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3日 星期五

溫如水,冷如冰 BY 轉靈



他寒冷如冰,他溫暖如水,寒冰注定為溫水所融化……

  溫如水,冷如冰1-1

  在離京城有一段路、郊外的小村子裡,今天顯得特別熱鬧,雖說是熱鬧也很奇怪,不過平時白日應該去種田砍柴,或者是織布洗衣的村人們,幾乎都集中在村子裡那塊僅有的,用來堆放雜物的小空地。

  有的人焦急等候,有的人翹首期待,有的則湊熱鬧似的圍觀低笑,安靜中有著一種藏不住的低調喧嘩。

  「這副帖子你拿回去照著抓,三餐後服用,記得要用小火慢煎細熬,約莫六、七天就會好轉了。」沙啞低沉卻透著溫和質感的嗓音自人群中傳出。


  「謝謝大夫,謝謝、謝謝。」一名中年婦人攙著旁邊一個看起來面色蠟黃、病奄奄的中年漢子,一邊從袖裡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

  「不用了不用了,還是留著幫你丈夫買些東西補補吧。」坐在人群中央的青年搖手欲推拒,卻被那婦人給擋了回來。

  「錢不多,但是這麼一點我們還能給,大夫您身上的衣衫可不比我們好多少呢。」很直接,但卻是事實。

  青年沒有任何不高興的神情,反而是不好意思般地咧嘴一笑,表情就如同他的聲音一樣溫和質樸。

  身上穿得雖然就是很平常的粗布料子,和圍住他的村民們差不多,但是補縫得很仔細,衣服上面也乾淨清爽沒有什麼髒污,整個人帶著潔淨的氣息。

  所謂氣質會影響一個人給人的整體印象果然是不假,就算這名青年長得雄壯魁梧,看起來背上該背的是幾大梱木柴而不是藥箱,但是他乾淨溫和的氣質和偶爾緬甸的微笑,更重要的是那不忍的好心腸,還是讓他贏得了村民們的敬意。

  「是啊是啊,這樣我們怎麼好意思,我們雖然是窮到沒有錢請大夫,但也還是老實規矩的莊稼人,怎麼能白佔您便宜呢。」一名在旁守候著的老漢如是說道,手中抓著一小袋的白米。

  「對對……」

  「就是就是……」

  四周的人隨之附和,手上不是攢著銅板,就是拿著米啊菜啊,連針線草繩之類的都有。

  「大夫啊,我家真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給您……」村民甲歉意地說道。

  「沒關係,不用……」

  「但是我們可不是那種白佔便宜的人!」村民甲再接著打斷他,「我看您那藥箱上的背繩也快磨斷了,不如我來幫您補一補吧?」雖然是問句,不過他已經拿過藥箱動起手來了。

  「大夫啊,我家也真是窮的很……」村姑乙也跟著發聲。

  「沒關係,我……」

  「不過白佔便宜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村姑乙柔聲插斷他,「我看大夫您那外衫有些地方破了,讓我來補補吧?」動口順便動手,青年也不敢跟她爭,只能任由她取走他的外衫。

  「大夫您腳多大?我家剛好有多做的鞋,不合的話我馬上幫您改一改就成了,我動作很快的……」

  「大夫您餓不餓……」

  趁著等待的空檔,一旁的村民們開始七嘴八舌了起來。

  青年雖然感到微微的尷尬,但這畢竟是大家單純善良的心意,他們直接坦率而熱心,本著要回報些什麼的想法,積極的尋找自己能力所能及的事,這樣的純樸還是相當令人感動。

  溫如水,冷如冰1-2

  終於在超過約定的日子前趕到了,何泉站在偌大的城門前鬆了口氣。

  整了整被重新仔細縫補過的外衫,拉了拉變得更為結實的藥箱背帶,然後加入排隊入城的隊伍裡。

  其實本來還有更多東西的,但是他實在無法一路帶著白米青菜蘿蔔之類的走來,在他好言婉語的解釋下,那些積極想回報些什麼的村人們才勉強答應用一頓飯菜和幾袋便於攜帶的點心做為交換。

  因為他很瞭解自己的個性,知道自己沒辦法對那些村人們坐視不管,要知道看大夫對一般人家而言,還是一筆額外的昂貴開銷,大部份的人都會強撐到極為嚴重、毫無辦法才去找大夫。

  所以他才特地提早幾日出門,不過路上還是耽擱太久了,前半段他還悠哉悠哉的邊採藥草邊前進,後半段可是連望兩眼風景的功夫都沒有,才剛剛好在期限前趕到京城。

  幸好他身體夠結實,就算再背上個幾梱柴也照樣健步如飛,要是像一般那種德高望重型或是斯文書生型的大夫早就累趴下了。

  現在要找到像他這種背柴比背藥箱合適的大夫可罕見的了,要不是他背著個顯眼的藥箱,搞不好別人還不敢給他治病,嗯……或許這就是他下意識都會背藥箱出門的原因。

  通過城門口的檢查站,何泉熟門熟路的往目的地走去,大街上很熱鬧,京城的東西花樣就是特別多,但還是正事要緊,更何況他還是時間掐緊緊地趕到的。

  何泉走進一旁的小路,拐了幾個彎後直接走進一間上頭掛著春韋藥鋪招牌的店裡。

  和大街上那些富麗氣派,有著許多富貴人家的奴僕拿著大把銀兩,補藥成車買的大藥鋪不同。

  春韋藥鋪樸素卻整潔,每一樣物品都放得井然有序,店內的客人也不少,不過都是些尋常人家,店裡的夥計也沒有大藥鋪裡的那樣匆忙急躁又帶點看不起人的意味,倒是顯得較為親切和氣。

  「李掌櫃。」何泉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直到店裡人少了才出聲叫喚。

  「何大夫,您來多久了?怎麼不早出聲?」剛剛忙得團團轉的掌櫃是真的現在才看見他。

  「一會兒而已。」何泉上前幾步,從藥箱裡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的擺到桌上。

  李掌櫃挑了幾瓶打開來看看、聞聞,就全部收了下來,然後拿出一袋早已封好的布袋遞給他。

  「謝謝、謝謝,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您走這一趟。」李掌櫃客氣地說著。

  當初何大夫拿著自製的藥膏進店裡的時候,其實他是想委婉拒絕的,誰讓他一開始以為他是來賣柴火的,誰知道他竟然拿出說是自己製作的藥膏,這樣裡外的反差讓他很懷疑那藥到底能不能用。

  不過看到他溫和靦腆中略帶些侷促的表情,李掌櫃突然不知怎麼地就狠不下那個心,想來他會進到他這種邊角位置的店,之前一定被很多家藥鋪給拒絕了,他自己都會如此以貌取人,更何況是別人。

  所以最後他還是收了幾瓶下來,承諾如果能銷就會盡量幫他銷,不過現在說起來還是他賺到了,雖然都是些普通的跌打膏藥,治點小病小痛的東西,但確實是有效,對一般人家而言是很實用的。

  溫如水,冷如冰1-3

  「別這麼說,也不是很遠。」何泉也客氣了回去,他是為了賺點外快補貼才跑這一趟的嘛。

  「對了對了,我今天剛好拿到一款新的膏藥,分點給大夫您試試……」李掌櫃越說越小聲,神秘兮兮地從下頭拿出個只有銅錢般大的小扁罐。

  何泉被他那神秘的模樣勾起了興致,也好奇的湊上前想仔細瞧瞧。

  畢竟這裡可是交流快速、人才濟濟的京城,什麼神奇的珍貴膏藥都有可能出現,可不是他這種鄉野大夫能比的,當然能見識就要好好見識一下。

  李掌櫃小心地旋開蓋子,轉動瓶身顯露出裡頭有著晶瑩粉色的半液體狀膏藥,還隱隱散發出一抹淺幽的芳香。

  何泉疑惑地望向李掌櫃,他實在是看不出什麼名頭來,他怎麼看都覺得比較像是女人家用的香膏之類的東西,不過李掌櫃如此慎重拿出來的東西,應該不至於只是這樣吧?

  「這叫作幽酥迷伶膏。」李掌櫃以袖遮口,極為小聲地說出聽起來很優雅,卻又感覺怪怪的膏藥名。

  「幽酥迷伶膏?」何泉跟著念了一遍,聽了名字還是猜不出是什麼功用。

  「這個啊,京鹼的王公貴族們可是很愛用的,數量本來就少,最近才流到平民階層裡,不過也是大富人家才買得起的。」李掌櫃聲音壓得更低了,「聽說用上以後,會舒服的連骨頭都穌了,不管是什麼堅貞烈女,對方包準乖乖任你擺佈,而且又沒有副作用……」

  本來何泉還聽得模模糊糊,到後面他也聽明白了,老實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他生在偏遠的村落,本來就不像京城的人看過那麼多煙華,雖然他也有屬意的人,但連小手都還沒牽過呢,講得這麼直接,他光聽就不好意思了。

  「剛好何大夫您來了,這一罐就送您吧。」李掌櫃動作很快地就把那小小的瓶子塞進他手裡。

  「不不、我……這、這不好……」何泉一下子慌得不知道是該把它丟出去好,還是推回去的好。

  「您不用這麼緊張,也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也有夫婦拿來增加情趣用的呢。」李掌櫃見他慌張異常,好言安撫他,「您就先收著,總有用得到的那一天嘛。」

  用、用在哪兒?

  不由自主的,何泉就想起了對面家小玉兒粉嫩的臉蛋,不不不,這種東西他怎麼能用在她身上,更何況他們根本就還沒……

  「這、這真的不太好……」光是拿在手上何泉就渾身不自在,急著想塞回李掌櫃手裡。

  可李掌櫃雙手往後一背,「這我可不管,反正我是給您了,看您是要自個用還是送人都不關我的事了。」

  何泉張著嘴無聲地開闔了好幾次,拿手中那個小罐一點辦法都沒有,偏他又不敢直接放到櫃上,雖然應該是沒人可以光看瓶子就看出內容物是什麼,但是所謂作賊心虛嘛……他就是覺得會引人注目。

  猶豫了好一會兒,何泉才燙手似地把那小瓶塞到藥箱的最底下,層層埋起來當作沒看到。

  李掌櫃也不是故意要害他什麼的,只是想提供些東西給他作研究,何大夫雖然不是什麼曠世神醫,也沒有名師教導,但是還算是略有天賦且生性認真努力,看能不能有朝一日他就把這東西給研究出來了。

  要知道這玩意可比一般傷藥要值錢許多啊!

  溫如水,冷如冰1-4

  京城很熱鬧,但是何泉並不是愛逛街的人,也沒有多餘的閒錢可以買什麼花樣兒,所以他只買了些家裡必需的日常用品,然後再額外買了對小巧的玉耳環。

  那玉耳環真的很小很小,大概都沒有小指頭大,玉則是想連論質地都沒法論的雜質玉,但這卻是何泉省吃儉用擠出來的心意。

  不過想到小玉兒收到這對玉耳環後,粉臉上會出現怎樣驚喜燦爛的表情,何泉也不覺地露出溫柔的笑意。

  小玉兒雖然以玉為名,卻連一個玉製飾品也沒有,只要想到能讓她高興就都值得了。

  何泉一手放在袋裡摸著滑潤小巧的玉耳環,一邊趕在天黑之前出城門。

  京城的客棧就算是隨便一家也是很貴的,跟他們鄉村客棧比起來的話,而且也不能隨便路宿街頭,不要說會被衛兵給驅逐,要是讓人看到了,以後誰還敢讓他看病治病?

  露宿野外不但不會被別人說閒話,還可以省錢,一舉兩得。

  「何大夫?」突然一聲詢問的叫喚從身後傳來。

  「是?」何泉應了一聲才要回頭,就覺得身子一左一右地先後被抬了起來,接著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奔向青空、飛向藍天……

  最該驚呼的他本人此刻卻反而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瞪大眼看著自己被迫飛躍在最高的幾枝樹尖之間。

  何泉是個循規蹈矩鄉野大夫,這輩子哪有機會見過這種景象,不要說什麼身輕如燕的江湖人士,他連盜賊都沒遇上過,現在突然被人抓在空中飛,他除了傻眼還能有什麼反應?

  要不是他身子太過結實,嚇昏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他早就乾脆昏過去算了,省得讓他看見這款驚險景象。

  為什麼啊……?他一沒有與人結仇,二也不是什麼絕世神醫,怎麼會有人想抓他呢?

  就在何泉持續傻眼兼恍神中,他們已經穩穩地落在地面上了……當然,指的是抓著他的那兩位,何泉在撐著他的手一放開,就差點沒軟倒在地上了,那腳抖得之有韻律感的啊。

  好在旁邊的人也不是那麼沒有良心,當真就這樣放他往地上撲,有隻手動作雖然不是多客氣,但好歹也是拉住了他的背心,等他站穩了才放開手。

  「何大夫,爺的脾氣可不太好,請你等會自個小心點。」左側那個面無表情的男子一邊收回手,一邊用沒有起伏的聲音提醒道。

  就是怕爺等煩了,所以他們才直接把人抓過來,就算點個昏穴還睡穴也是要等他醒,等煩了爺搞不好就會抓狂一把掐死這大夫了。

  「那、那個……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何泉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樣他都想不出來對方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他敢說他絕對沒有與人結仇,要說是有人看他不順眼……那也用不著派這種看起來像是武林高手的人來吧?而且他還真沒被說過看不順眼過……

  再來若是有什麼絕症病人等在裡頭,憑他的醫術也是治不好的,眼前這兩位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看起來心情不好,這樣的人都說他們爺脾氣不太好……他實在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等級的脾氣不好法,要是因為認錯人,治不好一怒就把他……那他不是太冤枉了嗎?

  這麼一比較起來,他還是寧可先跟眼前這兩位溝通一下。

  「何泉何大夫,清源村人,父親已逝,目前與母和一弟一妹同住?」面無表情的那位還是面無表情的念出他的身家資料。

  「呃,是沒錯……」

  「那就是了,走吧。」打斷他的遲疑,他直接將何泉往前一推,踏進眼前那座清雅的宅子裡。

  溫如水,冷如冰1-5

  直到現在,何泉才有空仔細看這個偌大的宅院。

  雖然他是從高處落下的,視野極佳,可惜那個時候他沒那個心情欣賞,可以說等他站穩在地面上後,他才發現眼前有座大宅子的。

  宅院很大,至少他伸長脖子看都還看不到盡頭,但是並沒有什麼華美絢麗的裝飾浮雕,更沒有把金箔銀箔往牆上柱上貼,庭院裡的花草也不是專栽些貴氣的、像是牡丹之類的花卉。

  取而代之的是,乍看樸實卻質地上好、曲線優雅的石柱木欄,雖不爭奇鬥艷卻顯得清新典雅、搖曳生姿的花樹,低調中仍然透著不俗的感覺。

  何泉看得目不轉睛,雖然他沒有什麼身家說這種話,但是比起金玉華麗的裝飾,他更喜歡這種清雅中帶著掩不住的美的格調,要不是身後一直有人推著他走,他可能真的就會定在這兒了。

  「你最好回過神。」沒有起伏的音調淡淡響起。

  何泉不捨的收回視線,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主廳堂之前了。

  裡面的氣氛很明顯的不一樣,不一樣的源頭是坐在廳堂上頭的那個人。

  其實那個人的相貌和這整個宅院的氛圍非常相配,一襲精繡的白衣,和幾乎快比衣衫還透的膚色,雖然有點距離,但還是看得出來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上有著相當纖長的睫毛。

  至於不搭調的氣氛是怎麼來的?大概就是他那抿得緊緊的薄唇,和眉宇間那片只差沒附加閃電的烏雲……

  廳堂上的人緩緩地抬起眼,冰冷得刺人的視線射了過來,那感覺不像是發現他們的存在,而是不耐煩他們一直佇在那裡。

  首當其衝的何泉打了個寒顫,他從沒有看過這種極度冰冷中還蘊含著暴戾的眼神……

  真的,他渾身上下都是彷若千年寒冰的氣息,就只有眼睛,那雙本來應該非常勾人的丹鳳眼,透著毫不掩飾的不耐和暴戾。

  「爺,這是何泉何大夫。」說話的依舊是那個沒有起伏的聲音,推差點沒生根定住的何泉上前的也是他。

  只是從廳堂口走到廳堂下的距離,何泉就覺得有一堆冰渣不停地迎面打到他臉上。

  「……嗯。」堂上的人盯了他一會,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打量物品似的,冷冷應了聲後又垂下眼繼續注視著膝上的紙卷。

  「跟我來。」那沒有變化起伏的聲音壓得剛剛還要低,似乎怕吵到上頭的人一樣。

  不敢多待,何泉默默地跟著那人走,就怕等等不小心躺在這裡了。

  不過他心底的疑惑只有多沒有少,他一直都沒有搞懂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啊……

  溫如水,冷如冰1-6

  「這裡是夏蟬院,這裡是你以後的房間。」冷淡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一連串的就這樣邊走邊說過來。

  這裡跟這裡是哪裡啊?他講話完全不用手比的,還頭正身直、目不斜視,誰曉得『這裡』跟『這裡』的區別在哪裡?

  而且什麼叫他以後的房間?他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他要住這裡???

  「……???」何泉真的只有一臉疑惑,沒有其它表情了。

  「請問……我需要做些什麼嗎?」何泉客氣的問道。

  雖然他是被抓來的,但是基於個性,他也說不出『你抓我來究竟想幹什麼?!』這種話,何況其實人家也沒有真的對他怎麼樣。

  而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裡可是一屋子大俠,他還是認命點,看是要他做些什麼事,他辦一辦也好可以早點離開。

  「照顧好二爺就可以了。」冷淡聲音的主人停在一扇房門前,輕輕地敲了兩下。

  「……」何泉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解釋得很清楚,但是他還是什麼都不明白。

  照顧這種事不應該找他吧?他明明就是個大夫啊。

  這麼大一個宅邸,相信他們自己隨便找一個婢女來都會做得比他好吧?為什麼要他這個外行人來負責這件事呢?

  「請進。」一個分不太出男女的嗓音輕柔地從門扉後傳了出來。

  這樣的音質、語氣、音量,不管任何人都會覺得如沐春風,輕輕柔柔地帶著一種飄渺感,不過何泉是覺得稍嫌中氣不足,那聲音似乎只從喉嚨以上的部位發出來一樣。

  「二爺。」前頭的人推開了門後就往旁邊跨一步,讓他身後的人露出臉來,「這位是何泉何大夫。」

  何泉一見半躺臥在床榻上的青年,他就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床榻上的青年和剛剛廳堂上相當凍人的那位非常相似,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氛圍太不相同了,他可能會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青年表情柔和、嘴角微帶笑意,他的人就跟他的聲音一樣如風般飄渺輕柔,雖然何泉覺得他的飄渺感有一部份是被他蒼白的臉色、廋弱見骨的身材給製造出來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讓他來照顧這樣的人?

  如果對方只是普通人家,那他當然狠不下心說不幫忙,畢竟青年有一種容易給人好感的氣質,但是在有武林高手的環繞下,他心理上會有壓力啊……

  他明顯就是長久臥病在床的人,萬一……那他還走不走得出這個宅邸啊?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青年馬上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你放心,我這是老毛病,只要待上一陣子就行了,越寒不會為難你的。」青年安慰他,雖然他沒辦法阻止自家兄弟到處『請』大夫來照顧他的行為,但是在他的堅持下,不管他的身體如何,那些大夫最後都會安然的離開這裡。

  何泉遲疑的停住了看起來想往後退的雙腳。

  「真的,我保證……咳……咳咳咳!咳……」話還沒說完,青年就突然劇烈地咳了好幾下。

  本來一直面無表情的領路人臉色一變,正要喝斥何泉趕緊上前察看時,就看到他迅速轉身把大開的門給關上,三步作兩步的奔上前替他順氣把脈。

  不是何泉要前後差異這麼大,他只是個尋常百姓,沒事被人挾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很難說不害怕,尤其主事的那位還渾身帶冰霜。

  不過再怎麼樣他畢竟是個大夫,還是個心地善良、容易動搖的大夫,看到有人不舒服,他深思熟慮的部份還沒開始轉動,手腳就先開始動作了。

  溫如水,冷如冰2-1

  「看不煩嗎?」

  「嗯……因為平常沒機會看。」何泉垂眼露出靦腆的微笑。

  他家境並不富裕,要不是有個大夫偶然在他們村落住過些年,教了他點本事,他也不會成為大夫。

  但是那位大夫離開了之後,何泉就沒有人可以請教學習了,畢竟他們那裡只是個小村落而已,要到城鎮裡請師傅來教,以他的家境又不可能,而且他在這方面並不算是天資聰穎,只是憑著認真和努力跟上來,自然無法無師自通的就貫徹領悟他沒學過的事情。

  就算要找本醫書也不是那麼容易,總不能隨便在路邊買本來看吧,也不知道內容對不對,他哪敢用在病人身上呢。

  意外的他們這裡竟然有不少的醫書,可能是為了那青年的身子搜集而來的吧,當然能吸收多少算多少了。

  青年的名字是洛越冰,或許是他們性子某部份很相近,兩個人挺合得來的,也不是說有說不盡的話可聊,只是就能安靜和諧的待上一整天。

  當然洛越冰也告訴他很多事,比方說這裡是洛季莊,他那臉凍僵似的雙胞兄弟叫洛越寒,就住在隔壁的冬凜院,要他盡量沒事不要跑過去比較好……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兒,但是洛越冰是唯一對他解釋叮嚀這些的人。

  而在明白自己到底需要做些什麼後,一開始的慌亂也就消失了。

  洛越冰的身體是之前不知道中了什麼毒,毒解是解了,卻留下一副虛弱虛弱的身子,既然連那些個名醫妙手都整治不好了,他一個小小的鄉野大夫是能做什麼。

  其實洛越寒不過是想在洛越冰不舒服時能有個懂醫理的人看顧他,減輕他的不適,才四處『請』大夫回來。

  像是一般的生活雜務、膳食衣物等等根本就不用何泉操心,他們自有熟練俐落的婢女家丁負責,平常沒事何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和洛越冰聊天下棋,翻看那些他光數都費力的藏書,生活三餐還有人伺候得好好的,過得悠然愜意。

  而身邊老帶冰霜的那位雖然也會過來走動,不過他只要躲在自己房間裡,萬不幸剛剛好碰上只要低頭垂目,表現出恭敬的模樣立在一旁就可以了,反正他覺得他根本對他視若無物,當作擺設的花瓶一樣……不,可能連花瓶還比不上,至少花瓶他還會閃過,好幾次都差點直接撞上來了。

  他相信,要是真的撞上了,不是被撞飛,就是他暴怒然後一掌把他捏死,幸好他還算眼明手快退得夠迅速,才能安然活到現在。

  「你看很久了,要來下幾盤棋嗎?」洛越冰提議道,他自己膝上也擺了本書在看,不過看了幾個時辰了,想換點事轉換一下。

  「嗯。」何泉好脾氣的闔上看了一半的書點頭。

  其實他的棋力……就只有基本規則的程度而已,不過洛越冰本來就是在打發時間,慢慢教他無所謂,何泉也是很有耐性,就算屢戰屢敗也還是一盤盤接著下。

  除了洛越冰不時的小病小痛外,這樣的日子真是清閒恬淡。

  不過事情總是會有變化跟意外的……

  溫如水,冷如冰2-2

  今天不知怎麼地睡不太著,見外頭天氣涼爽,月色明亮,何泉索性抱著壺熱茶到院子裡找個好地方觀景賞月。

  平時他都陪著洛越冰下棋看書,而他的房間又被安排在他隔壁,走三步就到了,也沒機會四處逛看,雖然說他不必時時陪在洛越冰身邊,洛越寒『請』他回來的目的不過是有事時有知醫理的人可以照料罷了,其他鎖事也不用他動手,只是他見著洛越冰一個人悶在房裡有些寂寞,不忍心才多陪著他。

  現在洛越冰早早睡了,他偏又睡不著,趁著機會空檔出來逛逛也是好,雖然因為他甚少出來摸不清夏嬋院究竟有多大,不過至少哪兒是邊界還看得出來,不至於走到隔壁院去……

  走到了一處邊角,有著不大的池塘和亭子,月色雖然夠明亮卻也沒辦法把池中幾朵荷花看清,不過倒是有些夜色朦朧的美感,亭池是不大,但是地處邊角,又有一勾彎月映在池面上,夜風微微吹來,倒是一個人獨自賞月喝茶的好地方。

  踏進小亭,何泉倚著欄杆抬頭望月,說是賞月倒不如說他在想事情。

  算算日子,如果不是這個意外,他差不多也回到自個村落裡了,不知道小玉兒會不會為他擔心焦急,虧他還想著要早點趕回去,拿出那對玉耳環讓她高興一番呢,這事兒他可沒先說,就等著要給她一個驚喜。

  不過照洛越冰的說法,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想著事情、望著月,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嘈雜聲越來越大,何泉才回過神來。

  發生什麼事了?這府裡夜晚一向很安靜的,何泉疑惑的聆聽遠處鬧成一團的聲音,不是舞樂高歌,是一種慌張不安的喧嘩聲。

  何泉猶豫地走出亭子,向喧鬧的源頭慢慢地走過去,不會是什麼各路高手來尋仇的吧?那不是很危險?但是一個人待在這種偏僻角落搞不好更危險,要是那賊人還俠客之類的往這兒逃了,他或許會被當作雜草給割了。

  才一踏入夏蟬院的中心地帶,所有的喧嘩聲突然安靜了下來,何泉也緊張的左右顧盼,有……什麼人物要出現了嗎?

