別人拉屎我擦屁股,別人操蛋我扶腰。現在整體經濟環境這麼不穩定,說不好後幾年是個什麼光景,連美國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何況你我這點小買賣。趁危機來臨之前,能多撈點是點,幹了這麼多年,總得給自己弄點養老的錢。情操算個鳥,你高尚的時候,人家早就越黑越美麗了。」

  方博年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雖然厭惡著大軍,卻始終沒有真的拒絕和排斥過這個人,他齷齪,卻真實,這種擺脫螻蟻般的生存方式卻無法擺脫螻蟻般命運的真實,讓人不恥,卻安慰。看到他,就有了一種慶幸感,存在感,甚至希望他再齷齪些,再真實些。那自己是不是就好過些?當年,彼此在喘息、呻吟中互放那點髒時,是不是要的就是這樣真實?他甚至連張如海的事情,都沒有力氣再問了,還有什麼可問的,替丁未安排一個小小的眼線在他方博年身邊,恐怕連出賣都算不上。

  蜷縮在凱雷德裡,方博年默默地望著窗外風起雲湧的暗淡無光的世界。大軍最後的話語還在耳邊隆隆聒噪:「博年,趕緊的,把這事一了,拿回自己大半年的心血,和丁未一竿子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再見江湖照舊喝酒吃肉,各玩各的。你是聰明人,要追求曲高和寡,何必當初下地趟泥呢?小崽兒肯定是保不住了,別把自己弄沉了,那才叫得不償失呢。」

  在手機鈴聲不斷的催促下,方博年黯然接起。

  「方方,我現在命令你,立刻,馬上來我家,否則,絕交半年,不,一年。」

  「你幹什麼?」方博年癟癟嘴,心裡泛起小溫泉。

  李莫繼續無力的恐嚇:「你們倆個到底在搞什麼?用的著人朝前,用不著人朝後?劉亞和我挨個給你們打電話,集體玩失蹤,你現在什麼也別跟我解釋,趕緊給我過來吃飯,劉亞為你做了洋蔥煨鴨肉。。。。。。。」

  「李莫,我們分手了,他是丁未的兒子。。。。。。」

  李莫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晌,才緩緩道:「方方。。。咱們。。。沒事的,好多事情也許不是你認為那樣的。。。過來吃飯,我和劉亞等你。」

  「不了,我還有事,下次吧。」

  「真的?那我過去找你,方便嗎?」李莫的聲音滿是掛懷。電話那端傳來劉亞的大嗓門:「死方方來不來啊?鴨肉都熟了。」

  方博年輕聲道:「不用了,回頭聯繫你。」

  凱雷德的車廂內,隱隱傳來一個男人壓抑不住的間接哽咽,秋風瑟瑟中,飄零的雨霧緩緩落下。

  臨湖的一間茶室,窗外風兮雨兮,窗內茶暖人靜。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吟詩的人收回凝望湖面的目光,穩穩的轉過身來,看著手端茶杯默默無語的方博年,不禁笑道:「方總,我這杯茶不貴,人人都喝得起,且,乾淨。」

  第四章

  方博年抬眼掃去,這個貌不驚人的張如海,身份識破後,倒多了幾分超然的飄逸。

  「你還要繼續留在博A嗎?」方博年看著張如海提起一壺碧螺春慢慢地斟進自己的茶盅裡,開口而問。

  「對。」對方回答的很乾脆,坦坦蕩蕩的。

  「丁未的任務你還沒完成?」方博年語含譏誚,端茶的手,指節隱隱泛白。

  「是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張如海加重語氣更正著。

  方博年多日不見神采的雙目,猛然精光一閃,研判地看向貌似老實巴交的下屬,實則暗藏玄機的男人。

  微微一笑,張如海落座在旁,粗糙的手指從緊實的上衣內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推給了方博年。

  看過之後,方博年緩緩地又推了回去。雖然張如海起身將窗戶完全打開,任憑涼風夾雜著冰涼的雨絲扑打進來,可方博年的額上依舊是細密的汗水。手中的茶盅千斤重。

  「我們已經查他很久了,老樹根深,枝繁葉茂,各方面的錯綜複雜使我們專案小組必須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稍有閃失,就前功盡棄,已經有人為了這個連命都沒了。和這幫傢伙打交道,不能按牌理出牌。」

  「你在丁未身邊多久了?」方博年沉聲問。

  「5年了。」望著方博年詫異的神情,張如海還是溫和地笑笑。

  以丁未的功力和嚴謹,都沒有識破深藏君側的張如海,何況他一個小小的酒店老闆。一絲苦笑泛起,方博年覺得這世界越來越讓人無力了。

  「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方博年不喜歡這種明昧不清的把戲,不管是丁未,還是眼前的張如海,索性把底全抖出來,讓人也活的明白,死的痛快。

  張如海沉默了片刻,沉吟著開口:「那要看你想要什麼樣的出路了。方總,相處了這麼久,你我多少也有些瞭解,我希望我們之間能繼續保持合作關係,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保留了與丁未每一筆往來的交易,這些,對我們很重要,而那個陳司令員是條大魚,等他出現進行一筆大的交易,我們足足等了半年多,是否能一網打盡,連根剷除,這次是場咽喉戰,你,我,都勢必要為這場戰役衝鋒陷陣了。」

  「丁未和陳司令是魚,你們是釣者,而我就是那魚鉤,魚餌就是那個貪字。」

  張如海微微點頭:「你說對了,那要看你自己願不願意做這個魚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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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博年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和牴觸,張如海心知肚明:「是啊,你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我們是為國家衝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不對?」

  方博年彷徨一笑:「我還有選擇嗎?」

  「你的確沒有選擇,這大半年你為丁未所洗的一筆一筆,足以將你繩之以法了。只希望你配合我們完成這次使命,就還你自由身,這,已經是最大的赦免。」

  茶盅終於倒在了桌面上,淡黃的液體潑灑在雪白的絲綿上,一片污漬。張如海的手輕輕扶起茶盅,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那兩個男孩子,犧牲都是必然的,不要讓他們成為攔阻,該放手時就放手,尤其是那個郝童,畢竟是丁未的兒子。」

  「你們。。。。。。。」面對這張總是平淡溫和的臉,方博年首次憤怒了。

  張如海依然面不改色,聲調緩和:「方總,這是命令。」

  帶著這樣的命令,生活似乎又恢復了某種平靜。平靜的出沒於自己的酒店,平靜的往返於母親家和公寓,平靜的和李莫、劉亞一起吃了頓海鮮自助,只是,這次,連李莫、劉亞都平靜的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望著怔然不語的方博年,李莫只交代了一句:郝童打過一個電話,已經辦好了去英國的簽證,下個月就走了。來不及說聲道別,郝童那端就匆忙地掛上了電話。

  方博年點點頭,也只回了句:「走了好,免得傷心。」

  李莫、劉亞面面相覷。

  一整晚,方博年塵封在自己的世界裡,手中的白葡萄酒只淺淺地飲了一口,人,彷彿就已經醉了。

  望著說還有事,匆匆告別的方方,李莫忽然抱住了一旁的劉亞,聲音有些哽咽:「老婆,方方要出事了,他回不來了。」

  劉亞拍拍李莫的後背:「沒事,沒事,冬天已經來臨,春天還會遠嗎?」話落,淚水率先奪眶而出,低聲罵道:「死方方,你就讓我們操一輩子心吧。」

  站在路邊,奇奇翹首期盼,滿臉的焦急,看著凱雷德漸漸駛近,奇奇衝了過去。倉皇無助地叫道:「方哥。」

  方博年低聲命道:「上車。」

  奇奇鑽進車裡,微微發抖,兩隻漂亮的眼睛驚慌如兔:「怎麼辦?躲不過去了,躲不過去了。」

  方博年努力使自己看清前方的道路,即便前方似乎無路可尋。如同現在同樣感到無處可逃的奇奇。

  大軍的電話驚飛了奇奇最後那點承受力,張如海的警告言猶在耳,丁未的聲音穿越而響:「這次再逃,以後就不用逃了。」

  所以,將車停在預知的酒店門口,事有湊巧,偏偏是那家星際酒店,一個曾經放縱銷魂的老地方。方博年嘲弄的嘴角勾勒出無邊的苦澀。

  「方哥,為什麼停在這裡?」奇奇乾澀的喉嚨發出了哭腔。

  「你知道嗎?奇奇,第一次在觸點,我很想把你帶到這裡來,可惜,我卻變卦了。」

  奇奇微張薄軟的雙唇,睜看著方博年解開壓在心頭許久的一個謎題。

  「因為太貪婪,喜歡的,和最好的,我都想要。」方博年的目光飄忽在淒冷幽暗的街頭。

  「方哥,我。。。不懂。」奇奇頓陷迷惑。

  「沒什麼,一切,都是我的錯,可,不後悔。」抿了抿唇,看向奇奇,淒惶笑笑,深吸口氣:「答應我,別恨我,當你從這家酒店出來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你想要的,我能給的,都給。」

  奇奇的臉色刷白,幡然醒悟,驚恐的雙眸湧上淚來,聲音顫抖著:「方哥,你再說什麼?你答應了他們?」

  方博年垂下眼簾,不敢看男孩眼中晶瑩的淚花和震驚的表情。這一刻,他感覺本已空靈的軀體,更加輕了,靈魂像煙一樣裊裊而去,話說得無血無肉的僵直:「我需要你,做一次。」

  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奇奇的淚水被某種絕望燃燒乾了。猛然打開車門,靈巧的身軀迅速跳下凱雷德,車門被狠狠地摔上了。

  方博年望著矯健的身影奪路而逃,男孩擦淚的胳膊,在夜空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

  一動不動地坐在車裡,內心,真的,全空了,這感覺,實在是好,輕飄到讓人不禁質疑,死亡是否也如此的美好?

  不知坐了多久,車門忽然被打開,冷風灌進來,方博年一個激靈。

  奇奇蒼白的臉孔映在眼前,神情沮喪而凝重,聲音小得聽不清:「你說的,真的算數嗎?」

  很想質問男孩,既然跑了,為什麼要回來?就讓他一個人獨享剛才的輕靈不好嗎?

  點點頭,方博年沉聲應道:「是真的。」

  抬起一直低垂的頭,鼓足勇氣再問最後一次:「永遠都不分開?無論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方博年想哭了,無力地點頭:「是真的,永遠都不分開,除非是你非要走。」

  「方哥,我去,你會在這裡等我嗎?」奇奇絕然而問。

  「我會。你不出來,我不走。」

  「我要你吻我。」

  相擁而吻的兩個人,唇齒間,滿是淚水的鹹澀和人生的苦楚。

  男孩,一步三回頭,悲壯莫名,消失在酒店旋轉的玻璃門裡。

  男人,冰冷的車內,一夜,無眠到更漏。

  窗外的銀杏樹,一夜金錢雨,炫麗蝶舞在淒涼的風中,燦爛奪目。坐在窗前的男人,一雙同樣美到心碎的雙眸,一眨不眨地凝望方寸天地這片嬌黃。

  新換的白色高領毛衣,襯得蒼白的臉色越發晶瑩如雪,聖潔的像個天使。

  一雙細長的手指將毛衣領子細心的弄好,輕聲低語在天使的耳邊:「喜歡嗎?我覺得白色很配你,再也沒有比它更乾淨的了。」

  靜靜的,無人應答,扶著輪椅的郝童似乎也早已習慣了無聲的駱月晨。笑了笑,又將輪椅中的男人額前微亂的髮絲慢慢的整理好。

  「我們分手有些日子了,我覺得現在這樣更好,你說呢?沒有我的日子裡,他過的沒什麼不好,有我的日子裡,他也不見得過的多好。」

  轉過身來,蹲在欣賞秋景的駱月晨身前,郝童的眼裡也一派秋色:「你恨他嗎?」

  無聲。

  「可我恨,他拿走了我的心,連個招呼都不打,突然地,就拿走了,一拿,就是5年。」

  「駱月晨,我拿不回來了,我現在沒心了,可我還有知覺,所以會痛,是不是和你一樣就再也不痛了?」

  「我要走了,去一個沒有他的世界裡,把心找回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回來的。我要過沒有他的日子,你等我回來,將來,就我們倆個人,我不會不管你的,他的債,我來還,我只要他欠我一個人的,他沒有資格再欠任何人的。駱月晨,你看著我,這是我對你的誓言,除非我死了,否則永不改變。」

  門開了,寂靜中,猶如一道風聲,郝童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他的債,不需要任何人來還,因為他不欠任何人的。」李莫凝重的話語緩緩響起。

  已經過了晚飯點,看著睡了好久的奇奇晃蕩蕩地起床,方博年這才打電話訂餐,懶洋洋靠在門框上的奇奇懨懨地說:「我不想吃他家的了,膩死了。」

  「噢,那換家,要不,咱們出去吃,日本料理?要不西餐?」方博年徵求著。

  「膩了,吃不下。」奇奇搖搖頭。

  「你不是挺喜歡吃日本料理的嗎?」方博年不解地問,奇奇的口味越來越難伺候了。

  「因為我看你愛吃,才老去的,淡淡的,有什麼好吃的。」奇奇撇撇嘴。

  皺了皺眉頭,方博年只好又問:「那你喜歡吃什麼,我帶你去。」

  奇奇望著天花板,有點洩氣,方哥怎麼那麼不開竅呢,他一個四川人,當然是喜歡吃辣的,麻辣麻辣的東西才過癮,總是吃那些淡不拉唧的東西,想想就沒胃口,還貴的嚇死人。算了,也不費那勁了,直接說吧:「我要吃辣火鍋,還要吃正宗的。」

