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日 星期六

拔屌无情受大战群攻的狗血故事(下) BY龙宿一



  34.

  等鄒哲開著車一路狂奔,最終停在安全地帶,章爾喜已經在後座翻了十幾個觔斗,吐得稀里嘩啦,滿車廂都是嘔吐物的酸臭味。

  嚴黎一等車停下來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車,離了十幾米遠才敢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鄒哲也跟他一樣,捂著鼻子滿臉嫌棄,一點也不尊老,根本沒想上去幫忙。

  章導好不容易吐乾淨了,這才把身上衣服脫得差不多,只穿著一條花褲衩下了車,而且很有自知之明的離他們幾米遠。

  這裡已經是何家的地界,何寄祥主管,繞過前面那條小巷就是大橫台最繁華的花街,料那夥人不敢追到這裡惹事。



  「嚴先生,又是找你的?」鄒哲把氣喘勻了,這才走過來扶著嚴黎肩膀,語帶笑意。

  嚴黎沒直接回答,垂下眼睛算是默認,腦中念頭一轉忽然問道:「你的車開得不錯,練過?」

  鄒哲就抓了抓頭髮,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在A國讀高中時玩兒過一陣。」

  嚴黎也知道他是讀完高中回的H城,沒上大學直接出道的,於是沒再多問。倒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章爾喜不滿的大叫:「鄒哲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先說一聲,我頭一次坐車吐成這樣。」

  鄒哲就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你是想吐還是想死?」

  於是猥瑣的章導沒再說話,垂頭喪氣的從地上爬起來,手裡攥著錢包跟手機,自己打道回府。

  鄒哲把章爾喜轟走了,這才轉過臉笑嘻嘻的沖嚴黎說:「走吧,我陪你吃晚飯。」

  嚴黎瞟了他一眼,點點頭算是首肯了,鄒哲就歡歡喜喜的把他的手握住,兩人手拉著手並肩往外面走。豈知走出去沒兩步,迎面就撞上去而復返的章爾喜。

  「嚴先生……」章導臉色卡白,只穿著的一條花褲衩的下半身篩糠似的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嚴黎不用他說,也知道麻煩自己追來了,於是抬起一條手臂把鄒哲攔在後頭,自己邁腿往前走了一步。

  「不關他們的事,讓他們走。」他淡淡的說了這句話,眼睛只看著出現在章爾喜身後的一隊人馬。

  人數不多,只有五個,但是看那身形和動作,都是練家子。

  那些人像是沒聽懂嚴黎說的話,仍舊遵循著自己的安排把他們三人包圍了起來,章爾喜首當其衝。

  嚴黎看著那群打手黝黑的面皮和矮小紮實的身材,忽然心裡一動,張口就冒出一句T國話來。

  「放他們走,你們要找的是我。」

  他把這句話說完,果然看見五人中為首的那個遲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復成面無表情,低聲極快速的吐出個短語,幾名打手就一擁而上。

  章爾喜身材其實很勻稱,動作也靈活,被兩個打手盯住猛打,竟然還像泥鰍一樣的左鑽右突躲了過去。他一邊哇哇大叫「放過我」,一邊毫不含糊的一手抓住一個打手,兩條手臂肌肉賁張,磕雞蛋一樣將兩人的腦袋狠狠碰到一處。

  嚴黎人在一邊,聽見那聲脆響都有點發寒,偷眼一看,果然有一個打手已經挨不住,滾在地上口吐白沫,顯然被磕成了腦震盪。

  「臭死了,比我還臭!」章爾喜把那個吐個不停的打手拋下,又狠狠給了剩下的一個一拳,乾淨利落的就把自動分派給他的敵人解決了。

  這邊嚴黎以一敵三,還要分神照顧鄒哲,一不留神臉上就挨了那個領頭的兩腳。T國人以腿功見長,兩腳就讓嚴黎見了血,臉上腫起一大塊。還好章爾喜神勇無比,即刻過來幫手,很快也把這三人拿下。

  這一交手之後,嚴黎才感到這幾個人不像職業的,卻像一般的地痞流氓,不過仗著不怕死出來混飯吃,一時就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誰派來的。因為還留在外面實在不怎麼安全,嚴黎就跟章爾喜一起把這五人綁了,又打電話叫了幾個近在咫尺的小弟把人送到梳子鋪的何家刑堂。

  因為章導這回立了大功,饒是嚴黎也不好意思讓他空手回家,於是帶著一起從後門進了金爵,招呼侍應生拿了一套衣服給人換上。

  章導這回春風得意,眨巴著眼睛看著嚴總,就等他發話。

  嚴黎喝了幾口冰水,沉吟許久,這才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剩下的,我來出。」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公司不肯投拍他的新戲。

  章爾喜只管能不能弄到錢,錢從哪裡來卻是不管的,於是喜笑顏開的連聲道謝,穿上侍應送來的新衣服就到樓下喝花酒。

  那個侍應生很懂得迎逢,見嚴黎臉上有傷,還順便送來了醫藥箱。鄒哲等章爾喜走了,才坐到他身邊,給他上藥。嚴黎不肯敷藥,只拿了冰袋摀住傷處消腫,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鄒哲一番,見他身上沒傷才放下心來。

  鄒哲見狀硬是把他的手拿開,按在沙發上先仔仔細細的消了一遍毒,又把藥水擦上才算完事。

  何二少進了包廂,第一眼就看到嚴黎臉上頂著好大一塊紅藥水,好不滑稽。可他的笑聲還沒滑出喉嚨,眼睛一轉就看到坐在嚴黎身邊的鄒哲,於是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鄒哲看見何寄祥進來,本來柔情滿滿的面孔也變得如掛薄霜。他本就生得好看,生起氣來平添種冰雪氣質,直叫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何寄祥卻不管他,仰著下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直接把臉轉向嚴黎:「他怎麼在這?」

  嚴黎瞟他一眼:「找我要錢的。」

  他本想讓鄒哲馬上就走,但略一思索就怕這孩子又犯老毛病小心眼兒起來,只得把話打住,默默地不再說話。

  鄒哲被何二少用眼刀殺了一刀又一刀,全當沒看見。他今天得知嚴黎去攝影棚看自己,還有點吃醋的跡象,心中雀躍不已,於是立即找了章爾喜當幌子,實則想親眼見見嚴黎是不是如雷琴所說為自己拍床戲的緣故悶悶不樂。結果讓他喜出望外,這時候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機會,哪怕冒著槍林彈雨也不肯走的。

  鄒哲不走,何寄祥更不走,索性一屁股做到嚴黎左手邊,對著鄒哲虎視眈眈。

  嚴黎好生無奈,只得輕聲詢問二人道:「不如一起去吃宵夜,我沒吃晚飯,現在餓得很。」

  何寄祥立即回了個「好」字,然後瞪了鄒哲一眼。

  鄒哲自然也點頭應允,卻是心想若能到嚴黎公寓由他親自下廚則更好。

  於是三人並肩往樓下走,嚴黎跟何寄祥一貫的宵夜場所是在名豪,一般是叫小弟過去買了然後火速打包回來。但是今天還有第三人在場,乾脆自己開車去,大家都有事情做免得尷尬。

  一到一樓沿路就有數不清的馬仔對著何寄祥和嚴黎點頭哈腰,「二少」、「九少」之聲不絕於耳,還有無數紅男綠女闖過重重關卡投懷送抱。何寄祥一概讓人攔了,嚴黎則統統還以禮貌的微笑。

  這一路更有許多人明目張膽的對鄒哲評頭論足,討論這幾位少爺最近的喜好。

  因為夜場裡人太多,何寄祥又攬著嚴黎不肯放鬆,鄒哲雖然盡力跟上,但還是漸漸落下了幾人的空檔。走過一個拐角後,他腳步稍慢,就分明聽到有人嬉笑著說:「九少果然只喜歡大少爺,連他養的小狼狗都是一個長相。」

  另有一人懶洋洋的接話:「可不是,當年嚴九在這兒一刀宰了周爺,不就是為了大少爺。」那人停頓了一下,又心有餘悸似的咋舌,「他真夠狠的,直接劃了周金然的喉嚨,血噴的一臉一身,連眼睛都不眨。」

  這句話剛說話,那個起頭的就「噓」了一聲,然後再沒了聲音。

  鄒哲難免因此分神,腳下就停了幾秒鐘,再等他到了電梯門口,便看到嚴黎笑得十分抱歉:「出了點兒急事,不然你先回家?」

  他身邊何寄祥臉色也不好看,隱隱顯出點狠戾陰森的感覺。

  鄒哲怔怔的點了頭,思緒還沉浸在剛才聽到的對話中,直到嚴黎轉身要走,才一把拉住他的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嚴黎詫異的回頭,等了他一下,鄒哲卻沒話講。何寄祥早已經不耐煩,扯住他的手臂就往電梯裡帶。嚴黎也只能對鄒哲一笑,跟著進了電梯。

  進了電梯,何寄祥才把臉一沉,對著嚴黎質問道:「你被人偷襲都不告訴我,要不是刑堂的人跟我說了,我現在還蒙在鼓裡。」

  嚴黎只是笑笑:「又沒什麼事,擦破一點皮。」

  何二少便對嚴黎臉上的紅藥水怒目而視。他剛才在包房就想問了,只是不想當著鄒哲,於是等嚴黎扯個由頭把人支走才發作。

  嚴黎靜了一會兒,等何寄祥火氣稍平,這才慢慢的說道:「那幾個人是T國人,不像有什麼很大來頭。」

  何二少一雙濃眉就緊緊地皺了起來:「你想說什麼?」

  嚴黎又笑,面色十分平靜:「就是他們只是烏合之眾,我看不出周平海玩兒這一手有什麼用意。他明知這幾個人弄不死我,偏要把人派來。」

  嚴黎這麼說著,腦中一個念頭一閃,忽然停住,過了好幾秒才冷著臉繼續說道:「他明知這些人要不了我的命,卻對我窮追不捨,他把人安插在停車場,是有意讓我上車逃跑。雙拳難敵四掌,我必然要找你要人,等我到了你的地界兒,便又是場亂子……」

  他語速極快,像是喃喃自語,一雙眼睛偏又看著何寄祥,分明是在對他說話。

  嚴黎咕噥了一大串話,說到最後何二少也面沉如水,只聽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突然喝問一聲:「何寄安今晚在哪?」

  「名豪。」何寄祥也意識到了不妥,一把抓起他的手,等電梯門一開就開始狂奔!

  美國那批軍火今天到了第二批貨,東南亞那邊有人過來看貨,因此何寄安在名豪做東擺了一桌。

  何寄祥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讓嚴黎開車,自己打了電話,把能召集到的手下全部發往名豪。

  名豪大酒店就在大橫台,但是離金爵還有一段距離。入夜之後街頭流鶯都出來拉客,還有無數嫖客開著私車在街上看人,因此一路上車水馬龍人滿為患,何寄祥的車隊開都開不動。

  何二少自然沒什麼耐性,調度好人手就給何寄安打電話,電話倒是能打通,卻一直沒人接聽。他愈加煩躁,罵了一路髒話。嚴黎雖然看著冷靜,實際上已經心急如焚,堵在路上狂按喇叭,又見電話打不通,最後發洩似的猛捶了方向盤一下,喇叭被他用力一砸發出極尖銳的一聲鳴叫。

  嚴黎顧不得何寄祥,拉開車門就往名豪奔去,一邊騰出手來反覆撥打何寄安的手機。

  該死的還是沒人接聽!

  他越跑心越慌,整個身體幾乎都要發麻,胸腔裡似乎有把火在燒!

  今天下午何寄安還給他打電話,想必是為了晚上這頓飯的事情,他卻為了鄒哲心煩意亂沒有理會。

  嚴黎越想越後悔,張著嘴急促的呼吸,只覺得那條通往名豪的路長得像是跑不完。

  他一邊瘋狂地奔跑,一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今天這次突襲應當不是事前安排好的,而是臨時起意。否則只憑一個周平海,絕對做不到先買通雷琴引自己去看鄒哲拍MV心緒大亂,然後趁機設局調虎離山,再派人對付何寄安。

  這件事,一定還有其他人參與其中!

  能在觀察到自己在公司的一舉一動,除了何寄凡,恐怕也不做第二人想。

  他應當是見自己今天情緒有異,又趁何寄安在名豪宴客才臨時佈局。

  嚴黎猛地又想起上次何寄凡跟周平海在接風宴上活像哼哈二將,周金然生前又屢次提出接何寄凡回H城,便已經斷定這兩人早有勾結。

  他的手都開始發抖,一遍遍的按通話鍵,眼睛發紅,殺氣四溢。

  如果何寄安有事,他也不怕再多結果兩條人命!

  嚴黎一路狂奔肺都要跑炸,終於隱隱看見名豪的金色尖頂,心卻還是提在嗓子眼。正欲一鼓作氣,手裡的電話突然接通了,何寄安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小九?」

  嚴黎腳步一頓,差點摔倒,他卻顧不了腳下,嘶啞著聲音大聲問:「你在哪裡?」

  何寄安的聲音還算冷靜,平穩的回了「停車場」三個字。

  因為跑得太快,又一直在劇烈喘氣,嚴黎的喉嚨乾澀到了極點,幾乎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卻還是嘶吼一樣啞著聲音說:「你別上車,我跟何寄祥馬上就到,不准有事!」

  他話音剛落,只來得及聽見那邊說了句「怎麼了」,手機聽筒裡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35.

  嚴黎就這樣舉著手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身體不停被過往行人撞到,他卻一無所覺。他的耳朵還在因為剛才的巨響轟鳴,耳膜被震得生疼,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這種空白持續的時間並不太久,何寄祥很快就追了上來,然後一臉驚懼的看著他。

  「你怎麼了?說話!」脾氣一向暴躁的何二少這回在嚴黎面前也沒忍住自己的性子,看著他紙一樣蒼白的面色大聲逼問。

  嚴黎被他使勁聳了兩下,這才驚醒,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嘗到滿嘴的血腥味之後頓時清醒:「剛才何寄安給我回了電話,但是沒說兩句我就聽到了爆炸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時,臉上神色已經一片平靜,說話的聲音也一如往常:「他在停車場,我們一起去。」

  何寄祥鐵色鐵青,已經顧不上罵人,即刻派人封鎖名豪,不管什麼人,一概只准進不准出!

  名豪的地下停車場建得很深,一共三層,全部採取加固加厚設計,因此地下發生爆炸事故樓面上絲毫未受影響,最多有一兩個敏感的人感覺到一絲震盪。

  乘坐緊急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三樓,嚴黎一走進去就聞到了濃重的C4爆炸後的硝煙味,正是從停車場的一角傳過來的。

  他的心神又是一蕩,幾乎承受不住,只能再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力求保持冷靜清醒。

  此時反而是何寄祥走在了前面,他身材也很高大,刻意擋在嚴黎身前,把嚴黎的視線阻擋了大半。

  嚴黎卻沒接受他的好意,穩定好情緒邁開步子,一把將他推開,率先查看爆炸現場。

  現場被大片血跡和零碎的人類碎肉肢體鋪滿,周圍的幾輛車輛也受了波及,幾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有一名看起來像是外籍人士的中年男子側臥在地上,鮮艷的短袖T恤上沾滿了血跡,正在痛苦的嚎叫。

  除了這幾個受傷倒地的,還有兩名何寄安的隨身保鏢也在一邊,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跟他們站在一起,制服上的肩章印著名豪的標誌。

  兩名保鏢見了何寄祥,就恭敬地喊了聲「二少爺」,然後把那個中年保安推到二人面前。

  這裡躺了一地的人,何寄安卻不在其中。

  像是被人緊緊捏了一路的心臟猛然回到了原位,嚴黎大口吐出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何寄祥在他後面冷眼看著,沒有伸手幫忙的跡象,板著臉聽停車場的安保隊長過來匯報。

  「大少爺沒事,現在安保室。」那安保隊長知道自己倒了大霉,卻仍硬著頭皮說話。

  「帶我去看!」嚴黎沒等何寄祥發話,自己搶先一步,拉了人就走。

  安保隊長滿頭都是冷汗,看了何二少一眼,見他微微頷首才帶著嚴黎先走。

  嚴黎現在鎮定許多,步子也穩健。安保室就在這層樓的另一邊,十多個平米,並不大。這一路又有許多何家底下兄弟陸續趕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剛才何寄祥一急之下召集過來的。

  這些人也是混慣了的,知道幾位少爺沒閒工夫搭理自己,於是個個都擺出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

  嚴黎遠遠地就看見安保室周圍站了一圈人,還有幾個白大褂穿插其中,心裡不由又是一跳。

  他暫且按捺住,走到安保室門口,底下的馬仔自然分出一條路給他走。安保室門口是跟了何寄安將近二十年的何城,也算半個長輩,見嚴黎打頭過來,便點了點頭,輕聲叫了一聲:「九少。」

  他的目光掃過嚴黎受了傷的左邊臉頰,微微閃動。

  嚴黎不敢自己親眼看,便問何城何寄安傷得如何。

  何城略躊躇了一下,還是老實說了:「背上傷了一片,名豪的大夫在給他看。」

  嚴黎聞言沒有答話,眼色一冷,毫無預兆的伸手就把一直跟在身側的安保隊長一把抓住。

  那安保隊長身量不高,中等身材,卻很結實,被他突襲下意識就一掙,沒成想竟沒掙開。

  嚴黎面色更沉,卻露出了一絲極冷的微笑來,一手扣著安保隊長的喉嚨,一手伸出兩指插進他的嘴裡,夾住了那條舌頭說:「你給我想清楚了再說話。」

  何寄祥這時候才上前扶上他的手,搖了搖頭輕聲說:「你難道要親自動手?」

  嚴黎額上青筋都要冒出來,呼吸也有些沉重,又死死盯了那安保隊長一眼,才讓何寄祥的手下把人帶走。

  正在此時,安保室的門打開,一名身穿醫生袍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長相極為美艷。她見嚴黎和何寄祥都在門口站著,就詫異的「咦」了一聲,又往嚴黎臉上特意看了一眼,露出個艷麗無比的笑來,隨後才對何城點點頭:「沒什麼事,傷口都處理了,我先走了。」

  倒是沒人敢攔她的路,一堆小弟看著美人兒醫生走遠,雖然氣氛凝重不敢太露骨,但也有許多人開始想入非非。

  嚴黎不等別人請,自己先進了安保室,入眼就看見何寄安趴在簡陋的單人床上,上半身赤裸著,露出來的背上滿是繃帶,還有點點艷紅點綴其上,不由心裡一痛。

  何大少卻氣定神閒,正在拿著手機通話,像是在交代什麼事情。等他打完電話,連嚴黎走進來也只當是何城,頭也不回的吩咐:「等車到了就先回寧園。」

  嚴黎自然沒有回答,何寄安扭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他,那張冰雪般的臉上便露出了一點笑意:「小九,你來得好快。」

  或許是嚴黎臉上的那塊紅藥水塗得太明顯,何寄安這個受了傷的人竟也擰了眉,問他是怎麼回事。

  嚴黎照例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動了動腿,走到他身邊去,俯身想要碰他的傷處,卻又不敢下手,動作便停在那裡。

  何寄安此時就一挑眉,渾不在意的說:「你儘管看。」

  嚴黎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心情一放鬆,一張臉立即不爭氣的漲得通紅,卻還是走上前去,輕觸了一下何寄安的傷處,柔聲問:「你疼不疼?」

  何寄安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正欲說話,手中電話卻適時響起。

  他只得看了嚴黎一眼,稍微側過身,給他讓了個空擋,然後才輕聲說道:「爺爺……沒什麼……一點小傷……是。」

  嚴黎見他在接電話,也不出聲,輕輕在何寄安讓出來的一點空位上坐了,伸手按著他肩膀,俯下身去看他的傷處。

  傷口十分零碎,看來是只受波及。只是傷口雖淺,面積卻大,被妥善處理之後,整個後背都被裹上了繃帶,看起來就有些觸目驚心。

  嚴黎與何寄安擠坐在一處,等他接完電話,才開口問道:「你之前怎麼一直不接我和何寄祥的電話?」

  何寄安便顯出迷惑的神情:「大概是沒聽到。」然後笑了一笑,「只是稍稍有些疼,看你這樣子。」

  他因為姿勢所限便只能伸出一手捏住嚴黎按在自己肩側的手,輕輕握了一下隨即放開。

  嚴黎見他雖然有傷在身,精神卻還好,便把一顆一直吊著的心放下,又看著何寄安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如同上好白瓷一般,觸之滑膩細幼,襯著他精緻的側臉,臉上紅暈便更深了些。

  何寄祥此時本來已經走了進來,一進門卻一眼看到自家大哥的小動作,眼睛還直看著嚴黎不肯放鬆,便撇了撇嘴,揚聲說道:「大哥,你要不要坐我的車先回寧園?」

  嚴黎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何寄安倒無異議,只是看著嚴黎說:「你今晚就搬回來吧。」

  嚴黎便點了頭,心臟不受控制的一陣猛跳。

  回寧園的路上何寄祥很識趣的坐去了副駕駛座,後座留給何寄安和嚴黎。

  何大少把頭枕在嚴黎並在一起的腿上,一手環著他的腰側臥,電話打了一路。

  嚴黎既不出聲,也不刻意去聽他講的什麼,只把臉朝著車窗外出神,不知想些什麼。

  等到了寧園,迎出來的竟不是金嬤嬤,而是嚴黎從沒見過的年輕面孔。那年輕女孩子笑得一臉燦爛,見了嚴黎立即叫了聲「九少」,再看到他身邊的何寄安時才面色稍變,低聲問了好,招呼傭人過來幫手。

  那些傭人竟然也都是新面孔,嚴黎不由詫異的看了看何寄安,又看了看何寄祥。這兄弟二人卻都面色如常,他就只能把滿腹疑竇都吞回去。

  何寄安背上有傷,因此只披了一件薄外套擋住傷處,露出來的胸膛上入眼皆是一片雪白。他雖然受傷,卻不肯讓人扶,只要嚴黎握著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自己上了樓。

  進了房間,嚴黎親自動手給何大少鋪好了床,摞起兩個厚枕頭讓他舒舒服服的趴好,又把空調打開,這才打算告辭回自己房間。

  他才剛轉身,就被何寄安拉住右手,回頭一看,那人臉色蒼白,難得示弱的低聲問他:「小九,你跟我一塊睡吧?」

  嚴黎只是稍作猶豫便點頭應允,自己沖了涼,又擰了熱毛巾伺候何大少擦身,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得以躺上床。

  何寄安一向話少,這時候也只是沉默著看他忙碌,嘴角卻是微微勾起來的。

  嚴黎忙完雜事,上了床躺下,沒過一會兒便覺得腹中飢餓難耐,終於想起自己已經有大半天未曾進食。他本來帶了個盒飯要回公寓當做宵夜,那盒飯卻已經扔在了環亞的停車場裡。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被自己支走的鄒哲,不由稍微皺了一下眉,卻立即放鬆下來,附身到何寄安耳邊輕聲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倒是餓了。」

  何寄安偏過頭來,伸出一手捉住他的下巴,毫不客氣的吻上來,良久才放開,然後舔舔嘴唇道:「已經吃飽了。」

  他本來臉色雪白,此時兩頰竟浮起淡淡的血色來,加之長相俊美,神態親和,讓人看了簡直落魄失魂。

  嚴黎被他弄得氣息不穩,又自己暗自臉紅心跳一陣,才慢慢下了樓,走到客廳卻發現何二少還沒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悶煙。

  他只道這傢伙是在為今晚的事情發愁,便笑道:「再大的事情也要睡醒了明天再說,你一個人抽什麼煙?」

  何寄祥卻不領情,硬梆梆的回了他一句:「你自去睡你的覺。」

  嚴黎被他一噎,也懶得再多話,自己去廚房煮了一碗麵,端到餐廳裡一個人吃。

  他之前把自己舌頭咬破,被何寄安深吻之時還沒什麼感覺,這時候被鹹鹹的熱湯一浸,才覺出疼來,只能一邊吸氣吐舌一邊快速把面給解決了。

  等嚴黎洗好碗準備上樓,依舊坐在客廳裡的何寄祥卻忽然叫住他,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說:「小九,今天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大哥自有安排。」

  嚴黎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在名豪對安保隊長動手有些武斷,只當他是怕自己衝動,便點頭應允,沒有多問。

  待他上了樓,進了何寄安的房間,就發現何大少歪著身體敲打著筆記型電腦,手機放在身邊。

  何寄安見他進來,抬頭說了聲「我馬上就好」就又把頭埋下去。

  嚴黎在門口站了幾秒鐘,本想說還是回自己房間,豈料何寄安像是有所察覺,又仰頭定定看著他,目光裡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他只好把門輕輕帶上,進了浴室洗漱,沒有耽擱太久便出來。

  何寄安果然已經把手頭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電腦合上擺在床頭櫃上,身邊的薄被掀開一角,似乎在等他上床。嚴黎便走過去,身體剛剛沾上床沿,就被何寄安一把按倒,隨後胸口一重。他只能盡量把身體調整到最舒適的狀態,擁著懷中人一起入睡。

  36.

  嚴黎被何寄安壓了半個晚上,睡得極不安穩,只覺得胸口處重的喘不過氣來。他迷迷糊糊的推了何寄安一下,後者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嚴黎這才覺得身上的人有些不對勁,掙扎著撐起身來,點亮床頭燈,一眼就看見何寄安滿臉潮紅,自己胸口那一塊皮膚被他的體溫捂得燙手。

  「何寄安?」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後者毫無所覺。

  何寄安雖然從小養尊處優,卻也不是如此遲鈍的人,警覺性絕不會太差。

  嚴黎這才真的著急起來,伸手往他額頭一摸,觸手所及的皮膚溫度果然極高,又拍拍他的面頰,還是沒有反應。

  嚴黎忙下了床,小心翼翼把何寄安先安置好,才衝進浴室擰了個濕毛巾給他物理降溫,一邊不住擦拭一邊按了鈴叫醒新管家。

  新管家就是那個年輕女孩子,名叫曼琴。曼琴不敢懈怠,即刻通知家庭醫生過來。

  沒過多久,何寄安高燒不退的消息就把主宅也驚動了,何老太爺把電話打到嚴黎這裡,讓他親自照看,不准有失。

  嚴黎早已心急如焚,心煩意亂的答應了,又督促家庭醫生快想辦法,如果實在不行只有送到醫院。

  他雖覺得老爺子的叮囑既意外又透著些許詭異,但這種情境之下也無暇多想,便把一點疑慮都拋在一邊。

  這一鬧直到第二日正午,何寄安的燒才勉強退了,嚴黎只睡了兩三個小時,雙眼熬得通紅。

  何大少退了燒人稍微清醒一點,便趴在床上指使嚴黎做這做那,把平日難得吃到的東西點了個遍。

  嚴黎看到他面紅氣短一派虛弱,心裡已經軟的一塌糊塗,哪有什麼不依的,索性連公司也不去了,有要緊的事情都讓人送到寧園處理。

  他雖然事事親力親為想得周到,但不料何寄安這回竟真如病來如山倒一般,反覆高燒,還添了咳嗽的症狀,後來竟有轉向肺炎的趨勢。他本就背部有傷無法安睡,又被疾病折磨,幾天下來人就顯得極為憔悴。

  等何寄安的病情穩定下來,倒是嚴黎被磨得瘦了一圈,第一天回到公司上班,助理雷琴面上的表情簡直精彩,等在他辦公室門外的章爾喜章導則張大了嘴巴,眼睛都要掉出來。

  章爾喜過來只能是為了嚴黎答應他的那筆錢的事,這人滿臉諂媚笑容,竟不讓人討厭。

  其實嚴黎早就把支票開好,只不過前幾日忙著照顧何大少,沒工夫親自把支票給他,這次章爾喜來了,便把裝著支票的信封遞出去。

  章導站在嚴黎的辦公桌前,見到黃色的牛皮紙信封立即喜笑顏開,兩眼放光,搓著手就差垂涎三尺。

  嚴黎這幾日心情都很低落,見他這幅樣子十分好笑,竟也展顏笑了一回,然後便不經意似的問道:「這部片子準備的怎麼樣了?」

  章爾喜眼睛只看著那信封,聽見他問話這才把視線轉到嚴黎臉上。他的眼睛極為靈活,顯出一股歷練已久的精明圓滑,還有種不太常見的了然和體恤。

  章導眼睛轉了轉,又把指尖按在厚實的辦公桌上摩擦了幾下,這才笑嘻嘻的說:「嚴總,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嚴黎被他看得心裡極不舒服,卻還是忍住了,噙著一絲笑容道:「章導但說無妨。」

  章爾喜就裂開嘴笑起來,隨後收斂了笑意一臉嚴肅道:「鄒哲這孩子對工作,對感情,都很認真,您若跟他想的不同,還是趁早放手為好。」他說完這句話,打量了一下嚴黎的臉色,發現對方並無怒色,只是臉上浮出一種迷茫的神情,便又接著說道,「我逾矩了,那我……就先走了?」

  嚴黎回神,笑著擺手,等他走出辦公室這才頹然歪進寬大的皮椅裡。

  章爾喜出了辦公室,又照例調戲了外頭的行政們一番,然後才哼著小調,施施然走去樓下鄒哲的工作室。

  鄒哲近日除了一兩個慣常上的通告,竟然沒有別的安排,因此每天像普通文員一樣到公司打卡。此時他正捧著劇本仔細研讀,只是看著看著思緒就放空到了九霄雲外,又忍不住回想起上次在金爵聽到的話。

  他本以為跟嚴黎復合有望,豈料嚴黎那日一走,竟然好幾天沒有一點消息,連公司也不來。鄒哲雖然有嚴黎的私人手機號碼,這個時候卻不敢打,就怕自己又是自取其辱。

  因為長相和性格的緣故,鄒哲從小人緣就好,向他主動示好者不知凡幾,卻從未這樣對一個人牽腸掛肚,割捨不下。只是嚴黎看來對他溫柔縱容,骨子裡卻沒用幾分真心,好不容易見他稍微動心,卻又沒有了下文,讓鄒哲怎能不急?

  但是鄒哲再著急,也還是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能屢次為嚴黎放下身段主動求和已是極限。若對方再無回應,死纏爛打也沒什麼意思。

  章爾喜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形容俊美的青年手裡折著劇本書頁,抿著嘴唇,劍眉緊鎖,滿懷愁緒的畫面。

  鄒哲工作室裡的辦公桌正在落地玻璃窗旁邊,盛夏的艷陽透過沒有窗簾遮掩的玻璃打在他身上,使鄒哲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這幅構圖,竟像直接從電影裡截出來的一樣,再完美不過。

  章導嘴裡咬著的煙頭一鬆,在空中打了兩個卷兒落在地上。他癡癡地看了幾秒,這才狼嚎似的吼了一聲:「這個鏡頭,我一定要用在電影裡!」

  鄒哲被他打擾,不滿的橫了一眼,卻又眼尖的看到章爾喜插在上衣口袋裡的信封,便期期艾艾的問道:「你去見嚴先生啦?」

  章爾喜見他那樣子,便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你難道在等我給你帶消息回來?」

  鄒哲只好把滿心期待收了回去,懨懨的扔下劇本,坐到沙發上去。

  章爾喜又狀似瀟灑的大幅度揮了揮手,走到鄒哲剛才坐著的位置坐下,從口袋裡重新掏出一根煙,叼進嘴裡卻不點燃,慢吞吞的說:「何家在H城什麼地位,你知道嗎?」

  鄒哲當然知道,但是他還是做出一貫的茫然表情,睜大了眼睛看向章爾喜。

  章爾喜卻沒看他,把頭側向窗外,又自言自語一樣的低聲說:「我在這個行當也混了快二十年啦,那些公子哥兒多情歸多情,認真的卻一百個裡也挑不出一個來。嚴總人不壞,但是他想要的,不是你。」

  章爾喜在圈內浸淫十幾年,什麼陣仗沒見過,什麼醜聞沒聽過,他看到鄒哲第一眼就發現這年輕人跟何家大少爺長得相像。嚴黎跟何寄安的傳言,在H城也不是什麼新聞,他雖當導演當得不怎麼樣,卻也是個愛才之人,便忍不住想提醒鄒哲,讓他懸崖勒馬。

  鄒哲聽了他的話只是垂下頭,默默的不說話,章爾喜自然看不見他眼中一片晦暗,唇線繃緊,表情十分不甘。

  又過了良久,章導才把嘴裡叼著的香煙捏進手裡,故作愉快的大聲說道:「好了,你也不用太難過,這個圈子,還能講什麼真感情,那是他們那些人才玩兒得起的奢侈品。」他停了一會兒,見鄒哲還是沒反應,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專心把這部電影拍好,我有預感,這次能玩兒一把大的。」

  鄒哲這才抬起頭,對著章爾喜一笑,還是那副單純無害的樣子。

  嚴黎因為鄒哲而起的頹然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天下午何寄祥突然給他打電話,說何老太爺臨時召集何家人開會議事,還吩咐嚴黎也要到場。

  聽他的話嚴黎便有點不高興。何老爺子明知何寄安身體不大好,偏挑在這時候議事,分明不會有什麼好消息。

  何二少在大小橫台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卻還是安撫了嚴黎兩句:「你也不必太焦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我們的總跑不掉。」

  嚴黎知道他自從何寄安遇襲之後也忙得不可開交,紅堂像是早有準備,趁何寄安受傷養病,不停挑事。何寄祥的聲望還及不上他大哥,雖則何寄安受傷的消息已經放話不得外洩,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憑郎新的本事豈會不知,因此外界也有些躁動不安,他們便藉機搞了些小動作,讓何二少應接不暇,已經多日連回寧園的時間都沒有。

  他想起這一茬,心情就更焦躁了些,對著何寄祥道:「你現在事事也要多加小心,如果你們兩個都倒了,何寄凡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來。」他說完這個,又想起何家的第一個重孫來,便又叮囑道,「苗若蘭那邊也要加派人手。」

  何寄祥的兒子因為還沒滿一歲,現在還讓苗若蘭帶著吃母乳。上次紅堂就對他們母子動過手,這次更要多加小心。

  何寄祥早就有所防備,因此笑嘻嘻的說:「小九,多謝你關心,不過今晚還得麻煩你跟我大哥一起回主宅。」

  嚴黎當然答應下來,當天晚上就先回了寧園。他早上走時何寄安已經退了燒,豈料晚上回去何大少竟又燒了起來,雖然溫度不高,但仍是讓他面色緋紅,雙唇乾燥蛻皮,襯著白皙的膚色,大有不勝之態。

  何寄安病了這麼多天,高燒反覆,家庭醫生也找不出緣故,只能開了藥慢慢調養,近兩日連中藥也熬上了。以何寄安的身份,送去醫院實在不妥當,因此只是請了幾個大夫輪流看護。好在他只是發燒和咳嗽,倒沒什麼別的症狀。

  給何寄安披上了寬鬆的棉制襯衫,嚴黎這才與他一起驅車去往何家主宅。

  今天何家的人到的很齊,所有人一見何寄安和嚴黎並肩而入,就齊刷刷的把視線投了過來。

  何寄安還是有些虛弱,乍見這麼多人,不知怎麼又輕聲咳嗽了兩聲。嚴黎在他身邊,也只能當做沒聽見,不能伸手去撫。

  何寄安伴在何老太爺身邊,跟衡叔一起把老爺子攙下了樓,安置在太師椅上,然後才自己尋了個座位坐下。

  何老太爺的身體看起來也不大好,面色有些發黃,頭髮都白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雙眼睛仍舊銳利,精明毒辣。何老太爺坐定之後,滿室的人沒有一個再說話,連剛才看向何寄安的視線也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所有人屏息斂容,靜靜等老爺子發話。

  老爺子喘得有些厲害,勉力平復了一下才慢慢地開了口:「近日出的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了。」他人雖顯出老態,神態卻還是極威嚴的,說話聲音也十分洪亮,直直打入所有人耳中,「寄安受了傷,現在又病著,寄祥手頭事務也多,分身乏術,現在寄凡左右無事,我就想讓他也出來幫家裡做點事情,你們,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

  何寄凡卻會演戲,聽見老太爺點他的名字,就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意外樣子來,顯得十分謙虛。

  嚴黎雖然心裡有些準備,但親耳聽見何老太爺說出這番話來,還是氣血翻湧,很為何寄安不值。

  何寄安為了何家盡心盡力,何老爺子此時卻想起均貧富來了,為了何寄凡籌謀打點,好不可笑。

  他心裡雖很氣憤,面色上還是一派平靜,坐在何寄安身邊,垂著眼睛,只當自己是尊雕像。

  何家其他人聽了何老太爺這番說辭,雖然不敢放肆議論,卻也有些人開始驚疑不定的輪流打量何寄安和何寄凡。前者向來不是個情緒外露之人,對何家裡的人也是多用懷柔手段,因此還是沒什麼表情,表面看來一派寧和。後者則是戰戰兢兢,想要開口說話又不敢的樣子。

  何老爺子便抬了抬手,指著何寄凡道:「寄凡你有什麼想說的,說吧。」

  何寄凡就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剛回國,怕是經驗不夠。」

  嚴黎垂著頭,還是忍不住微微勾了嘴角。他倒會說話,什麼「經驗不夠」,怎麼不說「能力不足」?明明想要得緊,還要讓人三催四請,真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無恥至極。

  這話一出,何老太爺果然一笑,轉頭對長孫道:「寄凡年紀到底還輕,你這個做大哥的多教教他。」他對何寄安說完,又把眼光轉到嚴黎身上來,「嚴九你也是,一定不吝賜教。」

  何老太爺的語氣雖然雲淡風輕,措辭就沒那樣客氣了。嚴黎知道老爺子對他在環亞刻意打壓何寄凡已有不滿,便只能也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答了聲「是」。他一抬起頭來,就跟何寄凡的眼神對個正著,後者似笑非笑,表情似乎大有深意。

  嚴黎只覺厭惡,又把頭垂下,看著自己腳尖。

  這場會沒開多久,何老太爺也就說了這麼一件事情就讓大家散了。之後何寄安還不能走,又被老爺子喊進書房,連同嚴黎和何寄凡也被一併叫去。

  何寄安坐了這麼一會兒,已經有些支持不住,臉色蒼白,擰著眉,連上樓都要嚴黎扶著。何寄凡跟在二人身後,眼睛倒規矩,只是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結果書房裡何老太爺也沒說什麼特別的,看著何寄安跟嚴黎緊握在一起的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淡淡歎息一聲,說了句「你是越來越有主意了」。

  嚴黎倒是被他說得心裡一跳,下意識就去看何寄安,結果何大少只是白著臉一言不發,手卻握得更緊。嚴黎只覺一陣眩暈,連自己的難以相信自己。

  臨走時,卻是何寄凡緊跟在他們身後,湊在嚴黎耳邊說:「恭喜你了。」

  37.

  何寄安果然開始插手家族事務。由於上次東南亞某小國的買家在H城重傷,這樁生意就算黃了,何寄安因為這次事件也被人議論良多。他倒是沒什麼反應,依舊待在寧園養病。

  又過了幾日,何老太爺派衡叔到寧園傳話,說何寄安身體一直不好,A國的軍火生意現在是重中之重,總不能跟著他一起擱淺。這話裡頭的意思,就是讓何寄安主動交權,大家面上好看。

  其實何寄安掌權這麼久,手底下能人輩出,就算他人在寧園蝸居不出,何家的生意也耽誤不了,這不過是給何寄凡讓路的托詞。

  嚴黎本以為這事情沒那麼容易過去,豈料何大少仍舊滿面祥和,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欽差大臣,轉頭就吩咐屬下帶三少爺去熟悉生意。他手下有幾個脾氣火爆的,此時就頗有些微詞,何寄安還是耐著性子安撫了,這次交接就平平靜靜的過去。

  何寄祥卻是不聞不問,縮在大小橫台,除了每週末的家族聚會,根本不去主宅,連寧園也不住了。

  嚴黎見何寄安像是真要修身養性退出江湖,不由心裡有些忐忑。若說他們二人的感情,那肯定是有的,但是為了這點感情就棄何家大權不顧,一點也不像何大少的作風。何寄安卻不肯讓他多想,每日只放他上半天班,中午就要回寧園伺候他這位大少爺,煮飯穿衣吃藥還要鋪床疊被,活像個古時候的貼身小廝。金嬤嬤等人已被換走,現在他們在寧園再親密曖昧也沒人回主宅打小報告,因此嚴黎就很放得開,偶爾被人撞見在一起廝磨纏綿也就大大方方的一笑而過,日子過得像神仙一般快活。

  只是何寄安身體一直不好,高燒不再反覆,卻依舊咳嗽,又長時間不出門,本就過白的膚色就成了略帶病態的慘白。嚴黎特地尋了藥膳方子給他滋補,卻還是不見成效,只能指望天長日久,慢慢調理。

  一日上午再到公司上班,嚴黎進了辦公室還未坐定,就看到策劃部的兩大霸王創作總監和藝術總監齊齊推門進來,創作總監性格較急,開口就是一句:「何先生許久未來公司,是不是不來了?」

  嚴黎被這句話激的差點被含在口中的一口熱茶嗆到,忙嚥了下去,然後笑問:「他有多久沒來?」

  何寄凡自從得何老太爺首肯接手A國那筆生意,聲勢自然不同,許多嗅覺靈敏的已經開始轉風向。只是何三少極會做人,每次在人前出現也都是低調的,少了何寄安那種理所當然的盛氣凌人,多出幾分虛心謹慎,不由呼聲更高。

  嚴黎向來刻意迴避何家事務,因此對何寄凡近來的行蹤沒什麼概念,在寧園也未曾聽何寄安說過,況且現在他風頭正勁,在公司也索性當做沒有這個人,因此才有此一問。

  「總歸有月餘,他手裡還有個案子在跟,所以才冒昧來找您。」藝術總監是個富有藝術氣質的文雅男人,說話不像創作總監那麼急,很快做出了回答。

  之前暑期推得如火如荼的新人遴選計劃的確是何寄凡在跟的,難怪他們會特地來問一聲。

  「原來如此,我記得三少爺有一位特別助理,還是通過助理聯繫他為好。」嚴黎就淡淡笑一笑。

  他在公司甚少稱「某少爺」,之前對著何寄安也是規規矩矩的叫一聲何總,這時候突然改口,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何寄凡身份已經不同,公司的事情有可能顧不上了。

  兩位總監果然是聰明人,極快的對視一眼,藝術總監就率先笑著告辭,創作總監也撇撇嘴跟著一起出去。

  嚴黎看著他們二人一前一後的出了辦公室,就想著這兩人的關係也不像傳言中那樣水火不容,到底是合作對抗了多年的老搭檔,該有的默契還是有的。

  因為嚴黎這段時間的消極怠工,公司很積了一堆事情沒處理,因此他埋頭伏案工作了一個上午,助理雷琴才找到個空檔進來傳衛紅菲的話。上次受襲之後,嚴黎不是沒懷疑過她,但是一番暗中調查下來,竟然沒找出什麼破綻,於是還是將雷琴繼續留用。再者,雷琴是丁嵐親自挑選的,如果再信不過,何寄凡和周平海的能量未免也太大了些,連何寄安在位時培養出來的人也挖得動,那就有必要對這二人重新審視一番了。

  雷琴進來還是幫衛紅菲帶話,簡單地說了說鄒哲的新電影已經開拍,被章爾喜帶去關內某小城市閉關拍戲,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

  嚴黎聽了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的說了句「知道了」就讓她出去。

  雷琴見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也只能在心裡默默歎息一聲,出去給衛紅菲回話。

  嚴黎把積攢的公事處理得差不多,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心裡又惦記何寄安,就打了個電話回去。

  何寄安果然還沒吃午飯,在電話裡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嚴黎又看看表,便安撫似的笑著說:「不然你先吃,我乾脆下午再回寧園。」

  何大少沉默了幾秒,忽然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現在就回來」,然後掛了電話。

  嚴黎聽著聽筒裡的忙音一陣怔忪,想著何寄安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鬧彆扭了,便笑了笑。本來打算再打個電話,那個1鍵卻沒按下去,轉而傳了條短訊,解釋說公司事情實在積壓得有點多,晚上回去一定賠罪。他傳完短訊,想了想又給名豪打了電話,點了幾個何大少喜歡的菜,讓立即送到寧園,這個中午才算過完。

  何寄安果然沒有回短訊,看起來像賭氣一樣,讓嚴黎哭笑不得,只好再三叮囑新管家,讓她好生伺候。

  這陣子何寄安的確有些喜怒無常,嚴黎便覺得是因為何寄凡突然上位,他還一時無法完全接受。何寄安從小被當做未來的家主培養,臭脾氣還是有一點的。若果真讓他從此金盆洗手不再插手家族生意,恐怕並沒那樣容易。

  他只這麼想了一會兒,時間便又飛快地流走,太陽都開始偏西。倒是雷琴見他一直沒走,十分驚訝,中途進來問他有沒有吃午餐。嚴黎這才想起來自己也一直餓著肚子,便接受了這位助理小姐的好意,胡亂吃了幾塊餅乾果腹。

  下午卻沒什麼大事,無非是徐媛過來說了說最近公關部的情況。她特別提到最近在金老闆的大力扶持下,新開的模特經紀公司發展勢頭良好,有可能的話不妨擴大點規模,譬如多簽幾個有潛質的男模也好。

  嚴黎被她說得心動,就幻想了一下幾個身材一流長相過關的美男子裸身換衣的場面,不由十分嚮往,笑著答應將此事列入議程。

  徐媛陪他笑了一回,復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嚴總,您跟鄒哲,是真的分手啦?」

  嚴黎就一挑眉,感到有些古怪。今天這些人怎麼都約好了一樣,都跑過來打探他跟鄒哲的那點事情。但他是很欣賞徐媛的,覺得兩人之間也有點朋友一般的友誼,就點了點頭權當默認。

  徐媛便皺起了一對細緻的柳眉,不太高興的說:「難怪那些老闆們近日都開始點他的名字,我都有些應付不來。」

  鄒哲原來正走紅,公司力捧,嚴黎又很寵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有公司出面擋了。但是這段時間鄒哲曝光量大減,沒有新作品問世,活動也少,難怪有些人起了歪心思。再有,恐怕是黃老闆留下的後遺症。黃老闆來H城對鄒哲動手動腳,在B市又鬧了那麼一出,圈內人言可畏,估計許多人以為鄒哲不再是鐵板一塊,因此開始蠢蠢欲動。

  還好他人在關內,那些人也只能肖想罷了。

  一思及此,嚴黎就對徐媛吩咐道:「那些人還是一概推了,反正鄒哲現在一心拍戲,其他的也顧不上。」

  徐媛答應了,卻還是微微張著嘴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嚴黎於是擺擺手,她也只能跟雷琴一樣,輕歎著出了辦公室。

  回寧園的路上,嚴黎就想這個衛紅菲在公司的地位也太過超然,簡直沒有她理不通的關係。他開車拐到水產市場,在一家買熟了的攤販那裡稱了幾尾新鮮的鯽魚,要拿回去給何寄安熬湯。

  回到寧園,新管家曼琴笑岑岑的接過他拎著的濕淋淋的塑料袋,小聲提醒說大少爺現在書房。

  嚴黎點頭示意知道了,腹誹這位何大少太不知保養,身體剛好一點便又醉心於工作。想是這樣想,他還是上了樓,敲了書房的門。未曾想門本來就是虛掩著的,裡面傳出來何寄祥的聲音;「是小九嗎,快進來。」

  嚴黎推門而入,果然看見兄弟二人一人佔了一個躺椅,對著巨大的玻璃牆欣賞落日餘暉。

  寧園的書房很大,是由一個陽光房改建的,兩面都是全封閉的玻璃牆,除了門只有天頂上有一個天窗可以打開換氣。如果有什麼機密事情,在這裡談也比較方便。

  此時外面的陽光還十分耀眼,斜斜照進房內,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襯著藍天白雲,還有爬到玻璃牆邊緣茂盛油綠的爬牆虎,很有幾分芳草斜陽的悠遠意味。

  嚴黎打開門,卻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跟他們一塊兒欣賞了一會兒,便笑道:「寄祥,你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何二少詫異的挑眉,站起來面對著他說:「你好久沒這麼叫過我了,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嚴黎被他說的面色微赧,於是咬著下唇不說話了。

  何寄祥忙補救似的搖了搖手:「飯就不吃了,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他說完就慌慌忙忙的走了,像是有人在後面追著,還把書房的門一把帶上。

  「小九,你進來吧。」何寄安一直在躺椅上沒動,也沒說話,等何寄祥走了才發聲。

  嚴黎就走上前去,因為躺椅有些低矮,就半蹲下去看何寄安的臉。

  何寄安半閉著眼睛,整個人神態都懶洋洋的,本來玉白的臉被仍舊熱烈的陽光曬得緋紅,眉目如畫,說不出的俊美逼人。

  他看得呆住,連被自己凝視著的人什麼時候張開了眼睛也不知道,等到回神,已經被那雙黑得過分的眼眸牢牢捕捉住。

  何寄安伸手摸摸他的臉,然後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由下而上的看著他。

  嚴黎被迫張開雙腿跨在躺椅上面,本來他還堅持只用腰力懸在半空中以免壓到身下的人,不料何寄安大力一扯,便乾脆的坐了下來,臀部壓在他腰腹處。

  感覺著身下結實的男性身體和有些高的體溫,嚴黎的臉就又紅了些。

  何寄安一手扶著嚴黎的腰,一手撫著他的脖子,雄獅巡視自己領地一樣,不復清冷的視線幾乎能把嚴黎燒穿。

  被他輕柔的撫弄和灼熱的目光弄得渾身發熱,嚴黎再也無法自己,緩緩俯下身,主動吻住何寄安的雙唇。

  何寄安還是懶洋洋的,只是張開了嘴讓他的舌深入自己口腔,然後給予回應,一雙手卻開始上下齊攻,拉扯著嚴黎身上薄薄的襯衫。

  盛夏時衣衫本就輕薄,很快就被何寄安弄得領口大敞,下擺也被撩高,只有一顆扣子還可憐巴巴的扣在一處,襯衫卻已經完全起不到蔽體的作用。

  顧不上對方在自己上半身流連不去的雙手,嚴黎努力分開兩人緊緊貼合在一起的嘴唇,喘著氣小聲道:「換個地方……」

  話音方落,何寄安已經抽出了他腰間的皮帶,然後扔到地板上,發出一聲輕響。他的手隨即探入褲內,挑逗一樣蹭了蹭嚴黎已經激動起來的那處。

  渾身一顫,嚴黎忍不住弓起了背,腹部也大力收縮了一下,把手撐在何寄安頭邊,低聲哀求:「到沙發上去……」

  38.

  何寄安卻沒好心的放過他,依舊沒有發聲,他的手上動作卻行雲流水一般,很快剝掉了嚴黎的內褲,把那根已經按捺不住站立起來的器官暴露在暖暖的空氣中。

  嚴黎顧忌著何寄安背上有傷,根本不敢把全身力量都往下壓,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拉伸身體,瞇著眼睛,弓起的背就像一張拉緊的弓弦,額上已有微汗。

  何寄安好整以暇的用手逗弄開始分泌出黏膩液體的性器,有一搭沒一搭的以指拂過柱身,卻只是蜻蜓點水一般,然後點點圓潤光滑的頭部,帶出一根銀絲,在空中招搖。

  嚴黎面色發紅,全身繃得幾乎要斷掉,偏雙腿不敢踩實,只能輕輕點在地上。胸前一個凸起又被何寄安重重一捏,瞬間就敏感的硬挺起來。

  他的手撐在躺椅背上,不時被何寄安柔軟的髮梢掃過,讓人更加心癢難耐。

  「嘶……」忽然低吟出聲,嚴黎不滿的張開眼睛,卻對上身下人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

  何寄安不輕不重的咬了那顆已經硬的不像樣子的乳粒一口,手也又摸了一下掌中不安分的硬物,然後才沙啞著聲音說:「到書桌那裡,右手邊第二個抽屜。」

  嚴黎就大大呼出一口氣,直起腰來,先把內褲拉上去。走路時鬆鬆垮垮的西裝褲幾乎要掉到腳踝處,他就利落的把外褲蹬掉,順便脫了鞋襪,赤腳走到書桌旁,去找何寄安說的東西。

  他方一手撐住厚重的實木書桌,何寄安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站到了他身後,彎著身體貼著他。嚴黎全身一顫,被他拉著手,一同拉開右手邊第二個抽屜,入眼竟是早已準備好的潤滑劑。

  看著那個黃銅製的小盒子,嚴黎第一次感到氣短,一股熱血衝到腦中,幾乎要站不穩。

  但是身後的人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何寄安扶著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自己,頭稍微下壓,又含住了已經被吻得紅潤的嘴唇。

  嚴黎被他一手捏著銅質小盒子,一手在身後撐著書桌,下面已經硬的要爆炸,嘴巴被卻堵上。他感覺到何寄安的舌頭抵著自己的上顎,慢慢滑動,然後越來越深,幾乎要伸進喉嚨裡。

  被這種窒息似的深吻弄得神思迷亂,嚴黎此時也只能完全依靠著眼前的男人,任他予捨予求。

  何寄安的手很快滑到他的腰上,重重的揉捏了兩下,便又繼續下滑,一邊拉著他往後退了兩步,一邊挑開內褲,把嚴黎熱情的性器解放出來。等到腿抵上身後的木椅,何寄安這才一手用力,拉起嚴黎的一腿,讓他的一腳踩到木椅上去。

  嚴黎只是緊閉著眼睛喘息不定的由他擺弄,直到這時候才略微掙扎了一下,低低的從喉嚨裡「嗯」了一聲。

  縱然有點不確定,他還是照做了,並且拿空出的一手去摸何寄安的身上。何寄安上半身仍舊纏著繃帶,下半身只穿了一條極為寬鬆的亞麻長褲,很容易就被他連著內褲拉下去,然後就觸到已然蓄勢待發的龐然大物。嚴黎呼吸一窒,睜開眼睛,低頭看看手裡按到的東西,臉色更紅。

  何寄安本來在親他的脖子,此時就低聲笑了一聲,滾燙的鼻息吹拂在嚴黎敏感的勃頸上,讓他更加悸動不安。

  何寄安把兩人的下半身緊緊按在一處摩擦,又拿一手去打開被嚴黎緊握著的銅盒。

  嚴黎下意識的磨蹭對方白皙修長的脖子,不時啄吻兩下,很快便感覺到手裡的銅盒蓋子被取下,然後裡面的膏狀物被挖了一大坨出來。

  「忍著點。」何寄安尋到他的唇輕點了兩下,又拍拍手下緊實而富有彈性的臀部幾下,這才把沾滿了膏體的手指伸入嚴黎體內。

  嚴黎先是本能的用力夾緊雙腿,然後就吐出一口氣開始配合著放鬆。

  何寄安看著他垂著頭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不停顫動,嘴唇緊緊抿住,不肯洩露一絲一毫的聲音出來,樣子十分勾人,便又把他的頭撈過來,深深吻住。

  嚴黎含著他的舌頭,這才發出點低低的喘息聲,胸口上下起伏,踩著木椅的腿抖得不成樣子。 他雙手不敢用力,只能輕輕環抱著對方精瘦的腰,實在被身後的動作弄得受不住了才稍微大力的在何寄安的背上撫摸兩下。

  本來緊窒的穴口已經被開拓的十分鬆軟,滿滿的膏體遇熱就成了油脂狀,被何寄安修長有力的手指不住翻攪,發出曖昧的黏膩水聲。

  何寄安見差不多了,便自己在木椅上坐下,不停出入嚴黎體內的手指也抽了出來,轉而去套弄他高高挺立的性器。

  「自己坐上來……」他摟著嚴黎的腰,道。

  嚴黎只能按著他的肩,雙腿都跪到還算寬敞的木椅上,自己伸手扶著何寄安的性器,對準了慢慢坐下去。

  被人生生撐開貫穿的滋味實在太陌生,嚴黎緊緊蹙著眉,一邊在何寄安臉上胡亂親吻一邊狠著心,終於一坐到底。

  痛感和酸脹感讓他渾身僵硬,何寄安扶著他的頭,細密的吻不斷落在嚴黎上下滾動的喉結上,最後不輕不重的咬住,留下一個痕跡才開始重重吸吮。

  適應了一會兒,嚴黎就搖動著腰部晃動起來,上下起伏,張著嘴發出難耐的呻吟聲。他硬挺的性器直直戳在何寄安結實的小腹上,濕漉漉的體液把最下面的繃帶都打濕了一片,自己卻渾然不覺。

  摟住身下人的脖子,嚴黎再也按捺不住,低低的喚了一聲:「何寄安……寄安……」

  饒是何寄安在性事上再隱忍,此時聽到他這樣的飽含感情的聲音也無法自己,雙手捧著他的頭,本來涼薄的嘴唇印上去,把嚴黎的聲音全部吞下。

  於是嚴黎只能發出細微的鼻音,一邊擺著腰一邊跟他接吻,雙手都插入何寄安濃密的發間,時輕時重的抓撓。忽然身下人一個猛頂,碰到了要緊處,嚴黎就渾身一陣抽搐,弓著背幾乎要軟在何寄安懷裡。

  何寄安稍微停頓了一會,又試探著在那處頂了一下,懷裡的人果然難耐的大口喘息,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模糊的「不行」,卻雙手用力抓得他頭皮發麻。

  他放開嚴黎的嘴唇,低低的啞聲問道:「是這裡了?」隨後配合著又抽送一記,嚴黎便抖得更厲害,抬起眼看著他,一雙本來清亮的眼睛已經滿含水汽。忽然嚴黎咬了咬下唇,雙眼復又緊緊閉上,卻主動抬了抬腰,然後緩緩下沉,自己去研磨那處。

  何寄安就輕笑出聲,親了親他的耳垂,雙手掐著他的腰,抱著身上人站起來,然後重重壓在面前的書桌上,快速律動起來。

  嚴黎突然被他抱起,只能用雙腿勾住何寄安的腰,又感覺到後背處一片冰涼,便將身上的人抱得更緊,垂死一般不肯放鬆分毫。

  何寄安把嚴黎壓在書桌上做了一回,等他洩在嚴黎體內,天色都已昏暗,嚴黎卻是出來了兩次,被放下地時雙腿都在發抖。兩人交換了一個綿長的親吻,這才略微整理一下衣服,出了書房回房間清洗。

  嚴黎剛出書房的門,就聽到曼琴在樓下揚聲喊道:「嚴先生,鯽魚湯我讓廚娘熬好了,是端進房裡還是擱在餐廳?」

  他後穴裡還滿滿的都是何寄安的精 液,突然被人叫住,不由臉色飛紅,臊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何寄安還算鎮定,回了句「端到我房裡來」才算解了圍。他見嚴黎此時情態,心裡便湧上一陣柔情,當下把人按在懷裡又親吻了好一會兒才捨得放開。

  兩人回了何寄安房間,自然一起進了浴室。

  新來的女傭把晚飯端進房內,然後目不斜視的快速退了出去,對浴室裡的聲響充耳不聞。

  因為背傷何寄安不能沾水,一直是嚴黎給他擦身清潔的。今天也一樣,何大少脫得一乾二淨,就坐在搬進浴室的方凳上等著嚴黎調試水溫。往常嚴黎都穿得還算整齊,起碼沒像現在這樣被扒光了衣服,頗不自在。

  浴缸的水龍頭在放著水,嚴黎就強忍著下處不適試著水溫。水放的差不多,他方才直起腰來,卻沒發現身後人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流連不去。

  何寄安不是個不知節制的人,此時忍了又忍,卻還是忍不住,便站起來一把將嚴黎拉住,先輕吻了一下,才把人往臥室裡帶。

  嚴黎知道他的意思,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的坐到床沿。將將坐定,便感到後 穴裡的液體受到擠壓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便合攏了腿想要遮掩。何寄安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毫不客氣的雙手一拉,就把他的雙腿大大打開,然後順勢將人推倒,嵌身而入。

  嚴黎只得跟上他的節奏,張嘴任何寄安親吻,雙腿環上他的腰,感覺到對方又精神起來的性 器在自己股間磨蹭了兩下,然後就擠進了體內。

  即使剛才做了一回,他對於他人的入侵還是十分不適,只是進入他的人是何寄安,便只能放鬆身體盡量配合。

  此番何寄安插入的力道很大,而且專門對著他的敏感點頂送,沒一會兒嚴黎便大汗淋漓,控制不住的胡亂呻吟起來,自己的性 器也又威風凜凜的站立起來。

  何寄安看他十分享受,輕笑一聲,附身在嚴黎唇上連連親了好幾下,爾後又一路吻下去,尋到之前被咬了一口的喉結,用舌舔著傷口。

  「輕點……」嚴黎擰著眉,雙腿越夾越緊,到了臨界點卻又猛然放鬆,抓著他的頭髮將把身上的人拉遠。

  何寄安聞言眼神一黯,低下頭在那道傷口又重重一咬,便留下一圈清晰的齒痕,簡直像給自己的所有物打了標記一般。

  嚴黎因為這刺痛渾身一緊,下面也不由自主的一縮,這次就換了何寄安「唔」了一聲,身體一滯。

  何寄安忍得額上冒汗,青筋都要冒出來才把才纔那陣挨過去,又見嚴黎閉著眼睛滿面潮紅,嘴巴微張,就湊過去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輕聲斥道:「夾這麼緊做什麼?」

  嚴黎沒睜眼,也不說話,反口也咬了他的薄唇一下,抗議似的又緊縮身體。

  這回何寄安被他挑弄得發了性,索性含住他的舌頭深吻,一邊緩緩把性器抽了出來。等嚴黎迷濛的張開眼睛用眼神詢問,才把人一把掀翻,毫不遲疑覆身上去,一秒也不耽擱,又重重頂進去。

  嚴黎被他的抽送頂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能毫無章法的低聲喊著何寄安的名字,豈料身後的人越發情熱,力度愈大,伸手握著他的性 器快速套弄。

  他背上早已汗濕,卻又分明感到有熱熱的汗滴不住落下,那就是何寄安流下來的了。

  這狂風暴雨一樣的性 愛不知持續了多久,嚴黎才感覺到後 穴一熱,何寄安又射在體內,然後自己下腹也緊得發疼,被何寄安重重的摳弄了幾下前方小孔就忍耐不住的洩了出來。

  情事過後,嚴黎只覺手腳都要軟掉,全靠身後人抱著腰才沒癱在床上,赤裸的後背上濕漉漉的,既有他自己的汗,也有何寄安的,又有無數輕吻落下來,羽毛拂過一樣十分輕柔。

  嚴黎喘息了片刻,便就著趴伏的姿勢偏過頭,何寄安會意,也湊上去吻他的唇,兩人糾纏良久,才最終分開。

  等他們都清洗乾淨,女傭送進來的晚飯早已涼透,嚴黎只能又端下樓熱過一遍,才跟何寄安一同吃了。

  臨睡時,何大少把他牢牢抱在懷裡,低聲在耳邊說:「明天我要去三倉山上香,你同我一起。」

  嚴黎被壓著做了兩回已經十分疲倦,尚來不及細想,只是點頭應了,便沉沉睡去。

  39.