  「大夫!!」

  「大夫啊!!!」

  「大夫,您上哪兒去了?!」

  聚在院子裡的下人奴婢安靜的時間連讓何泉開口問句話都不夠,就一窩蜂地湧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東說一句西說一句。

  何泉看臉就知道好相處了,更何況他還真的很好相處,下人們雖然尊敬他是客人,但是說話態度都算親近,才會這樣一群人圍上來說。

  聽了半天,何泉才聽懂洛越冰不曉得怎麼了,突然全身發冷痙攣了起來。

  當下何泉的臉色馬上刷白。

  在旁人叫喚中回過神後,何泉才急急忙忙地趕進洛越冰房裡。

  一進去他就感受到有很多道視線刺了過來,氣氛壓抑且緊繃,但是此刻何泉只是急急地看向床榻上的情況。

  床榻上的人已經安靜下來了,大概是常常發生這種事,貼身的奴僕也都懂得怎麼照顧了,並沒有發生太嚴重的事態。

  何泉才正要鬆一口氣,一道足以令暖陽也結凍的視線就射了過來……不,或許是從他一進門就紮在他身上了,只是他剛剛關心的重點不在那兒所以都沒有發現而已。

  何泉縮了縮汗毛直豎的脖子,顫顫地看向冰冷氣息的來源。

  不看還好,一看他也僵住了。

  洛越寒眉眼間的暴戾此時已經擴散至全臉,原本冰冷還顯得精緻的臉孔佈滿了狂怒的痕跡,翻滾著不祥黑雲的丹鳳眼狠狠地瞪著他。

  一直都是一般老百姓的何泉哪有見過這種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他恐懼、卻移不開視線,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釘住了一樣。

  就在何泉以為他會被這種壓力壓垮時,洛越寒雪白的袖子刷地一揮,壓力頓時解除,但是幾乎與之同時的卻是一股強勁的力道從側邊撞上來。

  何泉臉一歪,就整個人向後撞了出去。

  後面還未關上的木質門扇只是晃了一下,沒有被撞裂應該力道不大?……那是門的質地太好,何泉覺得要裂的是他的背。

  太大的動靜吵醒了床榻上好不容易入睡的青年。

  「越寒。」淡淡的呼喚聲表現出了濃厚的不滿。

  這樣的病痛對洛越冰而言只是比平常還要再嚴重一點而已,何泉有沒有來都一樣,他只是看著他痛苦,所以不高興在發洩怒氣,倒霉的何泉又剛剛好進來了。

  「哼!」大概是洛越冰臉上有著很重的疲倦感,洛越寒沒有再說什麼或做什麼,只是一個甩袖後就離開了。

  「請何大夫回房休息吧。」洛越冰邊說邊閉上了眼睛,他不是在生何泉的氣,也不是不願去關心他,只是他現在力不從心。

  溫如水,冷如冰2-3

  從那天以後,何泉依舊每天去陪伴洛越冰,下棋看書,看起來像是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是的確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雖然何泉本來就不多話,但是偶爾也會和洛越冰討論一下書中內容或是棋子的走法,現在則是洛越冰問一句他才答一句,態度仍是溫和靦腆但卻不若之前自然,而是一種帶著距離的拘謹。

  何泉倒也不是怨恨他們什麼的,換作受苦的是他的親人,他想他也會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的,所以他不會怪他,他也只是激動了一點罷了。

  雖然那個激動讓他的背瘀青了一大片,他只能說,幸好他當時後面是扇門,撞得再大力也不過是直直撞上去而已,要是些桌椅茶几之類零散又厚實的東西,那還不讓他的背折上好幾折。

  只不過那一袖讓何泉瞭解到他們之間終究有著天大的不同,他們是一言一行就有辦法決定別人生死的人,就算洛越冰態度再親和,他也依然屬於這裡,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

  而且他只是個平凡人,面對那種凌厲的氣勢和壓力,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撫著袖中小巧的玉環,他還有想見的人,他只想默默地完成他們要他做的事,然後等待可以離開的那一天。

  對這樣的狀況洛越冰也無法說什麼,畢竟他是加害者的那一方,他有什麼資格指責他的態度轉變?

  還是跟越寒提一下看什麼時候讓他離開吧,他待得也有一陣子了。

  咚咚!

  輕巧的敲門聲響起,讓無語埋首看書的兩人都抬起頭來了。

  「二爺,我是青葉。」門外的聲音似乎刻意的壓低了。

  「怎麼了?」洛越冰問道。

  「爺出去辦事時中了毒,現在的情況相當不好,已經派人加緊通知席公子了,但是恐怕沒辦法馬上趕回來,冬凜院的大人們問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的話說得委婉,但是連何泉都這種不相干的人都聽得出來,這跟要他去見最後一面的意思有什麼不一樣?

  碰!!

  一個撞擊聲拉回了何泉的注意力,轉頭一看,才發現洛越冰已經整個翻滾下床,手撐在床邊想站起來。

  何泉連忙拋開手中的書,趕上前去扶起他。

  「我要到冬凜院……找越寒。」洛越冰反手緊抓住何泉的臂膀藉以站起,臉上的表情是恨不得能馬上飛奔過去。

  洛越冰雖然比他還高上許多,但是因為長期臥病在床,所以相當瘦弱,憑何泉的體格要扶著他走還是綽綽有餘,知道他的焦急,何泉也沒有跟他爭辯身體如何之類的,只是穩穩地將他扶出門,和門外的青葉一起攙著他向隔壁院落走去。

  每一個院落本來分別就滿大的了,就算有兩人的攙扶,洛越冰走到洛越寒房間時還是費了一段時間。

  一進去,就看到洛越冰雙眼緊閉地盤腿坐在床上,身後則有人用雙掌按著他的背心,像是在為他逼毒似的。

  「越寒……?」洛越冰這是呼喚也是詢問,他只知道中毒了、很嚴重,然後呢?

  「爺前幾天出門遭了毒,當時沒什麼異狀,回來後爺也沒說什麼,直到剛剛我們才發現爺一直都自己在想辦法要逼出毒性來,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毒,不要說逼了,連防堵都非常費力。」之前帶著何泉進來的那位面無表情人士解釋著,「我們也已經連絡到席公子了,但是他要趕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怎麼會……」洛越冰不敢相信地看著洛越寒那因為失去意識,而稍稍解除冰冷氣息的臉孔。

  他以為這世上不可能有人傷得到他的,他是真心這麼認為的,為什麼……

  「何大夫,拜託……」洛越冰想起他身邊正好有個大夫,轉過頭緊掐著何泉的手臂說道。

  「咦?」見到大家的注意力瞬間轉到他身上來,何泉也嚇了一大跳。

  要、要他做什麼?他只治過些風寒擦傷之類的小病小痛,這種他見都沒見過的毒是要他怎麼辦?

  溫如水,冷如冰2-4

  何泉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努力回憶之前學過的東西,手上施針施得緩慢而停頓。

  幸好他雖然資質不算佳,但是好在個性勤奮努力,在學的時候沒怎麼偷懶,還算有一定的基礎功,不像一些草包大夫,隨便學學用一、兩帖藥方就走遍天下。

  所以他就算是不確定這個毒究竟要怎麼治,可是一但下針就是穩穩地紮下去,至少不會插歪了。

  何泉以他淺薄的醫理學識推斷著要怎麼施針,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他的推斷都恰好正確了,到現在都還沒出什麼差錯。

  當然,洛越寒本身也給予相當大的助力,從他們進來至現在,他都還未有餘力睜開眼睛,但是體內的毒性不再只是被壓抑克制,而是被用一種有彈性的方式做小範圍的引導,雖然是解不了,不過也比之前的死死壓製造成他體內壓力越來越重,甚至可能反撲要來得好。

  體內的壓力一得到紓緩,洛越寒就催動內力自主地順著外來的引導做循環,加速這個過程,也讓何泉下針下得更容易些。

  「何大夫?」何泉的手才收回來,一旁擔心看望的洛越冰就出聲詢問了。

  「呃,應該……」何泉不確定的應道,看起來好像暫時是緩解了,不過……

  「暫時還可以。」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的那位在何泉手一停,就馬上靠近直接用內力探察洛越寒的狀況了,「不過一次是撐不到席公子回來的,可能需要一再地麻煩何大夫。」

  洛越冰臉上還是抹不掉擔心,但是至少鬆了口氣,「何大夫,拜託你了,我會請人將你的物品收拾到冬凜院來的。」

  何泉沒有說話,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後就垂下了視線,當作是默認了,雖然說是拜託,但是事實上就是命令,不管他平時再怎麼親切隨和,終究不是他能平等看待的人。

  就這樣,何泉的房間就移到了冬凜院,說是房間,其實他更多的時候都待在洛越寒的房裡。

  一開始他還只有白天是在洛越寒房裡的,晚上則回到隔壁房間,跟在洛越冰那兒一樣,不過在何泉常常三更半夜被人挖起來救命以後,就有人乾脆拿被子給他打地鋪了。

  *****

  洛越寒費力的睜開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狀況,當然能多保存體力就多保存體力,不過一直這樣睡著半昏著,他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活著的了。

  環視了一圈,洛越寒唯一看到的活人就只有那個裹著被子、半垂著腦袋在椅子上睡的何泉。

  洛越寒是冷漠易怒,不順他的心就出手是常有的事,但並不代表他是六親不認、無情至極,對於身邊的人他還是有不同程度的重視,不管是感情或是價值。

  但是何泉對他而言就是完全的陌生人,只是一件……他叫人帶回來、暫時用用的東西罷了。

  直到那天夜裡洛越冰不舒服,他出手扇了他一袖時,他才有仔細看過這個人……與其說是看,還不如說是怒瞪。

  而中毒之後,雖然他一直沒怎麼清醒,但是他還是知道何泉就是穩住他體內毒性的人,就看在這一點的份上,洛越寒開始正視他了。

  洛越寒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睡著的人,垂下的睫毛雖不纖長卻相當濃密,濃眉、扁塌的鼻子、豐厚的唇,組合起一張平凡稍偏陽剛的臉孔。

  洛越寒繼續往下打量,結實的身軀隱藏在長長的袍子之下,修飾得較有修長感,但還是看得出來和一般文弱書生有所不同,就算換上粗布短衣應該也很適合。

  不過或許是所謂的相由心生,雖然是陽剛的臉龐卻有著柔和的陰影,光是看起來就有一種寧靜的氛圍。

  他是看得還滿仔細的,不過,他本來就喜歡男人,既然讓他注意了,他當然會多少打量一下相貌體格。

  何泉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一向喜愛的是那種嬌小柔軟的可人兒,但是……他卻喜歡他身上那種會讓人安心的氣質,不是文靜、不是寡言,而是一種能感染四周的,令人放鬆的氛圍。

  溫如水,冷如冰2-5

  「前面處理得還可以。」席毓惜一邊收起金針一邊說道。

  這句話等同於讚賞,一從何泉那兒接手,他就知道這人醫術針術都不夠瞭解深厚,雖然不是說一點差錯都沒有,不過至少大方向都是對的,對於那樣的底子和這樣的判斷處理,算是很不錯的了。

  所以席毓惜接手後處理起來還不至於太麻煩,雖說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好得了就是。

  垂首站立在一旁的何泉倒是沒聽出什麼,只是覺得鬆了一口氣,自己有哪些底子他自己很清楚,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也會繼續沒事,要是這位尊貴的在他手上出了什麼事,那這一屋子大俠還不讓他塵歸塵、土歸土。

  「謝謝你,何大夫。」坐在一邊的洛越冰見席毓惜沒有焦急的神色,也放下了心,禮貌性的向何泉表達謝意。

  「我想,何大夫也待得夠久了,想必非常思念家人……」洛越冰轉向床榻上的洛越寒說道,是時候該放人家回家了。

  洛越寒沒有說話,卻以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角度蹙起了眉頭,一稍微恢復體力,堅冷的冰霜就又重新聚集到他的臉上,獨留眉眼間那團看起來心情特不好的戾氣。

  何泉聽到洛越冰的話一陣驚喜,他終於可以回家了,但是他高興的情緒還沒散去就覺得有一股寒意猛然襲來,何泉疑惑地抬眼瞄了一眼後,就是一波冰渣砸了過來。

  他有做什麼嗎?難不成還在記恨之前夜裡他沒來得及幫上洛越冰的事?

  他顧了他好幾天,再怎麼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就這樣功過相抵了嗎?不過何泉現在也只能低下頭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對撲面而來的冰渣渣視若無睹,不然他還能怎麼辦?

  洛越寒則是瞇眼直盯著那個垂得臉都快看不見的男人瞧,照理說,既然席毓惜已經回來了,也沒什麼必要一定得留這個醫術不算特別精湛的大夫。

  但是……看著他因為垂首而微微拉出衣襟的脖頸,要讓他走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他總覺得心底的某一角落顯得不太樂意。

  「我想可能還需要何大夫的幫忙,被叫回來之前剛打聽到一帖藥方,我得盡快啟程,不能久留。」說這話的時候,席毓惜看了洛越冰一眼,長期以來,他都在外為了洛越冰尋找根治的方法。

  「這……」洛越冰猶豫。

  雖然他也覺得,與其再找一位不知底子的大夫,讓何泉留下來繼續照顧是比較好的,但是他之前就說過會讓他盡快回家,現在卻又……他心理過意不去。

  「那就這樣吧。」這個提議比較符合他說不清楚的意願,洛越寒直接就下了決定。

  聽到最後的結論,何泉也不免失望,情緒馬上就低落了下來,小玉兒……不曉得會有多擔心他……

  看著他似乎有些黯淡的身影,不知怎麼地,洛越寒也覺得煩悶了起來,雖然他的煩悶是用比天山更寒冷的冰霜來表現的……讓房裡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好幾下。

  溫如水,冷如冰2-6

  所以,何泉很不幸地歸期被延後,唯一算是因禍得福的事,就是席毓惜為了讓他有更多的能力足以照顧洛越寒,小小提點了他幾手。

  雖然來這裡的這段時間,醫書何泉也是很認真在看,不過有時候想要融會貫通就是缺那麼一兩句的提點,更何況席毓惜算是少有的妙手了,能得到這樣的人的教導,哪怕是一句兩句,也是很大的收穫。

  而席毓惜對這個只有氣質像大夫,相貌一點都搭不上的人也還算滿意,他遇上過多少混飯吃的蒙古大夫,這一個就算天賦不佳,但勝在勤奮努力,無法融會運用至少還背得出來,不會亂謅一通;雖然沒有舉一反三、一點就通的資質,也不會因為好面子而不懂裝懂,反而虛心求教,憑著自己緩慢的理解明白其意義。

  要說資質天賦是老天爺給予的,何泉所擁有的就是後天所培養的,良好的心態與認真的態度。

  就衝著這一點,席毓惜還是多留了兩天,直到不能再拖了才啟程。

  然後,照顧洛越寒順便帶上洛越冰的大任就落到何泉一個人的頭上了,他只是一個醫術淺薄的鄉野大夫啊,背後頂著一屋子大俠的視線,他的手會抖……

  不過顫顫驚驚地過了幾天後,何泉就慢慢地放鬆了下來,習慣了以後就覺得也不是太難的事。

  畢竟洛越冰那是老毛病,只要在他不舒服時能適時地減輕他的痛苦就夠了,剩下的是席毓惜的事;而洛越寒是練武之人,體質本來就好,毒也已經解了乾淨,只為不落下什麼病根,需要再調養段時間而已,這部份只要照著席毓惜跟他說的做也就可以了。

  他只要這樣等到洛越寒的調養期結束,應該就可以回家了吧?

  不過洛越寒大概是見不得他過得好,他本來打算平靜等待歸期的日子沒幾天就被打破了。

  「何大夫……爺請您進來。」推開的門扉後是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子,溫婉的中性嗓音輕聲說道。

  何泉只看了一眼就馬上垂下視線,開始默念非禮勿視,力求最正確的眼觀鼻、鼻觀心姿態,就算如此,上前開門的人影還是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輕薄的衣衫隨便地披在身上,露出部份白玉般的肩頸,柔軟的身軀站出媚人的姿勢,睫毛低垂表示恭敬,視線卻微妙上揚,隱諱而勾人,更容易讓人心癢難耐。

  這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他不是第一次見,事實上他已經來了兩天,幾乎都待在洛越寒的房裡。

  在幹嘛?其實何泉本來也不曉得,他只知道自這少年來時起,隔壁房就不時傳來曖昧地令人臉紅的呻吟聲,這也沒什麼,他自己雖說是沒有經驗,但好歹也長了這些年紀,走了不少地方,他還是本能地知道那是什麼。

  何泉沒在意,那不是他該好奇的事,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不過真正讓他覺得窘困的是,昨天他在幫洛越寒施針時,有個人就開始對旁邊的少年動手動腳起來。

  像被雷劈中一樣,那時他突然明白那些曖昧的紳吟聲究竟出於何人口中,何泉當時驚得差點就忘了要幫洛越寒把金針給拔出來了。

  要不是洛越寒不耐煩的冰冷視線刺得他寒意四起,他搞不好就當場石化了。

  他是有聽說過,有些大戶人家有喜愛美少年的愛好,但是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何泉連不小心觸碰到女子都會大驚失色,更何況是這種震撼場面,實在不能怪他無法反應。

  溫如水,冷如冰3-1

  當然事情還不只這樣,看到那個場景後,何泉除了震驚外,還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畢竟人家的愛好他也不好說什麼,況且他是在自個家裡又不是出去殘害眾生。

  不過在過了一晚後,何泉就受不了了,之前不知情還可以迷迷糊糊睡過去,雖然不安穩但至少是有睡到,現在知道了以後,他就完全睡不著了。

  所以第二天他馬上以洛越寒身體逐漸好轉,而洛越冰較需照顧為由,想要搬回夏蟬院去。

  「不遠,先這樣。」這是洛越寒在沉默地盯了他好一陣子後所作出的回答。

  既然不遠,那他搬回夏蟬院有什麼關係?把他留在這裡讓他坐立難安他的醫術會比較好嗎?

  可惜他沒膽在用寒冷視線直盯著他的洛越寒面前說,只好默默地又縮了回去。

  然後,就是現在這種狀況了。

  無法控制的,何泉只要一看到那千嬌百媚的少年就渾身不自在,倒也不是厭惡,就像他看到艷冠群芳的美人也會渾身不自在一樣,就覺得那不是他應該接近的對象而已。

  偏偏洛越寒這兩天一直和那少年關在房裡,時不時地就發出令何泉想捂耳拔腿就跑的聲響,直到剛剛都還是沒有停歇。

  何泉又不能真的轉身離開,因為現在是施針的時辰,所以他只好困窘地站在他房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敲門嘛,他怕被洛越寒冰刀似的視線千刀萬剮,不敲門嘛,誰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結束。

  幸好,在他打算頂著冰針攻擊去敲門時,門就自己打開了,不好的是,開門的依舊是那名少年,而且身上的衣服很明顯是隨手披上去的,雖然作低眉順目狀,但是氣息卻顯得有些紊亂。

  少年側開身讓他進入,同時也讓出了他身後扎人的目光。

  何泉沒有很想進去,但是他覺得轉身逃跑可能更危險,所以還是硬著頭皮踏了進去,不過才一踩進去,他的呼吸就忽地一窒。

  你知道……如果有人一直關在某個空間裡做那種事,裡面的氣味對外頭一直呼吸新鮮空氣的人來說一定不好聞。

  何泉僵了一下後,還是勇敢的踏進去了,他怕他不勇敢後面就沒有機會勇敢了。

  始終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何泉在洛越寒面前一向是半低著頭的,不致於冒犯他,也能夠注意他的動靜,就像現在,他就覺得那目光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鎖在他身上……或許他的目標是他身後正在關門的少年,因為意猶未盡?

  呃……他只希望他能先忍忍,至少等他施完針吧,他寧可在隔壁聽也不願親眼看啊。

  何泉自己拖張椅子到床邊,因為他沒膽往床沿坐,然後集中注意力準備速戰速決,以免床鋪上那冷眼看著他的人慾火攻心……

  不過洛越寒顯然不認為自己需要考慮他的感受,逕自摟過關門回來的少年,手一探又惹得那少年嬌吟連連……

  「啊嗯……爺……」少年立刻軟倒在洛越寒身側,任他為所欲為。

  何泉一驚,拿著金針的手就滑開了幾寸,幸好他手夠穩,還來得及在他刺進去之前收回來,不然他都不知道他自己會扎到什麼地方,然後他就立刻被掐死了。

  雖然洛越寒的手一直恣意地滑走在少年身上,可是何泉卻覺得,他的視線是一直盯著他的,他想……這一定是他的錯覺吧?

  不過何泉從頭到尾都沒敢抬頭確認就是了。

  溫如水,冷如冰3-2

  趁著睡前的一點時間,何泉整理起他的藥箱。

  將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何泉覺得好心痛,有些藥材是不能放的啊,不管是他在路上采的,還是他在城裡買的,都浪費了啊。

  得扔掉的放左邊,還能用的放右邊,每當左邊多疊一樣上去,何泉心頭肉就又抽了一下,那些都是錢……

  他家境不算好,開始行醫之後也沒有明顯的改善,不過這並沒有養成他嗜錢如命的性格,對於錢財這一點,他一向是抱持著夠用就好的態度,但是也不能浪費啊。

  而且還不知道得在這裡待多久,他實在是搞不懂洛越寒在想什麼,醫術比他好的多得是,幹嘛非留他下來呢?換個名醫來他自己不是也比較安心?

  不過他也沒辦法說什麼,人家爺高興他能怎麼樣?

  歎口氣,何泉從藥箱裡撈出了最後一瓶小藥罐……嗯?這是什麼?

  一時間想不出這個藥品的功效和用途,何泉擰起了眉頭,這怎麼得了?身為大夫竟然不認得自己的隨身藥物,有比這個更糟的事嗎?

  思考了一下,試圖從這瓶藥膏的來歷想起它的功用……這不就是春韋藥鋪的李掌櫃神神秘秘地遞給他的東西嗎?!叫什麼來著?呃……

  何泉尷尬的將那瓶藥罐拿離自己一尺,他都忘了有這東西了。

  他知道裝在罐子裡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何泉心裡上就是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才好,上次李掌櫃講得那麼隱諱,他連要怎麼用都不曉得呢……

  何泉猶豫著要將這藥罐歸類在哪邊,留著用嘛……他又不知道要用在哪,而且他也不好意思拿出手給別人啊;扔掉嘛,又太浪費了,只要看到左邊那一小堆不得不扔掉的藥材,他就覺得把這瓶藥給扔了會遭天遣……

  他再仔細想一想好了……何泉清理下桌面,將完好的藥品放回藥箱,那瓶藥罐則放在桌面上,明天他再決定要不要放進去……

  然後,何泉就準備去睡覺了,雖然他有些想看想研究的醫書和之前席毓惜留下的筆記註解,但是他想他還是先去睡,不然晚點又會有曖昧的聲音響起,他先睡了下比較有精神後,也可以研讀醫書來轉移注意力。

  *****

  洛越寒顯得很焦躁,週身冰冷的氣息依舊寒冷,卻帶著一點暴風雪前兆的不穩定和混亂。

  早些時候他就將那名從青樓召來的少年送了回去,他的情緒卻越發焦躁浮動,但是他很清楚,這跟那名少年沒有關係,他的到來雖然緩解了他的浮動,卻也只是暫時壓抑下來而已。

  洛越寒是故意的,故意弄出聲響給隔壁房間的人聽,故意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做出曖昧的動作,看著他尷尬的視線都不知道該落在哪裡,耳根隱隱泛紅,他就覺得心情好了些,焦躁感也減輕了許多。

  但是時間一拉長,洛越寒就越來越不滿,焦躁感又逐漸滿溢了出來。

  那大夫面對這種場景依然顯得尷尬無措,可是看著他躲避的視線和盡力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洛越寒就越發的不滿意,他自己也不曉得他想要看到什麼反應,總之……他就是不開心。

  洛越寒走出了房門,無意識地瞥了隔壁一眼,沒有燈光,這麼早就睡了?

  不明白自己想做什麼,洛越寒輕巧地推開隔壁房門,雖然閂上,不過要不發出聲響地打開還是難不倒他的。

  遠遠的站著,看著睡得安祥的側臉,他的目光就忍不住順著那側面的線條一路往下劃,從被子裡露出的白色襯衣更鎖住了他的視線,直想往那棉被露出的縫隙看進去。

  越看越焦躁,覺得情緒超出了自己能控制的範圍,洛越寒試著將目光從床鋪上移開,卻瞄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小扁罐……那個東西讓他覺得很熟悉……那種隱隱散出的香味……

  拿起稍稍旋了開,半融化般的粉色膏藥……幽酥迷伶膏嗎?

  洛越寒冷冰的眼眸在黑暗中閃出了不明的光芒……

  溫如水,冷如冰3-3

  伸手觸摸因翻身而掀露出的胸口,洛越寒一向冰冷的眼神透出些許迷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個人,明明他就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偏偏他移不開視線……

  指尖觸上看起來一點都不似小倌般柔軟、吹彈可破的肌膚,卻傳回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何泉是大夫,但卻是個頻繁行走鄉野間的大夫。

  天生寬闊的骨架,搭上屬於大夫的體態,卻又不是蒼白柔弱,長久在城鎮間來回走動的結果,發展出結實有彈性卻不過度發達的肌肉。

  一觸上去,洛越寒就幾乎收不回手,像是脫離理智的控制般,在那比自己稍深的膚色上遊走。

  半掩的內衫引人遐想,消失在衣襟裡處的肌膚勾得洛越寒心癢難耐,他不想再探究為什麼,也不想再為不知名的情緒忍耐,順應本能是他最直接的想法……

  洛越寒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扯開了他的內衫,露出裡頭大片的光裸胸膛,然後輕撫過突然暴露出來不禁瑟縮了下的褐色果實,眼裡的寒冷幾乎都快燃成火焰。

  「唔……」不知道是感到突來的涼意,還是覺得受到了騷擾,何泉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想要阻擋寒冷。

  這一翻就翻向了坐在床邊的洛越寒,像是偎向他一樣側縮在那裡。

  洛越寒眼裡的火星在跳動,他再也無法忍耐的迅速剝掉他身上的衣物,然後恣意地讓視線和手指在他身上流連……

  *****

  何泉睡得不太好,似乎是隱隱在作夢,夢到有人在騷擾他,讓他覺得睡得很不安穩。

  越睡越累,何泉掙扎著要醒來,先醒來喝口水再繼續睡,這夢總不會再接著做吧。

  眼睛還沒睜開,何泉就嘗試著想要先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移動半分,他有這麼累嗎?因為連幾天被隔壁房間的聲音弄得睡不好,所以過度疲累?

  何泉睜開眼,景象雖然映入眼裡,腦子裡卻還沒反應過來,當他意識到他上方是一張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冰寒面孔時,何泉嚇得一下子就瞪大了眼,連忙想要退離他三尺的距離,這是什麼情形?

  一陣手忙腳亂,何泉還是沒有辦法移動,這時他才發現他的雙手被綁縛在頭頂的床欄邊,身上則是赤裸裸的一絲不掛,雙腳甚至被拉開在洛越寒的兩側,全身都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何泉冷汗從額頭上滑落,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丟不丟臉的問題,而是他做了什麼惹怒了這位爺,他現在要幹嘛?酷刑?還是折磨?

  「爺……?」何泉緊張地試探呼喚,對方是江湖人士啊,再說他現在被綁成這樣,等等他一刀下來他就開腸剖肚了。

  洛越寒瞥了他一眼,眼神的本質冰冷,此刻卻帶著異樣的溫度,令何泉本能的打了個冷顫,這種冷熱加雜的詭異感覺讓人更加發毛。

  洛越寒手上翻出了一個眼熟的小扁罐,以指尖沾刮了大量的粉色半液狀的芳香膏藥,就往下探向被迫敞開的穴口。

  洛越寒反常的動作讓何泉反應不太過來,慢了好幾拍,直到冰涼的指尖壓入體內,何泉才想起那扁罐不就是他晚上拿出來,用在……那種事情上的嗎?那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不清楚那種膏藥具體會有什麼樣的作用,但是用在他自己身上是一定不會好的,為什麼?他還不夠戒慎恐懼嗎?他哪裡惹到他了,他要這樣整他?把他綁起來,看他的……醜態?