  那是方博年最不喜歡吃的東西之一,油乎乎,亂糟糟,一團火似的在胃裡。

  還是點點頭:「呃,行,那你趕緊穿上衣服,吃完飯,我還得接克瑞絲呢。」

  奇奇想說什麼又忍了下去,不情不願地回臥室了。每到週末,這樣的不愉快如期而來。

  奇奇的情緒恢復得還不錯,哭了幾次,躺了幾天。被方哥強拉到商場裡,喜歡什麼買什麼。起初還有些矜持,當看到方哥一家一家名牌店帶著自己試穿的認真,心情漸漸好轉起來。那些牌子,那些光鮮,讓人無從抗拒,平時可望而不可得的,只要他點點頭,轉眼間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歡,方哥二話不說全買了下來。有些還沒考慮好,稍一猶豫,方哥也買了。

  什麼都是新的,新人,新家,新生活。看著自己從頭新到腳,奇奇那夜的噩夢似乎可以醒過來了。倚在方哥的懷裡,奇奇的眼淚漸變成發自心底的笑聲,喜歡他的有錢人很多,但他喜歡的有錢人,卻只有方哥一個。且,方哥還真是不計較。一個大方人。

  方哥似乎也變了好多,冰冰冷冷的一個人,忽然不再那麼令人畏懼了,不管自己提什麼,他盡量都答應,有時明明看出有些勉強,最終還是妥協了。朦朦朧朧地,奇奇找到了那根操縱桿,只要自己的眼中偶爾流露出幾許哀怨,多點沉默恍惚,很有效的,方哥不再那麼高高在上,難以擺佈。即便這個男人始終難以猜透所有的心思,可僅憑這一點,就足夠了。他,欠了他的,他,答應過,永遠都不離開他。

  唯獨美中不足,讓人心中生厭的,就是那個5歲的冷面小女孩。每次見到自己,那眼神。。。。奇奇咬了咬嘴唇,一絲厭惡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麼?」紅通通的辣火鍋當前,方博年幾乎未動筷子,望著對面的奇奇忽現厭煩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奇奇回過神來,趕緊道:「沒,沒什麼。」

  吃過飯,奇奇等在車上,聽著方哥新給買的MP4,打了幾個睏倦的哈氣。

  車門開了,方博年愣了,坐在副駕座上的奇奇還在悠悠然地聽著歌曲,見到小妞,勉強地伸出雙臂。

  啊——小妞無影腳毫不客氣地踹在了舞者細長的手臂上。

  「你幹什麼?」奇奇捂著痛處,想不到一個孩子那麼大力氣,新買的白夾克上一個醒目的小腳印。

  看向方哥,抱著女兒躊躇不前,根本沒有責怪孩子的意思,這,什麼父親啊。奇奇的臉色不好看了。氣悶地跳下車,把後門拉的呼呼生風,一屁股坐了進去,摔上車門。他要讓方哥知道,他生氣了。

  回到家,小妞再次拒絕睡自己的房間,賴在方博年的大床上,奇奇站在門邊,加重眼底的怨念看著從浴室走出來的方哥。

  方博年無動於衷地問:「你怎麼還不去睡,站在這裡幹什麼?」

  奇奇真的怨念了。。。。。。

  第五章

  清晨的陽光晃晃的照進客廳,臉上涼涼癢癢的,奇奇猛然睜開眼,小妞丟掉手裡的東西,退後一步面無表情的看著。

  慌忙起身,一低頭,看到一管牙膏,再一摸,滿手的白。

  「FUCK U」,小妞轉身就跑。

  「你給我回來。」奇奇蹭地追了上去,一把扯住,還沒來得及抓牢,鑽心的痛陡然襲來。

  啊——雪白的胳膊上,一排深深的小牙齒印。

  拎著還妄想咬第二口的小妞,奇奇毫不猶豫地將孩子丟在了地上。

  臥室的門開了,方博年睜著惺忪的睡眼看到眼前的一幕。

  「托尼——嗚——」小妞爬起來,撲向了爹地。

  捂著受傷的胳膊,奇奇的眼內一絲閃爍,幾分辯白:「她弄了我一臉,還咬我。」

  摸著小妞的頭,擦去簌簌的淚水,方博年沉聲問:「克瑞絲,你。。。幹嘛咬他?」

  小妞抽抽搭搭嗚咽而語:「我要童童哥,我要童童哥,臭爹地,豬爹地,你把他找回來。」哭著倒進怔然不語的方博年懷裡,一副受盡所有委屈的模樣。

  奇奇狠狠地咬著下唇,蹭蹭地走向另一間浴室,滿腔的怨氣旋風般刮過整間客廳。

  方博年緊鎖的眉頭尚未展開,不到20分鐘,奇奇又氣憤憤的將幾件衣服丟在了床上。

  價格不菲的襯衫,褲子,夾克,甚至襪子,不是窟窿就是裂口,體無完膚,小妞的剪裁技術,糟透了。

  胸膛起伏,奇奇抱著胳膊瞪著方博年。

  看了看男孩鬱結的臉,方博年淡淡地說:「我帶你去買新的。」

  買了新的又怎樣?

  當奇奇在作案現場抓住了正在對那些新買來的大品牌實施暴行的小妞時,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一扭臉,看到牆上貼著那張全家福,郝童的笑容刺目而入,丟開手裡已成碎片的衣服,衝過去,一把扯下那張早就看不順眼的畫作,熱血上湧,望著小妞驚駭的眼睛,一絲快意,刷刷刷,撕了個粉碎。

  方博年剛剛掛上兩個電話,兩個電話都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滿意,丁未已定好下一步的日期,貨,可以安全離境了。而張如海對此舉瞭如指掌,指示方博年一切按丁未的計劃行事,中間不可再出任何紕漏,收網,指日可待。

  一聲淒厲的尖叫,穿透整個房間,方博年的神經都痙攣了,那是女兒的聲音,恍如末日來臨,想也不想地衝了出去,女兒房間的凌亂一目瞭然,奇奇呆呆地站在一旁,面無血色。

  啊。。。。。小妞持續的高分貝並不因父親的到來而結束,驚悚在延續。方博年一把抱在懷中,這才發現腳下的紙屑,和牆上那片空白。

  「好了,好了,別叫了。。。安靜,克瑞絲。。。。。。」方博年不住地哄著。

  沒用,小妞失控了,方博年捂著鳴笛的小口,旋風般離去,深深一瞥,奇奇一個哆嗦,頹然地倒在了一堆還未穿過一次的新衣服裡。

  熬過了沉悶的週末,方博年平靜開口:「我打算在附近給你租間公寓,你自己最近有時間就找找看,價錢不用擔心,只要你喜歡就好。」

  一直悶悶的奇奇,斟酌男人話裡的含義,看樣子,只是就事論事,沒有追究撕畫的意思,可這搬走的提議大大地傷害了自己:「為什麼?這麼快就想弄走我?」

  這樣的口氣方博年不是很習慣,想了想,又忍了忍,繼續道:「克瑞絲不在的時候,你住哪裡都成,週末。。。。。。我需要陪她。」

  話說的再明顯不過,井水不犯河水,單獨搬出去,對大家都好。奇奇心裡也明白,但,他無法忍受方哥絲毫沒有看到自己所受到的傷害,小孩子怎麼了,犯了錯誤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憑什麼黑不提白不提搬出去的是自己?方哥未免也太嬌縱女兒了。以後怎麼辦?

  奇奇心一橫,語氣也硬起來:「我不搬,難道原先郝童也是要搬的嗎?」

  接下來的5分鐘裡,當奇奇看到眼前的方哥猶如野獸猛然中箭後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後悔藥沒地方買去,不等奇奇再說什麼,方博年已經起身,緩緩地走進臥室,房門關上的一剎那,奇奇眼中看到的是一個略顯頹態的不再挺拔的男人背影。

  還沒等奇奇找到房子,或許根本沒有費心去找,夜半2點,方母的電話驚醒了沉睡中的兩人,一個翻身,奇奇懊惱地堵上雙耳:「煩死人了。」

  「什麼?什麼時候?」方博年匆忙的下地找鞋。

  「好,你們先別慌,我馬上過去。」掛上電話,胡亂地穿好衣服,一把就被床上的奇奇抓住了:「這麼晚了,幹什麼?」

  「克瑞絲離家出走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奇奇怔怔地鬆開了手,看著男人抓起車鑰匙急忙忙地開門而去。

  空張的手裡還留有他的觸感,床上,是淡淡的餘溫,整座公寓安靜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一抹失落,幾許厭煩後,莫名的恐懼悄然瀰漫,奇奇鑽進被裡,再也不敢探出頭來。點燈熬到天明,然而,男人終究沒有再回來。

  一天一宿,方母的焦慮,使方博年不得不再次徒勞地開著車盤旋在家附近,一圈又一圈。攔住了母親非要報警的舉措,一直沉默不語的博華強迫老人服下幾粒安定藥丸,沉沉地說:「我再出去找。」

  分頭行動,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小妞半夜一個人溜出去,這個孩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膽子,難道她不害怕嗎?小孩子不是都該怕黑嗎?

  克瑞絲。。。。。。你在哪裡?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抑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電話驟響,方博年急忙接起:「小華,找到了?」

  很乾淨、很溫和,也很。。。。沉穩:「是我,郝童,小妞在我這裡,你不用著急。」

  「。。。。。。。。

  「腳都磨破了,已經洗過澡上過藥了,正在睡,嗯。。。很厲害,才5歲,居然識得路,你教的?

  「不。。。不是。。。你知道,我認路很差。」

  「沒關係,今後小心點,不要再迷路了。。。。。。。」

  「。。。。。。。。」

  「那。。。晚上是我送過去,還是你來接?」

  「我來接吧。」

  「行,別擔心,有我呢,你也累壞了,趕緊休息吧。」

  「郝童。。。。。。」

  「嗯?」

  「。。。。。謝謝。。。。。」

  「。。。。嗯,我接受,你是得謝謝我。」

  「。。。。。。。。」

  夕陽西下,紫羅蘭色的晚霞塗抹了半個天際,湖水泛著同樣感傷的藍,岸邊喧嚷的人群聲,叮叮噹噹的車鈴聲,一家家酒吧臨近夜晚的攬客聲,吉他歌手沙啞的傾訴聲,攪合在這座城市琥珀般的秋色裡。

  方博年緩慢地將車穿行在狹小的馬路上,不停按著喇叭催促著前方擋路的人群。郝童居然約了他來這裡接小妞,還真是。。。有創意。悶悶地想著,心卻鼓脹的要爆出胸口,如同眼前的路,越是著急,越尋不見出路的倉皇。

  「吉他吧。。。。。。」方博年一家一家尋看著,這條臨湖而開的酒吧街,大多都是靜吧,他很少來,想不到,到真有幾分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味道。

  那座著名的連接兩湖成一脈的微拱石橋,掩映在失去清翠的楊柳輕輕拂動中,往來橋上的人群裡靜靜地佇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橋上的他好像命裡注定在等待什麼人,且要等一輩子的執著。懷裡的小妞安靜地靠著他,金黃色的餘暉塗抹出永不褪色的畫卷,橋上的人,應該在看遠方更絢麗的景色吧?

  郝童伸手指了指近旁的胡同,示意那裡可以停車,小妞卻將頭懶懶地埋得更深了,似乎對再次和豬爹地重逢,已失去了最初的期盼和歡躍。

  緩緩步上橋,那張年輕而俊雅的面孔淡化了週遭一切的世俗,庸庸過客,唯獨眼前的人是那麼的清晰醒目。

  「小妞,爹地想你了,為什麼不說話?」郝童柔聲哄著。

  伸出去的手臂,空落在那裡,小妞將郝童的脖子摟得更緊了,躲閃著豬爹地。

  頹然無語,默默看著男孩和女兒,方博年突然很想哭。

  郝童親親拍拍黏在身上的小可人,又低語了幾句,小妞方才有所鬆動,不情願地回身看爹地,方博年再次伸出手,穩穩地接過女兒,摟在懷中,幾日不見,怎麼輕了?緊緊地抱著,生怕再丟了什麼,親著小妞的額頭,眼圈紅了。

  郝童別過臉去,男人難得流露出的幾許溫情,讓人眼眶發熱。

  「聽說。。。。簽證已經下來了,哪天走?」

  「後天。。。。。」

  「噢,這麼快。。。。。。」

  「是啊,學校那邊已經開課了,再不去,就跟不上了。今晚約了些朋友聚一下,讓你跑了這麼遠。」

  「沒關係,是小妞給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煩。」

  沉默,凝視,心在戰慄。

  「我想。。。如果可以,你不如考慮讓奇奇另住個地方,盡量避免他和小妞見面。」

  「。。。。。我。。。。知道了。」

  不遠處的酒吧裡跳出一個人來,是冰激凌,一個女孩子拉著他的手,衝著橋上叫道:「郝童,快點,要餓死了。」

  「噢。。。。就來。」

  又是一陣沉默,時間無情的分秒不停。

  「對不起。。。。。。。」方博年深深地望著即將離去的男孩說。

  「什麼?」郝童晶亮的眼睛閃爍著耀人的葡萄紫。

  「所有的。。。一切。。。。都對不起,走了,就別再回來了,都忘了吧。」抱著小妞,方博年轉身離去。

  這一次,不說再見,這一次,他要將背影留給他。

  當寒風呼嘯而過的時候,丁未卻按兵不動了,方博年幾次催促,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再等等。肉已經在鍋裡了,你還怕吃不到嗎?丁未的口氣莫名的陰冷、淡薄。

  就連張如海也不確定,似乎丁未正在忙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神秘到連他都不曉得具體情況。