  第二天何寄安果然起得很早,卻沒吵醒嚴黎,放他睡到將要出門時才把人拉起來洗漱。早餐是廚娘準備好了的,用外賣餐盒裝好,讓嚴黎好在車內用餐。

  嚴黎身體還好,並沒有特別不適,只是被貫穿過多次大力摩擦的地方有明顯的痛感,於是走路時難免姿勢稍顯不雅。他雖不自戀,但也一向注重儀表,坐在車中還能遮掩,到了山腳下要徒步登山時就只能忍著,緩緩邁步以免被人看出來。

  三倉山上有座石牛寺,名字雖然鄉野了些,但在H城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說有佛子登西方極樂之時肉身化為石牛鎮守三倉山,十分靈驗,香火鼎盛。盛夏之時並非上石牛寺禮佛敬香的最好季節,因此今日上山的人竟然只有何寄安與嚴黎一行。

  好在三倉山並不高,嚴黎跟何寄安並肩沿著蜿蜒的青石山路緩緩攀爬,不過半個小時也就到了山門處。

  守門的小和尚顯然跟何寄安相熟,上來雙手合十見了禮,就引著何大少進了寺。

  嚴黎雖然覺得何寄安今天忽然來此上香有些古怪,但也無意多問,只是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何大少經了昨夜身體竟像是大好了,一路走上來毫無半點疲態,倒是嚴黎覺得雙腿發軟,於是也不進大雄寶殿上香,自己找個陰涼處歇腳。

  何寄安身邊伺候的馬仔個個聰明伶俐,他才一有休息的意思,就有兩個搶著上來彈灰,一個遞水,還有一個竟然要撐傘。方才引他們進門的小和尚見嚴黎直接坐在了大殿高台下,就過來問他要不要準備禪房,嚴黎便笑著推了,看一眼大殿內正在跟住持說話的何寄安。

  何寄安跟老和尚說了沒兩句,就又有一行香客進了門,個個金髮碧眼,竟是一群外國人。他們一開口就是純正的A國話,嚴黎這才暗自點頭,原來何大少把接頭地點設在這裡,倒也隱秘。

  這兩伙人碰在一起,倒也沒說太久,不過十來分鐘就握手告別,臨走時給寺裡包了豐厚的香火錢。

  出了寺門下山,時間才是十點不到,一行人還是步行,比來時更加閒散些,不時駐足指點如畫山色。嚴黎少見何寄安話這麼多,神態又極為清和放鬆,漸漸的便只顧看他的男色,連身後一群跟班什麼時候落在遠處也不知道。

  何大少倒是一直跟他一起,讓一班手下識相的離遠一點之後,就牽著嚴黎的手慢慢走那條青石山路。

  兩人十指交握,山風吹拂之下,暑氣全消。走到一處山崖邊,嚴黎就停了下來,看著對面群巒疊嶂,鬱鬱蔥蔥,又看著眼前人溫柔可親,不由生出種夫復何求的感慨來。

  只是這種心境始終還是一時,他最後還是要回歸那個凡塵俗世,浴血打拼。

  他才輕歎了一聲,身邊的人已經將他一把抱住,溫熱的嘴唇隨即覆了上來。

  嚴黎笑著與何寄安親吻,分開時輕聲道:「寄安,我多希望可以不下山。」

  何寄安漆黑的雙瞳深不見底,薄唇微勾,也笑道:「又說傻話。」

  嚴黎就捧著他的頭在何寄安額上輕吻一下,再無言語。

  因為前段日子R國內亂,武器裝備一概不准出庫,那筆已經談好的生意就擱置下來。H城這邊A國貨源穩定,R國的也就不急,樣品雖然收了,但一批貨都還未走。

  此時何寄安主動放權,何寄凡得了老太爺聖旨,連公司都不去,專跑A國這條線,嚴黎就想著要把R國的生意撿起來,還不能讓何家沾邊。

  他跟伊萬私交不錯,便又輕裝簡行藉著緋聞飛往歐洲,然後轉機到R國跟他商議具體事宜。伊萬上次帶了R國美女到H城大賺一筆,自然十分歡迎,聽他說要重拾軍火生意,便答應為他探探門路。

  嚴黎因此在R國停留了兩天。他的等待果然等到了一個好消息,R國軍方也早已等得不耐煩,伊萬的好友A國軍火商人艾爾又有內線,因此打聽到有一筆軍備已被轉倉待售,就等人來接單。

  嚴黎回國之後就與何寄安商議,最後決定把這批軍火吃下來,通過在關內的外貿公司交易。

  敲定這一單,嚴黎才覺得稍微放心,想起何寄凡最近的動作,卻又尤為不安。上次何寄安受襲,已經證明何寄凡實力不凡,這次兩人要在A國的軍火生意上一爭高下,不傷筋動骨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他回H城時正好是週末,何寄祥已經缺席週末聚餐多次,這次卻主動邀了嚴黎同去,他便不好拒絕,只得應下。

  他還是先回了寧園,何寄安這一連多日都不曾外出,只在書房看書。見嚴黎回來,這才懶洋洋的起身,先討了個吻才回房換衫,之後便同坐一輛車去往主宅。

  何寄安的背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臉色也好看許多,加之最近修身養性,便顯得眉目平和氣度雍容,跟何寄凡那種奔波勞碌之下的志得意滿相比,嚴黎當然只看得到前者。

  何老太爺身體看來更差了些,畢竟是將滿八十的老人家了,一頓飯吃下來,竟然中間擱了三次筷子。只是因為老爺子食量還好,嚴黎就猜想應當只是時疾,好好調養一陣也就沒有大礙。

  飯後老爺子回房休息,其他人也都散去,只有何寄安、何寄祥兄弟還遵著老規矩,坐在客廳飲茶。

  何寄凡親自扶了何老太爺回房,下了樓就看到何寄安跟嚴黎並肩坐在一起,正咬著耳朵說話。嚴黎本來就是個從未斷過笑意的人,但跟何寄安在一塊的時候,臉上微笑雖然只是淡淡的,卻偏多出幾分雋永之感來。

  心裡有了這種想法,他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等到坐定,正好在嚴黎對面,一眼就看到對方喉結處尚未完全褪去的痂痕,於是目光更冷。

  何寄祥用眼角都看到他的表情,於是譏笑一聲道:「三弟,你孝順完啦?」

  嚴黎聞言就不再跟何寄安說話,眼風掃到何寄凡,卻沒給個正眼,心說這傢伙又去裝孝子賢孫,簡直能做影帝。

  整個何家上下,除了第二代已經年歲漸長手無實權,誰人不想上位?都巴不得秦始皇快點殯天,到時候才好上台表演一番呢。

  何寄安依舊氣定神閒的喫茶,直到續了三次杯,茶葉都沒什麼味道了才站起身來,俯身對嚴黎輕聲說:「我們走罷。」

  嚴黎就把手裡的茶杯放下,對何寄祥笑著道別,又對何寄凡點點頭,方才走了。

  何寄祥見何寄凡一雙眼睛只盯著那二人的背影看,就又嗤笑一聲,打趣兒道:「三弟,什麼東西那麼好看?」

  何三少便把眼神收回來,默默地抿口茶水,沒有答話。

  何二少笑得更暢快:「趕緊把那心思收好,若是被爺爺發現,你可不是大哥,只怕連A國都回不去啦。」他笑著說完,又低聲補充一句,「再說,就算沒有大哥,也輪不到你,當我是吃乾飯的?」

  他說這話時,臉上雖然在笑,眼神卻沉得可怕。何寄祥在道上混了十幾年,手裡也欠下不少人命,若真發性,誰也攔不住他。

  何寄凡還是充耳不聞,垂著眼睛擱下杯子,淡淡應了句:「二哥,我先走了,你慢慢品茶。」

  因為上次名豪地下停車場的爆炸事件,這段時日何寄安出門都是特別小心防範,座駕也換成改裝過的軍用越野車,除了一個在何家開了三十多年車的老司機,就只有何寄安和嚴黎兩個人坐在後座。

  嚴黎經過長途飛行已經十分疲倦,撐著吃過晚飯,一坐進寬敞的後座就開始犯困,眼睛都要睜不開。何寄安跟他並肩而坐,見他雙目微合,就露出個淺笑來,把人攬進懷裡,低頭吻住那兩片紅潤的嘴唇,一手又摸到嚴黎腰間,去扯他的襯衫。

  嚴黎雖有些迷糊,卻還是掀了掀眼皮子,發現對方毫無停手之意,便放鬆身體隨他去了。

  何寄安早吩咐前後車隊隔上一段距離,交代司機慢慢開,便伸手按下隔離窗。

  嚴黎被他噙著而後一塊嫩肉不住研磨,十分酥麻,剛笑著推了推,就被何寄安一把抓住手腕,然手用力一拉,整個人翻了個身,成了面對面,跨坐在何大少身上的姿勢。方才坐定,何寄安又鍥而不捨的追吻,嚴黎便只能被他含著唇舌,雙臂用力抱著他肩臂,微微向後仰身,承受這人不同尋常的熱情。

  他的襯衫早被拉開,帶著薄繭的修長雙手在衣下順著肌理滑動,引來一陣又一陣不受控制的戰慄。胸前一粒凸起被捉住,然後不輕不重的捻了幾下,嚴黎順著這節奏弓起了腰,又往後仰了些,好在何寄安手勁大,一手摟著他的腰,將人抱得穩穩的。

  夏日衣衫輕薄,何寄安沿著脖頸一路親下去,也不解開襯衫領口,在鎖骨處印了兩個吻,便直接把另一個無人問津的凸起含入口中,隔著襯衫用舌舔弄。襯衫料子本有些硬,被舔濕之後更是緊緊覆在被逗弄得紅腫起來的乳粒上,稍微一加撥弄,就生出讓人難耐的麻癢來。

  嚴黎全身都隨著何寄安的舌扭動,緊緊閉著眼睛,面頰通紅,一手也插入他的發中,時緊時松的的抓他的頭髮。後來被咬住的乳粒實在硬的不行,酸脹得他受不了,便低聲道:「夠了……」一邊去拉何寄安的頭髮,試圖讓身下人轉移陣地。

  何寄安稍微停了一下,抬起頭親親的他的嘴唇,卻又低了頭,靈活的舌頭仍舊只盯著那一處打轉,另一手也加大力度,在另一邊乳粒上揉捏。

  嚴黎緊緊蹙著眉,感覺被那人含著的地方硬的不像話,稍微一碰就泛出近乎於疼痛的刺癢,偏偏又很刺激,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裡,整個人都敏感了起來,連無人觸碰的性器,也早已興致盎然的自己站立起來,被下半身的衣物束縛住,讓他難以忍耐。

  「不行了……嗯……」乳粒又被大力一咬,嚴黎實在忍無可忍,越加弓起身體想要逃離,卻被腰間的手掌牢牢抓住,只能發出哀求一般的聲音。

  何寄安這才滿意,一手扯開胸前濕了一大片白色襯衫,又在明顯硬腫許多的乳粒上親了一下,這才重新含住他的嘴唇深吻。

  嚴黎下處已經無法掩飾,感覺到何寄安的手只是若即若離的在那裡打轉,他就也去扯何寄安的衣服,弄得他領口大張,露出一片白皙的卻寬厚結實的胸膛。伸手胡亂的摸著,嚴黎卻覺得還不能熄滅自己身體裡的火,又去扯他的皮帶,弄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

  何寄安任他為所欲為,一手拍了拍嚴黎的腰。嚴黎會意,稍微抬起來一點,何寄安就十分快速的將他的外褲同內褲一同褪下,一邊抬起嚴黎一條腿,連同鞋襪一起脫掉。

  嚴黎被他這一番折騰渾身都出了一層薄汗,加上車內密閉不透氣,嘴巴又被堵著,就微微甩了甩頭,從鼻子裡哼了幾聲。

  他正覺得熱,下半身卻忽然一涼,原來是何寄安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上次用過的潤滑膏,正沾在指上去碰他的後穴。嚴黎便在何寄安唇上輕輕咬一下,腰抬得更高,整個人都趴進他懷裡,一邊空出一隻手,將兩人都已經暴露在空氣中的性器握在一處摩擦。

  這回前戲卻沒上次做得仔細,草草擴張了一會兒何寄安便把人抱起,一點一點慢慢擠進去。

  嚴黎只覺得後穴被撐得要裂開,只能鬆開握著自己性器安撫的手,轉而去抓何寄安肩膀,手上的體液把何寄安肩上的衣料都給打濕。等到身下人完全進來,嚴黎已經緊緊皺著眉,渾身都繃緊,張著嘴一邊喘氣一邊道:「慢……慢點……」

  「對不住。」

  何寄安在性事中仍舊一派平靜,只有微紅的眼和汗濕的額證明他是真的無法自持。他低聲道了歉,又親親嚴黎的脖子,卻還是毫不客氣的律動起來。

  嚴黎被他驟然一頂,幾乎坐不穩,頭都要撞到車頂,忙摟緊了何寄安的脖子,把臉埋在白皙的頸窩處,一邊低聲抱怨:「你今天是怎麼了……唔……」

  他方才開口,何寄安又是一計有力的抽送,簡直要將他的內臟都給攪碎,一句話便沒說完,支離破碎的化作呻吟聲。

  嚴黎後穴酸脹得難過,卻只能閉著眼睛自己放鬆去適應何寄安。忍耐了一會兒,下面就漸漸鬆軟開來,他也逐漸放鬆,快感慢慢升起,渾身燥熱,只覺得何寄安每一下都頂得又深又狠,正戳在敏感處,讓他想要放聲呻吟。

  何寄安一邊律動,一邊在嚴黎臉上、頸上還有胸前啄吻,最後卻還是含住他的嘴唇,舌都要頂到喉嚨口,讓嚴黎連喘息聲都發不出來,只能發出「嗯唔」的低低鼻音,又軟又糯,十分撩人。

  兩人在車裡做了一回,嚴黎疲倦的連話都不想說,後穴裡黏黏糊糊全是何寄安的體液,勉強把衣服穿好,就靠在對方肩上假寐。他在車中是睡不著的,閉眼休息了一會兒,就抽了抽鼻子道:「好大的氣味,你也受得了?」

  何寄安摸著他的頭髮,聞言便低頭在他額上輕吻一下,又拿過通話器問司機:「開到哪兒了?」

  前面的司機很快回答道:「濱海路上,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整個車隊在濱海路上已經繞了兩圈,好在是環線,這個時間車又不多,因此十分平穩。

  「開到外灘停一下。」何寄安吩咐完了,又看看嚴黎衣著,發現沒什麼紕漏就把人按在胸前讓他繼續休息。

  濱海路上的外灘修得十分空曠,面前就是一片深色的大海,兩邊有幾排樹,隔了一段距離。

  嚴黎本來是想讓司機直接開回寧園,但車內氣味實在難聞,便也沒反對,到了地方就下車,讓司機開了窗透氣,後面保鏢跟了一排,自己跟何寄安走到正對著大海的石椅前,靠著椅背閒話。

  他一般都不抽煙,但今天累得狠了,就點了一根夾在指間,不時吸一口提神。

  R國的生意基本敲定,只是這邊還要何寄安做最後定奪,因此嚴黎把此次R國之行的所有細節一絲不落,全部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他一邊說著,一邊想起在R國是艾爾曾經表示可以代為打探A國那批軍火的情況,就有些恍惚。嚴黎向來不問津更不插手何家內務,因此猶豫了一番還是婉拒。他對何寄安絕對信任,對方的心思,卻不十分肯定,因此還是避嫌要緊。

  「這邊的貨倉,我來想辦法。」何寄安只是靜靜地聽完,便淡淡接了一句,看一眼嚴黎垂著的眼睛,又道,「回去吧。」

  嚴黎把手裡的煙含進嘴裡又吸了一大口,這才瞇著眼睛走到最近的垃圾桶那裡去,把煙摁滅。他剛一轉身,就看見何寄安正面對著自己,臉上表情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額間卻有一個鮮亮的紅點,觸目驚心。

  「何寄安!」他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失聲大叫他的名字,腳下有了自己意識一樣猛跑了幾步就一個前撲,把還站在原地的男人重重壓倒在地。

  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耳朵呼嘯而過,嚴黎只覺得耳廓處火辣辣的疼,心臟「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像被誰狠狠捏在手裡一樣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胡亂的伸手去摸身下的人,嘴裡急切地問道:「有沒有事,受傷沒?」

  他顫抖的不成樣子的手很快被人捉住,何寄安依舊平穩冷靜的聲音適時傳進耳內:「我沒事,你呢?」

  嚴黎這才伸手去摸自己被擦破了的耳朵,一片濕熱,卻覺不出痛來。他渾渾噩噩的被何寄安拉起來,又被推進車裡,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看著自己滿手猩紅,咬牙切齒道:「他們也太過分。」

  何寄安反而笑了起來,湊上去用舌舔乾淨不多的血漬,然後才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嚴黎就呆呆的看著他足足好幾秒,才一把將人按得斜靠在車座上,惡狠狠的吻住。

  他現在,已經無法失去這個人了。

  40.

  隨行保鏢有一半被撥出去追查狙擊手,剩下的一半依舊跟車護送何寄安回到寧園。嚴黎見他連遇兩次暗殺都氣定神閒,也就稍微平和了些,本想回自己房間清洗,卻被何寄安拉著手到了他的房內。

  迎接他們進門的管家和傭人們自然是垂首斂容當作沒看到,但是嚴黎的臉還是忍不住燒紅起來,被何大少推進浴室開始剝衣服才反應過來,稍微掙扎了一下低聲道:「我自己來,你先出去。」

  何寄安便挑著眉毛看他,似笑非笑,一手先解開自己的領口,把上衣脫下來扔在地上,然後光著上身走過去,把人壓制在冰涼的瓷磚牆上,一腿插進嚴黎兩腿之間,輕聲道:「再說一遍。」

  嚴黎便從善如流的快速又說了一遍:「請你幫我洗。」

  何寄安就輕輕勾起唇角微笑起來,低頭給了他一個輕吻,然後從頭到腳都給扒光。

  嚴黎感覺回到了小時候,在武館被師傅折磨一通後,回到家還要被大他兩歲的何寄安強迫著洗澡上藥。他那時候很吃了一些苦,身上傷就沒斷過,因此每天晚上的酷刑之一就是被何寄安逼進浴室,洗乾淨之後躺在床上擦藥酒,化瘀血,常常被揉得又哭又叫,可憐巴巴的大叫「饒了我」、「不要了」之類的話。普通瘀傷倒還好,有幾次關節淤氣才是讓那時候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嚴黎生不如死,最疼的時候拉著何寄安的手哭求他別按了,卻還是被強硬的拉開手,往往按完之後半個小時還心有餘悸,眼淚就沒斷過。

  這時候他被何寄安翻過身,雙手撐在瓷磚上,後穴裡兩根不屬於自己的手指輕輕攪動,然後就感覺到體內已經接近凝固的精液慢慢滑落,弄得敏感的大腿根部一陣麻癢。

  嚴黎咬著嘴唇忍耐,直到何寄安說出「行了」這兩個字才大大出了一口氣。

  他才放鬆沒幾秒,就聽到浴缸那邊的水聲響起,大概調試了一番之後,何家安便說了一句:「躺到浴缸裡去。」

  嚴黎簡直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竟像擺弄小孩子一樣的擺弄他,便不滿的看了何寄安一眼,卻還是聽話的跨進浴缸裡躺好,雙手都搭在浴缸邊緣,一副等人伺候的樣子。

  何大少此時心情顯然不錯,竟然笑著在嚴黎額上親了好幾下,還誇他「好乖」,弄得嚴黎一個成年人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來。

  何寄安也在浴缸邊上脫掉剩下的衣物,露出白皙精悍的身體。嚴黎因為是躺著的體位,稍微抬頭就看到他那根形狀色澤都很完美的巨物竟又勃起了,他便撤開視線不好意思再看,坐起身來給何寄安讓出位置。

  何寄安也跨進浴缸,跟嚴黎呈對坐的姿勢,然後把人雙腿拉開,擱在自己腰間環住,又把他上半身扶起來,捏著下巴就對著嘴深吻。

  嚴黎張了嘴含住他的舌,也用手扶在他後腦處,十根手指都插進發間,輕輕地按捏。

  兩人唇舌交接,互相追逐,舌尖相抵互相舔弄。嚴黎驟然放鬆下來,倦意上湧,慢慢就被動起來,被何寄安含著舌尖輕咬一下,又被抵到喉嚨口重重舔弄擠壓,產生窒息一樣的快感。

  他發現何寄安老是喜歡這樣霸道彰顯佔有慾的吻法,堅持了一會兒實在承受不住才拉著他的頭髮,暗示他稍微放鬆點。

  何寄安便又在他唇上點了兩下,這才撤離。

  一吻完畢,嚴黎已經有些氣喘,長時間的疲倦洶湧而上,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整個人都被何寄安抱在懷裡,雙腿也夾著對方的腰,昏昏欲睡。

  何寄安見狀,便把人輕輕托住,放平之後擠了點浴液為他清洗。等到把人洗乾淨,看到嚴黎胸前一邊乳粒明顯腫脹不少,便又按捺不住,低頭把另一邊含進嘴裡,吸弄舔舐起來。

  嚴黎頭下枕著厚厚的乾毛巾,被熱氣熏得渾身都很舒適,又有一雙手極懂他心意,在身體各處滑動撫摸,簡直就要馬上睡著。他剛才昏沉下去,忽覺胸前有些癢,勉強睜眼一看,就見一頭濃密的黑髮在胸口輕輕拂動。伸手撥弄了一下被水汽沾濕許多的頭髮,他懶洋洋地開口道:「到床上去吧。」

  何寄安便又把口中腫硬起來的乳粒重重咬了一下,引得身下人一顫,發出小小一聲低吟這才滿意。

  又在淋浴下沖洗了片刻,何寄安便將嚴黎半抱著帶回浴室,將人放上床躺平這才輕聲問道:「還行不行?」

  嚴黎看看他蓄勢待發的性器,一言不發的環上他的脖子,將嘴唇湊上去在何寄安耳垂上印上一個吻,又輕咬一下,笑道:「你說誰不行?」

  感到何寄安身上肌肉一繃,嚴黎笑意更濃,乾脆坐起來,把人按到床上,張開雙腿跨坐上去,又用一手握住他的性器,慢慢套弄起來。

  何寄安瞇著眼睛看現在身處上位的嚴黎,雖帶著一點倦意,臉色卻很紅潤,雙目半閉,神色迷離,卻還是一心一意討好自己,一向冰封一般的面容也不禁變得十分柔和。他伸手從枕下摸出早已準備好的黃銅小盒子,又把身上人掀倒,一邊在嚴黎臉上親吻一邊道:「若真累了就閉著眼睛休息,但是不許睡著。」

  嚴黎就果真閉了眼,隨著他的節奏放鬆自己,等到對方真插進來的時候還是屏住呼吸,適應了好一會才感到快感漸漸升起來。

  他本就精神不濟,又被掰著兩腿大力頂送,快感與倦意一同侵襲,很快就神思恍惚,猶在夢中。嚴黎只覺後穴又漲又酸,一團熱氣從小腹升起,順著脊椎直達大腦,自己的性器也硬的不成樣子,頂在何寄安腹上不住摩擦,十分舒服。

  被壓著做了一會兒,嚴黎就覺得有些不足,恍恍惚惚的輕聲道:「幫我……」

  他清醒時在性愛中一向話少,有什麼要求也都直接動作,只是現在全身都懶懶的不願意動,又有些迷亂,因此平時不好意思說的話也都說了出來。

  何寄安本來在吻他閉著的眼睛,將嚴黎長長的眼睫都舔弄得濕嗒嗒的,忽然聽見嚴黎說話,不由頓了一下,卻見他還沒睜眼,就逗弄一般笑問:「幫你做什麼?」

  嚴黎挺了挺腰,雙手無力的在身旁的床單抓了一下,不情不願的答道:「幫我摸一下……」

  「摸哪裡?」何寄安見他這幅苦惱懵懂的樣子可愛至極,就伸手在嚴黎性器上捋了一把,「這裡?」

  嚴黎臉色通紅的胡亂點頭,挺腰將硬梆梆的肉 棒更往對方掌中送:「摸這裡……用力點……嗯……再大力一點……」

  何寄安難道見他如此坦率,當然不肯放過,不但手上使力,下身也衝撞的更猛烈,使得嚴黎幾乎要把持不住的尖叫出聲。

  這一回兩人便做得十分盡興,嚴黎被何寄安整弄的什麼淫詞浪語都說了出來,好在他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清醒,因而盡情放縱。他最後射了一次便昏昏沉沉的睡死過去,還是何寄安抱他去浴室又清洗一次。

  第二天嚴黎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何寄安早就起身,洗漱之後抱著本書躺在床上陪他。嚴黎一手抓著他一條手臂,頭還枕在他腰上,只覺得全身意外的十分酸軟,腦袋也有些沉重,喉嚨乾澀無比,火燒火燎的疼。好不容易緩過來坐起身,便模糊想起自己昨晚似乎表現得十分過火。

  何寄安照例等他完全醒過來才遞上一杯溫開水,嚴黎接過來幾口就喝乾,遞回杯子時才發現何寄安居家便裝的V領之下儘是淺淺的牙印,昨晚的記憶瞬間湧上來。他猛然記起昨晚在床上被何寄安做得大叫「好舒服」之類的話,還十分主動地撲上去又抓又咬,簡直丟盡了臉。

  嚴黎臉色就突然一紅,當下把頭又埋進柔軟的被子裡,直到身邊的男人強硬的把他拉出來,捧著臉對準雙唇咬了一下。

  「你難道還害羞?」何寄安臉上儘是笑意,雙瞳漆黑如點墨,望著嚴黎眨也不眨。

  嚴黎只是覺得丟臉,卻被他如此調侃,臉就更紅了些,索性摟著他的脖子又大力親了一下,然後才跳下床自去洗漱。

  之後去公司上班,嚴黎一天都坐立不安,這才感歎果然不能做得太過火,不然就是自討苦吃。他雖然身體不適,心情卻好,笑語晏晏極好說話,弄得一干助理都側目,連徐媛聽到風聲都特地從公關部溜到執行董事辦公室找他,名為有公事,實則只是打探虛實。

  嚴黎把徐媛打發走,又盡快處理了手頭堆積的雜事,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就想提前下班。找了雷琴進來一問,晚上卻還有一個晚宴要去,是他飛歐洲之前就定好的。嚴黎躊躇再三,還是決定推掉,他現在一心只想快點回寧園陪何寄安,其他的事情,都能免則免。

  他在心裡又盤點出幾個何大少中意的菜色,便要親自開車去菜市場採購。他這一去倒好,身後跟著三四個保鏢一塊兒在市場的人群中擠來擠去,無數主婦在旁投以好奇的目光,一個攤販還被保鏢們的威勢所迫,差點找錯錢。

  嚴黎將菜買好,這才心滿意足的驅車返回寧園,豈料半路上就接到何寄安電話,說他有事情要回主宅一趟,晚上不回寧園吃晚餐。嚴黎這下滿腔熱情都撲了空,無精打采的回去,也懶得自己下廚,讓廚娘炒了兩個小菜,就著一點雞絲粥草草果腹。

  他等了大半個晚上,何寄安卻仍沒回來,直到後半夜實在熬不住回了自己房間睡覺,人忙事多的何大少才抽空給他打了個電話。

  嚴黎本來已經快要睡著,手機一響便接起來,急急忙忙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何寄安聲音有些消沉,周圍靜得很,沒有一點雜音,因此清潤的嗓音十分清楚地傳過來:「我馬上就要飛T城,外公有些不好。」

  何寄安的外公葛中銘是T城第一大幫派的現任話事人,掌握T城黑道長達四十年而屹立不倒,堪稱道上的不老傳奇。這位大佬偏愛長女,當初將何寄安的母親嫁到H城萬分不捨,因此愛屋及烏對何寄安也十分鍾愛。何寄安在何家能有現如今的地位,跟葛中銘的力挺也有些關係。

  葛中銘是個惜福之人,一向注重養身,這麼多年從未生過大病,這回竟要何寄安連夜飛過去,必然不是小病。

  嚴黎聽了何寄安的話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兩人相對沉默了好一會兒,嚴黎才輕聲道:「葛老一定不會有事,你也不要太著急。」

  何寄安也輕聲應了一聲,便又強打精神反過來寬慰了嚴黎兩句才掛上電話。

  嚴黎收了先,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睡著,心裡只是隱隱的不安,最終折騰到天色發白才勉強入夢。就這短短兩三個小時的睡眠也不得安生,一個接著一個的做夢,最後是被一個噩夢弄得渾身燥熱滿頭冷汗嚇醒的,等醒過來,到底夢見了什麼卻又不記得了,只能沖個冷水澡振作起來去公司。

  何寄安走了好幾天,一點消息也沒傳回來。嚴黎雖然憂心,但他知道葛中銘的身體可算是T城黑道頭等大事,自然瞞得嚴實,何寄安肯在臨走時跟他說上一聲,已經是十分難得。

  何寄祥的兒子快要半歲,苗若蘭被奶娃兒折磨得不堪忍受,早早就斷了奶,把孩子往爸爸那裡一扔,人就不見蹤影。於是何二少請了奶媽和專業護士,一行人浩浩蕩蕩奔回寧園常住。

  嚴黎初見他委實大吃一驚,看到他懷裡的嬰兒更是像看到了定時炸彈,避在一邊不肯親近。

  何二少便天天嘲笑他:「這麼大的人了連個孩子都怕,讓我說你什麼好。」

  嚴黎只能反唇相譏:「主宅自然有大把人不怕,你怎麼不住回去?」心裡卻在腹誹又不是我的兒子自然是要怕的,若是不小心碰到出了什麼岔子,何老太爺怕不要大開殺戒。

  何寄祥就擺出一副求饒的樣子,抱著兒子上演父子情深。

  寧園從此再無寧日,日日聽見嬰兒嚎哭。何家這位重長孫也不知遺傳了誰的脾性,一天二十四小時簡直要哭上二十個小時,有時候被奶媽抱在懷裡吃奶都要邊吸邊嚎。嚎得發了性便如同撕心裂肺,讓人不忍再聽。

  嚴黎住了兩個晚上實在不堪忍受,拎著行李告饒,乾脆又回公寓去住,左右何寄安不在,住哪裡也都無所謂。

  41.

  這天嚴黎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回了公寓給自己煮了夜宵吃下就洗漱入睡,迷迷糊糊的尚未睡著,就聽見門鈴在響。他登時清醒過來,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確定是有人在按門鈴,大概等得不耐煩,又開始敲門。

  他沒起身,卻聽見小傭人開了次臥房門走到玄關處,戰戰兢兢的問了聲:「是誰?」

  敲門聲停下,嚴黎正在納罕,忽然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正是何寄安打過來的。

  「開門。」何寄安的聲音有些沙啞,透露出些許疲憊。

  「是你在門外?」嚴黎絕沒想到竟然是何大少親自到了他的門外,忙從床上爬起來,只穿著內褲披了件睡衣就開門出去。

  玄關處的壁燈是開著的,小傭人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聲音,忽然看見嚴黎露出兩條大長腿走出來,面色一紅就低下頭,喏喏的指著門外說不出話來。嚴黎失笑,心想她這反應若真是歹人破門而入,早死了不知多少回。

  嚴黎走上前去把門拉開,果然看見何寄安穿著件短袖T恤靠在門欄上,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想必都放在外面。嚴黎見他滿臉倦色,便伸手將人拉進來,輕聲問道:「剛回來的?」

  何寄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扶著他的頭先親了一下,把他舌尖吮得發麻。

  小傭人等他們分開才小心翼翼的開腔:「何……何先生……」

  嚴黎便扭頭對她說:「你去廚房燒壺水,泡杯濃茶端到客廳……不,泡好了敲我的房門。」

  小傭人就漲紅著臉去了,匆匆忙忙的樣子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何寄安將嚴黎按在懷裡又親了一下,這才低聲道:「把重要的東西收一收,跟我走。」

  嚴黎聞言頗為詫異的挑眉,正欲問他怎麼了,卻見何寄安累極一樣連眨了幾下眼睛,便先把大門帶上,這才回臥室換了身衣服。其他東西一向是打包好放在保險櫃裡的,這次就很方便的直接取了出來,塞進口袋裡就能動身。

  小傭人還在廚房裡燒水,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黑貓喜福離了人就不行,小傭人起床後沒多久就追到客廳,看見嚴黎便要撲上來撒嬌。嚴黎看見這小畜生,又想起廚房裡還有一個人,便看了何寄安一眼。

  何寄安自然會意,壓低了聲音道:「貓帶上,剩下的我的人會處理。」

  喜福今晚不知為何更加興奮,竟然撲到何寄安腳下順著褲腿往上爬,嚴黎只能把它一把擼下來,抱進懷裡匆匆把門輕帶上。

  何寄安的隨行人等果然等在公寓走廊拐角處,一行人整整塞滿了兩部電梯。嚴黎跟何寄安並肩而立,心中忐忑卻不能開口詢問,就捏著喜福的脖子掩飾。喜福不知發了什麼瘋,在嚴黎懷裡都不安分,四隻爪子不停抓撓,意欲掙開往何寄安那裡爬。

  何寄安本來瞇著眼睛,忽然偏頭看見喜福那副著急上火的樣子,竟然輕笑出聲,伸出兩指在它脖子上撓了兩下,輕聲道:「你竟然還記得我。」

  喜福渾身都扭動起來,就著在嚴黎懷裡的姿勢翻了個身,露出肚皮不停甜叫,那副奴顏婢膝的諂媚樣子讓嚴黎不忍再看。何寄安又在喜福肚子上抓了兩把,就示意手下人把貓抱走。正好電梯到了一樓,他拉著嚴黎率先走出去,照例他們二人共坐一輛車。

  濃重的夜色裡嚴黎看不大清晰,進了車裡才發現車換了,司機也不是原來那個,換成一個相對年輕的陌生面孔。他便撇開眼睛不再注意打量,心裡卻知道這些才是何寄安的嫡系,怕是經營多年才有的成果。

  年輕司機開車就要野一點,雖然不如老司機平穩,速度卻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將他們送到之前嚴黎去過的那座新宅。

  嚴黎看出何寄安早困得不行,卻一直撐著,到了新宅手下人呼啦一下消散在各個角落,宅子裡面就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何寄安把門帶上,這才一下子鬆懈下來,幾乎要倒在嚴黎身上,聲音極小的道:「外公撐不過今年了。」

  嚴黎再有心理準備,卻仍舊有些黯然,只能把他抱住,輕輕撫摸他的背,在他臉上不斷啄吻以示安慰。

  何寄安只說了這一句話,很快又挺直了脊背,不復剛才的消沉。

  兩人攜手上了樓,何寄安進了浴室洗漱,嚴黎把雙人床整理了一下,從櫃子裡拖出新床單和薄被換上,然後就坐在床頭等他出來。

  何寄安出了浴室渾身都是水汽,頭髮都是濕的,不停往下滴水,嚴黎便接過他手裡的毛巾,給他輕輕擦乾。何寄安原本是跟他並肩坐在床沿,漸漸的頭越來越低,最後竟靠在嚴黎肩上睡著了。

  嚴黎見他實在睏倦,便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把人輕輕托住放在床上躺平,又把被子幫他蓋好,這才關了床頭燈也躺下去。

  這一夜嚴黎竟然意外的睡得十分踏實,等稍微醒來,已經看得到厚重窗簾外極隱約的晨光。何寄安睡著了就不怎麼動,睡相很好,而嚴黎分明記得昨晚是自己把何大少摟在懷裡入睡的,誰知一覺醒來整個人成了趴臥狀,頭偏在一邊,脖子有些發酸,顯然被人弄成這幅樣子的時間不短。

  他因為低血壓腦子昏沉,又感到背後像是光光的露在被子外面,羽毛拂過一樣的麻癢觸感不停在脊椎線上掃來掃去,當下就不滿的想撐起身體,誰知被背後那人一下子按住,全身往下一撲,陷到鬆軟的被子裡。

  「放開我。」嚴黎睜著眼睛,只覺得太陽穴那裡都在一跳一跳的暴動,緊緊皺著濃眉,好歹顧忌著那人是何寄安才沒當場開罵。

  「乖。」何寄安卻在他耳邊輕聲哄了一聲,又討好一樣舔弄了一下嚴黎肉肉的耳垂,四肢舒展,把整個人都乾脆覆在他身上。

  何寄安深知嚴黎的習性,很少這樣一大早就撩撥他,因此嚴黎又把眼睛狠狠閉上,咬著牙深呼吸好幾次才把那團不受控制的火氣驅散。

  一隻手沾了冰涼的潤滑膏摸到他股間,嚴黎沒做什麼反抗的任何寄安抬高他的一條長腿,曲在身側,又被塞了個枕頭在腰間,另一隻手就裹上他已經躍躍欲試的性器上。

  「一大早發什麼情……唔……」嚴黎不滿的低聲抱怨,卻被突然刺入體內的手指打斷,忙咬緊牙關免得洩露出更多呻吟。

  黏膩的攪弄聲在這種靜逸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深入後穴的手指先還很有節制慢慢抽 插,攪動,等潤滑膏化開,股間肌肉也被揉得十分鬆軟之後就開始放肆的大力進出,還不時在腸壁上刺弄翻攪,似乎在尋找什麼。

  嚴黎本來還有些虛火,等到身體適應了何寄安的節奏,就開始不滿的扭腰,雙手稍微用力撐起上半身,靠近身後的男人主動索吻。

  何寄安低頭捉著他的雙唇輕咬一下,然後探入舌尖撥弄嚴黎的,舔過敏感的上顎,讓身下的人全身都開始不由自主的輕顫,從鼻腔裡哼出好聽的呻吟聲。

  兩人深吻了一會兒,何寄安就把唇挪開,在嚴黎額上點了幾下,然後順著後頸一路往下,舌尖流連在肩胛那處。

  把嚴黎的雙腿掰得更開,何寄安對準他股間已經十分柔軟濕潤的入口慢慢沉下身,一寸一寸充分的佔有這個人,然後一口咬在嚴黎後頸上,留下一個牙印之後才輕舔幾下,下半身也開始慢慢抽送進出。

  嚴黎早已渾身都是薄汗,把頭埋在枕頭上,感覺著身後的凶器慢慢進入自己體內,帶來一陣強似一陣的滿脹感。何寄安的性器最終頂到最深處時,後頸上卻突然刺痛,激得他大力仰頭,但仍舊無法擺脫,只能張著嘴承受對方無情的入侵。

  股間的進出越發順暢起來,黏膩的肉體交合聲在室內不停響起,嚴黎被頂得受不了才發出一兩句「太快了」、「慢一點」的抱怨聲,可是將他牢牢壓在身下的人絕無輕易放過他的打算,每次都只換來更加猛烈的攻勢。

  「不行了……嗯……」又一記極深極重的抽送之後,嚴黎的性器被何寄安握在手裡幾近爆發的邊緣,前端小孔卻被惡意的堵住,他只能報復一樣大力縮緊自己的身體,用沙啞的聲音要求,「放手……我要射……」

  身後的衝擊更加猛烈,嚴黎雙腿都要酸軟了,眼睛發紅,看見何寄安撐在自己頭旁邊的一條手臂張嘴就咬,嘗到血腥味才鬆口,然後又惡狠狠的擺了幾下腰,感覺到何寄安用幾乎要撕裂他的力度最後一次貫穿自己,握著他性器的手也鬆開,這才在一片暈眩中與他一同達到攀上頂峰。

  高潮之後有片刻的乏力,嚴黎稍微喘息了一下就翻身而起,把還覆在他身上的何寄安掀倒,然後跨坐上去,摸著自己後頸上的嶄新傷口怒目而視:「要做就做,咬我做什麼?」

  何寄安雖然身處人下,卻還是一派輕鬆的勾了一下嚴黎的下巴,又把被他重重咬了一口的手臂抬起來:「彼此彼此。」

  嚴黎就紅著眼睛又看了他一眼,胸口上下起伏,見何大少難得的眼泛桃花,玉石一樣的面孔上滿是情 欲之色,汗濕眉睫,薄唇上也覆著一層濕潤的水光,心中一動,便塌下腰,在何寄安唇上一吻,輕聲道:「我也想要你。」

  何寄安面上情潮湧動,長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就憑你?現在?」

  他一邊說,一邊摸上嚴黎大腿內側,先輕輕撫弄了兩下,然後一根手指猝不及防的插進滿是自己體液的後穴,稍微一攪就抽了出來。

  何大少惡劣的把沾滿白色液體的的手指舉到嚴黎眼前,然後滿意的看著他臉上燒紅,又咬起嘴唇,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何寄安心中更加騷動,慢動作一樣把指尖伸到嚴黎唇上蹭了一下,不給他偏頭閃過的機會,一把扶住後腦下壓,就把自己的唇印上去。

  嚴黎口腔裡一片鹹腥,嘴巴卻被堵上,只能在對方舌尖的大力翻攪中吞嚥下不屬於自己的味道。

  何寄安親了個盡興,趁嚴黎昏頭轉向就把人抱起來,就著他在上面的體位再度插入,直到太陽升得老高才算事畢。

  這一天公司自然是不去了,嚴黎清洗好身體從浴室出來已經接近中午,何寄安穿著短衫長褲,竟然親自進廚房倒了兩杯牛奶出來。嚴黎只喝了幾口,就不得不拖著有些酸軟的身體去翻看何大少手下早上才送來的各種生活必需品。

  等嚴黎盡量快速的炒了三個菜煮了一個湯,燜了兩碗米飯端上餐桌,何寄安又不見蹤影,想必是忙正事去了。

  這人的體力倒是真好,跟他在床上翻滾了一上午,還有餘力,不像嚴黎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就差眼冒綠光化身為狼了。

  好在何大少沒讓他等多久,很快重新出現,在嚴黎額上親暱的吻了一下,這才坐下開始用餐,吃了幾口又淡淡說了句:「我已經讓丁嵐回公司頂替你,你這段時間都不用去了。」

  嚴黎一愣,然後皺著眉道:「她才生產完,會不會太急了些?」

  何寄安瞟了他一眼:「有功夫替別人擔心,不如先把自己的命顧好。」

  嚴黎就默然不語,卻怎麼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有人一定要他的命。

  他食不知味的將肚子填飽,然後認命的做起下人,餐後何寄安又跑去書房,他便只能百無聊賴的打開電視看新聞。

  鄒哲拍的那部《深潛》現在紅的一塌糊塗,勢不可擋,在SVB重播了三遍熱度不退,又賣給幾家衛視,因此一開電視機就看到多個頻道都在播這部電視劇,青年那張俊美面孔也就不可避免的重複出現在嚴黎眼前。

  嚴黎將電視頻道翻來覆去的按了幾遍,實在覺得百無聊賴,想了想就去廚房泡了杯釅茶,端到書房門口,伸手輕輕敲了幾下。

  房內隔了一會兒才傳出來何寄安讓他進去的聲音,嚴黎便把瓷杯托在手裡,推門而入,一眼看到何大少從書桌上抬起眼,笑盈盈的讚道:「小九你真賢惠。」

  嚴黎把杯子放平才扶著他的下巴親了一下,然後也笑道:「越來越沒正形。」

  何寄安按著他的後腦勺不放人,裡裡外外的親了個夠才滿足的撤開唇舌,然後面容一肅,低聲正色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石牛寺見到的那批A國人?」

  嚴黎詫異的點點頭,就聽見何寄安接著道:「一回A國全部失蹤,死不見屍。」

  心裡重重一跳,嚴黎心思快如閃電,已經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於是躊躇著問道:「你懷疑A國那邊插手了?」

  何寄安沉默著點頭,半晌才開口道:「老三在那裡呆了十年,說不準真搭上了線。」

  何老太爺有個胞妹,跟嚴小姐同年出生,當年不顧家族反對嫁給了A國華僑,之後隨夫定居A國,夫家正是賭城最大的華人幫派,亦實力不凡。自此之後,何老太爺借助胞妹和妹夫的勢力,也在A國置了一些產業,但兩邊一直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加之無利益衝突,因此相安無事。只是近年來關內形勢看好,說不準A國那些人見財起意,想借H城何家為跳板,然後打入關內,也未可知。

  若是何寄安當家,必不肯將既得利益拱手相讓,但是如果換了何寄凡做主,利弊權衡之下,為了取得那邊的支持,割地求合也不是不可能的。

  嚴黎只是這麼一想,腦子就更亂了些,覺得何寄安身邊簡直是虎狼環伺,稍不留神就要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他心內焦急,卻不能出言相勸,於是只能將何寄安抱在懷裡,吻吻他的發頂,聊以自慰。

  何寄安靜靜地任他抱了一會兒,便抬頭笑道:「也許是我多心,爺爺還沒老到這個地步。」

  嚴黎卻只是看著他,俯首在何寄安眉心印下兩個吻,心道,若是原來那個事事順著老爺子的何大少,何寄凡必掀不起什麼風浪,可是現在何老太爺已經心存不滿,何寄凡又步步緊逼,T城葛中銘時日無多,內外交困,實在不似他說的這樣輕鬆。

  何寄安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把嚴黎緊抱入懷,低聲道:「若果真到那個地步,只要有你與我一起也就足夠。」

  聽到這句話嚴黎就差淚落當場,強逼著自己忍下了,尋到何大少的唇貼上去,兩人唇齒相依,竟恍然不覺身在何處。

  42.