  何泉開始劇烈掙扎了起來,隱蔽的地方被侵入不僅讓他覺得屈辱、也感到害怕,但是他就算長得再健壯,那也是看起來而已,事實上他還是個大夫啊,哪裡掙得脫練武之人的壓制。

  洛越寒沒有停下動作,細長的手指在他體內勾著抹著,兩眼卻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和扭動身體不放,他驚慌的表情和因掙扎拉展的身軀讓他更移不開視線。

  洛越寒向來都是直接召小倌,所以也沒幫人做過潤澤的動作,但是……他想看,看他驚惶中又帶著些許因膏藥而起的情慾,不是刻意擺出的媚態,而是不願卻又無法抑止的……

  被眼前的景象撩撥得無法忍耐,也顧不上是不是做好了準備,洛越寒急燥地就將自己漲得發痛的部位壓了進去。

  「唔……」從股間傳來的撕裂感,讓何泉痛得想縮起身子,但是手臂被縛綁,雙腿也被卡在中間的身體阻擋而無法合上。

  因為藥膏的關係,剛開始何泉確實覺得有令他心慌異樣的感覺,但是對未曾經歷這種事的何泉來說還遠遠不夠,還不夠濕潤的裡部被躁進的擠壓挫得滲出血絲,因為疼痛而繃起的身體更加劇了這種痛楚。

  慾望沒辦法獲得舒解也讓洛越寒感到難受,他抬起何泉發顫的腿,向前傾壓,由上至下的強迫全數壓入。

  「啊!」何泉再度扭動身體掙扎,卻還是避不開他更進一步的侵犯。

  就算沒有經驗,何泉也知道這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他不是已經找來了那個少年了嗎?為什麼……

  溫如水,冷如冰3-4

  覺得自己已經睡了許久卻依然疲累難受,何泉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想弄清楚他為什麼會這麼累,他一向是早睡早起又睡得極好的人,每天早上起來幾乎都是精神飽滿的,鮮少有這種睡了很久卻比沒睡還累的感覺。

  本能地,何泉就往旁邊傳來的熱度望去,看到的是一張很眼熟的臉孔……

  側臉的線條姣好,像冰雕似地寒冷卻又顯得剔透美麗,連纖長的睫毛都似乎色澤不深……洛越寒?!

  他當然眼熟,他這陣子天天都見到他啊。

  想起了關鍵字,本來還沒清醒的記憶就通通湧了出來,何泉的臉色瞬間刷白,昨晚……並不只是惡夢而已?

  何泉怎麼想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發展?他和那少年的容貌體格明明就大不相同……為什麼……

  抑制不了身體反射性地顫抖,何泉害怕的挪動身子直往內側縮去,想盡可能地與他拉開距離。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心裡的震撼和不可置信更令他難以接受,他又不是小倌……為什麼?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難以接受歸難以接受,但是何泉接著馬上就在想要怎麼脫離這個窘境,等等要是他醒來了該怎麼辦?怎麼想都是他比較覺得難堪,而且萬一他若是惱羞成怒一掌拍死他……

  可是他現在是在裡側,洛越寒整個人擋在了外側,要出去就得跨過他……他實在沒什麼把握能在不弄醒他的同時越過去,要是跨到一半的時候醒了……

  不過何泉沒有煩惱多久,他這一動讓洛越寒緩緩睜開了眼,一手撐起身子,一手隨意地將散開的頭髮往後耙,視線則同時劃了過去。

  從幼時開始習武,洛越寒早已養成能隨時從睡夢中清醒的本能了,當何泉醒來的那一刻,其實洛越寒也醒來了,只是暫時沒有動作而已。

  沒什麼溫度的眼神直盯著他,掃視著他因為向後縮而露出棉被外的身子,上面有著他留下的暈紅色斑痕,曖昧……又煽情。

  瞇起冰眸,洛越寒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他身上,這種體格和容貌都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過於陽剛且不夠細膩,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能以美形容的部位,但是那低垂眼目的迴避神態卻讓他覺得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撩撥感……

  他不是第一個會畏懼他、躲避他的人,可就是讓他覺得不一樣……

  不敢對上他的視線,何泉只能盯著被子的折皺猛看,希望他能快點離開……不然叫他滾出去也可以。

  何泉不是沒發現自己身上是什麼樣子,但是難不成他現在應該要拉過被子來遮嗎?

  許久許久都沒有動靜,何泉忍不住抬起視線瞄了過去,這一瞄卻讓他驚得立刻跳起來想跑。

  冰冷的眸子裡正燃著昨晚見過的火焰……不,不可能!

  顯然何泉的動作不夠快,他都還沒完全站起來,就又馬上被一股力量拉倒,突然地倒下讓他一時間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直到下身感到一陣鈍痛時,才明白他已被制於他身下……

  「爺……」何泉瞪大眼,裡面的情緒弄不清是驚恐還是哀求。

  沒有被好好對待的甬道早已紅腫不堪,光是含著就覺得隱隱作痛。

  從寒冰中燃起的火焰轉暗,溫度卻更加炙熱……

  溫如水,冷如冰3-5

  何泉姿勢彆扭的坐在床沿,垂下的臉孔皺起顯得難受,難受的不只是身體,打擊最深的是在看不見的地方。

  他仍舊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沒有預兆,如果不是身上的紅痕清晰可見,還有下身尚未間斷的隱隱作痛,何泉會以為這不過是一場惡夢罷了。

  望了望天色估算下時辰,差不多該替洛越寒施針了,雖然他現在並不想面對他,雖然他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穩穩的落針,但是……他卻不能不去。

  何泉慢慢的起身,慢慢的拿起藥箱,慢慢的緩步而行,試圖表現出從容沉穩的舉止,事實上是為了掩飾彆扭的姿勢。

  洛越寒的房間就在隔壁,可是何泉卻走得很困難,他停在洛越寒的房門口,舉起的手遲遲敲不下去。

  這只是意外而已,他不過是倒霉剛好睡在他隔壁房,不過是那少年剛好不在,所以才……洛越寒一定不覺那有什麼,不會在意的,如果他表現得介意畏縮,那他不是更難堪嗎?

  不要再想了,那不過是場惡夢,他只要靜靜地等待能夠離開的日子就好了,所有的事情都會在他離開這裡的時候,全部被遺忘在過去的。

  覺得準備好了,何泉停在半空中許久的手才敲上那扇門板。

  「進來。」

  突然響起的冷漠嗓音讓何泉嚇了一跳,不是那兩個字有什麼不對,而是他的手真的才觸上門板而已,裡面的人就發聲了。

  正常都是敲兩下之後才會應聲,這種不照規矩來的提前讓本來就很緊張的何泉冷不防地嚇到了。

  推開門板,何泉垂首低目地表示恭敬,同時也遮掩著他隱藏不住的慌張。

  拖張椅子到床邊坐下,取出金針,何泉努力將心神集中在指尖上,他以為他已經掩飾得夠好了,但是金針的尖端卻微微顫動著,洩露出他極力想壓下的不安。

  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吐氣,何泉緊盯著手中的金針,他是大夫,是救人治病的大夫,就算他在這個人面前坐立難安,就算他心中有各種情緒,他也不能因為這樣而失誤,讓原本應該用來救人的金針變成傷害別人的凶器。

  洛越寒沒有催促他,早在他佇立在門外的時候他就發現他的到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催促他,等待著他自己敲響門板,只是或許應聲得快了那麼一點點……

  洛越寒一樣是冷得僵硬平板的臉孔,一樣是飄著風雪的眼瞳,但是注視著他的視線卻不是那麼一樣。

  根本不介意讓他發現他的注視,洛越寒看得肆無忌憚,評價似的打量著他的容貌與身形。

  比一般書生還多了點陽剛氣,卻又遠不如做粗使之人,也不似習武者那樣有著內斂力量的身軀,不論相貌或體格都介在這種不左不右之間,讓他想找個詞多少誇獎下都找不到。

  怎麼看都不滿意,怎麼看都挑剔,但洛越寒的視線卻從他進房裡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他身上。

  他打量、他數落,卻也同時在尋找讓他昨晚著魔似的理由……

  可是一想到昨晚,不知怎麼著,洛越寒的下腹又開始燥熱了起來……

  溫如水,冷如冰3-6

  人的視線雖說是無形的,但事實上一般人都能憑著直覺感受到,就像現在的何泉。

  在施針結束之前,何泉其實並沒有注意到針尖之外的狀況,他光是為了不讓針插歪就已經費盡心神。

  但是那是結束之前,之後他就很難不注意到一直有股視線盯在自己身上。

  何泉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頭,不想,也不敢,如果那視線是像他初來見到時的那樣冷漠,那他也不過是覺得天氣冷了些而已……可是直覺的,他就知道不是,那是一種會讓他莫名害怕心慌的注視,他想,要是對上他的視線,他一定會馬上奪門而出的。

  「我先離開了,爺。」收好針,何泉仍舊沒有抬起頭,只是默默地擺回椅子,站立在一旁等待他的示意。

  既然不想面對,那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洛越寒沒有像往常一樣頷首讓他出去,還是用那樣說不清楚的眼神盯著他。

  唯一,這個男人唯一會引起他注意的,就是他那種有著獨特節奏的舉止,每一個動作的停頓點都和一般人有所差異,有時慢了半拍、有時慢了一拍,感覺上十分緩慢卻又不是真的那麼慢。

  就是那樣不一般的頓點,帶出了他那身溫和柔順的氣質,卻又和他印象中的溫和柔順不太一樣。

  洛越寒沒有應聲,何泉就不能離開,只能呆站在那裡,被那目光掃得後頸發毛。

  而站得越久,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壓力太大,何泉就覺得越發難受了起來,連呼吸都似乎比平常暖熱了些。

  難受不是從現在才開始,昨晚被那樣對待……誰能不難受?可是他還有事要做,就算為了自己,他也不想落下什麼把柄疏失,安安份份地做完該做的,然後有一天什麼也沒發生過的離開這個宅院。

  專注在其它事情上,讓他一時忘記了這樣細微卻佈滿全身的難受,直到現在在這裡垂首傻站著,洛越寒又遲遲不發聲讓他走,難受的感覺才重新爬了上來。

  不曉得洛越寒到底還想要做什麼,何泉注視著地面的目光逐漸渙散了起來。

  洛越寒想了許久,對於他為什麼會對這個男人感興趣仍是沒有答案,不過……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重要。

  如果想要,那就把他留下來,直到他厭倦為止不就好了?

  出神的何泉是被一陣拉扯給驚醒的,洛越寒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意圖將他往床鋪拉去。

  何泉因為剛剛的出神慢了一拍反應,但回過神來後就立刻奮力掙扎,瞪大的眼眸裡寫滿了恐懼,不過是昨天的事……他的舉動怎麼可能不讓他害怕?!

  洛越寒比他有力許多,何泉當然掙脫不開,但是洛越寒在他驚慌掙扎的動作之後,也沒有繼續拉扯他,只是微微地皺起眉頭,握住他的手沒有放開,就這樣定在那裡。

  顧不得要恭敬順目,雖然是掙不開,可是何泉的身體已經擺出逃跑的姿勢了。

  「你發燒了。」讓洛越寒擰起眉的是手掌中傳來的熱度,不至於燙手,但是也不正常。

  「回去休息,以後施針不用了。」不知怎麼的,洛越寒感到很不開心,自己的熱度自己感受不到嗎?

  讓他施針本來就是為了後續的調養恢復而已,到現在他感覺也差不多了,接下來憑藉他內力的運行,活絡下因中毒稍嫌停滯的經脈應該就可以恢復完全。

  至於他……連自己都顧不好了,還想為別人調養嗎?

  何泉一時愣住了,他前頭的動作連接不上後頭的話語,讓何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還是……」見他沒有動作,洛越寒更覺得不快,放開手,視線往他的下身掃去,「你比較想留在這裡?」

  面對如此具有暗示性的動作,何泉瞬時刷白了臉,勉強點頭示意後就急忙地退了出去……

  溫如水,冷如冰4-1

  「爺。」來人停下腳步佇立在離大廳主位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微微低頭表示恭敬但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誰?」洛越寒抬起視線,注視著底下的左意簡短詢問道。

  「王實,米商,據他說,是有個神秘人寫信告訴他您會經過那裡,所以才派人下毒,毒藥也是神秘人附在信裡給他的。」左意敘述得也很簡短,因為他們已經瞭解了基本情況,所以他只補充了目前知道且需要的訊息。

  洛季莊下有許多產業,細分得非常多層,像王實這樣地方的小米莊老闆是不可能會知道洛越寒的身份的,所以一定有人,認得洛越寒的人,特意引導他唆使他對洛越寒出手。

  而內容無外乎是他們底下這些人沒日沒夜的工作,卻要年年上繳部份金錢糧食給洛越寒這樣坐享其成的人,若是一般平民可能會覺得沒辦法只能認命,但王實認為自己不是一般平民,他是兜裡有點重量,手下還養些人的米莊老闆了,他不想再把自己的錢繳給別人,也不想再被某個不知道面目的人使喚了。

  他被說動,卻不明白自己所處的地位和關係,本來像他這樣地方的小老闆就不會知道太多事,被人隨便講兩句就信了,以為只要對洛越寒做點手腳,他以後所有的入帳就可以獨吞……

  雖然是真的滿愚蠢的,不過也還沒愚蠢到親自上門來叫陣,至少還懂得怕死。

  所以他哄騙了在茶館裡幫娘親忙小女孩,讓她把摻了毒的茶水送過去,小女孩什麼也不知道,只當是平常工作中的一件。

  或許是洛越寒慣於隱在幕後,他幾乎只負責主持營握,脫離前端的心計交旋太久了,所以太不經心,對這樣毫無惡意的小女孩兒也沒有警覺,才會這麼簡單地就中了招。

  幸好那地方離洛季莊不太遠,對洛越寒來說不太遠,幾乎是一入口他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來不及,藥的毒性太強,哪怕只是沾上了一丁點。

  洛越寒從來不是善心人士,他雖然冷漠卻也是易暴怒的,沒有對那個小女孩動手只是他判斷他應該先趕回洛季莊,這樣強烈的毒性不容他浪費一絲一毫時間。

  更何況如果對方有埋伏……雖然不會是他的對手,但運行功力對敵卻會讓他體內的毒性作用得更快。

  要查出是誰不難,難的是唆使王實的後面人,知道他是誰,知道他的路線,這樣的人絕對是他見過的,靠近他的人……是誰呢?

  洛越寒沒有再繼續追問,因為他知道如果有眉目,左意會告訴他,而不是讓他一件一件去問。

  而王實的話也不用擔心真假,因為左意的讓他說,絕對是用各種方法,讓他連偷瞄姑娘這種小事也不敢撒謊的。

  或許他是被唆使被利用,但既然對他出手了,就必須付出代價,左意會處理的。

  洛越寒將視線落回膝上的書卷,代表談話結束,而左意行了個禮後就旋身離開。

  洛越寒眼睛雖然盯著書卷,卻沒有很認真的在看,他的身邊有不安份的人,回想每一個在他身旁來去的人,是誰?有人有不尋常的舉動嗎?

  他是該想這些的,但當他的思緒轉到皺著眉頭緊閉雙眼不安地睡著的何泉身上時,他竟無法再往下一個人想……

  何泉發燒了,吃了藥後就一直在房裡昏睡著,他出來大廳前去看過,看起來確實滿嚴重的,但洛越寒想到的卻是那一晚他被壓制在他身下的模樣……

  溫如水,冷如冰4-2

  何泉睡得很不安穩,身體內的熱度讓他昏沉卻也讓他無法熟睡。

  身子底下的被褥很細很軟很舒服,但卻不是熟悉的觸感;硬邦邦的木板床總是會在翻身的時候嗑著骨頭,但那是從小伴隨著他,會讓他安心的環境和感覺。

  不知道掙扎了多久,何泉總算能疲憊地睜開眼眼,體內的熱度似乎降了下來,只是殘留的無力仍讓他沒有辦法馬上蹦起來。

  掃了一下四周,還是在這裡……他怎麼還沒被丟出去?

  何泉以為他被帶到這裡來是要看顧別人的,事實上也一直是這樣,但他病了,他還以為以洛越寒的個性早就把沒有用的人給踼了出去,然後再找一個大夫來……

  不過他也沒那麼瞭解他,就像他至今仍不明白他為什麼要……

  腦袋突然一陣刺痛,迫使何泉中斷思緒,拒絕再想起那段黑暗。

  何泉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天他好像一回來房裡就倒頭睡了過去。

  再床鋪外看了下,才發現不遠處的桌上放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

  應該是吧,藥的味道重,他在這裡都聞得到了,而且還有一股藥的殘味留在嘴裡,但是他並沒有自己爬起來喝藥的記憶,看來是有人餵他喝了。

  何泉很疑惑,他不認為洛越寒是這麼好心會幫他請大夫,再喚人來照顧他的人,要不是他多少有幫他延緩了他身上的毒性,他可能連瞧都不會瞧他一眼。

  或許……是他至少有幫上他一些忙的關係吧?

  等等,大夫?他請了大夫?那就表示不需要他了,他可以走了是嗎?

  何泉突然地激動了起來,洛越寒已經不需要他施針了,如果他又請了個大夫來看顧洛越冰,那他……他終於可以回家了嗎?

  何泉顧不得身子還在發虛,就想跳下來去問問洛越寒,問自己可不可以離開了,他沒消息了這麼久,小玉兒一定很擔心……

  還沒來得及踏出床外,房門就被往內推了開來。

  「咦?你醒了?」輕柔的聲音,洛越冰被攙扶著走了進來,長期病弱的面容蒼白卻帶著像是要他放心的笑意。

  見到是他,何泉就停下了動作,「你怎麼會……?」

  何泉有些驚訝,洛越冰身子不好很少走出夏蟬院的,他是來看洛越寒的?

  「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坐到椅子上喘口氣,洛越冰溫和地笑著說道。

  不是順便,他是真的特地來看他的,再怎麼樣也相處過一陣子,何泉的氣息又與他相近,和他在一起很自然,而且他又幫過洛越寒,他來看看他也沒什麼。

  「謝、謝謝……」何泉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能訥訥地道了聲謝。

  「你藥還沒喝。」洛越冰一進來就看到那碗擺在桌上的藥了,示意攙扶他過來的青葉將藥拿過去給他。

  「那個……有新的大夫來了嗎?」接過藥碗,何泉猶豫地問道,剛剛是一時激動,現在想想要他跑到洛越寒面前問他可不可以走,到時候他可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那我可以離開了?」

  洛越冰明白他想問的,只是……

  「很抱歉,這是毓惜給我留下的藥方,越寒不願意請大夫……」洛越冰一方面為他的表情難過,一方面也感到疑惑。

  他不明白為什麼洛越寒對何泉有著那麼不一樣的態度,或許在何泉看來他還是那麼冷漠,但是洛越冰知道,說不出理由的要何泉留下來,這已經跟以往的洛越寒不太一樣了。

  洛越寒對外人一向沒什麼興趣,極厭惡他才會出手,若不是身邊重要的人他都不會在意,除去這兩種,對他而言其他人跟院子裡的樹或是廳裡的花瓶沒什麼兩樣。

  不需要就扔掉,而且他還不會自己扔,因為那對他不重要,他只會喚人來處理而已。

  但是為什麼……?

  看著顯得有些喪氣的何泉一口口喝著藥,因為剛睡醒而敞開的衣襟露出了一部份的鎖骨,上面有著點點的紅痕……

  洛越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洛越寒的愛好他很清楚,而且他就算病弱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孩子,那是什麼樣的痕跡他很明白,但是何泉在冬凜院也不可能和別人有……只有可能是他。

  「你好好休息,我會再幫你跟越寒說說的。」洛越冰站了起來向何泉說道,他想要問清楚這件事。

  「嗯,謝謝。」何泉勉強勾起笑容,期望被打滅後他又彷彿失去了力氣般,疲倦感再度襲上他。

  溫如水,冷如冰4-3

  喜歡?他會喜歡那個相貌身材都排不上的大夫?

  想到洛越冰跟他提的事,洛越寒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向來就不喜歡那樣的類型,只是覺得……那樣的身形意外地抱起來手感還不錯而已,既然不錯,那就留到他玩膩為止吧。

  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膝上的帳本,不知怎麼地,想到的總是那張緊閉著眼,因為發著燒而額頭冒汗的不安臉孔,餵了他幾次的湯藥,看起來似乎減緩了些,但臉上高熱的潮紅仍沒有完全褪去,現在不知道好了沒?

  想去看看,卻又覺得自己似乎過去得太頻繁了,他沒必要這麼在意他才對。

  幾次的湯藥餵下來,早就讓他過去探望的次數顯得頻繁,雖然多的是人可以使喚,但是想到他身上那些瘀紅的曖昧痕跡會被別人看到,他就覺得不太高興。

  反正不過是在隔壁間而已,就順手餵了吧。

  窗子半掩,輕風透過微微敞開的窗縫拂了進來,不喜歡吵鬧,他的院落裡總是安靜無聲,下人也盡可能輕手輕腳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不去打擾他。

  「左意?」明明沒有人,洛越寒卻眼也沒抬地低喚出聲。

  「爺。」一道身影突然閃現並低伏在窗下,垂下的頭顱半掩住他面無表情的臉孔。

  「進來。」沒有往外看一眼,洛越寒只是隨意翻著膝上的帳本。

  「是。」尾音才落下,左意就已經輕巧地越過房門,立在洛越寒的面前了。

  「這是王實收到的信件和裝毒粉的藥包。」沒有愣愣的等洛越寒發話,左意就自動地遞出他被交付的任務物品,一張短短的箋紙和一張已經被打開的紙藥包,「能夠知道您行蹤的人,沒有人是這種字跡。」

  過來這裡之前,左意就已經先行比對過了,能掌握洛越寒行縱的人不外乎是那幾個長老商主,不過如果真的是他們其中一人,這個幕後者大概也不會笨到自己寫這種信箋,找心腹代筆,或是隨便找個人寫了再滅口……

  這時候洛越寒才抬眼看了下他手上的物品,細長的眉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就算是孩子的練習帖,也寫得比這個好看吧?字體歪斜抖動,常常在應該收的地方卻反而撇了出去,收放的方向幾乎都和一般人相反,故意用左手寫的嗎?

  「毒粉雖然罕見,但是真要找起來,還是能找到幾個可以提供的人,只是這些人行蹤不定,有些還沒有得到消息。」左意俯首為他的辦事不力表示歉意。

  「嗯,繼續找,不過不需要用太多的人手。」洛越寒不以為意,要靠這點蛛絲馬跡來抓人本來就比較困難,更何況他們這裡又不是專門培養情報人手的。

  只是繼續追下去還是必要的,這樣的搜尋雖然很靠運氣,一般來說收穫也不大,但有些東西還是要依靠這樣的行動來獲得,就算只是一丁點的線索,也可能成為指引的方向。

  不過他們畢竟是商家,耗費太多的人手而導致根本的虛弱,就本末倒置了。

  反正,他們的目標是他,總會再找上門來的。

  溫如水,冷如冰4-4

  「另外,我順路探查了何大夫的背景。」左意垂下視線輕聲念道:「生長於臨川村,母親於幼年早亡,父親則於五年前病亡,現家有一繼母及繼母所出之弟。」

  這是洛越寒說他這次的任務離得近,讓他順路查的,真的不算遠,只是要多越過三個山頭,再涉過二條溪流而已。

  「何家的家境不算好,何大夫的父親去逝後就靠何大夫支撐家計,根據附近村人的說法,雖然早年他的繼母對他並不友善,但在何父相當愛護的情況下,也沒出什麼大問題,而何父病亡後,雖然何家繼母態度依舊,但看在何大夫是支持家計的人,所以也都還過得去。」前面那段是實際背景,而後面這一段則是左鄰右舍給的情報,左意視線定在地面上抬都不敢抬,雖然沒去看他的臉色,但他長年跟隨在爺的身邊,什麼氛圍他還感覺不出來?他似乎不太高興了……

  「最後一名自稱和何泉關係不錯的婦人打趣地說道:『何泉那孩子人很老實脾氣又好,和小玉兒那樣小白花似的姑娘真是般配,兩人感情都不錯,看來我們村裡很快就能喝喜酒了。』」這一段話左意回來的路上想了很久,才決定用村人的原話轉達給洛越寒。

  雖然他看得出來爺對何大夫的態度不太一樣,雖然他覺得他應該會對這一段話有興趣,但作為下屬,有些不必要的事就不要去試探,可這樣下去爺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他可不想到那時背上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想了一路,用村人的原話轉達是最安全的,既可以撇清那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會有知情不報的擔心。

  果然,左意話才一收尾,室內就彷彿刮起了狂風暴雪,冰冷的氣息和壓力不斷地增加,但沒有洛越寒的指示左意不敢妄動,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洛越寒像是忘了眼前還站一個人似的,狹長的鳳眼瞇了起來,冷清的眼底滿是冰霜和嘲弄,般配?跟何泉那種平凡樣貌般配的女子,想必也長得不怎麼樣吧?

  反正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留他下來不過是覺得他的身子可以令他愉悅,等他膩了,那個大夫想和誰成親跟他有什麼關係?如果那樣的身體還能夠和女子成親的話……洛越寒不禁有些惡意的這麼想。

  但是……這種煩躁感是怎麼回事?洛越寒沒有耐性的用修長的手指敲著膝上的帳本,感覺喉嚨似乎卡著一股無名火發洩不出來。

  他一向都沒有什麼耐性的,但他的沒耐性通常都是直接無視,或者根本就不予理會,會讓他煩躁的想找東西出氣是很少見的情況。

  洛越寒盯上了立在前頭的左意,看起來似乎很好練手的樣子。

  左意突然覺得有一股寒意竄上了背脊,視線死死地釘在地面不敢對上他的。

  洛越寒是真的有抓他來陪練的打算的,但是出現在眼角的一個身影卻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書房在臥房的正對面,而何泉的房間則在他臥房隔壁,所以當他一走出房門,洛越寒就注意到了。

  「下去吧。」已經對他沒什麼興趣洛越寒隨口讓他離開,沒有自覺到他本來滿帶寒意的眼眸像是化了些,視線的落點緊鎖在對面的那個身影上。

  就算腳步看起來有些虛浮,但他推門、旋身、關門的動作,還是帶著他特有的緩慢節奏,像是不諳音樂的人總在合音時落了半拍,卻又顯得別有韻味。

  溫如水,冷如冰4-5

  何泉出來透透氣,雖然還是覺得有些氣虛,但是總悶在房間裡都好像快喘不過氣來了。

  今天隔壁房的那人似乎不在的樣子,從早上就沒有動靜,連僕人都沒有過來一個,或許是到外廳去了吧?

  下意識地想避開那個人,他本來就會帶給一般人很大的壓力,冰冷的視線和氛圍像是會刺進骨子裡,讓人不得不在他面前縮起身子,但現在他卻變得更可怕了……帶著某種邪惡意味的眼神總是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掃視,只要一看見他,何泉就會覺得全身發涼。

  踏著虛軟的腳步來到院裡一個位在最角落的矮石凳,石凳剛好被擋在一棵樹的後面,何泉想,這樣就算那個人突然回來了,只要他靜靜待著不動,他也可以等到他回房之後再出來。

  有些失魂般地呆坐在那裡,就算想出來透氣,何泉做的也真的只有透氣而已,因為他根本不曉得自己該做些什麼,看書他沒有心情,現在也不需要他去看顧洛越冰了,那……他到底為什麼留在這裡?