  奇奇還是搬了出去,不過,房子不是租的,在一連幾天不說話的堅持下,方哥在對面郝童曾經住過的小區裡,買了一套二手房。

  拿著新鑰匙,看著房產證上「韓雨奇「三個字,奇奇的腳站在這座城市中,第一次有了不再漂泊的安穩。

  除了週末,其餘的時間都待在方博年的公寓裡,寂寞也無聊。方哥總是忙,偶爾還住酒店。自從上次那件事後,他再也不想接外面的活,到後來,索性連正當的演出都停了,窩在家裡攻克最新遊戲,收集最新影碟,新買的筆記本壞了再買更好的,實在無聊了就跑到商場刷刷卡,將自己打扮得光鮮耀眼,等待方哥看到自己眼前一亮的樣子。

  不過,光鮮亮眼似乎不太起什麼作用。以前的方哥在那方面算是個厲害角色,不知是不是和年齡有關,還是工作太辛苦。方哥似乎失去了從前的某種熱情。開始奇奇還怨念是不是嫌棄他曾經被那老頭子碰過,在怨念的眼神裡,方哥還是表現出了有容乃大的風度。

  只是,當倆人真刀實槍在床上較量時,方哥。。。總不在狀態。且,那玩意一次比一次不好使。任憑奇奇施展渾身解數,勉強放了進去,沒幾分鐘,方哥就繳械投降了。最近的一次,居然半途而廢。望著方哥軟塌塌的那裡,又不好說出口,方哥畢竟是方哥,即便再不行,奇奇也知道這個時候只能裝聾作啞,不敢非議。看著男人頹然而倒的強健身軀,奇奇的心,都涼了。

  年輕的心,是拴不住的,奇奇開始重約舊友,隔三差五的跑出去做東請客,哪裡好玩就去哪裡,刷卡的同時也不忘一展俊艷,挑挑可心的貨色偶爾敗敗火氣。

  偏偏點背,就在一家新開張不久的酒吧裡,正和一個對上眼的小哥說笑,一抬眼,就撞上了依舊風度翩翩的方哥。

  登時,倆個人都愣住了,不言而喻,到這地方來,誰的目的不是一目瞭然啊,男人的臉上一絲尷尬,而男孩先是驚魂未定,馬上又黑了臉甩手出了酒吧,什麼心情都沒了。

  一場單方面的冷戰後,奇奇由一個步行者變成了駕車族,開著新跑車仍在怨念方哥這次未免有些小氣,自己看上的幾款,都因為方哥略嫌貴而折中買了現在高低不就的一款。

  不過,方哥越是對自己好,可自己為什麼就越怨念呢?心情反倒不如從前見到方哥時那麼渴慕與愛戀。有了車的男孩,長了翅膀似的,即便不是週末,在冰冷如活死人墓的公寓裡也漸漸失去了宅下去的興趣,等待,不是他奇奇所能忍受的主旋律。

  自從那次尷尬的巧遇後,奇奇知道了方哥許多東西都變了,唯獨花心永不會變。他甚至都懶的問一下,和別人做的時候,你那玩意好使嗎?算了,這個圈子,像他們這樣的人,守身如玉,簡直天方夜譚,方哥的誓言不是還有效嗎,那自己還怨念什麼呢?趁年輕,也趁方哥還沒變卦,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將來回老家,裡子面子都風光,如果可以,再幫父母買套房,接到北京安享晚年,也不枉回報他們給了自己這副好皮囊。

  有了這樣的默契和配合,開始各安天命。奇奇學會了審時度勢,不再怨念叢生,估摸著方哥快回來了,就乖乖在家陪著,做不做那事也無所謂了,小貓膩是拿手好戲,至少方博年不反感。

  方哥的酒喝得越來越多,煙也抽的厲害,有幾次站在小妞的房間裡,望著牆上那片曾經懸掛全家福的留白,一站就好久。每逢這個時候,奇奇便自覺地躲出去。他知道此時此刻,男人心裡想的是什麼,所以不想看,也懶的看,躲出去,對彼此都是件好事。

  冬季的夜晚,清冷如水,冰凍的心,放縱的身,男人的身影孤傲寂寥,遊蕩在可以找點熱度的那些喧鬧中,不哭不笑的碾碎身下所有的呻吟,世界末日般的尋覓著瘋狂。男人臉上的表情,冷過街頭旋起的那縷最凜冽的寒風,讓人看著就心生寒意。

  一場艷遇,使方博年不假思索地抱著從茶餐廳裡眉眼相對一下午的男人上了床。艷遇似乎很挑剔環境,看著姿色頗佳,方博年也懶的和他討價還價,依著他進了一棟精緻小樓,看樣子,艷遇的條件還蠻不錯,乾淨也講究,倆人很快進入狀態,令方博年微微驚訝的是,艷遇格外喜歡照鏡子,滿室的鏡子,水晶般的光芒,兩俱赤裸裸的身體,以各種激盪的交媾姿勢,在鏡子的光稜裡,反射出片片破碎的情慾。

  方博年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一閃而過的痛苦,讓身下的艷遇也頓生憐憫之情,這個男人,怎麼會這樣的痛不欲生?

  第十六卷地動山搖

  第一章

  熱暖的辦公室裡,兩個沉默的人。

  張如海緊鎖眉頭,方博年抽著煙,一臉的淡漠。計劃擱淺了,丁未和司令員都停止了一切的活動。靜如海底的泥沙,除了等,他們別無選擇。

  撇開張如海,走到窗前,鉛色的天空幾多蒼白的雲,無力懸浮,灰濛濛的塵埃籠罩住整座城市,看不清也洗不淨。

  他那裡的天空也有這樣的蒼涼嗎?會不會是霧氣瀰漫的混濁蕭瑟?

  手中的咖啡恍若誰的瞳,黑漆漆的映出幾道光影。

  「你考慮一下暫時離開北京,先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的聯繫,丁未似乎嗅到了什麼,現在不動,我們也不要動了。」

  回過神來,方博年淡淡地問:「你在懷疑我?」

  張如海正色道:「我不認為你會愚蠢到去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那我為什麼要離開?」嘴角邊一抹掩藏不住的嘲弄。

  「我發現有件事情很巧合的重疊了。」

  「什麼事情?」

  「心情。」張如海慢悠悠地吹開茶杯裡的浮葉,繼續道:「丁未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很巧合地,你的心情也同樣的糟糕。」

  方博年不冷不熱地回道:「你還真會巧言觀色,不枉你久居人下的寂寞。」

  面對話裡淡淡的譏諷,張如海也淡淡地答道:「人活著,總得有所信,也需要為所信的去付代價。」

  掃向一臉淡定如雲的男人,方博年忽然道:「其實,我不討厭你,甚至還有些欣賞你。」

  張如海笑笑,回看眼前這個看似優秀可從未真正快樂過的男人,輕聲道:「我也不討厭你,只是有點可憐你。」

  方博年哪裡都沒有去,心情不好,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這個冬天,是蟄伏的一季。新年的鐘聲結束後,春節的爆竹又炸暖冰凍的大地。

  托著手機,坐在大年初一的晨曦裡,整整一夜,即便時差6、7個小時,現在那邊也早過了半夜,中國人,無論在哪裡,除夕夜還是要過的吧,拜年總是要有的吧?

  他連一個短信都沒有。

  方博年呆呆地,托著手機,繼續坐在晨曦裡,回頭看看床上另一個酣睡的模樣,一絲苦笑。從新年開始,奇奇就念叨著要他陪著一起回家過年。這個提議多少叫人覺得可笑。

  回家?什麼身份?朋友?還是別的?

  「我說在北京認了一個乾哥哥,家裡人都知道你。」奇奇的準備工作做的又早又充分。帶方哥回家過年,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重頭戲,奇奇運籌帷幄了很久。

  只可惜,方博年哪裡也不會去,年底正是忙的時候,丁未那邊也伺機而動。拖了整整一個冬季,張如海說,最近司令員又開始頻繁的和丁未聯繫了。

  一句淡淡的:「以後再說吧。」徹底澆滅了奇奇榮歸故里那簇跳動的火苗。

  奇奇思量一下,第一個春節,總要陪在方哥身邊穩妥些,他可不想留下那麼多的空擋讓別人來填補,玩歸玩,但雀占鳩巢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心底一抹不安從未真正消逝過,郝童還有個英國大學可以念,可自己呢,難道真像從前那樣繼續泡在這座城市裡賣舞為生嗎?想想從前的光景,一陣寒意,奇奇乖乖地留在了方哥身邊過大年。

  今年不用李莫催,還不到8點,門鈴就亂響一氣。暈頭轉向地打開門,李莫一下清醒了。

  門口站著一臉嚴肅的方博年,身後是另一張睏倦不堪的臉。奇奇沒精打采地打著招呼:「李哥,過年好。」

  沒辦法,看著方哥那麼早一個人就要出門,奇奇強打著精神非要跟來。方博年也不反對,只說了一句:「困了你就去他家補覺吧。」

  嗯,那是一定的,熬夜看電視又網聊的奇奇,靠在李莫家的沙發上東倒西歪時,被劉亞請到了客房裡。

  燉上早就準備好的鴨肉,劉亞使了個眼色給李莫。李莫會意,衝著盯看電視裡歌舞昇平的方博年道:「方方,有個朋友從非洲帶來的一組木雕,幫忙看看,木質怎麼樣?」

  方博年懶懶地起身隨李莫進了書房。

  木雕,還能怎樣?漂漂亮亮的擺在書櫃裡,姿態各異。

  「怎麼樣?怎麼樣?」李莫愛不釋手地逐個顯擺。

  「挺好。」方博年萬年不變的一句台詞。

  重新擺好木雕,又從旁拿出一個信封,默默地遞給方博年。

  打開信封,原來是疊照片,抽出一半,手停住了,方博年似乎被燙了一下,又塞了回去,問道:「幹什麼?」

  李莫聳聳肩:「禮物。。。。。。我覺得照的不錯。」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方博年將照片丟回了書桌。

  李莫重又拿起來,塞進方博年的手裡,沉聲道:「方方,你看看,你仔細看看,我不是要你看他在倫敦的草地上有多麼精神,我是讓你看看自己的心,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錯一次可以,接二連三地錯下去,這輩子就完了。」

  緩緩地抽出照片,男孩臉上淡淡的憂傷,那抹安然無憂的陽光笑呢?他若不笑,這端又怎能不心痛?

  「都結束了,人這一輩子,到最後不見得都是最想要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從前是這樣,以後。。。。。。也還會。」

  「丁未早晚都得完蛋,可你們倆的路還很長,若他可以接納,你為什麼一定要拒絕?」

  「李莫,換了是你,會去傷害劉亞的家人嗎?若真傷害了,劉亞會原諒你嗎?」

  沉默片刻,李莫道:「若她的家人傷害了無數人,我想,她會原諒我的。」

  「但是,你會心裡好過嗎?你忘的了嗎?」方博年望著照片,眼眶紅了:「我忘不了,他也忘不了,不單單是丁未,還有很多別的。」

  「駱月晨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和他解釋?方方,你這是在苛責自己,還是在懲罰自己?」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自己的債,用不著和誰一起背。」

  李莫有點激動:「你說什麼,就因為你老這樣,才給他造成某種錯覺,什麼都是你不對,受傷害的一定是別人。」

  「難道不是嗎?若不是我,駱月晨也不會。。。。。。算了,我不想提從前,讓我安靜的過個年。」

  揮揮手中的照片,蒼涼一笑:「謝謝,我收了。」

  一把拉住往外就走的方博年,李莫急切地:「方方,別這樣,相信我,郝童不是你想像中那樣記念仇恨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遲早要出事,這和你沒關係,駱月晨的事情,他已經都知道了。」

  方博年忽然又笑了,點點頭:「我知道他都知道了。他那麼聰明,就算不找你,也會想辦法弄明白的,今天的選擇,不是我一個人的,也是他的。」

  李莫半響不語,想起臨走的郝童那一臉的哀傷,一點不比眼前的方方少多少,良久,緩緩道:「也許,他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來遺忘。」

  方博年嘴角邊泛起一抹自嘲:「最容易遺忘的就是愛情,何況,他還那麼年輕。。。。。。。」

  李莫正色道:「愛情無關性別,也不分年齡,年輕的他尚且如此,何況是一輩子。」

  「方哥,飯好了,出來吃飯。」奇奇的腳步聲穿越而來。

  李莫無奈地搖搖頭。

  采編室裡一片嬉笑聲,幾個同事湊在電腦前,臉上都放著異樣的光彩。

  「真搞不懂,挺帥氣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癖好,干就偷偷的幹,幹嘛玩自拍,這不是把自己玩進去了嗎。」

  「因為帥氣,所以才有資本。你別看那些女明星哭的跟淚人似的,玩的時候,多HIGH。」

  「喂,話說這種事情畢竟還是女人吃虧些吧?人家不是也說了『很傻很天真』。。。。。」

  一陣笑,另一個也接口:「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哈哈哈哈,各種內容的笑聲充滿了整個辦公室。

  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怎麼也看不進去的文稿,推開椅子,董菲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滿是喧笑的采編室。

  身後的幾張嘴暫時轉移了目標:

  「又沒說她,幹嘛這副德性。」

  「總交不出好稿子來吧,又被主編罵。」

  「什麼啊,吹了有錢的男朋友,正獨自體味一千個傷心的理由呢。」

  笑聲再度響起。

  站在樓道裡的董菲,花容慘淡,淚水漣漣,漸漸的,眼內的恨意燃干了欲流的淚,過了一個特別寒冷的冬季後,心中的創傷又重新裂開了口,自從分手後,方博華連個挽回的電話都沒有,人,在溫存了那麼多年後,怎麼可以絕情到這個地步?