  嚴黎當然不能真的當起米蟲,公司也不能真的棄而不顧,一再保證注意自身安全之後,何寄安總算同意他偶爾回去露臉。同在一家公司,何寄凡卻已經久未露面,但也無人去管束他。

  又過了幾日,果然傳來T城葛中銘做壽的消息,H城一片嘩然。

  葛中銘極為惜福,每年壽辰絕不鋪張揮霍,這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定是自知時日無多,要交代身後事了。

  這位T城大佬偏寵長女,何寄安的母親未出嫁時也曾叱詫一時,後來做了他人婦才收斂下來。她下面有幾個弟弟,關係卻都冷淡,想來也是為了家族裡爭權奪勢傷了感情。葛中銘若去世,必是何寄安的大舅接班,屆時就再無現在的光景了。

  嚴黎心中愈急,問准了何寄安的意思,再飛歐洲時就直接把伊萬拉到H城來,這傢伙卻很狡猾,連好朋友艾爾也一併帶來。

  何寄安與他們談完,著人即可送走,以免夜長夢多。嚴黎雖覺得他過分小心了些,但並無他話,再跟何大少一同回到新宅,就聽見何寄安如釋重負一般的說:「這次跟A國談定的是批乾貨,正好有兩個大倉空下,你可真是幫了大忙。」

  嚴黎用手肘撞他一下,不滿地道:「什麼幫不幫忙,說到底與我也沒什麼關係。」

  他知道何家上次那個東南亞小國買家出事之後手裡的軍火訂單撤了不少,後來是葛中銘居間作保,推薦了幾個新買家。這次跟何寄安談好的A國貨源又不大穩定,因此R國這批貨就顯得十分及時。

  之後一段時間何寄安忙得不可開交,期間又被何老太爺召回主宅一次,直接交代讓何寄凡給他幫手,務必搞定A國的供應商。

  何大少到底不是吃素的,逼得何寄凡一口肥肉堵在喉嚨口裡,嚥不下去吐不出來。

  又是一年金梧桐電影節開幕,嚴黎也延續何寄安的習慣,要去觀看開幕式,參加晚上的慈善晚宴。

  這次他的陣仗就有些嚇人,如臨大敵一樣,身便散散跟著七八個黑衣保鏢,遠遠看去如同哪裡來的闊佬。徐媛跟他一起,挽著嚴黎胳膊不住偷眼去看周圍的壯漢,湊到他耳邊笑道:「我覺得自己是公主出巡。」

  嚴黎笑著點頭,直接從貴賓通道進了會場。

  開幕式一如往屆的星光熠熠,嚴黎卻無心觀看,低著頭玩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卻無實質動作。徐媛冷眼旁觀,忽然小聲笑問:「你有愛人了?」

  嚴黎一怔,抬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後來才反應過來,微微一笑,點頭答是。

  徐媛就歎了一口氣,正欲說話,台上司儀卻報出下一個表演嘉賓的名字:「有請鄒哲先生,寧宜小姐。」

  台下掌聲響起,恰到好處的熱烈,高大俊美的年輕人挽著纖細柔美的寧宜一同從後方上台,伴奏音樂隨即響起。

  接下來就是一首應景的電影主題曲,聽得人好生無聊。

  嚴黎只看了台上一眼,又垂下頭,正好手機屏幕一亮,原來是何大少的短訊。

  「已下飛機,何時返回?」

  嚴黎搖著頭微笑,這人連發短訊都這麼簡短。他想了一想,還是忍不住撥了個電話過去,把頭埋得更低,手掌將嘴摀住,低低私語。

  徐媛在旁,藉著昏暗的燈光看見他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情意,又為台上的青年感歎一聲。

  接下來的慈善晚宴嚴黎也只是走個過場,打算隨意拍兩件略表心意就算交了差。回H城的機票早就定好,他是一刻都不肯耽誤的,之前那些年,嚴黎已經等了太久。

  展品一件一件的擺出來,拍賣進行的不溫不火,嚴黎讓徐媛代為舉牌,拍了一副某大腕親手畫就的山水畫,一台已成古董的老式攝影機。

  最後一件展品放上來,卻讓場內眾人咋舌,拍賣師也有些興奮,原來是某個藝人捐出來的限量版男士名表。

  這塊腕表本身價值就超過七位數,起價卻才五萬元。

  場內競價越來越頻繁,嚴黎呆呆的坐了一會兒,才扭頭去看依舊坐在環亞傳媒藝人席位的鄒哲。

  鄒哲面色如常,舉著酒杯跟旁邊的寧宜相談甚歡,似乎一點都沒發現嚴黎在看他。

  嚴黎看向他的目光只維持了一兩秒就挪開,又轉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桌上擺著一杯紅酒,深紅的顏色,酒液微微在杯中輕蕩。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那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適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重重一擱。

  徐媛見他臉色不豫,猶疑了一下還是沒有插話,默默地坐在原處喝果汁。

  嚴黎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像是吃了棵辣椒,整個食道都被辣腫,連空氣都卡住,不上不下,悶得難受。他自以為待鄒哲已經十分優厚,公司各種資源都不吝嗇,最後也算得上好聚好散,卻被他這樣報答。

  穩定一下心神,他給徐媛小聲交代幾句就起身離開。

  鄒哲笑著對寧宜說了聲失陪,悄無聲息的起身,尾隨嚴黎而去。

  寧宜今晚被這個年輕人逗得很高興,趁他暫時離開就扭頭對身邊的另一位環亞女星讚道:「鄒哲最近大有長進,跟他說話都是種享受。」

  那名女星笑著點點頭,心裡卻想可不是,原來有嚴總捧著,現在淪落到要去拍小成本電影,那身架子總該放一放,不然可怎麼繼續混下去。

  兩位圈中紅人相視一笑,又舉杯一碰,不消一刻鐘就把再也沒有回來的鄒哲忘到腦後。

  會場外的長廊中,鄒哲加快腳步,落地時卻放得很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嚴黎走在他前面十餘米處,本來還是步履穩健,之後不知怎麼腳下一頓,身形就開始搖晃。他的保鏢都等在長廊外頭,機不可失,鄒哲快步走上前,長臂一撈,就把堪堪倒下的男人接到懷裡。

  「嚴先生,你怎麼了?」他嘴角含笑,仍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單純樣子。

  嚴黎一陣目眩,如墜夢中,只能把眼前的青年抓緊。他恍惚覺得自己不大對勁,但腳下輕飄飄的如同踩在雲端,渾身肌肉都被迫放鬆,四肢百骸像被無數雙手輕輕按捏,有種詭異的舒適感。

  鄒哲漆黑的瞳孔印在他眼中,熟悉到了極點,他只來得喊出那兩個叫了無數次的字,就再也沒有了意識。

  再度醒來時,嚴黎已經深深陷在一張大得誇張的客房木床上,身體還是癱軟的,他試著握拳,五指尚未蜷起就被一陣蝕骨的酸麻感刺激的被迫放棄。意識也還不清醒,只能勉強看清身前兩米內的事物,再遠就如被一層厚重的白霧阻住,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使勁眨了眨眼睛,他想撐起身體,動作到一半卻忍受不了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酸麻感,最終無力的又倒下。

  一個高挑的身影劃破重重白霧向他走過來,面目熟悉,笑意盎然,手裡舉著水杯,笑問他要不要喝水。

  嚴黎偏過頭不予理會,卻還是被捏著下巴,然後形狀完美的薄唇的壓下來,強行渡給他一口溫水。嚴黎沒有防備,被嗆得小聲咳嗽起來。

  鄒哲就把他半抱起來,靠在自己肩上,又含了口水餵他,小聲道:「不要著急,有的是。」

  嚴黎這回順從的把水嚥下,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鄒哲把他放平,坐在床沿,臉上竟然露出幾分惶惑的苦澀意味來:「我只是想要你。」

  嚴黎見他避而不答,便不再廢話,閉著眼睛微微側身,把頭歪在一邊。

  鄒哲又含了一口水,強硬的把他的頭掰向自己,將水哺餵進嚴黎口中。

  嚴黎並未掙扎,喝完一整杯水後將五指併攏嘗試著發力,卻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神經和肌肉。鄒哲發現了他的小動作,把手裡的水杯放到一邊的床頭櫃上,一件一件把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脫掉,笑道:「沒有用的,明天早上再試不遲。」

  嚴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於是閉緊了嘴巴,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有著端麗面龐的年輕人單腿跪在床沿,慢條斯理的脫掉自己身上僅剩的浴袍。

  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十分乾爽,原來穿得好好的衣物都不翼而飛,浴袍帶子鬆散的繫在腰間,起不到什麼遮蔽作用。

  「我喜歡幫你洗澡。」鄒哲一邊將浴袍繫帶拉開一邊在嚴黎胸口印上一個吻,「而且洗的很乾淨。」

  他說著,輕輕用一手將嚴黎的上半身托起,然後整件浴袍被粗魯的從身下扯走,扔在床腳。

  鄒哲渾身上下一根絲線都沒有,他維持著托住嚴黎上半身的動作,讓嚴黎的頭部虛軟的靠著自己的肩膀,輕輕笑著說:「你看,我們這樣躺在床上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你連上我的慾望也沒有,這能說明什麼?」

  嚴黎就想起第一次,以及之後的許多次,還沒露出鋒利爪牙的鄒哲心甘情願的躺在床上,願意將自己交付給他,可是嚴黎看著那張相似的臉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衝動。

  確切地說,除了面對著何寄安,他對什麼人都沒有特別的衝動,不管仿冒品有多相似。

  人的身體往往是最誠實的。

  鄒哲的細碎親吻不斷落下,落在他的額上、臉上,唇上,甚至還想用舌尖舔起他的眼皮,親吻他的眼球。

  這種吻法就有點令人難以忍受了,嚴黎雖然不能劇烈動作,卻還是盡力擺了擺頭,表示不滿。

  「不要亂動。」鄒哲總算停了下來,把懷裡的人放平,說道。

  嚴黎整個人成大字型平躺,目光自然而然的注視著正前方,只能看到雪白的天花板,連一絲多餘的裝飾都沒有。眼前忽然一黑,鄒哲用手摀住了他的眼睛,繼而把垂在床沿的浴袍帶子撿過來,一圈一圈的纏在他的眼部,尾部在後腦處打了個結。

  被硌得不大舒服,嚴黎只能歪著頭。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鄒哲在他身上的動作就被擴大了數倍,身體也更加敏感。

  耳垂被含進溫熱的口腔不斷舔弄,青年靈活的舌尖鑽進耳洞中,熱熱的觸感讓所有人都無法抵抗。然後是口腔,下唇被反覆溫柔含吮,牙床和齒列都被無數次的滑過,舌根有種撕裂般的痛感,鄒哲如此凶狠的咬著他的舌頭往自己的方向拉扯,像在抗議。

  細緻的親吻不肯放過嚴黎身體的任何一處,所有的敏感帶都被照顧得很好,即便嚴黎不願意給出反應,但仍舊不可避免的開始全身發熱,汗濕床枕,下體也不受控制的挺立起來,被青年握著頭部連續啄吻了數下才慢慢吞進口中。

  鄒哲的舌功他是領教過的,跟他的演技一樣在短時間內就突飛猛進。性器被深深含弄,敏感的頭部幾乎戳到喉頭,柱身和頭部的褶皺被反覆撥開翻舔,不消一會兒嚴黎就顫抖著身體洩在青年嘴裡。

  腰身被一雙大掌托起,雙腿無力的向兩邊滑落,形成門戶大開的淫靡姿態,嚴黎終於微微喘息著開口說話:「有什麼意思呢?」

  鄒哲這次沒有做出回答,只是緩緩貼著他的大腿根部,把口腔裡溫熱的液體吐出來,然後用舌抹到即將被自己侵入的地方。

  他的舌尖一碰到那個隱秘的入口,嚴黎立即不由自主的在床上彈跳了一下,全身都陷入僵硬中,僅僅維持了一秒鐘就被迫再度放鬆下來。劇烈的酸麻感讓他脫口而出一聲輕吟,調情一般。

  嘴唇又被含住,接下來的深吻讓他嘗到自己的味道,濃烈腥鹹,並不討人喜歡。

  「他不會這樣取悅你,但我會。」這個吻結束時,鄒哲慢慢地說。

  然後他把唇貼在嚴黎的耳邊,唇瓣張合,發出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因為我愛你,也想要你愛我。」

  接下來發生事情嚴黎根本記不清,他被鄒哲坦然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

  如果是原來,他可以一笑置之,把鄒哲的甜言蜜語當做等價交換,可是鄒哲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再怎麼自我催眠,也無法否定這人的真心。

  於是他陷入一片混亂,柔軟的舌頭深入體內時簡直要忘掉自己不能動,下意識的夾緊大腿,被卻肌肉反饋回來的酸軟激得呻吟出來。

  柔軟的頭髮在他股間摩擦掃動,濕熱的舌在後穴裡戳舔挑逗,這種直逼極限的調情手法讓嚴黎徹底迷失了自我,被青年的堅硬滾燙的性器插入之後按捺不住的重重喘息,那火熱的器物輕頂慢捻,尋找到敏感處就像永不疲倦的機器一樣往死裡戳弄。

  嚴黎被他做得連骨頭都酥軟起來,被半抱起來面對面的含著舌頭接吻,後穴裡塞得滿滿的,交合處的粘液順著腿根流下來,把床單沾濕了一大片,本來綁住眼睛的浴袍繫帶也被拉開。他在一片昏沉中看著鄒哲的臉,本來冰雪一般的面孔現在滿是嫣紅,狹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死死盯著自己看,像是在渴望著什麼求而不得的珍品,細眉擰起,額上的汗珠露水一樣源源不斷的順著線條優美的臉側滑落,滴落在自己身上。

  因為視野晃動得太厲害,嚴黎只覺得頭更暈,就微微閉上了眼睛,從喉嚨深處吐出沒有意義的散亂詞句。

  鄒哲正面抱著他做了一回,堅持了很久才洩掉,性器沒有退出嚴黎的身體就又硬了起來。就著濕滑的體液抽插了兩下,他這才把飽脹的肉棒拔出來,不捨的在嚴黎唇上親了一口,把人弄成趴跪狀,又從背後深深頂入。

  「呃……」因為他的進得太深太猛,嚴黎被頂得一個前傾,幾乎要撞上床頭,發出一聲低叫。

  他四肢無力,軟軟的全靠身後人支撐,鄒哲放慢了速度,又拿一手去摸嚴黎的臉,摸了好幾遍之後把食指和中指插進他嘴裡,勾弄著舌頭翻攪。

  嘴巴沒有辦法閉攏,淋漓的口水順著嘴角流到下頷,又滑落到脖頸上。嚴黎不喜歡這種感覺,甩著頭勉強發出幾個單音來:「放……開……」

  「不放!」鄒哲突然加快攻勢,極快的抽插起來,舌頭也舔上他的脖子,把流了一路的體液都舔舐乾淨,「我不放。」

  嚴黎被這張狂囂肆的攻勢弄得大聲喘息,側過頭就看見鄒哲一臉癡迷的咬著自己下巴,原本俊美的臉因為莫大的激情顯得有些扭曲。

  他最後已經將要失去意識,弄不清楚鄒哲在自己體內洩了幾次,但是後穴已經被他的精液完全填滿,雙腿也幾乎無法閉攏,股間紅腫灼熱。嚴黎自己做到後來已經射不出什麼東西,體內的敏感點被一再反覆頂到也只能無聲的顫抖,性器前端流出稀薄的液體。

  鄒哲把幾近昏迷的嚴黎抱進浴室,從裡到外都打理乾淨,又幫他把本來的衣服穿好,最後才將人放回整理一新的大床上。

  「我不該放你走的。」他在嚴黎紅腫不堪的嘴唇上連連親吻,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卻不知悔改。

  嚴黎聽到,昏沉的大腦卻無法正常思考,很快陷入到黑甜的夢鄉。

  43.

  鄒哲並沒有放他走,而是抱著的嚴黎一起入睡,第二天天剛濛濛亮,從深眠裡醒來的嚴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繃緊全身的肌肉。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又回來了,即使手腳還是有些酸痛乏力。

  小心地控制的呼吸,雖然面對的人只是鄒哲,嚴黎也不敢大意。

  青年從背後摟著他,清淺的呼吸聲從後方傳來,暖暖的鼻息拂在耳背上,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每個部位都親密無間。

  嚴黎的眼前空無一物,除了潔白的一角枕頭,就只能看見一面白牆。他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開始計算自己就這樣把鄒哲拿下的成功率有多高。

  似乎,還不低。

  想起以前兩次次遭人圍毆時青年笨拙的表現,他應該不怎麼擅長打架才對。

  靜靜地放鬆著全身肌肉積蓄力量,嚴黎一張慢慢覆上鄒哲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腕上,悄無聲息,五指猛然一收,他正欲以那條手臂為軸做個側翻,完全沒有意料到的酸麻感卻從股間肌肉一路延伸到雙肩,彷彿被無數根針一起穿刺的疼痛感讓他在最後一秒緊緊咬住嘴唇才沒痛喊出聲。頭皮一麻,冷汗瞬間就浸透了全身。

  籌謀已久的攻擊就這樣消散於無形,鄒哲低低的笑聲適時響起:「真是的,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嗎。」

  他反手握住嚴黎擱在自己腕上的手,拉到唇邊在汗濕了的掌心印下一吻。

  身體沉重的不像自己的,剛才那種重掌大局的想法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連雙腿都好像仍在發抖。

  又被青年翻過去,正面仰臥,雖然不甘願卻毫無反抗能力。

  鄒哲用烏潤潤的眼神無辜的看著他,長眉舒展,嘴角含笑,柔情款款的樣子,十分具有煽動性。

  嚴黎眸色變冷,他怎麼忘了,這年輕人可是個讓專業人士都交口稱讚的天才型演員。

  鄒哲似乎讀出了他的想法,擺出熟悉的受了委屈的表情來,小狗一樣湊上來在嚴黎唇角舔了舔。

  雖然形勢逼人,但嚴黎還是恢復了一部分力氣,他看著鄒哲的眼睛,忽然彎起嘴角,微微一笑。鄒哲明顯愣住,兩頰慢慢升起兩片紅暈,頗害羞一樣。下一秒,嚴黎變掌為拳,毫不猶豫的一拳揮上他的臉。

  雖然使不出全力,但這一拳也讓鄒哲這個高大矯健的年輕人猛地往後一仰,被擊中的左邊臉頰浮出一團紅痕。

  伸出舌頭舔了舔口腔內部傷口滲出的血絲,鄒哲並沒說話,更沒還手,默默地下了床,先去洗手間洗漱。

  他一離開,嚴黎迅速翻身而起,先在房間內掃視一番,沒發現自己原來的衣物,更別提手機等通訊設施。撿起已經因為昨晚的劇烈運動的滑落到地毯上的浴袍披上,他赤腳下床,雖然舉步維艱,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挪到大門處。雖然明知毫無希望,但他還是把這門把手轉動了兩下,果然紋絲不動。

  嚴黎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的天色還是灰濛濛的一片。樓層不高,目測自己大概身處三樓,沒有路燈,樓下的街道都看不清楚,只有極遠處才浮出幾點燈光。

  全封閉式的房間,獨立的樓房,差到極點的身體狀況。

  嚴黎蹙起眉,聽著浴室裡的水聲,又在房間裡搜尋一番。除了一個床頭櫃,什麼傢俱都沒有,他回到床沿坐下,拉開床頭櫃僅有的兩個抽屜。

  媽的,什麼都沒有,連套子都沒有。

  目光一閃,他忽然看到床頭櫃上擺放著的水晶杯,伸手取下,就手往牆壁上狠狠一砸,卻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嚴黎伸手去摸,這才發現牆壁上都是厚厚的一層塑料泡沫,防護措施做到了極致。

  徒手劈木板現在做不到,他無計可施。目光轉向玻璃窗,他開始思考用水杯砸窗戶的動靜會不會太大。

  一隻手無聲無息的伸過來,把他手裡的杯子取下,鄒哲雙手穿過嚴黎腋下把人半抱起來:「去洗漱吧。」

  沒有再做徒勞的反抗,嚴黎沉默著讓他跟自己一起進入洗手間。這裡倒是有不少可供選擇的工具,可是牙刷被鄒哲牢牢的捏在指間,他能夠做的也就是乖乖的張嘴,被人伺候著刷牙,然後漱口。鄒哲的動作很細緻,給他洗臉時十分耐心的用指腹打著圈兒,嚴黎這才發現他手上有許多並不明顯的新繭。他們原來那樣耳鬢廝磨,嚴黎從未特別關注這些,在他眼裡,鄒哲一直是個不成熟的,不具有殺傷力的小東西。或許這次,他錯得離譜。

  洗完臉鄒哲拿了電動剃鬚刀給他刮鬍子,每一寸皮膚都被照顧得很好。嚴黎在他的懷抱裡竟然迷迷糊糊的又開始犯困,可能是因為昨晚體力消耗得實在太大。

  「吃了早餐再睡,聽話。」鄒哲看著鏡中嚴黎雙眼朦朧,似睡非睡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給他擦乾淨臉,又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才將人抱回床上。

  就在他們進洗手間的這一點功夫,早餐竟然已經被端進了房內,嚴黎看著滿滿的餐盤只能苦笑。這傢伙是專業的,把他防得滴水不漏,連第三人長什麼樣子都無緣一見。

  沒有意見的被人一口一口喂完了早點,鄒哲理所當然的又吻上來,以舌帶走嚴黎口腔中所有的餘味才退出去。

  「你就好好在這裡住著……」鄒哲親自端了餐盤送出門,似乎並不怕他伺機逃跑,「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

  鄒哲說完就期待的看著他,嚴黎閉著眼睛假寐,只當沒聽見。

  他把眼睛閉得這麼緊,自然沒發現青年黯然的臉色和因為憂慮而攢起的眉心。

  輕輕的關門聲響起來,嚴黎馬上睜開眼,走到洗手間一看,果然什麼也沒被留下來,連用過的濕毛巾都被帶走,整個洗臉台上空無一物,乾淨的過分。

  嚴黎只能走到落地窗前一邊活動四肢關節,一邊試圖從空曠的窗景裡尋找蛛絲馬跡。

  可他毫無頭緒,這裡陌生得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隨著亮起來的天色,他的視野裡是一片廣無人煙的農田,間或有幾個茅草棚子搭在田邊,看來之前看到的燈光就是從這些草棚裡發出來的。遠處竟然還有低矮山巒和湖泊的痕跡,散落其間的低矮建築物幾乎無法用肉眼識別。

  他可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看不出那大片大片收割過的農作物是什麼,但是連片的金黃色農田倒也賞心悅目。

  靜靜看了一會兒,又在房間裡仔細摸索了一番,確定沒有破綻,嚴黎只好遵循身體的需求,再度躺上床以期盡快恢復體力。

  被軟禁十數天之後,嚴黎終於摸出了一點規律。

  鄒哲每天晚餐時都會給他灌下一杯溫開水,雖然嘗不出特別的味道,但裡面加了料是一定的。應該是肌肉放鬆劑之類的藥物,劑量,也很好的控制在剝奪他的反抗能力的程度內。開始時嚴黎試過假裝嗆水,試圖至少少吸收一點藥物,但鄒哲不給他任何機會,吐出來多少就會再加多少。所以試過一兩次之後,他也就不在這件事上多費心神,何必做無謂的抵抗?

  這棟樓房所處的地方十分偏僻,應該是關內某地的鄉下,伺候他們生活起居的是當地一個農婦。某次她送餐進來被嚴黎看見,後來鄒哲也就沒有刻意隔離,那人收錢辦事,一句話都不敢跟嚴黎說,更別提從她嘴裡套話,或者索取什麼工具。

  鄒哲也不是一個閒到無事可做能夠放長假不打一聲招呼的人,除了前一天的形影不離,之後的幾天他白日裡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在嚴黎所在的,被設計得沒留一絲餘地的房間之外度過。

  青年的情緒也漸漸沒有剛開始時那樣平靜,晚上伺候嚴黎吃晚餐時,常常不自覺的發呆,露出怔忪或苦惱的表情。

  性愛是這漫長又無聊的日子必不可少的調劑品,嚴黎不是個很肯委屈自己的人,興致被挑起來就酣暢淋漓的大幹一場,反正鄒哲體力驚人,不用為他節省。

  但是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

  他走之前何寄安已經深陷困境,自己被人擄來,目的不明,嚴黎心中只會對他更加掛念。思念和憂慮猶如野草在他的心臟裡瘋狂生長蔓延,幾乎要衝破雙唇的禁錮,用最大的聲音向全世界宣告。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趁鄒哲不在時日復一日的對著落地窗眺望遠處,在頭腦裡描繪臆想中的地圖,假象自己從這個牢籠逃脫後怎樣用最快的方式回到那個人身旁。

  落日餘暉慢慢從眼前消失,剛才還彷彿要燒盡最後一絲熱度的金光已經被灰藍的天色吞沒。

  又到了晚上,嚴黎閉上眼睛,調動全部的注意力側耳傾聽。

  這個房間是臨時佈置的,隔音效果沒有那樣好。最近鄒哲的煩心事明顯很多,常常在推門而入的最後一秒才掛上電話,然後就再難聽到有關於外界的隻言片語。

  幾乎可聞的腳步聲從走廊的樓梯口傳來,然後越來越近,卻突然停住。嚴黎無聲無息的後退兩步,今天似乎有點特別,鄒哲停在走廊裡,可能是重要的電話。

  「知道了……我會的……」

  鄒哲竟然說的是A國語言,嚴黎微微皺了眉繼續聽,心思被分散了一些。

  是了,鄒哲是個華僑,所以他的國語未免說得太好了些。

  嚴黎以前從未對他像現在一樣全方位的關注,恨不得用解剖刀把這人的五臟六腑,骨骼經絡都剖開,一塊一塊,一根一根都挖出來看個清楚。

  所有意圖對何寄安不利的人,同樣也是他的敵人,不管是誰。

  「我自有分寸。」鄒哲快速的吐出最後一句話,腳步聲再度響起。

  嚴黎把被自己拉得有些亂的窗簾整理好,雙目依舊看著窗外,一動不動就像尊塑像。

  鄒哲單手端著餐盤,打開門就看見嚴黎挺著筆直的脊背,連雙腿都並得極緊,雙手放在身前,就這樣靜立,逐漸濃重的陰影將他從頭至腳覆蓋住,只留下淡到看不清的影子拖曳在身後。

  他沉默著將房內頂燈按亮,托盤磕在床頭櫃上發出一聲輕響,嚴黎聞聲轉過頭來,表情竟然是意外的柔和,以往數天裡那種暗藏鋒利的淡漠潮水般退得一乾二淨。

  鄒哲向來不能抵抗他的溫柔,於是微微紅了臉,垂下頭把食物準備好,遞到嚴黎手中。

  嚴黎沒有接,拿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才接過瓷碗,只吃了一小半輕聲開口道:「我飽了。」

  這是他那晚之後第一次主動跟鄒哲說話,青年受寵若驚的抬起頭,面色更紅,唇上還泛著些許油光。

  嚴黎便有些好笑的盯著他的薄唇看,鄒哲立即領悟過來,極快的伸出舌尖舔了一圈,於是紅潤的嘴唇上水色瀲灩,在明亮的燈光下很有幾分情色意味。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縱使鄒哲覺得這麼主動和配合的嚴黎不太對勁,但是他已經喝了那杯水,又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把人從浴缸裡抱到床上,嚴黎竟然主動含著鄒哲的耳垂挑逗,然後又扣著他的後腦深吻,簡直跟以前兩人相處時沒什麼差別。

  鄒哲情動似火,照例把前戲做得十分到位,感覺到嚴黎雙腿大張,腳跟抵在自己背上,無聲的邀請姿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性器深深插入,沉重的衝擊感讓身下的男人緊緊皺起了眉,微瞇著眼睛橫了他一眼,身體卻是放鬆的,稍微聳動一下,就能體會到被嚴黎緊窒後穴完全包裹,絞緊,吞入的快感。

  進入之後鄒哲沒有再動,靜靜等待嚴黎適應自己,含著他的下唇碾壓輾轉,纏綿至極的廝磨了好一會兒才用柔軟的舌尖抵開他的牙齒。嚴黎張開嘴讓他吻得更深,口腔裡每一寸反覆被舔弄,閉上眼睛用手爬梳青年的髮根,然後慢慢摸到脖子上。

  現在還不行,還是沒什麼力氣。

  他要把藥勁最大的那段時間熬過去。

  雙目緊閉,鄒哲看不到嚴黎黯沉的眸色,只能用身體去感覺他高熱的體溫,臣服的姿態,還有低啞的催促。

  「動一下……」嚴黎抱著他的頭,一邊親吻青年的嘴角一邊低語,擺動了一下腰部,雙腿也夾得更緊,然後立即逼迫自己放鬆。

  鄒哲慢慢抽插了幾下,發現容納著自己性器的地方果然已經十分鬆軟,漸漸動作就劇烈起來,每一下都頂到敏感處。

  嚴黎今晚特別的放得開,抱著鄒哲的脖子大聲呻吟,到要緊處了揪著他的頭髮讓鄒哲快一點,用力。這些從沒聽過的浪蕩詞句弄得鄒哲無法自控,抓著嚴黎大腿近乎瘋狂的抽送,最後射在他體內時雙目赤紅,張著嘴劇烈喘息。

  被壓在鄒哲身下做射了一次,嚴黎顯然仍未滿足,縮緊後穴扭著腰,手臂雖然酸軟無力,但借助身體的挪動竟然慢慢壓到青年身上,忍住刺骨的酸麻感上下搖晃身體,雙手撐在枕邊,一邊起伏一邊鎖定鄒哲的嘴唇舔吻。

  鄒哲很快又興奮起來,被緊緊夾住的性器在嚴黎體內不斷進出,沒幾下就主動抱著他的腰,大力挺進。

  嚴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因為極度快感而緊閉的眼睛,額上的青筋都因為渾身的肌肉緊繃到極致而浮現出來,俯下身順著經脈的紋路以舌輕舔,他幾不可查的將手探到枕下。

  又一次射精之後,鄒哲陷入短暫的大腦空白期,等他察覺到不對勁,頸項已經被數條細絲線纏成的一股柔韌短繩深壓到枕頭裡。

  嚴黎的雙手都在抖,但他咬著牙繼續用力,用身處上方的優勢把鄒哲牢牢壓制住。他從沒想過會有一天用這種方式殺人,但這都是形勢所逼,所以也沒有所謂。

  但是他沒意料到的是,鄒哲的抵抗如此微弱,幾乎相當於無,他只是伸手抓在嚴黎手臂上,努力張開嘴巴,或者說努力說話。

  因為沒有空氣,鄒哲用盡全力也沒發出聲音,但是嚴黎還是讀懂了他的唇語。

  他在說「不要回去」,直到最後接近休克時還是無數次的重複這四個字。

  但是人臨死時總會無意識的掙扎,嚴黎本就是強弩之末,因為鄒哲軀體的劇烈彈動幾乎被甩到床下。他手稍鬆就看到鄒哲張大嘴巴細細的吸了一口氣,眼珠也開始跟著他轉。心中一凜,嚴黎大拇指猛然用力,死死按在在指下瘋狂跳動的頸動脈上,不消三秒,身材修長的青年就完全昏迷過去。

  深深吐出一口氣,嚴黎沒花太多時間去想鄒哲到底想表達什麼,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床,穿衣,帶上所有可能用的到的東西奪門而逃。

  臨走時,他到底為鄒哲拉上了薄被。這棟小樓裡到了晚上就只有嚴黎跟她兩個人獨處,所以鄒哲也許會死,也許不會,一切都只能看他的運氣。

  44.

  嚴黎帶走了鄒哲的手機,一路隱藏一路狂奔,手機全程關閉,直到五個小時後 灰撲撲的抵達不甚繁華的縣城。

  他走過這世界的很多地方,唯獨沒有深入過關內,因此緊捏著手機和現金,望著空蕩蕩的街道發呆。他從下面的鄉鎮順著主幹道旁的低矮灌木叢邊躲邊走,好不容易看到一輛進城販賣蔬菜的拖拉機才能解放疼痛的雙腳。誰知道凌晨一兩點這個看起來並不小的城市竟然沒有公車,更別提其他交通工具,想要攔下一輛出租車簡直成了奢望。

  發動並不靈敏的頭腦想了好一會兒,嚴黎才拐進長途客運站附近通宵營業的小旅館,以金錢為誘餌讓守夜的老闆娘為他介紹一個能夠跑長途的私人車主。

  等待的間隙嚴黎要了一間單人房稍作清洗,鄒哲的精液從身體深處滑落時竟引發近乎疼痛的戰慄。他甩著頭,張開五指看著自己的兩手,心想鄒哲應該不會死,自己的身體狀況太差,根本無法像往常那樣一擊致命。鄒哲是個聰明人,過於聰明,被他勒住時毫不抵抗的態度很能說明一些事情,甚至今晚,他是故意放他走的,以性命為賭注。或許有一個陷阱在等著他,針對自己,或者何寄安,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回去。

  好在嚴黎把鄒哲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拿走了,因此支付一輛接近報廢的私車車費還是綽綽有餘。

  到了最近的可以轉車至機場的城市,嚴黎才將手機打開,換了一張臨時買來的黑卡,給何寄祥撥了個電話。

  這種時候,他更信任何寄祥,何寄安暴怒起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

  何二少接到他電話時竟然只是短暫的驚喜詫異了一會兒,然後就以極快的語速介紹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因為接收到的消息太多,距離他的猜測太遠,嚴黎除了瞪大眼睛努力全盤接受別無他法。這些消息裡最勁爆的一條,無外乎是何寄凡被橫昆綁架,隨身帶著從A國運抵的那批乾貨。東西不多,小小地一個密保箱而已,卻價值連城,那薄薄幾頁紙的衛星信息和啟動密碼,足以讓任何一個妄圖顛覆某些東西的勢力爭得頭破血流。

  嚴黎知道何寄安這筆玩得很大,卻沒想到這麼大,難怪他寧死不肯放手,難怪何寄凡怎麼也要分一杯羹。知道這些,嚴黎心裡那點不快就該煙消雲散,雖然何寄安應當早收到他被鄒哲綁走的消息而未加干涉,但自己應當無礙,相較之下,不如騰出手來專心做大事。只是想歸這樣想,他依舊不快,卻強逼自己放下不去在意。

  收線前,何二少支支吾吾,似乎有什麼話沒有說完,在嚴黎不耐煩的催促下卻只是讓他給何寄安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嚴黎啞然失笑,思前想後還是經不住誘惑,給那個不知道情況如何的男人打過去。

  他的聲音果然有些低啞,看來是傷了不少神,接起電話就道:「小九,你怎樣?」

  「還不錯。」嚴黎坐在機場候機室裡看著停機坪裡不斷起飛降落的巨型機械,心情竟然好了起來。

  看看手裡的機票和身份證,時間差不多了。他剛才就近打暈了一個看起來匆忙趕飛機的男人,兩人身形差不多,搶了那人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把人藏在衛生間堆放雜物的隔間裡,手腳捆牢嘴巴堵上,拖把抹布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了滿身,相信沒幾個小時旁人發現不了。他的運氣不錯,這張機票的目的地竟是S 市,到了之後都是自家兄弟,只需一輛小車就能平安通關。

  「等我回來。」

  沒有時間再聊,嚴黎不捨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得到「嗯」一聲回答後才把手機扔進垃圾桶,手機卡拔出來掰成兩半衝進下水道。

  在S市稍作整理,嚴黎連覺都沒補,坐在車上灌了兩杯黑咖啡強打精神。

  何寄凡被橫昆挾持,現在紅堂那一幫跟著橫昆共進退的馬仔退守碼頭,看來是早就聯繫好黑船準備跑路,但是被何寄安帶人堵在那裡,只等船來一併扣下。

  郎新這回保不了他手下的第一猛將,壯士斷腕宣佈此事與紅堂無關,封好贖金送到何老太爺那裡,當面給橫昆打電話,威逼利誘,動之以情。無奈有些人不知悔改,他一個大佬做到這個份上,面子裡子都給足,自然能夠全身而退。

  夜色如此深沉,秋後的H城溫度有些低。嚴黎幾乎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又用了那麼多天不知作用和劑量的藥,此時精神極差,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扛。狠狠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股激痛讓他瞬間清醒,又使勁拍了拍臉,這才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下得車去。

  兩幫人馬對峙,橫昆站在船頭,何寄凡被一個馬仔勒著脖子站在甲板上。燈光太暗嚴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遠遠看著似乎在發抖,十分害怕的樣子。

  何寄安倒是十分淡定冷靜,兩個保鏢護在身前,穿著風衣,雙手揣在口袋裡,面色是一如往常的冷凝莊重,連眉頭都是平和的。

  「把人和貨留下,就放你一條生路。」

  嚴黎剛一走近就聽見何寄安清洌的聲音,平鋪直敘,沒帶一絲感情。他不由咬著嘴唇無聲地笑起來,人還是不留下最好,免得大家不高興。

  海風有些猛烈,吹得浪頭都越來越大,拍擊聲過後留下無數飛沫濺落一地,不少都落在人身上。嚴黎看著橫昆所站的小型貨船隨著浪潮一下一下晃動,臉上也被濺上數點海水泡沫,腥腥的海水味道便揮之不去。

  他悄無聲息的走到何寄安身邊,剛剛站定,就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抓住,上下梭巡一番發現似乎無事,便壓下頭在他下唇重重咬了一口。

  「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何寄安簡直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聲音也大了些,引得幾個不夠穩重的手下低頭。

  嚴黎有些眼暈,強做掩飾之後笑道:「等把事情解決了,任你處置。」

  他說這話沒想隱瞞他人,因此音量一如往常。

  四周的氣氛仍舊壓抑,嚴黎頗不習慣,便轉過頭衝著船上道:「橫昆哥,別來無恙?」

  頓時連空氣都要凝固下來,因為他的語氣也太過輕鬆,簡直就像是在酒會看到久沒遇到的朋友,平平常常的開場白,實在與這環境格格不入。

  橫昆顯然也未料到,哽了許久才冷笑著接話:「那是九少貴人事多。」

  他身後被馬仔脅著的何寄凡似乎猛然驚醒過來,突然向前衝了兩步,踉踉蹌蹌直接到了橫昆身邊,然後被反應敏捷的橫昆頭也不回的賞了一計肘擊。何寄凡被馬仔壓著喉嚨,彎腰駝背,不成樣子,聲嘶力竭的喊出一句:「大哥,救救我……」

  話沒說完,又被馬仔賞了幾記耳光,嚴黎離得這麼遠都看到他被打得抬不起頭,破裂的口腔裡血沫飛濺。

  「阿B,你也輕點兒,何三公子細皮嫩肉的,打壞了就不值錢了。」橫昆等馬仔打完才怪笑著開腔。

  那個叫阿B的馬仔愣愣的「哦」了一聲,果然不再動手,押著人退後兩步。

  「怎麼樣,兄弟我也只是求條活路,何大公子不要逼我到絕路,不然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活!」

  天空不知何時飄下細雨,扎進眼睛裡讓嚴黎不由得甩了甩頭,又眨眨眼睛把逐漸堆積起來的濕意甩開。

  可能是因為落雨的緣故,他覺得橫昆剛才說的那句話裡也透露出一點陰測測的味道,跟他以往的風格大相逕庭。

  傷腦筋,本來以為這二人在做戲,但何寄凡也沒用的太真實了點,他還以為這人應該會做出副大義凌然的樣子,畢竟所有人此刻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何老太爺的耳目忠實的匯報回去。

  何寄安忽然俯首到他耳邊道:「爺爺病了好幾日了。」

  嚴黎便會意一笑,反手捉著他下巴吻了一下,兩人舌頭緊緊勾纏在一處,分開時的黏膩水聲讓人想忽視都困難。

  「橫昆哥,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換個人罷。」嚴黎親完,又把頭轉過去,對著橫昆笑道,「你看我怎麼樣?」

  何寄安絕對不會放這二人一起離開,密保箱丟了還能追回來,人離了視線,會發生什麼就不好預測了。無數雙眼睛都在看著,何家丟不起這麼大臉,自家的三少爺被人挾持,竟這麼放人毫髮無傷的走。若是強攻,又必有損傷,人的皮肉太過脆弱,密保箱反而是安全得多了。何寄凡真出了什麼差錯,何老太爺那裡也不好交差,落得個不顧兄弟性命一味好利的名聲,日後也不好統御下面。因此何寄安才遲遲沒有動手,將船跟人圍得鐵桶一般,卻也無計可施。最好的法子,就是趁交換人質時動手,何寄安原先一定打算親身犯險,但現在嚴黎願意代他上船,將人換回來再行後事。

  「你只是想要保住性命,抓著我三弟也無用處,把他放了,我就放你到公海。」何寄安當然知道嚴黎的心思,冷冷的道。

  嚴黎手被他抓緊,只得安撫的用指在何大少掌心一劃,又對橫昆笑道:「橫昆哥,大家各退一步,你只需到時候將我跟東西放下船,其餘的事情我們都省得。」

  到了公海就有每晚通宵營業的萬國賭船,只要橫昆上了船,就算何寄安追到也不能要他的命,但前提是嚴黎和貨還毫髮無損。這種H城不用說出來的規則,橫昆自己也是爛熟於心。

  何寄安的人做事很有效率,馬上把萬國賭船現在的位置拿到,嚴黎拿著那個寫著坐標的小紙條準備上船,臨走時卻被何大少一把掐住腰,使勁按著後腦勺來了一個法式熱吻。

  小小的膠囊被渡過來,嚴黎把它嚥下去,然後才回應對方的親吻。

  他們現在不需要多餘的語言,只要一個對視,一個吻就足夠。

  橫昆做事一向膽大心細,兩排小弟舉著傢伙排出一條狹窄的通道,嚴黎嘴角噙笑,雙手高舉一步一步走上甲板,等他被人用槍頂住太陽穴坐穩,何寄凡才被阿B押著慢慢下船。

  那個馬仔很謹慎,個頭不高卻靈活,眼睛在昏暗的環境裡閃著獸類一般的精光。他把彎著腰絲毫沒有了大家公子風度的三少爺擋在前面,每踏出一步都像要把地面踩出個窟窿就此打住一樣。他們二人剛站上碼頭,一直低低轟鳴的貨輪發動機音量陡然加大,那艘小貨輪像一隻聞風而逃的小老鼠,擺了擺沉重的尾部就衝出何家船隊形成的包圍圈一路向東而逃。

  阿B顯然未料到自己誓死追隨的老大會棄他不顧,把手裡的人質往前一推下意識就要追,兩腿都沒邁開就撲倒在地,臨死時雙眼還眼睜睜看著貨輪逃跑的方向。在他身後的何寄凡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聽到身後重物落地的聲響詫異回頭,卻感到腹部一涼,然後是內臟被高速旋轉的彈頭攪得粉碎的劇痛。

  「回去告訴爺爺,橫昆開了槍。」何寄安冰冷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遍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

  沒有人接話,所有人都在沉默中執行下一任何家話事人的指示。

  何寄安往前走了幾步,用腳尖挑起何寄凡的臉,看到他滿臉詭異慘笑時稍微皺了皺眉,然後收回腳,漫不經心的在他的傷口處碾了幾下。

  何寄凡無聲的抽搐,這時候倒有幾分何家人的風骨了。

  何寄安看著遠去的貨輪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才擺擺手,兩個馬仔悄無聲息走到何寄凡身邊,不聲不響的把人搬走。

  海風更烈了些,雨卻停了,明天或許會是一個好天氣。

  45.

  若說不害怕,那必然是假的。

  被十幾把槍指著,身邊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的都是街頭喋血謀生的亡命之徒,價值連城的乾貨鎖在身邊,還被這群亡命徒的老大用恨不能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眼神給盯著,嚴黎怕了。

  他怕得冷汗順著脊背不停地往下流,襯衫和西裝褲都黏糊糊的粘在身上,連開口說話的勇氣也無,於是只能強作鎮定僵硬微笑,沉默著與橫昆對視。

  「九少,你就這麼確定我不敢動你?」

  橫昆看夠了,終於開口說話,嗓子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粗糲,生硬的劃過嚴黎耳膜,讓他的心頭都跟著鈍痛起來。

  胃部一陣緊縮,他許久未嘗過如此緊張的滋味,不動聲色的控制著身體動作,才能小心翼翼的深深吸入一口海上潮濕的空氣。

  「當然不,你隨時可以殺了我。」嚴黎依舊在笑,眼神穿過包圍住自己的人堆望著小貨輪的後方。

  何家的船隊跟這艘亡命逃竄的貨輪保持著肉眼可辨的追擊距離,這讓他稍微心安。他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給了何寄安,給予他全部的信任,這種時候,除了相信他,無計可施。

  橫昆精明的眨了眨眼睛,然後裂開厚實的嘴唇笑了起來。拍了拍手,他直起腰,順便把嚴黎從不怎麼結實的木凳上提起來:「九少,我帶你見一個人。」

  嚴黎任憑他拽著自己的衣領,稍微擯住呼吸以對抗喉部機械性的痛感,隨著海浪搖搖晃晃步履不穩的進了船艙,裡面除了陳舊的設備空無一物。橫昆又從鼻子裡笑了一聲,點點頭一群死心塌地的手下就把艙門關上,於是艙內僅剩二人。

  大概是對他的身手有所忌憚,橫昆找了截髒兮兮的繩子把他雙手扎到身後才把人鬆開。嚴黎暗笑對方太過小心,他的身體損耗過大,此刻完全是強弩之末。順著浪頭的節奏挪動兩步站穩,他靠在滿是油漬的窗邊,低著頭調整呼吸,順便安撫不斷抽痛的腦神經。

  但願這次不用折騰太長時間,不然可能真的撐不住。

  嚴黎剛剛這麼想完,就見後面的艙門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鑽了進來,滿身的柴油味道。

  「嚴九,好久不見,你可好?」周平海面色猙獰,聲音卻還平和,只是那半張被燒燬的臉上滿是肉蟲一般蠕動的疤痕,令觀者欲嘔。

  嚴黎一顆心已經沉到底,默然了好幾秒才勉強笑道:「托你的福。」

  本就說何寄凡與橫昆能勾到一處實在詭異,原來是有周平海在其中穿針引線,這二人,倒是打過不少交道。

  嚴黎嘴角僵硬,微笑凝在臉上,面色一片慘白。

  周平海輕聲細語的說:「九少,你想到啦?」

  既然他們早有交集,那上次自己定的M國之行,只怕也是被人計算好了的。紅堂無緣無故怎麼尋到門路有貨可拿,恐怕也是這個周平海在打通的其中關竅。M國到H城的貨運險,是德欽將軍全盤掌控,周金然是跟著何老太爺開這條線的元老,周平海當初跑路到T國,也是德欽將軍的引薦。有德欽撐腰,他怎麼會在 T國遭人放火燒身?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德欽在M國,已經罩不住了。或許本國還能勉強維持,T國卻是鞭長莫及。那周平海突然回H城,又是誰的意思?

  越想越是心驚,嚴黎整個人如歷數九寒冬,冷得上下牙齒都開始打顫。喉頭一動,他硬生生吞下一口唾液,緩解心臟中令人絕望的抽搐銳痛。

  他真是蠢透了,竟然現在才發現德欽送給何老太爺的兩個女人別具深意,難怪那幾個叔父怕成那樣,自己卻未曾往深裡去想。

  怪只怪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以為那人對自己好歹會有些許不同,卻沒認真去想,老爺子怎麼會只因為這件小事就大動肝火,連帶著何寄祥都失寵,讓何寄凡後來居上。

  「九少,你是一顆癡心,錯付予人哇。」周平海看著他青白交加的臉色,仰頭大笑起來,一手摸上嚴黎的臉,大力拍了兩下。

  「大少爺還算大方,你說呢?」周平海把手拿開,嚴黎卻恍如不覺,蒼白如紙的臉上浮出兩團奇異的紅。

  難怪何寄安要去A國兩個月,難怪他要自己回國幫手。他需要時間,需要一個不夠充分卻還說得過去的理由,需要把老頭子的視線蒙蔽掉,才好在暗地裡做到萬無一失。

  「嘖嘖,氣成這樣,不會是要哭吧?」周平海的聲音陰冷惡毒,猛然揮拳把嚴黎重重擊倒在地,「何寄安以為我周家都是屬狗的,扔根肉骨頭就不要臉的圍著他搖尾乞憐?我家老頭子跟著老爺子打下的江山,他說變就要變,一句反話都聽不進去。你殺了老頭子,古話怎麼說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就是來報仇的。」

  嚴黎側身摔到地板上,曲起身體把頭埋在自己胸口,卻還是被周平海一腳踢在後腦上,然後挑著腳尖踩住暴露在空氣中的左邊臉頰,惡意的往下重壓。

  鼻腔裡滿是潮濕渾濁的味道,嚴黎用盡全力呼吸,卻還是感到臉上的壓力越來越大,讓他幾乎因為缺氧而昏闕。頭部的神經從兩邊太陽穴往後延伸,一下一下的跳動,帶來快要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

  周平海的話雖然不能盡信,但起碼有八分真。嚴黎閉了閉眼睛,把將要脫口而出的痛呼吞回肚子裡。

  「平爺,先別弄死了,我還沒試過呢。」

  他模模糊糊的聽到橫昆在獰笑,周平海的腳隨即挪開,身體又被抓住,提到半空中,然後兩根手指插進他的嘴裡,幾乎要戳到喉頭。

  「剛才跟何大公子親得難解難分,我等會就試試你的嘴巴。」橫昆的聲音就飄在耳邊,一如既往的下流。

  嚴黎只是垂著頭,死了一般的平靜,既無反抗,亦無掙扎,一點聲音都未發出來。

  「這幅樣子你也難以盡興,我幫你讓他心甘情願。」

  周平海笑著走到一邊,然後是一陣翻箱倒櫃聲音,還有玻璃器皿的碰撞聲,無比刺耳的挑釁著嚴黎脆弱的神經。

  周家父子原來是H城的毒王,看來是要拿出點看家本事了。

  嚴黎嘲諷的輕勾嘴角,把臉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之中。剛才那陣錐心之痛已然過去,現在他竟已經平靜下來,還有餘力去思考自己的出路。

  一隻手抓住嚴黎的頭髮強迫他抬頭,扭曲難堪的面孔毫無遮蔽的暴露在橫昆和周平海眼前。周平海晃了晃手裡的兩根試管,頗為不捨的道:「白雪公主,冰雪女王,還沒人同時試過,便宜你了,九少。」

  在他這裡,跟雪扯上關係的,都是萬惡之源,最高純度的海洛因,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人陷入瘋狂。

  「一支一支的打,一起餵下去恐怕你就要玩兒個死人了。」周平海把兩支吸滿毒液的一次性針管扔給橫昆,拍了拍手又從後艙門的縫隙裡消失。

  「對了,九少,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似有似無的聲音從艙外傳來,「嚴小姐病了,很重,所以老爺子這幾天身體很差,德欽將軍已死,接班的是他原來的副手。」

  周金海的聲音停了一會,繼而再度響起:「我知道大少爺絕不肯跟你說的,所以代勞了,讓你死得明白些。」

  嚴黎軟軟的靠在艙壁上,看著艙門被封死,這才收回目光。雙手被紮在身後,粗糙的繩子勒進皮肉,一點一點的磨進去,是一種綿綿不絕的疼。他忽然想起就在幾十個小時前,自己也是這樣用窗簾布抽出的絲打成短繩,然後勒住鄒哲的脖子,那個時候那孩子是不是也一樣的疼?

  不會,會更疼,自己被捆住的地方的只是手,兩者之間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橫昆舉著針管找地方下針,無奈嚴黎雙手被捆,於是他虛弱的稍微挪動了一下,想要爬遠一樣。橫昆當然知道怎麼注射,但是位置不對很容易當場要了人的命,他猶豫一會還是先把嚴黎解開,扯出一條手臂踩在腳下,另一隻用繩子紮著手腕固定在最近的金屬桌腳上。

  襯衫被粗魯的捲到上臂,嚴黎偏了偏頭,看著那管液體被慢慢打進靜脈。真拔出來時帶了不少血珠,橫昆胡亂抹掉,就去撕他的襯衫,蒲扇似的大手在皮膚上亂摸,掐出一個又一個青紫的痕跡。

  聽著身邊男人喘息聲越來越重,嚴黎強忍住潮水般上湧的暈眩感,扭動著身體要想躲開。

  一個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到臉上,嚴黎後腦磕在艙壁上,馬上就不再動彈。

  「老實點,等會讓你死得舒服些。」橫昆把人提起來,嘴巴湊上去在臉上、脖子上一陣亂啃,手指揪著嚴黎乳粒轉動,痛得身下人開始抽搐。

  橫昆親夠了,摸夠了,才站起身來解自己的褲子,那腥臭的東西很快跳出來,沉甸甸的垂在嚴黎腦袋旁邊。

  「先用上頭,等下再把你捅舒服了。」橫昆抓著嚴黎發頂,一掌就能把他整個頭頂包住。

  嚴黎雙腿張開,橫昆跨步站在他身前,一手被繫在桌角,一手被踩在橫昆腳下。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很快就上來的藥勁倒讓嚴黎舒適了許多。那根噁心的東西戳在嘴邊,被橫昆自己扶著,先在嚴黎臉上劃了幾下,又頂在嘴角,在唇上蹭了數下,留下極為難聞的味道。

  嚴黎垂目低首,渾身都軟趴趴的沒用力氣,一不注意就往下滑,橫昆一手扶著孽根一手把人往上提高幾分,正好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劇烈一震,他腳下便挪動了寸許。

  嚴黎自然是死不開口的,被橫昆捉了下巴,捏著兩頰肌肉。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嚴黎嘴上,腳下自然更輕了些。嚴黎雙唇微張,橫昆便迫不及待的把那根玩意塞進去,刮在兩列緊閉的牙齒上,凹凸不平的摩擦感讓他全身一抖,爽得眼睛都閉上了。手上力氣更大,嚴黎嘴上一鬆,那玩意便全根而入,直直頂到喉頭。

  橫昆只覺得頭皮一麻,那溫軟高熱的口腔裡無一處不舒服,又使勁頂了一下,便感到嚴黎喉頭發緊,夾著要爽翻天。他往後退出幾分正欲大力猛干,忽然腳下一鬆,嚴黎被他踩住的整個手掌已然全部抽出,扯住他腳腕就是全力一拉!

  沉重的身體以為忽然失衡而猝然倒地,那髒臭玩意磕在鋒利的牙齒上,疼得橫昆渾身一哆嗦,嚴黎雙目暴張,牙關一咬,然後「噗」一聲吐出半截肉塊和滿口腥血,一條長腿曲起,膝蓋頂住橫昆後脖頸,另一條腿放在他腿彎處,用盡全身力氣一合,橫昆便發出一聲遲來的慘叫,被折斷的蛇一樣滾落到一邊,抓著地板往外爬。

  「來人……」他倒還挨得住痛,抓著艙門使勁拉開。

  門外馬仔呼啦啦進來好幾個,看著滿地的血個個面色難看的像是就要馬上吐出來。

  橫昆被手下扶起來,一個膽子大點的馬仔迎著嚴黎寒星一般的精利目光走上前,撿起那截玩意兒哆嗦個不停。

  嚴黎剛才用盡全力,此時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胃部灼燒的難受,又被腥臭的氣味嗆住,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歪便吐了個昏天暗地。整個胃部就像被倒過來又擰了兩把那麼疼,喉嚨被胃液腐蝕的又酸又辣,他吐得這樣厲害,很快整個人倒在嘔吐物中,手腳都不受控制的抽搐,嘴巴和鼻孔裡都往外冒白沫。

  「粉打多了!」一個馬仔臉色大變,正欲上前,卻被橫昆一把抓住。

  「把那支,給他。」橫昆的聲音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支離破碎,其中的殺意卻令人膽寒。

  那個馬仔在他的指示下戰戰兢兢走到嚴黎跟前,撿起落到一邊的「冰雪女王」,抓住嚴黎手臂,幾乎是閉著眼睛往裡推藥。

  嚴黎已經不會動了,只有肉體還在本能的抽搐。

  「等斷了氣,從下面扔進海裡。」橫昆忍痛喘息著吩咐,然後被人抬出艙外。

  艙門再度關緊,室內的惡臭簡直能把人熏暈。嚴黎昏昏沉沉的從一灘污物裡撐起上半身,伸手在嘔吐物裡摸索。近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觸手是一灘淋漓的污水,於是很快就把那粒小小的膠囊找到,掙扎著扔到船艙的死角。

  何寄安,這是我僅能幫你做的一點事情。再多的,恕我無能為力。

  解開被捆在桌角的手腕,他爬到艙內另一邊稍微乾淨點的地板上,翻身躺平,慢慢平復呼吸,腦中一片空白。

  誰說人臨死前會回憶生平的,嚴黎想笑卻笑不出來,一片空茫中只想把何大公子這個步步為營精心設計的騙局琢磨透徹,其他東西,都已無意義。

  恐怕是從他回國的那個凌晨就開始了。何寄安手下能人無數,豈會不知道自己的歸國日期,況且司機都派出來,回到寧園還能佯作不知,何家兄弟都是演戲的高手。

  陶澍只是個幌子,何寄安從未近過男色,怎麼他一回國就能看到兩人同吃同住共居一室,無非是讓日後自己的取而代之順理成章。

  從何寄安把環亞傳媒交到他手上,就開始想辦法從何老太爺無處不在的監視裡脫身。什麼情難自禁,什麼身不由己,都是謊話,或者只是嚴黎的臆想,何寄安只需要七分真三分假的往他面前一站,話都無需多說,嚴黎自然要為他痛心,為他打算。

  早知道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卻不料竟等不到老爺子歸天,自己便要動手來搶。

  還有那次在名豪底下停車場受襲,恐怕也是將計就計,故意要向老爺子示弱,以避人耳目。

  他雖然沒奢望何寄安會為了自己棄何家大權不要,卻也沒料到那人如此果斷狠毒,果然是一脈相承。

  何家的生意無非四大項,色情統歸何寄祥打理,博彩有曾權,這二人向來是站在他那邊,軍火何寄安自己親自出面,更是穩妥到十分。只有毒品,占何家全部進項半數以上的這部分,老爺子緊緊握在手中,現在都沒交到他手裡。

  不急,自然不可能。所以何寄安跟德欽手下叛將勾結,先從源頭上壟斷,再慢慢收拾H城的一干叔父。

  他拿什麼跟周平海做的交易?

  嚴黎意識已經模糊,只覺得整個身體都晃晃蕩蕩,似在雲端,所有的不適都消失,眼前金光耀眼,簡直升入天堂。

  這就是毒品的魔力,讓人忘記一切煩憂,一切苦痛。

  被中斷的思維很難接續,嚴黎努力許久才能接著想下去。

  當年,拿話激他殺周金然,恐怕才是一切的源頭。

  仇恨多好,讓一個人喪失理智,有了目標就有慾望,就能跟他等價交換。

  讓周平海在T國和M國當中間人,把紅堂牽扯其中,引開老爺子和叔父們的注意力,即便對德欽那邊的形勢有所懷疑,也暫時疑不到何寄安身上。周平海回H城,又把何寄凡和紅堂扯上關係,何寄凡與外人勾結,只要這一條就罪無可恕,老爺子能選的也就只有何寄安一個。

  身體懶洋洋的,嚴黎無意識的在地板上摩擦著肢體,如同瀕死的蝶最後一次扇動翅膀。

  何寄安,你犧牲真夠大,竟要委屈自己陪我上床,做出那副至死不渝的樣子哄我。

  輕輕地笑出聲來,眼淚卻一串一串的滑落,順著眼角落入發中,再無蹤影。

  嚴黎根本不想落淚,只是五官都已失控,不單是眼淚,鼻涕口水各種體液都一同湧出來,糊了滿臉,狼狽至極。

  他能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小,呼吸也漸漸無聲,眼前再無光亮,只剩全然的黑暗。

  說什麼A國姑奶奶那邊派人插手,真是笑話,第一批來的聯絡人怕是何寄安自己殺掉的吧。可笑的是,嚴黎竟然信了他,果然戀愛中的人智商都十分低下,還以為鄒哲也是A國那邊的人。

  或許何寄凡真的跟A國有牽扯,又或許是何寄安做好了圈套等他去鑽,真真假假,嚴黎此時此刻根本分不清楚。但有一點,鄒哲是真的想要幫他,雖然手段幼稚惡劣了些,還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他想起那個跟何寄安有五分相似的年輕人,漸漸冰冷的心口處竟然又熱了一熱,總還有人真心實意的對他好過。他必定是知道就算說了實話,自己也不會信他,索性把人綁走,等到木已成舟,真相自然大白於天下。

  嚴黎自嘲的微笑起來,他是這麼相信何寄安,於是跟鄒哲一樣寧願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都只落得個夢斷魂消的下場。

  鄒哲也許真是A國何姑奶奶那邊的,不然不可能生出那樣的臉。他聽老人說過,老爺子跟他的胞妹長得極為相像,生就宜男宜女的相貌,年輕時都是首屈一指的美人,否則婆婆也不會被老爺子迷得神魂顛倒,迷了這麼多年還心甘如飴。

  何寄安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怕老爺子死都不把何家的金庫交到他手裡。但是這次,何大公子總算是能夠稱心如意,何寄凡再無威脅,自己也死得徹底,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他們果然不是一路人,執著這麼多年,卻是一場鏡花水月,到底是自己看不開,怨不得旁人。

  嚴黎呼吸漸止,面色寧和,唇角微勾,竟如笑著一般。

  46.