  只要洛越寒不點頭,他就無法離開這裡一步,他的傷早就不需要他的幫助了,那為什麼……何泉想到那個可怕夜晚發生的事情,就瞬間刷白了臉。

  不會的,應該不會的,和前些日子見到的那個少年比起來,他有什麼值得別人妄想的地方?只是……嘗鮮而已吧?

  何泉指尖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忍下去吧……只要等到離開這裡的那一天,那個痛苦的夜晚一定也能遺忘在這裡的。

  從懷裡摸出一對小小的玉環,溫潤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何泉緊繃的身軀才放鬆了下來,眼底空洞的茫然也帶上了一絲的暖意和平穩。

  小玉兒……想起小玉兒何泉的唇邊就不禁勾起了一抹淺笑,和大部份平民從出生到老死都只待在同一個村莊比起來,不時會在城鎮間來往的何泉算是有見過些世面的,和城裡那些女子相比,小玉兒確實毫不起眼,但她就像在他手中的這對玉環一樣,不華麗耀眼,但握在手裡卻溫潤令人放鬆。

  兩個人都是那種不溫不火的個性,何泉的溫和帶著穩重,小玉兒的溫和則帶著羞怯,從他們相識以來他們就不曾爭吵過,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們都明白的,明白他們就是彼此意定的伴侶。

  本來他是打算這趟回去就要托人提親的,他的年歲也不算小了,哪知道卻遇上這種事……

  何泉覺得忿忿不甘,也覺得羞辱可恥,這樣的他要怎麼坦蕩的面對小玉兒?

  可是這又不是他的錯?!他做錯了什麼?他甚至沒有主動來招惹這戶人家啊!

  只要他能離開,只要能再讓他看到小玉兒的笑容……他會忘記的,這種惡夢他絕對不會再想起來,他們這樣的身份,一但離開這裡何泉想他這輩子應該也碰不上他們了,只要不遇上……

  垂下視線,將手中的玉環貼到臉上,像是尋求慰藉,像這樣就能夠感受到小玉兒的溫暖似的……

  溫如水,冷如冰4-6

  洛越寒瞇著眼看向那人,自己在想些什麼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只是牢牢地盯著他。

  何泉選的位置沒有錯,如果洛越寒是待在他的房間裡或是剛從外面回來,那個位置他確實是沒有那麼容易看見,偏偏不巧他今天就待在正對面的書房,這樣一來何泉的動作倒是讓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樣躲避的動作,洛越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躲的人是誰,他的反應是正常的,但是莫名地,洛越寒就覺得不太高興……

  不高興歸不高興,洛越寒還沒有到莫名其妙就衝出去發怒的地步,按捺著心中微微的不舒服,只是盯著他,盯著他有些茫然但卻會讓他心癢的側臉,盯著他用有著獨特節奏的動作在懷裡摸索,然後拿出一對小小的劣質玉環……

  一開始洛越寒只是不滿地蹙起了眉,這樣的情緒只是本能的反應,但其實他並沒有明白這不滿從何而來。

  看著他寶貝地撫著那對沒什麼價值的玉環,看著他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露出了一絲暖意和光芒,洛越寒眼底陰沉的情緒越凝越深。

  何泉一個男子為什麼會帶了對玉環在身上?為什麼會這麼寶貝地捧在手上?親人的物品?他不相信會有人用這麼戀慕的眼神看著親人留下來的物品。

  雖然滿懷著怒氣,但洛越寒走起路來仍是無聲無息,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就來到了何泉的身後。

  一直到肩膀被按得發疼,何泉才驚覺有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呃……」何泉被按壓的肩頭不自覺地矮了下去,他的身材雖然算結實,但怎麼比得上真正練武的人,在洛越寒面前他毫無反抗之力。

  「爺。」握緊掌中的玉環,何泉的指尖不住地微微顫抖,不願意面對他,連看都不想看到他,但是……何泉還是只能默默地垂下視線。

  洛越寒的四周像是捲起了一陣冰冷的風暴,讓位置比較靠近的何泉有一種幾乎快窒息的感覺,結霜似的視線釘子般地釘在他身上,寒冷刺骨。

  何泉本能地想避開,想以表示恭敬的態度退開幾步,離開那個讓他無法喘息的範圍,但洛越寒的手指緊緊掐住了他的肩頭,讓他完全動彈不得,只能保持這樣側身又垂首的彆扭姿勢。

  「小玉兒?」帶著一種怒意和惡意,洛越寒彎下身輕聲地喊出了這個名字,然後不意外地看到他猛然震了一下。

  何泉沒有抬頭,沒有對上他的視線,但他臉上的震驚卻隱藏不了,而對洛越寒而言,這樣就很足夠了,足夠他看清楚這個被他刻意挑起的情緒。

  有一種狠狠揭穿他人的快意,卻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因為在意、因為重要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是嗎?

  看著他握得死緊的手,洛越寒突然伸手過去一掐一扭,他握在手裡的那對玉環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爺……」何泉難得地抬起頭,掙扎著想要拿回他備著要送人的禮物,可卻依然被按死在矮凳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玉兒的玉環化為粉末從他指縫中洩出,然後被一陣風吹散得無影無蹤……

  溫如水,冷如冰5-1

  碰地一聲,背部直撞上堅實的桌子,被猛力拉扯最後又是一個重甩的何泉有些暈頭轉向,好一會兒才搞清楚現在所處的狀況。

  但是才一看清周圍的擺設,何泉眼中就只剩下驚恐這一種情緒而已。

  不是他暫居的客房,這裡的佈置雖然不是精緻華麗,但看得出來用的都是上好的質料,在專屬於洛越寒的院落裡,這樣佈置的房間還能是誰的?

  何泉還在恐慌,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洛越寒已經輕輕地合上了門,卡地一聲,好像何泉的心跳也猛然狠狠鼓噪了一下似的。

  「爺。」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情緒不佳,雖然他的玉環在他手中化為粉末,但何泉已經不想再惹怒他了,只得垂下視線靜立在那裡。

  或許只是看他不順眼要揍他,也可能是要講些什麼不想讓人聽見吧?應該……應該不會有其它的事的……

  何泉覺得有些不安,和他單獨相處在室內會讓他想起那個不願被回憶起的夜晚……不會的,就算是嘗鮮,現在也不怎麼鮮了,應該……

  「小玉兒?」清冷的聲音有著嘲弄的意味,洛越寒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但卻像是用冰刀在堅冰上硬刻出來似的,線條生硬可怕,「小玉兒會願意嫁給曾經雌伏在別人身下的人?」

  被狠狠擊中想要掩蓋的傷口,何泉身軀倏地繃緊,反手緊抓著堅實的桌沿,像是想掐進桌子裡一樣,指尖都用力地發白顫抖。

  沒有回話,何泉也不知道要回些什麼,如果他只是想要打擊他、踐踏他,那……他也只能低著頭等他說到他高興讓他離開為止。

  何泉覺得無辜又倒霉,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啊,莫名其妙地被擄到這裡來也就算了,人生中總會倒幾次楣的;洛越寒一開始無視他那也無所謂,應該說那樣更好,高高在上的人嘛,眼中容不下他這樣的小人物也是正常的,被無視的話自然也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難道他唯一的錯誤就是竟然讓洛越寒正視他了嗎?可他明明就是幫了他的不是嗎?幫他壓抑毒性、幫他復原,他做錯了嗎?

  「你知道這個吧?」不知什麼時候走近到他身前,洛越寒在他視線落點處輕輕搖晃著一個已經被打開上蓋的巴掌大盒子,淺幽的香味撲鼻而來,裡麵粉色的晶瑩軟膏折出讓他心驚的光澤。

  何泉眼睛微微地撐大了些,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他見過,也吃過它的苦頭,幽酥迷伶膏……那個用在那種事情上的……

  何泉不自覺地向後躲避,但他背後就是桌子,所以也只是身體縮了一下,但已經足以表示出他的閃避了。

  為什麼要拿這個給他看?

  洛越寒已經逼近到足以讓人感受到他身周冰冷空氣的距離了,何泉脖頸僵硬地直瞪著那盒粉色藥膏看,完全不敢抬頭瞭解他眼底含意。

  不會的……應該不會的……

  「你知道我要幹嘛,你會喜歡的……」有些惡意地貼近他低語,看著他完全被籠罩在自己的氣息範圍,看著他細細地顫抖,洛越寒突然覺得心情好很多了。

  溫如水,冷如冰5-2

  習慣性地在同一個時刻醒來,坐起身洛越寒隨意地以手指梳過髮絲,然後目光緩緩地移向身旁那個平時沒有的熱源。

  一個乍看之下還比他結實一些的男子正趴在他身邊昏睡著,從他緊皺的眉宇看來似乎睡得並不好,沒有被綢被掩蓋到的肌膚上滿是紅紫的曖昧痕跡。

  隱進在綢被暗處的肌膚特別勾人視線,洛越寒不自覺地伸手觸上那背脊,緩緩探進覆在裡處的線條……

  指尖傳來的溫熱讓洛越寒反射地想起昨晚的激烈纏綿,下腹又是一陣控制不住的騷動,蹙起眉,他一向都是自制力極好的人,就算有時和小倌縱情數夜,那也是他願意,而不是他無法自制,但是現在……

  因為他的觸碰,何泉不安地顫了一下,雖然只是沒有意識地本能動作,動作也相當細小,但還是感覺得出來那是一種躲避的反應,害怕被碰觸、驚懼的閃躲……

  瞇了眼,洛越寒覺得心好似瞬間沈了一下,但是看著他披散在背上的凌亂頭髮,半掩在髮絲下虛弱不安的睡顏,那一點點的不開心就好像消逝在空氣中了。

  本來他讓人買軟膏回來就是要減低他的反抗和掙扎,膏藥確實很有用,只是這人就算顏頭滿是汗水也不肯安份,才讓這事變得那麼激烈。

  其實單比氣力洛越寒也還是制得住他的,但他更想看他無力自製掙扎的模樣,平時線條和緩的臉泛著不自然地紅暈,見到他時總是低垂的眼眸盈滿水氣,和小倌嫩白身軀完全不一樣的麥色肌膚上冒著薄汗,更別提相連處傳來的幾乎足以焚燬他理智的高溫。

  越是不願、越是掙扎,就讓他的興致越是高昂,想狠狠地壓制他,想用行動讓他的反抗瓦解,想看他不願意卻又不得不接受他的神情……

  洛越寒知道他和一般的小倌不一樣,這指的不是身形,而是他在意的程度,雖然他還不是很明白究竟是哪裡不一樣,難道這就是洛越冰說的喜歡?

  手指肆意地在何泉身上滑動,這樣的姿色哪裡是他喜歡的?嗯……洛越寒承認壓著他的時候他是還喜歡的,不過……

  「爺。」低聲的呼喚只比叩門聲慢些響起。

  「嗯?」隨口應了聲,洛越寒卻沒有讓門外那人進來的意思。

  他也不是什麼清心寡慾的人,召小倌進府不是什麼難得的景象,事情辦到一半被扣門也不稀罕,只是他向來都不怎麼在意,常常紗帳半掩就讓人進來了。

  現在何泉幾乎都被他擋在裡側,可他卻不是那麼想讓門外的人進來。

  「竹長老和菊長老來了,說要見您。」左意聲音很輕,但他知道洛越寒聽得見,如果他裝作聽不見,那他也沒那個膽子去叫,大聲小聲沒什麼差別。

  「嗯。」洛越寒口氣有些漫不經心,視線掃過那隨著呼吸起伏的身軀,停留了一會後,才將綢被拉高至完全覆住他,然後側身下床著衣。

  順手放下了床邊兩重的紗帳,將他完全掩在裡處,慢悠悠地穿戴整齊,洛越寒最後望了眼那看不清楚的模糊身影後,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溫如水,冷如冰5-3

  「聽說你先前似乎是中毒了,我們特地來看看你有沒有好一些。」帶頭的長者斯文穩重,模樣不過是超過壯年一些而已,臉上的表情和緩,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很關心這件事。

  「謝謝。」洛越寒簡單地向對座的兩位長者回應道。

  洛越寒的個性本來就比較自我冷漠,除了像同胞兄弟洛越冰或是長年陪伴在他身邊的左意等人會引起他的重視外,其他人他幾乎是一律漠視的。

  但梅蘭竹菊四位長老都是和他父親血緣關係很近的父執輩,雖然他從小也是愛理不理的,不過在洛越冰的瞪眼、母親的皺眉和父親的拳頭之下,至少他會簡短的回應了。

  「看你的樣子是沒什麼事了,不過沒想到你既然也會被暗害,現在越冰身體不行,只剩下你支撐洛家了,自己要小心一點才是。」竹長老和氣略帶擔憂地叮嚀著。

  「是。」洛越寒覺得很無聊,偏偏又不得不應和著,心裡只想著剛剛昏睡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天曉得剛剛那老頭說了些什麼,那些話大概只在他耳邊繞一圈就又被吹走了吧。

  「不過你也太不小心了,左意都在做些什麼?!」在後頭一直沒出聲的菊長老突然喝了聲,聲音冷峻面容剛硬,像是一座威嚴的石雕似的。

  「左意知罪。」立在洛越寒後側的左意立刻單膝跪下,垂下頭顱承認自己的錯誤,身為貼身侍衛,主人受傷自己卻完好無缺確實說不過去。

  「我看左意應該不適任他現在的位置吧?」哼了聲,菊長老嚴厲地盯向半跪在地上的左意。

  左意沒有吭聲,事實上他也無法說什麼,身份擺在那裡,對方怎麼說他也只能認了。

  「這件事我處理過了。」洛越寒直接插話打破這個氣氛,左意是他的人,就算要處份也是他的事,輪不到他們決定吧?雖然說他的處理就是不處理而已,畢竟當初是他把左意給丟出去做其它事,自己一個人自行出門的。

  洛越寒其實有些不以為然的嘲弄,雖然以四君子為名,但這四位長老可沒有四君子的氣節,不過幸好他的臉萬年結凍,實在是看不太出來。

  洛越寒年歲尚輕,離而立之年還有好一段距離,要不是他們的父母早亡,現在家主的位置也還不至於落到他頭上。

  正確地說,本來是落在洛越冰身上的,畢竟洛越冰在待人處事方面比他圓融太多,大概連左意都比他會做人吧,而洛越寒原本只負責統率洛家的武力情報等暗處勢力,當然他自己也樂得輕鬆。

  只是當洛越冰的身體變差之後沒辦法再負荷繁忙的事務,家主的位置也自然地轉移到他身上來,雖然名義上是代家主,但實際上代不代有什麼差別嗎?洛家的產業和暗中的力量從此全部聚集在他手中。

  真要說起來,以他和洛越冰一胎同出的感情和牽絆,兩個人跟一個人其實沒有差,但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尤其是那四個以君子為名的老頭們。

  更何況洛越冰比他要會處理這種事,至少他那時把四個不安份的老頭應付得很好,而不像現在這樣處處想插上一腳。

  「好了二弟,既然越寒已經處理過,我們就不需要多話了。」竹長老也適時地接過話打圓場,洛越寒這從小到大的態度他們也早就習慣了。

  菊長老倒沒有什麼不甘心的神色,表情一如既往地冷硬威怒,在大哥的勸阻下沒有再接話。

  「不過越寒你應該不介意我們在這裡住幾天吧?」轉過頭,竹長老如是說道。

  「歡迎。」洛越寒只吐了兩個字,反正莊子大無所謂,總不能讓左意把他們趕出去吧。

  溫如水,冷如冰5-4

  緩緩地睜開眼,渾沌的腦袋一時清醒不過來,盯著朦朧的紗帳看了好一會兒,何泉才意識到這裡不是他的房間,那……這裡是哪裡?

  想要坐起來,身體卻僵硬地不聽使喚,欲撐起的手臂按在床板上卻使不出力氣,有些困惑有些不耐,直至何泉看到手臂上紫紅的痕跡時,他才想起來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扼住呼吸似的,何泉的嘴唇蒼白得沒有血色,面頰上卻泛起不自然的潮紅,吐出來的氣息連自己都覺得炙熱的燙人。

  不僅僅是身體上所遺留下來的僵痛,何泉的心裡更像是被狠狠剮了一刀,疼痛得鮮血淋漓……

  他分明就是男人,為什麼還會受到這種對待?

  明明是不願意的、明明是被強迫的,可是在膏藥的作用下他還是有了感覺,像是故意要屈辱他似的,洛越寒並沒有只顧自己的愉悅,而是挑逗著他因為藥效而變得敏感的弱點。

  如果逃不了,那何泉寧可他單純的發洩不要理會他,起碼他會覺得自己是被逼的,昨晚那樣……好像他也樂在其中一樣,讓他覺得難堪。

  深吸口氣,何泉咬牙撐起身體,這裡不是他的房間,如果洛越寒回來看到他還在這裡,爆怒或是像昨天那樣……何泉不敢想,只希望能趕快離開,不要再引起他的注意,默默的被遺忘在角落,那他或許就能出去了……

  哆嗦著,何泉撥開對現在的他顯得有些纏人的紗帳,才往前傾,就貼上了一個熨燙的物體……

  「想去哪?」低沉又稍嫌冷漠的話語從上方傳了下來,讓何泉忍不住打了個顫。

  「爺……我回房……」稍稍拉開與他的距離,垂下視線低聲地回道。

  洛越寒站在床邊低頭注視著他,看著他還來不及整理半敞開的胸襟,看著他留下的愛慾痕跡,看著他正試圖一點一點把手指收回去,連一根指頭都不願意與他靠近的舉動,洛越寒覺得下腹湧起一陣騷動,心中卻也溢出了不滿。

  「你以後睡這裡。」既然他不想接近他,他就讓他不得不接近他。

  「為、為什麼……?」何泉倏地仰起臉孔,表情驚惶而疑惑。

  「你說呢?」俯下身,洛越寒繞到他身後的手輕易地滑進他的衣衫,在他的背脊上輕輕地劃過,原本冰冷毫無表情的面容隱隱浮出了一絲笑意,但看在何泉眼中卻顯得可怕而不懷好意。

  「不……」想後退、想避開,可洛越寒的動作快了他一步,何泉眼前一眩,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攬入坐到床邊的洛越寒懷中。

  何泉控制不了身體本能地顫抖,瞪大了眼睛不敢抬頭與他對視,剛剛就覺得燙紅的臉孔似乎又更為熱燙,連思緒都好像因為高熱而顯得渾沌。

  看他衣衫凌亂,無力地坐在他的床上,洛越寒就很難壓抑自己的想望,他也不想壓抑,直接就將人抓進懷裡上下其手,不過……

  好燙,洛越寒蹙起了眉頭,撫上他的額頭後更是燙人,又發燒了?

  本來何泉就還沒有完全好,再被洛越寒這麼一折騰,馬上就又發起高燒。

  「左意,請大夫。」輕聲吩咐平時會守在他身邊的左意,洛越寒蹙著的眉頭沒有舒開,有些不耐煩也有些煩躁,但他的手也沒有再恣意地遊走,只是靜靜地抱著他。

  溫如水,冷如冰5-5

  翻閱著手裡的帳冊,這次洛越寒不再是心不在焉,雖然也不算是非常專心,注意力總不時地被二重床帷後那個隱約身影的動靜給吸引,但至少是有著緩慢的進度的。

  那兩個老頭住下來之後不是真的就可以不理會他們,就算洛越寒不想和他們接觸,但那兩個老頭總會沒事找事地來找他麻煩,比方說他什麼事情沒處理好啦,該做的事又怠慢偷懶啦,雖然他們不能查看全部的帳冊,但兩個人精憑著經驗,再加上自己東探西繞的,總是能給他們知道一個大概,然後再來挑他毛病,繞著彎說他哪兒做不好。

  之前他是隨心情處理事情,總地來說還是會好好處理完,只是沒那麼按步就章的每天認真上工,現在為了不讓人煩死,他只好多少追點進度。

  床帷內靜置的身影開始有了動靜,細微的、緩慢的,無意識地動作著。

  隨意地將帳冊放在一邊,洛越寒起身端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黑色湯藥,掀開床邊的紗縵,看著床上的身影逐漸轉醒。

  床鋪很柔軟,但何泉卻睡得很不安穩,不是他熟悉的感覺,這樣的柔軟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不好的記憶,不安、恐懼與惶恐……

  洛越寒坐在床邊看著他在半夢半醒間掙扎,雖然冰冷像是他天生所帶的特質,但現在卻不再外放刺人,而是收斂得只在身體表面結了一層霜。

  想都沒想的,洛越寒就將手掌覆上了他的額頭,高熱已經稍稍褪去,但卻仍比一般人還要再熱些……

  冰涼的掌心似乎讓何泉覺得比較舒適了些,蹙起的眉頭微微舒展,身體也本能地朝涼爽的地方靠近。

  洛越寒沒有避開,任他挨到自己身邊來,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很多時候他只是順應本能的就做出來了,像是為了他生病而煩躁,像是下意識地陪伴著他,像是不排拒他的偎近……

  何泉緩緩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滑柔得反光的布料,和因為太近所以看得清晰無比的繡線。

  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何泉只是下意識地抬起視線,看到的卻是一張會讓他作惡夢的臉,和捂在他額頭上微微擋住他視線的手……何泉瞬時清醒然後全身僵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是這個處境。

  察覺到手心下繃起的身體,洛越寒突然覺得有些不悅,不承認自己擔心他,但……只有他在意的人才能引起他的關注,他這是什麼反應?

  抽回了手,遞出另一手端著的湯藥,雖然不悅,但既然藥都熬好了就讓他喝掉,更何況他生病讓他覺得很麻煩,壓倒他的時候看到他這虛弱的模樣會令他失去興致。

  撐起身體,何泉一邊接過藥碗一邊悄悄地向後退與他拉開距離,他不想觸怒他,他沒有抵禦他怒氣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安靜順從,期待自己能像影子一樣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洛越寒當然不會沒注意到他這些小動作,不悅而煩躁,但是看到他低眉順目地捧著碗喝藥,他的不悅似乎又消逝了一些。

  喝完了湯藥,何泉仍將碗握在手中,他自然不敢理所當然地把空碗遞給洛越寒。

  「爺,您……請大夫了嗎?」猶豫了一下,何泉偷覷著坐在床邊不打算離開的人問道。

  雖然迷迷糊糊的,但他還是有隱約有記得似乎有人為他把脈,身邊也傳來低啞的細語聲,請了大夫的話是不是代表……

  「嗯。」洛越寒淡淡地應了聲,其實平時他應該是不會回應這種問題的,明知故問的事,只要他的目的有達成,中間他做了什麼重要嗎?

  可不曉得為什麼,洛越寒突然很想讓他知道,為他請大夫的事,待在這裡看顧他的事……

  「那……是不是不需要我了?」何泉不敢抬頭與他對視,聲音裡卻有著掩不住的期盼,有了新的大夫,那他就可以離開了吧?

  這句話問出後換來的是一陣的沉默,感覺得洛越寒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何泉連偷瞄都不敢,只能低頭等待他的回答。

  「需要。」伴隨回應而來的是下巴猛然被掐住抬起,何泉迎面看到的是他嘴角怒放的微勾。

  明明全身籠罩著冰冷的氣息,臉上卻帶著像是強扯出來的笑意,笑意中則並發著火焰般的怒氣,乍看之下有一種驚人的可怖。

  「沒有你,誰幫我暖床?」惡意地貼上他的唇瓣,洛越寒帶著曖昧的氣息,口吻卻像是要露出尖牙似的。

  情緒不太容易起落的洛越寒騰地發怒了,為了他的不識好歹而怒?為了自己的心意被糟蹋而怒?為了他想離開他而怒?或許……都有吧。

  何泉臉色慘白,就算全身僵直也抑制不住恐懼的顫抖……

  溫如水,冷如冰5-6

  在黑暗中睜著眼,看不見周圍卻仍然可以聽見到身邊那個淺淺的呼吸聲,富有節奏的起伏平穩規律,但何泉還是抑不住心中的不安和恐懼。

  和身邊那個輕淺的呼吸聲比起來,此刻惶恐混亂的他就像喘著粗氣似的,何泉不得不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盡可能地緩慢,盡可能地輕長,他怕旁邊那個人搞不`好睡到一半就會被吵得跳起來掐死他。

  這不是他待在這間房的第一夜,但之前他一直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周圍的事物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注意,所以就算他隱約地感覺出是誰在他身邊,他也只能繼續昏睡著……

  可是今天不一樣,何泉清醒過來了,如果他還是疲憊不堪那也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偏偏他今天精神狀況好很多,而且可能是睡得太久,他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

  在這麼清醒的情況下,在這麼貼近的距離,何泉很難不害怕不緊張,他全身繃得緊緊的,好像他只要動了一根指頭,旁邊那個人就會被他驚醒、就會被他觸怒。

  他不明白,像洛越寒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喜歡有人睡在他身邊才對,雖然他用可怕的眼神看著他,雖然他的口氣和話語令人顫慄,原本他絕望地以為他今天要再承受那樣的屈辱,但是他卻連他的衣角也沒有碰一下,只是沉默地熄燈然後在床的另一側躺下。

  洛越寒要怎麼做當然是隨他心意,但何泉卻沒辦法輕鬆自在,就算他想要隱忍、想要咬牙撐過,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了自己的緊張和害怕,他只個普通人……這種情況跟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睡在野獸旁邊有什麼兩樣?

  持續保持僵直的身體讓他感覺越來越不舒服,何泉茫然地瞪著雕著紋飾的床頂,心裡只想著夜好漫長為什麼天還沒亮……

  「你想這樣撐到天亮?」冰冷的口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長期習武敏感的洛越寒怎麼可能沒發覺他的狀況。

  他的熱度還沒有完全退下,不安定的起伏著,還在生病的人不好好休息睡覺,大半夜裡發什麼呆?