  擦乾淚水,垂首不語走向辦公室,身後的聲音響起:「董編輯,你的郵包。」

  匆匆簽過字,辨別著模糊不清的來件地址,居然是空的,也沒有寄件人姓名,再一抬頭,送件的人也不見了。

  掂了掂,還挺輕的。走回辦公室,同事們也都紛紛散了,再多的八卦,也架不住反覆的八來八去,失去了最初的新鮮感。

  居然是盒錄影帶。也許是哪個熱心人士舉報什麼內幕新聞,這樣的事情,報社不是沒有過。一絲興奮,董菲暫時忘卻了剛才的不快,看看四周各自忙碌的同事,將錄影帶迅速掩在文件夾裡,疾步向小會議室走去。

  鎖上房門,合上百葉窗,若要真是什麼大新聞,當然要吃獨食,最近的稿子總是被主編說沒有新意,好,這次給你個新意看看。

  帶子緩緩地轉動著,將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小,董菲的心快跳出來了。

  當時間,地點,人物幾大要素都具備的時候,也算見過幾多世面的董大記者徹底驚呆在影像清晰的屏幕上,即刻閉上眼,摀住欲要尖叫的嘴,渾身戰慄後,董菲蒼白的臉色轉瞬赤紅一片,極力恢復停頓的呼吸,緩緩地再次睜開眼,這一次,強忍著翻騰而湧的胃液,將畫面上的人物徹底地認清,無限的恨意取代了莫名的驚恐。既然今年是如此多事之秋,不妨再給這紛亂的世界添點亂子,她所能做的,也就這麼點了。

  第二章

  誰說春雨貴如油?一連幾天都是稀稀拉拉,沒完沒了。即便如此,也澆不滅這塵世中的煩躁與喧囂。整個世界都在吵嚷、驚訝、唾棄、嗔罵、嬉笑。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

  這個門、那個門,事件多的讓人眼花繚亂。彷彿成了本年度新聞事件的主流,名人們恐慌著,逃避著,斥責著,也故作鎮定著,大到國會議員,小到名模演員,紛紛出籠,蓋都蓋不住赤裸裸的曖昧與桃色,大街小巷嗤笑之聲串燒不斷,弄得人心癢難耐,呼吸加重。

  李莫憤怒地摔了桌上的電腦,劉亞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男人,一向溫柔可親的臉上,會有如此慘烈的表情。望著地上一堆垃圾,劉亞好半天大腦都是一片空白,喃喃地:「方方,該怎麼辦?」

  當方博華衝進奇奇欲擋不住的門口時,奇奇終於也吼出來:「你他媽瘋了,要是他在,我根本不會給你開門。」

  瘋狂地翻遍公寓裡每一個角落,方博華將無處宣洩的怒氣轉嫁給同樣憤怒的奇奇:「死gay!」

  「你他媽罵誰呢?」

  「我罵你們這群垃圾,人渣。。。。。」

  「你哥也是gay。」

  「都是因為有你們這群賤貨才毀了他。」

  一場混戰,奇奇捂著漂亮青腫的臉,望著摔門而去的方博華,高叫著:「別以為我怕,我是讓著你。」

  望著大盤上博A集團的股票直線跌落的綠線,陳可終於落淚了。一瞬間,那個男人,她徹底的瞭解了。沒有震驚、沒有怨言,除了那份總也無法抹去的心疼,還有一絲隱隱的擔憂,他,沒有看上去那麼的堅強。

  不斷的電話,擾人心緒,再次接聽,陳可的聲音依舊溫和沉穩:「喂,您好,博A辦公室。。。。。。嗯,沒什麼,那是有人惡意的誹謗,事件仍在調查中,不必過於關注。。。」

  郊外的一間小屋裡,張如海頭疼地看著站在窗邊動也不動的方博年。

  將懷中的食品放在桌上,張如海猶豫地開口:「吃點東西吧。」

  方博年仍然盯著窗外的斜風細雨,幾棵明晃晃的迎春花,在雨中哭泣。人面不知何處去,為何桃花依舊笑春風呢?真心的笑一次,好難。

  張如海歎口氣,默默地抱起食品走進廚房,此時此刻,他真的有點擔心了,自從那兩俱赤裸而戰的男人錄影鋪天蓋地在網上蔓延開來,方博年就再也沒有一點人的生氣。

  為了以防萬一,將他秘密地帶到這裡,白天晚上和一具行屍走肉相處在一起,那滋味真是不好受。開始還規勸幾句,可是到現在,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窺視欲的,即便像張如海這樣的人,也難免禁不住外界的沸沸揚揚,更何況,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對於方博年,他是要負責到底的。當看到那樣驚心動魄,男男歡愛的畫面時,很少為什麼動容的他,那一刻也手心發涼了。多看一眼,都是對心靈的褻瀆,對生命的殘忍。

  憑著職業嗅覺,這件事情的發生應該不是偶然和無聊媒體的傑作。畫面清晰,角度專業,另一張面孔進行了處理,只剩下方博年無數個放大的表情,場景佈局似乎也很古怪,亮閃閃,反光耀眼,四周都是鏡子,重疊的影像處理的也很精美,難怪點擊率會這麼高。

  難道,丁未前一段時間的蟄伏,就是為了要看方博年今天的下場嗎?而方博年顯然還沒有從艷照門事件中清醒過來,徹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隔絕了一切。張如海真懷疑,若不是他一日三餐的送到方博年面前,方博年會不會無動於衷餓死在這屋裡,且還要一直望著那幾棵迎春花死去。真擔心,那嬌艷的黃花雨後凋零,那時候,方博年沒的看了怎麼辦?

  擦去頭上的汗水,張如海將熱氣滾滾的麵條端出了廚房,一抬頭,愣了,只見方博年已經離開了窗口,拿著手機,緩慢地開口道:「好了,你可以收網了,他們下周出貨。」

  「你。。。先吃飯吧。」

  「謝謝。」方博年忽然道。

  深吸一口氣,張如海發自內心的:「我也應該謝謝你。」他知道,此時此刻,讓這個驕傲又脆弱的男人重新走出這個房間,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謝我什麼?我只不過是在贖罪罷了。」方博年穩穩地坐在麵條前,欣賞般地嗅了嗅,然後,緩慢而認真地將它們送落下肚,就像做著一件神聖而不可侵犯的事情。

  方哥回來了。

  奇奇險些從沙發上跌落到地,放下手裡的遊戲鍵盤,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剛剛進門一句話不說的男人面前,失蹤了半個多月,他似乎又老了許多。

  看了男孩一眼,淡淡地問:「缺錢了?」

  半晌,諾諾的男孩小聲道:「方哥,我。。。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方博年回轉過身,瞇起眼,看著奇奇,忽而問道:「你不介意什麼?」

  奇奇慌張閃爍,細白的臉上布上遲疑的紅暈,囁嚅地:「就是那個。。。錄像。」

  方博年點點頭,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走到臥室門口,忽又轉過身來:「喂,你不是說你們家那邊挺好玩的嗎?過年也沒回成家。嗯。。。。後天怎麼樣?要不,明天?」

  「什麼明天?」奇奇困惑不解。

  方博年又重複著:「我是說,後天走還是明天走?」

  奇奇更加不安了:「現在?回我家?」

  「是啊,你有事?」

  「不,不是,可。。。你公司裡。。。。。」

  方博年又笑了,笑的奇奇心裡直發毛:「你到底要不要回家去?」

  躊躇著,最後忙不迭地點點頭,既然方哥主動提出來,那還不趕緊答應下來,管他為什麼要離開北京,也許,等風波平息後再回來,嗯,奇奇覺得,再待在北京,連他都不敢出去玩,說實話,太跌面子。一想起圈裡的朋友們笑得詭異的模樣,氣就不打一出來,方哥真是的,玩也就算了,幹嘛還讓人拍下來,準是著了別人的道,瞧他在鏡頭裡那瘋狂樣兒,在別人那裡萬里長城永不倒,媽的,在我這裡就是「心太軟」。也好,藉著這次回家,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再這麼下去,真的不知道還能和方哥走多久。

  酒店的甬道裡,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呼吸,連交頭接耳都忘卻了。博A股票的走勢,老闆的失蹤,已經鬧得不少人辭職的辭職,觀望的觀望,就算還有些希望的,看了網上的那組宣傳,也義憤填膺的離開了博A,以示某種清白。那又怎樣?夜半無眠時,伏在電腦前,繼續翻看源源不斷地新的刺激,且猥瑣的笑容閃爍在無人可窺,卻又人人得知的私慾裡。

  從大堂到頂層辦公室,短短的幾分鐘,就像走完了一輩子。

  見到端坐在辦公桌前的陳可,方博年難得在許多年匆匆而過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陳可扭過臉,靜靜一笑,聲音還是那麼柔和動聽:「早上好。」亦如從前的嬌媚可人。

  「早上好。」方博年依舊站在那裡,沒有離去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文件,陳可站了起來,迎向方博年深邃的目光,忽然幽幽地說:「知道嗎?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可我卻都拒絕了。」

  方博年靜靜地聽著,除了工作,他從來沒有如此安靜的聽過這個女孩子的心聲。

  陳可繼續道:「我討厭你,討厭你是我的老闆,討厭你不喜歡我,以後,還會討厭下去,你能原諒我嗎?」

  方博年輕輕回道:「能。」

  接到方博年的電話,李莫幾乎一路衝過來的,到了博A的門口,腳步卻沉重起來,第一次,他渴望見到方方,卻,沒了勇氣。

  看著傻站在屋中央的李莫,方博年忽然笑了,淡然地,站起身,走到面前,溫潤的眼睛濕漉漉地,像只小鹿尋找著失散的母鹿,雖然一片黯淡,可是溫情卻絲毫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來。

  李莫想哭,那壓抑在心裡多年的憐憫與疼惜,瞬間爆發了,眼裡有了潤澤,卻不好意思真的讓方博年看見,側過臉去,努力笑道:「幹什麼?你這麼看著我,容易導致犯罪啊。」

  這個時候,李莫的玩笑還是一點都不好笑。

  緩緩地,無聲地,方博年抱住了臉上亂七八糟什麼表情都有的李莫,輕輕地,生怕驚擾了懷中的人。

  李莫還是驚著了,愕然地半張著嘴,乍著雙臂,僵直在方博年的懷抱裡。耳鬢,摩挲著方方特有的軟發,淡淡的清香。

  「如果你和我一樣,該有多好,呵呵,可惜,你不是。」耳邊,迴響著方方特有的嗓音,沉沉的感性。

  「博年。。。。。。」李莫的眼圈徹底的紅了。乍開的雙臂,遲疑來,猶豫去,最終,合攏上了。

  「從小到大,都是我讓著別人,只有你一個,總是讓著我,對不起。」方博年靜靜地述說著:「你可憐我對嗎?因為我爸總是打我,你就把我藏到你家裡去?因為我媽總是偏疼小華,你就為我抱打不平?因為我沒法再考美術學院,你就陪我喝了個通宵?因為我爸死的早,你就偷偷往我書包裡塞錢,還死不承認?因為我沒有女朋友,你連自己喜歡的也肯讓給我?因為我是一個Gay,所以你只能和我做朋友,對嗎?」

  「方方。。。。。。」李莫一時難言,多少年了,方博年從來不會說這些話,雖然你知我知早已習慣成自然,他們倆個,壓根就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擁在方博年寬厚溫暖的懷裡,卻充滿了說不出的感傷與心痛,似乎,在為彼此的從前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總結。

  貼了貼李莫滾燙漲紅的臉,方博年靜靜地放開了,輕輕地說:「我要出趟門,估計會很久,我媽和小華,還有克瑞絲,沒事過去看看他們。」

  「什麼?現在?」

  方博年遞過一個信封,李莫遲疑接過來:「這又是什麼?」

  「收好這個,等我走了再看,記住,你是我的律師,要尊重委託人的權益。」

  李莫喃喃地:「方方,你,幹什麼?你要去哪裡?這個時候博A很需要你。」

  方博年笑笑:「出門散個心,成嗎?陪奇奇回家,我答應過的,不能食言。」

  「你說什麼?你答應過什麼,方方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許你走。」李莫有點急了,方方笑的讓人心裡害怕,心律嚴重失調。

  方博年垂目而語:「知道嗎,丁未被審查了,還沒立案,但被監管了,和他一起的人,一個一個拎出水面,大軍現在也在接受調查,我也不例外。。。。。。」方博年又笑了。讓人揣摩不透的古怪。

  李莫猛然一個激靈:「你想跑?」

  方博年搖搖頭,淡淡地:「跑?跑得了嗎?我只是不想繼續看戲罷了。」

  李莫還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又失敗了,絞盡腦汁,力求突破那道狹窄的心門:「別這樣方方,張如海不是答應過你,會放你一條生路嗎?等這邊的事都了結,移民國外,去英國,找他去,這裡有我,還有小華,很多東西,人們遲早會遺忘,國外的生活更適合你們,方方。。。」

  「李莫,別忘了,你說過會和劉亞努力把日子過好。」

  「什麼?」倉促中,李莫想不起他什麼時候和方方說過這個,思索中,方博年笑著按響對講機:「陳可,謝謝你,可以出票了,對,明天的,成都,兩張。」

  想阻止,可是,彼此的目光接觸的一瞬間,無限的寒意,末路的淒涼。此時,何來離別的傷絕?