  「總要把頭七挨過去。」

  看著捏住自己的手腕的手,嚴黎輕輕一擺就掙脫開來,用橡皮軟管把上臂纏緊,另一手拿著一次性注射器,手指微動,細細的針頭扎進浮出血肉的靜脈血管中。緊閉雙唇,他看著藥液被打進身體裡,慢慢將針管一推到底,然後拔針、止血, 拆下橡皮軟管,動作嫻熟輕巧,並未造成多大痛感。

  把手頭的這套東西收好,嚴黎這才搖晃了一下身體從床上坐起來,站在床沿的男人伸手扶他,溫熱的掌心緊緊貼在皮膚上,觸感十分舒適。

  「謝了。」嚴黎並未抬頭,淡淡的對何寄安道了謝,拿起早就備在一旁的黑色西裝自去洗手間打理。

  鏡子裡的人很瘦,面頰下陷,雙目都凹下去,原來蜜色的皮膚因為這場大病而顯得蒼白不少。

  嚴黎把睡衣脫下來,看著自己一根一根都能數得出來的肋骨,無聲的笑了一下,

  今日婆婆出殯,場面不小,各條道上的頭面人物都要來送行,也是給何老太爺一個面子,卻不是姓嚴的有多大能耐。

  他將衣服穿好,跟車到了靈堂,套上孝服,還是跪在老位置上。

  已經三天三夜沒好好睡一覺,還是今天凌晨回到寧園淨身換衫,抓緊時間搶了兩個小時的覺,又打了藥,因此還算熬得住。

  藥效慢慢升上來,已經十分熟悉的暈眩感讓嚴黎一手撐地,垂著頭體會那雲端漫步一樣的感覺。

  「姑奶奶到……」

  靈堂門口的唱靈人聲音綿長,尾音飄進嚴黎耳中時仍十分飽滿厚實,及時將他從迷幻的快感裡驚醒。

  何老太爺的胞妹回H城不冠夫姓,因此何家上下都尊稱一聲姑奶奶。

  此時她鞠了三個躬,然後腳步就停在嚴黎面前。

  嚴黎答了禮,略微抬了頭,看了她一眼就把臉埋下去。

  何姑奶奶怎樣一個老辣的人,一眼就看出嚴黎剛磕了藥,眼神迷離,面上滿佈虛幻的紅潮,於是就皺了眉,沉下聲道:「鄒哲竟會喜歡你?」

  嚴黎從光怪陸離的幻象中抽離,又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何姑奶奶一眼,微微笑道:「他跟您什麼關係?」

  「我的孫子,唯一的孫子。」何姑奶奶回答了他,臉色更加肅殺。

  「喔。」嚴黎復又低頭,心想何家的血統好生奇怪,怎麼隔了一代人,混了外人的血,還能生出這麼相像的兩個人來。

  他出神的想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何姑奶奶竟然還沒走,於是只好又把臉抬起來道:「是我錯怪了他,十分對不住。」

  他本還想說若是鄒哲有意,不妨到這裡來,他可以當面道歉。但是轉念一想,那年輕人或許已經死了,若是沒死也是傷了心不願見自己,所以那句話就沒說出口。

  何姑奶奶果然哼了一聲,再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嚴黎看著她不為年歲所累的背影,又想起婆婆臨死時對自己說的那段往事。

  要嫁去易家的,本來該是這位何小姐才對,不過她愛上旁人,何老太爺便助她與情人私奔。婚期已定,喜帖都派出去,嚴小姐與她同年,易家少爺其實也喜歡嚴小姐,於是換了新娘。當時只是這麼一換,誰會料到若干年後何家聲勢鼎盛,嚴、易兩家卻漸漸沒落,連子息都延綿不下去。嚴小姐沒過幾年就做了寡婦,父兄皆亡,錢雖不缺,其他卻要靠舊情人幫襯,日子自然艱難。後來不知為什麼去了英國,每年卻還是要回來一次,最後索性回H城定居,連帶著少年時的嚴黎一塊帶了回來。

  後來在醫院嚴黎搖著嚴小姐的手問她自己母親的生父到底是誰,嚴小姐是將死之人,雙眼放空想了許久,才說出幾乎聽不清的三個字,不知道。

  竟然連她也不知道,想必婚後暗通款曲也是有的。現在醫學如此昌明,竟沒有想要驗明正身的意思。好在還有這點曖昧糾葛在裡頭,不然或許連嚴黎也早就死了,跟他那些從未見過的血親一樣。

  他渾渾噩噩的想了這麼許多事,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

  過了頭七,就要開始戒毒。

  何寄安把他關在無法與外界溝通的新宅裡,專業的護理醫師和護士請了一打,還時不時親自照看。

  嚴黎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毒癮發作時痛苦難當,斷藥後穿著束縛衣被十幾條尼龍繩牽引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逃無可逃。

  何寄安的心是真狠,嚴黎記得自己罵過他無數次,一次比一次惡毒,甚至詛咒他一輩子斷子絕孫,那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後來他就換了方法,一邊哭一邊軟語溫存,求他放了自己,或者給一顆子彈來個痛快。何寄安仍舊不為所動,最後那次嚴黎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麼,大概罵了句「何寄安你他媽混蛋」之類無傷大雅的話,之後卻聽說何大公子被氣得摔門而出,過了許久才重新出現,深情款款的拿著濕毛巾為他擦身,親口哺藥,活像他們二人是世上最親密的情人。

  再之後,嚴黎雖然意識清醒,卻不想記住。何寄安大概聽誰說了什麼「性愛療法」,於是抓著他一日三遍的做愛。嚴黎毫無反抗能力,但是心裡深惡痛絕,只能在床上裝死人,只在戒斷反應上來時才忍無可忍的呻吟兩聲,其他時候,他就是一個啞巴,一個聾子,無論何寄安對他做什麼,都沒有任何回應。

  兩個多月嚴黎才算脫離毒癮,能夠正常的控制自己,還能分神關注自己的仇人。

  周平海失蹤了,橫昆當然沒上萬國賭船,自己開著偽裝過的小貨輪想要往公海逃竄,卻還是被何家的船隊截下來。

  何寄安沒殺他,留起來等嚴黎自己發落。

  嚴黎走進何家刑堂時,橫昆正在大罵不休,偌大一個身體成大字型橫躺在地上,手腳都被釘住,還兀自掙扎,不怕疼一樣。

  他進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扒掉橫昆的褲子,看見他那根東西果然少了半截,便確定是本人沒錯,於是站起身在那玩意上狠狠踩了兩腳,又轉動腳跟蹍來碾去,直到那物成了一團肉泥才嫌棄的把鞋底擦乾淨,走到一邊。

  橫昆果然不叫不罵了,血污斑斑的抬頭盯著嚴黎,臉色猙獰嚇人得很。

  嚴黎就垂下頭看著他,看著橫昆嘴部肌肉抖動,忽然噴出一口黑血,被他敏捷的躲過。

  「老子幹了他,還讓手下弟兄們一個一個都幹過,最後讓狗奸!」橫昆張著大笑,聲音竟然很洪亮,中氣十足,「九少,你被奸得舒服嗎?哈哈……」

  橫昆的確喜歡養大型犬,而且葷素不忌男女通吃,之前也有先例。況且,嚴黎一進來就先廢了橫昆下面,的確有些奇怪。

  於是刑堂的幾個師傅都垮下臉,臉色難看的像誰欠了他們幾百萬,後悔怎麼不先把這廢柴的舌頭割了,聲帶剪了,讓他現在還能胡說八道。

  何寄安陪著嚴黎一起過來,此時面色雖沒變,目光卻驟然一利。

  他知道橫昆說的假話,發現嚴黎時,這人雖然休克,但是身上還很乾淨,更別提那種見不得人的傷。

  但是他知道,代表別人也知道,在場這麼多人,都聽到橫昆說了什麼。

  嚴黎微笑起來,一腳踩在橫昆被死死釘住的手掌上,道:「橫昆哥,你的記性竟這麼差,那東西都被我咬掉半截,怎麼幹我,嗯?」

  他一邊說,腳下一邊用力,踩得筆直的鐵釘都彎掉,倒扣進肉裡,弄出更大的傷口。踩完一根,就接著踩下一根,直到四根鐵釘都咬進骨肉裡才肯罷休。

  嚴黎感到有道視線一直凝在自己背上,無聲無息,卻灼熱鋒利,像要把他刺穿。見在場的沒一人說話,他感到十分無趣,於是拍了拍手,就有幾個小弟抬著一口水晶棺材進來,「光當」一聲砸在地上。

  「橫昆哥,你也是個人物,我想不出怎麼送你走才體面,想了許久,還是送你一口棺材略表心意。」嚴黎走到那玻璃鋼製成的透明容器旁邊,伸出兩指在同樣材質的棺蓋上敲了兩下。

  聲音清脆,竟生生讓人出了一身冷汗。

  「你看,我連枕頭都準備好了,是不是很周到?」嚴黎又走回到橫昆身邊,點了點下巴。

  幾個小弟就走上來,把橫昆抬起來。砸進去的鐵釘自然沒有閒情逸致專門給他取出來,人體脫離地面時手掌和腳掌還不肯起來,只好生拉硬扯,幾乎要把關節都扯斷。

  好歹把人整個人的抬了起來,橫昆早已沒了力氣繼續喊叫,被扔進水晶棺材裡,頭正好砸在那堆黑漆漆看不出材質的「枕頭」上。

  那枕頭竟很脆弱,一砸就碎了,裂成無數片。

  橫昆本來已經出氣多進氣少,頭都陷進碎片裡,棺蓋一上,就再聽不到他發出一點聲音。但這暫時的平靜沒有維繫多久,很快橫昆突然一彈,整個人幾乎要從水晶棺材裡撞出來,兩手在臉上亂抓,用頭去撞棺壁。

  水晶棺材因為內部的巨力開始原地平移,嚴黎就不耐煩的看了呆呆站在旁邊的小第一眼,開口道:「扶穩點。」

  兩個人應聲上前,用手按住棺材,忽然其中一個臉色巨變,望著橫昆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身體哆嗦著說:「螞……螞蟻!」

  「白蟻。」嚴黎開口糾錯,又敲了棺蓋兩下,「之前有段時間,我每天都覺得像被一萬隻螞蟻咬那麼難受,所以才有了這個點子,送給大家品鑒一下,如何?」

  他笑著說完,著意去看刑堂的幾個師傅,那些人也算見多識廣,此時也禁不住白了臉。

  離開刑堂之後,嚴黎還是與何寄安同坐一車,司機輕車熟路的往寧園開。

  嚴黎閉目養神,靜了許久才慢慢開口道:「大少爺,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寄安轉頭看著他,眸色漆黑,看不出情緒:「你說。」

  「我覺得,我們以後要遠著點兒。」嚴黎輕笑道,面色和緩,眼神卻十分堅定,看著身邊的男人眨也不眨,「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有私人瓜葛。」

  何寄安面容一肅,嚴黎不給他發作的機會,隨即接著道:「我見過周平海了,在橫昆的船上。」

  何寄安罕見的怔住,猛然抓住嚴黎的手,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一樣的用力。

  「前塵往事,再提無用,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嚴黎勾出個公式化的笑容,卻覺得再也撐不住,呵斥司機停車,然後惶然下車,用力摔上車門,再不敢回頭。

  47.

  白鶴陵園位於H城東北方向,依山傍水風水極佳,園門仿古建築,一百二十級大理石台階通向內部,造型大氣,氣勢恢宏。此時每五級石階上就站著一個全副武裝的員警,深藍色的警服筆挺,年輕警員又個個青春朝氣,三指寬的警用皮帶把結實的腰緊緊束起,跟他們身後的松柏一樣挺拔俊美。

  嚴黎一邊走一邊扭頭去看石階兩旁的員警,心中暗歎今日好大的場面,又想警隊這兩年招錄的新警員質素越來越高,連自己公司的男藝人都沒這樣整齊劃一,令人心動。

  他走到一半,忽然看到一個男人的高大身影,就忍不住微笑起來,目不斜視的走出幾級台階,褲袋一側的手機果然震動起來。腳步放慢,他漸漸落後於人群,等到無人注意時才把手機掏出來放到耳邊,輕聲笑道:「易警官,有何貴幹?」

  「約你今晚吃飯。」爽朗的男中音立刻回答,語帶笑意。

  梳子鋪重案組今年新上任了一位易警官,身材高大精悍,容貌俊朗出眾,加之能力超群,甫一上任便引起不小的轟動,多少色藝雙絕的紅粉佳人投懷送抱,可惜姓易的竟像是鐵石做的心腸,根本不為所動。

  今日何老太爺下葬,關內關外,海內海外的政商名流,道上兄弟都來送行,陵墓又選在這麼個以亂出名的地方,是以竟勞動重案組的警官們傾巢而出親自督場,倒也是一樁盛事。

  「抱歉,我今晚已經約了人。」嚴黎沒說謊話,他的確跟人約好要去聽人唱歌,於是只能淺笑婉拒。

  「你等著我。」易映倒沒生氣,說了句模稜兩可曖昧至極話出來便收線。

  嚴黎只能望著被掛掉的手機發呆,到底沒忍住微微回過身,看見易映站在一個員警面前,嘴巴一張一合似在交代什麼,眼睛卻沒看那個小警察,餘光像是在瞟自己。他就莞爾一笑,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在嘴唇上擦了一下,扔了個隱秘到極點的飛吻出去。

  何老太爺的下葬儀式必然是隆重莊嚴的,嚴黎跟著眾人一起行禮,站在一群黑西裝中間低頭默哀,聽著台上司儀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這老爺子在床上癱了兩年,與植物人無異,一代梟雄老年卻為病痛所苦,實在令人唏噓。何家早已是何寄安掌權,何寄凡三年前遭人挾持中槍,被救回來不過兩天就死在醫院裡,現在是何家長房兩兄弟的天下,大少爺咳嗽一聲,就夠讓底下一群馬仔磨好多天的嘴皮子。老一代漸漸隕落,新出來混的古惑仔個個挖空心思想要上位,本來局勢漸趨平穩的梳子鋪亂象環生,紅堂已然不能一家獨大,多少後起之秀盯著,難怪要讓易映這個亦正亦邪不按常理出牌的警界新星出來壓陣。

  好容易聽完了冗長瑣碎的悼詞,嚴黎這才抬頭,小範圍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目光穿過人群,卻在前方看到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

  他不禁有些出神,呆呆的看了許久,那人像是有所感知,忽然側過頭,露出線條依舊優美,卻更見稜角的側臉來。

  嚴黎便呆住,直到人群散開,那年輕人走到自己眼前才醒過來,遲疑了幾秒,還是笑道:「鄒哲,你回來啦?」

  鄒哲淺笑,稍微偏了頭,將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這才抿抿嘴唇,低聲道:「我跟環亞簽了十年約呢。」

  嚴黎被他說得有些糊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就結結巴巴的說:「那你明天去公司……」他停了一會兒,又接著道,「你的工作室還在,金楓葉,也在。」

  鄒哲把雙手揣進褲袋裡,偏著頭看著他,靜靜的也不說話,反倒讓嚴黎十分不自在,躊躇好久,還是看著他眼睛,誠心誠意的說:「之前的事情,是我誤會了你,請你原諒我。」

  鄒哲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既無喜也無怒,目光卻很灼熱,七月艷陽一樣籠罩了嚴黎全身,讓他避無可避。

  兩人相對無言,不知站了多久,鄒哲這才開口道:「嚴黎,你讓我吻一下吧。」

  嚴黎果然愣住,然後就看見鄒哲往前跨了一步,端麗的面龐朝自己靠過來。他閉上眼睛,只覺嘴唇被極輕的碰了一下,連對方唇瓣是軟是硬,是熱是冷都未覺出,鄒哲已經撤開,雙目含笑道:「那我明天到公司,你等著我。」

  嚴黎被他的變化弄得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像是認錯了人,可那精緻的眉眼,熟悉的身形分明就是鄒哲。但這個鄒哲不會撒嬌,不會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等他去哄,也不會抓住機會就與他熱吻,糾纏不休。這實在是,判若兩人。

  於是他想了一整天都沒想明白,等到天色黑下來才記起約了徐媛去酒吧聽公司新近要簽的一個年輕樂隊唱現場。匆忙換了衫,他在車上還想了一路,進了酒吧坐定才把那人甩到腦後,裝作普通客人,開了歌單附上小費讓駐場的樂隊來個小型演唱會。

  這個名叫野火的樂隊果然十分桀驁,主唱只看了那歌單一眼,小費收下,下一首卻還是自己的原創歌曲,即將撕裂般的嗓音讓嚴黎忍不住皺眉。

  「都說了他們不吃這一套,你還來。」徐媛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手裡端著可樂,幸災樂禍。

  她被提成副總經理,平時在公司跟丁嵐兩人同撐大局。現在環亞傳媒當家做主的幾乎就是一乾娘子軍,只有策劃部還是兩個男性總監坐江山,卻難跟丁嵐、徐媛和衛紅菲組成的熟女軍團相抗衡。

  「我覺得很一般哪。」嚴黎揉了揉耳朵,隨意瞟了一眼台上,卻發現那長髮留到腰部的主唱開始隨著鼓點扭腰擺胯,聲音也變得低啞曖昧,一手扯著緊身T恤自摸,十分風騷。

  這下他來了興致,看得目不轉睛。

  徐媛在旁邊極沒形象的翻了兩個白眼,叫了一杯冰水擺到他面前:「嚴總,請溫柔一點。」

  嚴黎回神,對她笑了一下,眼中慾火都要噴射出來:「你怎麼發現這群寶貝兒的?」

  徐媛無奈的按按太陽穴:「有人介紹,他們很紅好嗎。」

  「紅不紅,要我試過才知道。」嚴黎拿起水杯猛灌了幾口冰水,低聲一笑,手指微彈,一直悄無聲息跟在身後的四名保鏢即刻上前。

  徐媛已經習慣,早跟酒吧老闆打好招呼,今晚包場,整間酒吧就只有他們幾個客人。

  酒吧老闆很快把人帶到嚴黎坐的那桌,然後十分油滑的獨自溜走。徐媛擺出談生意時慣用的微笑,很快把人哄住,然後才介紹嚴黎出場。

  「這是我們環亞的執行董事,嚴先生。」徐媛看著那群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孩子,笑得好不燦爛,「今天是特地過來聽你們的現場。」

  「呃,唱得不錯。」嚴黎摸著水杯一邊降溫一邊道,眼睛只在那個個子不高但是性感逼人的主唱身上打轉。

  簽約的事情早就跟他們談過,所以樂隊的幾個成員都是滿臉興奮躍躍欲試,只有那個主唱自顧自的把頭髮紮起來,不時撥兩下放在腿上吉他,似乎沒在聽。

  嚴黎使個眼色,徐媛就輕聲咳嗽兩聲,看了一眼年輕的主唱兼團長道:「嚴先生需要跟你們每個人單獨聊一下,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小夜野貓團長站起來,把吉他扔進坐在旁邊的隊員懷裡:「怎麼聊?」

  「請。」嚴黎笑著站起來,兩個高大威猛的保鏢立即跟上,押解一樣把人帶進最近的包房。

  嚴黎落在他們後面,一邊走一邊回頭對徐媛眨了眨眼睛,眉眼在黑暗中散發出刻骨的曖昧氣息。

  徐媛見怪不怪,視若無物的繼續喝她的可樂,只有旁邊幾個小孩子可憐兮兮的瞅著他,顯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進了包房,小野貓已經叉開腿,大大方方的半躺在沙發上,圓圓的眼睛瞇起來,斜睨著看嚴黎,挑眉道:「他們還不出去?」

  嚴黎又彈了一下手指,走到他面前笑道:「這樣我比較有安全感,因為……」他放慢語速,看了看主唱故意擺出來的誘惑姿勢一下,才接著道,「你們這種人,太野了,你明白嗎?」

  主唱很明顯的譏笑著撇撇嘴,從沙發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把臉貼近嚴黎道:「想上我?就憑你?」

  他用那種看所有不事生產只知享受的紈褲子弟的眼神看著嚴黎,飽滿的嘴唇稍微張開,突然對著他的臉噴出一口口水。

  嚴黎靈敏一閃,但是臉頰上還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幾滴。

  真噁心,這些玩搖滾的,嘖。

  嚴黎掏出手帕把臉上濺到的口水擦乾淨,收斂下笑意,然後對著兩名保鏢點點頭。兩人立即上前,一人壓手一人掰腿,很快把人按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我操你媽!你有膽量放開我,老子跟你單挑!」小野貓破口大罵,猶自掙扎不休,兩手被按在頭頂不斷扭動,「你這沒長JB的小白臉,操你媽!」

  「吵死了,讓他閉嘴。」嚴黎眉頭緊鎖,目光在包房裡轉了一圈想要找個趁手的工具。

  一個保鏢很知他心意,拿起茶几上擺著的一包紙巾塞進主唱嘴裡,於是小野貓只能亮亮爪子,叫都叫不出來。

  嚴黎在包房翻檢了一邊,果然在一個暗格裡找到一打避孕套,還有兩三個牌子的潤滑劑,他吹了一聲口哨,把東西抓到小野貓眼前,又順手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瓶,大力晃了晃。

  「尼瑪,香咬咁哂磨!」主唱扭得更厲害,緊身T恤被蹭上去,露出一把細腰,白得晃眼。

  嚴黎撬開啤酒蓋,雪白的泡沫迫不及待的用狹窄的瓶口湧出,他舉著酒瓶從頭髮開始,一直淋到小野貓下半身。

  「尼瑪!尼瑪!」主唱現在只會罵這句,整個身體在沙發上彈動,活像鐵板燒。

  「嘖,還真不錯。」嚴黎看著他表演濕身誘惑,覺得喉頭有些發乾。

  還真是個性感尤物,難怪徐媛一定要招入麾下,就是太過野性難尋,必需好好調教一番才行。

  他慢條斯理的伸手把主唱的緊身皮褲徒手撕碎,又把內褲拉下來,然後用瓶口在他下面不住挑弄。看一眼小野貓已經變得蒼白的臉色,嚴黎撕開一個保險套,套在瓶口上,順著濕滑的股溝來回描了一遍,作勢就要頂入。

  小野貓已經話都不會說了,更別提罵人,圓圓的眼睛瞪得老大,臉色慘白,忽然眼眶一紅兩行眼淚就順著亦滿是啤酒馨香的小臉蛋兒滑落。

  「警察臨檢!證件全部拿出來,男左女右,站好!」

  門外傳來一點都不陌生的喊話,兩個保鏢低下頭看看老闆的眼色,見嚴黎稍微點頭,便一起收了手,抽出主唱嘴裡咬著的紙巾袋。

  「操你媽,我操你媽……」小野貓滾在沙發上,不服氣的又罵了兩句,聲音都帶著哭腔。

  易映推開門就看見嚴黎滿臉無辜的站在一邊,一個看似受害者的小孩子蜷在沙發上邊哭邊罵,見他進來氣勢陡長漲,跳起來大聲道:「警官,我要報警!」

  「報警?」易映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嚴黎,後者回他一個無奈的微笑。

  「他強暴我!我要告他!」

  易映看了看還帶著套子的啤酒瓶,尚未答話,門外衝進來一個長髮束起的的職業女性,一邊道歉一邊拉著主唱往外走:「幾位警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場誤會,我馬上把人帶走。」

  徐媛便說邊對嚴黎使個眼色,易映毫無異議的放他們走人,挑眉一笑:「你要強暴他?」

  「冤枉啊,易警官,我是清白的。」

  嚴黎舉起雙手走到他身邊,然後被這人一手握住後腦勺,滾燙的嘴唇壓下來,舔遍口腔裡每一個角落之後,易映才抬起頭,啞聲道:「等我收隊。」

  易映這樣以權謀私,借臨檢名義壞嚴黎的好事也不是一次兩次,嚴黎果真等他收隊,先行訂好酒店房間,然後把房間號碼用短訊發給他,自己則去沖涼。

  等他從浴室出來,酒店房間的門正被人不耐煩的猛敲,嚴黎走過去把門拉開一條縫,低聲笑問:「易警官,你是讓我這樣等著嗎?」

  他下身只圍著一塊毛巾,晶瑩剔透的水珠從頭髮上一路滾落,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消失在下方的隱秘處。

  易映眸色沉鬱,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一言不發的把門推開,一手按在嚴黎肩上,一手把門反鎖,金屬插頭發出「哧啦」一聲刺耳的銳響。

  身體被壓得往後倒,嚴黎整個後背都貼到牆上才承受得住易映身體的重量。下唇被大力的咬了幾下,他立即張口,對方厚實卻靈活的舌頭馬上鑽了進來,現在上顎挑弄了一番,然後才纏住他的舌勾纏翻攪。

  易映的手隔著毛巾摸到嚴黎性器上,時輕時重的揉了一會,就一把將毛巾扯掉,直接握住已經硬起來的肉棒大力套弄,還用小指頂著兩顆圓潤的囊袋戳弄。

  被這巨大的刺激弄得不斷輕哼,嚴黎偏頭跟他拉開距離:「易警官,你不會想在這裡做吧?」

  易映果然把他放開,含著嚴黎喉結舔了一下,這才自去浴室沐浴。

  嚴黎光裸著身體趴到大床上,下體蹭在柔軟的床單上,不由輕輕呻吟了兩聲,他翻過身,將背緊靠在床頭,自己握住性器上下擼動。

  沒過一會兒,一隻手覆上來,將他自己的手拉開,嘴唇又被含住,易映這回卻只是他下唇上舔吮一番,然後就轉移陣地,舌尖流連在光滑修長的脖子上,一手按著他乳粒輕揉慢捻。

  張開雙腿環住易映的腰,嚴黎挺了挺身體示意對方加快速度,下一刻大腿就被他有力的手抓住,左右一分,沾著冰涼液體的手指插進後穴,試探了幾下才往裡深入。

  嚴黎閉著眼任對方動作,一手搭在易映肩頭,一手在他結實寬闊的後背上輕輕撫摸,後穴慢慢被打開,熟悉的酸脹感讓他加大力度,抓緊手下的肌肉緩解不適。

  後穴很快變得鬆軟起來,嚴黎給易映戴上套子,然後扶著對方的性器慢慢插入,等完全進去之後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吟。

  「今天這麼配合?」易映輕插了幾下,看身下的身體適應的很快便加快速度,大力一頂。

  「唔……」嚴黎皺眉閉眼,調整角度讓他頂到那個最要命的地方。

  不配合又能怎麼樣,易映這種三秒就制服他兩名特種兵出身保鏢的身手,難道等著他主動躺下給自己插嗎?

  嚴黎喘息不定的在易映身上亂摸,做到盡興處還是推著身上男人的胸口,就著緊密相連的姿勢翻身而上,自己坐在他身上擺動腰身上下起伏,縮緊後穴讓能令人飛上雲端的快感更深一層。

  只做了一次就沒了興致,嚴黎推開還想求歡的易映,點了支煙夾在指間,偶爾抽一口。易映在他汗濕的脖子上親吻了幾下,伸手取過大部分時間都在自燃的香煙,含進嘴裡深深吸了一口。

  「暴殄天物。」他說了句,把手裡的煙抽完。

  雖然做到重案組組長,但是警察的薪水還不足以支撐他過嚴黎這樣奢靡的生活。

  「易警官,如果你退出警隊,我不介意接收你。」嚴黎橫了他一眼,起身去浴室清洗。

  手卻被他拉住,嚴黎詫異回頭,看見易映眉心微蹙,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話:「我手下的兄弟發現一個人。」

  「誰?」嚴黎停下,反身問他。

  「長得很像……」易映笑起來,表情詭譎難測,「何寄凡。」

  何寄凡?他已經死了,三年前,在醫院被何老太爺親口下令捂死。

  48.

  第二天嚴黎難得的准點到了公司,連他的助理雷琴都側目而視,但是動作依舊乾脆利落,照老規矩把今天的報紙雜誌抱進去讓他看,又把網絡新聞整理好發到嚴黎公司內部郵箱裡。

  嚴黎按著太陽穴看那厚厚的一摞報紙,考慮了幾秒就果斷棄而不看,打開郵箱把雷琴整理好的重點新聞挑了幾條來看。

  他這一兩年實在玩得太瘋,除了自己公司的藝人,竟然對娛樂新聞都不大熟悉了,看著一個接一個新面孔有些茫然。忽然眼睛掃到一個認識的,於是仔細一看,原來是若干年前從環亞轉至內地發展的龔沛辰拿了某電影節最佳男配角。

  他就頗有點詫異,想著這個人竟然發展的不錯,又想起自己公司還出了個金楓葉獎最年輕的影帝,此時卻已經悄無聲息,只有一些鐵桿影迷還記得作品不多的鄒哲,便無端生出幾分感概來。

  鄒哲果然在衛紅菲的帶領下等在他辦公室外頭,雷琴見了他們二人難得露出個笑臉來,打了內線電話通報。

  嚴黎忙讓他們進來,見了衛紅菲就笑容滿面的站起來道:「紅姐,快坐,鄒哲,你也坐。」

  他抓抓頭髮,看著衛紅菲板著的臉一點不敢大意。這兩三年公司全靠幾個主要幹部撐起來,他這位名義上的執行董事夜夜笙歌,紙醉金迷,此時除了陪笑臉,竟已然毫無地位。

  衛紅菲在他辦公桌前坐下,指了指鄒哲道:「人我帶來了,嚴總你打算怎麼安排?」

  嚴黎便只能摸摸鼻子,陪笑道:「一切照舊。」

  他又轉頭去看鄒哲,這個年輕人沉靜了許多,表情柔和,存在感卻依舊很強,靜靜地坐在那裡,就像個發光體一樣奪人心魄。嚴黎想起第一次看見鄒哲,他站在二十九樓的落地窗邊,陽光毫無遮掩的打在他身上,像一隻巧手,用金色的光線勾勒出精緻完美的線條。

  他就這樣沉入記憶中,直到衛紅菲站起來,淡淡說了句「那就這樣吧」意欲走人,這才醒過來。

  嚴黎忙起身相送,慇勤程度直逼夜總會的賣笑女郎。鄒哲走在前面,剛把大門拉開,就跟推門而入的周澤涵打了個照面,兩人均沒料到會有此景,雙雙一愣,最終還是鄒哲率先笑著打了招呼,優雅退場。

  嚴黎便覺得開始頭疼。

  這周澤涵,如今可算是如日中天,張張唱片都破雙白金銷量,連續兩年拿了最受歡迎男歌手,氣得一位前輩宣佈再不出席金曲獎。

  他能上位,在於嚴黎數年前親臨某晚會現場,鄒澤涵做串場嘉賓,彈著鋼琴唱一首老歌,那個調調,正合嚴黎胃口。把人帶到面前一問,結果人家最擅長的還是自己寫歌,當下拿了一張DEMO遞回公司,運作一番之後,把人挖到環亞,只用一張唱片就一炮而紅,然後一直紅到現在。

  除了本身有實力,跟公司的力捧也息息相關,周澤涵當然要在床上捨命回報。嚴黎最愛在特地置下的別墅先讓他彈一曲,然後一件一件把人脫光,最好便是壓在鋼琴上做一回,聽著身下琴鍵叮叮咚咚亂響噹背景,別具風味。

  只是這一兩個月周澤涵說要轉型,埋頭寫了幾首歌,嚴黎卻不愛聽,思前想後決定好聚好散,寫了張支票做遣散費,著他盡快搬出別墅。

  「嚴先生,我只是覺得現在歌路太窄,想做一點變化。」周澤涵當了歌壇一哥,氣質大氣沉穩多了,站在他面前說話也有底氣,目光不躲不閃,像是來興師問罪。

  「那樣挺好的,我也沒說不行啊。」嚴黎笑著答他。

  「那為什麼讓我搬出去?」周澤涵追問。

  「這麼說吧,我聽你的新歌,可能硬不起來。」嚴黎嘻嘻一笑,站起來斜靠在辦公桌上。

  周澤涵頓時啞口無言,望著嚴黎眼神閃動,最終沒有再發一言,冷冷的出了辦公室。

  嚴黎把手邊的東西整理好,低頭想了一會兒,發現公司現在還真沒有跟周澤涵一個路線的年輕男歌手,於是開始思考責成徐媛盡快弄幾個備選人的可能性。

  他想起徐媛可能會跳起來指著自己鼻子開罵,便搖搖頭,先把這個主意打住,坐回老闆椅,拉開左手邊第一個抽屜去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抽屜很空,一個閃盤被放在最角落,嚴黎把它拿出來,插上電腦開始播放。

  這是章爾喜三年前給他的,《晨光》拿了金楓葉最佳男主角,這位導演也瞬時身價百倍,好在尚未忘本,還是留在環亞繼續拍戲。獎盃是他幫鄒哲拿回來的,閃盤裡裝著電影的DVD版本和當時的頒獎現場錄像,跟獎盃一起交到嚴黎手上。

  嚴黎交代把獎盃放回鄒哲的工作室,電影沒有看,現場錄像剛看了個開頭就看不下去,一直拖到現在。

  視頻文件無聲的播放,嚴黎把身體全部擠進寬大的皮椅裡,雙手撐住下巴,看著章爾喜西裝筆挺的走上台,從評委會主席手裡接過獎盃,說了兩句不知內容的致謝詞,鏡頭就轉到大屏幕,鄒哲沉睡著的面容驀然撞進眼簾。

  他上一次就是看到這裡停下的,這次嚴黎繼續看下去。

  片子剪得很好,先是拍鄒哲因為意外而陷入長時間的昏迷,全身肌肉都萎縮,醒來後是艱難的復健,等到電影獲獎時已經可以笑著打招呼,感謝導演和劇組。屏住呼吸將它看完,又想起鄒哲已經好好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顆心就回到了它本來應該待著的地方。

  嚴黎向來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把公司準備投資的幾個本子拿到案頭仔細比較一番,發現還是一個要跟大風影業合作的商業大片最具價值。古裝神魔大片,卡司一流,投資過億,用的關內最好的導演和他的御用攝影師,大風影業的一哥宣雲已經確定排檔出演,兩位女主角還未確定,但是基本上內定了一個金梧桐電影節影后,還有一位老牌女星將出演反派之一。剩下可選的重要角色不多,但是要硬插進去一個也不是不可能,或者把一個男配提一提,加點戲份讓鄒哲出境,倒是個復出的好機會。

  他的主意幾乎就這麼定下,立即通知了策劃部宣傳部公關部,還有衛紅菲,力爭把自己的想法盡快變成現實。

  最後他終於成功擠走一個男三號,角色也不錯,潛伏在男主角身邊的反派臥底,相愛相殺,各種情感糾葛一言難盡,最後還能洗白,是一個用來賺女性觀眾眼淚的大殺器,憑鄒哲的實力,飾演這樣一個角色應當不在話下。到時候讓他掛上友情出演的名頭,既有口碑又有票房,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嚴黎算盤打得精,別人也不差,原來演男三號的男演員來自關內某大公司,背後的老闆亦很有實力,被他橫刀奪愛,帶著小情兒殺到H城,拉住嚴黎就先罰三杯。

  這幾年嚴黎甚少去金爵和名豪,自己出資開了家小型會所,會員資格卡得很嚴,基本上只是用來招待朋友。這次就帶著這位老闆到會所一起狂歡,香檳就開了五瓶,其他各色烈酒喝得昏天暗地,一群玩慣了的大小明星過來串場,果然把人招待得十分盡興,賓主盡歡。

  嚴黎被灌得醉醺醺的,想著周澤涵已經從別墅裡搬走,回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讓司機送自己回寧園。

  何寄安現在一年中有大半都在關內,寧園只有他跟何寄祥兩個人住。

  嚴黎到了寧園,下車被冷風一吹,頭腦稍微清醒點,進了客廳卻見燈光大亮,原來是何二少尚未回房,靠在沙發上敲著電腦不知忙些什麼。

  何寄安一走,H城的事物幾乎都要他來處理,於是原來最心煩的文件也要學著看,沒少跟旁人抱怨。

  嚴黎隨手扯開領結,腳步虛浮的走到他身邊坐下,頭靠在何寄祥肩上,醉眼朦朧的問他:「你忙完沒?」

  何二少被他渾身酒氣熏得自己都要醉了,把手裡東西一推,抓過嚴黎先灌了兩杯茶,然後才答道:「差不多了。」

  嚴黎就笑起來,側過身攬住他的脖子,低聲問:「你兒子呢?」

  「早就睡了。」何二少沒好氣的抱住他的腰,站起身把人往樓上帶。

  嚴黎不肯挪步,掛在他身上樹袋熊一樣動都不動,托著何寄祥的下巴,把唇湊上去先親了一下才小聲道:「我想做。」

  何寄祥眼皮子重重一跳,低頭看抓著自己不肯放的人,面色潮紅眼神迷離,整個身體像從酒缸裡撈出來一樣,行為舉止輕浮無狀,卻還是該死的吸引人。

  他在心裡歎口氣,認命的把人半抱起來,帶到樓上嚴黎的臥室,先將他推進浴室,然後一同脫衣沖洗。

  嚴黎一路都膩著他,沒有骨頭一樣的緊貼在何寄祥身上糾纏不休,進了浴室衣服都沒脫乾淨,就把他按在牆上一通熱吻,性器直挺挺的豎起來頂著他小腹,雙手也不規矩的亂摸。

  「好了好了,先洗澡,好不好?」何寄祥耐心的哄著他,把嚴黎從身上拉開,拿著花灑給他打浴液,然後沖洗。

  嚴黎被他安撫住,總算不再胡鬧,安分的任人擺佈。兩人貼在一處滾上床,他就又開始肆意挑逗,把何寄祥按在身下從頭吻到腳,最後虛軟無力的被掀下來,雙腿大張,後穴插入幾根手指慢慢擴張。嚴黎一腳腳背抵在何寄祥背上,一腳被他握著用力拉開,手指在後穴進出,體液黏膩,嘖嘖有聲。

  「就是那裡……好舒服……」嚴黎醉酒之後最誠實,身體最深處的反應直接叫出來,被按到要緊地方就抓著床單輕哼,十分享受的樣子。

  何寄祥卻聽不得他這種聲音,撤出手指把自己埋進去,抱住嚴黎的腰,用唇堵上他的嘴,勾著舌頭深吻,讓他只能發出難耐的喘息聲。

  嚴黎搖著頭想要避開,下唇卻被咬住避無可避,只能不滿的抱著何寄祥脖子,沒什麼力氣的手指在他頸後的靜脈上順著滑動,被插得受不了時就抓住何寄祥的頭髮拉扯,從鼻子裡哼幾聲出來。

  兩人面對著面的做了一會兒,嚴黎雙腿腿根處都開始發酸,下體一片泥濘,濕的不成樣子。何寄祥抱著他大力抽送了幾下,就把性器抽出來,將嚴黎翻成側臥的姿勢,一腿環到自己腰上,復又重重頂進去,對準他體內的敏感點頂弄。

  「慢……慢一點……」嚴黎醉得意識恍惚,只覺快感一陣強似一陣,幾近難以承受,全身都軟成了一灘水,把頭下的枕頭一角咬進嘴裡,才止住就要喊出口的求饒聲。

  「什麼慢一點?」何寄祥把他嘴裡的布料抽出來,惡劣的俯身含著他下唇吸了幾下,一手掐住嚴黎胸前乳粒用力揉弄。

  「太快了……你插慢一點……」嚴黎就嗚咽著挺身,像是要把身體往他掌中送,又像是想要抽離,進退不得的樣子。

  何寄祥果然放慢速度,性器抽出半根,然後緩緩全部插進去,頭部正好頂在那個要命的地方,打著圈兒用力研磨。嚴黎幾乎要彈起來,全身都開始打顫,何寄祥又低頭把剛才那顆捏在指間把玩的乳粒含進嘴裡,用牙齒輕咬,然後大力吸吮。

  「嗯……不行了……你輕點……」嚴黎嘴裡這麼說著,卻把腿張的更開,後穴使勁收縮,把裡面的硬物夾得更緊。

  何寄祥自然不會聽他的,直起身體掐住嚴黎的腰就開始兇猛的抽送,頂得身下人大聲呻吟,哽咽著討饒。

  這樣大力蠻幹,兩人都要被激越的肉慾快感所俘虜,嚴黎被何寄祥托起腰身,四唇相接縱情深吻,他身體顫得厲害,不受控制的縮緊肌肉,很快便覺得體內一熱,自己也被燙得射了出來,然後脫力的倒在床上大口呼吸,像是剛從一場慾望的滅頂之災中逃脫。

  做了一次,出了一身大汗,嚴黎酒醒了七分,轉過頭看見身邊的何二少,就爬過去在他臉上親了兩下,開口道:「喂,不要睡在我這裡。」

  何寄祥把他臉捧住,又咬著舌尖親了許久,這才懶洋洋的起床穿衣,自回臥室休息。

  49.

  因為何寄安不在H城,又懶得回自己置下的別墅,嚴黎一連在寧園住了好些天。他的應酬多,現在又有心為鄒哲鋪路復出,難免回得晚些,夜夜大醉,都是何寄祥親自照看,把人弄回臥室睡下。

  這一日嚴黎照例宿醉醒來,按著發脹的太陽穴洗漱完畢下樓吃早餐,就看見何二少抱著寶貝兒子,父子二人笑語晏然,十分親密。

  何寄祥的兒子取名為寶瑞,嚴黎常拿這個名字取笑何二少,說他愛子如狂。

  此時寶瑞見他下樓,便大聲喊了聲「九叔」,嚴黎點頭表示聽到了,寶瑞又細聲細氣的說道:「大伯回來啦。」

  嚴黎臉色一變,本來往餐桌走的腳步硬生生一轉,腳尖一點簡直要飛跑起來,整個身體剛剛躍起就被人攔腰抱住,何寄安的聲音竄進耳中:「又想跑?」

  何寄祥忙摀住兒子的眼睛,惡狠狠的用唇語對自家大哥喊話:「你悠著點!」

  何寄安看都不看他,何二少抱起兒子的小身子就往樓上走,一邊不放心的回頭張望,卻見嚴黎已然掙脫何寄安的掌控,狠狠一拳砸在何大少下巴上。他就收了眼,把寶瑞眼睛捂得更緊,不料這小傢伙在他懷裡扭了扭,笑嘻嘻的道:「何寄祥,九叔跟大伯又打起來啦?」

  「臭小子閉嘴!」何二少繃著臉低喝,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叫爸爸!」

  何寄安被那記毫不留情的重拳打得往後一仰,他兩天兩夜沒有合眼身體已近極限,眼前一黑,反應稍慢,一股拳風就掃到面前。集中精神敏捷一讓,他伸手一掌把嚴黎拳頭包住,將他雙臂一扭制在身後,另一手抓住嚴黎一腿,把整個人摔到沙發上,然後用身體壓住。

  嚴黎的功夫有一大半都是他教的,想輕輕鬆鬆將他放倒,幾乎是白日做夢。

  嚴黎知道打不過他,便住了手不再掙扎,一聲不吭的任他壓住。

  何寄安眼下浮起明顯的青影,看著咬牙做鴕鳥狀的嚴黎,忍耐許久才道:「我已對你解釋了許多遍,你為什麼不肯信我一次?」

  嚴黎聞言雙眼猛然張開,看著何寄安眨也不眨,然後低笑一聲:「好了,我信你了,把我放開。」

  他當然相信何寄安沒有把自己當作與周平海交易的砝碼,他只是拿自己做誘餌,拿自己對他的信任,對他的感情做陷阱!

  「我不該瞞著你,對不起。」何寄安不知第幾次道歉,雖然明知嚴黎不會給他好臉色。

  以往嚴黎聽到這種話只會一笑而過,然而這次卻不知為何話多了起來。他嘲諷一笑,道:「何寄安,你甚至沒告訴我被橫昆劫走的貨是假的。你瞞著我的事情,太多了。」

  此話一出,何寄安手上的勁就鬆了一下,嚴黎趁機屈膝,重重頂在他腹部,然後把人一把推開,跳起來拔腿就跑。

  何寄祥把兒子安頓好便返身客廳,站在樓梯口看見何寄安從沙發旁邊的地板上翻身坐起,一手支住下顎,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緒。

  「又跑了?」何二少挑眉問道。

  何寄安沒回答他,沉默著把西裝外套抓在手裡,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樓梯。

  兩人擦身而過時,何寄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低聲道:「別逼太緊,別又讓他失蹤三個月才回來。」

  嚴黎跟何寄安剛鬧翻那會兒,何大少把人綁到與外界斷絕一切聯繫的那所老宅關了兩天,後來被嚴黎偷空跑了,不知去哪裡廝混了三個月才病怏怏的回H城。換下來的衣服一抖,無數種違禁藥從各個口袋掉出來,辟里啪啦落了一地。

  本來他就毒癮剛除,又經過那一次不知死活的胡鬧,從此身體大不如前,近一年多才慢慢養好,定期去健身房鍛煉,表面看來還算強健。

  嚴黎從寧園跑出來就直接到了自己的別墅,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夠穩妥,便未雨綢繆把行李護照現金打包好,準備隨時跑路。

  何寄安這次回來得十分詭異,以往這種事情何寄祥都要提前打聲招呼,免得兩人見面便要動手。

  他在別墅睡了個回籠覺,直到下午才懶洋洋的起床,手機剛開就接到易映的電話,在廚房自己動手一邊弄吃的一邊說話。

  「我請何大公子喝了四十八小時的咖啡,想必你已經見過他了。」易映聲音天生低沉,低低的笑聲從電話那端傳過來,極具男性魅力。

  「你們重案組最近很閒?」嚴黎用筷子撈起已經煮好的意大利面,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澆醬汁,拌好之後就在廚房站著吃。

  「恰恰相反,忙得很,不然我一定早就找你。」易映笑起來,「你也知道,我管的地面最近亂得很,他是龍頭,難道不該出份力?」

  何寄安的確不像何老太爺那樣事事過問,馭下雖嚴,對外卻是多用懷柔安撫之策,只把何家上下打理的鐵桶一般,水潑不進,針扎不進。原來那班耀武揚威倚老賣老的叔父早就前浪死在沙灘上,若不聽話的回鄉下養老,休想看見第二天早上的太陽。

  紅堂郎新漸漸不能服眾之後,梳子鋪更是亂得沒邊,無數新人冒出來,只有何家一家獨大,卻不願插手,就是要看那些人自相殘殺好坐收漁利。

  此計對何寄安大大有利,卻讓警方焦頭爛額,易映上任之後,大力掃黑,日日臨檢,敢不先報備就在梳子鋪火拚鬥毆的,叫得上名號的全部請到警局喝咖啡。梳子鋪警局重案組日日爆滿,諸位警官每日加班,何寄祥倒體貼,竟派人去送宵夜,傳為警民和睦的典範,作為一段佳話廣為流傳。

  這次恐怕也是他的手筆,把何家的話事人請到警局,就是要逼何寄安出手維護秩序,以免大亂。

  嚴黎想到這一節,便覺得今日跟何寄安打的那一架不虧,原來是自己撿了便宜,不然絕難從他手裡逃脫。

  掛上電話,午餐也吃得差不多,嚴黎心想何大少估計還要再呆不少日子,就把攢了一整套的關內自助冒險攻略翻出來,勾勾畫畫,要找一處沒去過的地方暫且躲避。

  正好鄒哲新拍的大片開機,嚴黎順便去討衛紅菲的喜歡,親自送他到關內。這次拍攝條件很艱苦,外景地主要在M市下轄幾個縣鎮,當地經濟落後,但勝在自然風光十分優美,既有自然形成的大峽谷,又有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雪山群落,還有內陸罕見的原始森林,不少大片都曾在此取景。

  嚴黎這次要單人徒步冒險穿越的地方就在M市西北部,一個不出名的小鎮叫做什塢,以那裡為起點,他計劃了為期一周的旅行。

  從H城飛到M市之後,嚴黎在市區停留了一天,把所需裝備購置齊整。劇組人員都是各自分散進組,鄒哲跟他在一起,身邊只帶了一個小助理小豬。他原來的全能助理小卓已經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經紀人,現在手裡帶著幾個還不錯的藝人。

  嚴黎把東西都準備好,就開車先送鄒哲他們進組。他開車心無旁騖,鄒哲和小豬在後座,輕聲細語的說話。

  鄒哲慢慢問了小豬的一些個人資料,又問了現在公司的情況,得知原來親近的幾個人發展都不錯時,就小聲笑道:「我覺得自己落後於他們了。」

  小豬剛進公司,不知該怎麼回答,喏喏的只會點頭。

  嚴黎從後視鏡裡看到,就插話道:「鄒哲,你可是大獎在手,這次是來客串。」他頓一頓,忽然想到什麼,便又笑道,「我自作主張給你安排了,竟忘了問你的意思。」

  他潛意識裡還當鄒哲是那個年輕不懂事兒的小孩子,急於助他復出,整個計劃都是嚴黎一手安排,卻忘了問鄒哲願不願意。

  他畢竟欠他許多,因此鄒哲回來之後,就有點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與他多說話。

  鄒哲竟沒介意,輕笑道:「怎麼會,這麼好的機會我求之不得。」他看了小豬一眼,就把沒說完的話咽進嘴裡,從前排兩個車座的縫隙裡看著嚴黎的側臉,笑容更深。

  出了市區到了縣鎮路還好走,等開進沒有水泥路的地界兒饒是嚴黎的越野車也顛簸得厲害。一條極窄的小路被夾在群山之間,沿路風景令人賞心悅目,嚴黎卻不敢分神欣賞,在泥濘小路上開了許久,才在一個岔路看到劇組派的車,跟在他們車屁股後面到了劇組宿營地,少不得跟導演製片和各位主演一一打過招呼。

  嚴黎雖然不太管事,但頭銜畢竟在那裡,親自把人送過來,很能說明點問題。製片把鄒哲接到,說了幾句客套話將人安排在就近租用的民房裡。嚴黎跟去看了一眼,泥巴壘起來的低矮平房,除了一盞低瓦數吊燈照明,其他什麼都無。鄒哲倒不在意,把東西放好就來送嚴黎。嚴黎自然婉言謝過,開著車繼續向北。

  鄒哲進了組,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平時自己窩在簡陋的房間裡看劇本,由於正值雨季,拍攝又還沒真正開始,因此十分清閒。

  宣雲作為第一男主角本該只比鄒哲晚一天進組,但是就在鄒哲來的第二天雨勢忽然加大,他的助理就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有小規模山洪爆發,一行人都被堵在山外,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到位。

  又過了一天,就有當地政府工作人員過來做宣傳工作,說這段時間天天暴雨傾盆,M市西北部已出現山體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讓劇組的人無事不要外出,注意自身安全。

  鄒哲本來在房間研究劇本,琢磨台詞,聽到小豬帶回來的消息,一向平靜的面色就變了。

  他在車上把鄒哲堆在後座的東西翻了個遍,連地圖都記得差不離,當然知道那人要去徒步穿越什塢。

  他當機立斷,把換洗衣物收拾了兩套,各種可能用得上的東西裝了一些,塞進雙肩包就去找製片人。製片人已經焦頭爛額,如果天公再不作美,拍攝進度拖得太后,預算肯定不夠。鄒哲去找他,要借輛車,還要請一個星期假,四十多歲一把絡腮鬍子的製片人當下臉就黑如鍋底,第一反應是兩個字:不行!

  鄒哲笑意不減,淡定地說了一句話:「我對自己負責,現在就簽免責協議。」

  他的口氣太過篤定,不容人反駁,連見多識廣的製片人都呆了一會兒,正欲開口拒絕,鄒哲又道:「那輛車算我跟劇組買的,你把賬號給我。」

  這簡直就是強買強賣,製片欲哭無淚,卻被鄒哲的氣勢所迫,到底調了輛吉普車給他。鄒哲接了車鑰匙,還拿走不少物資,製片知道後跳腳大罵,覺得自己碰上了強盜。

  穿越什塢有兩條線可選,一北一南,南線十分危險,選擇的人極少。嚴黎出來就是為了躲清閒,他要把自己放到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裡,高強度的消耗體力逼迫自己忘記一切,除了身體本能,他不需要動腦子思考,因此理所當然的選擇南線。

  他在南北線岔路口滯留了兩天,當地警方封了路,說視情況決定是否解禁。嚴黎辦好了邊防證,在一家小旅館住了兩夜,第三天得知路依舊被封,等得實在不耐煩,就決定今天夜裡偷偷摸進山。

  就是因為這兩天的滯留,鄒哲在小旅館堵到了他。

  嚴黎看著渾身濕透的鄒哲有一瞬間的恍惚,不明白這人為什麼忽然出現自己眼前,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我也辦了。」鄒哲笑著把自己的邊防證拿出來晃了晃,然後收好,「別想甩掉我,我陪你一起。」

  雨季過來徒步的人本就稀少,鄒哲通過這條途徑找到他也不算什麼本事,嚴黎沒有拒絕他,帶著人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套干衣服讓他自己去換。

  旅店雖然小,熱水卻還充足,鄒哲不敢懈怠,洗了熱水澡就把干衣服穿上。如果帶著感冒病毒上高原,跟著並發的高原反應可能隨時要他的命。

  嚴黎在外面把鄒哲帶來的裝備翻檢了一遍,然後自己叼著煙坐到窗台前的書桌上。

  鄒哲出來就看見嚴黎屈膝抱腿,把自己蜷成一團,孤單無依的樣子,身邊擺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白開水,兩粒白色的藥片靜靜地躺在杯蓋上。他走上前,把感冒藥吃了,然後自顧自的躺上床,閉目小憩。

  「你還是回去吧。」嚴黎咬著煙道,目光看著窗外銀簾似的雨陣,連綿不絕,令人平靜。

  「為什麼?」鄒哲在床上翻了個身,將臉部朝外,看著他躲在陰影中的眼睛。

  「我只帶了一個人的裝備,你強行跟我一起去,可能會死。」

  他沒有在說笑,什塢南線,每年徒步穿越能夠全身而退的不到十個人,基本都是身經百戰的專業戶外探險愛好者,傷亡報道卻是層出不窮,像鄒哲這樣匆忙進入,真的可能會死。

  「反正都死過一次了。」鄒哲看著他,輕笑,「你這次不會讓我死的。」

  50.

  雨還在下個不停,嚴黎抹去順著額頭滑落到眼皮上的雨水,回頭去看跟在身後艱難跋涉的鄒哲。

  「裹緊點,不要感冒。」他還是忍不住叮囑。

  鄒哲把稍微敞開一條小縫的防雨布抓緊,一手揪著領口,免得雨水打進去。

  腳下的路很不好走,叢林小道是由碎石鋪成的,一道一道石坡連接出現,耳邊還能聽見大江奔騰的嘶吼聲。因為天氣惡劣,當地已經封山,不允許遊客進入什塢地區,所以嚴黎帶著他趁夜走小路摸進來,摸黑走一段路才打開狼眼手電照明,確認方向無誤再繼續。他們要徒步走到進什塢最後一個補給點,因為徒步探險而自然聚集成的小村落,本來是可以開車進來,但是封山之後只能用雙腳走過去。運氣好的話,他們還能趕在第二天出發前睡上幾個小時。這段路,已經是真正的徒步開始後最平坦的一段。

  真是自作自受,鄒哲在傾盆大雨中無聲苦笑,絲毫不敢放鬆,看著嚴黎的背影緊緊跟隨。

  「快了,堅持一下。」

  嚴黎忽然加快腳步,鄒哲連忙跟上,腳下忽然一絆,踢到一塊較大的碎石,發出明顯的聲響。

  「沒事吧?」嚴黎果然立即停住,打量手電去照他的腳。

  「嚴黎,我能夠照顧自己。」鄒哲伸手握住他的手,推上手電開關以節約寶貴的電力。

  他的手很潮濕,也很熱,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度,嚴黎的手背被他覆蓋住,只接觸了幾秒就甩開,然後轉過身一言不發的繼續前行。

  等到他們到達目的地,找到一個木棚避進去,雨終於停了,一直敲打在耳膜上的枯燥聲響終於消失,鄒哲覺得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卸下裝備在木屋裡搜尋一番,最後在屋後找到大堆潮濕的木柴。

  他自作主張的搬了許多進屋裡,在地灶裡點燃,潮濕的柴火燒著後冒出濃黑嗆人的煙,好在木棚本身就是四面透風的,嚴黎跟他躲在上風向,哆哆嗦嗦的脫下防水布,把被淋濕的衣物脫下來湊近火堆烤乾。

  他們二人的腳程都很快,現在才剛剛轉鐘,將衣物烘乾後就抱著裝備包各自尋個角落和衣睡去。

  臨走時,嚴黎拿出幾張紙幣用大塊石塊壓在木屋裡,權當夜渡資。

  燒好的熱水裝在不銹鋼口杯裡,鄒哲邊走邊吃壓縮餅乾。嚴黎進入什塢之後就沒怎麼說話,也沒怎麼看他,眼睛裡空蕩蕩的,似乎什麼都沒有,若說有什麼,也只有遠處的白雪皚皚的峰頂和在山巒之巔不斷變幻著形狀的雲團。

  那是他們今天的目標之一,首先通過一大片無名坡地,然後才能開始越峰。

  嚴黎拿出綁腿帶,示意鄒哲站好,鄒哲卻把他手裡的東西接過來,揚了揚之後笑道:「這個我會,你忘了?」

  嚴黎想了幾秒,果然記起鄒哲拿最佳新人獎的電影就是軍事題材,打綁腿這種小事應當難不倒他。鄒哲在他面前半跪下來,伸手撫平衝鋒褲上的褶皺,一絲不苟的給他打好綁腿,甚至解開他高山鞋的鞋帶,摸著他的骨頭調整角度鬆緊度,然後仔細繫好。等他做完這一切,嚴黎搶過剩下的綁腿帶,投桃報李,不過鄒哲腳下穿的只是普通的越野鞋,爬雪峰時嚴黎打算把自己的防雪套給他。

  無名坡地上植被茂密,大片松林將這片地面覆蓋住,但是不算難走,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就成功突圍,眼前豁然開朗,來到被嚴黎標注為1號峰的雪山面前。

  一段斷層巖橫亙眼前,嚴黎稍作休憩就站起來,深呼吸一口氣,雙腿猛然發力,輕盈的一躍而上,沉重的登山包似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在巨大的岩石上站穩,就想回身拉鄒哲上來,卻發現鄒哲已經緊跟著他縱身跳上來,腰身壓低,手腳並用,動作敏捷靈活,像一隻在山林間穿行的豹。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嚴黎看著雪線說。

  山腰之下還能看到高大的古木,再往上就能看見植被逐漸減少,褐色的地衣肉眼可辨,再延伸而上,就是厚重的冰層和雪道。

  鄒哲沒有回答他,忽然攀住巨大的紅岩石,雙手一撐腳下一點,就往前竄出了好幾米,然後回頭歪頭一笑,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在額上輕點,向著嚴黎的方向劃出。

  「親愛的,快點跟上。」他用唇語囂張的說。

  嚴黎被他逗笑,跟著翻身而上,兩人就像比賽一樣你追我趕,用緊裹著的綁腿的雙腳在亂石上跳躍,全速向峰頂攀爬。越過雪線,眼前逐漸荒涼,大片大片的冰坑出現在腳下,嚴黎拉住還想繼續猛衝的鄒哲,拿出繃帶把他被碎石劃傷的手掌裹緊。

  他只帶了一雙登山手套,有心給他,鄒哲卻謝絕了。

  海拔已經很高,他們大口大口的呼吸,看著本來遙不可及的峰頂漸漸低矮下去,然後一鼓作氣,連滾帶滑的走完下山之路,停留在被融冰暴雨形成的山澗激流分割成數塊的岩塊旁邊。岩石的另一面是陡崖,前方是少人踏足的原始森林,身邊是夾雜著冰塊的的活水。

  不用嚴黎說,鄒哲已經開始拆卸裝備,拿出行軍帳篷開始組裝,然後固定。

  時間不早,需要在此歇宿一晚,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陽出來才能繼續前行。

  多了個人幫手,事情果然輕省許多,嚴黎看了會兒鄒哲行雲流水一般流暢的動作,拿出不銹鋼飯盒去旁邊舀水,撒了點明礬消毒沉澱。

  趁著還沒下雨,鄒哲生了個火堆,既可取暖,又能燒水,把壓縮餅乾混合著肉罐頭一起扔進飯盒裡,熬成看不出材料的漿糊,然後熱乎乎的喝下去。

  最後一點光線消失時,山雨果然下了起來,帳篷只有一個,嚴黎跟鄒哲擠在一起,兩人身高相仿,手臂纏著手臂,腿壓著腿,前胸貼後背,對方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相擁著擠在同一個睡袋裡,聽著頭頂滴答滴答的雨滴聲。時間還太早,睡都睡不著,嚴黎一個人睡慣了,背後有個人總覺得哪裡不自在,就挪動了一下頭部。他只動了這麼一下,腰身就被鄒哲托住,兩人摩擦著身體換了個位置,嚴黎大半個身體都壓在鄒哲身上。

  「不如你一個人睡這裡,我還有件羽絨服,勉強能用。」嚴黎還是覺得不舒服,堅持了一會兒便開口求饒。

  「你睡好。」鄒哲沉默了一會兒,拉開睡袋拉鏈,輕手輕腳的鑽出去。

  嚴黎在黑暗中聽見他翻檢登山包的聲響,然後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細微聲音,再然後萬物俱寂,只剩雨聲。

  「嚴黎,我睡不著,怎麼辦?」鄒哲裹緊羽絨服,雙腿使勁往睡袋下面鑽,身體擠在防潮墊邊緣,簡直像是隔著一個睡袋同眠共枕。

  「那就想想明天要走的路線,別吵我,煩著呢。」嚴黎發現這小孩兒越來越沒規矩,回來之後就一直直呼他的名字,一點沒有原來那種略帶羞澀的可愛。

  「那不如同我聊聊,我給你說我回A國後的事情呀。」鄒哲悶悶的笑出聲來,頗有點不習慣嚴黎現在這樣的語調。

  他對他,除了那十幾天,一直是關懷縱容的,只要不觸及底線,便用盡全身能量滿足他的要求。

  鄒哲從長久的昏迷狀態中醒來之後,想了許久,最後驀然發現,這就是嚴黎愛一個人的方式。嚴黎愛一個人,便奉獻自己的全部,包容他,成全他,奮不顧身。

  想通之後,鄒哲所有的怨懟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簡直想立即從病床上跳起來放聲大笑,告訴何寄安,你失去他了,永遠。

  嚴黎聽著鄒哲獨自在黑暗中說個不停,從甦醒的第一天開始,如何用盡全力調動全身的神經只為活動一下大拇指;為了獨立走出第一步摔了多少交,因為摔得鼻青臉腫都不讓人攙扶被護士罵得狗血淋頭;章爾喜怎麼神奇的找到他,告訴他自己拿下了金楓葉最佳男演員。

  他一直沒有插話,張開眼睛看著眼前純然的暮色靜靜地聽,直到鄒哲講到章爾喜堅持要求他錄製短片,從昏迷演到復健時才按捺不住的開口道:「那是你演的?」

  鄒哲立即噤聲,心中大叫糟糕,結結巴巴的問:「章導沒跟你說嗎?」

  嚴黎沒好氣的道:「沒有!」

  那位精明油滑的章爾喜闖進他的辦公室,把閃盤一扔就走的無隱無蹤。嚴黎剛看了那個短片開頭就再也看不下去。那一刻,是他親手殺了鄒哲,殺了可能是這世界上唯一心無旁騖愛著自己的人。鄒哲還如此年輕,嚴黎沒辦法看著他在大屏幕上近乎虛無般的昏迷,或者難掩痛色的掙扎,他難以原諒自己。

  嚴黎狠狠地閉上眼睛,深呼吸了許久,才又開口問道:「那時候,你已經好了?」

  鄒哲以為他生氣了,聞言忙答道:「也不算完全好了,出行尚需借助外力,不過已經沒有大礙。」

  嚴黎又沉默了片刻,本來想問他既然已經好了,為什麼不回來興師問罪,哪怕是狠狠揍自己一頓,或者索取什麼別的東西,他也肯應允的。他雖想這麼問,卻也覺得這樣一個時過境遷的問題實在過於無恥,便只能住了嘴,不再說話。

  鄒哲也沒再發聲,靜聲聽了一會兒外界聲響,便十分愉悅的說:「雨停啦。」

  嚴黎直覺的應了一聲,然後發現自己上了當,便悶悶的把臉藏進睡袋裡。

  「嚴黎,你那時候,怎樣?」鄒哲這次沒停頓多久,很快接著問道。

  他話音剛落,就察出隔著一層睡袋跟自己緊緊貼在一起的人身體一僵,然後手腳都幾不可察的抽動了兩下,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鄒哲知道自己問了個壞問題,卻不想放過,於是咳嗽一聲,軟軟道:「嚴黎,我覺得有點兒冷。」

  嚴黎明知他在耍賴,卻還是擔心鄒哲受涼,立即將睡袋打開,把緊貼在自己身後的人拉進來,羽絨服搭在睡袋上面,既輕便又保暖。

  鄒哲一進睡袋就把人纏個結實,雙手把嚴黎窄腰鎖住,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一腿抵在嚴黎身後,簡直像是使出了近身鎖縛術。

  「一點也不好,簡直十分糟糕。」嚴黎被牢牢鎖在鄒哲溫暖結實的胸膛裡,心口不可抑制的寒意似乎散去了一些,雖然遲疑,卻還是輕聲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帶著一絲苦笑。

  他只說自己不好,卻不敢去回想曾經經歷過什麼,身體上的傷痛可以平復,其他傷害卻難以復原。

  鄒哲將他抱得更緊,輕淺的氣息落在耳後,穩定溫暖。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就在鄒哲以為嚴黎已經睡著時,懷裡的人卻又輕輕說了句話:「我傻透了,被人騙得好慘,所以,你就不要再責怪我了,好嗎?」

  他從未對鄒哲這樣可憐巴巴的懇求過,鄒哲心中惱恨,暗想若是還在怪你,怎會陪你走這條鬼路,話說出口,卻只化作一個肉麻兮兮的「好」字。

  第二日醒來,天色還早,山間霧靄重重,兩人一起把裝備歸置齊整,誰也沒提昨晚鬼迷心竅一樣的互相交底,吃了早飯就又踏 上征程。

  爬過1號峰,就要穿越通往大峽谷的原始森林。剛剛進林時森林尚沒那麼濃茂,天已放晴,溫度適宜,透過層層樹葉形成的縫隙 ,可以看見潤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層,倒也頗享受。

  兩人剛開始時還能不時說笑一番,漸漸腳下潮濕腥黑的泥土越來越泥濘,海拔越低,溫度越高,森林也越茂密,身處在密不透 風的環境裡,抬頭都找不到應該早已升起的艷陽。

  嚴黎本來是全副武裝,後來便邊走邊脫,直到只剩一身快干內衣,外面套著防水外套才罷休。鄒哲比他強些,一早起來就不聽 勸告穿得不多,因此現在只是額間冒汗,雙頰嫣紅,還空出手來接著嚴黎脫下來的衣物。

  昨晚他抱著嚴黎入睡,卻因為兩人都穿得太多,根本摸不出對方肌肉骨骼,此時嚴黎走在他前面,穿得少了,軍用皮帶紮在腰 間,掐出一把柔韌細窄的腰,看得他浮想聯翩,只恨登山包又大又高,把視線擋得差不多。

  敏捷的躍起跳過一塊高高隆起的老樹根,嚴黎已經走出去幾步之遙,他正待追上,忽然聽見嚴黎大吼一聲:「不要動!」

  鄒哲一腳停在半空中,雙眼微瞇在自己前方半米內掃視了一圈,沒發現異常,這才輕輕用腳尖踩了一下,實的。

  「慢慢走過來,是沼澤。」嚴黎的聲音依舊冷靜,聽不出情緒。

  鄒哲聽話的一步一步試探著走過去,目光落到嚴黎身上,卻看見那人身體大幅度前傾,登山包壓在背上,雙手抓住身邊的濕泥 ,一腿半跪,另一腿被身體擋住。

  他腦子一空,立即撲出去,一把抓住嚴黎的登山包,把人拉出沼澤地才氣急敗壞的大罵:「嫌命太長還是怎樣,都掉進去了還 不叫救命!」

  嚴黎白他一眼,嘟囔一句:「一條腿而已……」

  鄒哲被他氣笑了,一手抓到嚴黎陷進沼澤的那條大腿根部:「看你再嘴硬,非要整個兒掉進去才哭。」

  嚴黎那條腿是真的陷到了大腿根部,鄒哲這一抓,一不小心就偏離了位置,差點摸到重點部位。他忙把鄒哲的手拍開,自己走 到一邊把腿和腳上的泥巴抖乾淨。

  51.