  「……」洛越寒一開口,何泉的身體就更僵,雙手緊握拳,好像一根隨時會乾裂的木頭。

  洛越寒明白為什麼,他能夠忍耐,卻沒辦法控制身體最細微本能的反應,但是……洛越寒就是覺得不太高興。

  「手鬆開,眼睛閉上。」洛越寒無法命令他不害怕,所以只能要他把緊攢著的手給鬆開,然後閉上眼。

  肩膀還是繃緊的,就算閉著眼何泉的意識仍是清晰無比,透過眼睛以外的感覺小心地防備著身邊的人。

  但是何泉只是個普通的大夫,一般人就算再沒有睡意,只要閉上眼靜靜地待著也會不知不覺地陷入睡眠之中,更何況何泉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剛剛又處於緊繃的狀態,而在完全的黑暗中,身周沒有一丁點的動靜,漸漸的,他越來越放鬆……

  洛越寒手指輕拂過他的髮絲,從他的呼吸他的身體,他能夠輕易的判斷他已經睡了過去。

  看著他舒展開來的眉頭,剛剛不悅的情緒似乎平緩了些,他很不喜歡他對他如此戒備的模樣。

  溫如水,冷如冰6-1

  雖然洛越寒並不一定要聽那些老頭的,畢竟就算他看在父親的關係上持尊重的態度,可是實際上家主還是他,但一直有人以長者的恣態、居高臨下的口吻四處喝斥,連一向漠然的洛越寒都不由得煩躁了起來。

  偏偏老頭們又說得是有理明確,有大半心思都放在房裡還睡著的何泉身上的洛越寒聽起來更是覺得不耐,但他又找不出對老頭們置之不理的理由,只能按著不耐翻閱著帳冊。

  當然令他不悅的並不只那些,原本只是想著隨自己的心意將人留下來,等自己沒興趣了再送走就好,到現在,洛越寒也是這樣想的。

  但近幾天洛越寒卻開始對何泉懼怕迴避的態度感到不滿,他知道他和小倌不一樣,也是抱著只想得到身體上的愉悅,不顧他的意願扣下他的,可是……他就是覺得煩悶不開心。

  「……如果你想讓何大夫開心點,不如給他一些他想要的東西。」看著向來冰冷淡漠的弟弟罕見地動搖,洛越冰歎口氣輕聲地建議道。

  他最近的身體狀況比較穩定,想說兩位長老留住,以他們的緊迫盯人程度肯定讓其實不怎麼想接手洛家事務的洛越寒很煩躁,再加上長老們對家主手中的事務一直很有興趣……趁著精神還不錯,洛越冰想說多少幫他做些。

  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責任,只是當他身體衰敗時,洛越寒替他扛了起來而已,雖然還沒有精力幫他承擔一部份,但大致的方向和討論還是可以的。

  話是這樣說,可洛越寒一早來就顯得躁動且心不在焉,雖然看起來像是因為長老們的多處干涉而不悅,但洛越冰可是與他同胞出生的兄弟,他猜得出他真正在意的方向。

  「……」洛越寒沒有接話只是蹙起眉,他需要做些會讓那大夫感到開心的事?有必要那麼做?但是想到何泉越來越無神的表情,洛越寒卻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他想要的是什麼?放他走?還是他想要送玉環的那個人?

  洛越寒越想眉眼間的褶皺越多,不管哪一項他都不想選,只要想到他喜滋滋地捧著玉環的模樣,他就覺得很不高興,那樣開心的表情是在想著誰?他不用想也知道。

  看著自家兄弟因為他的建議而變得更加心浮氣躁,洛越冰也沒有辦法,他只能盡量地從旁邊提點,感情這種事總不能他一個一個當命令講吧,更何況如果洛越寒自己沒有想清楚,旁邊的人說什麼也沒有用。

  洛越寒喜歡男人他早就知道了,何大夫看起來也相當順眼,事實上以洛越寒的個性,要如此重視一個人已屬難得,就算他喜歡的是一頭牛,洛越冰想他大概也會很欣慰,至少有點人氣,只不過是個男人有什麼,而何泉大夫……以他來看,洛越寒已經超出預期地在意他了。

  溫如水,冷如冰6-2

  洛越寒思考了幾天,看著何泉越來越空洞的模樣,他才終於作了決定。

  「想回家?」撐著下巴,洛越寒的視線落在捧著醫書發呆的何泉身上。

  驚醒般,何泉迷糊又疑惑地瞄著他,他不認為洛越寒有放他走的意思,那他問這話背後有什麼意義?想找理由再對他……

  何泉猛打了一個冷顫,洛越寒讓他住在他房間自然不是要跟他對望談心,他的目的從來都清楚鮮明,而且也毫不客氣地做了,只要想到這幾天他時不時地就將他壓制在床鋪上,何泉就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原本芳香淺幽的膏藥味道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惡夢,因為那個味道代表他痛苦的開始,也是令他難堪的物品。

  在藥效的催動下,何泉無法抑制抵擋他不想要的反應,被逼迫、被強要不是他願意的,想著只要忍一忍總有一天會解脫,但打擊他的是,他竟然漸漸有了感覺,何泉只覺得羞愧而恥辱,他明明是不願意的……

  「後日出發到京城,你一起。」沒等到他的回應,洛越寒逕自做了決定,反正何泉一向不怎麼回他話的。

  他要到京城辦一些事,但也不是一定要他親自去,不過拿來應付那兩個煩人的老頭還算有力。

  京城算是比較靠近何泉他們村落的大城,也是何泉平時會過去賣些自製傷藥的那個京城,等事情處理完之後他會找時間帶何泉繞到臨川村去看看,這樣,就是洛越冰跟他說的,給他想要的東西了吧?

  雖然他本來不是很想讓何泉去,尤其在那個村子還有個叫小玉兒的女人時……不過左意前幾天給他報了個好消息,讓他心情還算不錯,就決定了這次的出行。

  可惜他認為的用心何泉並沒有接收到,只是和往常一樣低垂著視線。

  何泉不曉得他帶他去京城想做什麼,但是他從來就沒有反對的餘地吧?除了沉默他還能有什麼表示?

  雖然萬年冰冷的臉上看不太出來,但是洛越寒還滿意自己的安排的。

  他站起身拿著手中的書冊走向何泉坐著的床鋪,埃著何泉坐了下來,一隻手摸上他因為低頭而微微伸展的脖頸,心裡想著,這樣的安排何泉總該高興一些了吧?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何泉訝異了一下,飛快地側頭瞄了他一眼,又慢慢地將腦袋垂了下去,他當然不敢用力的撇過頭,所以也只好慢了。

  不過看在洛越寒眼裡又是另一回事了,本來何泉之所以會吸引他的目光就是他身上帶著的那股溫潤緩和的氣質,這樣微小的側臉再轉頭的姿態,他下意識的就認為這是因為他喜歡他的安排的結果。

  何泉的性格原本就不是那麼活潑,這樣的反應也實屬正常。

  「我是誰?」心情不錯的洛越寒輕聲問道,眼眸盯著的是他被髮絲稍稍遮掩的低垂側臉。

  「……寒。」身體輕微地抽動了一下,何泉用低得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喊出他的名字。

  這是這幾天裡洛越寒常做的無聊事之一,像是在折騰他的時候逼他喊他的名字,不肯就繼續折騰……最後何泉覺得還是不要自己找罪受,反正……他也沒剩什麼了。

  溫如水,冷如冰6-3

  打發了兩位長老,洛越寒帶著何泉慢悠悠地上路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那洛越寒多半會選擇騎馬,但是現在還帶著何泉,看起來他也不會騎馬的樣子,所以洛越寒就選擇了馬車。

  馬車佈置得很舒適,柔軟的襯墊讓人坐在裡頭不會到處磕碰,車板的夾層裡放著各式糕點,最重要的是可以讓兩個男子在裡頭伸直腳,不用難過地蜷縮著。

  為什麼說是慢悠悠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致顛簸,馬車的速度並不快,前方拉著的馬兒不疾不徐地滴答的走著,連輕鬆坐在車內的洛越寒看起來都像出來散心似的。

  何泉覺得疑惑,他不認為洛越寒是那種沒事會出來散步的人,難道他不是有事情要辦才出門的嗎?

  何泉上了馬車之後,隱約有聽見他們的談話聲,聽見確實是有事要辦才出門的,但是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卻又不似方纔他聽見的那麼緊急。

  何泉在偷瞄他,洛越寒也在打量著何泉,他是很少坐馬車,舒不舒適倒是其次,主要是覺得無聊又浪費時間,就他一個人坐著馬車除了看書睡覺還能做什麼?那他不如快馬趕到城鎮裡,找個乾淨的客棧,沖個澡後上床睡不是比較實在?

  不過既然有何泉在,撘個馬車也還不算太無聊,至少他多了一件事可以做,比方說把何泉直盯個手足無措之類的。

  馬車的空間就這麼大,就算他們倆可以舒舒服服的伸直手腳,距離還是相當接近,即使何泉再後退也不可能拉遠多少距離。

  洛越寒手上捧著一本書,但卻不是很常翻頁,代表他的注意力並沒有完全在放書本上,視線有時候飄向窗外,更多的時候則是放在何泉身上。

  大概是閒著無聊,距離也近,洛越寒沒事總伸手摸個兩把,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幹嘛,雖然他一向對何泉的身體很有興趣,但他現在並不想在馬車上壓倒他,他們還得在裡面待上一段時間,真那麼做了到時候不好整理,只是……單純的想碰碰他摸摸他,好像這樣就能讓他放鬆平靜似的。

  相比之下何泉就顯得很不自在,就算他想躲也沒地方好躲,而且他也不敢躲,只是碰碰都算還好的了,何泉就怕他一躲,洛越寒不開心就一不作二不休地壓上來了……

  嘶──!!

  馬匹的嘶鳴聲突然傳來,原本平穩前進的馬車也在輕微搖晃了一陣後停了下來,直覺地洛越寒和何泉都往外看了出去。

  「此、此山是是是我栽、此路是我……呃,我開……那個,留下錢來!」擋在馬車前頭的是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們,手上拿著生銹的鋤頭和鐮刀,像是要壯膽似的,一群人一起嚷著打劫的標準口號,偏偏沒一個人記得全,最後終於有一個領頭的把這口號做了個結尾。

  洛越寒這次出門只帶了三個人,一個何泉,一個左意,再多加上一個阿葉而已,其實要不是洛越冰老拿擔心的目光看他,上次受傷中毒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實,洛越寒還真不想多帶這麼一個人,尤其他還是個聒噪的人。

  溫如水,冷如冰6-4

  像他們這樣馬匹壯碩、馬車精美、人數又少的一行人,如果不知道裡面坐的是怎樣的人,那當然是打劫的最佳對象。

  而且這年頭出門佩劍的人多的是,舉凡哪家公子哥兒,只要有學過兩把式,出門總要帶把劍長長威風,還可以順便達到護身符之類的功效,路上保平安哪。

  不過這些看起來就是農民的農民們可看不出來誰是狐假虎威的富家公子,也分不出來哪位的腳步虛浮,看著他們這一群坐著精美馬車人又那麼少,想必就是那些沒什麼本事的公子哥兒吧?因為大俠都是騎快馬的嘛。

  「讓開。」左意的聲音不帶情緒,平淡得好像他只是在敘述一件事情似的。

  「留下錢來!」

  「留下錢來、留下錢來!!」

  人多信心足,像是豁出去了,雖然手中的凶器老舊,衣服也滿是破洞,手腳還不住地打顫,可他們就是一群人頂在那兒,激昂地一起胡亂喊了起來。

  「好好好,這些銀兩你們拿去,家裡還有人在等著吧?」阿葉用息事寧人的口氣說道,隨手摸出個小銀兩遞給他們。

  雖然這樣大小的銀兩不算什麼,富人家可以喝杯茶就用掉,但一般老百姓還是能撐上一段時間的。

  那一群農民眼睛都瞬間睜大了,阿葉幾乎都可以聽到他們咕嚕的口水聲,被這樣集聚的目光直瞪著,阿葉都覺得他的手好像都要被那些視線射穿了。

  「不、不行,我們是來打劫的!」帶頭的農民猛吞了口唾沫,目光還捨不得完全從那銀兩上移開,嘴裡卻恢復理智地喊道。

  這不能怪他們,他們平時用的都是銅板,哪有見過亮晃晃的銀兩,就算有瞥過,那也是遠遠羨慕地看著,現在人家可是拿到他們面前要遞給他們了,好似伸出手就能摸到一樣。

  但是不行,他們村裡埃餓等著吃飯的人很多,如果可以多拿一些……

  「我說啊……」阿葉的臉僵了一下後,打算繼續說服。

  要命了,明明看起來好幾頓沒吃的樣子,怎麼中氣還是那麼足?不知道馬車上有大魔頭嗎?

  「葉,閉嘴,趕走。」馬車上的大魔頭發聲了,出於認識和習慣,對阿葉說話的時候洛越寒都會多加一句閉嘴,以防他囉嗦。

  「……」阿葉張開的大嘴闔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低聲地說了句,阿葉搔了搔頭後,猛然揮手踼腳,就竄進了人群裡。

  面對這樣的對手他當然不會拔劍,但是他也不得不出手,因為他如果不修理別人,他就會被大魔頭給修理,想想剛剛洛越寒說的,要閉嘴還要趕走,不用打的他難不成用比的?

  阿葉在人群裡左突右衝,每個人都很公平的給了一拐子或一個腳印,眨眼間毫無懸念地就結束了,衣衫襤褸的農民們倒成一片在地上哀號,大部份的人都捂著肚子。

  「走吧。」阿葉負手而立,儼然是高手的風範,但他的袖子裡卻輕輕地抖出了一錠銀兩,無聲的落在為首那人的身上,背著馬車向那些人連連使眼色。

  那群人再愣頭愣腦,也明白現在不是繼續躺在這兒的時候,為首抓起銀子,朝阿葉投去感激的一眼,就低聲地招呼著村人趕緊離開了。

  溫如水,冷如冰6-5

  「他們很可憐……」看著那些人踉蹌離去的腳步,何泉忍不住低低出聲,像是只說給自己聽的喃喃自語一樣。

  那些人明顯是因為無法生活,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看他們笨拙的動作就可以知道,要不是逼不得已他們也不會這麼做。

  洛越寒他們雖然人少,但是何泉想要對付這些農民,他們個個都有以一擋十的能力,根本就沒必要真的動手吧?他們這種練武之人的一腳,普通人哪受得了?

  抱怨不滿般的話語很小聲,可洛越寒還是聽見了,瞥了他一眼,洛越寒淡淡地說道:「打劫不對。」

  「……」何泉沒有接話,但是他的表情明顯不是很同意。

  他當然明白打劫不對,可如果吃穿無虞,那誰還會這樣沒事找事做,洛越寒的家境好,所以他才能說出這種話,是正確的,卻不是真正的現實。

  何泉本身就是屬於他們的一員,他清楚一般百姓平時生活的情形,只要有些意外,就足以讓他們的生活陷入困境,而他們的陷入困境往往不是縮衣節食就能渡過的,更多的時候……是一件危及性命的事。

  與那些農民生活更為相近的何泉,再怎麼樣他的感覺都是比較偏向那些人的。

  「被搶的人就活該?洛家並不是靠打劫起家的。」洛越寒冷冷的應道。

  洛越寒的臉上慢慢地結了層冰霜,他的話本來就少,要解釋什麼對他而言是個艱鉅的事情,更何況是完整地表達想法,看著何泉抗拒的表情,無法順利溝通讓洛越寒的心情沈了下來。

  打劫只有兩種結果,成功的話,那就是被搶的人倒霉,而會被這樣連打劫工具都不怎麼利的農民所搶,想是被搶的人也沒有多少身家;換作是遇上富人家,身邊定是會帶上幾個身手不錯的保鑣,強盜可沒什麼安全可言,不小心就會反而掉了性命。

  「大夫,爺只是想給他們一些教訓啊,要不然他們下次要遇上狠些的,搞不好就把他們就地正法了,可沒有人會為強盜報官府的。」和左意一起駕馬車的阿葉,一顆腦袋在外頭探著,何泉斜斜地看出去可以看見他不時地伸長脖子想偷覷一眼,「那些人是不知道狀況、搞不清楚輕重,打劫可不是集結一群人,喊喊口號就可以的了。」

  「而且爺都有讓莊子各地的店舖幫忙這些情況比較糟的地方,應該可以撐過去啦。」阿葉安慰著他,順便幫主子說好話。

  當然這話安慰的成份比較大,但是沒有人能為別人的人生負責,能幫的盡量幫已經是極限。

  何泉是個好人,但還不算是爛好人,他也知道沒有理由要求別人付出所有幫助完全不相干的人。

  何泉很快地就平靜了下來,只是訝異地瞄了他一眼,他以為……洛越寒是那種別人的死活跟他沒關係的那種人,沒想到他還會做這種指示。

  「葉。」眼眸微瞇,洛越寒冷冷的視線射了出去,雖然沒有大聲斥喝,但不善的氣息已經讓阿葉嚇得縮了回去。

  那種指示當然不會是他下的,幫助窮苦人民是洛越冰的想法,他只不過是沒有更動罷了。

  溫如水,冷如冰6-6

  「小二……呃,三間上房……」進到城裡挑了間乾淨質感好的客棧,阿葉理所當然開口說話,在一群沉默寡言臉上表情會把小二嚇退三步的同伴之中,他不說話誰說話?

  不過機靈如他還是猶豫了一下才想出要怎麼叫房,一人一間房嘛……他家主子肯定不高興的,搞不好會怒到一掌劈飛他,可讓何大夫和自家主子擠一間,他們這兩個下屬卻一人一間房能看嗎?

  不過與其被一掌劈飛,阿葉寧可給他不能看,生命安全比較重要。

  「二間就可以了。」左意用他一貫平板的語氣插話道。

  「咦?」阿葉的表情驚愕中帶著凝重,他是聽說這次出行會有些小麻煩,但沒想到這麼嚴重,嚴重到他和左意得蹲牆角守門的地步。

  「我們一間,爺說的,省錢。」左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了罕見的詭譎光芒。

  「欸?!」阿葉驚恐地倒退三步,「爺,我做錯了什麼?!」然後轉身撲向洛越寒。

  他這一路上明明就安份的不能再安份了,主子叫他打人他就打人,主子被誤會他還跳出來幫腔,他難道不是個盡心盡力的下屬嗎?

  洛越寒冷冷地閃身,一臉再來就砍了你的表情。

  「太吵。」洛越寒不理他,冷冷丟下一句後就拉過旁邊不明所以的何泉跟著領路的小二往樓上走。

  「走吧。」左意也是一臉無動於衷,像是怎麼安排都無所謂一樣。

  「放手,變……」阿葉忿忿地瞪他,語氣表情裝平淡是裝得挺像的,可那只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到他腰上的手是怎麼回事?

  本來是想惡狠狠地罵他,但最後一個字在無形的壓力下又吞回了肚子裡,阿葉是很想用有魄力的口氣罵他一聲變態啦,可洛越寒只愛男人眾所皆知,他怕不小心把自家主子也罵進去,等等洛越寒就把他捆好放左意床上了。

  阿葉惡狠狠地甩開他,悲憤地跟在洛越寒後頭上樓,他今晚守夜不睡了!

  洛越寒是擁著何泉上樓的,不是真的緊擁,而是手臂繞成了一個半圈橫在他身後,甚至都沒有碰到何泉的衣角,從前面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並肩而行而已,不過阿葉從後頭看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雖然沒有碰到,但整個氣場卻是緊牢的,何泉只要一想拉開距離就會馬上被他拉回來,毫無縫隙。

  何泉不自在地想往後落一步,他不認為自己是應當走在他旁邊的,可是如果他腳步略頓,洛越寒也會同時停下步伐,然後手臂輕推帶著他再繼續往前。

  雖然這些日子何泉一直被迫和他待在一起,但他以為他只是……還沒有玩膩而已,只要咬牙忍受、只要默默等待,總有一天他應該還是能夠離開的,至少洛越寒除了對他做那件事,並沒有真正的傷害他。

  所以何泉認為自己應該站的位置是他的身後,如果洛越寒沒興趣,他就默不作聲,黯淡得像是一片陰影,等他想到時再回頭玩弄兩把……直到他解脫的那一天。

  和洛越寒站在齊平的線上讓何泉感到不安,這種時刻被注意的感覺,這種好像很被在意的感覺……

  溫如水,冷如冰7-1

  何泉垂首坐在椅子上,兩手不住地撫著衣角上不存在的皺褶,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在不是他能掌控的情況裡,在洛越寒開口之前他也只能發著愣。

  「過來。」洛越寒坐在床沿,眼神直視著何泉,語氣平淡不帶任何命令的意味,像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而已。

  但就算如此,何泉也不敢違背他,只見他微微一顫後,就順從地走了過去。

  洛越寒一把將他拉上床鋪,何泉來不及反應掙扎,只是在睜著驚恐的眼,縮在床鋪內側看著洛越寒,又是那件事嗎?

  但洛越寒並沒有如他所想地壓上他,而是解開他剛剛拎進來的一個小包伏,裡面只放了幾本書就沒有其它的了,洛越寒將其中一本推到何泉的身邊,再掀起床被往他腿上蓋,然後拿起剩下的書,和他膝蓋靠著膝蓋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一連串不在他預想內的動作讓何泉愣了好一下,直到原本有些微涼的身體因為腿上蓋著的床被而稍暖了起來,何泉才緩緩地移動視線,偷覷了眼倚在床鋪對頭垂眼看書的洛越寒後,何泉也收回視線看向被推到自己身邊的書面。

  這是……他之前才看一半的醫書,還沒來得及看完就被莫名抓著一起出來了。

  何泉心裡一跳,顯得有些緊張不安,他以為洛越寒只有在……想做那件事的時候才會想到他,所以天色還明亮時他是比較放鬆的,天色越晚他就越坐立難安,可原來就算他看起來是專注地在看書,還是有在注意他的?

  只要這樣一想,何泉就覺得慌張,他從來沒有這麼希望自己能夠比灰塵還不起眼過。

  但儘管何泉腦海裡跑過千百種思緒,他也什麼都不能做,不能馬上奪門而出,不能逃到他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他只能待在這裡。

  視線不安地游移了好一會,對面的洛越寒卻似乎完全沒發現他的躁動,只是專注地垂眼看著、緩緩地翻過書頁。

  安靜的氣氛似乎會感染,或許是被影響了,何泉也漸漸地沉靜了下來,拿起身邊還未看完的書,翻到記憶中的那個片段,很快的,何泉的心底就塞滿了一條條待理解的文字,恐慌與不安被扔到了遠遠的那一端。

  其實一直有在注意他的洛越寒微微抬起視線,看了看他低垂的柔軟眉眼,淡漠的目光挪向了房門口。

  「左意,帶走,太吵。」洛越寒的聲音輕如羽毛,已經一頭鑽進書裡的何泉完全沒有發現。

  左意忠心地執行主子的命令,一把勒住蹲在門口立志守夜的阿葉,然後拖走。

  阿葉一臉不敢置信,他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連出聲都沒有了,為什麼還會被嫌棄太吵?

  「呼吸聲太吵。」性子跟自家主子相近,所以更能明白洛越寒話中涵意的左意好心解釋,一邊將人擄進房間。

  「怎麼可能?!」阿葉憤怒駁斥,順便一腳踼開左意離他遠點。

  好歹他也是洛家數一數二的高手,呼吸聲當然也是訓練過的,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爺聽力不凡。」事實上是別人在享受兩人時光,還有人不識趣的去蹲牆角,這不是惹人厭嗎?

  「……」阿葉無話可說,自家主子的身手確實比他們高很多。

  溫如水,冷如冰7-2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先是一片白皙卻有著結實肌理的胸膛,何泉一時弄不清現下是什麼情況,只能愣愣地盯著眼前的物體。

  他最後的記憶就是他在反覆研讀一段不太明白的文句,然後……他睡著了?

  那麼眼前這個胸膛的主人……像是預料到了結果,何泉僵著脖子往上循看,洛越寒雙眼緊閉,纖長的睫毛落下了點點的陰影,一樣的臉孔,但少了平時的冰冷銳利,竟也有完全不同的感覺,其實他長得很漂亮的……

  剛醒來時還沒有察覺,但漸漸地就感覺到有個不屬於他的熱度正貼著自己,何泉的視線落到腰間,洛越寒的手臂壓過他的身體環住他,掌心則貼著他的背脊輕放。

  何泉是很想拉開一點距離,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安靜無害,但是他總會醒來的,可現在他把手放在他身上,何泉怕他這麼一動就會將他驚醒,導致他猶豫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不是真正的緊密軀體交纏,但是如此靠近的氣息仍是讓何泉不自在,好像會沾染上屬於他的氣味似的。

  還縮著身體在左右張望著,此時背心上貼著的手掌似乎動了一下,讓何泉頓時僵直得像塊脆餅,啪地一聲就會折斷一樣。

  何泉向上偷覷著,果然看見洛越寒緩緩張開了淡漠的眸子。

  洛越寒其實很早就醒了,只是看著蜷縮在他懷裡的何泉一時移不開眼,才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當然他們這姿勢也是被洛越寒擺出來的,直到何泉開始甦醒時,洛越寒才又閉上眼裝睡。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裝睡,只是……不想那麼早離開這個溫度吧?

  半垂著眼,洛越寒盯了他好一會兒,盯得何泉全身僵直,然後像是沒有睡醒一樣,手臂一收、身體一傾,兩人的身體就緊緊相貼。

  何泉呼吸都停了,被逼迫的恐懼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太過緊密的碰觸總是會讓他往不好的方向想去,在絕對的壓制下,除了絕望的僵直身軀,他沒有其它的應對方法。

  僵了好一下,對方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何泉才漸漸感受到輕吐在自己發頂的平緩氣息。

  連腦袋也不敢抬,何泉怕自己一抬頭就會撞上他的下巴,只能瞠著眼盡可能地往上看,他、他又睡著了?