  方博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任憑時鐘滴答滴答迴響在無人的客廳裡。大哥和母親在房間裡,已經很長時間了,聽不到一點動靜,一切,都安靜的讓人窒息。敞開的窗,飄浮的絮,無神的雙眼,晦澀的春光。

  方母將手中洗淨的衣服一件件緩慢地疊起,額前的白髮有些凌亂地垂下,從大兒子一進屋,彼此沉默到現在,幾件衣服,連扣子都磨得發亮。

  「你。。。什麼時候回來?」方母終於幽幽地開了口。

  「不清楚。」方博年應道。

  瞟了兒子一眼,又把疊好的衣服,再次打開,繼續道:「一直希望你能過好,也知道你心裡有許多苦,婚離了也就離了,不想再找。。。。。我,明白,什麼都明白的,從來沒怨過。。。。。。」再度向兒子望去,母子二人的目光空中相撞,老人眼中的痛楚強忍著又滅了。

  方博年愣住了,瞬間,明白了。轉過身,抑制不住的顫抖,這些年的辛苦,到底為了什麼?誰都沒有過的太輕鬆。

  走到母親身邊,摟過瘦小的肩頭,懷中明顯的一哆嗦。讓人更加心酸。多少年了,他未曾靠近過她一步,生疏的,像陌生人,卻又小心翼翼地關注著。生怕有什麼閃失。現在,這樣的擁抱,似乎來的有些遲了,心,已經傷過了,他不得不再次拋開她,只為了依舊無法去面對,雖然她渴望他留下,可還是亦如從前那樣,無力干涉,不敢輕碰,他,像個昂貴的瓷器,與其留在身邊,哪天一個不小心打碎了,不如任他輾轉在旁人之手,她還能翻著過去的歲月,默默鑒賞著曾經擁有的那份驕傲。

  坐在首都機場候機室的長凳上,奇奇全神貫注地擺弄手中的PSP。時不時瞟瞟不遠處一直在接聽電話的方博年,對著電話,他的話遠比和他說的多的多。

  方博年面無表情,靜靜地聽著電話那端略帶沙啞的聲音:

  「這個世界很不公平,你玩了我兩次,我才玩了你一次。為了你,他連老子都可以不要,你卻還在繼續傷害他,你毀了他,所以,我也要毀了你,沒人能從我丁未手裡搶走任何東西。你既然搶了,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真正傷害他的不止我一個,作為父親,難道你的所為就能讓他得到快樂和幸福嗎?我承認,我是該下地獄,只是讓我厭惡的居然和你同行,所以,很抱歉,我們還是各走各的吧。」

  「方博年,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會在地獄門口等著你!!!!」

  恍惚一笑,按下關機鍵,茫茫地抬起頭,走到機場的郵寄筒,掂了掂,不重,一本帳簿,一張磁碟,收件人:張如海。輕輕地塞進筒口,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

  尋到奇奇,走過去,看著男孩子專注在另一個奇幻的世界裡,輕輕拍了拍肩膀,沖淡地說:「走吧。」

  銀色的飛機緩緩地滑行在長長跑道上,隆隆的螺旋聲悲唱離別的歌。

  奇奇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遊戲,有點興奮地看著機窗外的壯觀,扭臉笑問:「方哥,這是頭等艙?」

  看著奇奇,無論怎樣,他都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方博年柔聲說:「是,你坐好,扣上安全帶,要起飛了。」

  「是啊,要起飛了。」奇奇聽話地看著美麗的空中小姐優雅地檢查著每一個客人的安全帶,跑得再快,不如飛起來的炫目多彩。

  機場大廳裡,一前一後飛奔著兩個身影,女人居然跑在了男人前面,身上還穿著家居的套頭衫,雖然天氣還沒有那麼燥熱,可兩個人已大汗淋漓。

  「老公,快。。。快點。。。方方。。。。」劉亞忙裡回顧落在身後的李莫。

  李莫的手裡攥著一封信,眼睛紅紅的,實在跑不動了,可還在咬牙堅持。方方,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怎麼能這樣?這就是你最終的選擇嗎?

  撲到登機口,重重柵欄攔住了奔跑的身影,工作人員無情的告知,飛機已在5分鐘前起飛了。

  一屁股癱在了地上,劉亞耗盡了所有力氣,此時再也無法站起來了,看向呆望玄關口的李莫,劉亞突然喊出聲:「你跟他講什麼狗屁信用啊,他哪一次和我們講信用了?每次都是被他騙。。。死方方。。。。。」話噎,摀住嘴巴,眼淚滾然而落,這次,真的說不下去了,早知如此,她永遠不要提這個字,方方,回來,我們要你平安的回來。。。。。。

  第三章

  到了成都,就像到了家門口,原本再坐幾個小時的長途車才能到達奇奇的老家金川縣(化名),可奇奇留戀的樣子,讓方博年放慢了腳步,留在了這座秀美豐饒的天府之都。

  嗅著風中的油菜花香,感受著濕潤的氣息,看著快活的奇奇,方博年的目光裡一絲淡淡的留戀。生活,為什麼美好的只是一瞬間?太快了,快得僅在一個呼吸之間。

  大包小包買了不少東西,奇奇只恨手長的少,又不好讓方哥一起受累,還好,方哥默默地接過幾個大袋子,沒說什麼。

  有好一會兒,方哥不見了,被奇奇堵在藥店門口,奇怪地問:「你不舒服?」

  收好藥,方博年淡淡地:「沒什麼,胃藥,以防萬一,還需要買什麼嗎?」

  購物永無止境的奇奇擔心地看看方哥的氣色,搖搖頭,適可而止還是必須的。

  留宿在成都,夜空當好,吃了最美味的麻辣鍋,若不是習慣性節食,奇奇真想吃遍整條街。哪裡的東西都不如自己家的好吃,擦去嘴角邊的紅油,奇奇滿意地欣賞著成都夜色的美好,看看身旁的方哥,英俊的面容,優雅的舉止,一絲清冷的高貴,這一刻,是幸福的。

  第二日,倆人睡到自然醒,奇奇發現,方哥這一夜難得的安穩。起床後,趕到汽車站,奇奇的心開始飛向了金川。

  踏上車的一瞬間,不知為什麼,方博年忽然轉過身,認認真真地看向身後這座美麗的城市,嘴角邊一彎弧,猶如淒涼夜空中的那道冰冷月光,漣漣收起,毅然地鑽進了車裡。

  「你在看什麼?」搶先落座的奇奇抱著那些家當問。

  方博年笑了笑,沉聲道:「這座城市,值得留戀,好像有一天,注定要回到這裡一樣。」

  奇奇眼裡一閃一閃:「對啊,不一定北京才是最好的居住選擇。」

  看向窗外,方博年不再說話,奇奇心裡的小泉眼,又開始冒出朵朵幸福的浪花,要是將來和方哥住在成都,也不錯,至少離爸媽近些,越想越覺得北方那個灰濛濛的城市一片渾濁不堪。

  車開的很快,即便兩邊的景色再不錯,悶在人多味雜的長途車裡,方博年還是感到了不適,心慌得厲害,難得的胸悶頭暈,不禁暗笑,老了,就是老了,人,得服輸。

  「快看。。。。。。快看。。。。。。」隨著吱地一聲剎車,車裡的人不約而同的前仰後合,昏昏欲睡的奇奇腦門撞在了玻璃上,疼得直呲牙。方博年也從震盪中清醒過來。

  人們紛紛探出頭去,還在驚訝地叫嚷著:「看。。蟾蜍,全是蟾蜍在過馬路。。。。。。」

  烏壓壓一片一片,蹦躂蹦躂,形成難得的壯觀場面。奇奇忙掏出手機。一旁的方博年掃了掃窗外,厭惡地閉上了眼睛。

  「方哥,看見沒?好多啊。」

  「你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麼好驚訝的?」

  「這麼多,第一次見。」奇奇欣賞著自己的攝影作品,回頭髮到網上去,得瑟得瑟。

  等了好久,車再次發動,即便如此,往來的車輛,還是碾碎了不少「馬路過客」,公路上到處都是烏黑殘破的屍骸。

  方博年要吐了,憋住氣,強迫自己喝了幾口清水,目光散淡地瞟向窗外,生命,不分貴賤,消失的時候,都是一樣的脆弱、不堪一擊,也無需留戀。

  幸好,剩下的路程還算坦途,近中午時分,到了金川,奇奇的臉上神采飛揚。

  金川縣很小,小到站在一個高坡,已將它盡收眼底,錯落的矮樓依山傍水,幾條高傾的公路簡單明瞭地引伸向四方。不遠處的油菜花金黃耀眼,成片成片的將這座安靜怡人的小縣城包圍其中。

  方博年深深凝望,似乎,很滿意,它的小,它的偏,它的靜。

  「哪裡有酒店?」方博年問奇奇。

  奇奇一愣,都到了家門口了,方哥問酒店做什麼?

  「我家有住的地方,他們特意打掃出一個房間。。。。。。」

  當方博年表明不打算登門造訪,只想獨自待在酒店時,奇奇半天沒說話。不得不承認,方哥的確很古怪,和別人總是不一樣,常常讓人無所適從。

  僵持了片刻,奇奇為難地開口:「其實。。。你不用那麼介意,我們家不知道那些事,這裡,消息沒那麼靈通,何況,我都跟他們說了你要來。」

  方博年不禁問:「他們知道你。。。。。。」

  奇奇馬上搖頭:「不知道,我向你保證,我沒那麼傻,這麼多年了,我的事一直都瞞著他們,就說我在北京認識一哥,很照顧我,他們都盼著你能來。」

  看著一直都挺開朗的奇奇,說到這裡,滿臉的期待中也有些黯淡。像他們這種人,難道一輩子就要活在兩個世界裡才是最穩妥的選擇嗎?哪一個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自嘲地笑笑,世界一個也好,兩個也好,都已經和他沒關係了,也都可以不要。

  堅持住酒店的方博年被沒精打采的奇奇引領到縣城內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家金川縣酒店,說是酒店,也就幾層高,矗立在一片開闊地,倒也透出幾分氣勢。

  奇奇瞟了一眼方博年打量的目光,嘀咕著:「和博A沒法比,但是我們這裡最好的了。」

  「挺好的。」淡淡的一句,像是安慰著奇奇,也在安慰著自己。

  登了記,開了房,望著默默收拾行李的方博年,奇奇這才發現,方哥所攜之物少的可憐,看樣子,不像有久住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不想到附近玩玩嗎?離這裡不遠就是著名的龍骨山,明天我陪你去啊?」

  「再說吧,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多陪陪他們,嗯。。。別說我來了,我想清淨幾天。」

  說不上來這是一種體貼,還是一種疏離,他對他似乎很好,似乎又不好。奇奇咬咬紅潤的雙唇,妥協般地靠過去,將臉慢慢貼在男人寬厚的背上,輕聲膩著:「只要你高興,我就高興,怎麼著都成,我更在乎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那些錢。」

  話畢,幾分委屈,下巴戳了戳那一動不動的背。

  慢慢轉過身,看著男孩一臉的無辜,方博年歎了口氣,將奇奇摟在懷中,徐徐地說:「別老這麼想,簡簡單單的,挺好。」

  奇奇的唇主動蹭上去,還好,方哥沒有拒絕,清清淡淡地吻著,奇奇的心又快活起來,明艷的雙眼眨了眨:「那你等我,晚上我過來陪你,不許說不。」奇奇的食指抵住了方博年欲要開口的雙唇上。

  房間裡,終於只剩下一個人,緩慢地坐下來,看了看零散在床上的幾樣東西:手機、錢包、鑰匙、一個黑色的本子。

  拿起那個黑本子,打開,一張照片。

  默默地看著,像紙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酸脹的雙眼,雙肩有些抽搐,起初不易覺察,漸漸地開始劇烈抖動,伴隨著再也遏制不住的悲噎聲,孤單地迴響在寂靜的房間裡。

  一切,似乎走到了盡頭。

  看看那塊瑞士名表,5月12日,12點整,挺好,他不需要等到太陽落山。

  洗過澡,換上乾淨的襯衫,即便這輩子怎麼洗都洗不淨了。細心地將床上那些東西歸攏在塑料袋裡,拿起手機,想了想,這個時候,就算聽到他的聲音,又能怎樣呢?淒惶的臉因著痛苦扭曲了。手機,被決然地丟進了袋子裡。

  掏出另一樣東西,憑藉著曾經的處方,輕而易舉得來的S藥,可以充分發揮它們的效應,小小的藥瓶,大大的警告標記,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再警醒著那些癡迷不悔的愚妄人,可是,又有幾人回頭是岸呢?