  嚴黎跟鄒哲在原始森林裡走了三天,苦不堪言,體力消耗甚大,好在食物和飲用水都很充足,除了剛開始那次嚴黎差點陷進沼 澤地,後來幾天兩人都十分小心謹慎,未出過大問題。

  嚴黎只想通過這樣的長途跋涉把自己放空,因此出了原始森林到達底部大峽谷時,已然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除了行進就是宿 營,連吃飯喝水都是在路上進行,讓鄒哲跟得艱難,只覺這人似乎不大對勁。

  除了鋪天蓋地的旱螞蟥,大峽谷倒不難走,深谷狹窄,大江幾乎在身邊奔流,雖看不到江,入耳卻儘是洶湧澎湃的江水咆哮。 腳下是大大小小的碎石,身側是半人高的灌木和雜草,頭頂只有一線藍天,好在沒有下雨,天氣晴朗,除了不能停腳休息,其他的 已算是很好。

  嚴黎早提醒鄒哲將褲腳袖口都紮好,領口束緊,但他還是中了招,一隻旱螞蟥不知何時爬到他臉上,頭部叮進肉裡,鄒哲還是 伸手擦汗時摸到一條長長的軟體動物時才發現。

  不動聲色的繃緊臉部肌肉,然後輕輕拍打,鄒哲把那根令人噁心的玩意兒從臉上扒拉下來,一腳踩碎。

  嚴黎似乎察覺到他稍慢一步,自己腳步未停,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深棕色的瞳仁反射出陽光的金芒,裡面卻是一片空茫。

  「你流血了。」嚴黎聚焦了半天,終於從那可怕的狀態裡恢復過來,轉過身繼續疾走,一手摸上自己的登山包,拉開側包拿出 醫藥包,頭也不回的拋給鄒哲。

  鄒哲很想把他拉住,問他怎麼了,但是現實情況不允許,若是稍作停頓,就會有無數旱螞蟥爭前恐後的往他們身上撲,只要沾 到一點皮膚就會把頭部深深扎進去,瘋狂地吸食血液。

  從大峽谷腹中穿越之後,這條路線就完成了三分之二,只剩下被嚴黎標注為2號峰和3號峰的兩座雪山等他們征服。

  要走到2號峰山腳下,必須先行通過一段從山梁直達深谷的陡峭山道,這條道路艱險非常,鄒哲跟著嚴黎沿著懸崖峭壁裡的滑道 小心挪動。山道上滿佈碎石,寸草不生,爬得越高,氣壓越低,空氣愈加稀薄,嚴黎卻像是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甚至忘了身後還 有一個鄒哲,全心全意,只衝著自己的目標全力衝刺。

  鄒哲爬完這條山道,終於來到2號峰山腳處,低頭一看,原來徒步走過的深山大峽谷成了一條褐黃色的細線,隱隱能聽見江水奔 流的轟鳴聲,一層薄霧從下面升起,混著黃昏時山裡生出的霧氣,慢慢浮到半空中,讓人有了種騰雲駕霧之感。

  他覺得自己已經接近極限,無力繼續行走,體力消耗太大,海拔漸漸升高之後,難免出現高原反應。他們這一路走得太快,鄒 哲的兩條腿重得像是灌滿了水泥,挪動一步都艱難萬分。

  嚴黎卻還在繼續,鄒哲咬牙快走兩步,正欲追上去,卻見那人身體一歪,重重跪倒在碎石滿地的山道盡頭,大團大團的白色水 汽從嘴裡冒出來,顯然是累到了極點。

  鄒哲知道他應當只是累壞了,心卻還是猛地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裝備扔到地上,幾步就跨到嚴黎身邊,也跪到他面前, 用裹著繃帶的雙手把他的臉捧起來,小心翼翼的喚他名字:「嚴黎?」

  嚴黎茫然的抬頭,鄒哲能夠看到他的瞳孔在不住收縮,調整著自己的視野,把目標鎖定在眼前之人身上。

  「我沒事。」過了好一會兒嚴黎終於甩著頭精疲力盡的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還跪在自己面前的鄒哲,逕自卸下登山包,準備 宿營。

  經過這幾天,兩人也算配合默契,不用多久就把帳篷豎起來,鄒哲照例生了火堆,用防水布在周圍接了一大捧水,拿不銹鋼飯 盒燒著。

  海拔太高,水已經無法沸騰。嚴黎取出定量配比的壓縮餅乾和肉罐頭,遞給與他一樣坐在火邊的鄒哲,垂下頭又沒有了聲音。

  鄒哲也不說話,盯著飯盒,見水燒熱,從自己貼身內衣下擺撕下一條棉質布料,把嚴黎拖到身邊,脫了鞋給他揉腳,然後用沾 著熱水的布條一點一點擦拭,按摩。

  天色還很明亮,太陽尚未落山,金色的余芒斜射群山,讓疲倦不堪的兩人放鬆下來。

  嚴黎先還是呆呆的,後來腳上的經脈被揉開了才開始皺眉忍痛,鄒哲看他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玩心頓起,找著一個穴位用力按 下去,嚴黎果然從原地彈起來,被他握著的那條腿大力一縮,又被他強硬的按住。

  「輕點。」嚴黎知道他是故意的,卻沒有惡意,只能撇撇嘴,小聲哼了一聲。

  「你這幾天怎麼了,不能告訴我嗎?」鄒哲手下果然放鬆,將兩隻腳都揣進自己懷裡暖著,輕聲問他。

  「早讓你別跟我一起來。」嚴黎雙腳用力一蹬,動手拿出替換的襪子穿上,套上高山鞋,然後才慢慢地回答了他,「上次我跟 你說,我很不好。不好的時候,就一個人出來走走,走累了,就會好起來。」

  他像說謎語一樣語焉不詳,但是鄒哲竟然奇跡般的聽懂了,於是雙腳一伸,歪著頭看著嚴黎。

  「親愛的,輪到你了。」鄒哲這回沒用唇語,微笑著一個字一個字清晰明瞭的說出來。

  嚴黎橫他一眼,先拿出醫藥包,拖過鄒哲的手,先給他換藥換紗布。鄒哲手上的紗布經過一天長途奔襲,已經被染成了泥土一 樣的褐黃色,傷口恢復的卻很好。嚴黎給他包紮完手,又去拖他的腳,鄒哲卻靈敏的閃過,臉上笑意收了起來,目光閃動,被火光 一襯,晶亮。

  「親愛的,輪到我了。」嚴黎望著他一笑,出手如電,抓住鄒哲一腳,脫了鞋襪,尋到關鍵穴位大力揉按,然後換另一隻,動 作行雲流水一般迅捷有效。

  鄒哲一邊咬牙接受「報復」一邊回味剛才那三個字,竟覺得此時此刻的酸脹刺痛也甘之如飴,不由暗歎自己果然是鬼迷心竅, 情竇初開便深陷情網,難以自拔。

  這是他們最後一個能夠在乾燥地面上紮營的晚上,明天早晨,就該開始攀爬2號峰和3號峰,計劃行程一天,必須一鼓作氣拿下,如果腳程太慢被迫在雪峰上過夜,那就凶多吉少。

  鄒哲裝備不全,沒有登山手套,嚴黎堅持把自己的給他,自己撕開羽絨背心用簡陋的針線技術縫了個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套在手上,外面用防水布緊緊裹住,聊勝於無。鄒哲本來不肯要,但看著嚴黎那種隱壓怒火的堅持神態,便不再推拒,不過要求自己開路。這次嚴黎沒跟他爭,把剪爛掉的羽絨背心殘餘物統統塞進鄒哲衣內,防水布裹了幾層,活像個人肉粽子。鄒哲不敢再跟他作對,自己走到一邊悄悄改裝,才能活動自如的上山。

  但是他們的運氣簡直差到了極點,頭一天晚上還是繁星萬點,第二天尚未起床就聽見行軍帳篷上密密麻麻不肯稍作停歇的雨聲。嚴黎探出頭一看,不僅有雨,還夾雜著黃豆大小的冰雹,並有越下越大的跡象。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趁早上路,與時間賽跑。

  可是運氣差就是運氣差,人力難以扭轉,冒著雨雪艱難上行,嚴黎的備用冰爪因為超負荷使用直接崩壞了一隻,兩人盡了全力行進,等到太陽西下時,才堪堪走到3號峰腳下。

  嚴黎手都要凍僵掉,幾乎沒有了知覺,衣帽上都結了一層薄冰,敲都敲不下來。他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知道只能冒險夜宿雪峰,便想喊住走在前面的鄒哲。

  鄒哲體力倒是驚人,此時行走速度也沒慢下來多少,但是光線漸差,這樣的速度並不是一件好事。

  嚴黎疾走兩步,忽然腰間登山繩一緊,拉得他控制不住的往前一歪,差點摔倒。他心跳驟緊,穩定住身形,卻發現繩子沒有繼續往前方拉緊,於是內心稍安,豈料緊緊把鄒哲和自己繫在一條直線上的登山繩稍作停頓之後又再度緊繃,巨大的拉力把嚴黎整個人往前帶過去。

  「鄒哲!」

  下意識的大叫一聲,嚴黎知道大事不好,一咬牙,乾脆跟著那股力量向前滑行,途徑一塊凸出地面的大冰塊時伸手緊緊抱住。

  腰間的登山繩又是一陣猛拉,然後彷彿到了盡頭一樣,維持著剛才的力度緊貼著冰面繃住,沒有繼續向前。

  整個天地都沒有了其他聲音,嚴黎抱著冰塊死死趴在冰面上,兩隻手掌已經完全僵住,透過擋風鏡看到前方只有綿綿不絕的風雨雪,耳邊也只有大自然的怒吼聲,根本沒有鄒哲的一點聲息。

  他狠狠咬住嘴唇,空出一手,拉住緊繃著的登山繩搖動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還好,這次鄒哲沒有讓他等太久,很快回以三下輕搖。

  嚴黎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四體伏地,只稍微抬頭,一點一點往前方爬動。

  繩子慢慢鬆弛下來,沒有繼續向前移動,看來鄒哲已經穩住,起碼沒有胡亂移動。爬行了一段距離,嚴黎很快在看似平坦的冰面上發現一個不大的縫隙,登山繩的另一端延伸其中。他更加小心,幾乎是一厘米一厘米的移動,如果還有其他裂縫,難免連他也會一起掉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嚴黎終於到達目的地,剛把頭伸到冰縫上方,就發現底下的人已經脫了頭部的裝備,對著自己仰頭一笑:「我找到一個宿營的好地方。」

  嚴黎要氣得吐血,這傢伙到了這地步還有心思打趣,也非常人。

  確定底下沒有危險,且距離地面不高之後,嚴黎還是同意了鄒哲在此地過夜的建議。他掏出一把匕首插進冰縫附近的厚重冰層,取出備用繩索纏繞數圈,又搬來附近的冰塊把那把寶貝匕首團團圍住,用寶貴的飲用水凍住底部,這才順著繩子滑到地洞中。

  冰縫裡的溫度跟外面一樣低,但是少了雨雪就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鄒哲等他一下去就自覺的打開登山包,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又拿出一次也沒用過的宿營用鍋灶煤氣罐一套,兩人一起躲進帳篷裡準備晚餐。

  食物很充足,水也不缺,頭頂上漏進來的雪塊冰雹取之不盡。

  帳篷裡的溫度漸漸升起來,嚴黎這才覺得雙手脹痛無比,連彎曲都做不到。那雙粗製濫造的簡易手套幾乎要粘在肉上,嚴黎用牙齒才好歹撕下來,再一看幾根手指,都已經成了青紫色。

  鄒哲比他還急,捧著嚴黎的手,將手指一根一根含進嘴裡暖著,等到針刺似的痛感浮上來,才擰開從劇組搶來的一瓶高度白酒,用紗布沾著酒液擦拭。

  嚴黎覺得自己的手要爛掉一樣的疼,咬著嘴唇硬挺,還是忍不住發出幾聲低吟。

  鄒哲一邊給他擦拭,一邊把剩下的白酒遞過去,嚴黎就咬住瓶口,仰頭吞了幾大口。身體很快回暖,胃部因為酒精而麻痺,連手上的疼痛也減輕不少。他見此法有效,乾脆把那瓶本就不多的白酒全部喝乾,等晚餐煮好時已經醉眼朦朧神志不清了。

  嚴黎醉得東倒西歪,但還算聽話。鄒哲把煮成糊狀的食物餵給他吃,將火調到最小,抱著嚴黎一起鑽進睡袋裡,打算盡快入睡以緩解令人崩潰的寒冷和疲勞。嚴黎醉了就睡不著,只覺得整個人漂在半空中,頭腦昏昏沉沉,身後有個結實修長的人體,就自然而然的靠過去,還極盡艱難的在狹窄的空間裡翻過身去,跟鄒哲臉對著臉,迷迷糊糊的道:「要不要做?」

  鄒哲本來快要入睡,被他這一番動靜弄得氣血翻湧,那四個字一出來,渾身的血液更是往臉上和身下兩個部位瘋狂湧動。

  嚴黎見他沒有回應也沒有行動,就主動抱上去,嘴唇在鄒哲臉上亂親,很快找到那兩片同樣柔軟的唇瓣,毫不遲疑的含住,勾著對方的舌頭吸舔。

  鄒哲暗罵一聲可惡,別無選擇的按著嚴黎的後腦,捲住他的舌根,親得雙方都喘不過氣來才肯罷休。他到底理智,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某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便把嚴黎牢牢抱在懷裡,一邊輕聲細語的柔聲安慰。嚴黎卻管不了那麼多,跟他緊貼在一起蹭了半天,下面早就硬硬的頂的難受,拖著鄒哲的手摸上去,又去親吻他的頸項,無比主動溫存。

  鄒哲自己能忍住,卻無法對嚴黎坐視不理,只能硬著頭皮解開他下身重重束縛,將手探進去。他不敢多做遲疑,握住嚴黎下體就重重套弄起來,大拇指搓著頂端挑弄,力求速戰速決。嚴黎大口喘息,灼熱的呼吸都噴在他頸側,鄒哲便低頭堵住他的嘴,權作自我慰藉。

  懷裡人身體開始痙攣,鼻息也猛然加重,鄒哲知道他就要高潮,便貼著嚴黎的雙唇輕聲問:「我是誰?」

  嚴黎被他堵著性器頂端的小孔,簡直要慾火焚身,勉強張眼,就著不夠明亮的火光看見青年端麗的臉龐,精緻優美的輪廓,便又把眼睛閉上,斷斷續續的道:「放開……嗯……是鄒哲,你是鄒哲……」

  鄒哲這回徹底滿意,在他唇上親了幾下,手裡加重力度,快速的摩擦起來。

  嚴黎射過之後雙腿發軟,卻尤嫌不足,挺著腰在鄒哲手上摩擦了幾下,又喘息不定的問:「你難道不想?」

  鄒哲簡直懷疑他是裝醉,少不得咬牙忍了,把手擦乾淨,又幫他把衣物整理好,回憶著新電影裡的冗長檯詞分散注意力。嚴黎洩過一次心火漸止,便也安分起來,枕著鄒哲的肩膀將睡未睡。鄒哲背了幾頁台詞,總算冷靜下來,低頭看見嚴黎眼睫輕顫,知道他還未睡著,便開口道:「要不要我唱歌哄你呀?」

  他本意只是調笑,未曾想嚴黎閉著眼竟點了頭,於是騎虎難下,思來想去,只有一首老歌最為應景,便輕聲哼了出來。他聲音本來清洌,此時強壓慾火,就有點沙啞,唱起這首老歌相得益彰,在靜逸的雪夜中透過耳膜直達心底。

  【此處省略歌詞若干】

  鄒哲唱得十分動情,一詞一句都處理得溫柔細膩,幾乎要將人溺死。嚴黎還是面對著他,頭枕在他的肩窩,原本來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一曲終了,竟然再無聲息。鄒哲從全情投入的情感漩渦裡抽離,才發現自己肩部的衣料有些異樣,一點一絲濕濕的熱意透過厚重的衣物慢慢滲入,像是無形的烙鐵,燙得他心臟都要縮緊。

  他不敢動,怕驚擾了靠著自己取暖、落淚的人。

  「能不能陪我說說話,如果你不嫌我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鄒哲簡直以為嚴黎已經哭完睡去時,懷裡的人卻發出了極輕微的聲音,歎息一樣,似有似無。鄒哲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只敢用手輕撫他的後背,表示自己在聽。

  「小時候,婆婆對我不太好,除了喊我吃飯、睡覺、用功,她幾乎不跟我說話。」嚴黎停頓了一下,彷彿在回憶,又彷彿在想如何措辭才能不對一個已死的人失敬,「回到H城之後,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是真的快樂,突然間有了玩伴,有人跟我一起唸書練拳,受傷了有人給我擦藥,晚上還有人陪我一起睡覺。所以我愛上他,我愛上何寄安,那時候我就發誓,只要他想要的,只要我能給的,他可以全部都拿走。但是……他不能騙我,我付出的所有都是心甘情願,他不應該從我這裡騙取任何東西。」

  鄒哲覺得自己站在懸崖邊,嚴黎此時對何寄安做出的判決,幾乎也給他判了死刑。

  他們都騙過嚴黎,沒有人是無辜的。

  嚴黎像是累了,沒有繼續說話,彷彿剛才那一場回憶已經奪去了他所有的精力,立即就可以陷入深眠中。

  鄒哲僵硬的肢體的漸漸和緩下來,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用一種豁出去的心態最後親吻了一下嚴黎的額頭,也跟著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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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寫的好渣,勉強看看得了

  歌詞省略,大家自行腦補,哈哈~~~~碎覺去,大家晚安

  52.

  這夜鄒哲睡得太沉,等他醒來,嚴黎早不在他的懷中,鼻端卻聞進淡淡的煙氣。他從睡袋裡撐起身體,一偏頭就看見嚴黎坐在冰縫下方,正仰頭看著縫隙之上的天空,一根已經點燃的煙夾在指間,淡青色的煙霧直直飄往正上方。

  「你醒了?」嚴黎聽到響動回過頭來,勾唇一笑,眼中神采斐然,「雪停了。」

  鄒哲「哦」了一聲, 垂下頭把裝備整理好,熱水和乾糧都是現成的,他草草吃了一些,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全無昨天以前的戰鬥力。

  他很想跟嚴黎說點什麼,把那些誤會都解釋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可能繞過曾經的謊言,所以躊躇不安,進退兩難。

  嚴黎像是一無所覺,精神好了許多,不像以前幾天雲遊天外一樣的令人擔心,卻更令鄒哲心中焦慮。

  接下來的3號峰征服之旅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們只用大半天時間就到達目的地,稍作休整就搭上當地的公車。

  鄒哲本以為回到什塢縣城嚴黎就會跟他分道揚鑣,豈知這人竟然堅持送他回劇組,他心裡便又是欣喜又是憂愁,簡直要精神分裂。

  兩輛車一前一後達到劇組的宿營地,製片人已經望眼欲穿,收到消息就一溜煙的跑出來,差點拉著嚴黎的手喜極而泣,一邊忘了社交禮儀,把鄒哲好好數落了一番。

  鄒哲早沒了走時的意氣風發,垂頭喪氣的站在一邊,偷眼打量嚴黎看不出喜怒的淺笑,更加猶豫不定。

  嚴黎跟製片客套完,附和著說了鄒哲兩句,又不好意思的道:「您也知道,現在出山的路不好走,我能不能在此地借宿兩日,稍作休憩?」

  他這句話一出,製片人又愣住,呆呆的點了頭才反應過來,於是望著嚴黎微笑的臉皺著八字眉奔回去安排。

  鄒哲看著製片蕭索的背影,好半天才領悟到嚴黎要跟他在一個地方再多共處兩天,當下臉色忽紅忽白,突然回頭就走,把自己關進了簡陋的臨時宿舍。

  劇組的製片人被二人連番勒索,再不敢出現在他們眼前,派了個執行製片帶嚴黎到了調整出來的宿舍,也一溜煙的不見蹤影。嚴黎好生無奈,卻是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況且這裡的條件確實糟糕,哪裡還能挑三揀四,稍微收拾了一番,便拿上換洗衣物和浴具,拖著步子到集體浴室去洗一周以來的第一個熱水澡。

  浴室也是民房臨時改建的,只分為男女兩個大間,此時正值午後,嚴黎去時一個人也沒有,懶洋洋的將自己脫光,便淋在沒裝蓮蓬頭的出水管下,用水流沖打身上無處不酸痛的肌肉。

  他淋了兩三分鐘,渾身都被稍微發燙的熱水沖刷的溫暖舒適,暗自歎息一聲才開始擦洗。

  實在是又髒又累,每過段時間來這麼一回,簡直像重生了一次。

  身上搓洗出來的泡沫都快成了灰色的,嚴黎就看著自己身上那些隱藏著的污垢一點一點被洗掉,感到生氣重新回到了身體裡。

  給頭髮打上洗髮水,嚴黎剛揉出滿頭泡泡,忽然聽見浴室大門一響,像是被人推開了。他雙眼不能視物,一邊問了聲「誰」一邊把手沖乾淨,抹去眼皮上的泡沫。

  「我。」鄒哲的聲音適時響起來,然後僅剩的一個出水管也被人打開,浴室裡嘩嘩的水聲更大些了,兩道水流交錯,室內蒸騰起散不去的濃重霧氣。

  嚴黎眨掉眼睫上的水珠,勉強睜眼看到鄒哲赤腳踩在地板淺淺的積水裡,正在脫內衣,整張臉都被舉起的雙臂和衣物擋住,雙腿筆直修長,肌肉緊實,線條流暢,之前因為長久昏迷而造成的後遺症像是完全好了,就不敢再看。

  迅速將頭上的泡沫沖掉,他隨手在自己肩膀和手臂上按了幾下就想出去,不料鄒哲忽然道:「嚴黎,能不能幫我擦擦背?」

  嚴黎扭過頭去,去看到鄒哲已經背對著他,寬肩窄腰一覽無餘,頭髮全濕,軟軟的貼在頸下,溫柔順服的樣子。他接過鄒哲回手遞過來的毛巾,稍微擰乾一點,先給鄒哲打了浴液草草清潔了一番才開始動手。他拿捏穴道很準,下手又很用力,鄒哲被他連按兩下重的,就忍不住哼了一聲,往前走出一步,伸出雙臂撐在水泥牆壁上。

  鄒哲覺得自己就是在自虐,那人的手隔著毛巾在身上時輕時重的按捏,最後竟順著脊椎線一節一節的摸下去,大拇指落在敏感的尾椎處掐准穴道持續的按壓碾動。絲絲麻麻的快感順著那根線直衝大腦,腰部和大腿的肌肉都難耐的收緊,鄒哲偷偷伸手去拉動控水開關,卻忘記這裡的水溫是不能調節的,於是恨恨的暗罵一句髒話,張開五指,把相對柔嫩的掌心抵在粗糙的牆壁上摩擦。

  豈料這樣的微痛更加刺激了某種慾望,他幾乎要控制不住的呻吟出來,正懊惱的想著要不要把嚴黎作怪的手拉開,微微挺立起來的性器卻忽然被一隻溫暖的手包裹住。

  嚴黎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給身前的年輕人套弄,他本來想說句「正常反應」「男人都這樣」之類的話,但是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於是只能沉默。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息,怕自己的聲音驚擾到他。

  手心裡不屬於自己的性器筆直飽滿,帶著生命和青春的熱度,燙得他幾乎想要就此放手。

  浴室裡水霧太過濃重,鄒哲的臉近在咫尺都看不清楚,只有精緻的耳廓被水汽打濕,看在嚴黎亦是霧氣繚繞的眼裡,無端拉扯出無數絨絨的毛邊,馴服的野獸一樣,惹人垂憐。

  他的頭越靠越近,嘴唇微張,幾乎就要親上去,持續動作著的手卻被人一把按住。嚴黎全身都僵掉,動彈不得,那隻手停頓了一下,然後不容反抗的把他的手拉到一邊。

  鄒哲一言未發,還是背對著他,像是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自顧自的清洗身體,然後聽見細微的踏水聲,接著浴室的門打開,又關上,整個空間只剩下他一人。

  他張開嘴巴釋放出沉重的喘息,一句接一句的罵這該死的現狀,然後意淫著已經走掉的人自瀆。

  一下又一下,鄒哲用力刺激的自己的敏感處,自暴自棄一樣迅速的把體內的慾火發洩出去。

  他這幾年在A國,沒有少聽說嚴黎的荒唐事。

  自從何家金貴的姑奶奶在H城見了嚴黎一次,回到A國就不間斷的對他進行冷嘲熱諷,質疑他的眼光。鄒哲雖然從小大已經聽得十分習慣,但是第一次聽說嚴黎竟然吸毒時幾乎要心跳驟停,隨後立即排查之前自己給他用過的藥劑,確認不會產生依賴性後就幾乎認定他一定是回到何寄安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很嚴重的事。再然後,嚴黎包小明星,濫交,沉迷聲色場所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從何姑奶奶刻薄的嘴裡流進他的耳朵,把他打得昏頭轉向,如果不是那顆心堅定無匹,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錯人。

  好在,他已經回來了。

  恨恨的擰上開關,鄒哲把自己擦乾,踏著怒氣沖沖的步伐走出浴室。他的助理小豬正等在門口,要傳達導演的最新指令,被他一個帶著寒光的眼風掃到,立即鬚髮倒立,哆哆嗦嗦的跟著回了宿舍。

  鄒哲回來之後只來得及洗那麼一個熱水澡,然後就被嚴酷到死的關內名導,外號劉三刀的劉導拎到面前一通大罵。這位劉導的罵功果然不同凡響,讓鄒哲覺得他是不是跟衛紅菲一樣,盡得何姑奶奶真傳。

  劉導罵夠了,就把宣雲喊過來,讓他們二人自己對戲,晚上就正式開拍。鄒哲跟宣雲合作過兩次,雖然幾年不見,卻也相談甚歡。鄒哲這一周人雖然不在劇組,但劇本是看熟了的,台詞也背的差不多,宣雲向來又是個有備無患耐心細緻的人,於是惺惺相惜十分默契。

  鄒哲跟宣雲對完戲,宣雲還有一場獨角戲要拍,就坐在一邊看。一直跟在劉導身邊的一個副導演便慇勤的跑到他身邊,張嘴來了一句:「哲哥,您喝水。」

  鄒哲當下臉皺得像包子,差點沒撐住,接過副導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故作謙虛道:「叫我鄒哲就可以。」

  那副導熱情滿滿,笑容滿面,只當他是客氣:「哲哥,劉導對誰都這樣,您可別太在意,其實他很欣賞您,那部《晨光》,看了不下十遍。」

  鄒哲就詫異的轉頭給他一個睜眼,眼睛微張,用眼神詢問「為什麼」。

  《晨光》可算是他的代表作,憑此片一舉拿下金楓葉最佳男演員,而關內電影圈學院風氣濃厚,重量級的獎項是對一個演員最大的肯定,副導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解釋了一遍,鄒哲就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兩人正在這裡小聲說話,那邊劉三刀又開始發脾氣,一聲怒吼衝破雲霄:「誰准你進來的!劉小三兒,清場!」

  也姓劉的小三兒副導演一溜兒小跑上前,看見被劉三刀指著鼻子罵的那人頓時滿臉堆笑,先湊到劉導耳邊小聲道:「大哥,這是環亞的總經理,過來借宿兩天,您給人家一點面子。」

  劉三刀當了三十多年導演就沒怕過誰,又是一聲怒吼,伸手敲了劉副導腦袋一下,斜睨著嚴黎道:「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他都站鏡頭裡了,給我清場!」

  劉副導只能硬著頭皮上前,站到一臉迷茫的嚴黎身邊,大著舌頭解釋了一番。豈料嚴黎聽他說清楚原由,立即滿臉歉意的後退十幾米,對著劉三刀微笑致歉,又讓劉小三兒帶話,他對這行當一竅不通,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劉三刀被他笑得老臉微紅,清清嗓子又道:「我們劇組不養閒雜人等,要借宿可以,讓他幫忙幹活兒!」

  劉小三一句「人家給錢了」沒說出口,又聽見這位爺嘟囔了一句「長得還真不賴,有點兒意思」,於是心裡直發毛,生怕劉三刀見人就想調教的性子發作,拉著環亞總經理給他演戲。

  嚴黎見劉副導苦著臉,以為他又被導演罵了,便笑著安撫一番,又道:「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但說無妨。」

  劉副導想了很久,半天蹦出來一句:「我們劇組的廚師手藝太差,做飯您會嗎?」

  鄒哲在一邊冷眼旁觀許久,斷定嚴黎是見色起意,過來看宣雲拍戲的。後來被人拉進臨時搭建的化妝間,上頭套,化大濃妝,心裡氣得咬牙切齒。等他化好妝出來,宣雲拍完一條正在休息補妝,嚴黎站在他身邊,彎著腰跟他說話,兩人俱是面帶微笑,外人看來氣氛十分融洽。

  下一場就是鄒哲跟宣雲的對手戲,鄒哲飾演的臥底被男主角發現,兩人當面對質,第一次短兵相接,情節有些壓抑,但很出彩。

  因為根據情節走向,之前兩人惡鬥了一場,鄒哲做了個受傷後的血腥造型,披頭散髮,半張臉上都是血污,眼裡帶著紅色的隱形眼鏡,一身戲服也是破爛不堪。

  嚴黎邊跟宣雲說話邊等鄒哲出現,他被導演大罵都不肯走,就為了看一眼鄒哲,甚至連幫忙掌勺這種要求也一口答應,自己都覺得好笑。嚴黎嘴裡說著交際辭令,忽然發現身邊一直未曾停歇的雜音全部消失,站得離他最近的一名工作人員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殺氣……我終於知道什麼是殺氣……」

  他詫異抬頭,就看見鄒哲分開眾人向自己這邊走過來,齊腰長髮在風中亂舞,眉目凜冽,唇線平直,挺直的鼻樑和瘦削的兩頰呈現出一種剛硬的弧度,身上的戲服散亂,黑衣染血,領口微張,雙目血紅,眼神鋒利如刀刃,竟真如魔神再世,令人不敢直面。

  劉小三兒副導正滿場調度,見了鄒哲只是呆了一兩秒,然後就跳起來笑道:「哲哥,這麼快就入戲了?」

  鄒哲積蓄已久的一身氣勢就這樣被化解於無形,抬起狹長雙眸最後看了一眼站在一處的嚴黎和宣雲,面無表情的坐到小豬準備好的躺椅上,閉目養神。

  之後這場戲拍的出人意料的順利,鄒哲像是角色附體,殺氣值破表,面對宣雲咄咄相逼,每一句台詞說出來都有如金玉相撞,落地有聲,再加上他那肅殺的表情,傲慢得近乎不可一世的態度,血色雙眸裡煞氣四溢,配合著瘋狂舞動的長髮和戰袍,也就是宣雲才能將他全力截殺。雙雄相爭,火花飛濺,兩位影帝第一場戲就這麼互不相讓,讓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都大歎精彩至極。

  這場戲拍了兩條就過,第一條時劉三刀還在呵斥鄒哲表演太過,要他收住。等看到第二條時就閉了嘴,放任鄒哲自己發揮。

  劉三刀脾氣雖壞,但專業素養在關內還無人能及,喊了「卡」之後就召來編劇,兩位躲進房間裡商量了一夜,第二天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出現,宣佈劇本將有大改動,所有人原地待命。

  這是嚴黎第一次到現場看鄒哲拍戲,只覺震撼二字都不可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再一次,他覺得自己以前對鄒哲的所有觀感都是有誤的,或者應該說,是在對方刻意的引導下,產生的錯覺。

  53.

  劉小三兒副導演到底沒好意思第一晚上就讓嚴黎去臨時搭建出來的廚房裡做飯,於是嚴黎跟著劇組工作人員一起吃了晚飯,發現劉副導果然所言不假,那個從當地山民裡聘來的廚師做出來的菜實在是很不好吃。

  嚴黎默默地喝了一碗米湯,吃了幾根青菜,終於知道為什麼鄒哲能從劇組搶走那麼多壓縮食品,原來是有備無患。

  第二天劉三刀帶著編劇滿身煙酒氣的出現在被徵用當食堂的野草地裡,眾人都捧著各自的碗筷吃得不亦樂乎。劉大導演嫌棄的咬著煙蒂接過劉小三兒遞過來的一碗,抿了一口野菜瘦肉粥,眼睛一亮,含糊不清的問道:「換大廚了?」

  劉小三兒沒敢說請來的大廚還在山路上顛簸著,偷偷抬手指了指一身煙火氣的嚴黎道:「他做的。」

  劉導樂了,笑瞇瞇的道:「此人可以留下!」

  嚴黎起了個大早,拿那一口大得離譜的巨型鐵鍋和小鐵鍬熬好粥,又揮汗如雨的炒好小菜,終於鬆口氣,轉身就看見劉三刀身邊跟著劉小三兒,也過來用早餐,便盛了兩小碟小菜,笑著端過去,擺在劉導面前。

  劉三刀低頭看一眼那兩個精緻的小瓷碟,又看一眼劉小三兒,後者立即知情知趣的抱著劉導的搪瓷大碗,衝進簡易廚房盛了小半碗,然後十分狗腿的獻給主上。

  嚴黎只能賠笑,只覺這位名導吃飯如牛嚼牡丹,並非同道中人。

  劉三刀吃飽了,擦乾淨嘴,喝了兩口劉小三兒沏好的濃茶,忽然一臉奸笑道:「你做飯挺好吃的,練過?」

  嚴黎愣愣的點了頭,就聽見劉導又接著興高采烈的說道:「別幹什麼總經理了,多沒意思,到我這兒來,給咱們當廚子,特別好玩兒,啊?」

  嚴黎徹底被他說得不知所措,原來在H城用慣的那套社交手法到了劉三刀這毫無用武之地,只能尷尬的保持微笑,不知如何應對。

  鄒哲也在吃早飯,跟其他人一樣抱著屬於自己的搪瓷大碗不顧形象。他一心二用,一邊吃飯一邊看跟出了名滿腦子胡思亂想的劉三刀坐在一起的嚴黎,看著那人原本完美無瑕的假面被一點一點撕碎,露出茫然無措的內裡,於是端著碗也坐過去,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道:「劉導,劇本有什麼大變動?」

  劉三刀一見鄒哲,笑容更大,忽然一把拉住嚴黎的手道:「你們公司這傢伙不錯,不如跟你一起來我這兒吧?」

  嚴黎怔住,看看劉導握著的自己的手,又看看鄒哲,不解的問道:「什麼不錯?」他頓了一下,想起什麼來,接著道,「鄒哲的確很優秀,希望您不吝指導。」

  這回換劉三刀愣住,鬆開嚴黎的手,轉而對鄒哲問道:「你老闆不會說國語?我感覺跟他無法交流啊。」

  鄒哲瞥了眼嚴黎,點了點頭。嚴黎在原來所處的環境裡根接觸不到劉三刀這樣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鮮活而積極的人,他只在何家學會了那一套虛與委蛇的社交禮儀,所有人都在互相算計,互相傾軋,連愛情都是可以利用的籌碼。

  僅僅這麼想著,他就為嚴黎既憤怒又不值,還有一點心疼。

  「那開玩笑,說笑話兒,他會嗎?」劉三刀這回真的來了興趣,指著嚴黎追問。當然,他說的笑話兒,必然是帶色兒的。

  鄒哲看著嚴黎因為茫然而隨著劉三刀手指轉動的眼睛,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罵街,罵娘,說髒話,他會嗎?」劉三刀現在簡直像發現了新大陸,眼冒綠光。

  鄒哲這次肯定地點了點頭。

  「怎麼罵的,你給我學一個。」劉導笑了。

  「shit!」 鄒哲很聽話的學了一個,毫不意外的看見劉三刀連臉都綠了,像吃了一大口苦瓜。

  嚴黎忽然轉頭看著鄒哲,後者回了個無辜的微笑,劉三刀低聲嘟囔起來:「什麼人哪,罵娘還拽洋文,真他媽沒勁兒。」

  這句話嚴黎聽懂了,他聽宣雲說過,於是再度茫然的看向鄒哲。沒等鄒哲解釋,劉導忽然滿臉正經的大著舌頭說起了嚴黎能聽懂的語言:「我剛才是在說,鄒哲很好,他跟我的好朋友章爾喜合作的《晨光》,我看過,很棒的電影!」

  劉三刀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跟國際友人說話,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不成體系:「章爾喜,也是貴公司的,要到這裡來,你能聽懂嗎?」

  「章導,我知道。」嚴黎覺得自己被當成了殘障人士,只能無奈的繼續微笑,「他什麼時候到?」

  「就這兩天吧。」劉三刀放棄跟嚴黎的交流,一把撈過鄒哲的脖子,「誒,你們公司真他媽浪費,這麼好的苗子,愣被弄成了這樣。」

  鄒哲只能苦笑。

  早飯過後,劉三刀攜編劇宣佈劇組人員原地待命,自己又縮回宿舍。

  章爾喜果然在當天下午到了,看到嚴黎時竟是滿臉驚喜,諂媚地跑過來握手點頭。

  嚴黎看見他平安到達,就知道通往外界的山路已經解禁,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先開車回M市,再轉機到S市回H城。

  章爾喜跟他的好朋友劉三刀見了面就被轟出來。他打著探班的名義過來,實際上卻另有所圖,私下給鄒哲遞了個本子,又找到正好也在的嚴黎懇求通融。

  「是個軍事題材,導演編劇是同一個人,嚴總您也見過的,鄒哲在SVB拍的那部電視劇《潛伏》的導演,舒亦。」章爾喜靠在嚴黎的越野車上,看著嚴黎捆紮打包。

  嚴黎繼續打包行李,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我知道您的意思,不想讓他拍電視劇,覺得不夠份量。」章爾喜難得誠懇的低下頭道,「但是這個劇本非常好,角色也很適合鄒哲,我的眼光,您應該可以信任。」

  嚴黎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站直身體,雙手抱臂,冷冷的看著章爾喜道:「你把劇本都給了他,現在才來問我,有必要嗎?」

  章導訕訕笑道:「您如果不點頭首肯,也是不成的。」

  嚴黎再度沉默,目光卻冷得可以將他凍住。於是章爾喜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遁走。他當然知道嚴黎拿鄒哲沒有辦法,只要是鄒哲執意要拍的,嚴黎就沒有拒絕過。

  當年,得知鄒哲獲得金楓葉最佳男演員提名後,他也是求了嚴黎,才知道鄒哲的真實身份,然後憑借不怕死不要臉的精神,飛去A國拍下了那段視頻。

  嚴黎本想立即動身,無奈劉三刀責令劉小三兒把人留住,一定要做完今天的飯,等晚上劇組廚師到位才肯放人。嚴黎無奈,只得依令行事,洗手作羹湯。

  雨季應該快要過去,下午開始宿營地上空一碧如洗,藍絲絨一樣的天幕毫無瑕疵,嚴黎反正無事,就躺到越野車頂,看著天空發呆。

  入夜之後,深藍的夜空上繁星閃耀,嚴黎煮了晚飯,自己卻沒心思享用,拿出從劉小三兒副導演那裡徵用的關內老牌白酒和山地特產耗牛肉乾,盤腿坐在車頂,一口美酒一口牛肉,自酌自飲,倒也逍遙自在。

  越野車四週一片寂靜,除了蟲鳴,連劇組宿營地的鼎沸人聲都聽不到。車子周邊是大片的荒野地,雨季過後野草瘋長到齊腰高,夜風拂動,在車燈的照射下顯出海浪一樣的律動。

  夜間的山風頗有幾分凌冽,嚴黎攏緊領口,正打算回到自己的臨時宿舍,兩盞車燈輻射面之下一個高挑的人影忽然出現。

  漆黑的長髮跟第一次見到時一樣隨風狂舞,與身邊的野草互相纏繞,顯出淒迷狂亂的姿態。玄色戰袍破碎浴血,冷凝面容剛硬肅殺,血紅的雙瞳直視著他,令他產生這雙眼睛將要有鮮血滴落的錯覺。

  嚴黎被這雙魔性雙瞳攝住,看著那人分開碧浪朝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齊腰的長髮被無數雜草拉扯著,然後無情的將它們甩開,又被山風拂到半空中捲動,勾人心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車頂滑落,跌跌撞撞的走到鄒哲面前,張大因為酒意而迷濛的眼睛,用沙啞不堪的嗓音低聲道:「上我。」

  從幻想中走出來一樣的男人沒有回應他,嚴黎把身體靠上去,嘴唇貼著鄒哲的耳朵:「幹我。」他伸出舌尖輕觸對方冰涼的皮膚,最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操我。」

  微微顫動的尾音被人死死堵在口中,血色的雙眸猛然貼近,赤裸的後頸被對方微涼的手指捏住,然後溫熱的掌心貼上來。

  身體被對方壓倒,倒落在厚重的草堆裡,兩個人死死糾纏,身影沒入荒野,很快被野草吞噬。

  嚴黎幾乎忘了如何去回應,這樣被徹底征服的感覺令人害怕,他感覺著自己的所有衣衫都被鄒哲撕碎,光裸的皮膚接觸到粗糙的草莖和鋒利的枝葉,造成無數細碎的傷口。

  這疼痛令他神思狂亂,張口劇烈的喘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鄒哲的牙齒在他身上滑動,噬咬,留下一個又一個深紅的刻跡。

  身體和心臟都很熱,飢渴到了極點,嚴黎張開雙腿夾住鄒哲的腰,大腿內側摩擦到冰冷的金屬製品,讓他一陣輕顫。

  舌根已經被撕扯得麻痺,鄒哲探入兩指,第一次發出了聲音,低沉平穩,彷彿在嚴黎身上施虐的人不是他。

  「舔濕。」

  嚴黎沒有任何猶豫,抿住嘴唇含進他的手指,溫熱的舌尖從指根處纏繞舔弄,喉嚨深處配合著發出含混不清的呻吟聲。他咬住鄒哲的指尖,慢慢地加力,直到嘗到淡淡的血腥味才放開。

  口中的手指被抽出,他張開眼,看著眼前狹長的紅眸,鄒哲稍微撐起身體,一手按住嚴黎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都摁在潮濕的草地上,一手鉗住他的下顎,緩緩拉高,然後眼中紅芒一閃,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口唇又被含住,狂風驟雨一樣的節奏,對方靈活的舌尖不斷探入,又抽出,像是在模擬某種行為。

  嚴黎難耐的扭動著身體,後背蹭在層層草根上,令他更加躁動不安。一腿被拉得更高,被他自己舔的濡濕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插入,旋轉著深入,直至整根沒入,然後沒有一點停頓的開始抽插,跟他的舌一樣激烈。

  另外一指很快也被頂入,嚴黎的嘴唇終於被放開,鄒哲的牙齒一路往下,在他修長的脖子上留下幾個咬痕,就含住嚴黎胸前的乳粒大力咬住。

  「唔!」嚴黎疼得悶哼一聲,抓住他的長髮拉扯,身體卻主動更加貼近,獻祭一樣。

  腰部被抬高,雙腿張到了極限,鄒哲賁張飽滿的性器只在入口處摩擦了兩下就用力插進去,掐著嚴黎的腿根,將他身下人撕裂一樣的強硬進入。

  身上的人依舊衣衫完整,厚重的衣料擦在皮膚上帶來異樣的刺激,嚴黎覺得自己一定是入了魔,才會這樣恬不知恥的懇求另一個男人毫不留情的侵犯自己,貫穿自己,還能從中體味到巨大的快感。

  疼痛和快感輪番衝擊他脆弱的神經,很快讓嚴黎潰不成軍,身體癱軟在草地上,又被鄒哲有力的雙手拉起。他已不知身在何處,甩著頭低聲自語,哀求身上的男人更加用力的撕碎他,讓他徹底臣服!

  鄒哲忽然停住這一次高過一次的律動,用帶著魔力一般的紅瞳死死看著嚴黎,啞聲問他:「上你的人是誰,現在正在你身體裡的人,是誰?」

  他惡意的緩慢碾動、擠壓著嚴黎緊窒的身體,看著他蹙起眉頭,勉力張眼望著自己,然後低聲答道:「是你,鄒哲。」

  鄒哲幾不可察的輕笑,一寸一寸把自己從嚴黎的體內抽出來,然後把人翻過去,分開嚴黎的十指,把自己的手壓上去,硬挺的性器稍作滯留,就借助體液的潤滑從穴口毫無阻礙的插到最深處,把身下的男人牢牢釘在草地上。

  嚴黎雙膝著地,手掌和膝蓋都被磨破,卻對這些疼痛毫無所察,他只能感覺到鄒哲的長髮垂在自己臉側,被風吹起與眼睫互相纏繞,擋住了他的視線。後背摩擦著對方粗糙的戰袍,原本有力的雙腿此時卻在青年狂烈的頂送下痙攣顫抖,連呼吸都不再屬於自己,胸口只能隨著對方的節奏而起伏。

  這漲潮一樣永無止境的快感讓他溺水一般無力自保,只能將身體緊貼在鄒哲胸膛,渴求對方的撫慰和佔有。

  鄒哲從剛才那番癲狂的性愛中醒來時,嚴黎已經不在,身邊只有破碎的衣物和揮之不去的淫靡味道,就連那輛越野車也消失無蹤。

  該死!

  他本來只是聽說嚴黎第二天就要離開才連妝都來不及卸就匆忙趕來,想要在別離之前把原來那些隱瞞的事情全部說清楚,然後給雙方一個深入思考的緩衝時間。

  但是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他看見嚴黎步履不穩的朝自己走過來,神情空茫,卻滿眼癡迷狂亂。他知道嚴黎又飲了酒,不應該經不住他的誘惑,只因為他那樣挑逗露骨的幾個字,就無法自控。

  他們應該有一個新的開始,沒有隱瞞和試探,真真切切的,談一場戀愛。

  54.

  嚴黎回到H城,直接回了自己的別墅,一進去就發現什麼都沒改變,他送給周澤涵的那架白色三角鋼琴還擺在客廳一角,整間別墅裡到處是人生活過的痕跡。樓上的主臥本來是嚴黎一個人睡的,這時竟然充滿了周澤涵的東西,衣櫃被佔了一半,附帶的陽台上多了一個小沙發,一個矮茶几,上面擺著一台筆記型電腦,甚至還有一杯沒喝完的茶。

  他不禁失笑,這個周澤涵是越來越不怕他了,明明剛開始住進來時還戰戰兢兢,生怕他有什麼不好的癖好,結果這時候趕都趕不走了。

  嚴黎優哉游哉的在別墅裡休養了兩天,天知道這一趟下來他身上多了多少傷口,連整個人都像被劃開了舊傷疤,把長進肉裡的毒刺狠狠挖出來,然後徹底消毒,縫合,讓它重新生長。

  第三天他回公司上班,辦公室外面的會客廳裡坐滿了人,嚴黎一出現,就收穫眼刀無數,以衛紅菲為首的熟女軍團對他進行了圍追堵截,各種文件簽得他手軟,恨不得倒地求饒。

  原來周澤涵應邀參加關內某音樂節,去了三天,所以這兩日才沒有在別墅裡出現。

  午休時嚴黎暗自想著要不要幫他收拾好行李,直接扔到公司宿舍,豈料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付諸於實踐,那位歌壇新天王就氣勢洶洶的闖入了他的辦公室,將一張演唱會門票甩到他眼前,眼神桀驁不馴,倒是意外的吸引人。

  嚴黎這才想起周澤涵的確早就安排好在近日內開演唱會,場館定在小巨蛋,連唱十五場,門票已經全部售馨。

  「你去聽一場我的演唱會,就當分手費。」周澤涵一向倨傲,最落拓時也不曾低頭,他擲地有聲的摔下這句話便出了辦公室,頭也不回。

  嚴黎看著那張票,只能苦笑。聽過鄒哲在雪峰上給他唱的那首歌之後,還有什麼歌能令他動容呢?

  若是以前,嚴黎絕不會吝嗇於這點時間,這一次他卻喊來了徐媛,把這張門票拱手相讓,讓她轉交給野火的主唱。

  「老闆,對他這麼好,不會真的看上了吧?」徐媛的眼神在那張門票和嚴黎之間來回掃了兩遍,臉上帶著明顯的疑問。

  「不會,當然不會。」嚴黎想起上次那個主唱滿口髒話就毫無興致,「你跟他們說,有周澤涵那個實力,將來在小巨蛋開演唱會的,就是他們。」

  嚴黎說完,微笑送客,徐媛只能滿腹狐疑的退場。

  再度回到別墅,周澤涵的東西果然全部消失,他的臥室裡乾乾淨淨,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客廳裡的鋼琴被搬走,無端空了好大一塊位置出來,嚴黎就一邊給自己煮晚餐一邊想買點什麼回來裝飾一番。

  做好的炒飯尚未吃進嘴,手機又響起來,除了那個消息靈通的易映不做第二人想。

  「易警官,又有何貴幹?」嚴黎懶洋洋的含著一口炒飯邊吃邊說,頗沒樣子。

  易映卻絲毫不介意,低聲笑了一聲然後道:「吃什麼呢,還有多的嗎?」

  「不好意思,只夠我一個人的。」嚴黎把勺子擱在盤邊,喝了口水正色道,「到底什麼事?」

  這次易映沉默了許久,好半天才略帶自嘲的笑道:「嚴黎,我追你好久了,你難道真的不知道?」

  嚴黎便也跟著沉默,然後一派平靜的回答他:「我們只是偶爾上床的朋友,我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了。」

  易映於是又低聲笑起來:「我知道。」他停頓一下接著道,「上次跟你說的,我的地面上出現一個人,長得很像何寄凡,現在人在紅堂郎新手裡,似乎要有大動作。」

  「所以?」

  「所以你要小心,你們之間,素有積怨。」易映斂住笑意。

  掛上電話,嚴黎無心再吃晚餐,坐在餐桌邊,手指敲打著實木桌面,只覺疲倦不堪。

  這是何寄安的江湖,為什麼一定要將他牽扯其中?