  隨著他輕淺吐息,雖然仍是略顯僵硬,但不知不覺地,何泉確實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即使是閉著眼,洛越寒還是能感受到他細小的動作,感覺到他慢慢的放鬆,洛越寒的心情也莫名地愉悅了起來,看來洛越冰說的那些方法還是滿有效的,裝睡可以讓他光明正大抱著,又不會老見到何泉一臉驚恐的模樣。

  終於心甘情願地醒了過來,洛越寒將鼻尖埋入他的發頂,嗅了嗅揉了揉後,才用手指爬了爬頭髮坐了起來,這也是洛越冰的傳授秘訣之一,讓他暫時不准親不准做,胸腿臀部都不能碰,那他也只能摟摟他的腰、蹭蹭他的頭顱而已了。

  雖然他本來是不太願意,但剛剛洛越冰的方法顯然有效果,洛越寒下意識地照著他的指示去做。

  或許是從沒出現過的舉止讓何泉反應不過來,也或許是洛越寒此時心情特別好,眉眼不再那麼令人感到冰寒,只剩下天生的淡漠還留存著,何泉沒有一如既往害怕地縮了起來,而是保持原來側臥的姿勢,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好似另一個人的洛越寒。

  溫如水,冷如冰7-3

  何泉愣愣地看著眼前小碟上堆得尖起來的菜餚,全是旁邊的洛越寒一樣一樣挾過來往上疊的。

  舉著筷子,何泉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偏偏那一小碟菜餚異常引人注目,整個包廂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往那裡看,弄得何泉碰都不敢碰,可他身邊那道來自於洛越寒,存在感最強烈的視線更不容忽視。

  「你都沒動。」平淡的語氣指出事實,洛越寒的手上還挾著一筷子的菜找不到地方放,正盯著何泉直看。

  「嗯……」何泉低下頭,默默地夾菜往嘴裡塞,然後碟子上的空隙又馬上被洛越寒給填滿了。

  覺得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何泉的腦袋越垂越低,兩頰上也浮出羞赧的色澤,如果說被逼迫讓他憤忿絕望,這樣本質不變、卻以柔軟手段作掩飾,讓他無從拒絕,更讓何泉不知所措。

  更何況他明明就是來處理事情的,對面也坐了一位看起來相當精明老闆模樣的人,聽對話似乎是他的下屬,正在向洛越寒說明一些事情。

  偏偏洛越寒顯得漫不經心,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手中筷子幫他挾菜的的速度倒是一點也沒落下。

  但這樣一來,對方的視線就會不自覺地移向他,讓何泉坐立難安,他一定會覺得很可疑……甚到是鄙疑,他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待在這個位置的啊……洛越寒可以不用在乎別人的目光,可是何泉在乎,如果他以後在路上碰到這個人,那他……

  察覺到他在意的地方,洛越寒冷冷地掃了廂房裡的人一眼,好像刮起了寒風似的,老闆模樣的那位立刻兩眼直視洛越寒,看得那麼專心致志忠心耿耿。

  「現下其它方面都還好,只有對手派人砸場干擾我們的生意是個比較嚴重的問題,裡頭似乎有身手不錯的人,我們的保鑣家丁應付得很是吃力。」洛家產業的管理人一臉正經誠懇,連往旁邊瞄一眼都沒有。

  「左意。」洛越寒直接喚人處理,這種以暴制暴的事情不是很複雜,就是需要有本事的人去處理而已。

  「是,我明白了。」左意應聲,洛家本來就有處理這些事情的人手,只是那就不是這些老闆能夠叫得動的了。

  而離他三尺遠的阿葉則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蔫模樣,要是你跟一個對自己意圖不軌,功夫還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共處一室一整夜,也會跟他一樣。

  你說要是身手遠高於他就算了,反正反抗也沒用,遠低於他那更好,阿葉立馬一腳把人踹出去,偏偏他們倆在伯仲之間,只能整夜瞪著眼僵持不下,多辛苦啊。

  「那麼我先告退了。」管理人作恭敬狀的想走,廂房內的氣氛實在不太好,更何況看著洛越寒的臉誰也沒辦法開心的吃飯。

  「嗯,布莊的帳目重做。」將他帶來的帳本推回給他,洛越寒鳳眼微瞇地盯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既有的冰冷和少許的警告。

  「……是。」管理人額上冒出了冷汗,為了掩飾自己子侄犯的錯,他是有做些手腳,但他並沒有想完全粉飾太平,只是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嚴重,所以他以為自己做得還算完美,沒想到被一眼看了出來。

  管理人顫顫驚驚地告退後,洛越寒才將視線再轉回身邊的何泉身上,眉頭微皺,「吃太少。」然後繼續挾菜堆上去。

  溫如水,冷如冰7-4

  由高處向下望,街上的行人熱熱鬧鬧地在穿梭、在交談,有麼喝的小販,有在攤販前駐足的行人,也有悠哉欣賞著風景的遊客,氛圍是愉悅且有活力的。

  何泉所待的地方則恰恰相反,安靜地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當然原因是因為他們待在廂房裡,而不是嘈雜的大堂,而且除了他以外,就剩下一個洛越寒,自然是安靜無比。

  如果只是安靜那也沒什麼,對何泉而言,安靜並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但讓他感到難耐的是在一旁的洛越寒。

  這幾天下來,除了那一次好似真的在講正經事外,洛越寒就只是帶著他四處亂逛,遊湖、賞花、品茶,何泉實在不曉得他為何非得帶自己出門不可,要說那件事嘛……他也沒有再碰他一下。

  現下他們就是在某間茶樓的廂房內,几上擺著香氣四溢的熱茶和幾盤精緻的茶點,悠綿的茶香盈繞在室內又從敞開的窗子散了出去,與清涼的微風相互纏繞,不會濃厚地令人窒息,卻又綿延不絕地傳出。

  手上捧著書卷看著,累了就看看窗外的景色,高雅悠然,好不愜意。

  如果洛越寒不要一直騷擾他的話,這確實曾是何泉夢想中的情境。

  洛越寒是沒有再逼他做那種事了,但是他卻換了個方式照樣讓何泉坐立難安。

  比方說掬起他的髮絲,像在數究竟有幾根一樣,數了一遍又一遍,比方說拉過他的手,正握反握甚至研究手相。

  何泉根本不敢掙開,就怕觸怒他,發生他不願再發生的事情。

  可何泉連女孩兒的手都沒有牽過了,更何況是男人,還是那種慢而熨燙的撫摸方式,何泉雖然直盯著膝上的書卷,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男人對男人這麼做通常只有尷尬的份,但他們畢竟曾經發生過不尋常的關係,何泉除了不知所措外,還有一種莫名的心慌。

  確實和之前發生的事相比,這點小小的觸碰算不上什麼,但偏偏是這樣的動作更顯親膩……

  何泉忍住跳開的衝動,視線硬是黏在書頁上不肯抬起,全副的心神卻不能自己地集中在相觸的地方,心底默想著究竟什麼時候……他才會玩膩這個遊戲。

  直到洛越寒把注意力轉到他的腳上,一把就想拉起他的腳掌好好研究一番。

  雖然是坐著,但腳底仍分攤了一部份的重心,被他這麼一拉,何泉嚇了一大跳,手指撫過腳心的感覺也讓他本能地將腿抽了回來,想都沒有想的,等他掙脫,他才發現自己做出了反抗的動作了。

  洛越寒的動作太快,何泉來不及細想就作出了反應,總是盡力保持平靜的臉上也浮起淡淡的血暈,腳底本來就敏感,洛越寒突然的碰觸讓他微微睜大眼眸,眸中帶著訝異和疑惑,愣愣地看著他。

  洛越寒倒沒有生氣他的掙脫,對於他不再是默默隱忍,而是純粹自然的反應還感到有趣,看著他頰上淺淺的血色,沒有焦距的茫然疑惑目光,洛越寒心情也莫名地愉悅了起來。

  後怕的何泉小心翼翼地瞄著他,不曉得他是不是因此而感到不悅,但預想中的怒氣並沒有迎面撲來,洛越寒保持著一貫的淡漠,再坐近他一點,重新數起他的頭髮。

  剛剛作出大反應的何泉不敢亂動,感受著貼上來的熱度和氣息,若有似無纏繞著他……

  溫如水,冷如冰7-5

  在這幾天看似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只是四處晃蕩觀游的日子裡,被騷擾得心神不寧的何泉注意到了阿葉和左意似乎並沒有雙雙都跟著洛越寒,有阿葉就沒有左意,看得到左意就不見阿葉。

  雖然覺得好奇,但看他們交替後都會悄聲向洛越寒會報,想來應該是有事要處理才是,何泉也不好多問什麼。

  不過也就幾天而已,過了這幾天,洛越寒又帶著一行人重新上路。

  一直都不明白他想做什麼的何泉只能被動地跟著走,在馬車的狹窄空間裡,身邊貼著的就是洛越寒身上傳來的熱度,何泉覺得他都快習慣了。

  雖然他還是認為兩個男人這麼做很奇怪,但怎樣都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在連續被騷擾了好幾天後,只要習慣了,扣著他的手這樣的小動作其實也能漸漸地忽略了。

  何泉無意識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因為也只有這一處比較有可看性了,怎麼看都一樣的馬車內部沒什麼好看,再來他總不好和洛越寒對望吧?至於看書……在洛越寒不厭其煩的騷擾下,他真的很難專心,所以他只好看向隨著馬車移動而變化的窗外景色。

  剛出發時何泉還沒什麼感覺,畢竟出城的路就是那麼幾條,但隨著越行越遠,何泉就發現沿途的景色都是他所熟悉的,這是他在村子和城鎮中往來的路途,只要這麼一直走下去,就會到他居住的村子。

  但是……洛越寒不是還不打算放他走嗎?或許只是碰巧而已……就算他改變主意要讓他走了,也不可能會親自送他回去吧?他怎麼可能……

  可即便如此,何泉心中還是不免抱著期待,如果洛越寒突然改變心意,或許他就可以回家了;或是中途有機會逃走……

  不,不可能的,雖然他沒有見過洛越寒出手過,但是他當初壓制他的力道、掌心裡的薄繭,應該是有學過武的,而且阿葉和左意也都在,他怎麼可能有機會離開……

  何泉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卻引來了緊貼著他的洛越寒注意。

  「怎麼?」洛越寒直接傾身壓了上去,讓何泉以極近的距離和自己對視。

  「沒有……」這麼近的視線讓何泉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否認,但洛越寒顯然不相信,沒有出聲逼問卻還是保持和他近距離對視的姿態。

  「只是,覺得……很像我之前走過的路……」何泉不自在地稍稍挪開視線,訥訥地說道。

  「嗯,臨川村。」得到答案的洛越寒應了聲後放開他。

  何泉疑惑,卻又不敢明著問,這是什麼意思?真的要讓他回家了?真的是因為他心情好,所以順便送他回家了?洛越寒是這種人?不然……除了讓他回家外,洛越寒還有什麼理由要到他的村子去?

  疑惑歸疑惑,但何泉的情緒還是微妙地愉悅了起來,而雖然看不出來,洛越寒也對何泉的好心情感到滿意,看來洛越冰講的是對的,給他想要的東西,讓他回家去看看,他就會比較開心些。

  溫如水,冷如冰7-6

  沿著熟悉的返家道路行進,何泉總是不自覺地望向窗外,總想著馬車這樣晃晃悠悠的什麼時候才會到,不如他自己走還比較快一些。

  因為太過失神,連洛越寒越靠越緊也渾然不覺,只是愣愣地看著窗外移動的景色,偶爾反射性地回頭看洛越寒一眼,卻也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緊貼而掙扎。

  直到馬車咚地輕震停了下來,窗外的景色不再移動,何泉才將視線從路邊的石子往馬車前方移,想知道那乒乒乓乓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雖然沒看見,但何泉也猜得出了,從他們出城以來,白天黑夜加起來總要遇個十來次攔路的,阿葉說是打劫的沒什麼大不了,但是這條路有那麼危險嗎?他以前常常來往都沒有遇到過啊……

  「啊哈哈哈哈……這年頭打劫的還真多。」阿葉一邊搔頭一邊打哈哈,像要讓何泉放心似地說道。

  「啊,你受傷了。」何泉注意到他舉起的手上纏著布條,布條上還染著些血跡,就範圍來看不是很大的傷口,但也不是可以無視的小細口了。

  作為一路上幾乎沒派上用場的大夫何泉,直覺地就要出手幫忙,但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在什麼位置的何泉,一回頭就差點和洛越寒鼻頭撞鼻頭,嚇得他瞬時僵著頸子停止吸氣。

  這時候何泉才發現自己和他有半個身子前後交疊在一起,洛越寒手臂還環著他的腰更拉近兩人的已經沒有距離的距離,而何泉本來就靠著窗子了,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閃躲。

  馬、馬車裡……也不至於這麼擠吧?看著洛越寒後方那一大片空間,何泉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坐這麼過來。

  「那個……我幫他上個藥……」一直弄不清他情緒的何泉底氣不足地說道。

  洛越寒的視線越過何泉的頭頂,冷冷地瞥了阿葉一眼,讓阿葉一陣好抖,他錯了……他不應該把傷口亮在何大夫眼前的。

  「小傷,把藥給他就好。」洛越寒替他拎來塞在另一頭的背袋,讓他翻出要用的藥來。

  「……」何泉自然不敢說什麼,只能默默低頭翻找著藥包,確實像阿葉那樣的傷口是不需要特別做什麼處理,藥抹一抹就是了,頂多就是他會包紮得比較牢固一些。

  只是他們倆本來坐得近,何泉一垂首看起來就像偎在洛越寒懷裡似的。

  何泉沒有注意,因為他除了在辨識藥品外,還小心地不要讓自己整個人倒到洛越寒懷裡去,而有注意到的洛越寒當然也什麼都不會說,就只是撫著他的背脊,盯著他彎延的頸項直看而已。

  何泉最後終於在阿葉被瞥得想轉身逃跑前拿出他的傷藥,還沒來得及轉身遞給阿葉,就被洛越寒接了過去,何泉不解地看過去,然後就看到那瓶藥咻地飛出窗外,身手敏捷的阿葉則安然接下。

  阿葉都要哭了,他本能的用受傷的那隻手來接,那力道大得讓阿葉完全有理由認為自家主子存心抱復。

  「謝謝爺、謝謝何大夫,左意說今天就在這兒過夜了,晚飯等會就好,看兩位要不要出來透透氣。」話一說完,阿葉馬上轉頭就跑,省得那針刺的眼神一直往他身上釘。

  溫如水,冷如冰8-1

  阿葉忙碌地升火烤肉溫乾糧,左意則在一邊剝著兔子皮,真是好一副夫唱夫隨的景象……不對,應該說身為護衛就是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皆俱,打架跑腿煮飯每一樣都不可以落下。

  何泉看了很過意不去,雖然他之前走這條路時沒有這麼費功夫,冷乾糧啃啃也就是了,但他想他還是能打個下手的,只是洛越寒根本不放人,何泉也不敢開口說什麼,在數次眼神傳遞訊息失敗後,他也只好放棄了。

  看了看四周,根據何泉的印象,應該明天就會到了吧?

  阿葉和左意手腳很快,不一會兒就遞來了熱騰騰的食物,只是就算是在吃東西,洛越寒一隻手臂還是佔有地環著身邊的人。

  他或許不能清楚的說出這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洛越寒知道的是,他已經眷戀上了這樣的溫度、這樣的氣息,不願放手、也不願見何泉難過,他一向是個隨心所欲的人,那麼既然是自己的期望,他也會盡力去做到。

  何泉動了動身體,見他沒有放開手的打算,只能低頭吃著自己手裡的東西,卻又忍不住往阿葉和左意那裡瞄去。

  馬車內畢竟只有他們兩個人,可現在是在外面,兩個男人這樣貼近……不過阿葉和左意這麼久的護衛不是白當的,只見他們一個專注地看著燒得很旺其實不需要注意的火堆,一個以飄眇的眼神遠望著什麼也看不到的夜色,總之就是不往他們倆那兒看。

  雖然覺得奇怪,但知道沒有被注意,何泉顯得比較放鬆了些,只是仍然覺得有點礙手礙腳……

  四周很安靜,本來幾個人就不多話,唯一話多的那個為了小命著想也閉緊了嘴,火堆燃燒的剝哩聲、樹葉落下的堆積聲幾乎都聽得見,當然那一道破空而來的凌厲風聲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阿葉和左意直接從坐姿飛拔而起,左意旋身朝風聲處撲去,阿葉則稍稍停頓了一下,落了幾步後才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地,那道挾著風聲而來的身影只與左意對了一招後便閃電般地繞過了他,顯然不是隨意襲擊而是有目標而來的

  阿葉因為落了幾步所以有足餘的時間跟著轉向,緊接著迎上了那道身影,與此同時左意也回過身來,和阿葉一前一後地包挾著來人。

  他們是護衛,可不是參加武林大賽,既然對方來意不善,一對一光明正大這種東西就完全沒有必要。

  但陌生的雙方因為不清楚彼此底細,一開始對上大部份都會留有後力用以變招,可對方卻完全沒有循這樣的慣例,而是一上來就發力,在阿葉和左意的雙雙包挾下,還能準確地找到空隙倏地擊退他們。

  與其說是對方的身手遠高於他們,以阿葉和左意的感覺來說……不如說是瞭解他們,是熟人?

  就那麼一瞬的時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已經撲到洛越寒前面,一出手就直攻一邊的何泉。

  洛越寒面色一冷,隨既擋開了對方的攻勢,再將何泉往後一推,自己正面迎上對方。

  沒遇過這個場面的何泉反應不過來,被推了一把後腳步踉蹌得只差沒坐到地面上,不過在搖搖晃晃之際被出手扶穩了。

  「別再退了啊。」不知何時竄到他們身後的阿葉拉住了他,旁邊還站著左意。

  只見他們兩人轉過身,和洛越寒一起呈現三個人背對著他,將他圍在中間的隊型。

  溫如水,冷如冰8-2

  這時候何泉才注意到,四周已經圍了一圈的黑衣人,一時間迅疾的風聲和撞擊聲接連不絕地響起,其實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的何泉只能僵在原地不動,深怕妨礙到他們。

  但有好幾次,他還是看見了有幾隻手企圖伸向他,只是都及時被阿葉或左意擋開,他怎麼可能會是目標?

  似乎像是過了有一輩子那麼久,何泉都覺得他快沒有辦法再將自己牢牢定住不動,直到一隻手臂環繞上他的身軀,何泉才意識到事情已經結束了。

  看著懷裡臉色發白僵著的何泉,洛越寒突然感到不悅,視線瞥向手裡捏著的從黑衣人身上扯下的佩環,原本就清冷的眸子不祥地瞇了起來。

  光是從這個佩環說要認定是誰主使的也不是那麼肯定,但這樣的佩環有的就是那幾個人,使用的也都是熟悉的身法,那些人什麼想法他還不曉得?

  對他的不滿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只是沒想到這次的動作這麼大、這麼堅持不棄,連何泉都盯上了。

  不過大概是太自信,還以為自己仍然像當初一樣少有可敵,連隨身的物品都沒有卸下來,才會被他抓到這樣顯眼的小辮子。

  但是對他動手,他除了不耐煩還沒有多太的感覺,反正對方就是拿他沒有辦法才會使這種手段了,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可看何泉受怕的模樣,洛越寒難得地認真想著要怎麼打擊那些人。

  回過神來的何泉一抬眼就發現洛越寒離得極近,第一個反應就先紅了雙頰然後不自在地想退開。

  洛越寒當然不會放手,雖然何泉仍舊會抗拒他,但看到他慌張臉紅的樣子,洛越寒心情就好了起來,反正以他的力氣也推不開他的。

  「……你受傷了?」突然停下了動作,何泉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淺淺的擦傷。

  雖然他看不懂他們交手的招式和身法,但何泉就直覺地覺得洛越寒應該很厲害,能夠打傷他的人就更厲害了吧?

  「……」瞥了下,他不提洛越寒還沒注意到那道淺淺的口子。

  不過倒不是被打傷的,打鬥中總是有東西到處亂飛,洛越寒似乎有印象擦到像樹枝那樣粗糙的東西,只是重重磨過而那時洛越寒也沒空多理會,何泉提了他才注意到。

  「我幫你上藥?」何泉略帶擔心地探詢問道,雖然不是嚴重的傷,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

  「……嗯。」洛越寒沒有否認他的擔心,誤會就誤會了,被誤會也不錯。

  當何泉坐在他身邊,將他的手放到自己膝上,一手扶著一手動作輕柔地替他抹藥時,洛越寒覺得就這樣讓他誤會下去好了。

  看著幾乎是偎著他的何泉,洛越寒環著他的另一隻手悄悄收攏,兩人越發緊密。

  何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那麼痛嗎?不過對方是富貴人家,小病小痛無法忍耐也是正常的,可他不是習武之人……?

  越想越弄不清楚,何泉索性不思考這個問題了,反正這幾天他又沒有少摟過,不知何時,何泉也漸漸不太在意他的靠近了。

  溫如水,冷如冰8-3

  雖然路途悠哉愜意,但總有到達目標地的一天,遠遠地看著熟悉的村子口,何泉不禁揚首眺望,他成長居住的地方,臨川村要到了。

  相比何泉帶著興奮和期待的情緒,洛越寒的注意力就只完全放在何泉的身上,即使他仍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樣的男子,但他並不打算深究,只是順應本能地摟著他、貼近他、佔有他。

  想要的就牢牢地攥在手裡,這一點和最初一樣沒有改變,不同的是他現在比較懂得去在意對方的感受而已。

  馬車停在了村子口,臨川村是個偎著河畔的鄉野村落,人不多路也小,馬車完全就是塞不進他們村子裡碎石小徑,硬駕上去只會讓左右兩邊的輪子落在田里而已……所以馬車只好在村口停了下來。

  「爺……」阿葉顫顫地喚道,「這路沒辦法過了……」

  處理好一切是他們苦命護衛的職責,一切當然是包括吃喝拉撒兼娛樂,路況自然也是在範圍內,誰知道他們家主子會不會一怒就拍飛他們。

  話說回來,左意這傢伙實在太卑鄙了,每次這種時候都推他出來,搞得好像都是他的錯一樣,難怪爺一直都不待見他,雖然兩人的個性也是占很重的因素,但阿葉還是把所有事情都怪到左意頭上。

  「我們這裡沒有這麼大的馬車會來。」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何泉的語氣就像個招待客人的主人似的,起身就想先行下車。

  但洛越寒卻不太滿意了,帶他回來的本意是想讓他開心,但見他因為回家而明顯地表現出喜悅的模樣,洛越寒又莫名地情緒不好了起來,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洛越寒一直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一伸,才站起身的何泉就被拉得跌坐回洛越寒的懷裡。

  何泉睜大眼睛看向他,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他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這陣子洛越寒和善了許多,讓他都快忘了洛越寒才是主掌一切的人。

  如果他不讓他進去,只是讓他在村口看看就硬抓他離開,那何泉也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沒有能力反抗他的決定。

  但與其說洛越寒不願他進村子,倒不如說他只是想拉回何泉一心放在回家這門事上的注意力,讓他意識到他的存在,讓他的視線轉向他,當何泉的視線有些茫然無措地對上他時,洛越寒不悅的情緒就似乎消退了一些。

  「走吧。」洛越寒半摟半提的將他帶起來,然後邁出了馬車車廂。

  何泉的身體僵硬、眼神慌亂,這段日子洛越寒太過理所當然的碰觸讓他習以為常,可是這其實是見不得光的事……洛越寒無所謂,但這裡是他成長的地方,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村人會怎麼想?覺得他噁心骯髒?光是想像這些目光,就足以讓何泉發顫。

  但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如果洛越寒執意我行我素,他……

  不過出乎意料地,但他們一掀開馬車簾子,洛越寒攬著他的手就從他身上離開了,只是並行地站在他的身邊。

  溫如水,冷如冰8-4

  何泉不安地覷著身旁的洛越寒,不曉得該怎麼辦,等了好一會兒後,發現大家都呆站著沒有動,才開始疑惑了起來。

  「爺……?」何泉小心翼翼地開口喚他,明明就在家門口了,卻顧忌著洛越寒而不敢妄動。

  「不進去?」洛越寒的視線落到他身上。

  「啊……要。」意識到他們是在等他先行,何泉像是深怕他反悔似地急忙邁步。

  其實離開村莊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以往他獨自步行到城裡來回也要一個月,算起來不是很大的差距,但這次卻讓何泉覺得好像離開了很久狠久,讓他備感懷念。

  何泉的視線掃看著,想找到他熟悉的人影和問候,但白天的村莊卻顯得冷清而安靜,似乎連點私語聲都聽不到。

  應該都在後頭吧?一般人家的男子要耕種打獵,就算是女子也是沒有家常的空閒,大一些的得幫著耕作,小一些的得洗衣煮飯,就算是孩童也要幫忙看看牛撿撿柴火,一般人家要做的事可不少。

  現在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還在後頭忙著吧?

  越往村莊後頭走去,何泉越發地不安,這麼久沒有消息,不知道大家會說些什麼?家人是不是很擔心?小玉兒是不是……

  何泉不自覺地停下腳步,他已經……無法和小玉兒在一起了,就像那碎成粉末的玉環一樣,這樣的自己不可能了,他當初只想著至少要再看小玉兒一眼,至少要跟她說一聲別擔誤了她,可實際上要說什麼何泉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

  對於自己的遭遇無法說出口,卻也無法說出傷害她的話語,那……該怎麼辦呢?

  洛越寒似乎還沒有讓他離開的打算,現下還跟在他身後,萬一要是讓他不開心了……

  看著發愣的何泉,洛越寒並沒有出聲催促,只是和他一起默默地站著,當然跟在後頭的阿葉和左意也不敢出聲,就大家一起站在路中間。

  「那個……」猶豫著,何泉轉向洛越寒,希望和他商量能不能讓他一個人進去就好了,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是……

  只是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何泉就看見了一個也正在注視著他的嬌小身影,不是相較下更為醒目的洛越寒,而是真的在注視著他。

  「小玉兒……」想都不用想的,何泉就認出了那個身影,原本他從年少時就認定的伴侶……小玉兒。

  「何大哥……」小玉兒也是有些遲疑的,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就是何泉沒錯,但他身後的那三個人卻讓她產生了懷疑,他們看起來和這個村莊格格不入。

  何泉反射地想上前幾步,但卻感到有一股力道扯住他的後腰,讓他硬生生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

  因為動作小,所以那力道其實並不大,如果繼續往前走,那樣的力道還不足以拉住他,可何泉怕的是來自洛越寒的阻止,他現在只是悄悄在他身後動作算是已經很給他面子了,如果他不理會這個警告,難保洛越寒不會再做出什麼。

  「何大哥……有人見到說,你被江湖人士帶走了,又將近兩個月沒有消息,大家都以為……」小玉兒上前了幾步卻顧忌著那些陌生人而不敢太過靠近,特別是那個有著凍人氣息的男子。

  雖然何泉仍然想不出理由和藉口,但再次見到小玉兒還是令他感到開心,不過後腰傳來的力道卻也同時提醒著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

  只是最後引起他注意的是小玉兒有些微妙的表情,圓潤的臉龐上帶著見到他平安歸來的欣喜,卻又顯得悲傷而難過,然後……何泉才真正注意到小玉兒和少女時期截然不同的婦人打扮。

  從小到大的相處早已讓他們熟知彼此的表情和動作,就算沒有說話,何泉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有著那樣複雜的表情,小玉兒也知道他瞭解了……

  是嗎?已經……他不用再想藉口了不是嗎?可是何泉卻還是感到遺憾和難過,明明這樣是最好的了……

  「我去通知大家……」狼狽地,小玉兒逃走般轉身離去。

  一切都不一樣了。

  溫如水,冷如冰8-5

  後來經過大家七嘴八舌的解釋後,何泉才知道他被帶走的當時,被有位常來往他們村莊的雜貨販子看見了,也是他轉告村人這件事的。

  對一般百姓而言,江湖人士比官老爺還要神秘可怕,更何況何泉又是被強行帶走的,之後也都無消無息,所以村人們才會認為已經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情。

  至於何泉和小玉兒嘛……只能說是一件遺憾了,他們倆本來就是青梅竹馬,全村子的人都以為他們必定成為夫妻,當然他們雙方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就算何泉因為種種事情耽擱了婚事,就算小玉兒已經過了適合出嫁的年齡,大家也都不以為意,畢竟這也不過是早一點或晚一點的問題而已。

  但就在預計著這次何泉回來就要開始籌辦婚事時,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雖然震驚遺憾,但小玉兒的父親畢竟更擔心自己的女兒,之前因為覺得鐵定沒問題才一直拖著,可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小玉兒也十八歲了,早就過了一般女兒家出嫁的年紀,讓小玉兒的父親怎麼能不擔心不煩惱,他總不能讓女兒空等著沒有希望回來的人,而且小玉兒也沒有可以等待的時間了。

  所以當另一個小伙子上門來提親時,小玉兒的父親才會應下來,他能明白女兒一時放不開,但卻做為父親他無法看著小玉兒錯過機會再等下去。

  但誰知道世事難料,小玉兒成親後也不過十來天,何泉就平平安安地出現在村莊口了。

  畢竟是小村莊,何泉也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就算混著些歎息和遺憾,但總是高興看到何泉平安歸來的。

  而認真說起來,何泉還算是好受一些的,早在他被壓倒在洛越寒身下時,他就有覺悟自己和小玉兒不可能有希望了,就算曾經還抱著一點奢望,但也被洛越寒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掐熄,雖然不是他願意,可這樣一段時間折騰下來,最初的不甘早已變成了認命。

  就像他踏進臨川村時第一個想到不是有多麼的不捨和依戀,而是怎麼和小玉兒解釋,不是真的能夠放開,只是他覺得這樣破敗的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臉再靠近小玉兒了,害怕……也不敢,何泉只想好好地道別,然後等待洛越寒放過他的那一天,自己狐獨老去。

  但他畢竟是不得已,雖然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可乍見婦人打扮的小玉兒時,何泉卻很不應該地有一種被背叛被遺忘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也在村人們和小玉兒父親的解釋下逐漸散去了。

  和他比起來,何泉想,小玉兒和他的丈夫大牛才是最不自在的人,大牛他也是認識的,何泉也曉得他喜歡小玉兒,只是大牛是個憨厚敦實的人,知道他們兩情相悅後也就沒有多加糾纏。

  何泉看得出來大牛和小玉兒雖然高興他平安歸來,卻又顧忌著彼此而尷尬不安地站在另一頭。

  「對了,他們是……」村長猶豫地問道。

  其實大家早就想問了,只是對方的氣勢讓他們問不出口,最後在一陣你推我擠之下,村長才很小聲地開口問道。

  「呃……」被這麼一問何泉反而答不出來,雖然何泉是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村長這麼問自然是問和他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一道過來,那他要回答什麼?