  摩挲著藥瓶,摩挲著時光,摩挲著最後的人生。

  咚咚咚。。。。。。手持房卡的人被一道鐵鏈攔在了門外。

  「方哥,開門。」興高采烈的奇奇神奇般地出現在門口。手裡拎著不少吃食。

  打開門,方博年愣愣地:「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奇奇放下東西:「第一天來我家做客,怎麼好意思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快點,洗洗手,嘗嘗我媽做的醬鴨掌。。。。。。這是我姐做的雞絲涼面、魚香粉,看,這是正宗的金川腐乳,我哥特意買的,北京可吃不到。」

  一連串的美食一樣一樣擺了出來,香氣撲鼻,誘惑腸胃,還有一瓶紅酒,看樣子是在街上臨時買來的。

  微微蹙眉,方博年問道:「他們知道我來了?」

  奇奇撮了撮沾上腐乳的手指,看了看方博年:「當然沒有,我說要去找個同學敘舊,空著手怎麼可以,就讓他們弄了這些。」

  既然如此,遵循天意吧,填飽空蕩的胃,不做餓死鬼。香噴噴地品嚐美味,方博年命令自己盡情享用。

  不知為什麼,奇奇的酒喝得很快,猶如第一次在觸點,故意把自己灌醉。方博年默默地看著,忽然說:「我又給你留了張卡,不多,夠你自己做點什麼的,不要總是貪玩,趁年輕,幹點什麼。」

  奇奇呆舉著酒杯,靜靜地聽著。

  「你條件不錯,別浪費了,不想跳舞,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像我們這種人,過日子不能只顧眼前,得往後想,最好能想到老了走不動的時候,一個人,死在哪裡是最乾淨?」

  「方哥。。。。。。」奇奇凝然不動,方哥,很少和他如此認真的說那麼多話。

  「圈裡亂,沒事別往老外跑,以後遇人要警醒點,真碰到自己喜歡的了,就認真點,別辜負了別人,也辜負了自己。。。。。。」

  奇奇撲過來,堵上了方博年還要說下去的嘴,熱情似火,猶如滾燙的麻辣鍋,香辣潤滑,靈巧的舌衝撞在男人被動的空腔裡。

  「這輩子,我就想跟你,你說過,除非是我不要你。你說過的。出了那麼多的事,我是生氣,可我沒嫌棄過,一直都是你,嫌棄我。」眼裡,吻中,滿是幽怨的味道。

  誰也別嫌棄誰,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身體,從最初的懵懂,到最後的放縱,這個身體早就悖逆了真道,任你困惑、掙扎,它始終不受支配,好像另有一個靈住在裡面,抗衡著一切自然而然的屬性,渴望著交配,也學會了哭泣。

  飽含憤懣,控訴,癲狂與幻滅,方博年熱烈地回應著奇奇所給與的激情。無需退卻,自責,不需要倫理道德的審判,今日,已是最後的瘋狂,將這具早就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徹底的,全然的釋放,打開,輾轉在苦澀中,激盪在慾望裡。

  奇奇興奮了,今天的方哥狀態出奇的好,每一個吻都飢渴莫名。彼此迫不及待地探求著,喘息聲讓人頭腦發熱,不殘留絲毫的理智。

  放縱,放縱,在放縱裡生,也在放縱裡死。

  越來越燙的皮膚,不需要那點遮羞的阻擋,完全赤裸相對,將身體最敏感的地方緊密相連,來不及太多的潤滑,一聲呻吟痛而爽快地溢出唇舌。奇奇氣喘地看向方博年,比起常日裡的溫柔,勇猛的方哥才真的讓人心蕩神馳。

  濃厚、急促的喘息裡夾雜著試圖衝破一切攔阻而蕩出口的呻吟,漸漸聲起,迴盪在房間裡,奇奇驚喜中也訝異,方哥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好像哭聲,斷斷續續,野獸的哀嚎般,卻越發刺激所有感官,彷彿連毛細血管都沒有放過,奔騰咆哮的慾望將身體所有的一切都壟斷了,炙熱地碳烤,由內到外,融化了。身體每一個角落都敏感得戰慄不斷。彼此的性器都萬分活躍地跳動著,叫囂著,尋求最後的激纏。整張床都戰兢在如此猛烈而激昂的性愛中,發出吱吱呀呀的另一種呻吟。

  「方哥。。。太猛了。。。慢點。。。慢點。。。頭暈。。。」奇奇發出了告饒。

  晃動的好厲害,整張床都在晃動,奇奇看見方哥似乎要從自己的身上晃倒了。隨後,這晃動越發的劇烈,整個房間都在晃動,天花板、吊燈、衣櫃、四周的牆壁、窗上的玻璃,綢緞般舞動,齊刷刷地一起癲狂。整個金川都在戰慄,不,是整個大地都在戰慄,搖晃著,咆哮著,四面八方轟然響起怒吼聲,彷彿在恫嚇著生命裡那點微不足道的呼求。

  轟然,倒塌,瞬間,埋沒。

  方博年在煙塵瀰漫的最後一點光亮裡,撇了一眼,奇奇驚恐的面容頃刻不見了。

  那一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十四點二十八分。。。。。。。。

  第四章

  天色雖晚,可無人睡眠。人來人往的院落裡,到處可見忙碌的身影。聚集在這裡的人們,面色焦慮,凝重而哀傷。等待著,迫切著,不安著。

  幾十個人圍坐在一片空地上,雖不相識,卻坦誠相待。交換著食物、用品,行囊裝備一應俱全,唯恐還有沒考慮到的,他人的安危等同自己的安危。

  見到一個身影匆匆走來,大家馬上圍了上去。來人已經大汗淋漓,安撫著大家:「再等等,救援隊員很多,我們需要依次安排車次,分配地域。放心,既然來了,不會讓大家空閒的。請大家牢記我們的救援措施,一切行動聽指揮。」

  眾人雖焦慮,但誰也不願這個時候給組織者徒添更多的麻煩與攪擾。紛紛答應著,繼續等待。

  路上一直無聲的兩個人彼此對望,坐了下來。面色憔悴的李莫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看了看對面遙望遠方的郝童,默默地遞了過去。

  點煙的手微微發抖,勉強自己深吸著,李莫輕聲道:「我已經和他們說了。他們會安排我們倆個去金川,放心吧,你和我一起。。。。。。。」,話停住了,猛地吸入一大口煙。

  郝童收回目光,凝望著手裡閃滅不定的香煙,嘴唇動了動,話卻說不出來。

  「你餓不餓?一路上,都沒怎麼見你吃東西,不管怎樣,保持體力,他們。。。他。。。需要我們。」

  郝童掏出一塊巧克力送進了嘴裡,用力地咀嚼著。

  望著這個一直沉默不語,再也不見丁點曾經的青春飛揚只見滄桑的魁梧男人,李莫一時無語。

  當驚愕在鋪天蓋地的新聞裡仍不敢確信一切是真的時,劉亞再也抑制不住抱住了風塵僕僕出現在自家門口的郝童,一陣哽咽:「你可回來了。」

  火速聯繫上原學校紅十字會的同僚,來不及悲慟,來不及傾訴、也來不及互道內心深處的那份顯而易見的恐懼:他,是否還活著!

  兩隻男人的手再度緊緊相握,李莫的眼淚終於讓劉亞爆發:「你又娘,都什麼節骨眼了,你要把郝童的心全哭亂嗎?」

  看著一路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郝童,李莫也漸漸收起了淚水。很快就被緊張的救援安排抓走了所有心思,那份個人小小的悲慟與揪心,完全淡化在更大更深一層的使命中去。

  等待中,兩天以來紛亂的心緒似乎暫時停靠在成都紅十會這個志願者集結地。

  「劉亞姐身體行嗎?」看向有些沮喪的李莫,郝童徐徐問道。的1bb91f73e9d31ea283

  「嗯,沒事了,第一次懷孕,自己不知道,差點就沒了,看到方方的遺書,她第一個就衝出去了,還好,天不絕我,機場工作人員幫了不少忙。」

  「真難為你,這個時候讓你出來。」

  李莫苦笑:「別這麼說,即便你不來,我也不能讓他一個人丟在那個地方。我知道,那件事對他打擊有多大,一隻被掀了殼的烏龜,沒了棲身之地,可我卻懷著一份僥倖,總想像從前那樣,只要他忍一忍,扛一扛,就都過去了。沒想到,他。。。。。。。」李莫又哽咽了,別過了頭,他不想在郝童面前再次掉淚。

  垂下眼簾,遮擋住了深紫色的雙瞳,那裡,一道深深的創傷。

  「聽說。。。你。。。父親出事了,要是。。。扛不住就說出來。」李莫小心地看向郝童,丁未的事情多少也聽說了些。

  「扛不住也要扛。」郝童咬了咬唇:「他是咎由自取,我已經把家裡能還上的都還了,滄海一粟,不足以抵他犯下的所有罪。」猛然別過頭去,這次眼圈是真的紅了。

  良久,李莫沉聲問:「你,恨他嗎,這麼對待你父親?」

  院內的芙蓉樹投下青葉的孤影,搖曳在夜晚的濕潤中,郝童的聲音也搖曳在這暗香裡:「恨。」

  張了張嘴,李莫無從安慰眼前這個滿是傷痕的人。

  郝童轉過頭來,好看的眼眉化不開濃濃的情殤,反問李莫:「你呢?」

  李莫不解:「什麼?」

  「你也很愛他,對嗎?」

  李莫怔然,不知道郝童怎麼突然這麼問:「什,什麼?我?」

  郝童的目光盯住李莫:「他也很愛你。」

  李莫結巴地:「喂,你,我和方方可是金子般哥們情意,可,可跟你們不一樣。」

  郝童淒惶一笑:「別誤會,李哥,知道嗎,看著你們倆,有時我會有種很奇怪的想法,最適合他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反正不是我,不是駱月晨,更不會奇奇,應該是一個和我們不是一類人的人,這樣,他會不會更安心,更釋懷些,?」

  挪了挪坐久的屁股,李莫舔了舔嘴唇:「我,沒想過,不知道。」

  郝童又點上一支煙,幽幽道:「你的確不知道,不過,可笑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永遠都不會承認。在他內心深處,永遠都有一塊地方,是屬於你和他之間的,別人,插不進去腳,我想,也許,說不好,你該是他的初戀情人。」

  汗,李莫擦擦實則並未汗出的額頭:「好了,打住吧。」

  瞟了一眼正自糾結中的某人,郝童輕聲道:「感情這東西,誰也說不清原委,你當它是友誼,那它就是,永遠都是。他,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就像當年的伯牙與子期,你能說,他們不是一種愛嗎?你和他,這麼多年了,普通朋友,不會有你們這樣的情誼。」

  忽然煩躁起來,李莫有點賭氣地:「好,我『愛』他,所以我要他活著,要他繼續糟蹋我這份『愛情』,成了吧!」

  哽咽了,不管什麼情誼,他現在只要他是完好無損的,真是的,為什麼自己總那麼娘呢?難道自己的基因裡,也有方方那樣的成分?老婆,這話是郝童說的,和我沒關係。

  平復下紊亂的情緒,李莫望向再次遙望天際的郝童。

  郝童的聲音異常的深沉寮亢:「我恨他,恨他的卑微與懦弱,也恨他的貪婪與驕傲,可我無法擺脫,從見到他第一眼時,命裡的罌粟,開了,執著地想把這個人擁為己有,哪怕他是殘破的,敗壞的,可他就是我的,有些毒能解,愛情的毒,哪裡有解藥?即便有,我早已病入膏肓,注定的,逃脫不了。」堅毅的臉龐在淒美的夜光裡,散發出一抹柔和的光輝。

  李莫啞口無言,良久,緩緩地說:「你是他的天使,唯一的救星。」

  「有車了,有車了,請大家迅速有序地上車出發。」

  一聲招呼,幾十人齊刷刷地列隊向車輛走去。郝童一把拉住李莫的胳膊:「李哥,為了劉亞姐和孩子,我要你保護好自己。」

  彼此的目光讀懂了許多,李莫沉聲而回:「無論發生了什麼,你和我都要平安地回北京,郝童,如果他走了,就讓他走的安心,生活中有許多東西,需要懂得放手。」

  這樣的叮嚀在不可預測的未知裡,多少顯得有些惶惶卻彌足珍貴。

  黑暗中,嚶嚶的抽泣聲,微弱地環繞在方博年的耳邊。除了可以勉強呼吸著黑暗中的塵土味道,沒有什麼疼痛,週身卻完全被至酷,試圖擺脫什麼,只帶動了更多的塵土震盪,實際情況卻並未得到改善。

  哭泣聲猛然間斷了,似乎覺察到了這邊的動靜,一聲嘶鳴:「方哥,方哥,你在哪?你回答我,求你,回答我。」

  遲緩地答著:「嗯,我在呢。」

  奇奇因過度驚喜而放聲大哭:「方哥,救我,我不要待在這裡。」

  救?怎麼救?方博年吐了吐積壓在嘴裡的泥土,不禁咧了咧嘴。這一刻,清醒些了,週身抑制不住的戰懼起來,他,真的,要死了,上天,成全了對他的審判。

  「方哥?你出聲啊,方哥,別不說話。」奇奇再度驚恐地呼叫著。

  「奇奇,我在呢。省點力氣,別哭了。」方博年頹然地勸慰著。

  「不,我要出去,我爸我媽呢?還有我哥哥和姐姐,我得出去,必須要出去。」奇奇聲嘶力竭,震得四方的混合土的板子吱吱呀呀。

  方博年只好又道:「奇奇,別喊了,沒用的,你這樣,只會讓我死的更快。」

  一個死字,徹底擊毀那端:「不。。。。你閉嘴,我不要死,,不要,來人啊。。。救命,救命,有沒有人。。。。。求你們了,救我們出去。。。。。。」

  所有的吶喊與呼求在封閉的空間裡徒勞地悶響著,一聲聲,一遍遍,瘋狂地不肯罷休。

  方博年無聲了,任憑耳邊另一個生命做最後的掙扎,人,為什麼總是對生有著如此執迷不悟的眷戀?只因為我們心裡還總有那麼多割捨不掉的東西。

  他有嗎?