  易映到底還是把嚴黎約到相熟的茶餐廳,叫了奶茶和蛋撻,一起享用難得清閒的下午茶。

  嚴黎平素甚少到這些地方吃飯,梳子鋪是個老城區,街頭巷尾裡藏著無數這樣的小餐廳,跑堂夥計都懶洋洋的,見了客人不冷不熱的招呼坐下,拿著油膩膩的單子點完餐就躲進後廚不見人影。

  他冒著午後的艷陽跟著易映拐了無數彎,簡直懷疑自己不可能一個人原路返回。易映卻顯得如魚得水,西裝外套抓在手裡,淺藍色的襯衫被他拉扯的亂七八糟,縮成小小一團的影子拖在地上,回頭看嚴黎時眼角有淺淺的笑紋。

  嚴黎便覺得有些奇怪,他明明來自關內,卻比自己還要適合這個地方。

  「到了。」易映拉開茶餐廳深茶色的玻璃門,轉身對嚴黎比出個極其標準的邀請手勢來。

  「謝謝。」嚴黎呼出一口熱氣,走進餐廳卻發現沒有冷氣,頭頂上兩台吊扇發出「嗚嗚」的巨大聲響,讓人心煩意亂。

  易映熟門熟路的點好了餐,那個耷拉著眼皮的夥計就自動消失。餐點很快端上來,奶茶倒是冰涼的,嚴黎灌了兩大口,扯開領口透氣。他還沒適應這悶熱的環境,汗珠順著脖子一直不停地滑落,令他心煩意亂。易映坐在他對面,笑岑岑的看著嚴黎掏出手帕擦汗,坐姿筆挺,濁世佳公子一樣。

  他眼神一黯,突然出手,山貓一樣悄無聲息的將手摸到嚴黎腦後,向前一帶,就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然後分開紅潤灼熱的雙唇,大力咬住嚴黎的舌尖。

  嚴黎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將雙臂扶在餐桌上撐住身體,眼前一黑口唇就被堵住。這個姿勢難度太大,若真要動手少不得先把桌子掀了,他就乾脆空出一手扶住易映的肩膀。易映貼著他低聲一笑,伸長手臂一撈,箍住他的腰,幾乎要就這樣把人抱進懷裡。

  兩人激吻了片刻,嚴黎腰實在酸得受不住,大力推了兩把,終於重獲自由,舔著嘴唇坐下。

  「嚴總,不要這麼小氣,告別吻而已。」易映倒是笑得開懷,拿起一個蛋撻咬了一大口,瞇起眼睛十分享受的讚道,「我吃過最好的蛋撻,你嘗嘗。」

  嚴黎也就拿了一個起來,只咬了一口邊緣的酥皮就放下,笑道:「我不愛吃甜的。」

  「暴殄天物。」易映三兩口吞下一個,擦乾淨手從堆在椅座上的西裝外套裡抽出一張照片,端端正正的擺在嚴黎面前,「你看看,是不是他。」

  嚴黎低頭,仔仔細細看看那照片裡不算陌生的臉,點頭道:「只看這張臉,倒真是何寄凡無錯。」

  易映就收斂了笑意,沉聲道:「何三公子幾年前就死在醫院,屍體,你見過嗎?」

  嚴黎挑眉望著他,反問道:「你說呢?」

  紅堂橫昆劫持何寄凡那晚,他半死不活隨波逐流,等醒過來身在醫院,已是兩周之後。婆婆病重,他拖著病體挨到她殯天,然後就是繁瑣的後事。

  何寄凡死的事情,倒是一醒過來就知道了,何家對外只說傷重不治,但是何寄安卻親口告訴他,何寄凡根本不是何家人,中槍後送到醫院輸血真相大白,何老太爺氣得中風,當場下令捂死,當晚就死在醫院,但是屍體,無故失蹤。

  嚴黎對此事將信將疑,何寄凡當初也是驗過才進了族譜,但也許當初他那位紅舞女生母做了什麼手腳也未可知。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這事情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嚴黎也沒興趣知道。

  「你約我出來,就為了這麼件事?」嚴黎現在很有點不悅,一直敲在桌面上,發出雜亂無章的響聲。

  「確切地說是這兩件事,都做完了。」易映又笑起來,「喂,嚴總,真的不考慮接受我?」

  嚴黎把手收回來,低聲道:「我早說過了。」他抬起頭,望著易映微微一笑,又道,「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不上床那種。」

  「明白!」易映口氣不大好的說,爬梳了一下頭髮,站起身來,走到嚴黎身邊,將手擱在他發頂揉了一下,「你這傢伙,當真無情無義,怎麼說我也伺候得你通體舒暢,竟然就這麼趕我走。」

  「要遣散費嗎?」嚴黎也站起來,搭著他的肩膀輕笑。

  易映的目光順著他的動作從頭看到腳,然後掃進微微敞開的領口裡,原本光潔的胸膛上滿是已經結痂的細碎傷口,還有淤青的指痕和牙印,十分煽情。

  「免了。」易映在他頸上輕撫一下,邁開步子往外走,忽然又轉過身來,朗聲笑道,「何大公子馬上要做壽,請柬都發到警局,到時候再見。」

  他說完,扔了個飛吻,推門而出。

  嚴黎搖著頭坐下,把剩下的奶茶喝了一口,又凝視著那個被咬了一小口的蛋撻,慢慢拿起來放在唇邊,先伸舌舔了一下中間軟膩馨香的蛋漿,然後才試著咬了一小塊含在嘴裡,感受那股幾乎讓人發膩的甜意許久之後咽進腹中。

  竟然不難吃,他想,以後可以多試點沒有試過的東西,食物,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周澤涵的演唱會如期舉辦,場場爆滿,一連十五天,天天上頭條。他送給嚴黎那張票是最後那場,這位人氣爆棚的新任歌壇天王在舞台上霸氣十足,加唱了半個小時,最後一次返場時,看著舞台最前面觸手可及的貴賓席說了這樣一番話:

  「我送了一個人一張門票,邀他來聽我的演唱會。他果然沒有出現,但是這句話我依舊要說。我知道你從未喜歡過我,但是我喜歡你啊,我只希望你能知道。」

  然後新天王深情款款的清唱了他的成名曲,留下滿場館的或者不明就裡,或者呆若木雞,或者狀若瘋狂的歌迷,瀟灑退場。

  第二天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再次被周澤涵佔據,有批評炒作的,有讚美一往情深的,更多是連蒙帶猜的。周澤涵爆紅以來緋聞無數,此時每個跟他稍微扯得上點關係的緋聞女友或者圈中好友都被狗仔拉出來,各種交往細節都被挖出來,抽絲剝繭一般尋找蛛絲馬跡。

  周天王這回玩得高興,只連累了嚴黎,被衛紅菲用足以殺人的眼神釘在辦公室,整個上午不敢動彈。期間徐媛過來幸災樂禍了一番,口氣涼薄的說: 「托嚴總的福,現在野火那幾個臭小子都知道奮發上進,閉關寫歌,目標是有朝一日能像涵哥那樣在幾萬人的注目下當眾表白,實在酷斃了。」

  嚴黎不勝其擾,只能厚著臉皮落荒而逃。

  何寄安當上話事人之後,學了他外公的處世法門,低調、惜福,不像何老太爺處處爭為人先,沒得招人嫉恨。前幾年他過生日都沒有鋪張,嚴黎也樂得清閒,這回卻是要大辦,他雖沒收到請柬,賀禮總要送上才不致失禮。

  嚴黎想了又想,送了百年老參一隻,願他身體康健。

  當天嚴黎被何寄祥拖住,早早到了主宅。主宅裝飾擺設全部換了,連地板都撬起來鋪了全新的,管家傭人全是新面孔。進了客廳,一缸錦鯉擺在東南角的八仙桌上,黑貓喜福蹲在一邊,瞅準機會就探出一爪去抓那兩尾搖頭擺尾的鯉魚。

  何寄祥的兒子寶瑞生性活潑,何二少又不大約束他,這時候見了活物就興高采烈的撲上去,先去逗弄喜福。喜福不理他,從八仙桌上跳下來,喵了一聲高高昂著毛絨絨的小腦袋,走到嚴黎面前卻忽然翻身臥倒,打了個滾兒露出油光水滑的肚皮,一聲接一聲的甜叫。

  嚴黎當做沒聽見,接了傭人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慢慢品味。

  寶瑞便又跑到喜福身邊,他被抓怕了,不敢伸手摸,歪著腦袋看著嚴黎問道:「九叔,你怎麼不摸摸它呀?」

  喜福最會自娛自樂,在地上扭著蹭到嚴黎腳下,伸著脖子在他腳腕處廝磨,發出愉悅的呼嚕聲。

  寶瑞見嚴黎不說話,也不再問,大著膽子抓了一下喜福的尾巴,這貓現在也懶得跟他計較,甩了一下尾巴就由他去了。

  他正摸得高興,忽然從樓上衝下來兩個長得一摸一樣的男孩子,一左一右站到寶瑞身邊,一個氣乎乎的道:「喜福怎麼不咬你了?」另一個就有些怯怯的,也蹲下身摸了一把黑貓的的長毛:「寶瑞哥哥,你輕點兒,別把喜福弄疼了,爸爸要罵你的。」

  嚴黎這時候才把手裡的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從樓上走下來的何寄安道:「我們現在就走?」

  何寄安點了頭沒有開口說話,倒是何寄祥把管家叫到身邊,仔細交代看好三位小少爺,若有什麼變故拿他是問。

  管家幾年來這話聽得要耳裡生繭,卻還是兢兢業業的應了,喊來傭人把三個寶貝小少爺帶上樓去。

  嚴黎自己開了車,就跟在何寄安的車隊裡,百無聊賴的開著。

  等他們一行人到了七賢樓,時間已經差不多,嚴黎端著高腳杯站在人群後面,正想鑽個空子提前溜走,忽然見宴客廳大門洞開,鄒哲一身合體的白色禮服十分打眼,領著幾人率先走了進來。

  嚴黎就怔在原處,看著鄒哲走向何寄安,兩張相似的面孔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如同一鏡雙面,令他恍惚。他心裡猛跳,握著酒杯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骨節都開始發白,好不容易緩了下來,甩甩頭想要先行離開,卻被人拉得踉蹌了一步,詫異抬頭一看,原來是正當紅的歌壇天王周澤涵。

  55.

  周澤涵一向沒什麼表情,此時臉色依舊冷冷的,只是那雙眼睛裡卻波濤洶湧,看得出心情不大好。

  「嚴黎,你也太薄情寡義了,讓我連表白都找不到人開口,只能對著一堆看客自嘲。」周澤涵表情雖冷,這話一開口卻是明明白白的指責,嚴總也不叫了,將他的名字說得咬牙切齒。

  嚴黎好生無奈,往後退了兩步小聲道:「我們一開始不就說好了的,你此時生的什麼氣?」

  他簡直氣得想笑,暗想自己是越來越沒威嚴,鄒哲也就罷了,連一手捧出來的人也敢跟他大小聲,不但直呼其名,還能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過。」周澤涵倨傲的抬了抬下巴。

  嚴黎轉念一想,忽然發現他所言不虛,當初讓人搬進別墅的確實是嚴黎自己,對方也沒答應什麼,他還以為兩人心照不宣,結果又是一場誤會。

  「那好,現在就說清楚。」嚴黎只能苦笑道,「我們是你情我願的等價交換,我捧你上位,你讓我上。現在銀貨兩訖,互不相欠,我說得夠清楚明白沒有?」

  他以為這一次能把這個麻煩解決掉,豈料周天王冷笑一下,俯到他耳邊道:「這還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

  嚴黎被他說得愣住,正欲發作,手臂又被人一扯,一個清洌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不好意思,嚴黎借我一下。」

  他回頭,就看見鄒哲笑意盈盈的站在身後,一手擒住自己的左手,不給旁人一點反應時間,拉了就走。

  嚴黎被他推進樓上一個密閉的包廂,鄒哲這才回身,將門輕輕帶上,落鎖,然後對著他笑道:「看來你這幾日艷福不淺,嗯?」

  嚴黎只覺後背上濕漉漉的全是冷汗,鄒哲今日只做平常打扮,那天夜裡妖異入骨的樣子卻還深深刻在他的記憶裡,身體裡,讓他渾身一陣一陣的發顫,呼吸都要窒住。

  鄒哲知道自己是氣瘋了,他覺得每個人都在看嚴黎,用那種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露骨眼神。最可惡的是,嚴黎竟然還在那裡跟公司的小明星糾纏不清,說句話都要貼得那麼近,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關係一樣。

  他雖然笑著,卻給人種烈火焚城般的灼燒感,身邊的空氣都變得無比乾燥,稍微一點摩擦碰撞,就能將他點燃。

  嚴黎看著從未如此張揚、怒氣勃發的年輕人,記憶裡那一晚鄒哲焰火焚天的紅瞳跟眼前人漆黑如墨的雙眸重合到一起,隱藏在華服之下的所有傷口都開始騷動發熱,訴說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慾望。

  他猛然踏前一步,迎接著鄒哲迫人的眼神,衝動的捧住他的頭,凶狠的將嘴唇印上去,摩擦片刻就離開。

  「什麼艷福不淺?」把體內的邪火壓下,嚴黎笑著問。

  鄒哲還沒回神,渾身的囂張氣焰瞬間土崩瓦解,一抹嫣紅浮上臉頰,然後整張臉慢慢紅透。

  「剛才膽子不是很大嗎?」嚴黎笑意更深,將他推開三步遠,好整以暇的找了個沙發坐下,雙腿都翹到茶几上,單手解開束縛住頸部的領結,大力扯開之後舒爽的舒出一口氣來,「謝謝你給我解圍,這些人越來越沒規矩,簡直忘恩負義,也不想想被誰捧紅的。」

  他自顧自的抱怨,看到鄒哲還站在原地,就好心招了招手:「你站著不累嗎,我都累了。」

  鄒哲呆呆的轉過身,走到他身邊坐下。

  「鄒哲。」嚴黎輕聲喊他的名字。

  鄒哲聞聲轉頭,一副無辜表情,本來狹長的眼睛張得很大,莫名顯得十分單純。

  嚴黎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你原來在我面前演戲,是不是很得意?」

  他看見鄒哲的瞳孔貓科動物似的一下子縮緊,針尖一樣朝自己鋒利的刺過來,這是一種毫不遮掩的防備和攻擊姿態。然而這狀態只維持了片刻,鄒哲很快垂下了眼睛,再抬起頭時整個人都顯出幾分可憐巴巴的樣子:「我不是故意的……」

  嚴黎就冷冷道:「把這張臉收起來,我不想看。」

  鄒哲果然立即換了個表情,微微鼓起雙頰道:「當初我不這樣,你恐怕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嚴黎便附和道:「你說得沒錯,我的影帝。」他停了一下,又接著道,「你的演技,可謂出神入化。」

  「承蒙誇獎!」鄒哲氣得笑起來,隨後有忐忑不安的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嚴黎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想聽。」

  鄒哲本來嫣紅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下去,過了許久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來:「你都知道了?」

  嚴黎轉過頭,雙目直視著他,靜默了片刻道:「既然你一定要說,那就說吧。」

  鄒哲面色更白,咬了咬牙,還是開了口:「我當初,不是有意瞞著你……」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冰雪般的臉上又浮出一點紅來,「誰讓你給我下藥,還對我做那種事……」

  嚴黎低聲笑起來:「若我知道你是賭城M莫家的少爺,絕不動你一個手指頭。」他想到什麼,又追問道,「何姑奶奶說你是最小的,你怎麼不姓莫?」

  他眼神一厲,目光如刀鋒一般射向心情極為忐忑的年輕人。

  「不不,我的名字是真的,我跟我母親姓!」鄒哲忙擺擺手,著急的解釋。

  嚴黎面色稍緩,側了頭瞟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鄒哲大大吁出一口氣,心下稍定,又忽然咬牙朝他逼近,上半身幾乎貼到嚴黎身上,「若你知道我是誰,一定立即對我彬彬有禮,客氣萬分,每天見面都要掛上你那一臉假笑,實則恨不得看見我就繞道走。」

  嚴黎被他咄咄逼人的視線看得忍不住偏了偏頭,卻無法開口反駁。鄒哲說的很對,嚴黎說不定還會擺上一桌,敬他兩杯請罪酒,承諾從此再不行那等渾事。

  他想像著那種情形,便低著頭笑起來,鄒哲在旁看著他笑得開懷,無可奈何的伸手捧住他的臉,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然後輕聲道:「因為我喜歡你,我不能給你一個借口就此疏遠我,況且……」他稍作停頓,還是義無反顧的說下去,「你那時候心有所屬,我雖不知道是誰,卻能感覺得到的。」

  嚴黎心裡的歉疚就又浮了上來,鄒哲最會尋他的弱點,每每找到一處就用盡辦法令他心軟。於是他有點煩躁,把自己眼前的年輕人推離三尺遠;「我只問你一件事情,電影節開幕那天晚上,你將我帶走,是你的意思,還是與人說好的?」

  鄒哲雖會演戲,沒人配合卻也騙不到他,衛紅菲也就罷了,難的是連何寄安、何寄祥也同他一起,何家姑奶奶雖然金貴,卻也沒到那個地步,遠遠地傳句話,就讓他們二人照做。因此嚴黎心裡已經認定這三個人達成了某種共識,雖不一定與他有關,但其中鄒哲必有所求。

  「是我騙了他們,他們要誑何寄凡入局,我怕你出事,我也怕……」鄒哲緊緊抿著唇,閉著眼睛小聲道,「我先將你帶走,然後跟何寄安說那批軍火A 國要分杯羹,他自然不允。那是他早已設好的局,要置何寄凡於死地!我再故意你放走,因為我有私心,我想讓你看透何寄安,因為你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誰?你?」嚴黎冷笑出聲。

  鄒哲的嘴唇抿的那樣緊,一點血色也無,接近絕望的張眼看著嚴黎冰冷的臉:「他若真的愛你,就不會哄你殺了周金然,又拿你的命引周平海回H城,設局陷害何寄凡。他這麼多年苦心籌謀,只是為了一己私慾,可曾為你想一想?你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

  嚴黎笑起來:「何寄安要借A國的勢力設局,你便是從中使了點陰謀詭計,他只做錯一件事,就是信了你,倘若我一早知道你是莫家小少爺,絕不會有後面那些事。周平海是他找回來的沒錯,但他不可能拿我的命跟他交換,他敢讓他回H城,就早已想好萬全之策,絕不會讓我知道事情真相。你與何寄凡聯手,放周平海上橫昆的貨輪。我們都被你騙了,你的演技無人可敵,我佩服至極。」

  「沒錯,當初我求了外婆,她允我回H城拍戲,紅姐與她相熟,一手帶我入行,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對外透露半個字,賭城那些幫派,也不是好惹的。後來……那也是何寄安太過自信,以為你離了他就找不到別人,竟與我賭起氣來。」鄒哲忽的哼了一聲,嘲諷的勾起嘴角:「我跟他說綁架了你,他其實是不信的,他知我不會傷害你分毫,那批軍火,我們要來又有何用?我只是要他知道,有你在一日,他便有了軟肋在身。在他心裡,權勢比你更重要,否則怎會在我將你帶走後不管不顧,他明知我喜歡你,一定會同你上床;他明明已經計劃周全,為什麼我一放你出來就讓你知道何寄凡和那批貨被橫昆劫走,讓你落到橫昆的手上?我就是要讓你看到,是他親手推開你,他配不上你!」

  鄒哲說了這番話,定定的看著嚴黎,目光那樣堅定,無懼無畏。

  嚴黎聞言不由笑出聲來:「你說得再對不過,我從你那裡逃走,與他們聯繫上,竟無一人告訴我知婆婆病重,只說何寄凡與那批軍火遭橫昆劫持,我自然心急如焚。他的性格我是知道的,絕不肯受人威脅,怕是要以自身為餌,然後將他們一舉全殲。何寄凡和紅堂早有勾結,此事凶險萬分,我只是捨不得讓他受苦,若我不上那條船,他便會上。那個時候,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他傷一膚一發。」

  他的笑容發苦,潤澤的唇瓣都微微顫動起來:「誰知道,船上的那批軍火竟然都是假的!我以為自己在他心裡能佔一席之地,卻不料連一批軍火也比不上,他就該是天生的龍頭。」

  鄒哲看著他減失血色的臉,嘴唇張合幾次,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緊緊握住嚴黎的手。

  「我上了橫昆的船,其實心裡怕得很。」嚴黎任他握著,看進他的眼裡,「後來周平海出來,我就知道這條命恐怕將要不保,他果然沒讓我失望,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四號海洛因——白雪公主,冰雪女王,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兩位美人啦。」

  他的尾音輕快,似乎很是愉悅,逐漸空茫的雙眼卻讓鄒哲心痛如絞。

  「也要多謝他給了我最好的毒品,不然後來橫昆讓我給他口交,我可忍不下來。」嚴黎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聲音似哭似笑,「他還想上我,你說可笑不可笑,我把他那玩意兒咬了半截,後來何寄安捉到他,就把剩下的半截也碾成一團肉泥,實在痛快。」

  鄒哲只覺渾身冰冷,氣力盡失,嚴黎俊朗的臉上笑容依舊,卻是那麼不真實,似乎雖然都會消失。他的手從嚴黎手臂上滑落,無力的垂到他腿上,用盡全身的力量,他還是無法支持,身體順著沙發下滑,雙膝落地,抱著嚴黎的腰,想要用力,卻無論如何提不起力氣。

  「你怕什麼?」嚴黎垂下眼睛,把鄒哲的頭按在懷中,一手撫著他的後背,一手插進他發間輕輕摩挲,「後面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所以,最痛苦也就那一個多鐘頭。」

  鄒哲十指抓緊嚴黎後背,用盡殘餘的力量,他想說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放你走,我不該明知你要受罪卻仍讓你回去,卻覺再無面目與嚴黎相對。

  「到底是個孩子。」嚴黎抓著他的頭髮將他提起來,看見鄒哲眼裡一片晶瑩時卻愣住,「你當真哭了……」

  鄒哲哭起來的樣子亦是俊美逼人,像是在鏡子前面練了無數次一樣,眼淚在眼眶中轉了數圈,激起一片漣漪,才一滴一滴滑落,無聲的,連眼角都不曾紅。

  老人曾說過,這般的哭法最傷身。

  嚴黎被他的淚顏蠱惑,著魔一樣俯身,伸出舌尖接住一滴淚珠。淡淡的鹹澀味道在口腔中慢慢暈開,他竟捨不得就這樣嚥下去,於是在鄒哲臉上輕吻,將那些苦澀的液體一一吻去。

  真是奇怪的感覺,他好像是,第一個為了自己而哭的人。

  嚴黎的臉被一雙顫抖的手扶住,指尖輕輕點在皮膚上,鄒哲冰涼卻柔軟的嘴唇貼上來,溫熱的舌尖稍微探出輕觸一下嚴黎的就收了回去,然後保持這種緊密相連的姿勢。他一動不動,就像一尊精緻的雕像,除了清淺的呼吸聲和貼在臉上滾燙的掌心,嚴黎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我又沒有怪你,你難過什麼呢?」不知過了多久,嚴黎見鄒哲還是沒有放開的意思,只能將他的頭拉遠,依舊攬進自己懷裡抱住,笑著說。

  「你應該怪我,我說何寄安自私,其實我也一樣自私。我想讓你看清他,只是為了能夠得到你,得到你的愛,我明知你會因此受傷……」鄒哲的聲音悶悶的,似乎還在哽咽。

  嚴黎相信他這次沒有演戲,於是笑起來:「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那個時候,就算你站在我面前,一件一件把事情和盤托出,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你無須自責,你只是……」他歪著頭想了一個不那麼露骨的措辭,「用了一種更加具有殺傷力的辦法,而我應該因此多謝你。」

  鄒哲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笑得十分溫和的嚴黎。

  「怎麼了,難道我在你心裡那麼愚蠢,會因為自己的錯誤而遷怒他人?」嚴黎笑容更深,「我只是愛錯一個人,信錯一個人,因為欺騙而得來的感情,我不需要。」

  鄒哲終於能夠再度發聲,幾不可聞的問:「我也騙了你,你還要我嗎?」

  這次嚴黎沒有立即回答他,看著眼前既期待又惶恐不安的鄒哲,思索良久才道:「你騙我是為了讓我清醒,何寄安則是為了蒙蔽我的視聽,讓我從此活在他製造的謊言中,這兩者的區別,我還分得清。況且,我差點殺了你,雖然你只是想賭一把,但畢竟因此受了傷,所以我們兩清了,互不相欠。」

  鄒哲聽到「互不相欠」那幾個字時,還環在嚴黎腰上的手臂猛然用力,幾乎要將他生生揉碎。

  嚴黎忍住這甜蜜的疼痛,用一手撫弄著鄒哲的面頰,慢慢開口道:「你最後一個問題,我可以考慮看看。」

  他方一說完,就把跪在自己腳下許久的年輕人一把推開,將他驀然睜大的、濕潤而明亮的眼睛留在身後,起身推門而出。

  56.

  嚴黎出了包廂,還在回想鄒哲剛才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不由有些得意。臉上笑意尚未斂下,眼角餘光一閃,忽然看到一個恨之入骨的身影,那點笑容就凝在唇邊,拉扯出一個十分僵硬的角度,連下頜都開始發酸。屏住呼吸,他反應極快的將身體貼在環形的走廊牆壁上,腳下鋪著厚厚的地毯,背後是印著華麗圖案的壁布,他的行動悄無聲息,慢慢朝前方一個半敞著門的包房摸索過去。

  何寄祥半個身體露在門外,背對著嚴黎跟房中人低聲說話,離得太遠,嚴黎聽不太清楚,卻明明白白看見幾根細長白皙的手指伸出來,一閃而過,然後用力抓住何二少的衣領迅速往門里拉,一聲悶響之後,包房門被關上。

  原來如此。

  嚴黎冷笑,那隻手他記得太清楚,曾經在他的下巴上留下兩道紅痕,那樣一雙手竟落到了何寄祥的領口。

  紅堂郎新,將衡昆扔出來擋刀的始作俑者,要置嚴黎於死地的背後黑手。現在,卻成了何家二公子的入幕之賓,果真世事變幻無常,讓他猝不及防。

  「嚴總,看什麼呢?」熟悉的男中音在身後響起,有些戲虐。

  「易警官,你竟然真的來了。」嚴黎收斂心神,笑著回頭,「這裡一大半的人都到你的警局喝過咖啡,你也不避避嫌。」

  「我能理解為你在關心我嗎?」易映笑笑,欺身而上,湊到嚴黎耳邊以極小的聲音道,「你剛才看到了?其實我早該告訴你,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嚴黎也回他以細微的氣聲:「與我無關,我跟何寄祥也只是偶爾上床的朋友。」

  他越過易映的肩膀往後看,鄒哲正站在走廊的盡頭,面對著他,身姿筆挺猶如大風摧折下的一桿青竹,惶惑、委曲卻勉力倨傲而立。

  嚴黎的心情忽然好起來,一手搭上易映的肩膀,拂去並不存在的灰塵,遠遠看去,曖昧至極。

  「嚴總,我還要維護警隊形象。」易映迅速後退一大把,拉開兩人距離,笑得十分促狹。

  「那可真不好意思,順手而已。」嚴黎微笑著對他眨眨眼睛,舉起雙手越過他朝鄒哲走過去。

  緊緊抿著嘴唇的年輕人憤恨的望著他,如墨雙瞳裡焰火焚天,毫不遮掩的彰顯著他的怒氣。

  「你那是什麼表情?」嚴黎略微抬了抬下巴,看著他勾唇而笑,「我們只是……」

  他回頭看一眼轉過身笑望自己的易映,把話說完:「普通朋友。」

  易映讀唇語的功力極好,立即伸出兩手比出個射擊的姿勢,對著嚴黎一槍爆頭。

  鄒哲再也繃不住,壓低聲音咬牙道:「我不信!」

  「真的,我從不說謊。」嚴黎笑盈盈的直視著他,表情無辜到了極點。

  這種酒會一如既往的無聊,各路人馬你方唱罷我登場,圍著何大公子亮相,就為掙一個好前程。嚴黎端著酒杯發呆,不時跟身邊的易映說兩句話。這位易警官做事手法跟原來那批警隊裡按部就班升上來的官員截然不同,有種顯而易見的流氓特質,換句話說,就是不擇手段,踩著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跳危險的圓舞曲。

  鄒哲不像他們二人如此清閒,多得是人要應酬,至於那個突然變臉的周天王,則被衛紅菲和經紀人帶著四處交際。

  嚴黎在會場裡隨意掃了兩眼,就發現大批便衣,他見一個看來是新丁的年輕警員站在一角,滿臉揮之不去的緊張表情,一手還掩在西裝外套下面,就偏頭對易映道:「今天來的人是誰挑的,你看那個,真亂起來第一個死的就是他。」

  易映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涼涼道:「不是我的人。」

  嚴黎就「哦」了一聲,依舊看著他。

  易映只得壓低聲音道:「我不會讓我的人來送死。」

  他們二人說了沒兩句話,嚴黎就感到一道視線緊緊黏在自己身上,有如芒刺在背,用眼角掃過去,鄒哲正抽空朝他這邊虎視眈眈。

  這傢伙,醋勁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大。

  正在失笑,身邊囂張慣了的易警官忽然朝會場的另一邊疾走,只留下一句匆忙低語:「龍頭來了,你自求多福。」

  會場裡人這麼多,嚴黎自然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做出拔腿就跑的丟臉事,於是只能笑著迎接何大公子的駕臨,對著他無甚表情的俊臉,小聲道:「大少爺有何貴幹?」

  何寄安看著他面色稍微鬆動了一下,開口道:「不跑了?」

  嚴黎就苦惱的爬梳一下頭髮:「跑不了,打不過,那我們就只能談一談。」

  以往他對著何寄安,不是小心翼翼百般討好,就是心如刀絞想要逃離,卻從未如現在一般的平靜,能夠心平氣和的對他說,我們談一談。曾經,何寄安未接受嚴黎時,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嚴黎的反應是拒絕,此時何寄安就表現得迥乎不同,沉默著首肯,並未過多糾纏。

  或者這就是他們的區別,嚴黎想著,何寄安永遠這麼理智,不管面對什麼,都能衡量其中的輕重緩急,然後找到方法一一應對。同樣是極力渴望的東西,嚴黎誇父追日般不知疲倦的追求,不撞南牆不回頭,何寄安則如一個精明的獵人,隱藏著自己的所有痕跡,確定到了最有把握的時機才會斷然出手。

  他熬過這場不知所謂的宴會,結束時何寄安果然遣人來尋他,嚴黎跟著那人到七賢樓門口,上了何大公子的座駕。

  兩人在車裡一路相對無言,最後還是嚴黎笑著開口問道:「我們去哪裡談?」

  照他的想法,應當不是主宅就是寧園,豈料何寄安低聲答道:「農大。」

  嚴黎就詫異的側過頭,足足看了他好幾秒終於笑出聲來:「虧你想得出來,農院。」

  當初何寄安和嚴黎同年高中畢業,既未出國留學也沒上本地名校,雙雙就讀於H城城郊的農院,全城最爛的學校之一,校址位於梳子鋪邊緣地帶,緊靠小橫台。學校裡的女學生白天在宿舍睡覺,晚上就濃妝艷抹到大小橫台做雞,男生則是不分晨昏的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爭搶地盤,跑去梳子鋪跟大哥學做古惑仔。當年何家一個叔父笑稱,這個農院是高學歷馬仔的量產基地,貢獻不小,惹得眾人大笑不已。

  農園內部就是梳子鋪的縮影,各種大小頭目收的小弟在校內劃分勢力範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十足十的危險地帶。何寄安直到高中以前都是個規行矩步的闊少爺,他執意要去這所學校,令人大跌眼鏡,連何老太爺都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方才應允。何寄安要去,嚴黎自然跟著,二人聯手,將那些小嘍囉收拾得服服帖帖。

  大學以前,嚴黎從沒發現自己對何寄安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當年才十六歲,尚算懵懂無知,跟同高中的女生談過兩場不痛不癢的戀愛。進了農院之後,整日裡忙於整肅校內大小勢力,日子過得刺激無比,更是無暇他顧。後來某次帶著手下小弟打完群架,他跟略有負傷的何寄安躲到教師樓天台,一起看夕陽餘暉下的農院,他們初試身手的江湖。

  就是那天,或許是因為金烏西沉,天色漸暗,模糊了他的視線,嚴黎看著身邊何寄安掛了彩也不掩麗色的臉,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對他怦然心動。恍然大悟之後,他便覺得什麼樣的女孩子都如不何寄安好看,再回溯過往,更覺得曾經交過的兩個小女朋友竟都跟何大公子一樣,細眉高鼻,皮膚白得發亮,往人群裡一站,不說不動就高挑出眾,艷壓群芳。

  他未躊躇太久,下一次共賞夕陽之時就壯了膽子表白,把呆若木雞的何寄安撲倒在地,壓上去一通熱吻,然後直視著他的眼睛,問他:「我很喜歡你,男女之間那種,你呢?」

  之後,之後就一直到了現在。

  多年沒有回來的農院依舊還是老樣子,嚴黎跟著何寄安爬到教師樓天台一角,一盒香煙擺在眼前,一如當年。

  他瞇著眼睛看漫天鋪灑而下的夕陽,彈出一根煙點燃咬在嘴裡,然後就地躺下,粗糙的水泥地面隔著一層布料與後背皮膚摩擦,有種別樣的刺激感。

  何寄安在他身邊坐下,含了煙俯身,煙頭相觸,一點熒紅忽明忽暗,然後一口煙氣噴灑而出,嗆得嚴黎偏頭。

  「別鬧了,大少爺。」嚴黎笑著躲避,從地上翻起身來,與何寄安並肩盤腿而坐。

  何寄安卻不依不饒的又猛吸一口煙,壓著他的肩膀把煙圈噴到嚴黎臉上,嚴黎避無可避,一邊吐出自己嘴裡的煙蒂,一邊伸出右手固定住何寄安的頭,左手摸到他嘴邊。他本意要奪何寄安的煙,不料卻摸到他嘴唇上,然後手腕一痛,被那人拉到面前,不容拒絕的噙住了雙唇。

  兩人口腔裡都是微澀的煙味,嚴黎恍惚的回吻過去,跟何寄安搶奪寶貴的空氣,卻還是氣喘吁吁的敗下陣來。

  「你那時候,是真的對我沒那種意思,對不對?」嚴黎重新坐好,又點了一支煙,這次卻只是夾在指間,看著淡青色的煙霧被微風吹散,「那晚上老爺子對你說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爺爺讓我自己選,是要一個肝膽相照一輩子的兄弟,還是不知何時就會一拍兩散的情人。」何寄安跟他背對著背靠在一處,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毫無波瀾,「我不想選,為什麼不能即是兄弟,又是情人?」

  「現在你知道了?」嚴黎笑起來,「雖說老人間的事情我們做晚輩的不該插嘴,但是他並無資格這樣教訓你,可見這話不可信。」

  何老太爺年輕時,對他結拜兄弟和舊情人的所做所為,可謂無情無義,狠毒至極。

  「其實那時候我選或不選都已沒有所謂,那頓鞭子,還是一樣要挨。」何寄安把嚴黎擱在身邊的一手握住,「後來我才明白,從那天開始,我們就再也做不成兄弟。」

  「原就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嚴黎回握住他,輕聲道,「我這幾日才想明白,感情的事,不是我一廂情願死不放手就能得償所願。」

  何寄安低笑一聲,將身體轉過來,深深看進嚴黎眼中:「什麼叫一廂情願?你可見誰逼我做過不想做的事情?」

  嚴黎先是一怔,然後了然大笑:「的確如此,老爺子那等人,也逼不了你。」他頓一頓,又接著道,「可是一開始,你的確沒想要同我在一起,縱然我使出百般手段,你也能應付得滴水不漏,還曾跟何寄祥說,與我決無可能,是不是?」

  「是。」 何寄安道,「因為我太過托大,以為你一心只在我身上,任誰也搶不走,我們可以就這樣互相扶持一直到老,到死。」

  「你真自私,不想要我,還要拖死我。」嚴黎苦笑。

  「嚴黎,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何寄安不怒反笑,扶住他的頭,輕聲問。

  嚴黎看著他,深潭一樣的雙眼裡暗潮洶湧,令人心驚。

  「我恨你這麼愛我,什麼都肯為我做,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常常想,若有一天你離我而去,我會怎麼樣。」何寄安望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想這種臆想變成事實,所以寧願疏遠你,若無開始,便無結束。」

  「你怎知……怎知我會離開你……」嚴黎只覺臉部肌肉從下頜一直酸到眼角,熱潮湧向眼眶,只能咬牙拚命忍耐。

  「你與我一起,爺爺第一個不放過你!」何寄安冷冷勾起嘴角,「那天晚上,在他的書房,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只需要一句話,你就會從這個世界永遠消失。」

  嚴黎撐起身體,雙拳緊握放在身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那時候僅憑一腔熱情,此間利害關係過了許多時候方才領悟出來,所以後面許多年,何寄安的冷淡都沒有擊敗他。他只想著自己受了許多委屈,卻未曾想,何寄安所承受的壓力更大。

  「那後來,你為什麼又允了我?」他好不容易那身體深處浮出來的那股寒意按捺下去,小聲道。

  「因為你可恨!」何寄安猛然轉頭,瞇著眼睛看著他,兩片薄唇繃成一條直線,說不出的冷硬迫人,「你竟聽了他們挑唆去殺周金然,然後避走國外四年都不回來,我本打算慢慢來,你卻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我以為那是為你好……」嚴黎禁不住傾身向前,抓住何寄安的衣擺急道,「衡叔對我說,他要接何寄凡回國,我不能坐視不理,就只能殺了他……」

  「他們巴不得你立刻死了才好!」何寄安壓低聲音凶狠的將他一把攬進懷裡,「你動手之前為什麼不來問我?」

  嚴黎靠在他懷裡,驀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衡叔跟他說起周金然公然頂撞何寄安,幾次三番提起遠在A國的私生子,又說了周金然常去的夜總會。他那時就像被洗了腦,一股熱血直往上衝,一個從未見過血的小公子哥兒只拿一把匕首就敢單槍匹馬去殺H城的毒王。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成功了,周金然喝得酩酊大醉,包房裡除了兩個脫得精光的女人一個手下也沒有,他只劃了一刀就得手。

  「那是他們設好的局,就等你自投羅網!」何寄安抱著嚴黎的腰,聲音嘶啞,「爺爺和一干叔父早看他們父子不順眼,偏你就這麼傻,送上門幫他們除了眼中釘。」

  「我還以為……」嚴黎啞然失聲。

  「你還以為是我哄你去殺他,對不對?」何寄安語氣緩和下來,「他們就是要讓你這麼以為,可是你當年實在太傻,只顧自己逃命,竟然忘了這件事。」

  嚴黎被他說得有些面紅,訕訕的坐定,靠在何寄安懷裡回憶當年細節。

  是了,若是何寄安存心哄他,怎麼會派衡叔來做說客,衡叔分明是何老太爺的人。

  「可我回國之後,你又為什麼騙我?」他將前事想通,便又不是滋味起來。

  「我何曾騙你,只是瞞著你。」何寄安的聲音就徜徉在嚴黎耳畔,清和溫潤,「接周平海回國的的確是我,我想借他之手做掉何寄凡,卻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竟被他反咬一口。」

  嚴黎靜靜聽著,將身體更往後靠了些,何寄安伸出雙臂,將他牢牢鎖在胸口處。

  「還有鄒哲,我真是小瞧了他。」他在嚴黎發頂輕吻兩下,「他雖沒什麼大智慧,這種鬼蜮伎倆倒是使得出神入化,將我也給哄住。」

  「整個H城,就數您最聰敏過人,行不行?」嚴黎失笑,懶洋洋的道,「若無他們二人搗亂,我必定被你騙過去,從此或長眠深海,或一心一意與你在一起。」

  鄒哲說何寄安已然知道他另有所圖,不過順勢而為,嚴黎也是信的。何寄安野心勃勃,連何老太爺都不服,怎會放任自己有了偌大一個弱點?他若想在 H城一手遮天,必要先練就一身銅皮鐵骨,方能無懈可擊。他愛嚴黎是真,利用他是真,想要他死,也是真。那天晚上在海上,嚴黎氣糊塗了,也痛糊塗了,因此將所有過錯全都推到何寄安身上。那個時候,他不再相信何寄安說的任何一句話,更不相信他的感情。

  何寄安放嚴黎代替自己上船那一刻,恐怕就下了寧願他死在謊言裡也不要再回來的決心,只是嚴黎命硬,在海裡漂了一夜,仍舊活了回來。

  嚴黎把身體坐正,回過身捧住何寄安的臉,臉上笑意散去,認認真真的問:「寄安,你老實回答我,那時候,你是不是希望我死在橫昆的船上?這樣,你就永遠是無所畏懼的何家大公子,H城說一不二的龍頭。」

  何寄安方才和緩的表情又凝住,看了嚴黎許久,緩緩點頭:「是。」

  「我知道了。」嚴黎微笑起來,猛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我們談完了,可以走了嗎,大少爺?」

  「小九!」何寄安抓住他的手腕,看著滿臉恣意笑容的嚴黎道,「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

  嚴黎站住,一邊搖頭,一邊掰開他緊握自己不放的手指:「我雖然已經原諒你,但忘不了那些過往,所以……」他將何寄安的手完全拿掉,「我們再做不了愛人,我想重新開始,但不是與你。」

  他想了想,還是俯身在何寄安耳邊輕聲道:「謝謝你,謝謝你曾愛過我。」

  何寄安定定的看著他,最後竟然低聲輕笑起來,雙肩抖動,不能自持。假裝看不到他強做的鎮定,嚴黎把易映給的那張照片拿給他看,故作抱怨地說我可不是想幫你,我只是恨毒了郎新,然後大大方方的揮手道別。

  57.

  那日過後,嚴黎就徹底搬回自己的別墅住著。他跟何寄安說深恨郎新是真心話,就像他恨橫昆和周平海一樣。

  人心總是偏的,他無法恨何寄安、何寄祥,也無法恨鄒哲,便只能把奪命之恨發洩到他人身上。

  自此嚴黎兢兢業業一心工作,鄒哲那天去了七賢樓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劇組,臨走時把章爾喜偷偷摸摸塞給他的劇本托雷琴轉給嚴黎。嚴黎第一次靜下心去讀這種自己一點都不瞭解的東西,竟然莫名的迷了進去,看著一個普通士兵在軍中慢慢成長,與同袍一起經歷生與死,愛與恨,唯有滿腔青春熱血永不褪色

  正好這部戲的導演舒亦到H城拉投資,他就興致勃勃的請了她共進晚餐。

  此次舒亦到H城是衛紅菲居中牽線,她在H城人脈極熟,這一次肯出手相助,必然也是受鄒哲所托。

  舒亦是個坦誠之人,在餐桌上直言不諱,說這部劇可能通不過審批無法播出,因此在關內找投資商比較困難,這才轉戰H城碰碰運氣。

  嚴黎就很詫異,就他的見識來看,都覺得這個劇本很好。

  舒亦但笑不語,抿了口餐前酒,對著嚴黎勾勾手指頭。

  嚴黎就疑惑的靠過去,聽見這位作風爽朗的女導演用極小的聲音說:「莫談國事。」

  他依舊迷惑,只能舉杯與她一碰,在衛紅菲詭異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但是嚴黎就此上了心,舉著劇本花招盡出,又拖著舒亦殺到SVB疏通,最後還是衛紅菲本事通天,竟找到一個歸城華僑願意投資,於是立項統籌整三個月,終於將先遣小組拉到關內Y市,等各方演員進組做準備工作。

  若是以前,嚴黎必用不著親自上陣,但是這次不同以往,他活了這麼許多年,學了許多東西,卻沒有自己的愛好,這部戲,卻讓他感了興趣。嚴黎現在除了一個虛職,日子竟是真的過得百無聊賴,與其日復一日的在浮華的名利圈中跟人互相吹捧,倒不如隱於荒野,更加快活。

  Y市氣候極佳,四季如春,劇組駐地選在某廢棄基地,不知舒亦疏通了哪裡的關係借來。這次的劇本雖然有些敏感,但是拍攝期間並無大礙,製片人曾製作多部軍旅劇,整個班子都是來自關內,經驗豐富,十分專業。

  除了鄒哲,環亞還有幾個極不知名的演員亦要參演,嚴黎跟衛紅菲求了許久,後者才允他帶隊。他將要合作的都是只會說國語的關內人,因此跟著衛紅菲指派過來的小助理惡補語言,卻依舊說得不倫不類,一開腔就惹人發笑。後來連舒亦都聽不下去,特許他可以帶「翻譯」,弄得嚴黎十分不好意思。

  鄒哲那部魔幻大片已接近殺青,他的戲份一拍完就告罪奔赴新劇,駐地偏僻不大好找,嚴黎開了車親自去機場接他。

  Y市國際機場有些亂糟糟的,好在嚴黎已經十分習慣,站在二號出閘口的垃圾桶旁邊等待鄒哲,指間夾了一支香煙,煙灰就彈在垃圾桶裡,非常方便。

  他正看著熙熙攘攘的人頭自我放空,忽然懸在半空中的左手被人一拉,煙蒂準準的落入桶中。他一回頭,就看見鄒哲略帶疲倦的臉出現在眼前,身後還跟著一列看起來年紀都不大的年輕人。

  「嚴黎,這是要一起拍戲的同事。」鄒哲抿唇而笑,略帶羞澀,眼睛卻十分明亮,像是錯落了晝夜的星辰。

  他說完,又跟身後幾個同樣靦腆的男孩子介紹道:「這是嚴黎。」

  鄒哲話音一落,帶著不同口音的問好聲就紛紛響起來,嚴黎忙點頭微笑。人都接到,只是數量大大超過預期,嚴黎面不改色的數了數,加上鄒哲一共有六個人,好在他開的是自己的越野車,裝回去沒有問題,於是將一群身強體健肌肉發達的青年通通塞進車裡,鄒哲則機靈的先搶了副駕駛座。

  年輕人就是精力充沛,回劇組駐地的路上全程都在打打鬧鬧,鄒哲還差點從前面爬到後座去,嚴黎基本上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聽鄒哲一口標準流利的國語好不羨慕。

  嚴黎凌晨即起,往返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好不容易終於到達目的地。一群憋壞了的年輕人抓著行李一擁而下,只有鄒哲故意慢吞吞的落在最後,等嚴黎將車熄了火,前後車窗都搖上來,這才一把將他撲倒,抱著腰磨蹭了一會兒道:「看到你,我好高興。」

  嚴黎便笑起來,揉揉他的頭髮道:「我也很高興。」

  鄒哲又瞪大晶亮的眼睛看著他:「很快就要走嗎?」

  嚴黎故作苦惱的鄒起了眉,咬著嘴唇道:「也不是很快,等這部戲拍完吧。」

  鄒哲的表情隨著他的語速而變,生動至極,嚴黎看著他專注的目光便有些情不自禁,壓低了頭輕聲道:「我特地過來陪你的,你難道不喜歡?」

  鄒哲就慢慢漲紅了臉,突然湊上來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然後笑顏逐開的說:「喜歡,你也會喜歡這裡的。」

  他說完就拉開車門跳下去,衝進人堆裡招朋引伴,還回過身對還坐在車裡的嚴黎吹口哨。

  車外陽光濃烈,嚴黎看著那一群被艷陽包裹住的年輕人,忽覺自己也有過這樣毫不設防的青春,只不過消逝的太快,竟連他快要忘記。

  舒亦穿著迷彩T恤,軍綠長褲和土黃色軍靴站在基地大門處迎接新進組的演員。她手裡拿著本劇重要道具之一,仿製的八二槓突擊步槍,腰上別著毛瑟軍用手槍,對著一群熱血沸騰的新人一通狂掃。

  她動作誇張的做完這一系列事情,才笑得十分邪惡的開口大喊:「為了迎接你們進組,我們準備了很多好東西。我們要拍的,是一部軍人戲,所以呢,大家要做好思想準備,接下來,你們不是要飾演,而是要真正成為一名軍人,從肉體到心靈!親愛的教官們,把人領走!」

  嚴黎下了車,跟在一群目瞪口呆的新丁身後笑得不可自抑。

  她的劇本能夠吸引嚴黎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劇中完全沒有女性角色,這是一部純粹的男人戲。而舒亦本人也不像嚴黎見慣了的那些名媛淑女,紅顏姝麗,她有著男人一樣的堅定剛毅和爽朗大氣,幾乎是個無視性別的存在。這樣一個作風硬朗性格男性化的女導演,才能讓一群年輕熱血的男演員信服。

  除了鄒哲,這部劇的演員幾乎全部都是新人和毫無知名度的龍套、群演,包括剛才鄒哲帶來的那幾個。眾人被舒亦那一套嚇住,靈魂全部升天,只剩一具行屍走肉一樣的肉體跟著「教官們」入住臨時宿舍。

  臨時宿舍就是基地原來的集體宿舍,四人一間,上下鋪,沒有獨立衛浴,沒有任何娛樂設施,各項指標都直逼軍隊標準。

  出乎嚴黎意料的是,他以為眾人至少會抱怨一番,或者跟劇組爭取更好的條件,這夥人卻興奮至極的大呼「好過癮」,行李一扔就集體跑去舒亦寢室嬉鬧狂歡。

  舒亦跟這群演員和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一樣,都住在這稍顯簡單的四層宿舍樓裡,只不過她作為人數極少不多的女性之一,有了單獨住一個房間的特權,其他人毫無異議。

  嚴黎是被鄒哲硬拉著去參加這次無厘頭的聚餐的,今天到的是最後一批戲份較多的主要演員,還是一起吃飯時他才知道原來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接到舒亦小姐的誠摯邀請才欣然參加,拍攝條件什麼的相關事項一早就交代清楚,雙方是你情我願。他就想起章爾喜那次鬼鬼祟祟的摸到魔幻大片《破軍》劇組給鄒哲遞本子的事情,心中感歎舒亦做事情真是花樣百出,看中的人用盡一切辦法也要納入麾下。

  鄒哲跟這堆人相處得很好,有些太好,外向得過分,完全看不出在H城時謹慎小心的樣子。嚴黎看著他跟一堆同齡人追打瘋鬧,不由心生好奇,他似乎有無數種不同的面貌,難道竟是一條隨著身邊環境而變的變色龍?明明上次在《破軍》劇組時邪佞逼人,此時卻又顯得單純積極,胸無城府。他就像一隻萬花筒,每次旋轉,都呈現出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令嚴黎好奇、沉迷,想要更深的走進它的內部一探究竟。

  「嚴總。」舒亦端著碗,一邊咬一根長長的青菜一邊同嚴黎搭話。

  「什麼?」嚴黎回神,把投放在鄒哲身上的目光收回來,「你叫我嚴黎就好。」

  他掛上一貫的微笑,想盡力表現得能夠融入這個集體,然而舒亦閱人無數,立即趕蒼蠅一樣的揮了揮手:「笑得真假。」

  嚴黎被她直白得評價說得尷尬不已,只得斂住笑意,無辜的看著她。

  「這樣好多了。」舒亦吃完那根青菜,又笑起來,「你要不要演個角色?就這部戲。」

  嚴黎便呆住,演個角色,什麼意思?

  他呆呆的沒來得及馬上回答,反而是一個姓李的執行製片擠了過來,對著舒亦大聲問道:「他行不行?哪個角色?」

  舒亦白了他一眼:「就那個一直沒找到人的,小百越,他不正好嗎,笑得這麼假,你剛才看到沒?」

  「誒,您這麼一說,還真挺像的哈。」李製片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朝著身邊一個年輕人大力一拍,「賀班長,快看看,你的班副!」

  那年輕人就轉過頭來,黝黑的面皮,銳利的視線,高挑瘦削的身形,看得嚴黎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就擠出一個微笑。

  「就這個,快看,真像誒!」李製片頓時開始狂笑,又衝進前面圍坐成一堆的人群裡,趕小雞一樣把人都招呼過來。

  「你好,我叫賀軍榮。」那年輕人咧嘴一笑,煞氣頓消,一手朝嚴黎伸過去。

  「你好……」嚴黎稍微放下戒備與他握手,卻被無數雙眼睛直直看著,耳邊還有嘈雜的聽不懂的各種聲音。

  他的助理兼翻譯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嚴黎頭皮發麻,第一次被人用看稀有動物的眼神看著,渾身不自在。還是鄒哲看出他很不習慣,擠開眾人,摟住他肩膀對舒亦笑道:「舒導,不要欺負我老闆啊。」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他了,我要捧他,懂不懂你?」舒亦撇了撇嘴,斬釘截鐵地說,「就他了,不演也得演。」

  李製片就又擠回來,嚷嚷道:「年紀不合適吧?」

  舒亦忽然出手,用一張白嫩的手掌托著嚴黎下巴,上下左右搖了幾下,極為認真的說:「沒事兒,看著面嫩。」

  嚴黎簡直以為自己被人騷擾了,身體僵硬,只想奪路而逃。

  這場別開生面的迎新會持續到深夜才告結束,嚴黎被一群人輪番轟炸,暈頭轉向,被鄒哲帶回自己的臨時宿舍時,才反應過來,拉著他結結巴巴的問:「她不會是認真的吧?」

  鄒哲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心癢難耐,把門悄悄反鎖,這才將人抱住,笑著答道:「舒導出了名的說一不二。」

  嚴黎不知該說什麼,皺著眉想了半天終於吐出一句:「這樣胡鬧也行?」

  鄒哲就認認真真的回答他:「她一向這麼胡鬧。」

  嚴黎無話可說,苦惱的問:「她是認真的嗎,我沒聽錯的話?」

  他是指舒亦要他在劇中飾演一個角色那件事,嚴黎已經考慮要不要連夜出逃,這實在太誇張,超出他的預期太多。

  嚴黎在房間內煩躁踱著步子,他的本意只是跟著看一部戲是怎麼拍出來的,順便可以多跟鄒哲相處一段時間。上次他說考慮看看,是真的在考慮,並且付諸於行動。作為一個足夠成熟的男人,嚴黎對待感情一向坦率大膽,想要的就會直截了當的自己去取。因此被何寄安牽制住的那許多年,他無數次想要放棄,何寄安卻又無數次給他希望。想放手,卻又不甘心,如同被人吊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忽上忽下,痛苦不堪。這一次,他不想重蹈覆轍,也不想這樣對待鄒哲,所以他來了,盡量縮短兩人間的距離,鄒哲給了他想要的,熱切的回應,因此嚴黎十分滿意。只是伴隨著這點滿意的,還有奇怪的舒亦,以及那她一大組奇奇怪怪的人。

  「不好嗎?」鄒哲將他重新攬進懷中,眼睛在白熾燈下閃閃發亮,「你都沒有試過,為什麼不試試,也許你會喜歡。」

  嚴黎謹慎的思考了幾秒鐘,還是搖了搖頭:「我無法想像,真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

  鄒哲放棄了遊說的工作,小心翼翼的問:「那你會很快就走嗎?」

  嚴黎笑起來,輕佻的挑起他的下巴:「如果我能如常工作的話,那就沒有必要。」

  於是鄒哲暗自下定決心一定不要那群人再騷擾嚴黎。

  嚴黎稍微放下心,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似乎有變,略一打量,就發現本來只放有一人行李的房間裡莫名多出幾個不屬於自己的行李箱,原來空著的一個下鋪上放了幾件散亂的衣物。

  「所以,你擅自搬了進來?」他挑眉,看向笑得一臉得意的鄒哲。

  「你不喜歡?」鄒哲馬上收斂下笑意,稍稍不安的看著他。

  「正相反,很喜歡。」嚴黎朝他走近幾步,把鄒哲逼到緊靠牆壁才停下,「不過,我沒記錯的話,舒亦給你們安排了集訓,明天就開始。」

  鄒哲像是沒聽到,眸子濕潤晶亮,默不做聲的看著他,眼內慾火蒸騰。

  「你的體力夠不夠?」嚴黎幾乎要被他那雙會發電的眼睛吸進去,不由靠得更近,嘴唇貼在他耳邊,刻意壓低聲音問。

  他們貼得那麼近,嚴黎簡直能聽到鄒哲的心跳聲,還有忽然加重的呼吸聲。下一個瞬間,他的後腦被人狠狠按住,然後被大力吻住。

  58.