  在有人無法回答、有人默不吭聲之中,阿葉的存在就顯出他的重要性了。

  只見他如見故友般一把拽住村長的手,然後綻開最大的笑容,天南地北的一陣亂扯,什麼他們恰好見到何大夫落入惡人之手出手相救啦,而他們公子舊疾復發,就那麼剛好遇上了醫術高超的何大夫啦,之後他們公子極為欣賞何大夫的精湛醫術,所以強烈希望他能成為莊上常駐的大夫啦,再後來又有種種不得已的理由而擔擱了啦……

  阿葉連珠炮似地吐了好長一段話,中間還不忘咬點成語歎個氣,把村長繞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沒唱兩句當說書的了,要不是感覺到後腦勺有殺氣……他應該可以編出一個完整的江湖文武傳之類的故事。

  「這、這樣啊……?」村長和他身後一票村民眼神呆滯,顯示出阿葉的策略極為成功。

  溫如水,冷如冰8-6

  何泉一邊用衣擺擦乾沾濕的雙手,一邊歉意地向阿葉說道:「抱歉,還讓你幫我。」

  「小事而已,我習慣了。」揮揮手,阿葉不甚在意地聳了下肩。

  他真的習慣了,從來這種雜事都是落在他頭上的,左意那傢伙占的都是美差,所以當阿葉聽到左意說喜歡他,他會有什麼感想?他只想揍下去而已,就算要找男的當對象,他也不會找這種少爺型的好不好。

  和村人們打過招呼後,何泉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雖然他和二娘以及一雙弟妹都不算親,但畢竟是他的家人,身為家裡唯一的成年男子,他有必須擔負的責任,當然提水也是責任之一。

  只是牽連到了阿葉讓何泉覺得很不好意思。

  兩個人出力事情很快地就做完了,但率先踏入家門的何泉見到裡面的情景卻愣了好一下,直到阿葉出聲催促才往旁邊讓了個位置給他,然後阿葉也跟著愣了。

  「洛公子……請喝茶。」一個外貌稍嫌青澀的女孩小心地捧了杯茶水放到桌上,靦腆低下的臉孔卻不住地偷瞄著洛越寒。

  洛越寒沒什麼反應,只是瞥了她一眼,但似乎光是這樣就足以讓那女孩開心不已了。

  「如果大哥早點通知我們,或許就可以讓洛公子嘗嘗我最拿手的甜糕了。」女孩絞著袖擺臉頰微紅。

  讓阿葉愣住的是他已經很久沒看見過這種景象了,在莊裡就不用提,絕對不會有女子試圖靠近洛越寒的,若是出外時,憑他那一身冰冷的氣息,估計也沒多少人敢靠上來。

  而何泉愣住則是因為這奇怪的氛圍,雖說不親近,但怎麼樣也是自家小妹,在他們這樣的小村子裡,小妹算是出落得特別漂亮的了,打小被村人們寵著,脾氣可算不上好,常常為一點小事就哭鬧耍性子。

  不要說有做過什麼甜糕了,她連杯水都沒給何泉端過,這種羞怯的少女模樣簡直是讓他瞪大了眼。

  更別說二娘還笑吟吟地站在遠遠那一頭,對那邊和樂融融的景象感到非常滿意似的。

  這個……何泉再不知事也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往高處發展不是什麼壞事,壞就壞在洛越寒根本只對男人有興趣,而且偏偏是這種個性,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就……

  看到他們倆進來,洛越寒的視線轉向了他們,然後起身、離開,絲毫沒有要和那女孩搭話的打算。

  可何家小妹並不覺得被冷落,反而目光閃亮地看著洛越寒飄然而去的背影。

  「呃……那何大夫,晚飯時再請你過來看看,我們公子飲食需要注意的……啊,公子喜歡安靜,請一個人過來就可以了。」在洛越寒路過時被冷冷地瞥了一眼,阿葉心領神會地墊後向何泉說道。

  當然飲食什麼的都是胡編,洛越寒想要某人陪吃飯才是真的,而且還要附旦書不讓那一臉很想跟的女孩跟過來,不過這是阿葉自己的猜想附加的就是了,他覺得要是晚飯時何大夫帶著何小妹一起出現,他家主子一定會剁了他。

  「嗯……」何泉也知道那不是真的,只是他反應就比較慢了,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只是既然是洛越寒的交代,當然也只能應了。

  溫如水,冷如冰9-1

  只是總有人不怎麼能領會暗示,看著晚飯的時候要到了,何泉準備動身去馬車停放的地方,他家小妹卻死賴活賴地非要跟去不可。

  何泉很猶豫為難,畢竟阿葉都那麼說了,加上洛越寒又是那種個性,萬一要是不高興起來……

  可對於這個本來就不是很親近的小妹何泉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說不準她去難道她就不會自己跟了?加上二娘又一直在一邊幫勸,希望他能幫妹妹選嫁個好人家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之類的。

  何泉當然知道二娘和小妹在想什麼,如果是普通的公子他或許會試一試,可那個人是洛越寒啊……不要說他只喜愛男人,就憑他那漠然的個性就知道,只要他不願,根本沒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

  但就算如此,二娘和小妹也聽不進去,眼看著天色逐漸昏黃,何泉又無法讓小妹不跟上來,只好先將她帶去了。

  不過才遠遠地看見火光,阿葉就先迎了上來,看到在後頭探首張望的何家小妹,他的臉孔瞬間扭曲了一下,為什麼還是跟來了?他會被埋掉……

  「這麼晚了怎麼還出門?女孩兒家很危險的喔。」不過阿葉檯面上還是要客套一下的。

  「我、我想我可以幫大哥的忙……」何小妹說得差怯,一雙眼睛卻直往火光那兒的身影瞧。

  「不過我們爺現下情緒不是很好,如果太吵雜……我還是送何姑娘回去吧。」阿葉隨便找了個藉口想把這姑娘帶走。

  開玩笑,有這女人在,他們家主子怎麼好對何大夫動手動腳……爺是不在乎啦,不過何大夫肯定不肯的,看看……他家主子帶殺氣的視線都射過來了,他背後插得滿滿的眼刀。

  「咦?洛公子怎麼了?」何家小妹驚呼,「我跟公子聊聊吧。」而且還認為只要自己上前笑語兩句,就可以讓別人心情好轉。

  「不不不,我從小就跟在爺身邊了,這情況我瞭解,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這時候大家都不要在他耳邊吵鬧最好,不然他情緒會更糟的。」阿葉側步一跨就擋住欲上前去的何家小妹,「何大夫你快過去看看吧,我先送何姑娘回去。」

  阿葉一邊催一個,讓他們該往哪走就往哪走,因為他覺得殺氣越來越重。

  何泉遲疑地走近馬車停放的地方,洛越寒冰冷微勾的眼睛早已緊緊鎖住他,略帶不耐的表情似乎在嫌他來得太晚。

  洛越寒他們並沒有借宿在村子的人家裡,雖然他們人不多,但總是三個大男人,他們這樣的小村子房舍都狹小,要找一間人家可以同時容納他們三個的是有些勉強,而且洛越寒肯定不願擠的;再來洛家的馬車比他們村子裡任何一間房都還要舒適,洛越寒根本沒有必要去擠他們那些小破房,當然……阿葉和左意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

  察覺他的目光,何泉連忙將手裡捧著的碗盤給放下,這裡沒有客棧,他們沒有地方好買食物,出門在外洛越寒也不是太挑剔,大概也就吃些乾糧和野味當晚餐了,所以何泉就將家裡的晚飯給裝了些來,雖然只是家常菜……但這麼多天的乾糧和野味了,總是能換個口味。

  他二娘一聽是給洛公子的,不僅一點抱怨也沒有,還笑吟吟地直接就將一半的份量撥了出來。

  看著何泉忙著盛菜,洛越寒悄悄地移動到他身邊,何泉一轉頭還差點撞進他懷裡。

  「這個……」何泉小心地遞碗,身體卻有些僵硬。

  雖然有馬車擋著,但畢竟是在村子口,靠得這麼近,萬一有村人看到了……

  「……」見他不自在,洛越寒也沒有再貼近,只是默默地接過了碗筷。

  不過等到洛越寒堅決不肯讓何泉回家睡,把人拖上了馬車後,他就直接將人摟在懷裡一起睡了,鼻尖埋在他的頸窩,手臂環繞著他的腰臀,雙腿交纏……沒人看到就沒關係了吧。

  就算知道外頭看不到何泉還是有些緊張,而且總是莫名心虛,想著他沒有回去,二娘他們不知道會怎麼想,可洛越寒纏得緊,何泉不能也不敢掙脫他。

  黑暗總是令人升起睏意,神志漸漸地模糊,雖然因為就近在村口而不安,但這樣的體溫和氣味卻已經漸漸地成為何泉熟悉的東西,不自覺的……

  溫如水,冷如冰9-2

  何泉是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的,還沒有完全清醒得足以聽清內容,只覺得有許多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努力讓自己清醒,睜開眼睛,看見的還是那個擁著他的胸膛,可是對方卻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而是撐著手臂瞇著眸子,冷冽的視線落在車廂門的方向,臉上的表情顯得不悅也不耐。

  或許是這些天洛越寒都表現得相當溫和,雖然何泉還記得他最初見到他的樣子,但現下突然看到卻覺得非常不習慣,也感覺緊張不安,他為什麼生氣?

  被周圍的氛圍影響一時不敢動作,何泉只能偷覷著洛越寒的表情,想辦法弄清楚現下是什麼情形。

  「放開我,我只是想要……」本來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聲音突然放大了些,讓何泉一下子瞭解了狀況。

  何泉當然無法從半句話裡瞭解來龍去脈,但這個聲音他卻很熟悉,那分明是他家小妹的聲音啊。

  「很抱歉,沒有辦法……」阻止聲隨之響起。

  雖然外面對話的聲音忽大忽小,但還是感受得到爭執的感覺,怎麼想外頭絕對不可能是和樂的景象。

  何泉幾乎是直覺地就想到是怎麼回事,小妹對洛越寒的想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昨晚被送回去後肯定不會甘心,而阿葉和左意都守在外面,小妹肯定無法越過他們偷溜過來的,所以才會出現爭執的場面。

  以何泉對自家小妹的瞭解,她肯定覺得是旁人在阻撓,不然她和洛越寒的距離早就近得不能再近,說不準幾天後他們何家就有喜事了……別人其實並不喜歡她這種想法她是不會有的。

  何泉不曉得該怎麼辦,現在馬上跳下去拉走他小妹嗎?以他家小妹執拗的個性恐怕是說不動她的,更何況她也從來沒聽過他什麼;至於洛越寒,若是平時何泉可能還能跟他提一提什麼,現在他情緒明顯不好,何泉根本沒把握能攔住他……

  鬧了一下,洛越寒的耐心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少,幾乎是貼著他的何泉才感受到他肌肉繃起,下一瞬間洛越寒就已經坐直身軀表情不善。

  洛越寒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女子而客氣,更可況他已經算對她相當容忍了,要不是看在何泉的面子上,洛越寒連靠近都不會讓她靠近,現在竟然還敢過來吵鬧打擾他和何泉。

  「爺、爺……」何泉立刻緊張地爬起來,半攔在洛越寒的身前。

  雖然他也會怕,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應該也攔不住他,但何泉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洛越寒對自家小妹出手,而且總覺得他根本不會留情面……

  洛越寒垂下視線望向他,眸子微微地瞇了起來,和剛才不善的表情有些相似,卻又不全然一樣。

  「呃,寒……我妹妹他……」不曉得為什麼,何泉就是直覺地知道洛越寒在意的是什麼。

  似乎這樣就滿意了,洛越寒舒展手臂將何泉納入懷中,然後俯首在他因睡了一宿而露出的肩頸上啃了一口。

  何泉一直到他咬上來後才反應過來,只是他啃也啃完了,也不需要有什麼反應,雖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至少……洛越寒看起來不再像想出去打人的樣子了。

  「阿葉,很吵,要煩多久?」洛越寒出聲警告,看在懷中何泉的面子上,洛越寒沒有針對何家小妹發作,只是倒霉的又是阿葉而已。

  馬車的窗縫上微微透出濛濛地亮光,顯示出現在還相當早,即使有早起習慣的洛越寒已經清醒,但卻捨不得放開臂彎裡溫熱的軀體,索性拉著人又倒了下去,再次滑進綢被裡睡回籠覺。

  猛然被拉倒何泉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太過反抗掙扎,他的心神全放在外面的動靜上。

  溫如水,冷如冰9-3

  「唔……」無意識地發出低低的喉音,何泉半垂著眸子看著幾乎貼在眼前的冰冷臉孔。

  從臨川村離開後,洛越寒最近產生的興趣就是時不時地將唇瓣貼上來交換唾沬,雖然一開始還是不自在而抗拒,但重複發生的事情總是會逐漸習慣,而且除了這個,洛越寒也沒有再做出進一步的行為,何泉才沒有那麼緊繃。

  但何泉畢竟是男子,從小的觀念裡要他輕易接受這種關係是不可能的,可洛越寒在臨川村的表現卻讓何泉對他的印象有些改變了。

  明明非常不耐煩,可也是忍著沒有發作;就算對小妹的糾纏感到惱怒,卻還是因為他的求情而甩手無視;即使洛越寒不認為自己喜歡男子有什麼不對,但也顧及著他的想法,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做出什麼不尋常的舉動;當他摸索著因為被擄走無法賺錢,所以剩下為數不多的銀兩要給家用時,洛越寒也默不作聲地補上了好大一份。

  雖然其實洛越寒什麼都沒有說,雖然或許是何泉自己的錯覺也說不定,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罷了。

  就算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不尋常的關係,這樣的關係也不是他所能選擇的,可何泉原本對洛越寒冷漠無情的印象已經開始改變。

  「唔!」突然唇上傳來一陣鈍痛,將何泉繞了千百轉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疑惑而茫然地看著與他額頭碰額頭的洛越寒,何泉的眼中滿是不解。

  不滿他的心不在焉,直到何泉因為突然的刺痛而驚醒過來,眸底重新映入他的身影,洛越寒才滿意地撫吻剛剛啃咬的地方。

  然後,就是一陣更深入的吮吻,像是幾乎掠奪走他全部氣息似的。

  對於剛剛不過是唇瓣相觸輕吮,習慣了後何泉甚至可以恍神無視,但這樣過於深入的唾沫交纏則讓何泉驚得幾乎跳起來,下意識地就要伸手推拒。

  單比武力何泉從來不是洛越寒的對手,只見洛越寒輕易地就握住他的手壓制於頭頂,肆無忌憚地在他口中肆虐。

  離開臨川村後,這不是何泉第一次遇到,可他很難不恐慌,雖然洛越寒的確是還沒有對他做什麼,但他就是覺得很危險很危險……

  相貼的身軀緊密得可以感受到肌肉的鼓動,洛越寒雖然看起來纖瘦,但畢竟長期習武,貼上來就能明顯感受到線條,還是相當有壓迫感的。

  唇舌間的交纏濕溽綿密,被細細吸吮的舌尖傳來陣陣刺麻,口內幾乎沒有一處不被舔舐過,對這方面相當貧乏的何泉根本無力抵抗,很快地眼底就朧上了一層薄霧。

  就算他努力讓自己神遊物外,但洛越寒總能馬上察覺他的心不在焉,接下來就會發動更強的攻勢,幾次下來,何泉也只能順從。

  很危險,危險的不只是覆在身上的洛越寒,更危險的……是他竟然覺得心慌不安,而不再是單純的抗拒厭惡。

  溫如水,冷如冰9-4

  被帶回了洛季莊,好像回到最初他剛被擄來時的情景,不一樣的是,何泉從洛越寒隔壁房住到了洛越寒隔壁床了。

  洛越寒似乎有其它的事情要忙,一回來就幾乎不見人影,除了習慣性的怪癖非要抱著他睡不可,也沒對何泉做出什麼逾矩的事。

  但後來何泉還是知道洛越寒在處理他們外出時遇到刺客的事。

  不過何泉也不是特意去打聽,只是這動靜實在太大,連待在冬凜院不出的何泉都聽到了前方大廳傳來的爭吵聲和一些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雖然聽不清確切的內容,但總的來說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

  何泉的個性溫和有禮,雖說有個大夫的名,但出身和技藝都不是那麼好,沒有一般大夫高不可攀的感覺,所以他被迫待在莊裡時,和下人們都處得不錯。

  大莊子處處都有下人奴婢,就算爭吵現場也是會有幾個倒霉端茶的下侍在的。

  據自個說是老天多大的保佑加上身手敏捷才覷空逃出來的阿松,四處小聲傳道這只能跟你說的秘密,經過三回五轉後終於還是傳至何泉耳裡。

  說是洛家長老們年紀一大把野心卻不小,見爺一手大權在握,心有不甘,就動了邪念欲下狠手,這樣的年歲竟也想與子侄輩奪權,這人心啊實在是……

  所幸爺英勇無匹,這樣左擋一下右探一下,加上左意和阿葉兩位大人助陣,輕鬆地就制止了這場動亂,當然他們這樣在場的下人只能狼狽逃離,不過爺那一整個面無表情肯定是還有餘裕的。

  雖然洛越寒也不是多有人緣,但他個性冷淡,只要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其它他基本無視,也不會對下人挑什麼毛病。

  要是換來個大小雞毛事都要管的老人家當家,那他們這些下人才倒霉了呢,所以他們還是非常支持自家爺的。

  這些……是不知道傳了幾百轉的小道消息,而何泉在聽這謠言時,遠遠的就瞥見了洛越寒從長廊的那一端走了過來,無奈他眼前的小廝手舞足蹈述說得太過興奮,完全沒注意到何泉的輕咳抽眼角等暗示……後來聽說那小廝被派去掃茅廁了。

  洛越寒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隱暪何泉的,他只是單純看那小廝不順眼,說話好好說讓他靠那麼近。

  不過洛越寒說話一向簡潔有力,對於謠言四起的竄位事件只做了如下解釋,「菊長老,刺客,煩人。」

  ……至少何泉知道始作俑者是那個叫菊長老的了。

  而完整的來龍去脈,何泉則是去陪伴洛越冰時聽他提起的。

  這事說是奪權也算,但又不是那麼明面意義上的奪權。

  菊長老可以說是所有長老裡最沒慾望野心的,他一輩子都是那樣剛正嚴厲的性格,嚴厲的要求別人、也嚴厲的要求自己,所以洛越寒就算覺得他很煩人,也鮮少和他正面衝突,因為菊長老沒有錯處可挑。

  就因為嚴厲,所以他也異常的古板,對菊長老而言,不論洛越寒事兒做得再好,光是沉溺於男色這一條就不可原諒了。

  事實上,菊長老是比較滿意洛越冰的,在之前以洛越冰為主、洛越寒為副時,菊長老對洛越寒的行為還能眼不見為淨。

  現在洛越寒主掌整洛家,卻又遲遲不肯成親只喜愛男色,多年規勸無效,洛越冰的身體狀況又不見好轉,才讓菊長老憤怒而想給這不長進的子侄一點教訓,換上一個有大家風範的當家。

  錯只錯在菊長老實在太頑固古板,才會讓事情岔成這樣。

  洛越寒只對男人感興趣這一點,連他們父母在世時都已經知道了,一開始是很驚嚇,不過後來想想,以洛越寒的性子,別讓他去殘害良家婦女已經是上天保佑了……喜歡男子算什麼,男子還比較耐殘害吧?

  反正,洛家是他們父母辛苦打下來的,直系就他們兩兄弟,加上洛越寒洛越冰能力都不差,要易主很難,不過是鬧鬧罷了。

  溫如水,冷如冰9-5

  雖然還沒完全醒來,但思緒已經略略甦醒的何泉還是感受到了身邊的動靜,掙扎的睜開眸子,何泉首先看到的是藏青色的被褥,和自己放在臉側的手。

  何泉是趴睡的,床鋪擋住了他大多的視線,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抬起眸子透過空隙尋著光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光裸的背脊,正在動作的肌肉延伸出健美的線條,和平時覆著衣袍時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晨練結束正在擦淨汗濕身體的洛越寒敏銳地察覺到後方的視線,回過身看向鋪上眸子只睜開淺淺一條縫,無意識地望著自己的何泉。

  一邊擦拭身體,一邊走向床畔,洛越寒的手指輕劃過他的臉,何泉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證明他其實並沒有清醒。

  「還早。」洛越寒的手覆上何泉的腦袋,讓本來就不是這個時候起床的何泉繼續睡,而且……洛越寒的視線往下瞥,就算被蓋得嚴實,他也知道棉被下的身軀未著寸縷,畢竟是他親手而為的成果。

  腦袋上傳來的重量和熱度令人感覺安心,早已熟悉這樣接觸的何泉自然又闔上眼皮沉沉睡去,等何泉又再次醒來時,腦袋裡只有一個看見別人裸背的模糊印象,模糊的像是作夢一樣。

  只是……為什麼是男子?

  撐直手臂從趴姿坐起,何泉想這樣是不是不太妙?雖然因為洛越寒就是不肯讓他走,所以他也在洛季莊待上好些年了,但夢見男子……還是個沒穿衣袍的男子,這……

  看了下自己滿是曖昧紅痕的胸膛,雖然……洛越寒曾經很努力克制隱忍了一段時間,但那也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了,何泉無力阻止,終究還是變成這種關係。

  若說在他們相識的最初時,洛越寒只是單靠蠻力強迫,但到後來,洛越寒也是會顧及他的感受的……何泉實在不曉得這算好算壞。

  身體上的痛苦是少了,可何泉是這樣照著規矩走的個性,若是覺得痛苦他還有個藉口,但現在洛越寒這麼顧及他,卻讓他心裡更覺痛苦,道德、禮教、不安,這是不對的行為……

  不過幾年過去了,何泉才知道,原來良心的遣責也是會麻痺淡化的,雖然他基本上還是不太願意,但也不能再說是萬分痛苦了。

  適應環境真是人的本能,那也就算了……夢見未著衣的男子身軀是怎麼回事?他已經這麼墮落了嗎?

  「醒了?」沒有聽到腳步聲門就被推了開,只見洛越寒手裡拿了個托盤,房門也沒開多大的縫就側身閃了進來。

  洛越寒討厭吵嘈,所以他的院子本來就不會有太多的下人來去,而只要他們完事的隔天早晨,洛越寒就根本不准下人進來他房裡,連早膳都是自己親自端進來的。

  可能是洛越寒的體貼,或者只是他的獨佔欲,但對何泉而言,這確實讓他放心不少,比起洛越寒的毫不避諱,何泉還是覺得這不是能夠攤在別人眼前的事,若是被人撞見了,他會覺得很難堪……

  溫如水,冷如冰9-6

  「嗯……」何泉一邊應道一邊張望著尋找著自己的衣袍,衣服從來都不是他自己褪下的……他怎麼會知道在哪裡。

  相反地,做為動手的人,洛越寒倒是很清楚他的衣服落在哪兒,只是他還是拿著乾淨的衣袍放到床邊,然後頭也不回地帶著另一手的托盤和早膳坐到桌邊去。

  洛越寒從來就對何泉很感興趣……尤其是什麼都沒穿的何泉,只是幾年下來,兩個人都在磨合妥協,如果何泉是不得不妥協,那洛越寒就是自發性地讓步,至於為什麼……洛越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即使明知道他不曉得看過多少遍,但何泉還是下意識地背過身,在棉被和床帳的隱約遮掩下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袍。

  許久未剪的長髮已經垂至臀線,即使何泉的頭髮較為薄軟,可原本光裸的背部在髮絲的交掩下被擋去不少,就算是這樣,洛越寒還是不太讓他剪。

  看他一邊慌張地穿衣,還不時地被髮絲絆兩下,就覺得別有一番風情,至少……撐著臉頰盯著他看的洛越寒覺得這樣比較好就是了。

  洛越寒也沒有騷擾他,反正他騷擾的機會多了不差這一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直到何泉確認完全穿好了 欲轉過身時,才稍稍別開目光。

  知道床帳其實沒什麼遮掩的效果,偷覷了洛越寒兩眼,發現他的視線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後,何泉才覺得不那麼緊張,拉了拉衣擺,探下床準備和他一起用膳。

  習慣了,也就自然知曉了,如果不是他身體極其不適,洛越寒一定會等他一道才會吃早膳,即使他很早就起來了。

  坐到似乎固定下來的位子上,看了看面前已經擺好的碗筷,何泉覷了他兩眼後才遲疑地說道:「……開動吧?」然後見洛越寒頷首,才端起桌上的碗筷。

  怎麼想也是洛越寒說開動才對,但洛越寒惜字如金,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剛開始他們對望到飯菜都快涼了還僵在那,何泉也不好奪主位,只好以詢問的方式徵求他的同意。

  不過洛越寒卻沒有立刻捧碗拾筷,而是伸手探向何泉的領口,替他拉出沒理好被壓褶在內側的衣口,收手時似不經意地擦過他的臉頰。

  何泉視線垂落,從一開始的閃躲然後抵抗無效後,到現在不好意思地避開目光,何泉都不曉得這樣的習慣是好是壞了。

  何泉本來就不是擅於找話題閒聊的人,洛越寒更不用說,一陣飯吃下來是吃得寂靜無聲,不過卻也沒有哪裡不好,或許一開始不是那麼情願,但幾年來一直都在一起的他們又有什麼好聊的?就算什麼都不說,他們也很清楚對方有些什麼事……或許何泉對洛越寒是比較不清楚了一點。

  「洗澡?」率先默默地用完早膳,放下碗筷的洛越寒詢問地看向何泉。

  「……嗯。」何泉咀嚼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雖然洛越寒有洗清理過,沒有顯得那麼黏膩難耐,但不徹底洗浴過總是覺得……

  「要我幫忙?」洛越寒也總是三不五時地會問上這麼一句,面無表情卻其實是戲謔的。

  「不、不用……」何泉照例慌張抬頭。

  有一陣子他也覺得這樣的問答有點……傻,索性就沒有應聲,結果他還真的進來「幫忙」了,當然幫忙到最後是什麼情況那就……

  「好吧。」洛越寒沒有糾纏,只是伸手撫去他嘴角的汁漬,重新沉默下來,視線卻是一直放在他身上的。

  耳根有些熨紅的何泉也只能默默地繼續吃,與其爭執閃躲他的目光,還不如早點吃完……那些事他早就都做過了。

  溫如水,冷如冰10-1

  等何泉洗浴出來後,洛越寒已經不見蹤影了,連用完的早膳和凌亂的床鋪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這倒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洛越寒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一邊將自己打理整齊,何泉一邊想著今天要做些什麼,為生存而努力曾佔去他幾乎所有的時間,為了他和小玉兒的未來而奮鬥也曾是他的目標,可現在都不需要了。

  日子都顧不全的何泉哪有可能培養出什麼興趣愛好,能多得些醫書可看就是他少有的期盼了,但那一開始也只是為了更精進自身醫術而產生的希望。

  一旦空閒下來,有滿室的醫書可看,不必再單純為了過日子而汲汲營營,剛開始何泉還覺得充實,畢竟有許多他之前沒見過的學識等著他去學習理解,但幾年過去了,就算書室越來越大、書籍和各式古卷越來越多,何泉也充實不起來了。

  雖然洛越寒不再限制他只能待在冬凜院,可洛季莊再大也是有限,莊子裡人又不多,而就算洛越寒同意他出莊,洛季莊可是建在偏離城鎮和大道的邊遠林子裡,想要到最近的城鎮都得秏上不少時候。

  習醫或許是為了生活,但到現在也是何泉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了,不過就算有滿室的醫書可看,光看能瞭解的也不全,重要的仍是親眼所見,可洛季莊又有多少傷者病患?