  有,很多,任何一個,都在為他哭泣。他們不知道,在這片黑暗中,他也在為他們哭泣。

  在奇奇越來越微弱地喊聲中,方博年的淚水隨之流了下來:「奇奇,別喊了,會。。。會有人救我們出去的,外邊的人,都知道的。」

  嗚嗚聲取代了嘶啞的吶喊,斷斷續續,抽抽搭搭:「方哥,你不要騙我,真的嗎?他們都知道嗎?」

  「知道,都知道。」

  「方哥,你在哪裡,讓我抓到你,求求你。」

  一陣小心翼翼,卻又艱難的摸索後,奇奇忽然啊了一聲,方博年的心也陡然提起:「怎麼了?」

  「方哥,我胳膊痛的厲害,不想動了。」

  「奇奇,別動了,你可能傷到骨頭了。」

  又是一陣單方面的探索,失敗了,手掌所能觸及到的都是冰冷的鋼筋與水泥,沒有半點人的溫度。

  指尖正待無望的縮回來,碰到一件不同觸感的軟滑物什,摸了摸,好像是塑料,有些失望,可塑料裡的硬物卻讓摸索的手指愣住了,瞬間,又不敢相信地將這團東西握在了手裡,這是他掖在枕頭下裝了手機與鑰匙的袋子。

  「奇奇,我找到手機了。」方博年的聲音有些顫抖。

  「真的?方哥,快,快試試。」奇奇再度驚喜,絕望中燃起新的生機。

  開機後猛然發出的微弱亮光,引來奇奇一聲高呼:「方哥,我看見你了,看見你了,離我不遠,一點都不遠,快,快,打電話。」

  片刻,方博年有些後悔不該那麼早就告訴奇奇,手機雖然帶來短暫的光亮,卻無法將任何信號撥打出去,全然失去了它可以通訊的可能性。

  奇奇還在執著地問:「能打嗎,好了嗎?有沒有人接聽?你倒是說話啊。」

  沉悶地回應那所有的期待:「沒有信號。」

  短暫的沉默後,又是一陣催促:「你再試試,再試試。」

  「奇奇,在這種時候,即便我們沒有被壓在裡面,估計外邊的通訊網絡也受到了破壞。」

  奇奇徹底的無聲了。

  良久,熟悉的抽泣聲再度迴響在方博年的耳邊:「我不要死,我不要這樣死,爸、媽,救我,你們在哪裡?」

  「奇奇,人都有一死,早晚的事,別哭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說好了,永遠在一起,這次,我沒有食言。」

  「不,我不要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你個瘋子,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要不是你在北京胡作非為,幹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要不是你說陪我回家看我爸媽,我就不會被埋在這裡,陪你等死。要死你自己去死,反正你這樣的人,活著也是累,除了和我們這樣的男孩子上床,玩我們的身體,你從來沒愛過誰。郝童是第一號傻瓜,我就是第二號傻瓜,你要是不死,將來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傻瓜被你玩。」

  奇奇突然停止了咒罵,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為什麼方哥一點聲息都沒有呢?

  「方哥?方哥?你回答我,把手機打開,讓我看見你。」驚恐地哀求,瞬間得到了滿足,不遠處亮起了一點光,讓奇奇又安心下來。

  「方哥,別怪我,我不是有意罵你的,我難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可你的心裡,只有一個郝童,他到底哪裡比我好?陰險卑鄙的傢伙,我哪裡不如他,不就是沒他家有錢嗎,可你缺錢嗎,你要倒貼給他嗎?你又不要他養,你上趕著倒貼什麼啊。。。。。。你就是賤。。。我他媽的也賤。。。。都他媽的賤。。。。。。」

  方博年知道,奇奇已經有些腦缺氧了,胡言亂語中聲量漸漸微弱下去。

  急忙打開手機,奇奇哼唧了一聲,軟綿綿地聲音飄蕩過來:「方哥。。。。。」

  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黑暗,卻彷彿看到很遙遠的過去,尋找著,不知何時早就丟棄在黑暗裡的一顆心,千瘡百孔,卻還在蓬勃跳動,他,還沒有死,也許,下一秒就會死去。

  方博年的聲音緩緩地傳了過來,像說給奇奇聽,又像說給自己聽:「你說的對,我天生就是賤。一生下來,就是個賤胚、怪胎。他打的不夠多,不夠狠,要是當時一下捅死我,就都了了,我也不會繼續這麼賤的活下去。那麼多人,都陪著我一起犯賤。

  為什麼他給我的生命裡流淌著這樣的血液?我是一個男人,明明是一個男人,難道不該愛上女人嗎?是誰跟我們開了這樣的玩笑?這個玩笑未免有些殘忍,都沒有玩轉的餘地。這樣的生命,他為什麼還要生下來,真可笑,他還以此為豪,我是他全部的驕傲和希望,他要我永遠都做最好的,像個男人那樣堂堂正正活著。

  活著?活著就意味著永遠的欺騙和背叛。活著,每天都活在厭惡裡。像只夜間的野獸,天天穿行在叢林裡,尋覓著和自己一樣的同類。愛情?是什麼?男人和男人?哈!還是男人和女人?」一聲悲愴的嗚咽。

  「方哥。。。。。。。」奇奇輕輕呼喚著,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麼。

  「這個世界有愛情,我知道有,那都是別人的,和我沒關係,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就是個怪物,是個令人厭惡的只喜歡和男人搞的怪物。永遠不會有永遠,注定要孤獨走完一輩子的可憐蟲。」

  「幹嘛這麼看自己,喜歡男人怎麼了?我覺得挺好,和自己喜歡的在一起,干自己喜歡的事,這輩子才不虧,關他媽別人什麼事。」奇奇不禁反駁道,忽然對此時的方哥有那麼點不屑。

  「結婚?結什麼婚?我和他手牽手走上紅地毯等待上帝的祝福?祝福?還是諷刺?他還有毒品吸一吸,吸完了像瘋子一樣做愛,好啊,那就一起玩吧,3P就3P,只要他高興,能不碰那東西,怎麼玩我都無所謂。可就是不能看著他糟蹋自己,我什麼都給的了,就是不能給他婚姻,到底最後誰把誰逼瘋?你回答我,駱月晨,為什麼用死亡結束一切,懲罰我?駱月晨,回答我,我知道你什麼都聽得見。永不相見,對嗎?這就是你留給我最後的四個字?永不相見!」

  奇奇害怕了,黑暗中,那個人彷彿不再是方哥,哀聲懇求道:「方哥,別說了。」

  可方博年置若罔聞,沉悶的聲音裡透出怪異的興奮來:「人人都是獵手,到處捕捉,而我,像只獵物,四處躲藏。我以為他是真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和別人不一樣,他的要求少的可憐,要的太少,給的太多,原來他才是最後的那個獵手。那麼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這個世界,都容得下,何況是我?可我咬了他,咬到他咽喉了,差點沒了命。我連他父親也一起弄了,他再也不會回頭了。不會了,不會了。。。。。。。」

  奇奇崩潰了:「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不要聽,你就是個怪物,是個瘋子,你去死!」

  嗚嗚嗚嗚,無限的悲鳴,震動在狹促的空間裡。奇奇哭到氣若游絲。

  「方哥,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求你,答應我,永不相見。」竭盡最後一點力氣,奇奇失去了任何的響動。

  意識開始模糊,侷促地呼吸聲漸漸微弱,費盡全力,將手機湊到眼前,溫柔一笑,早已乾澀的眼眶泛起最後的晶瑩,猶如黑夜裡最後兩點星輝。

  手機屏幕上,逐字逐句寫下一條信息:「我愛你直到永遠,你是我的男孩。」

  手機的光芒終於黯淡下去。一切,恢復了平靜。

  一絲光亮透進來,像黎明的曙光,冉冉擴散,驅走夜的黑魅,掃盡生命的陰霾。

  「發現了,在這裡。。。。。。應該是兩個。。。。。。」

  「大家動作輕點,慢點。。。慢點。。。。」

  「太好了,都有生命體征,他們還活著。。。。。。一陣夾雜著喜極而泣的歡呼聲。

  彷彿在睡夢中被驚擾到,眼前一片朦朧的光,耳邊斷斷續續傳來陌生人的卻又萬分親切的溫柔話語:「沒事了,不要緊張,鬆開手,手機我們會幫你保管。」

  身上,有人細心地蓋上了溫暖的毛毯,顛顛簸簸中,邁向新的生命進程。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那抹熟悉的油菜花香淡淡飄來時,方博年知道,他又回到了那座美麗而靈秀的天府之國。

  尾卷 我和你

  尾章

  一個男人端著酒杯,指間夾著一支香煙,優雅地站在水晶般的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倒映在色彩斑斕的繽紛世界裡。凝望遠方,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樑,淡薄的雙唇,沉沉的目光,靜若秋水。垂首間,一抹淡淡的清愁,隨著杯中棕紅色的液體慢慢品呷落腹。

  夜空正好,風動簾幔,間歇不斷的禮花,團團綻放,渲染一方的天際,目眩神迷。

  叮咚,門鈴聲響,男人轉過身,一瞬間,有點遲疑,放下手中的酒杯,掐滅煙蒂,疾步走向房門。

  打開門,看到來人,略蹙的雙眉頃刻松展,淡然一笑:「還挺準時。」

  走在最前端的劉亞,挺著肚子推開看似擋路的開門人:「那是,不能錯過了開幕式。」

  「慢點,老婆,他五大三粗的,別碰壞了你。」李莫叮囑在後,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好像搬家。

  「喂,死方方,都7點多了,你怎麼還沒開電視啊?」劉亞衝到啞巴電視機前,奧運會主會場鳥巢的緊張預備的採訪,在記者快嘴報中呱呱喧鬧起來。

  李莫放下東西,擦著頭上的汗,怪叫道:「喂,別跑,小心滑到,他們家地板賊滑。。。。。。喂,你怎麼還戳在門口?空調開了嗎?怎麼這麼熱?西瓜買了沒有?不要放冰箱裡,劉亞吃不了涼的。」

  顛顛地,忙扶著老婆坐穩沙發的李莫,將遙控器塞到劉亞手裡,又將幾個靠墊細心地塞好,小聲徵求著:「累不累,要不要腳下也墊一個?方方家拖鞋硬。」

  方博年仰天白了一眼,一揚手丟了空調遙控器,打開了冰箱門,剛切好的西瓜薄皮沙瓤,煞是誘人。

  望著茶几上的西瓜,劉亞笑瞇瞇地嚥口水。

  方博年隨口問李莫:「你喝啤酒還是威士忌?」

  「啤酒、啤酒。。。。。。」李莫揮揮手,拿起一大塊西瓜,開始一個一個摳掉上邊的黑子。劉亞試探地撒嬌:「老公,我也要喝。」

  「什麼!你少來,難道要我兒子打著酒嗝喊爸爸嗎?」

  「就喝一點,你嚷嚷啥,今天日子不是特殊嘛。」

  「那也不行,你就是今天登基也不行。」李莫堅決的態度,劉亞怏怏放棄。

  一抬臉,看到傻站在一旁的方博年,李莫催促道:「啤酒!拜託你勤快點。請我們來,總要有個服務意識,按你們酒店那標準來就成。」

  再次仰天一白,方博年正欲轉身,身後又是一陣驚呼:「天,煙味,方方!你剛才抽煙了?怎麼搞的,快,老婆,A級警報,移駕餐桌,方方,趕快打開窗子。」

  這次是滿臉黑線,方博年終於開了口:「你要當老子了,我就得當孫子?」

  劉亞噗哧笑了,看著與方方瞇眼對視的李莫,拽拽袖子:「算啦,他那是嫉妒,別理他,快摳,我要吃西瓜。」

  李莫重展媚骨,細心地摳起來。

  一些零食小點逐一擺上茶几,劉亞原本大大的眼睛都笑沒了。方方,越看越可愛。

  再次端起酒杯,方博年又緩步走回窗前,繼續凝望。

  劉亞接過西瓜,向窗前努了努嘴,李莫回頭看看,剛要笑,就被劉亞捏住了臉蛋。李莫受痛,變為苦臉。

  劉亞輕咳一聲,調整好坐姿,開腔了:「方方,小華那邊留學手續辦的怎麼樣了?」

  方博年回看了一眼:「還行,奧運會完了就走。」

  「你放心的下?」

  「沒什麼不放心的,他都那麼大了,也該放手了。」

  「唉,也是,我看他最近情緒穩定些了,走了也好,男孩子,多闖蕩闖蕩,成熟的快。」

  方博年轉過身,搖晃著那點殘液,聲音淡然:「不想他待在國內被那些事情煩,就當出去散散心吧。」

  李莫、劉亞一時都沒接話。董菲被判刑的事實,讓所有人既震驚,又難過。

  冷淡的笑笑,一縷神傷稍縱即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她也是受了傷害,一個女孩子,這樣的懲罰,夠了。」

  熱風隨著洞開的窗戶吹進屋裡,李莫擦著手,歎了口氣:「人啊,可以知道有多好,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壞。但願她能明白而不是更糊塗。」

  劉亞狠狠地咬下一口西瓜,解氣地說:「好人有好報,那些被捐助的學校,只有博A捐蓋的幾所經受住了考驗,都沒有倒塌,想想當年方方親力親為,因為堅持善款到位得罪的那些人,真是太值得了,挽救了多少生命。真是栽什麼,收什麼,現在一提起搏A,老百姓哪個不稱道的,連上面的人都極力保護,誰還在乎那些破事。」

  頓了頓,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方博年,劉亞推開李莫悄悄拽拉的手,繼續道:「方方,說實話,還是現在的日子好,乾乾淨淨,踏踏實實,人,活的簡單、純粹才是正道。」

  想笑一下,卻實在沒笑出來,窗外璀璨的萬家燈火,室內新聞聯播華麗麗地尾曲,越發襯得一張臉蒼涼無息,好像要用這份蒼涼漸漸瀰漫全室,與這樣的喧鬧抗衡到底。方博年轉過身去,將道不盡哀傷的背影留給了李莫、劉亞。壓抑的聲音一絲顫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挖的地方都挖了,那些廢墟、封鎖、攔阻、死亡、哀哭。。。。。。我就這麼把他留在了那裡。。。。。。話音猛然止住了,殘紅的酒杯載不動太多的悲哀,漫溢而出,薄涼地轉動在骨節蒼起的手掌裡。

  「博年。。。。。。」李莫走了過去,回頭看了看老婆,劉亞點了點頭。

  單手搭在了寬寬的泛著孤冷的肩頭,李莫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穩:「還能怎麼樣?自己的傷還沒好,就瘋子似的回去找他,你越放不下,我心裡就越難受,餘震來的時候,其他隊員說,就他一個人還在金川酒店那裡,說什麼都不肯走,太擰了,沒見過這麼擰的人。我真不該和他分開,可看著那麼多需要幫助的人。。。。。。」李莫說不下去了,那樣的情形,服從指揮才是第一位的。