  嚴黎被這巨大的力量壓得往後仰倒,柔韌的腰形成一個好看卻不好受的弧度。他一邊抵禦口腔裡橫衝直撞不成章法的舌,一邊用力抓住鄒哲的肩膀,身形一扭,兩人便換了位置。剛剛站穩,鄒哲又猛烈地吻上來,放開握住嚴黎後腦勺的手,轉而去捏他的下巴,固定了角度將自己的舌深深探入,直達敏感的喉頭,幾乎要讓嚴黎乾嘔。嚴黎側著臉,頭部幾乎被他壓在牆上避無可避,只能皺了眉,努力挑弄舌尖回應,以免自己在接吻時窒息而死。

  一吻終了,兩人都氣喘吁吁,鄒哲面色潮紅,用身體將嚴黎抵在牆上,一邊喘息一邊低語:「夠不夠,你等會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用手在嚴黎下巴上摩挲了幾下,又難以自禁似的將嘴唇湊上去,纏綿的吮吻了好一會,才漸漸向下,用牙齒咬開嚴黎的襯衫,一點一點蠶食唇下已經開始發熱出汗的皮膚。

  嚴黎緊貼住相比而言溫度較低的牆壁,低著頭大口呼吸,眼睛微閉,卻仍能看到青年的一頭烏髮在自己身前慢慢掃動。一邊乳粒忽然被隔著衣服咬住,輕輕廝磨了數下就改為溫柔的的含吸,他伸出一手插進鄒哲濃密細軟的發間,然後用力拉扯,另一手撕開自己的上衣,將高熱的身體充分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

  「另一邊……幫我……」嚴黎的乳粒變得無比敏感,被鄒哲含在嘴裡的那一顆脹癢難耐,過電般的快感一絲一絲通過神經線傳輸進已成了一團漿糊的大腦裡,他只能憑著本能把另一顆無人照拂的乳粒送到青年嘴下。

  鄒哲十分聽話的最後在那顆又硬又腫的突起上大力親了一下,用手繼續按捏揉弄,張嘴咬住另一顆,如法炮製。

  嚴黎全身大力顫動了一下,下體漲得難受,只能自己扯開皮帶,褪下下身的衣物,握住高高挺立的性器先套弄了幾下,口中發出既愉悅又難耐的呻吟聲。

  鄒哲忽然抬起頭,瞇著眼睛看著他沉迷於肉體慾望中極端色情的臉,張口用沙啞的聲音提醒:「小聲一點,這裡隔音不好……還有這裡,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他抓住嚴黎正在自我紓解的手,一把拉開,低頭在他性器頂端吻了兩下又道:「這裡是我的。」

  嚴黎努力掙開迷濛的眼睛橫了他一眼,卻果真將手垂在身側,繼而抓住身後刷著石灰粉的牆壁,咬緊了下唇,只有沉重的鼻息洩露出幾分不耐。

  鄒哲滿意的在他緊緊咬住的嘴唇上親了兩下,跪下身體,先在嚴黎緊繃的腹部舔弄一番,留下幾個牙印,然後握住他激動不已的性器,張口含住。先輕輕吸了幾下,把嚴黎下身的衣物全部脫得一乾二淨,拉起一條長腿擱在自己肩上,鄒哲才一邊撫摸他大腿內側細緻的皮膚一邊吞得更加深入。

  「別……別用牙齒!」性器被全部吞進去時,嚴黎卻猛然張眼,身體彈了一下,抓住鄒哲的頭髮固定住,不讓他繼續。

  鄒哲進退不得,保持著這艱難的姿勢往上看,卻發現一張蒼白的臉。嚴黎低頭與他對視,遲疑了許久方才解釋道:「有點心理障礙,你吐出來吧,以後不用這樣。」

  鄒哲心裡有些發疼,只能站起身來,尋到他的嘴唇安慰似的摩擦一會兒,然後探入舌尖,小心地纏住嚴黎的,互相挑弄廝磨。

  把心底的恐怕感壓下,嚴黎努力忘記回憶裡那團腥臭噁心的爛肉,閉上眼睛,環住鄒哲的肩膀,給予最專心的回應。

  稍稍冷卻下來的體溫很快升上來,他將懷裡的青年一件一件扒光,感受著手下細膩緊致的皮膚和修長結實的肌肉。嚴黎用雙手在鄒哲背部滑動,一直摸到腰側的兩個凹陷處,撫摸了一會兒,便又找到上次發現的,位於尾椎處的敏感點,用大拇指稍加按壓。

  鄒哲果然立即興奮起來,尺寸不小的性器頂在他腹部,堅硬筆直。

  嚴黎抬起一腿環上他的腰,兩根有著相同硬度的肉棒互相擠壓摩擦。他湊到鄒哲耳邊低語:「快點,我很想要你。」

  鄒哲強忍下想要立即插入的衝動,急切的在嚴黎脖子上咬了一下,快速走到自己床鋪上胡亂翻檢。他很快便拿著潤滑劑回來,擠出一大團握在掌心,先壓著嚴黎深吻,然後才抬高他的腿,細緻的將手裡的膏體抹在穴口,一指慢慢探入,旋轉著插進去,耐心的尋找嚴黎體內的敏感處。

  嚴黎放鬆身體極力配合,只是站立的體位實在艱難,好不容易後穴能容納三指,他就不耐煩的甩著頭,握住鄒哲的性器道:「別弄了,就這麼進來……」

  鄒哲只能聽他的,掐著嚴黎大腿根部向兩邊大力掰開,慢慢將頂端送入。可是嚴黎的身體太過緊窒,只進了一個頭就死死夾緊,鄒哲亦再難忍耐,吻住他的嘴唇,小聲說了句「忍著點」,便將嚴黎唯一支撐身體的腿也拉到腰間,然後猛然用力,一插到底。

  嚴黎被這劇痛激得呼吸一窒,好在口唇被堵住,發出的痛呼變成含混不清的嗚咽聲,他眼前發白,全身只能靠在身後那堵牆上,後背摩擦在牆面泛出又痛又麻的觸感。臀部被鄒哲托住,兩條長腿緊緊盤在他腰間,除了全心依賴,沒有第二條路。

  「動一動!」嚴黎忍過剛開始那陣劇痛,感覺著對方勃發的的性器在自己體內跳動,心裡也像有根羽毛在拂動,即便疼痛,也難自抑。

  鄒哲早就忍得牙關緊閉,額上青筋都浮出來,汗水源源不斷的滑落,滴在兩個人身上,留下一路水漬。他將嚴黎抱緊,試探著抽插了幾下,感受到嚴黎身體的確已經軟化不少,便開始猛烈頂送。

  嚴黎後腦都要磕在牆上,只能盡力前傾,腿根發軟,鄒哲偏偏絲毫不肯放鬆,掐著他的大腿一下又一下全力插入,每一次都是退到穴口處,然後全根頂入,大開大合。

  這樣的狂抽猛干,鄒哲倒是盡情享受了,嚴黎得到的快感卻是有限,好在這種做法堅持不了多久,很快鄒哲就洩了一次,抵住嚴黎的額頭喘息,眼內一派狂亂。

  一腳落地,嚴黎撥開額上已經汗濕的頭髮,就這兩人還緊密相連的姿勢,抓住鄒哲的下巴輕輕給了他一下,然後凝聲問:「爽了沒?」

  鄒哲呼吸不穩的抬頭,忽然捧住嚴黎的臉,連續親吻了好幾下方才將人一把抱起來,火熱的性器竟又在他身體裡硬起來。嚴黎猝不及防,只來得及抓住他肩膀將身體靠穩,接著眼前景物突變,已經被重重壓在看起來不怎麼結實的鐵架床上。

  他一次都沒發洩出來,後穴又漲得難受,隨著床鋪晃動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一腳將眼睛發紅的鄒哲踹開,翻了個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手臂撐在床上,窄腰塌下去,整個人後背曲線緊實優美至極,無聲的做出邀請的姿勢。

  鄒哲眼神晦暗難辨,即刻覆身上去,一手抓住嚴黎身前飽脹的性器,一手去捏他的乳粒,肉棒在濕潤黏膩的股間上下磨蹭了幾下,就尋到那個再度合攏的入口頂進去。

  嚴黎調整著自己的姿勢,找到最舒服的角度就放蕩的搖動腰部,配合身後的攻勢獲取最大的快感。性器被粗糙的手掌包裹住,不用特別動作就足夠刺激,他仰著頭,奮力呼吸來抵禦想要大聲呻吟的慾望。鄒哲適時用一手覆住他的嘴,在身後低聲道:「咬著我。」

  他便狠狠一口咬在虎口處,甜腥的血液跟唾液混為一體,被他吞入腹中。嚴黎微閉著眼,感受著後方愈加激狂的律動,用舌尖描繪鄒哲手上的傷口。

  「就是那裡,用力幹我!」體內的敏感點被一再頂到,嚴黎顫抖著緊縮身體,然後強迫自己放鬆,無意識的說出下流的浪語。

  鄒哲覺得自己要被他逼瘋,彷彿回到那個癲狂的荒野之晚,他被嚴黎狠狠抓住,被懇求著進入他,撕裂他。

  「是這裡?」他突然慢下來,俯身在嚴黎背上留下一連串濕漉漉的親吻,緩慢的在他體內研磨。

  嚴黎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快感聚集到巔峰,只差最後一點就能毫無顧忌的噴發,可是鄒哲竟然就此停住。他狠狠抓著手下不夠柔軟的床單,偏過頭,看著在他肩膀上磨牙的青年,挑釁笑道:「你如果不行,我可以找別人……唔!」

  下身的性器猛然被握緊,體內的硬物竟又漲大了一圈,嚴黎慌忙閉眼,額頭頂到被褥上,耳邊響起鄒哲恨恨的低語:「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可惡!」

  承受著狂風暴雨一樣的兇猛抽插,嚴黎覺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折斷,本來有力的雙腿也開始發抖,他如一葉小舟,在慾海中隨著身後人的節奏浮浮沉沉,無法自控。

  做到後來鄒哲連身前的撫慰都吝於給予,用牙齒咬著他的脖子,雙手則在胸前的乳粒上擠壓玩弄,逼他發出破碎的喘息聲。

  嚴黎竟被插射了兩次,最後一次跟鄒哲同時高潮,只覺頭腦中一片空白,幾乎要喪失意識。

  情事過後他疲憊不堪,勉強爬到床上躺下,鄒哲則側身在他身邊,時輕時重的在他身上舔吻磨咬,纏綿不盡。

  嚴黎翻出煙盒,彈了一支煙點燃,只吸了幾口就夾在指間,望著窗外深藍的夜空平復呼吸。鄒哲大概終於親夠了,把那支一直在自燃的香煙拿過去,含進嘴裡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來,方才開口道:「勁不夠。」

  「我還以為你不會。」嚴黎看了他一眼,把煙搶回來捻滅。

  「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依賴它,我可以依賴我自己。」鄒哲笑了起來,「我喜歡的人和事很多,這些只能暫時麻醉頭腦的東西不在選擇範圍內。」

  嚴黎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原來只以為鄒哲很倔強,時至今日才弄清楚,這傢伙看來軟弱,實則最堅定不過,若連死亡都不能使他退卻,那這世上再無什麼可以阻擋他的去路。

  「你喜歡演戲?」嚴黎問他。

  「很喜歡呀。」鄒哲把玩著嚴黎一縷濕發,輕聲回答,「可是我在A國是當不了演員的,所以奶奶讓我回H城來,正好有人可以管著我。」

  「誰?衛紅菲?」

  此言不虛,賭城莫家的少爺在電視或者大屏幕上拋頭露面,那是嫌命太長。

  「差不多吧,紅姐可以看著我,何家人可以管著我,雖然他們也不怎麼管就是了。」鄒哲把手裡的頭發放開,靠著牆半坐起來,然後將嚴黎攬到胸前,親吻他的發頂,「你到環亞時,我一共才拍了一部電影和兩部電視劇。有紅姐在,誰敢對我做那種事情,除了你……」

  他想起第一次跟嚴黎親近的那個晚上,就很嚮往的紅了臉;「那時候你多好,不會動手打人,還哄著我。我其實知道酒裡面加了東西,剛開始你一口都沒喝,看不出來才奇怪。但是我第一次在公司看到你,就覺得你很不一樣,雖然一直在笑,但是還是讓人覺得很……」

  他說著說著就停住,攢其眉心想要用個合適的形容詞。

  「難過,我那時候一直很難過。」嚴黎淡淡的接了話,「我之前在巴爾幹待了四年,跟著一幫傭軍到處跑,每天都能看到死人,這裡……」他把鄒哲的手拉到左邊胸口處,「已經麻木了。但是我回來的第一天,就看見自己愛著的人跟別人睡了一晚上,我還給他們做早餐,於是這裡又活了過來,因為太難過。」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現在你與我一起,我只愛你一個人。」鄒哲把嚴黎的頭轉向自己,低頭壓上溫熱的嘴唇。

  嚴黎伸出舌尖跟他相觸,輕柔的接吻,不帶任何邪念的,純潔的一個吻。

  分開之後,嚴黎抿了抿嘴唇,望著鄒哲笑道:「所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對莫家小少爺失禮,你莫見怪才好。」

  鄒哲笑嘻嘻的低聲道:「我巴不得你再失禮一點。」

  嚴黎彎起嘴角微笑,坐直身體,後穴裡的精液隨著他的動作而流出來,他環視房間一遍,這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懊惱的抓了抓頭髮道:「糟糕,忘記這裡沒有浴室了。」

  這種宿舍樓都是建的公共浴室,每層一個,在樓道的最頂端。

  鄒哲忙起身穿衣,順便在他臉上大力親了一口:「我出去看看,等我回來。」

  他們最終還是鬼鬼祟祟的到公共浴室清洗身體,好在已經夜深,沒有其他人。浴室條件雖然簡陋,但熱水還是有的。兩人累了一天,最終抱在一起擠在一張寬不過一米的床上沉沉睡去。

  59.

  嚴黎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但是舒亦很明顯沒有打算放過他。

  第二天太陽初升,這位雷厲風行的女導演就舉著一個鐵製臉盆在上下四層宿舍樓裡反覆猛敲,一邊聲嘶力竭的大喊起床,最後直接站在嚴黎門前,狂敲一氣。

  鄒哲首先被驚醒,放開懷裡的人,跳下床手忙腳亂的套上衣物蔽體,拉開門只想一把將她的嘴巴摀住。

  「輕點輕點,不要吵醒他。」他壓低著聲音懇求,卻被一個枕頭精準打中。

  「鄒哲,收聲!」

  嚴黎閉著眼睛抓起枕頭就砸,舒亦剛擠了一條腿進門,聽見這聲暴喝手裡一抖,鐵臉盆砸落在地上發出恐怖的巨響。

  嚴黎幾乎想跳起來將他們二人暴打一頓,最終忍了又忍只是抬起身體,頭髮凌亂的衝著舒亦道:「舒小姐,我還要睡覺,請你小聲一點。」

  舒亦睜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抓著枕頭跑回去輕聲撫慰的鄒哲,結結巴巴的道:「你們,你們舊情復燃啦?」

  嚴黎不想再說話,搶回枕頭把頭蓋住,身體躲進毛毯之下。

  「可是,你也要參加集訓啊……」舒亦面對著鄒哲指責的目光縮了縮脖子,終於退出門去,「好啦,給你半天時間休息,鄒哲你給我出來!」

  鄒哲只得整理好衣物,在嚴黎露在枕頭外面的半張臉上印上一吻,才萬分不捨的跟著舒亦出去。

  他到公共衛生間洗漱,舒亦也不依不饒的跟了一路,驚起無數衣衫不整的男性同胞。

  「你的宿舍不是嚴黎那間,不要擅自改動劇組安排!」舒亦先是聲色厲荏的吼了一通,然後捅一捅鄒哲的腹部,「喂,你們真的復合了?」

  她到底是個女人,八卦是深深刻在靈魂深處的烙印,無法磨滅。

  鄒哲沒有回答她,洗漱完才把東西一收,看著滿頭問號的導演說:「劇組怎麼安排我不管,反正我們要住一起。」

  「好啦好啦,就住一起好啦。」舒亦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又湊近一點道,「那你要勸他演小百越,你難道不想嗎?」

  鄒哲幻想了一下嚴黎跟自己共同出鏡的畫面,似乎很有吸引力,但是又想到昨晚他斷然拒絕的表現,便搖了搖頭:「舒導,這件事情難度太大,你還是自己搞定,我先走了。」

  「重色輕友,不講義氣你!」舒亦怒罵,又對旁邊幾個躲在廁所裡不敢出來的炮灰狂吼,「還磨蹭什麼,都給我下去集合!」

  舒亦所說的集訓是貨真價實的集訓,她請了一個三人教官小組,全部是退役特種兵,每一個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個頭,肌肉紮實,全副武裝往各位新丁面前一站,單憑那股氣勢就能將人秒殺。

  宿舍樓門前就是主要訓練場地,標準四百米操場,煤渣跑道,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眾人領了訓練服,原地換裝,一群精光赤膊的年輕男人讓舒亦在旁看得哈哈大笑。

  嚴黎是被樓下喊聲震天的口號聲吵醒的,睡眼朦朧的趴在窗邊往下看,二十多人的迷彩小隊兵不成列馬不成行,就像一堆被人捅了老巢的螞蟻在跑道上奮力衝刺,一個軍官摸樣的男人拿著大喇叭在後面邊趕邊罵。

  他頓時清醒,動作神速的去了水房梳洗乾淨,趕到操場邊上,找到蹲在一邊笑得不亦樂乎的舒亦:「舒小姐,這種訓練強度有必要嗎?」

  「十二圈而已,五千米都不到,不用為他們擔心。」舒亦滿不在乎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扭頭衝著操場上一幫搏命奔跑的新丁大吼,「是男人的就跑快一點兒!要不要跟我比一比啊!」

  被一個女性當眾嘲笑極大的刺激了化身新兵的男人們的自尊心,竟然集體回吼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是」,然後不要命似的往前猛衝。

  嚴黎看著他們身後的一路煙塵,只得悻悻的打算回宿舍繼續睡覺,誰知舒亦一臉神秘的湊上來,低聲對他說:「嚴黎,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選鄒哲演這部戲?」

  他就停住腳,詫異的看著她,想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跟我來。」舒亦臉上笑容愈加擴大,對著他勾了勾手指。

  嚴黎就這樣被她哄進佈置成小型影院的原會議室,投影儀開著,一塊長方形的白色光暈印在牆上。舒亦把他帶進去,大致教了怎麼操作,從房間一角的櫃子裡翻出一疊光盤給他,就借口另有他事,留嚴黎一個人呆在空蕩昏暗的觀影室中。

  嚴黎接著那點幽光看著手中沒有封面的光盤,數量不多,沒有外殼,光盤正面上用油性筆寫了片名,都是鄒哲的電影,還有三部電視劇,其中一部《深潛》正是舒亦自己執導的。

  他想起自己還真的沒有完整看過鄒哲演的片子,就先挑了那部處女座《樹魂》來看。

  舒亦選的音響效果很好,片首曲是純音樂,暗藏著激盪的那種,鏡頭從一大片無邊無際鬱鬱蔥蔥的蒼綠樹頂上滑過,不是很穩定,微顫的視野很快將人吸進去。

  嚴黎終於知道鄒哲為什麼對關內的鄉下如此熟悉,因為這部片子裡他就飾演一個出身鄉村的新兵,說一口流利的的方言,如果沒有字幕,他根本無法聽懂。參展電影必須啟用演員原音這一點嚴黎還是知道的,所以影片中的一字一句都是鄒哲親口說出來的,再配上生動鮮活的極具地方特色的身體語言,嚴黎簡直難以相信電影中那個人真的是鄒哲。

  影片情節很簡單,鄒哲從一個懵懂天真的高中畢業生逐步成長為能夠照顧新兵,與長官油嘴滑舌的老兵,然後在幾乎被遺忘的邊關小站,獨守一片老林。結尾的畫面他有些熟悉,鄒哲拿最佳新人獎那年從電視裡看到過的剪輯,全身蒼綠的年輕軍人跟一片老林一起迎接朝陽,在溫暖的金芒中長久的駐立,一個人的堅守,幾近天長地久。

  於是嚴黎恍惚覺得那個小兵原來是鄒哲本色出演,兩人一樣信念堅定,難怪第一次出現在大屏幕就獲人激賞。

  他又看了鄒哲出道第一年拍的兩部電視劇,都是偶像劇男二號,一個是囂張乖戾崇尚校園暴力,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卻魅力不減的公子哥兒,一個是溫柔細膩苦戀女主角的癡情學長。兩個角色性格迥異,但有一點相同,那就是鄒哲在劇中漂亮得無以復加,連毆打他人或者被人圍毆的鏡頭都拍得像MV一樣或熱血沸騰,或唯美煽情。

  嚴黎被老掉牙的劇情弄得牙酸,拿著遙控器不斷快進,腦中只剩鄒哲那張漂亮面孔,偶爾閃過染血挑釁的不馴眼神,或者專注凝視的深情雙眸。

  還真是,一人千面……

  他在光盤堆裡翻檢,發現竟然有鄒哲拍的張瑾那部MV。嚴黎撇了撇嘴,直接跳過,還有那部激情戲很多的《晨光》,繼續跳過,最後是舒亦用大一號字體做了明顯標示的《深潛》,還是跳過。

  觀影室的門被人敲響,不等他回應,舒亦就推開門把頭探進來,衝著嚴黎道:「吃飯了,到點了。」

  嚴黎就站起來,看了一眼被他弄得雜亂不堪的現場,考慮要不要先收拾一番。舒亦身體掛在門框上,不耐煩的揮揮手:「不要整理了,我下午還要用。」

  他只好聳聳肩,從善如流的跟著舒亦去吃午飯。

  用餐地點就在基地一個獨棟平房裡,四個大圓桌擺在禮堂似的空間中,每桌十人,舒亦說這地方叫食堂。嚴黎只見桌子不見座椅,便疑惑的扭頭,舒亦又笑著解釋:「軍事化管理,見笑見笑,請上座。」

  新丁們站了三桌,一桌一個教官盯著,其他工作人員一桌。

  桌上擺著三菜一湯,唯一飄出點肉香的一個菜是土豆肉渣,嚴黎臉色難看的盯著那桌菜看了幾秒鐘,終於忍不住道:「預算很緊張?」

  「挺充裕的啊。」舒亦站在他身邊,笑得十分自然。

  「那這是……」嚴黎遲疑的問。

  「軍事化管理,就這條件,見笑見笑。」舒亦繼續笑。

  嚴黎食不下嚥,壓縮餅乾都比那些菜味道好。但是現場沒有一個人不滿,被狠狠操練了一個上午的年輕人飯量驚人,用餐速度亦是驚人,教官在一邊大吼「不准剩飯」,於是這堆食物被一點不剩的一掃為空。

  勉強吃了幾口,嚴黎掏出手帕擦嘴,忽然發現全桌人都在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他,旁邊一桌的教官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娘們兒。」

  舒亦還怕他聽不懂,特地翻譯之後對他小聲又說了一遍。

  嚴黎額上青筋直接爆出來,咬緊牙關忍了又忍,看看身邊舒亦不停抖動的雙肩,維持住風度轉頭對那出言不遜的大兵露齒微笑。不安分的女導演又是一陣騷動,抓住李製片說「悄悄話」:「快看誒,就這小樣兒,真他媽像。」

  吃完這頓飯,舒亦還是不肯放過他,抓著嚴黎好說歹說,問他看完鄒哲的一系列作品之後有什麼感想。

  嚴黎認真的回想了許久,搖著頭道:「沒什麼想法,他演得很好。」

  舒亦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就這?沒別的了?」

  嚴黎點頭:「他的確很優秀,但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就不想,跟他一起,那個……一起出現在那種浪漫、唯美、夢幻的畫面中?」舒亦結結巴巴。

  「舒導,你想太多了,那是他的世界,與我無關。」嚴黎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時刻都能碰觸到現實裡的鄒哲,你們製造出來的虛幻的偶像,我沒興趣。」他頓了頓,忽然托住下巴道,「但是他在片子裡的確很漂亮,很不一樣,讓我大開眼界。」

  嚴黎想起上次跟穿著戲服的鄒哲在荒草地中的性愛,就微微紅了臉,心想以後多來幾次也很不錯。

  舒亦挫敗的垮下肩膀,終於不再死纏爛打,放他回宿舍午休。

  嚴黎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沒一會兒,鄒哲就急急忙忙的衝進來,臉上身上儘是塵土,看來十分狼狽。

  「只有半個小時可以休息,教官說等下要做暴曬訓練,我們都太白了。」他灌了幾口水,想要索吻,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就不敢上前。

  嚴黎笑著走過去,托著他的下巴在唇上輕吻,分開後問道:「會不會很累?」

  「還好。」鄒哲抿唇而笑,本就被陽光曬得滾燙的雙頰更紅,襯得膚色雪白。

  嚴黎想起他之前去T國拍《一擊即中》,同組藝人都曬出一身古銅色的皮膚,唯有鄒哲直到片子拍完都靠化妝品深化膚色便有些擔心,只怕這回要受不少苦。

  果然,教官深信沒有曬不黑的人,鄒哲這般天生麗質的好皮膚更是重點關注對象,在正午的大太陽下面暴曬了兩個小時,嘴角都乾裂,全身泛出奇異的粉紅色,額頭和肩膀、後背上更是開始遇水蛻皮。

  問他疼不疼,鄒哲仍舊一派輕鬆,只說癢得很。如此幾天下來,嚴黎覺得強來不是辦法,要開車到Y市去給他買美黑膏。

  「晚上沒有你我睡不著。」鄒哲把人攔住,趴在床上還不忘對嚴黎放電,「章導要來這裡,我托他帶過來就好。」

  嚴黎只好把這念頭打消,自己也躺上床,把鄒哲攬進懷裡抱好,以手輕觸他後背上皺了起來的皮膚道:「我本以為當明星十分輕鬆,原來竟不簡單。」

  鄒哲將頭枕在嚴黎腰上,雖則身體疲倦,卻還是起了慾念,只能暗自忍耐,隔著衣物在他身上撫摸,忽然深呼吸幾次,抬頭道:「你身上好香……」

  他一雙眼睛裡水光流轉,面紅氣短,只說了這句話便望著嚴黎不再發聲。

  嚴黎本來是雙腿微張將鄒哲整個人夾住,又聽見這句話,自己便也有些情動,心想他這幾天體力消耗甚大,躊躇了一會兒方才問道:「你這樣子,怎麼做?」

  鄒哲聞言就苦惱的蹙起眉,抿了抿嘴唇道:「不然,你在上面?」

  嚴黎失笑:「你這背還要不要了?」

  鄒哲頓時垮下臉來,失望的在他身上親了兩下,小聲道:「那我只好忍著,你若想要,我用手幫你。」

  嚴黎把他的頭抬起來,俯身在那通紅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低聲問:「真的很想要?」

  鄒哲看著他眼睛眨都不眨,眼中簡直能冒出火光來:「你明明知道還這麼問我,簡直可惡透了!」

  嚴黎便把他拉起來,將兩床薄被和兩個枕頭墊在後面讓鄒哲靠好,低聲吩咐道:「你好好坐著,不要用力。」

  他說完,下了床將燈關上,踏著夜色跨坐到鄒哲身上,輕吻他乾燥蛻皮的嘴唇。

  鄒哲被他壓在身下,全身肌肉都緊緊繃住,感覺著嚴黎在自己臉上唇上吻過一遍,舌尖就緩緩下滑,落到脖子上上下舔弄。

  他不能主動,只有一雙手空著,便插進嚴黎發間撫摸他的頭皮。濕熱的唇舌繼續往下,順著緊繃的肌肉線條吻下去,落到平坦的小腹上時停留了一會兒,輕咬了幾下。內褲被剝下去時,鄒哲手上一緊,把嚴黎的頭按住,略帶慌張的道:「做什麼?」

  「你怕什麼?」嚴黎把他那根早就硬的不成樣子的肉棒握在手裡,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又抬頭橫了鄒哲一眼,然後低下頭,閉了眼,張嘴含進口中。

  鄒哲一動都不敢動,感覺著嚴黎柔軟的舌尖在自己的性器上繞弄,飽脹的頭部抵在上顎上滑動,從未有的刺激讓他悶哼一聲,抓住嚴黎的頭髮挺腰,便又深入寸許。

  嚴黎被他頂得呼吸一窒,口腔裡漲得不行,勉強又轉動頭部舔弄了一會兒,到底忍不住,胃裡一陣反酸,忙把那根滾燙的凶器吐出來,趴在床沿乾嘔。

  一隻手很快俯在他胃部輕揉,鄒哲埋怨似的在他耳邊道:「不習慣就不要勉強,用手也是一樣的。」

  他說著,把嚴黎撈進懷裡,扶著頭親了一下,咬著他下唇廝磨。嚴黎等胃部的騷動平緩下來,捏著他下巴回吻,然後低聲道:「幫我……」

  他把枕下的潤滑劑摸出來,塞進鄒哲手裡。鄒哲便在黑暗中紅了臉,看著他重新跨坐回自己身上,懸著腰,雙腿張得極開。

  嚴黎抱住鄒哲的脖子,小心翼翼不去碰他被曬傷的皮膚,一邊親吻他的頸側一邊催促道:「快點。」

  鄒哲便擠出一團潤滑劑摸到嚴黎股間,緩慢的旋轉了兩下之後探入。嚴黎體內極熱,極軟,脆弱的粘膜就在他指下,毫不設防。

  嚴黎側過頭索吻,鄒哲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手做擴張,含著他的舌頭吸咬。

  呼吸漸濁,鼻息漸重,嚴黎很快不耐起來,抓住鄒哲作怪的手從自己體內抽出來,然後反手抓住那根蓄勢待發的肉棒抵在入口處,皺著眉一點一點沉下身體。

  「這麼……嗯……緊張做什麼,我不會死的……唔……」他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最後完全將鄒哲吞入時如釋重負的大大呼出一口氣,稍作適應便上下起伏動作起來。

  鄒哲覺得自己簡直是被人上了而不是上人,嚴黎將他胸口牢牢按住,不准他動。因為體位的緣故他達到所能及的最深處,被柔軟的身體緊緊地包裹住,緩慢卻堅定的摩擦,搖晃。

  房間內太黑,他看不清嚴黎的表情,只能通過雙手感覺對方緊繃汗濕的皮膚,聽著低低迴盪在室內的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還有臉上頸上連綿不絕的親吻。

  這溫吞的節奏讓他發瘋,終於忍無可忍掐著嚴黎的腰用力一頂,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慢……慢點……」嚴黎手下用力將他抓緊,喘息著的求饒,身體一陣一陣的縮緊,性器不時蹭在鄒哲的小腹上,帶來愉悅卻遠遠不足夠的快感。

  鄒哲很快伸手包住他,快速套弄起來,又含住嚴黎的耳垂,舌尖探進耳洞裡攪弄。

  嚴黎腰背都開始發軟,雙腿無力,到最後是被鄒哲托住臀部才能維持住不癱倒。

  又一記極深的頂弄,那滾燙的肉棒直接頂到要命的地方,嚴黎渾身抖動,搖著頭小聲道:「太深了……給我……」

  「到底是要還是不要?」鄒哲把性器抽出來,不給他喘息的時間便再度重重插進去,又抽出,然後停住。

  「要……我要……」嚴黎掰過他的頭,狠狠的咬住他的嘴唇,模糊不清的說著,「插進來……」

  他已然意識模糊,扭著腰不斷懇求,吐出破碎凌亂的低語。

  這場性事下來,兩人都大汗淋漓,緊緊擁抱著大口喘息。

  60.

  章爾喜果然在三天之後到了基地,舒亦拉著鄒哲和嚴黎到大門口迎接。下了車,章導推一推就要滑下去的墨鏡,一眼看見舒亦就絲毫不顧形象的蹦了過去,兩人沒大沒小的抱作一團,轉身又把鄒哲拉過去。

  章爾喜說夠了,這才沖嚴黎道:「嚴總,我受人之托,給你帶個人過來。」

  嚴黎心裡就一跳,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周澤涵已經從車後座下來,伸展了一下僵直的身體,走到他面前。

  「誰讓他來的?」嚴黎挑眉,也不理會看著自己的周天王,轉頭去問章爾喜。

  「紅姐,我們舒亦請周澤涵寫主題曲,他說要來感受一下,就順便帶過來。」章爾喜笑嘻嘻的道,看了一眼在旁興奮無比的舒亦。

  「是是是,我也就那麼一說。」舒亦看嚴黎面色沉下去,聲音漸小,極有眼色的把周澤涵拉到一邊笑道,「澤涵,我們這邊聊。」

  周澤涵又看了嚴黎一眼,正欲開口說話,與舒亦站在一起的鄒哲卻走上前來,擋住他的視線,笑道:「舒導叫你呢。」

  他的笑容一如往常,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精緻的眉眼微微彎起,卻讓舒亦打了個冷戰,忙將周澤涵一把拉走。

  章爾喜像是毫無所察,湊到舒亦身邊道:「劉三刀讓我問你,結果怎麼樣了?他那乾弟弟劉小三兒明天之內必到,賭注都帶來了。」

  舒亦便苦著臉搖頭,瞥了嚴黎一眼,默不做聲。

  「果然沒成啊,嘖。」章爾喜也跟著搖頭,「那就真可惜,他那機子可是老古董了,Keystone 8毫米,存量很少的。」

  「是啊,我看上挺久了,就想借此機會一舉拿下,可惜,還是失敗了。」舒亦無比惋惜的感歎,「別提了,他那人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其實特別固執對吧?也就是鄒哲這樣的,兩個人絕配!」

  此話一出,章爾喜五官全皺到一起,像吃了黃連,周天王則冷冷一瞥。

  舒亦會意,對他展顏一笑:「他們倆復合了,舊情復燃了,我親眼看見的,現在還住一個房間呢。」

  嚴黎本以為周澤涵只是過來找找靈感,豈知一住下竟然不走了,舒亦還表示他可以跟隊一起集訓,周澤涵一口答應。

  當天晚上為了迎接新成員,舒亦又召集全體人員舉行了會餐,依舊是火鍋。經過一個星期艱苦集訓的男孩子們已經混得很熟,連周澤涵這個大明星也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一群人抱著啤酒瓶拼酒,說笑,嬉鬧。

  他們都很年輕,各個都有才藝傍身,舒亦當然不肯放過,一個一個點名挑出來或歌或舞,簡直是在開演唱會。周天王理所當然的壓軸,抱著一把吉他,自彈自唱他的原創曲目。

  周澤涵平時冷冷的,一旦敞開身心投入到歌唱中就猶如脫胎換骨,似乎全部的感情都通過那把好聲音流淌而出,隨著高低起伏的旋律在空氣中婉轉盤桓。

  嚴黎當初看中他,也就是喜歡這一點,但是現在這種場合,便覺得坐立不安,心中苦笑人總要為自己的荒誕不經買單。

  聚餐結束,鄒哲被舒亦拉走訓話,回到臨時宿舍就開始收拾行李。

  靠坐在單人床上,嚴黎看著他動作乾淨利落的將散亂的東西一一收納進行李箱,等到他將箱子提到門邊才開口問道:「怎麼了?」

  鄒哲抹一把臉上的汗水,轉過頭來小聲道:「舒導說我還是要多接觸集體生活,馬上開始正式拍攝,多體驗一下有利於盡快入戲。」

  「你的意思呢?」嚴黎又問。

  「我覺得她說的不錯。」鄒哲很快作答,然後笑起來,「那我就先走了。」

  嚴黎歪著頭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兒不情願的意思,但是沒有成功。於是他只好偏偏頭,心情不甚愉快地說:「去吧。」

  鄒哲又粲然一笑,果真提著行李箱出去。

  臨睡前嚴黎去浴室沖涼,經過鄒哲的新宿舍,小小的四人間被四個年輕男孩子住滿,鄒哲手裡拿著紙牌背對著門,一邊應付同桌牌友的挑釁一邊抽牌。嚴黎只是向房間內掃了一眼就悻然走向浴室,心想這種日子好生無趣,但願不要持續太久。

  從此他們的獨處時間接近於無。鄒哲是個非常敬業的演員,嚴黎覺得他過於敬業,搬到集體宿舍之後白日裡一心訓練,聽舒亦和章爾喜廢話,晚上也不再跟同組年輕演員打鬧,而是精心研讀劇本,默背台詞。

  這部劇沒有傳統的男一號男二號之分,鄒哲的戲份較為吃重,飾演一個逐漸成長起來的狙擊手,性格冷漠、沉默寡言,還有某種程度上的冷血嗜殺。

  他開始把自己投入到這個人物中去,主動自我隔離,訓練時格外拚命,看那把發給他的道具狙擊槍就像看情人一樣火熱纏綿,看其他人,則像看到一堆死物,或者說,目標。

  嚴黎自然不會承認他看那把道具槍不順眼,但他的確開始跟訓。原來是舒亦拉著他去都不去,現在是自己主動湊上去。舒亦倒沒什麼特別表示,只是笑而不語,章爾喜則老是粘著他,點著隊列中的某位演員炫耀。

  「看,那個,我推薦的。」章導笑得十分驕傲而猥瑣,「我到了關內才發現,這裡的好演員太多了,簡直浩瀚如煙海,慚愧慚愧哪。」

  嚴黎很想忽視他,但是這人一旦開始說話就停不下來,惱人的聲音不停在人耳邊盤旋。他忍了又忍,還是問道:「章導,你現在手裡沒有戲要拍嗎?」

  章爾喜的聲音戛然而止,半天才道:「我還在尋找合適的劇本。」

  「不如自己寫一個,就像舒導這樣。」瞥他一眼,笑道,「好過在這裡浪費時間。」

  章爾喜終於明白是老闆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氣,於是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躲到舒亦身邊。舒亦笑嘻嘻的安撫他,不知說了什麼話,章爾喜很快又高興起來。

  吃過午飯,沒有午休,三名教官帶隊,三名閒雜人等尾隨,全班人馬來到大會議室,巨大的環形會議桌上擺滿了散亂的槍械零部件。

  這場面過於熟悉,導致嚴黎愣了好幾秒才被章爾喜推進門去。

  桌上的槍械零部件烏黑發亮,雖然保養得宜,但他仍聞到了似有似無的硝煙味。

  這一桌子,都是真傢伙。

  舒亦笑得更加奸詐,把門帶上之後清清嗓子道:「各位同事,桌上的這些呢,都是以後拍攝中將要用到的武器裝備,大家先熟悉一下。」

  嚴黎看到鄒哲眼睛瞬間發亮,雖然面色依舊沉靜,但渾身上下都流露出躍躍欲試的感覺。看來他真的入戲太深,嚴黎撇撇嘴,上前幾步撥弄了一下桌沿的金屬彈夾。

  「讓你動手了嗎!」

  忽然一聲怒吼,一個人幾步跨到嚴黎面前,直直對著他的耳朵。嚴黎被震得連眨了幾下眼睛,忍過那陣不適感方才抬頭,等看清楚那是原來是之前出言諷刺過他的教官甲虎便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舉起手後退兩步表示抱歉。

  甲虎是這群年輕人給教官取的外號,其他兩個分別叫乙鹿、丙羊,靈感來自某位剛演完古典神話電視劇小妖怪的演員。

  誰知這一笑反而激怒了那位甲虎大仙,他猛然踏前一步大吼:「笑什麼笑,我很好笑嗎?」

  他說話的同時,一手指上嚴黎肩膀,使勁戳了兩下。

  嚴黎因他猙獰暴怒的臉色後退兩步,斂下臉上笑容,濃眉皺起。

  這人的動作簡直就是在挑釁,他脾氣再好,也不是沒有底線。

  「怎麼了,還不高興了,娘們兒!」甲虎大仙繼續怒罵,又在他肩上推搡了兩把,「娘們兒!」

  室內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在看嚴黎的反應,連他自己的也差點被腹中猛然竄出來的怒火給點燃。

  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過難看,甲虎教官突然出手,一記有力的直拳直衝嚴黎面門而去。嚴黎眼前一黑,靈敏閃過,拳風掃在臉上有些刺痛。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想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甲虎的拳頭再次襲來,嚴黎猛然後躍,伸出一手在他在臂上纏繞數下,化其攻勢於無形,閃到安全範圍之內方才怒道:「為什麼對我動手?」

  他的國語說得不好,但足以讓所有人回神,首先上來拉架的是三個教官裡脾氣最好,個頭最小的丙羊:「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嘛。」

  丙羊滿臉笑容,嚴黎只好收斂怒氣,憤然轉頭,誰知被人拉住。

  回頭一看,丙羊教官笑得欣喜無限:「兄弟,你練的什麼功夫?說來聽聽嘛。」

  嚴黎微征,卻還是答了他:「詠春。」

  丙羊就笑得更歡:「南拳好,南拳好。」

  他說完,踱到甲虎身邊伸出一手,掌心朝上,得意洋洋的道:「煙,快點兒拿出來。」

  舒亦在一旁察言觀色,眼見嚴黎面沉如水,向來溫和的眼睛裡寒芒四射,忙上來笑道:「教官們只是在開玩笑,嚴黎你不要太在意。」她頓了頓,又開始轉移話題,「你喜歡這些?隨便玩兒,不用跟我客氣。」

  嚴黎簡直要被他們弄暈,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今日的狀況。

  本來凝重的氛圍被這樣一鬧也輕鬆下來,眾人尋到各自中意的槍支,自到一邊把玩、組裝。嚴黎看鄒哲似乎有些茫然,便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在A國那麼久,總不會沒碰過槍。」

  鄒哲也低聲回他:「這些都出自關內。」

  嚴黎便瞭然的點頭,很快在一堆零件中找到鄒哲需要的,不過幾十秒的時間,一把95狙擊步槍就出現在他手中。他把組裝完畢的槍支遞給鄒哲,後者挑眉接過,眼中熱度頓生。

  那邊甲虎教官又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大聲道:「他自己不會嗎,要你幫忙,要不要給他請個保姆伺候啊?」

  鄒哲像是沒聽到,仍舊一臉沉迷的把玩手裡的槍械,倒是嚴黎忍不住轉身問他:「你一再挑釁,到底所為何事?」

  這次甲虎沒有說話,反而是丙羊站了出來,笑道:「兄弟你別介意,他這人就這個性。」他停了會兒,轉頭去看甲虎臉色,發現還算正常就又轉回來接著道,「他這人吧,有一毛病,就喜歡耍些拳腳功夫,你也是練過的,不如你們倆,比劃比劃?」

  舒亦立即小跑上前,興高采烈的翻譯。

  「時間,地點。」嚴黎早被激得火起,加之這幾日腹內邪火堆積,也沒有再跟他們多言,當即應下。

  「爽快,那就明天晚飯後,地點嘛,就定在訓練操場。」那丙羊教官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轉身走到甲虎身旁,再度攤開手掌,「欠我多少包了,別想賴賬。」

  嚴黎雖然聽不太懂,卻也看出這二人那他做賭,而且不止一次,心裡怒火更甚,當下也不再多站,轉過身便逕自回了臨時宿舍。

  Y市天氣漸熱,他方才又生了一場悶氣,身上衣物俱被汗濕,回了宿舍樓就拿出衣物到浴室沖涼。豈知人剛進去,就發現水房裡有水聲,注意一看,正是今日無故缺席的周澤涵。

  周澤涵看來精神不大爽利,看見嚴黎進來也只是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嚴黎回他一個微笑,直接進了浴室。

  這裡的浴室倒不像宿舍一樣四四方方寬敞的一大間,被結實的木板隔成了四五個小間,人在裡面只露出頭和腳,身體是遮住的。

  嚴黎挑了最裡面那間,將門插上脫了衣服就擰開出水管,把整個身體置於溫熱的水流之中。近在耳邊的水聲很快將其他雜音都掩蓋過去,他一邊在頭髮上揉出泡沫一邊想起今天鄒哲對著狙擊槍那種著迷癡戀的眼神,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先行離開,以免眼見心煩。

  看得到吃不著這事情,最為難辦。

  嚴黎越想越是不快,將頭放到水流下面猛衝,等他甩著頭髮長吁出一口氣,所在的隔間木門上已經靠了一個人。

  「嚴黎,你真的又跟鄒哲在一起了?」

  大概是隔了一層水霧的緣故,周澤涵的聲音有些不真切,不像以往那麼清澈。

  嚴黎把臉上的水抹去,這才冷冷的回答道:「這好像不是你該問的事情。」

  「可是,這幾年你身邊那麼多人,我是待的時間最久的。」周澤涵沒被他的冷漠打敗,接著道,「我以為自己有那麼點不同。」

  他的確有些不同,嚴黎最初是被他的聲音打動,還有他的歌。周澤涵最擅長寫那種青春萌動,欲語還休,勾得人心裡發癢的歌,不知怎麼迎合了市場的復古情懷,當然,也迎合了那時候的嚴黎。因此他是唯一一個搬進嚴黎別墅的,他們二人的相處模式,離不開那架鋼琴,更離不開周澤涵的歌聲。聽著那些能把人帶入回憶裡的歌曲,嚴黎總能暫時忘卻現世的煩憂,就像絕症病人的服用的安慰劑,不能治病,卻能給人以精神麻痺。

  只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好了,就當是我虧欠了你。」嚴黎無奈的道。

  他這位金主當得實在太失敗,每每只想銀貨兩訖,卻不想最後被人追得焦頭爛額。

  「不,你沒虧欠我,反而幫了我很多。」周澤涵的聲音漸小,「我後悔了,我們能不能繼續,原來那樣也可以。」

  嚴黎幾乎要氣得笑出來,正欲說話,卻聽見自己這個隔間的木門發出一聲異響,然後被人大力推開。

  赤裸著上半身的周澤涵將來不及轉身的嚴黎推靠在牆上,一手按著他後頸用力壓下,另一手握著他毫無遮掩的下體,低聲附在他耳邊道:「不要亂動,一不小心,會扭斷脖子的。」

  嚴黎當然無需他多說,咬著牙,額頭頂在冰冷的瓷磚上,先嘗試著稍微用了一下力,然而後頸上傳來的一絲劇痛立即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眼看著自己的性器在對方手中慢慢勃起。

  真該死!

  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不短,對於挑起對方的快感這件事可謂駕輕就熟。

  「現在放手……唔……」嚴黎忍住斷斷續續洩出來的呻吟,雙手撐住牆壁,卻不敢輕舉妄動,「還……嗯……來得及……」

  「什麼還來得及?」周澤涵輕笑,含住他的耳垂咬了一下,「我既然敢做就敢當,大不了毀約賠錢,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以周天王現在的聲勢,早有自立門戶的實力,離開環亞,搞不好發展空間更大。而嚴黎,也實在不能因為這次猥褻事件就殺人,於是他只能繼續啞忍,咬住嘴唇不發出聲音,卻還是因為身下的動作全身發紅,氣息不穩。

  最敏感的部位被持續刺激著,後頸上的桎梏卻一點都沒放鬆。沒過多久,嚴黎整張臉都燒紅起來,下體堅硬似鐵已在爆發邊緣,身後的周澤涵則在他頸上不斷啄吻,十分柔情蜜意。

  水流不斷淋在頭上,本來靈敏的聽覺毫無用武之地。嚴黎悶哼一聲,腰部挺動了兩下,感覺到周澤涵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嚴黎大驚,性器頂端卻在此時被人用大拇指狠狠一刮,頓時眼前發白,射了出來。

  頸上一鬆,嚴黎立即轉身,撐著有些發軟的身體對準周澤涵就是一拳。這一下他用盡全力,把周澤涵打得跌出一米開外。

  「Fuck You!」他打完還不解氣,竟然爆出一句從未說過的髒話來。

  坐在地上的周澤涵卻低笑出聲,望著氣得兩頰潮紅的嚴黎道:「來呀,求之不得。」

  嚴黎這才會意方才一時情急罵了句什麼,頓時收聲,看著還站在一邊的鄒哲道:「我是被迫的……」

  鄒哲沒說話,看看跌坐於地還笑得不停抖肩的周澤涵,又看看滿臉無奈無辜的嚴黎,轉身走了出去。

  61.

  嚴黎開始鄭重思考直接把周澤涵趕回H城的可行性,或者乾脆自己離他遠一點,但讓他為了躲避公司旗下藝人而跑 路有點太說不過去。狠不下心跟人撕破臉皮已經成了他的一大弱點,為了維持那點表面的和睦,嚴黎心裡往往要氣得嘔 血。

  在臨時宿舍蝸居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劉三刀的乾弟弟劉小三兒果然如期而至,舒亦帶著人跑來敲嚴黎的門,然後 把大包小包的徐媛一把推進來。

  嚴黎跟她對視數秒,最終滿腹疑惑的開口問道:「你過來,公司怎麼辦?」

  徐媛腳踩三寸高的高跟鞋,自顧自要找個地方坐下,誰知這簡陋的宿舍裡只有木製方凳,於是徐小姐嫌棄的皺了眉 ,走到那張空著的下鋪旁優雅入座,將有些凌亂的長髮撫平方才道:「我們自有辦法,就不用嚴總你操心了。」

  嚴黎太陽穴猛地一跳,堪堪忍下,又問:「那你來是為什麼?」

  徐媛指了指被她放在門邊的兩個大旅行包:「兩件事。這是第一件,鄒哲復出他的影迷都要瘋了,這是寄到公司的 信和小件禮物,大的都放在公司,帶過來給你過目。」

  「為什麼要我過目?」嚴黎說著走到門邊,打開其中一個翻了翻。

  「就是那個,二少爺交代你親自打開看。」徐媛扇了扇風,撇著嘴說,「要不是你死不接他的電話,也不用我跑這 一趟了。」

  徐媛自從當上環亞公關部經理,跟何寄祥打理的和好嘉娛樂有過不少合作。之後也是有了何二少的鼎力支持,這位 年紀輕輕毫無背景的徐小姐才成功坐上副總經理的位置,前途一片大好。

  聽了徐媛的話,嚴黎直接把那個最上面的黃色牛皮紙信封拿在手裡。信沒拆,信封很薄,信件很輕,裡面所裝之物 的形狀非常容易辨認。

  嚴黎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凜,然後以手輕觸,稍作確認便去看那信封上的字跡。

  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字,「鄒哲親啟」,寫得不大好看,但是一筆一劃都極為認真,像個初學者。

  「二少爺說核對過筆跡了,是周平海的。」徐媛放小音量道。

  嚴黎看著那封信,深吸一口氣,撕開封口,兩個一次性注射器隨即滑落。注射器被使用過,針頭上還帶著暗紅色的 斑漬。

  這著實是有點奇怪,何寄凡被易映手下的臥底發現出現在紅堂,沒過多久消失三年的周平海也出現,還給鄒哲寄了 恐嚇信。

  「他為什麼把信寄給鄒哲?應該直接寄給我才對。」嚴黎不再看那兩個令他噁心的東西,連同信封一起扔回旅行包 裡,笑得從容,「周平海要找我報復的話,根本無需打草驚蛇,你還有話沒說完。」

  徐媛望著他,輕歎了一口氣道:「嚴總,有沒有人說你變聰明了?」

  她從隨身的手袋裡拿出手機,遞給嚴黎。

  嚴黎接過來,點亮屏幕,入眼就是一張極為血腥的照片。他皺著眉仔細去看,發現那個死者的臉有些熟悉,稍作回 憶便發現原來是何老太爺手下打理毒品生意的幾個叔父之一。再接著看下去,又是一系列的兇案現場照片,死者不是同 一個人,但有一個共通之處,都跟周金然、周平海父子結有仇怨。

  「他從『毒王』變成連環殺人犯了?」嚴黎不知該說什麼,把手機遞回給徐媛。

  徐媛接過,立即把那些嚇死人的照片全部刪光,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樣整個人放鬆下來:「我只是過來傳話,什麼都 不知道,你還是回去H城親自問二少爺比較好。」 她看嚴黎眉心緊鎖,臉上一絲笑意也無,便知他萬分不情願,只能放 柔口氣勸道:「周平海跟警方結了樑子你也是知道的,這回他的案子由易映易警官負責,你跟易警官也有私交,若想高 枕無憂,還是要把此人除掉才是上策。」

  其實嚴黎不用她說心裡也明白,周平海這人如此記仇,只要他活著一日,自己便難以心安,總要時時提防。徐媛說 得婉轉,這次警方也要出手抓捕周平海,於他大有裨益,不如借此機會將周平海除掉,一勞永逸。

  況且,這回周平海竟將恐嚇信寄給鄒哲,恐怕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這件事確實不好問徐媛,還是得回H城一趟才能 弄清其中關節。

  他思慮一番,便已經打定主意,索性趁著鄒哲在關內拍戲將事情徹底了結,於是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

  徐媛知他主意已定,便笑了一笑道:「看你的安排,當然是越快越好。」她見嚴黎點頭,就又道,「二少爺說,若 不是你要跟隊到這裡來,他要找的第一個人恐怕是你。」

  「我知道,多謝你的好意。」嚴黎望著她展顏一笑,「委屈你在這裡多住一晚,我們明日再動身。」

  徐媛看他笑得十分疏離客氣,不知為何心裡很有點酸楚,眼眶一紅,竟然忍不住落了兩行眼淚下來。

  她這一哭,倒是把嚴黎唬了一大跳,忙上前將徐媛攬進懷裡,輕聲詢問:「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哪裡得罪了你 ?」

  徐媛用手把眼淚抹去,勉強笑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你剛到公司,我們一起到S市看金梧桐開幕,你被人拿刀追 著砍了七八條街……」她突然破涕而笑,「那時候,我雖然害怕,但心裡是很依賴著你的,你同我們一起喝的結拜酒… …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怎麼了……」

  她說著又忍不住落淚,自覺十分丟臉,便把臉埋進嚴黎肩窩,抽噎不住。

  嚴黎被她說得也恍惚起來,一邊拿手撫著徐媛的背以示安慰,一邊想著這幾年自己的確跟他們都疏遠了,見面只有 面上笑著,連公司都不想去,每日裡胡天胡地。剛回國那時候,他是真的有心幫何寄安做些事情,現在那些往事卻已成 過眼雲煙,連想都不願意想起。

  他原來以為自己的感情絕不會改變,現在卻知道再堅定的人也挨不過一次又一次的徹骨之痛,它深埋於體內,無法 觸碰,無法減輕,只能咬牙忍受,然後在傷到最痛處時放手,不再強求。

  「老闆,我知道人不可能回到過去,但我還是你的朋友。」徐媛哭了一會兒,終是抬起頭來,看著嚴黎笑著說。

  「我知道。」嚴黎也回她一個微笑,這次笑意直達眼底,眼角帶出兩條極細的笑紋來。

  徐媛終究是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又哭又笑好一會兒盡情發洩了一番便又龍精虎猛,收拾好情緒興致勃勃的要去跟訓 。嚴黎只得隨她,卻事先提醒她有三個凶巴巴的教官在旁督場,讓她一定收斂些。

  上午依舊是體能訓練,徐媛只在看見周澤涵時稍微興奮了一下,拉著嚴黎說她看好的那個樂隊野火寫了兩首不錯的 新歌,讓嚴黎回去聽一下。嚴黎對那支樂隊沒有很大的興趣,卻不能拂了徐媛的面子,只能點頭答好。

  徐媛在旁看了一上午,最終只發出一句「鄒哲竟然黑了這麼多的」感概,倒是嚴黎忍不住,說了些自家影帝被曬得 全身通紅蛻皮最後只能求助於美黑膏的事情。

  徐媛聽了就轉頭看了嚴黎好一會兒,然後笑得極為促狹道:「你是喜歡他白些還是黑些?」

  嚴黎卻真的想了許久,看著在操場上負重跑圈的鄒哲道:「黑一些好像也不錯,原來太白了些。」

  鄒哲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忽然扭頭與他對視,嚴黎心就猛跳起來,不知是不是在太陽下面曬得太久,覺得臉上有 些發熱。誰知鄒哲只是看了那一眼,很快把頭轉回去,面色也冷冷的。

  嚴黎只道是昨天周澤涵那事的影響還未過去,只能苦惱的低頭,心想著小子醋勁兒還是這麼大,嘴角卻是勾起的, 思忖片刻便想著要找個機會跟他說自己將要返回H城的事情,也要令他放心。

  到了午餐時間,徐媛果然對著那一桌子菜目瞪口呆,嚴黎正欲給她一點過來人的建議,豈料她立即如常進餐,沒有 一點不適。

  被三名嚴格的教官管束了將近兩周,大家都知道吃飯時絕不能開口說話,於是嚴黎心裡的疑問也只能暫且擱下。他 左右是食不下嚥,便偷眼打量吃飯時都站得筆直的鄒哲,這人卻仍舊目不斜視,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給他,嚴黎只能收 回目光,挑著能入口的米飯就著鹹菜填飽肚子。

  午休時徐媛便對著嚴黎大肆嘲笑,說他這麼大的人竟還挑食。

  嚴黎想要反駁卻無話可說,他的確在飲食上十分挑剔,連跑路在外的四年也不曾虧待過自己的舌頭,逼到絕境寧願 吃壓縮餅乾也不願吃那些本來可以烹調的很美味卻被活生生糟蹋掉的菜餚。

  他稍微窘迫了一會兒便把徐媛趕走,讓她去找旁人閒聊,自己在心中想著早已編好的理由,一定要把鄒哲喊到無人 處好好解釋一番。

  鄒哲所在的宿舍房門大開,卻一點人聲也無,嚴黎知道那些年輕人都在抓緊時間午休,也不能大聲喊人。他輕輕走 進房內,看到鄒哲睡在一張下鋪,側身躺著,眼睛卻是張開的。嚴黎便走過去,用唇語喊他跟自己出去。鄒哲分明看懂 了,卻沒起來,反而翻過身去,背對著他。嚴黎無奈,只能俯身,在他耳邊以氣聲道:「是公事。」

  這回鄒哲坐了起來,忍無可忍似的的抿緊了嘴唇,帶著一身壓抑的怒氣率先下床出門。嚴黎不明就裡,只能跟上。

  兩人的宿舍就在一層樓上,不過嚴黎那間在走廊的盡頭,只住了他一個人,此時房門虛掩。鄒哲便逕自推門而入, 站定之後問道:「什麼事?」

  嚴黎便把門帶上,指了指堆在門邊的兩個大旅行包:「徐媛帶過來的,都是給你的,你看看。」

  「就這件事?」鄒哲怒火更甚,狠狠看著嚴黎,狹長的雙眼微瞇,唇線繃緊,形成一個硬朗的弧度。

  嚴黎便看著他,躊躇了幾秒才道:「我明日要回H城,想要跟你說一聲。」

  「好,好得很!」鄒哲忽然笑了一聲,隨即頓住,偏過頭不再看他,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氣得狠了。

  嚴黎又躊躇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道:「昨天你看到那些……我真的與周澤涵沒什麼……」

  「沒什麼?」鄒哲反問,「沒什麼你被他按在牆上在做什麼?」

  嚴黎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昨天在浴室他實在丟臉,竟被一個周澤涵拿住弱點猥褻了一番,還被鄒哲看到。他 越想越是氣惱,閉著眼睛低吼道:「你只看到他按著我,難道沒看到按著我哪裡嗎?」

  鄒哲這回氣得臉都紅透,突然伸手把嚴黎推到牆上,一腿卡進他兩腿之間,咬牙切齒道:「我只看見他按著你這裡 !」

  嚴黎怒極反笑,展開雙臂將他抱住,又偏了頭,給他看自己的後頸:「你自己看。」

  他知道昨天周澤涵用了全力,因此必然留下痕跡。

  鄒哲聞言低頭,果然見嚴黎襯衫領口低垂,短短的發茬下面有五個泛青的指印,極為清晰。他這下才算信了嚴黎的 話,以唇輕觸那幾個指痕,口中嘗到一點鹹鹹的味道。

  嚴黎渾身一顫,不由將他抱得更緊,低聲笑道:「我這次是著了他的道,再不會有下次了。」

  鄒哲想通了這一節,雖則心火更甚,卻暫且按下,反而開口道:「那你為什麼又要這麼急著回去?」

  嚴黎沒打算瞞著他,把鄒哲放開,拉開一個旅行包,將已經撕開的那個牛皮紙信封拿出來舉到他眼前到:「剛才不 是讓你看?」

  鄒哲又使勁抿抿嘴唇,接過信封往裡看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像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一把摜到地上。

  「你急什麼。」嚴黎拉著鄒哲坐下,見他那副暗自生悶氣的表情著實可愛,便捧著臉在他唇上親了好幾下,「我是 要問你,三年前你與周平海見過面沒有,他可知道你的身份?」

  鄒哲立即搖了搖頭,極為肯定的道:「沒有,我隱瞞身份回H城拍戲只有紅姐和何寄安、何寄祥知道,連何寄凡, 也是我後來主動找的他。」

  「何寄凡在A國待了十年,竟然沒有見過你?」嚴黎奇道。

  「奶奶一直不太喜歡他,他與我們來往也少,再說,莫家的孫輩也不只我一人,他為何就一定要見過我。」鄒哲說 完頓了頓才接著道,「因為我母親的緣故,我也不想說自己的事。莫家上下,只有奶奶最疼我,但畢竟有限,後來我為 了你……連她老人家都要常常罵我了。」

  鄒哲隨母姓,又不繼承祖業反而醉心於演藝已經十分不合常理,嚴黎聽他這麼說,知道不便多問,只能接口道:「 難怪當初連我也要瞞著,不然不會有後面那些事了。」

  「幸虧瞞住了,不然絕沒有今天。」鄒哲反而笑起來,把他摁在胸前,吻得兩人都喘不過氣才放開。

  他親完,便看著嚴黎極為認真地說:「你等著,我一定給你報仇。」

  62.