  想了許久,記起昨天洛越冰對他的邀約,何泉決定今天去他那裡看看好了。

  洛越冰健談博學,幾乎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又耐於教導分享,對於何泉這樣除了醫術什麼都不會的人而言,是很好的啟蒙老師,琴棋書畫詩歌都是洛越冰帶他入門的,雖然可能年紀太長或是他本身就沒什麼天份,有入門跟沒入門其實是沒什麼差別的……

  整好衣袍,何泉就動身準備前往隔壁的夏蟬院,不過才推開房門,他就見到廊道上有個人一手按著腰一手扶著牆作痛苦狀,而且一直有喃喃的聲音傳出,雖然具體聽不清,但根據那人滿身的黑氣來判斷,想來應該不會是什麼好話的。

  「……阿葉?」看不清楚面貌,但能在洛越寒的冬凜院隨地作痛苦狀的人也就幾個,熟悉的身形讓何泉馬上就認了出來……他的遲疑是針對他的痛苦姿態的。

  「何大夫……救我……」阿葉轉過頭,一臉快升天的模樣。

  「你受傷了?」身為大夫的使命感馬上升起,何泉連忙上前察看。

  據說阿葉他們身手算不錯,不過因為常常執行危險的任務,雖然不常見,但受傷總是有過幾次的,何泉見他表情痛苦,第一個想法就是受傷了。

  可他手都還沒碰上,阿葉就被人突地往後拉,一時間何泉驚訝,阿葉哀號……

  「該死的左意你……」一邊哀號一邊咒罵,阿葉沒回頭就知道來者何人,不就是害他腰快痛到斷的罪魁禍首,他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他手上了。

  「呃……」何泉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就不擅長應付這樣的類型。

  「何大夫他沒受傷,只是需要休息。」左意雖然沒有情緒,但還是禮節周到的對何泉點頭致意。

  「滾啦!就是你才……啊啊啊……」阿葉的怒吼在語末變了聲調,因為他讓人一把橫抱了起來。

  「放手!該死的你……」阿葉後面是一串聽起來罵很多次很熟練的話語,但苦於他現在無力反抗,他也只能用罵的……喔,他還扯了左意的頭髮。

  何泉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們兩人進了同一間房,直到他想起來就算阿葉扯他頭髮,左意也只是低下頭任阿葉張牙舞爪,然後再將左意一向對阿葉興趣濃厚等事連接在一起……當然最後的關鍵是何泉現在腰際也有些酸痛,何泉終於明白阿葉為何按著腰一臉痛苦了。

  他待在這兒都好幾年了,左意終於成功達陣,這……可喜可賀?

  溫如水,冷如冰10-2

  今天不曉得是不是日子不好,平時與他關係好的下人們也沒有來通風報信,結果讓何泉一走進夏蟬院就愣住了,而且還來不及退回去。

  「何大夫?」竹長老的口氣依舊和氣,就像是一般和晚輩招呼的長者,但目光卻若有深意地掃視了何泉一下。

  「……您好。」有些怯意,何泉半垂下視線。

  「哼!」另一邊脾氣耿直的菊長老就坦率多了,直接以鼻音表達他的不悅和不滿。

  本來何泉這樣的小人物應該是入不了他們的眼,但都過了這些年,洛越寒再怎麼沒有明說,看他把何泉死死抓在身邊就知道有什麼問題,而且洛越寒的喜愛從來都不是秘密。

  但洛越寒大權在握,幾個老人家費盡唇舌講也講不聽,要打也打不過,同胞兄弟的洛越冰似乎又不當那麼一回事,長老們能怎麼辦?

  固執嚴肅的菊長老就不要講了,他覺得這樣的愛好就是不正常;而表面和氣的竹長老沒那麼直接,雖然他骨子裡還是不認同,但他認為也不過就是玩玩,洛越寒以前的找了多少人進來他又不是沒聽說,等興頭一過遲早也是要成婚的。

  但一年二年過去了,三年四年又悄悄來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大夫卻還是待在洛越寒身邊,竹長老這才覺得情況不太對。

  較圓滑的竹長老自然不像菊長老那樣開口就是喝斥,洛越寒像顆大冰塊講不動,那他還不能從別處下手?

  「何大夫年紀也不小了吧?」盯到何泉有些站立難安,竹長老才慢悠悠地開口。

  「呃……」不明白這問題的用意,何泉一下子接不上來。

  確實他已經成年許久了,但若指得是醫術方面,以他這樣的年紀還算輕淺。

  「何大夫鑽研醫術的精神值得令人學習,捨己忘我地照顧病患更可說是一典範,但多少也要考慮下自己,別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了。」竹長老嘴裡讚揚著,神色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看何大夫也是難得的青年才俊,不如由老兒我介紹些與你相配的閨女吧?」竹長老繞了一圈就是要把這明明沒什麼姿色,卻禍害他洛家子孫的人給推出去。

  「……」何泉一下子不知如何接口。

  留在這裡不是出自於他的意願,但被人這樣當面直說,還是讓何泉覺得很難受……雖然竹長老並沒有直說,可他鄙夷的眼神就算什麼都不說就夠傷人的了。

  「何大夫?」詢問的聲音響起,來者是再次歸回洛季莊的席毓惜,他欣賞何泉學習醫術的態度,所以每次回來都不吝於和他分享發現和見聞並約略指導。

  「竹長老、菊長老,越冰已等待你們許久。」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這是什麼狀況,對何泉和洛越寒的關係略有耳聞的席毓惜更清楚這兩個老人家是怎麼想的,而他並不是那麼在意這種事,反正洛越寒打小就是那麼我行我素了。

  席毓惜這些年也不是什麼成果都沒有,至少現在洛越冰不再那麼虛弱不堪了,也能幫著處理一些洛家產業,而比起冰冷刺骨的洛越寒,長老們顯然比較喜歡和好脾氣的洛越冰溝通。

  「是嗎?」見有人出聲,竹長老也不好再糾纏不放,只能和菊長老先行去找洛越冰。

  「謝謝……」待兩位長老走遠後,何泉才小聲地向席毓惜道謝,心情一下子都低落了下來。

  「……老人家應付一下就好,要先和我待一會嗎?」這種狀況席毓惜也不曉得該安慰什麼,只能在洛越冰分不開身的現在邀請他一道不讓他落單。

  「……嗯。」

  溫如水,冷如冰10-3

  「遇上長老?」洛越寒消息收得很快,何泉一從席毓惜那裡回來,就看到洛越寒坐在房內,然後開口就是這句。

  「嗯……」何泉習慣性地垂下視線,想到先前長老們的語氣和眼神,他當然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長老雖然話中帶刺,但何泉也覺得他說的是對的,可這件事又不是他能決定……

  而且何泉也不明白,就算是嘗鮮,但都這些年過去了,洛越寒還是不肯放手,雖然不若一開始狂暴無節制,不過幾年下來還是對他保持極高興趣實在讓人覺得很奇怪……

  洛越寒有些不耐地用修長手指敲著桌面,他會知道得這麼快,席毓惜派人來打小報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呢,那幾個吃飽撐著的長老雖然比較喜歡找洛越冰,但既然來了,不叨念他一頓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當然叨念的內容不外乎又是喜愛男色並非正道、及早娶妻生子才對得起祖上之類的。

  見他情緒不好,何泉自然也不敢招惹他,默默地坐到另一邊去。

  洛越寒的視線跟著何泉移動,原本總帶點冰冷的目光在接觸到何泉時就似乎柔軟了幾分。

  「你想出去嗎?」洛越寒突然問了句。

  「呃?」何泉愣愣地望向他,出去哪?現在是叫他滾出房間的意思?

  「天下行醫?」看著他一時顯得有些憨軟的表情,洛越寒忍不住伸手觸了觸他的臉頰。

  何泉下意識地躲避,耳根卻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洛越寒倒也不生氣,只覺得有趣地又摸了摸他的耳垂才收回手。

  直到過了好一會,何泉才反應過來剛剛他說了什麼。

  「你、你說……」何泉不太確定地開口詢問,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游列天下行醫濟世?

  雖然他不是什麼名醫,這幾年即使看了許多書也只是滿肚子理論,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經驗,但看了這麼多書,聽了席毓惜種種旅途中的故事,何泉還是有那麼一絲期待和想望,就算無法做到妙手回春,至少能幫些能幫到的人吧……

  「出門,要嗎?」看著他期待的神情,洛越寒覺得自己好像提對了。

  他是有察覺到何泉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但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最後是洛越冰和席毓惜提醒他,他才明白問題在哪裡。

  這不是最近的事,不過就算他再任性妄為,也多少會為自己同胞兄弟的洛越冰想一下,自從席毓惜回來後,洛越冰的身體狀況漸入佳境,他也逐漸將一些事情交回到洛越冰手上,再加上長老們三不五時地前來嘮叨,讓他終於動了這個念頭,反正……有席毓惜看著應該沒關係。

  「嗯……」何泉微微地點了下頭,又期待又不確定地覷著他。

  「收拾,明天。」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然後洛越寒就丟下這句話走出房門。

  「……咦?」直到門都關上了,何泉才很慢地反應過來。

  明天?這麼趕?那要收拾些什麼?何泉一時間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才好。

  慌了好一下,何泉才想到不如先去問一下阿葉他們,如果只有他自己那還好辦,他之前也常常獨自往來於城鎮之間,可現在……洛越寒也在他收拾的範圍內嗎?洛越寒是會收拾自己東西的人?他不知道……

  不過才打開門,何泉就看到左意正往某個方向急急走去,而阿葉扶著腰扶著牆壁作沉思狀。

  「何大夫……」馬上就注意到他,阿葉開口呼喚,「爺的衣物可以交給你收拾嗎?其它我和左意會處理……」而且相當清楚何泉會有什麼樣的疑惑。

  「好……」看他那個舉步維艱的樣子,何泉也不好意思說不好。

  溫如水,冷如冰10-4

  後來也不是真的隔天就火急火燎的出發,何泉一整個手忙腳亂,雖然不是頭回出遠門,但看了這麼多書,有著滿腹等待實踐的想法,這個也考慮那個也考慮的結果是,他差點就帶了自己也背不動的包伏出門,最後經過席毓惜的指點後,何泉才把許多不必要的東西拿了出來。

  見他整理得手忙腳亂,洛越寒自然不可能去催促他,畢竟他們又不趕行程。

  而阿葉和左意那裡,雖然洛越寒不怎麼在意,不過他們也是一團混亂,算是拖了何泉的福才不至於出錯。

  本來他們對這些事應該是駕輕就熟了,不過雜事部份一向都是阿葉在處理,雜事嘛,就是麻煩瑣碎又不能不弄的東西,每一項都不太不多,偏偏就是很多項。

  這些事對阿葉而言其實沒什麼難度,但不巧有人昨晚在他身上恣意妄為,害他無法以矯捷的身法迅速處理好所有事情,當然左意自知理虧,也不吭聲地就默默將事情接手過來。

  心意誠可貴,但與事實總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的,不太處理這些事的左意記了這樣就漏了那樣,眼看時間不夠了,急得阿葉吼來吼去,幸好拖了何泉的福,總算是多了一天可以作準備。

  坐在馬車上準備要出發,平時相當內斂的何泉難得有些興奮地張望著。

  莊子外除了他們要出發的一行四人就再也沒有其他人,洛越冰雖然不再只能躺在床上,但畢竟還不夠強壯,所以他們在莊子裡和他打過招呼後,洛越冰就不出來送行了,而與洛越冰待在一起的席毓惜也揮揮手就懶得出來了。

  在等著阿葉和左意就緒前,何泉不斷摸著馬車上的佈置,雖然動作不大,但還是看得出來他的好奇與好心情,正擺弄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突然背後貼上了一個溫熱的物體,半擁地將他包覆起來。

  何泉瞬時僵了一下,直到洛越寒臉頰貼著他的輕蹭,不時在肩頸落下細吻,手雖然在他身上游移了起來卻沒有真的挑起曖昧,何泉才逐漸放鬆了下來。

  本來何泉以為他是要在這裡……但相處了幾年,何泉也摸清楚了洛越寒動作的意義和表示,知道他只是貼上來肌膚相親而已,並沒有真的打算做什麼才放下心來。

  當然何泉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本能的他還是會退縮或有著類似回蹭的反應,臉部也覺得較平時熱燙,但跟那件事比起來仍是好上太多……

  看著洛越寒纏握自己的手,何泉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想法了,男人和男人是不對的,他待在洛越寒身邊並不是自願的,到現在何泉還是這麼認為的。

  但隨時歲月的流逝,何泉卻無法再像最初那樣堅定,比起抗拒他顯得更為迷惑徬徨。

  父母相繼早逝,迫使他不得不一肩挑起照顧後母與妹妹的責任,雖然以他的個性不見得強勢,但他確實在生活中學會獨立自主。

  可人總是有著軟弱的一面,即使開始的時候不甚理想,但有一個人願意默默地包容並給予扶持依靠,雖然是這麼一個對世人來說不對也不安的狀態……實在很難不使人軟弱……

  「泉?」注意到他神情有些異樣,洛越寒出聲詢問道。

  「啊,沒事……」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何泉的眸子眨了眨,然後將視線投向窗外觀望。

  打量了一下見似乎真的沒什麼,洛越寒才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冷冷地揚聲喚道,「阿葉。」

  「是是是,出發了出發了!」阿葉淚,幹嘛只叫他。

  溫如水,冷如冰10-5

  旅程沒有目的地,只是隨著心意決定方向,何泉通常都會在各個小城鎮待上幾天,因為小城鎮才是他這種程度的大夫能夠發揮的地方,小村落人數不多,所以不需要太久的時間,而大城鎮本來就有許多大夫開著醫館,加上何泉對自己還不是很有自信,自然縮手縮腳了些。

  不過他們還是會在大城鎮停留一陣子,因為洛家的產業多半在這些地方,雖然洛越寒看起來將那些撒手丟給洛越冰處理了,但是在洛越冰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洛越寒也不是真那麼沒心沒肺,既然出來了,各地的產業他還是幫看著,在末端就先行處理好,總比糾結在一起讓洛越冰費力解要好多了。

  洛越寒有他的事情要忙,何泉就自己打發時間,大城鎮花樣多,看起來也不嫌煩,而且就算是大城鎮也還是有窮苦人家的,只是掩在了風光的表面下,走動了幾次後何泉還是能找到些事情做。

  當然兩人不會永遠各走各的,洛越寒空閒時還是會帶著人四處閒逛……雖然他逛起來的姿態跟巡邏沒什麼兩樣。

  何泉比較安份,又一心想助人兼磨練醫術,最多是偶爾看看熱鬧的市集,像茶樓戲棚之類的地方都不怎麼靠近,而洛越寒就不一樣,他自然都是往這類處所走的,喝茶賞景、聽曲說書,只要拉上何泉,似乎要做什麼他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偶爾還是會想嘗個新鮮往沒走過的方向前進,等何泉回過神來,四周已經是一片繁華花綠,一家家門戶寬廣氣派的店家比鄰而居,不過傍晚時分,大紅燈籠就已經搶先點了起來,照得一片水紅朦朧、燈影晃動,再搭上門口夥計一口一個的招呼聲,讓何泉眼裡耳裡都花了。

  洛越寒也有些訝異,這個城鎮他也不是很熟,走到這裡來完全是個意外,當然酒樓什麼的他也不是沒去過,只是何泉嘗兩口酒水就會臉紅,想來對飲酒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洛越寒才沒有帶他來。

  不過進酒樓也不是非得喝上幾壺不可,又不是有人逼著喝,要帶何泉進去見識見識也是可以,可他想嗎……?

  洛越寒的視線挪向何泉,看見的卻是他臉頰微紅,不自然地盯著地面看,但目光仍不時地瞥向另一邊。

  只是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洛越寒週身的氣息就瞬時冰冷了起來,扯過何泉轉身大步返回,看也不看另一邊正在搔首弄姿招呼來客的鶯燕小倌。

  何泉對男人沒有興趣,那會讓他臉紅羞赧的自然是那些穿著暴露的鶯燕而不是實為男子的小倌,洛越寒非常的不高興,步伐也越走越快,雖然兩人步伐相距不大,但洛越寒為習武之人奔走起來臉不紅氣不喘,何泉一個大夫就跟得很辛苦了,而且手還被牢牢拽著讓他不得不跟上。

  直到何泉踉蹌了下,洛越寒才察覺到後方的人已跟不上,這才慢下腳步,但他不悅的怒火卻沒有平息,而怒火燃得越盛,他的氣息就越顯冰冷。

  回首望去,看到的是何泉滿臉疑惑莫名和氣喘不止,沒有絲毫對身後糜繁的留戀,洛越寒的怒火才稍稍不那麼沸騰。

  何泉真的是完全摸不清頭緒,做為一個只牽過女孩手指頭的純情男子……呃,洛越寒是男的就不要算進去了,看見穿著過於暴露的女子他不敢多望是正常的,只是更引他在意的是旁邊那些衣著單薄的妖嬈小倌。

  何泉還是依稀記得當初那小倌的身影,洛越寒喜歡那樣的不是嗎?他才在想……萬一洛越寒要過去,他要找什麼理由離開,怎麼樣何泉都覺得不自在,而且一想到洛越寒可能會去,他就有一種不樂意的感覺……太奇怪了。

  洛越寒顯得煩躁,想問些什麼但一向少言的他又說不出來,乾脆一把將人拖進巷子裡就往牆上壓制。

  「呃,寒……?」何泉搞不清楚狀況,不安地左右張望,雖然是巷子,但或許也會有人經過……

  「你想進去?」洛越寒沉著臉問得很沒有把握,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何泉若真的點頭,他也不能對他怎麼樣,這讓他更顯躁鬱。

  「什麼?」察覺到他的不悅,但何泉真的弄不明白怎麼回事。

  「青樓。」洛越寒很直接。

  「才、才沒有……」何泉一下子紅了耳根,倒不是他對青樓有什麼遐想,只是何泉連多瞧女孩兩眼都不敢,青樓對他而言是多麼大膽的字眼。

  可洛越寒想不到那邊去,只直覺得地當他承認了,終年冰冷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不悅的表情。

  「我……我以為你想去旁邊那個……小倌……」何泉越說越小聲,像是不好意思把那兩個字說出來似的,而且總覺得這句話有一種奇怪的意味。

  何泉是跟著洛越寒走的,光跟上他的腳步就夠他忙了,結果一定眼看到的是如絲如媚的小倌,何泉當然會覺得洛越寒是特地尋到那裡去的。

  「……」洛越寒沉默地想了好一下。

  洛越寒天性涼淡,雖然不算冷血無情,但他確實對其他人不是很在意,除了同胎兄弟的洛越冰外,何泉是第一個,所以他對情感的掌握不是那麼好,也不是很瞭解這些。

  不過先天不足後天可以補強,這些年下來洛越寒做了不少研究。

  「吃味了?」俯首,洛越寒幾乎是貼在他耳畔說道。

  「不、不是……」何泉立刻否認,但卻怎麼也不敢直視他,耳根似乎也竄上了熱氣。

  為什麼會吃味?應該……不是吧。

  沒有繼續追問,光是看到他血色上湧的耳頰,洛越寒就不自覺地愉悅了起來。

  溫如水,冷如冰10-6(END)

  雖然在外面行走全隨心意,但也只有剛開始時,因為何泉有著滿腔熱血所以才頻繁動身,但人大部份都是渴望安定的,日子久了何泉也不再那麼急匆匆地要往哪裡趕,總是有個角落是需要他的不是嗎?不管在哪裡。

  而出門在外總是住客棧也不方便,洛越寒乾脆置了個小院,隱身在城鎮的邊角里,不奢華鋪張,只求一應俱全而已。

  日子過得平淡安然,畢竟世界上沒那麼多刺激可尋,洛越寒也將莊裡大部份的事務交回洛越冰手上,只幫著處理外面一些需要動手動腳的那些,既然莊子不再由他主持,長老們自然也就不會沒事來盯他。

  何泉則是悠閒中帶著忙碌,他原本就心好,見到病痛的人們好轉比什麼磨練醫術都要令他開心,想通後一開始那種躍躍欲試的躁動也平靜下來,只是溫和地幫助需要他的人,亦城不小,但總是有限,何泉用半天的時間穿梭在巷弄之間給予援手,剩下半天則悠閒地做自己的事,不會忙碌的沒有空閒,也不會空閒的感到無聊。

  不過那是指他自己安排的狀況下,如果洛越寒摻和了進來那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比起來洛越寒可是更閒更有時間,既然莊子裡的事已經不太需要他插手,那他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何泉身上……

  「唔……嗯……」壓抑的呻吟聲無法控制地流洩出來,何泉將臉孔埋在他的頸窩裡不肯抬起來。

  洛越寒表情愉悅,雙手在他身上游移著,最後握上他的腰用力往下拉。

  「唔!」突如其來的深陷讓何泉本能地緊抱住洛越寒尋求支撐,雖然想逃卻一動也不敢動。

  洛越寒很閒嘛,為了他和何泉之間的良好關係,自然是多方鑽研,像是某些不能擺在檯面上的奇怪書籍之類的……

  不過鑽研歸鑽研,何泉本來就比較退避這種事,雖然現在洛越寒不用透過藥物,也能夠輕易挑起他的情動,但總的來說,何泉下意識還是會想躲,不過因為逃不掉,所以大概燈火一熄、身軀一壓上來,什麼什麼的也就過去了。

  這樣的何泉怎麼可能配合他一起「鑽研鑽研」?當然是洛越寒先下手為強直接動手的,雖然不算高難度,不過對何泉而言已經夠他受的了。

  洛越寒也不是非要他做什麼不可,只要把他逗得不知如何是好,洛越寒似乎也就滿意了。

  好不容易洛越寒給他一個痛快後,何泉才趴在床鋪上調整有些急促的氣息,感受著後頸背脊上傳來的輕撫。

  何泉有些迷糊地反應不過來,大白天的他才看診回來就被洛越寒給拖了過來……然後剛剛也沒有空閒想其它事情,直到現在才在想是發生了什麼事。

  「要再試嗎?」洛越寒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冷,但皮膚上傳來的熱度卻不會讓何泉感覺到寒意。

  「……啊?」縱使處了好些年,何泉已經能夠直覺地瞭解到他簡短話語裡的涵意,但此時何泉還是反應不過來。

  用手指撫了撫他還帶著些許血色的臉頰,洛越寒才從一邊拿出了一本書冊,「這個。」

  「?」何泉滿臉不解,書?現在看?

  雖然疑惑,但何泉還是接了過來翻閱,不過才打開看了兩眼,何泉馬上又啪地合了起來,滿臉通紅。

  一向老實的何泉怎麼可能會看過這種……圖冊,而且似乎還都是……男人?不過兩眼何泉當然看得不是很仔細,可他也不敢再打開看……

  那……試什麼?何泉努力回想剛剛他究竟看到什麼內容,然後腦海中就浮出了一個模糊卻足以讓何泉明白的輪廓,那種姿勢……他怎麼可能做到?

  何泉眼中的茫然逐漸轉成了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不知道該不該對上洛越寒的視線,最後只能把自己縮進被褥裡當只紅透的小蝦米。

  「開玩笑的。」洛越寒聲線轉軟俯身說道,手掌在那團被褥上輕拍似是安慰。

  喜歡見到他慌張的模樣才故意逗他,洛越寒其實不是真的很在意什麼花樣,只要人對就無所謂了。

  偷覷著洛越寒,雖然看上去仍然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但何泉就是覺得他好像在笑。

  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何泉不曉得,這樣的關係是否為常理他也很疑惑,但是現在的洛越寒對小倌一點興趣也沒有,不是帶著阿葉左意去處理莊子裡的事情,就是練武看書自己找事做,偶爾跟著他出診,有時還不忘帶些好東西跟他分享,這樣有人相伴卻又不是時刻黏膩的日子已經成為他的生活。

  現在洛越寒不再像前些年一樣時時看緊他,何泉有許多可以離開的空隙,雖然他覺得就算離開,只要洛越寒想還是能把他抓回來,但……何泉就是沒有離開,他不敢想像離開這裡他還剩下什麼?已嫁為人婦的小玉兒?還是不親的二娘和妹妹?

  而都過了這麼久,何泉也早就習慣,就算洛越寒壓著他做那件事,即使仍會閃避推拒,可卻並不再覺得厭惡難堪了,而且即使他不想承認,但也無法昧著良心說他完全不感到愉悅……

  看著一邊輕拍著他安撫,一邊又拾起那本畫冊翻看的洛越寒,何泉緩緩閉上眼,如果洛越寒還沒有厭倦他,那就讓他私心地繼續眷戀這樣的平淡和溫暖吧。

  END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