  劉亞走到老公跟前,抓住了他的手,李莫緊緊回握住了,彼此的心情都複雜。

  「老公,別說了,你已經盡力了,方方都明白的。如果要我知道你們不顧一切的又返回金川,我當時就追到四川殺了你們。」

  「注定的,一輩子,要自己走。」方博年忽然沉沉地說,轉過身,眼裡的潤澤晶晶閃爍,無力地一笑,望著這對多年的好友,認真而誠懇:「幸好,他來過了,也幸好,還有你們。」

  「方方。。。。。。」一陣心酸,李莫眼圈又紅了,張了張嘴,劉亞率先開口:「方方,聽我說,日子還長著呢,所有的傷痛都會成為歷史,而生活還要繼續,終將還會有人值得你去愛,去珍惜。」

  方博年飲盡最後一口酒,玩轉著酒杯,輕聲說道:「沒有死亡,沒有失蹤,他等了我5年多,沒關係,我就等他到最後好了,這是我欠他的,慢慢還吧。」

  「方方,你聽我說。。。。。。」李莫被劉亞推開了:「這是方方的決定,我們都該尊重,像郝童那樣的人,那樣的愛,你認為還會有嗎?不要囉嗦,我餓了,把咱們帶的吃的都端出來。」

  李莫瞪著自己的老婆,有些氣悶,劉亞挺了挺肚子,回瞪著。李莫乖乖地下了廚房。

  「快看,開幕式要開始了,方方,過來,不能錯過這歷史性的一刻,老公,你快點。」

  精美的小菜一一端上桌,打開一口鍋,香氣飄溢而出。劉亞親自盛了一碗,遞到方博年的手裡,有點興奮地:「嘗嘗看,我新學的手藝,特意為了你才弄的。」

  「費心。」方博年接過碗,忽然愣了,呆呆地望著碗裡的碎碎金黃,粳米,橘香,沒來由的熟悉,猛然抬頭看向劉亞:「你。。。你怎麼。。。。」

  劉亞眨巴眨巴眼睛:「怎麼了?粳米熬的,橘皮碾碎了,很費功夫的,快喝,不要辜負了這份心,我可是好久沒下廚了。」

  一扭臉,看向電視,滿臉的興奮:「啊——快看,咱們的BOSS,小布什,還有戈爾巴喬夫,天啊,各國首腦全聚齊了,世界大同啦。好幸福!」

  兩位男士滿臉黑線。

  慢慢攪動著,淡淡的橘香攪動腸胃,也深深攪動了記憶深處的堪堪過往。緩緩地送入口中,細細品啄著,第一口,已然心碎了。

  李莫傻呆呆著端著自己的碗,小心翼翼地看著方博年喝著手上的粥,腿上又莫名地挨了老婆一腳,趕忙收起視線,衝著劉亞呲呲牙。

  「喲,還是張大導演牛啊,那麼多擊缶如同一人,真TM氣派。。。。。。」

  寬大的液晶屏上,缶上白色燈光依次閃亮,組合出倒計時數字。在雷鳴般的擊缶聲中,全場觀眾隨著數字的變換一起大聲呼喊:10、9、8、7、6。。。。。。劉亞站了起來,激動地隨聲高喊:「5、4、3、2、1。。。。。」

  一片歡呼聲,北京時間,20時整。

  劉亞熱淚盈眶:「老公,我愛你。」

  「老婆,當心,別跳,我也愛你。」李莫賤兮兮地送上一個深情的擁抱。

  「他在哪兒?」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衝破了夫妻二人略嫌做作的恩愛檔。

  無人理會,奧林匹克神奇的焰火,穿越時空,穿越歷史,在古老的國家,發出巨大的耀眼光芒,全世界都在矚目的時刻正在到來。

  李莫抱著劉亞,繼續陶醉狀:「look,漂亮的鳥巢,要燃放焰火了。」

  放下手中的碗,目光迥然,走到電視機前,擋住了輝煌,方博年朗聲而問:「他在哪兒?」

  「喂,快閃開,你幹什麼,什麼誰在哪兒?」

  「他、在、哪兒?」方博年底氣越發足了,兩隻眼睛忽然發出了昔日的光彩,與身後的綻放的焰火,相映成輝。

  「方博年同志,鄭重通知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能帥過奧運會,限你2秒之內立刻讓出電視,否則,我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方博年一動不動地站在電視機前,嘴唇都顫抖了:「告訴我,這粥到底誰熬的?劉亞,不要仗肚欺人。」

  忍無可忍,劉亞一揮手,李莫躥上前來,一把拽開方博年,力氣從未有過的大,連拉帶扯地將房子的主人丟進了臥室,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緊緊拉著把手,大聲喊道:「哥們,對不住了,你自己先冷靜會兒,要看電視,房間裡也有。I』m 騷。。。騷。。。sorry。」

  直到房間裡沒了聲息,李莫這才鬆開了手。

  屋外傳來劉亞一聲驚呼:「天啊,是腳印,好大啊,太漂亮了,老謀子太有才了。」東方巨人的腳步,踏著繽紛,緩步綻放在北京的夜空,向全世界走來。

  一個人,隔絕了所有,隔絕了舉世歡騰,隔絕了風花雪月,隔絕了生死離別,剩下的一顆空蕩蕩的心,此時被一種稱為期待的情懷充滿了,激動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充盈了雙眼,隆隆的禮花聲,戰鼓般鳴響,窗外的瑰麗,朵朵怒放。

  緊閉的房門,無聲地打開了,輕輕的腳步聲在身後緩緩而近,亦步亦趨,每一步,震動著心房,震盪著敏感的神經,漸漸近了,停住了。

  不敢回頭,惟恐這一回首,夢,也就碎了。

  呼吸聲即使在微弱,卻依然可以捕捉到曾經的熟悉,淡淡的海洋味,讓人恍惚落淚。

  慢慢轉過來,這一轉,轉了多少年?心,回轉了嗎?

  溫潤的掌心捧住淚流滿面的臉,輕輕摩挲著,每一顆淚水,都金子般寶貴。

  「老傢伙,多大了,還哭。」聲音裡的安穩,從未改變過。

  哭聲沒有止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眼前人,遺落的,終歸又拾回,身體抖動的更加劇烈了,沉沉話語哽咽響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一句句,反反覆覆,欲說不盡。

  「呃。。。那個,襯衫好貴的,你的鼻涕。。。可不可以。。。擦擦?」

  「我。。。再給你買新的。」抱緊不撒手,臉,莫名的滾燒。

  「嗯,成,反正我現在身無分文,連學費都交不起了。」

  抹了一把鼻涕,抬起了頭,這一次,把他仔仔細細看清楚,看不夠似的,不是夢,他毫髮無傷,只是又高大了些,也黑了,小麥色趨近巧克力。疑惑地抬起頭,甚至摸了摸對方的臉,是真的。

  推開亂摸的手,淡然地:「我命大,當晚就被找到了。只是沒來得及聯繫你,回來就處理我爸那點事。」

  心亂如麻,忐忑開口:「你。。。家裡。。。。」

  「了結了,我勸說他把所有的錢都歸還,包括海外那些積蓄,買回了一條命,奶奶最後那點福澤全給了他,現在,我,一貧如洗。」堅毅的目光,看不到絲毫潦倒的意味,一個男人,給自己,也給別人,一份對未來的安穩。

  方博年遲疑著,小心地開口:「有我呢,以後,還有我呢。」

  沉沉地點點頭,對方一副理所應當的坦然:「嗯,你供我讀書,我給你打工。」

  玩命點頭:「沒問題,沒問題,還是去英國讀嗎?」

  白了一眼老傢伙:「我不喜歡吃麵包,全世界都跑咱們國家來了,我一個人瞎往外跑什麼?」

  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忍住後,手腳都無措:「那行,還上咱們的學校,挺牛X的。」

  「成,就這麼辦吧,你得給我走走後門。」

  「沒問題,沒問題。」又是一陣拚命點頭。期待地看著,希望對方還能再提點帶些難度的,一顆紅心,熱的發燙。

  「我還得加一口,估計。。。有點為難你。」這次真的有些猶豫不定了。

  看出這點顧慮,急忙打消:「湯姆嘛,老熟人了,沒問題,沒問題。」

  「喂,你別老是沒問題,沒問題的好不好,要是奇奇你也沒問題,沒問題?」

  這次不點頭了,吃了癟,躲閃開對方烏黑亮紫的眸子,心跳加劇,七上八下,有些事情,無論男女,不分年齡,那道檻,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那。。。那你說的誰?」方博年小聲問著,這次不敢輕易猜測了。要是小妞,應該不是問題的問題吧?

  「駱——月——晨」。郝童一字一頓念出了這個名字。

  瞬間,方博年啞然。

  「我答應過他,不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一扇窗子過完一輩子。」

  「郝童。。。。。。」這個問題,這次很有問題,且,妥協的可能性不大,方博年的紅心,沒有了起初的滾燙,還得兩手準備。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什麼,是他不想見我。。。。。。」

  「他不是從前的他,你,也不是從前的你,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因為你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拋開一切不談,從最現實的角度著想,我要工作,你還要學習,我們倆個人誰來照顧他?療養院裡有專業的醫護人員,他每年要靠許多昂貴的進口藥,才能維持現在的狀態。」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每週都會去看他,你呢?」郝童灼灼地看著方博年。

  「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因為。。。他和我一樣,都是對愛執著的人,我們也都愛著同一個人,我不希望你的生命裡有這樣的遺憾。我曾給過他承諾,正如你,也是個重承諾的人,人,要無愧於良心。」

  彼此都受到了某種震動,目光糾纏,剪不斷,理還亂,注定的,要糾纏一輩子,深深落進彼此的心底。

  「好,這個也沒問題,還有什麼?」方博年預備將紅心滾燙到底。

  笑了笑,郝童又淡淡地開口:「奇奇讓我給你帶句話,幸虧有你,他們全家那天正趕來酒店看你,在路上,除了他爸犯了點哮喘,全家人都沒事。不過,他這輩子也不想看見你了。說你不配。」

  沉默片刻,瞬息萬變的臉色恢復淡定,冷冷哼了一聲,倔倔地開口:「不配就不配,本來也沒想配他。」

  郝童模仿著某人往日裡的習慣,瞇起了雙眼,一道寒光,老狐狸瞬間驚悚,漲紅的臉皮遮都遮不住,聲音小的蚊子都聽不見:「本來嘛。。。。。。」

  不依不饒,打擊到底:「本來什麼?」

  不說話了,看向郝童一張冰冷的臉,這真是一條永久性的小辮子,剪都沒門。

  客廳的電視裡隱約傳來運動員進場的歡呼聲,美國、加拿大。。。。。中國。。。。

  方博年要衝出去,一把被拽住了,被一雙葡萄紫盯得毛毛地,不讓半分:「本來什麼?」

  站定,深吸一口氣,迎向那雙葡萄紫,方博年朗朗開口:「本來喜歡的就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你。」

  郝童挑挑眉梢,有點不屑。

  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再次扭轉身,老傢伙的聲量蓋過萬眾歡呼雀躍聲:「你聽清楚了,我愛你,這輩子,就是你了。」

  電視聲猛然消失了,配合得恰到好處,房間頓時鴉雀無聲,迴盪著餘音,一聲隱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夾雜著李莫哎喲的疼痛聲,劉亞捏功並沒有因著懷孕而減少半分。

  掏出手機,舉到喘息不定的老傢伙面前,醒目的一條短信映進眼裡:我愛你直到永遠,你是我的男孩。

  不顧對方滿臉的驚訝,郝童懶懶地收起電話,一邊向外走去,一邊丟下一句話:「喊那麼賣力幹什麼,又不是不知道。」

  方博年再度感到中國XX通訊公司的強大力量,窘迫尷尬地站在原地,耳邊是小狐狸不滿地話語:「李哥,開幕式有沒有重播啊,全讓他給耽誤了。」

  劉亞忙不迭地:「有,肯定有,回頭咱們重看。」

  嘴角邊微微翹起,漸漸地,抑制不住地扯開更大的弧度,咧開嘴,傻傻地笑看著客廳裡三個人又抓薯片,又碰杯的歡鬧。

  李莫自鳴得意地說:「怎麼樣,還是我出的招管用吧,郝童,你都沒瞅見方方這幾個月愁眉苦臉地,一副孔雀南飛的的慫樣。癡情漢啊,嘖,真難得,看得我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告訴他真相。」

  劉亞呼嚕著李莫的後腦勺:「你還說,剛才你又心軟,要不是我攔著,郝童又差點被你出賣,你就是娘。」

  「老婆,誰娘啊,我不是看他心都碎成菊花瓣了麼。不忍啊,他還要做我兒子乾爹的。」

  哈哈哈哈,三人笑得前仰後合,小狐狸看向胸膛起伏,咬牙切齒的老狐狸,兩人對視,不禁都想起了什麼,瞬間,一個不笑了,裝模作樣地彈彈落在身上的薯片渣,一個大紅臉站在臥室門口,進退不是。

  「劉歡啊。。。劉歡。。。還有那外國娘們,別說話,聽,《我和你》。。。。。。」

  我和你,心連心,同住地球村,

  為夢想,千里行,相會在北京。

  來吧!朋友,伸出你的手,

  我和你,心連心,永遠一家人。

  You and Me,From one world,We are family.

  Travel dream,A thousand miles,Meeting in Beijing.

  Come along together,Put your hand in mine.

  You and Me,From one world,We are family.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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