  嚴黎只當鄒哲說的玩笑話,豈知竟是認真的。

  這天下午三名教官安排的格鬥術教習,一套軍體拳是教熟了的,眾人複習了一遍就被分為兩組,自由切磋。

  鄒哲早做了準備,直接走到周澤涵面前,也不按套路來,一拳揍到他臉上,把人打個趔趄。年輕人火氣都大,周澤 涵自然是全力回擊,兩人你來我往打得膠著,教官也不管,還讓其他人圍成一圈,看他們實體演練。

  彼時嚴黎正交代那個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助理實心辦事,不要看自己公司來的都是沒名氣的小藝人就敷衍了事。那助 理很有點這個意思,被嚴黎教訓一通後點頭如小雞啄米,保證不敢再犯。所以等他得到消息,鄒哲跟周澤涵一場惡鬥都 要快結束,最終鄒哲憑借充沛過人的體力勝出,周澤涵則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鄒哲站直了等氣息平穩下來才走到還在大口喘息的周澤涵面前,彎下腰用極小的聲問道:「你昨天用哪只手碰的他 ?」

  周澤涵聞言抬頭看他,見鄒哲一臉認真竟大笑起來,蜷著身體抱著肚子不可自持,笑夠了方才答道:「碰過他的人 多了,你難道要每一個都打一頓?」然後又挑釁道,「兩隻手都碰了,你想怎麼樣?」

  鄒哲雙目赤紅,覺得自己吸進肺裡的空氣都灼熱得像要爆炸。

  嚴黎趕到現場時,就看見鄒哲一腿跪在周澤涵背上,一手將他兩手束在一處,一根一根去掰他的手指。

  不待他上前勸止,早有兩個教官和一群男藝人上去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把鄒哲硬是從周澤涵身上拖了下來。

  那個個子最小的丙羊教官這回再笑不出來,望著同樣聞訊趕來的舒亦說:「我以為他們只是玩玩,沒想到是來真的 ,他們有什麼私人恩怨?」

  舒亦難得的皺了眉,看看被拉到一邊稍微冷靜了一點兒的鄒哲,又看看還在地上趴著的周澤涵看,最終扭頭去問嚴 黎:「嚴總,您看怎麼辦?」

  兩個都是環亞的人,由他來處理再合適不過。

  嚴黎只能無奈的低聲道:「麻煩你去看看周澤涵,他的手要緊,鄒哲交給我就好。」

  舒亦果真去了,一邊走一邊搖著頭嘟囔了一句什麼,嚴黎沒聽清,也沒心思去聽。他走到還被人抱得動彈不得的鄒 哲面前問道:「好了沒?」

  鄒哲抿不看他也不說話,低著頭看不到面上表情,嚴黎卻覺得心裡一動,像是有點發脹的那種微痛,便伸手拉住他 的手,緊緊握住,抵著他的額頭道:「跟我回去吧。」

  他們二人的曖昧在場的人都看得出,那些防著鄒哲再次暴走的年輕男孩子不約而同的後退一大步,然後眼睜睜看著 嚴黎像牽小孩子一樣把鄒哲牽回了宿舍樓。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只是十指緊扣。

  嚴黎把人直接拉到浴室,開了水管讓他沖洗,自己會房間去拿洗漱用品。

  鄒哲在泥地裡滾了一下午,從頭到腳都是黃泥,衣服也被染得變了色。等嚴黎回來,就看見他還是自己走時那個樣 子,站在水管下面不閃不避,腳下全是黃色的泥水,淅淅瀝瀝的暈滿了整間浴室的地面。鄒哲這樣子實在狼狽,嚴黎干 脆把浴室門反鎖,這才走進水簾裡,也不管自己的衣服被打濕,給他脫了髒兮兮的濕衣服,伺候小孩子一樣為鄒哲洗頭 洗澡。

  「閉上眼睛,小心泡沫流進去。」嚴黎給他打上洗髮水,卻發現鄒哲還是不動,連眼睛都不閉,只能出言叫他。

  鄒哲這次有了反應,閉了眼,自己揉著頭髮搓洗,十分消沉的開口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誰說的?」嚴黎笑問,「我不覺得。」

  「我只是很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回來……」鄒哲手裡動作愈加粗魯,像是在自虐,「我想起那些人,曾經與你在一 起,就覺得心裡有火在燒一樣。」

  「你是因為那些過去的人和事在責怪我嗎?」 嚴黎斂下笑容,扶正他的頭輕聲問。

  鄒哲直直的看著他,頭上的泡沫被不停流淌下來的水流帶走,一頭黑髮服帖的貼在額上:「不,我在責怪我自己, 我無法讓你愛我,你不快樂,才會放縱自己。」

  嚴黎覺得他又哭了,但是鄒哲的表情如此寧靜,連眼眶都沒紅,臉上是不停滑落的水滴,根本分不清其中有沒有眼 淚。他想起眼淚是鹹的,就湊上去吻他的眼睛,卻嘗不到任何味道。

  他的臉很快被人扶住,下巴被捏得很緊,頭部都不能轉動,只能被動的承受鄒哲忽然火熱起來的親吻。四片唇瓣膠 合在一處,如此緊密,連無孔不入的水流都無法滲入。

  「好了,先洗澡,你髒死了。」嚴黎好不容易把鄒哲推開,笑道。

  他已經全身都濕透,皺著眉走到外面看著自己不斷滴水的襯衫和長褲發愁。

  嚴黎把身上衣物都脫下來擰乾,打算再穿上時兩手卻被人擒住拉到頭頂,然後被一條濕毛巾緊緊束住。

  「鄒哲,你想做什麼?」他雖沒看到人,也知道是身後那個年輕人在作怪,只能無奈的問。

  「跟你做愛。」

  話音剛落,嚴黎就被人打橫抱起,雙手沒辦法自由活動,他只能圈住鄒哲的脖子以維持平衡。這個姿勢實在過於弱 勢,嚴黎又只穿了一條內褲在身,於是低聲懇求道:「我自己會走,總要把衣服穿好。」

  鄒哲卻不理會,把人抱到反鎖著的浴室大門處才不耐煩的道:「開門。」

  嚴黎看著他緊抿的嘴唇和鎖起的眉心,知道反抗無效,只能一邊去拉門一邊道:「會被人看到,很丟臉好不好。」

  「不會,他們都在吃晚餐。」鄒哲低頭對他一笑。

  大門打開,猛然灑入的金芒讓嚴黎閉眼,再次張開時才發現果然已經是黃昏時分,從對著操場的走廊一側望出去, 血一樣的火燒雲鋪滿了半邊天空,赤色的雲霞延綿萬里,一輪夕陽在層層疊疊的雲層裡若隱若現。他有些被震懾到,因 為在H城從來看不到這麼漂亮的天和雲。

  被捆綁著雙手平放在床上,嚴黎只能縮起雙腿以緩解那種完全無法自我保護的不安感,然後下一秒就被鄒哲抓著腳 踝,僅剩的內褲也被剝掉。光裸的身體微涼,摩擦在不夠柔軟的床單上有種奇怪的觸感,他舉著手無奈道:「又不是不 讓你做,何必要綁著我?」

  鄒哲聞言露出一個笑來,長眉微挑,斜睨了嚴黎一眼,薄唇勾出曖昧的弧度。

  嚴黎便知道他要做什麼,靜了幾秒,道:「乾脆把我的腿也綁起來。」

  鄒哲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嚴黎張口含住他的嘴唇,閉了眼,打開兩腿將他頎長的身體夾住。

  天色還很明亮,夕陽餘暉透過略薄的窗簾,滿室皆是桔色的昏黃光紋。

  感覺到性器進入一個過分濕熱柔軟的地方,嚴黎忍不住仰起了頭,大腿夾緊,卻被人不滿的拍了兩下,於是深吸一 口氣放鬆下來。

  他這心理障礙倒也古怪,上次給鄒哲口交時倒還好,輪到自己時就總想起曾咬斷過他人的命根子,有種害怕被如法 炮製的恐懼。

  鄒哲含著嚴黎性器的頭部略吮了兩下就吐出來,一手扶著只是微微站起來的肉棒,柔軟靈活的舌頭從根部開始一點 一點向上舔舐,就像小孩子在舔冰棒,嘖嘖有聲,十分美味的樣子。

  嚴黎被他這麼撩撥,卻是當真沒什麼感覺,反而覺得十分好笑,有一下沒一下的抓著手下已然半干的頭髮,忽然開 口道:「換個地方試試,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鄒哲本來有些挫敗,便抬了頭,卻看見嚴黎雙目含笑,眼睛微瞇,又挺了一下腰。他立即會意,不滿的在嚴黎胸前 啄了一下,果然伸手去拿枕下的潤滑劑,擠了一團在指尖,抹到嚴黎股間,找到那個隱秘的入口稍作揉捏便刺了進去。

  嚴黎被那冰涼的膏體刺激得低哼一聲,身體向後仰倒,雙腿大張,緊實的小腹肌肉全部繃緊。

  後穴被揉的鬆軟,很快就又被塞了兩根手指進去。修長靈巧的手指在體內不斷旋轉穿刺,找到最敏感的地方,然後 用力給予刺激。

  嚴黎發現鄒哲實在很有這方面的天分,於是一邊感受漸漸升起來快感,一邊壓抑著喘息笑問:「你是不是專門學過 ?明明經驗也不是很豐富的樣子……唔……輕點……」

  鄒哲本來只看著那根慢慢硬挺起來的肉棒,豈料嚴黎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頓時紅了臉,於是也不作答,又把性 器飽滿的頂端含入口中以舌尖輕繞,才含混不清的道:「在A國這太正常了,我們高中還有手抄本教程……」

  「你看過?」嚴黎只覺得鄒哲的舌頭靈活得令人恐怖,很快就把他的慾望挑撥到最高處,連腰都忍不住隨之扭動起 來。

  「只看過女生版的。」

  鄒哲大為窘迫,不願再就此問題進行深入探討。手指進出得更快,更深地頂入嚴黎的身體內部。

  鄒哲的唇舌濕而熱,緊密的包裹住他的下體,嚴黎能夠感覺到在對方的口中滑動的每一個細節,無數次抵到他的咽 喉位置,然後因為大力吞嚥的動作而帶來潮水一般的快感。

  他終於無法分神再想其他事情,身體最敏感的部位被人猛烈的同時進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抓緊手裡的 短髮,將鄒哲朝自己拉近。

  鄒哲有些不適,口腔被戳得太深有種將要嘔吐的感覺,但是看到嚴黎沉迷在慾望中的臉又忍不住含得更深一點。

  終於嚴黎再難忍耐,堆積已久的快感在一瞬間猛然爆發出來。他本想將自己抽離,大腿根部卻被鄒哲緊緊抓住。

  「快點放開……我要……」嚴黎低頭,卻落進一雙堅定清亮的眼內,讓他有種電流通過全身的錯覺。

  剎那間,濃烈鹹腥的體液猝然噴發出來,嗆得鄒哲猛然咳嗽。

  嚴黎從高潮中回過神,便用仍舊綁在一起的雙手摟過他的頭,埋怨似的低語:「讓你鬆口你還不松,有沒有事?」

  鄒哲抬頭,嘴角還站著一點白色液體,狹長的眼睛慵懶的微閉,眼底深處隱約閃耀著慾望的火焰。嚴黎微赧,卻被 他捉住了下巴,溫熱的薄唇覆上來,嘗到濃烈的味道。

  嚴黎就著接吻的姿勢被他壓倒在床上,自發自動的抬起雙腿環到鄒哲腰上。

  大腿內側的皮膚被輕柔的撫摸著,後穴已經被開拓的十分濕軟,鄒哲扶著嚴黎的腰,緩緩沉下身體,一插到底。

  合二為一的親密感讓兩人同時停止了動作,唇舌間的親吻愈加熱烈。

  嚴黎被束住的雙手無法做出更多的動作,只能順應著心底深處的想法溫柔的在鄒哲背上滑動。

  「真想就這麼綁著你,永遠都不放開。」

  鄒哲放開嚴黎的唇,親暱的蹭了一下他的脖頸,最後停留在耳邊,以低不可聞聲音說。

  嚴黎心裡驟然一脹,近乎於疼痛的感覺,竟然恍惚的應道:「好啊。」

  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從黃昏做到夜幕低垂,兩人最後只能抱著膩在一處,誰都不想多動一下。

  鄒哲將嚴黎壓在身下,頭枕在他的胸口,不時撥弄一下已經紅腫不堪的乳粒,嚴黎被騷擾得受不了,按住他的手, 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弄。

  於是鄒哲只能悻悻的放開,十分不滿地道:「你說好陪我拍完這部戲,現在卻要提前回去,而且……」他停頓一下 ,終於將心裡的不安說出口,「周平海喪心病狂歇斯底里,你回去難保萬無一失,能不能不走?」

  嚴黎把他的手抓到唇邊吻了一下,然後才低聲道:「他找我尋仇是天經地義,我也不能躲一輩子,早些徹底這樁心 事也好。他現在極有可能已經知曉你的身份,連恐嚇信都寄到環亞,我不想……連你也有事,他的那些仇家,已經死了 不少。」

  他雖說得雲淡風輕,鄒哲豈會聽不出其中關竅,於是更為擔心,坐起身來看著嚴黎道:「那也不必回去,我們可以 在關內住一輩子,這裡這麼大,諒他也找不到。」

  嚴黎被他說得笑了起來:「你的想法倒是不錯,等我回來,未嘗不可。」他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警方已經插 手,恐怕容不得我不回去。」

  何家與警界關係一向良好,這次周平海在H城瘋狂作案,定然是鬧得按壓不下,社會震盪才要請易映出馬。無論從 哪一方的利益考量,讓周平海的第一大仇人嚴黎回去引蛇出洞都是最省時省事的上策。

  既然何寄祥派了徐媛過來帶話,就是打定主意要用他做餌的了。

  嚴黎雖然想得通其中關竅,也很看得開,說不心寒卻是不可能的。

  鄒哲也聽出其中另有玄機,抿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那我跟你一塊兒回去,左右他也要找我。」

  心中一凜,嚴黎正欲開口說話,卻被鄒哲以唇堵住了嘴巴。

  一個深吻過後,鄒哲這才抬起頭道:「你攔不住我,不如就老老實實帶我一同回去,以免多費口舌,如何?」

  嚴黎望著他,見他面上滿是笑意,既天真又俏皮,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回去之後前途險惡,只能也隨著一笑,把人緊 緊抱住,再無多言。

  63.

  鄒哲到底不能與他同時返城,總不能就這麼把劇組跟導演撂在這裡不管不顧。

  嚴黎先行回到H城,鄒哲預計只比他晚一天,分別是卻像是生離死別,讓旁人平白看了一場好戲。他下了飛機就被 請到梳子鋪警局,易映親自給他倒了咖啡,例行問話之後還把問訊室裡的監控關掉,以示他們可以無話不談。

  看著易警官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孔,嚴黎這才驚歎原來這世上並非只有鄒哲一人好戲,他身邊就有許多老戲骨,真真 假假,渾然一體,無從分辨。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被那濃郁的苦味刺激得皺眉,勉強嚥下就不敢再碰。

  「我還記得你不愛吃甜的。」易映聳肩。

  「那也不用特別優待我。」嚴黎抬頭,笑著要求道:「能不能給我一杯茶,實在太苦。」

  他最近甜得過分,竟連這點苦都吃不下了。

  易映給他沖了一個茶包,然後打開手裡的文件夾,將一摞沖洗好的照片在嚴黎眼前一字排開:「看看,這些人都認 識嗎。」

  嚴黎少不得再受一番罪案現場的血腥衝擊,蹙了眉匆匆掃過一遍便點了頭:「我以為只是協助調查。」

  易映低聲笑起來,把那些照片收進文件夾內,忽然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樊德開新近升了CSP,現在是我的頂頭 上司。當人下屬的,總不能不聽上頭的話。」他說完見嚴黎面色不改,於是又道,「周平海兩個星期收了四顆人頭,動 靜委實鬧得太大,樊警官新官上任就碰上如此大案,又是殺子仇人,再放他逍遙法外,未免太說不過去。」

  嚴黎聽他說了半天,這時候才懶洋洋的敲了一下輕扣在金屬桌面上的指尖道:「我應該有拒絕的權利。」

  易映面上笑意逝去,一雙濃眉微皺,沉默的看著嚴黎。

  嚴黎回望,良久才歎了口氣輕聲道:「何寄祥給了你什麼,總該讓我知道。」

  易映又把文件夾打開,拿出一張照片擺在他眼前。

  嚴黎張眼看過去,入眼是金爵標誌性的金色皇冠招牌,於是只能苦笑出聲,搖著頭道:「我以為何寄安做得夠絕, 想不到他也不遑多讓。」他說完聲音就沉下來,很沒精神的樣子,「好了,我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一定配合警方, 盡早將嫌疑人抓捕歸案。」

  「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護你的安全。」易映的男中音一如既往的迷人,「公事說完,能不能談談私事?」

  「易警官,我人都在這裡,一定知無不言。」嚴黎重新笑了起來,嘴角挑起,很是勾人。

  「你很愛何寄安?是為了他拒絕我嗎?」易映看著他,十分認真。

  「原來愛過,應該達到你說的『很愛』的標準。」嚴黎也認真地回答他,「不是。」

  他當然愛過何寄安,愛得為他去殺人,把柄捏在何家兄弟手裡,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這種愛,令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現在另有所愛了?」易映何等敏銳,立即乘勝追擊。

  「可以這麼說。」嚴黎聞言瞇起眼睛一笑,「所以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說吧,嚴總。」易映失笑。

  「幫我找一個人,跟她說幾句話。」嚴黎道,「很簡單的。還有……以後別叫我嚴總了,很快就不是了。」

  「可惜,警隊不能收留你。」易映望著他說。

  嚴黎沒有再說話,心道以後連H城他都不會再待下去,或者死,或者走。

  嚴黎馬不停蹄的回到環亞,跟她他搭同班飛機回來的徐媛正在辦公室門口坐等,見到他就緊張地站了起來,瞪大眼 睛望著他。

  「我沒事。」嚴黎對她一笑,招了招手,「進來說。」

  徐媛於是跟著他進了辦公室,等嚴黎坐定才試探的問道:「嚴總你要不要接二少爺的電話。」

  「沒有必要。」嚴黎笑著答道,「你稍微等一下,我有份文件要交給你。」

  徐媛就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上等他,看著嚴黎輕點鼠標,調出兩份文檔,打印,然後揮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兩份我都交給你,你知道什麼時候幫我遞上去。」

  嚴黎把辭呈和股權轉讓書籤好,折放整齊放進備在抽屜裡的信封中遞給徐媛。

  這兩份文件,他早琢磨了無數遍,不過一直下不了決心,這次總算了卻一樁心事,只覺心境豁然開朗。

  他做好這件事,就站起身來穿好外套準備離開,卻看見徐媛還呆呆的望著自己,不由笑道:「想用最快的速度上頭 條,怎麼做最好?」

  「跟大明星傳緋聞?」徐媛不解她的意思,迷惑地說。

  「好辦法,鄒哲明天回城,幫我安排,我要去接機。」嚴黎對她眨眨眼。

  鄒哲從未料到自己秘密返回H城的消息竟會外傳,還引來大批望眼欲穿的粉絲堵住出閘口。好在機場地勤訓練有素 ,早就做好應對措施,帶著他走貴賓通道,避開一切閒雜人等直達停車場。

  他剛站定,就看見一輛拉風到極點的火紅色敞篷法拉利停在不遠處,嚴黎戴著墨鏡斜靠在車門上,抱著雙臂衝自己 微笑。

  「喂,要不要這麼大排場?」他忍不住笑著走上前,伸手把那人臉上礙眼的墨鏡一把摘下。

  貼得足夠近,鄒哲這才看清嚴黎在微涼的天氣裡只穿著一件白襯衫,紐扣解開了三顆,幾乎擋不住蜜色的胸膛,之 前他留在上面的深紅吻痕更是大喇喇的盤踞其上。

  「為了迎接你回城,我可是費盡心思,還滿意嗎,我的影帝?」嚴黎仍憑他環住自己的腰,十分配合的將身體貼過 去,「好久沒上頭條了,想不想試一試?」

  「求之不得。」

  鄒哲笑著在他耳邊低語,毫不客氣的握著嚴黎的後腦,使勁朝自己拉過去。四片唇瓣迫不及待的貼合在一處,變換 著角度深吻,粉紅的舌尖在稍微分離時拉出的間隙若隱若現,十足十的火爆纏綿。

  把嚴黎吻得快要沒氣,鄒哲幾乎按捺不住的繼續向下,在他修長的脖子上輕咬。

  「差不多了,我可不想做給別人看。」 嚴黎拉開他的頭,一把抄過被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扔進跑車後座,「委屈你 先住我那裡了,上車。」

  鄒哲乾淨利落的單手撐住車門一躍而上,抓住剛剛坐穩的嚴黎又是一記熱吻,然後兩人才發

  動跑車絕塵而去,把那些偷拍不迭的狗仔遠遠甩掉。

  別墅區自然也有徐媛安排好的記者蹲守,這次嚴黎裝出十分謹慎的樣子,左右觀望好一會兒才放鄒哲進門。

  別墅經過一番整頓潔淨清爽了不少,連主臥的床上用品都換了全新的,絲毫看不出有人使用過的痕跡。鄒哲對此十 分不滿,進門上樓剛把行李箱放下,就把嚴黎壓到床上翻滾一番,弄得亂七八糟才肯罷休。

  嚴黎昨天回來之後就沒怎麼好好休息,鄒哲經過大半天的顛簸也有些困頓,於是兩人一起到了浴室沖涼,打鬧一番 就倒在床上相擁而眠。

  再次醒來天色已暗,鄒哲睜開眼睛只看到牆上有個壁燈發出微弱的藍光,整個房間裡一片靜逸,不聞人聲,唯有另 外一人清淺的呼吸聲落在耳畔。

  他不敢稍動,更不敢翻身,手臂被嚴黎壓得僵直,心中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甜蜜,看著黑暗中嚴黎模糊的五官只想深 深地親吻他。

  只是心跳得稍快了一些,嚴黎卻還是迷迷糊糊的醒來,茫然的張眼,抓著鄒哲胸口的肌肉甩了甩頭才開口問道:「 你醒了沒?」

  「醒了。」鄒哲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於是自己恍然不覺,發出極為寵溺甜膩的聲音來。

  嚴黎趴在他身上,神智總算回籠,心臟重重一跳,重新閉上了眼,求救一樣胡亂在鄒哲頸間亂蹭;「快點吻我,快 點!」

  他如願被反身壓下,略顯粗暴的舌頭鑽進口腔,極盡挑逗之能事,讓他本就洶湧的欲潮更加澎湃。

  最終還是人類身體的終極本能擊敗了幾乎膩成連體嬰兒的兩個人,嚴黎只穿著一條鬆垮垮的睡褲去樓下的廚房準備 晚餐,鄒哲則從他的衣櫃裡拖出背心和短褲套上,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活像條丟不掉的小尾巴。

  「糟糕,只有這個了,先勉強填飽肚子,明天再補償你。」

  拉開冰箱,只剩幾個雞蛋和意大利面,嚴黎回身在鄒哲唇上點了一下,然後十分快速的煮水,又拿出番茄醬調製醬 汁。

  鄒哲被他推到一邊以免礙手礙腳,只能無趣的看著嚴黎起火開鍋,濃郁的酸甜香氣很快在室內瀰漫開來。他抽了抽 鼻子,覺得肚子更餓了,於是眼神祇在身前那人不輸模特的好身材上打轉。

  醬汁做起來很簡單,嚴黎赤著上身站在火邊,很快身上浮起一層薄汗。從後面看來,透明的汗珠順著凹進去的脊椎 線條一滴一滴慢慢滑落,最終落進掛在低腰上的睡褲裡消失不見。

  關掉火,嚴黎用筷子蘸了一點醬汁含進口中,然後把意面扔進已經燒開的滾水裡。

  「你來嘗嘗味道。」他含著筷子說話含糊,挑起眼看著安靜得過分的鄒哲。

  鄒哲聽話的走上前,一把抽掉那根礙眼的木筷,掐著嚴黎的腰俯身吻上去,在溫熱的口腔裡舔了一遍之後道:「我 很喜歡。」

  嚴黎早就心火難耐,乾脆抱住他的脖子,一腿勾上鄒哲的腰,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是先吃飯,還是先做?」

  鄒哲直接扯掉了他的睡褲,連著內褲都剝掉。

  嚴黎眼明手快的先把火關掉,然後輕笑:「這裡不方便,最近的地方是餐桌。」

  他很快被推得跌跌撞撞的走到餐桌前,雙臂撐在身後,性器被含在鄒哲口中挑弄。

  稍作潤滑後穴就被鄒哲強硬地打開,凶狠猙獰的肉棒被緊窒的肌肉絞得死緊,卻還是一點一點慢慢擠進來。

  嚴黎雙腿都被壓在身側,形成門戶大開的淫靡姿勢,快感卻加倍來襲。

  不成章法的律動讓兩人一起在慾海沉浮,高潮來得既猛烈又迅速,只來得及發出幾聲壓抑的呻吟就從浪潮的最頂端 一同跌落。

  「有沒有這麼沒用啊……」嚴黎射精之後大腦一片空白,抱緊壓在自己身上喘息不定的年輕人調笑。

  「等會再來,先吃飯。」鄒哲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在他唇上輕吻一下,「你休息,我也會煮這種速食麵。」

  嚴黎果然撿起落在地上的睡褲穿上,趴在餐桌上看鄒哲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情。

  水還溫著,鄒哲很快將面煮好,拌好醬汁端出來擺到嚴黎面前。

  嚴黎嘗了一口,發現味道竟然不錯,只是面有些糊了。此時他也不會過於挑剔,跟鄒哲將大大一盤意面分食乾淨, 就又糾纏著回了臥室。

  主臥有一個極大的露台,沒有封起。回了房間,嚴黎赤腳走到露台拉開窗簾,柔和的月色立即流淌進來,頓時滿室 銀光,鄒哲只穿背心短褲立在這不夠明亮的冷光中,越發襯得四肢修長,眉目如畫,穿著雖然邋遢簡單,姿態卻十分平 靜和順,像個遺落人間的小王子。

  「過來。」嚴黎轉身面對著他,輕聲道。

  他心裡突然生出了一點不可告人的隱秘慾望。

  鄒哲果然聽話的走到他面前,不明就裡的被嚴黎以手撫摸著面部,帶著薄繭的指尖擦過每一寸皮膚,然後插進發間 ,朝下按壓。他沒有絲毫反抗的單膝跪下,動作舒緩,嘴唇從對方的下巴為起點,一路親吻下去,最後停留在緊實的腹 部,落下幾個吻後一手環住嚴黎的腰身,另一手拉下他的睡褲,找到那個蓄勢待發的器官含入。

  嚴黎低吟一聲,後退一步,鄒哲被他帶著雙腿全都落地,然後用力把人拉回到自己面前。嚴黎仰頭,揪住兩側的窗 簾快速拉起,這才挺腰,讓鄒哲把自己的含得更深。

  即便身處這樣的境地,他到底沒忘記木地板很硬,於是喘息著低聲道:「到床上去,不然明天膝蓋要痛的。」

  鄒哲便抬臉看他,薄薄的嘴唇依依不捨的在火熱的肉棒上滑動,眼中一派濕潤水色,呼吸也分外急促。

  嚴黎輕笑著把他拉起來,把下身衣物全部脫掉,趴到凌亂的床上。後背很快被人覆住,毫無章法的啄吻印在上面, 他塌腰張腿,磨著身後人的腹部,小聲道:「進來,插進來……」

  胸前的一側乳粒被人捏住把玩,性器也落入潮濕溫熱的掌心,後穴經過之前的開拓很容易就容納了鄒哲的肉棒,被 那挺脹勃發的什物深深頂入,呼吸也雜亂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鄒哲極低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他以為可望而不可及,無法得到的人,此時竟然就在身邊,如此主動溫存,無需使出一點強迫手段。而之前那些受 過的苦楚,簡直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嚴黎被體內沉重的頂送弄得聲音破碎:「那下次……換我在上面……你可以抓我……嗯……咬我……看是不是在做 夢……唔!」

  「我現在也可以啊。」鄒哲低聲笑道,張嘴在他肩胛上留下一個牙印。

  「那可不一樣……輕點……」嚴黎也笑,「我是讓著你……我非把你弄哭不可……好舒服……嗯……再大力一點… …」

  「我先把你弄哭吧。」鄒哲咬著他的耳朵道,「以後只讓你因為太舒服而哭,而且只有我能看見,好不好?」

  「滾!」嚴黎不由想起上次在雪峰趴在鄒哲懷裡莫名落淚的糗事,便面紅耳赤的輕斥。過了一會兒,他又聲音極小 的道,「好。」

  64.

  第二天嚴黎果然實踐諾言,要親自去菜市採購,還拗不過鄒哲的堅持,兩人手拖手一起出街。

  他們去的雖早,抵不過各種八卦小報出得更早,即便一前一後佯作普通朋友,仍被無數人圍觀。除卻鄒哲的影迷上 前索要簽名,要求合照,更有普通市民拿著手機興奮拍照,可見頭條新聞殺傷力之大。

  嚴黎早料到有現在,全程微笑不語十分禮貌,只是鄒哲卻很有些不悅,竟對著一個追拍的狗仔比出了中指。

  避到車中之後,嚴黎笑問他:「真的還是演的?」

  鄒哲挑眉望著他:「我這麼配合你還不好嗎?」他說完笑了一笑,又道,「你沒聽見剛才那個記者說你什麼?」

  「這倒沒注意。」嚴黎道,「時間還早,我們不如去看上午場的電影?」

  他想起幾年前答應鄒哲情人節陪他看電影,後來因為簽售會上的事情而擱淺,便想趁此時補上。

  「好呀。」鄒哲果然笑起來,「說到這個,你是不是還欠我一件禮物?」

  鄒哲自然知道嚴黎所想,心中十分喜悅,俯身為他繫上安全帶,順便索要那份一直沒有兌現的情人節禮物。

  真是小孩子。嚴黎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次的確讓助理雷琴挑了一對袖扣打算送給他,後來不知被扔在哪個角落。他 現如今早不住在那套公寓,卻是從何找起。思來想去只得道:「下次補給你。」

  鄒哲卻不在意,也不管車窗外有狗仔跟拍,扶著他的頭在額角輕吻一下道:「下次一定要記得。」

  兩人驅車至市中心的影城,由於正值工作日上午,觀眾不多,鄒哲自告奮勇去排隊購票,嚴黎就等在門口。

  影城一樓與百貨公司毗鄰,嚴黎就站在玻璃櫥窗外面隨意看了幾眼。豈知有一家珠寶專櫃正在做活動,兩個漂亮的 促銷小姐看見他一個單身男子在外駐足,以為是潛在客戶,就分外熱情的上前推銷,發了他精緻的宣傳冊,甚至還有兩 顆巧克力。

  其中一個見嚴黎接了宣傳冊跟巧克力,正在追問他有沒有打算跟女朋友求婚,另一個忽然拉著她低呼:「快看快看 !」

  嚴黎聞言轉身,就看見鄒哲一邊低頭看票一邊朝自己走過來,看見他跟兩個陌生小姐站在一處時明顯的愣了一下。

  「給。」嚴黎把巧克力給了他一顆,自己剝掉另一顆的糖紙,含進嘴裡。

  「鄒、鄒哲!」那個低呼的促銷小姐幾乎要暈過去,望著鄒哲結結巴巴的道,「我好喜歡你!」

  鄒哲只能回以一貫的微笑,接過對方手忙腳亂遞過來的紙筆,簽了名,又跟她合照。

  嚴黎卻對另一個促銷小姐道:「巧克力很好吃,什麼牌子?」

  結果影迷小姐搶著回答道:「濃情,你喜歡這裡還有好多,都給你!」

  嚴黎笑道:「好啊,多謝。」

  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一盒巧克力,連同宣傳冊一起放進口袋裡,本來平整的夾克外套因此鼓起了一塊,看來有些可 笑。

  鄒哲跟影迷說了再見,一把拉過他的手就走,邊走邊在嚴黎耳邊低聲問:「你吃她的巧克力做什麼?」

  嚴黎便瞭然的笑道:「真的很好吃啊,下次你買給我。」

  他說完偏頭,果然看見走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連耳朵尖都紅了個通透,側臉的線條略顯緊繃,嘴角卻上翹,形成一 個好看的弧度。

  今天觀影的果然極少,整個影廳只有三四個觀眾,鄒哲買了最後一排的票,入座之後視野倒是很好,連前面的人頭 都幾乎看不到。

  片頭曲響起,燈光暗下來,影院工作人員也很快退出影廳帶上沉重的大門。

  嚴黎並不知道要看的是什麼電影,對他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所以看到那兩個暗紅色的大字出現在大屏幕時 還有些無法回神。

  晨光。

  導演章爾喜。

  難怪觀眾這麼少,原來是老片重新上線。

  「我可不是故意的,買票時才知道,這個星期也這有今天上午有一場。」鄒哲咬著他的耳朵道,「我自己都沒看過 完整版,正好一起。」

  嚴黎想起自己有這部電影卻從來沒打算看過,不由有些心虛,但又想到這部戲裡親熱戲應該不少,心中便又產生些 許不悅,但礙著鄒哲就在身邊,只能勉強平心靜氣的看下去。

  電影的開頭竟然不負它的名字,的確是晨光漫天,故事發生在關內一個極為閉塞的古鎮,風景非常秀麗。嚴黎竟然 漸漸看了進去,雖然畫面裡連姐弟倆的臉都沒出現,只有鳥語鶯啼一般的關內方言不時響起,還有昏暗的古屋裡他們或 潤美或青澀的身體,但是這樣的青春已足夠吸引人。

  獨自撫養弟弟的姐姐帶著長未成的少年到湖邊洗衣,鄒哲飾演的弟弟衣著襤褸,高挑消瘦,跟一堆已婚婦女一起蹲 在青石上錘錘打打,白皙細長的手指在碧青色的湖水裡時隱時現。

  章爾喜不愧是拍情色片的專家,姐姐被不知名的男性叫走時,姐弟倆回頭相視一笑,那種難以言喻的畫面,還有簡 單卻意味深長的台詞,怎麼看都帶著引人遐想的性暗示。

  情節漸漸推進,跟嚴黎所想的一樣,前半段的曖昧階段沒什麼直接的肉體接觸,但是壓抑卻挑逗的眼神相交已經能 讓人呼吸急促。

  他只能把視線撇開,伸手去抓放在口袋裡的糖果盒,指尖觸到尖銳的盒角,感到些微的痛感。

  鄒哲看得很認真,眼神專注,身體前傾,雙手卻抓著座椅把手,絲毫沒發現嚴黎正在觀察他。

  一段搖晃不定的鏡頭之後,時間已然過了十年,當年青澀的少年長大成人,白日裡忙碌上進,夜晚放蕩不羈,偏愛 跟年長自己許多的女性一夜情。

  這段情節鄒哲在片中起碼跟三四個面目模糊的女演員有曖昧戲碼,嚴黎便深覺自己沒有獨自一人觀看這部電影是個 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此時鄒哲也稍微放鬆了一些,扭頭見嚴黎正看著自己,黑暗中伸手捉住他的手低聲道:「是借位的。」

  他話音方落,疑似姐姐的成熟女性已經出場,兩人一陣互相勾引之後,到酒店開房直奔主題。

  這段床上戲拍得極為大膽奔放,就算嚴黎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演員的全情投入,那種種迷亂的面部表 情和難以自已的喘息,竟讓他都忍不住臉紅。

  再往後,這樣的情慾戲份少了許多,但鄒哲的獨角戲明顯多了起來,而且全是一個人的意淫,與幻想中的「姐姐」 上床做愛,電影結局那段更是登峰造極,令作為觀眾的嚴黎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幻境還是現實。

  最後電影在微亮的晨曦中結束,鄒哲飾演的弟弟從迷亂的夜晚中抽離,換上自我保護的偽裝,只留下一個半是淒離 半是沉溺的側臉。

  電影結束,前排僅有的另外兩個觀眾站起身來退場,燈光尚未亮起,嚴黎再度偏頭,卻看見鄒哲仍看著大螢幕,似 乎還沉浸在電影中無法自拔。

  「走不走?」嚴黎輕聲問他。

  鄒哲沒有回答,忽然伸手從後面托住他的下巴,把嚴黎整個人按在自己懷裡,灼熱的吻落到他的頸上,滾燙的舌尖 高熱濕滑,在敏感的皮膚上面滑動。

  嚴黎猝不及防發出一聲低吟,然後便咬住嘴唇,雙眼看著大門只怕有人這時候進來亮燈。

  好在鄒哲只吻了幾秒,很快將他放開,握著他的手站起來道:「走吧。」

  這場電影看完已是午飯時分,整間電影院都沒有幾個人,連工作人員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四周靜得太厲害,嚴黎都能聽到鄒哲急促的呼吸聲,被他握著的手也是分外潮濕,濕熱的掌心緊緊貼的他的,連心 跳都要變成同樣的頻率。

  他快步走了兩步,在轉角處發現一個隱蔽的洗手間,看了一眼確定空無一人就不由分說把鄒哲一把推進去,然後將 門反鎖。

  「看來今天是天意……」嚴黎雙手拉住鄒哲的領口,一邊慢慢往下拉一邊道。

  鄒哲早就按捺不住,連續在嚴黎唇上啄了兩下,這才抵著他的額頭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能拿獎?」

  嚴黎低聲笑起來,呼吸間噴灑出來的氣息撲在鄒哲唇上:「為什麼?」

  「因為我是本色演出……」鄒哲將手伸進嚴黎衣內,一點一點摸他的腰線,然後慢慢移到胸口,找到敏感的乳粒玩 弄,「我那時候回到A國出櫃,知道奶奶跟你婆婆的事情,又正好碰到章導給我說這本子,就決定要演……」

  「唔……嗯……」嚴黎弓起身體迎接過電一般的快感,「我竟然不知道……」

  那時候鄒哲的確回了A國十天左右,嚴黎還以為他是被黃老闆的狂妄作為嚇到,原來竟是直接回去出櫃了。

  若他母親的生父真是何老太爺,那嚴黎與鄒哲便真的是一對表兄弟,雖然這血緣關係已不知淡薄到了哪裡去。

  「那時候你的愛未曾分給我一絲半點,單戀和意淫這種事,我是太熟悉不過了……」

  鄒哲說完,就抱著嚴黎的腰轉個圈,兩人換了個位置。嚴黎被他抵在牆上,身上衣服尚算整齊,皮帶和褲子拉鏈卻 被解開,一隻手在裡面興風作浪。

  他閉著眼睛忍住呻吟聲,心中覺得鄒哲方才說的話不盡正確,若那時候他對他一點愛意也無,鄒哲必然已是死了。 只是這事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想通,也未打算告訴鄒哲。

  「現在太不方便……不然真想進到你裡面……」鄒哲咬著嚴黎耳朵道,將他手拉到自己下身,「也幫幫我……」

  嚴黎抬頭含著他的嘴唇深吻,手下動作不停,兩人互相撫慰,又都帶著一點在公共場所行此事的刺激不安感,很快 洩在對方手中。

  出了影院,早上被甩掉的記者們又陰魂不散的出現。嚴黎這回注意看了一會兒,發現有一個離他們最近,一直在鍥 而不捨的跟拍,看來非常年輕的面孔有些熟悉,之前鄒哲比出的中指正是送給這個身材高挑的青年,而鄒哲在對方不懈 的騷擾下難得的顯出了幾分煩躁。

  嚴黎的微笑便也維持不下去,漸漸慢了腳步,然後忽然停住轉身,對著那年輕記者道:「你拍了這麼久,應該夠回 去交差了。」

  與他並肩而行的鄒哲詫異停住,看著嚴黎並未說話。

  嚴黎以為這名記者也是徐媛安排的,因此才婉轉的趕人,豈料那年輕人只是稍作停頓,竟然又衝上來對準嚴黎的臉 瘋狂按快門,嘴裡還在發問:「嚴先生你跟鄒哲是什麼關係,他是被你包養的嗎?」

  被問得一愣,接著嚴黎反而笑出來,對著記者滿佈鄙視不屑表情的年輕面孔道:「你長得也不錯,不如開個價給我 ?」

  這次換鄒哲失笑,還著意看那記者一眼,發現果然長得十分英俊,只是還帶著學生氣,說話又莽撞不加思慮,顯然 剛出社會不久,對種種「惡行」頗看不慣,因此為他「仗義執言」。

  於是他覆在嚴黎耳邊笑道:「早上他說你是老色鬼,仗勢欺人,所以我才生氣了。」

  嚴黎苦笑:「我有很老嗎,是我欺你還是你欺我?」

  鄒哲便挑眉看他一眼,幽幽的道:「這幾年你的新聞多不勝數,形象怕是糟糕透了。」

  嚴黎只得默然,也不好對他說大家你情我願決無以勢壓人之事,只能看著鄒哲扮無辜。

  鄒哲心中大動,瞟一眼愣在一邊的小記者,突然伸手捉住嚴黎下巴,稍微用力捏開他雙唇,慢動作一樣俯身吻上去 ,粉紅的舌尖探進對方口中,與嚴黎自然迎合的舌攪到一處,一點也不避忌閃成一片的相機。

  他親完,得意洋洋的舔了舔唇角,對那記者拋個媚眼道:「你說錯了,是我包他。」

  嚴黎被他拉了便走,一時只能想起明天自己別墅下面恐怕要被擠爆,於是生出要不要臨時加雇幾名保安的想法來。

  65.

  經過這當事人積極的宣傳和媒體不懈的努力,不到三天時間,曾經的當紅偶像,現在謀求復出的沉寂男星火速搭上 娛樂公司高層當街調情熱吻的勁爆緋聞就成了H城頭一件熱門新聞。

  嚴黎尚未真正離職,仍須到公司上班,於是日日看見鄒哲的鐵桿影迷站在環亞門口抗議請願,連西紅柿和雞蛋都被 扔了不少,他進出間全靠四名膀大腰圓的外國保鏢護衛,不然人身安全難保。

  至於他們的住處更是有無數媒體蹲守,最後嚴黎煩不勝煩,拜託物業全部趕走,這才清靜下來。

  徐媛的公關能力果然不能小覷,這時候反炒緋聞更是游刃有餘,先是放親密照,熱吻照,最後連嚴黎第一晚有意讓 狗仔偷拍到的欲照都流了出來,將這場媒體狂歡推到最高點。

  照片只有幾張,人物模糊不清,動作卻拍的很清楚,正是嚴黎按著鄒哲讓他跪下口交那一幕,於是各路娛評有了分 歧,吵得不亦樂乎。有說是公司高層喪盡天良逼姦男星的,有說為求復出故意炒作的,竟然還有說兩人真心相愛不顧世 俗看法公然出櫃的,形形色色,莫衷一是。

  嚴黎每天在公司看新聞看得哈哈大笑,還不時給留在別墅百無聊賴的鄒哲打電話,兩人津津有味的討論某些評論, 權作消遣。

  事情鬧得這麼大,後續又加上多名男星艷照傳出,還有一個臉上打了馬賽克上電視節目爆料遭富商以拍照之名騙到 別墅威逼利誘橫遭猥褻,連警方都開始立案偵查,把涉嫌的男性富商帶到警局問話。

  易映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中登場,身穿黑西裝,面色嚴肅莊重,兩個重案組的屬下跟在身後,在不明就裡的鄒哲影迷 的歡呼聲中進了寫字樓,直奔31層而去。

  接到助理雷琴的內線電話,嚴黎當然是爽快的放三名警官進來,招呼茶水小妹端三杯咖啡。

  易映啜一口苦中略帶甘甜、柔潤順口卻又微酸的藍山,笑道:「嚴總你這裡的咖啡都比我們警局好。」

  嚴黎也笑:「那是自然,若連我都只能喝速溶咖啡,環亞也離倒閉不遠了。」

  易映便道:「煙有嗎?」

  他那兩名屬下像是聽慣了,面色不變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站在一旁的雷琴卻詫異的看著他。

  其中一個警官見她如此就好心的解釋道:「易Sir只是說笑。」

  不料嚴黎拉開一邊抽屜認真答道:「戒了,只有雪茄要不要?」

  易映點頭,嚴黎就拿出一個精緻的實木盒子扔給他,又轉頭對雷琴道:「你吩咐助理出去買點吃的,我們要坐足兩 小時,公司也沒什麼好招待的。」

  「順便給他們兩個帶幾份報紙雜誌什麼的,謝了。」易映一邊剪開雪茄一邊道,還有時間抬頭對著雷琴一笑。

  雷琴的辦事能力不容置疑,兩名警官很快轉移陣地,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吃零食看報紙,難得清閒的對著娛樂雜 志上的各大明星指點評論。

  易映叼著雪茄吞雲吐霧,嚴黎見他心情不錯,不像上次在警局見面時略顯浮躁便笑問:「易警官最近有什麼喜事不 成?」

  易映把煙捏在手中,抬頭道:「做人屬下,能為上面分憂就是最大的喜事。」他看嚴黎微微一笑,知道他聽懂言下 之意便接著道,「你讓我傳的口訊,我找人代辦了。」

  嚴黎聞言斂下笑意,眉頭微皺隨即鬆開:「算了,無所謂。」

  易映又道:「今天下午我會安排兩名同事先去你家,我們的方案是兩人一組,十二小時換班,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 ,嚴總的安危到底是件大事。」

  「我能自帶保鏢嗎?」嚴黎笑嘻嘻的問。

  「最好不要。」易映知他只是說笑,淡淡回道,「線人已經放了話,按照你的習慣安排的誘捕計劃,你家裡那位, 還要好好安撫,不要臨時生變。」

  已是深秋初冬時節,婆婆忌日將近,按照以前兩年的慣例,嚴黎總要親去陵園寄托哀思,這是周平海動手的最好時 機。

  嚴黎知道易映如何設想,卻對周平海的能力有所懷疑,於是問道:「派四個警官跟著我,他還怎麼動手?」

  易映低聲一笑:「不做這麼大場面如何引他上鉤?周平海殺了這麼多人,連恐嚇信都敢寄,想必自有高招,你就不 要為他操心。他現在是過街老鼠東躲西藏,我們的通緝令還生效,演戲不演得真一點,小老鼠也不會上當入甕的。」

  嚴黎只得聽他的。

  易映便又道:「你仔細看了那些照片沒有?」

  嚴黎回想一下上次徐媛給他看的現場照片,除了滿地血跡和一具屍體,卻是記不起其他什麼特別之處,就搖了搖頭 。

  易映見他搖頭,臉色一凝,低聲道:「你只看現場的血量也應當知道周平海不是單單殺人了事,每一名受害者都是 被他凌虐至死,然後帶到梳子鋪拋屍。」

  嚴黎心裡一凜,暗想周平海為什麼要把屍體帶到梳子鋪,隨後便想到何家一直將刑堂設在梳子鋪此人怕是以掌刑長 老自居,要依幫規處死那些謀害同門兄弟的不義之人。至於易映所說的凌虐至死,無非是幫派裡一些古老的施刑手法, 也並沒什麼稀奇。倒是拖了周平海這點執念的福,嚴黎捨身誘他現身,總還有一點時間等待營救,倒有一線生機。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便又好了些,對著易映笑道:「到時候易警官你的動作可要快點,不然我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 他手裡。」

  易映望著他好一會兒,忽然道:「我該讚你心理素質太好?竟然笑得出來。」

  「人生苦短,生死有命,我不笑,難道還哭不成?」嚴黎訝異的看他,「再說我現在美人在懷,已是心滿意足別無 所求,你是嫉妒不來的。」

  易映也跟著笑起來,在心中想了想鄒哲的長相便點頭附和道:「那小傢伙的確生得漂亮。」

  嚴黎心裡一動,竟難得的挑眉笑得曖昧:「他的傢伙可不小。」

  語畢他站起身來,對易映眨眨眼睛,又問雷琴有沒有到兩小時,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便請三名警官隨自己一同回別墅 。

  鄒哲獨自等在別墅早已厭煩的緊,只能在書房打電玩解悶。嚴黎向來喜歡房間裡面采光好些,書房更是如此,他透 過一整面的玻璃牆就看見嚴黎新換的那輛法拉利極為耀眼的急剎在別墅車道前,後面卻跟著一輛黑色越野車,裡面走出 兩個穿著黑西裝的年輕男人來。跟嚴黎一同下車的,還有上次在何寄安生日宴會上見過的高大警官易映,於是他便使勁 抿了抿嘴唇,要把從胃部升起的那股酸味兒努力嚥下去。

  嚴黎拿了鑰匙開門,正看見身高腿長的鄒哲從樓梯上急奔而下,跑至他面前時還在微微喘氣。

  「今天回得好早。」鄒哲走到嚴黎跟前去脫他的外套,順便低頭討了個吻,又低聲在他耳邊道,「我好想你。」

  嚴黎只覺一陣肉麻,明知鄒哲的醋勁兒又犯了是在演戲給旁人看,便也不拆穿,只是笑岑岑的看著他道:「我也想 你,去給三位警官倒茶,乖。」

  他這句話說完,自己先忍不住揉著肚子笑了起來,一把攬過臉色扭曲的鄒哲,在他頸上吻了一下問道:「今天想吃 什麼?」

  易映等三人早已看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全體回過身裝作沒看到,嚴黎卻偏拉著易映道:「易警官,你所說的貼身 保護是從今天開始嗎,我這裡沒有傭人,你們恐怕要一切自理了。」

  易映便帶人看了一遍別墅,又打電話給警局的同事,要在別墅裡裝監控設備。

  嚴黎跟鄒哲一起理了兩間客房出來,又讓助理送了點生活用品,然後便看著若幹警員在偌大的別墅裡上下忙碌。他 本以為易映不會親自參與,豈料這人十分敬業,笑言要確保他萬無一失,因此一定盡心盡力。

  嚴黎心想要保自己萬無一失還是得看周平海上鉤後警方的辦事效率,現在都是做戲,實在當不得真。

  鄒哲對警官們的到來十分不滿,卻也無可奈何,他又擔心嚴黎安危,加之易映竟然說要留下不走,因此一貫的笑容 也都收起,晚餐時氣氛不很融洽。

  倒是易映第一次吃到嚴黎做的菜,委實吃了一驚,開口調笑道:「嚴總,難怪你以前只做一人份的,原來是在藏私 。」

  鄒哲立即如臨大敵一樣瞪了他一眼,洗碗時黏著嚴黎道:「明天開始一日三餐都叫外賣,管飽!」

  「左右不過這幾天,你就忍忍吧。」嚴黎只能笑著安撫他,看著鄒哲極孩子氣的鼓起雙腮。

  當天夜裡易映果然沒有走,嚴黎是個太講禮貌的人,還特地掐準時間做了宵夜給換班的四位警官。鄒哲本來要跟著 ,只是不巧有電話打過來,就只能放嚴黎一個人下樓。

  兩間客房一間被當做臨時監控室,另一間則給輪班待崗的警員做休息室,易映卻有床不睡,偏要在客廳的沙發上休 息。

  嚴黎送了宵夜就回臥室,進了門看見鄒哲趴在露台欄杆上,半個身體都要伸出去,走過去把人抱住,卻看見這年輕 人眉頭緊鎖,不加掩飾的心煩意亂。

  「又怎麼了?」他便伸手去揉鄒哲的眉心。

  「奶奶從A國回來,剛下飛機,讓我明天去見她。」鄒哲歎口氣道。

  「她回來必定有要緊事,明天我叫你起床啊。」

  「可是她還要見你。」

  這才是鄒哲心煩的所在,何姑奶奶這次回來必是為了那周平海之事無疑,只怕是興師問罪來了。

  嚴黎聽了果然苦笑起來,敲了敲鄒哲的額頭道:「姑奶奶召見,鄙人不勝惶恐,明日還請公子多多提點。」

  第二日何姑奶奶在名豪訂好了包房要吃早茶,嚴黎跟鄒哲起得絕早,帶著兩名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的警官前去赴宴 。

  何姑奶奶何等金貴,四個黑衣保鏢守在包房外頭,弄得嚴黎都緊張起來,心想幸虧身後有兩名警官壓陣,這才不算 輸了氣勢。

  進了包房,裡面卻有兩個人,何姑奶奶自然是上座,身邊坐著的是衛紅菲,兩人點了滿桌子點心,正在說話,看起 來心情不錯。

  鄒哲把嚴黎半擋在身後,先開口喊了聲:「奶奶。」又對衛紅菲道,「紅姐。」

  嚴黎便也忙笑著道:「姑奶奶,紅姐。」

  何姑奶奶竟然沒有給他們冷臉,笑得十分親切,抬手招呼鄒哲坐到他身邊,又對嚴黎道:「嚴先生,勞煩你了。」

  嚴黎簡直受寵若驚,罕見地侷促起來,忽見她面前的杯子半空,就先執壺為她添了茶,這才落座在鄒哲身畔。

  嚴黎食不下嚥,鄒哲倒是乖巧,見何姑奶奶的沒有口出冷言冷語,更是一味賣乖討好,哄得老太太笑顏逐開,連一 邊的衛紅菲都難得的沒有板起臉,三人說得十分開心,倒是嚴黎心中忐忑,有些插不上話,只能陪笑。

  這頓早茶吃了將近一個鐘頭,何姑奶奶這才放下筷子,瞥了衛紅菲發話道:「阿菲,我先叫了一份琥珀核桃花枝餅 帶走的,你去看看好了沒。」

  衛紅菲立即答應了,卻坐著沒動,何姑奶奶便又對鄒哲道:「小哲,你也一起去。」

  鄒哲見事不好哪敢妄動,抿著嘴唇看看何姑奶奶,又看看嚴黎,十分擔心為難。

  嚴黎只好笑道:「名豪的茶點師傅手藝不錯,這裡的花枝餅也是有名的。」

  鄒哲聽懂他的意思,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臨出門前卻對何姑奶奶道:「奶奶,我這輩子就喜歡他了,請你 對他好一點。」

  嚴黎聽得心裡極暖,想著當下情景卻只能微微歎氣,就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當做掩飾。

  何姑奶奶也飲了一口茶,等門關緊才緩緩道:「嚴先生,方纔你也聽到了,小哲說他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

  「我聽到。」嚴黎低頭,輕聲道。

  「我看著小哲長大,他雖年輕,說話卻是極講信用的。」何姑奶奶聲音忽然強硬起來,對著嚴黎道,「我早就管不 了他,所以今日只請你給我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我也相信你是個一言九鼎之人。」

  這幾頂高帽子壓下來,嚴黎只得抬頭,望著何姑奶奶等她示下。

  何姑奶奶卻也只望著他,亦是不發一言。

  嚴黎豈不知道她想的什麼,猶豫再三才開口道:「如今城內的情形您也知道,我實在說不出什麼確定的話來。若是 ……」他停下,又想了許久才接著道,「我只希望您能多留一段時間,把他帶在身邊。」

  他早就打好了這個主意,要讓何姑奶奶絆住鄒哲,以免二人一同冒險。

  何姑奶奶何等精明,自然也知道嚴黎的意思,於是頷首道:「你也算有心了。」

  嚴黎知她允了,連眉頭都舒展開來,面色也鬆快許多。

  「小哲命不好,有父母還不如沒父母,我原來一直希望他能早日成家免得一個人孤苦伶仃,誰知道這也太早了。」 何姑奶奶亦溫和許多,竟說起鄒哲童年趣事來。

  嚴黎只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孫媳婦,雖然有點彆扭卻並不厭煩,陪著老太太閒話,等鄒哲和衛紅菲回來。

  鄒哲回到包房就看見奶奶跟嚴黎相談甚歡,兩人都坐到了一處,自己擔心得不得了的那個還拿著一個蝦餃點評做工 味道,不由莞爾。

  回去別墅的路上他們二人同乘一車,鄒哲便問他與何姑奶奶說了什麼。嚴黎挑了些無關緊要的與他說了,最後玩笑 似的道;「我與你奶奶說好了,把你借給她幾日,以後就全都歸我,你意下如何?」

  鄒哲聽了大喜,忙笑道:「我求之不得。」說完才覺得這想法大不孝,於是又道,「以後我們還是要常常回去看她 才對,乾脆等這裡事畢,先回A國放幾天假。」

  「你忘了還有一部戲等你回去拍?」嚴黎斜睨他一眼,猛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由大驚,「我好像欠了別人一件事沒 做!」

  「什麼?」鄒哲好奇道。

  「我走的前一日,答應了你們那位教官與他切磋,竟忘給了個乾淨!」

  鄒哲這才記起自己走時舒大導演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現在一想定是此事無疑,於是笑得不可 自抑:「等我們回去他們早走啦,根本不必比了。」

  嚴黎放慢車速,見他笑得十分燦爛,便輕聲道:「你上次說要在關內常住,可還算數?」

  鄒哲急忙扭頭道:「當然作數,只是要你陪我一起才行。」

  嚴黎就笑道:「等這邊的事情了了,我陪你一起。」

  66.

  婆婆忌日這天,何姑奶奶果然如約將鄒哲哄走,,他雖心裡很不情願,但禁不住嚴黎態度堅決,只能打消想要一同 前去祭拜的念頭。

  嚴黎往年這天都是一人獨自前往,今年雖有四名警官貼身保護,卻仍舊堅持讓他們留在陵園入口處等待,自己一步 一步,慢慢走那青石鋪就的狹窄小道。嚴小姐生前雖然吃穿用度皆十分講究,死後卻無何老太爺那般殊榮,所葬之處是 H城最大的公墓,整座陵園依山而建,墓碑間隔錯落,層層疊疊,乃是眼力極佳之人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那座散落 在碑群之中的平凡無奇的大理石墓碑。

  婆婆在世時,嚴黎幾乎從未曾與她深談過,心裡的事情最多向何寄祥吐露一二,實在壓抑得十分辛苦。婆婆離世後 ,他反而卸下心裡那層枷鎖,對著冰冷的墓碑倒能暢所欲言,因此他從不肯讓人陪著同來。

  待他找到婆婆的墓碑,碑前果然已有了兩支老梅,蒼枝遒勁,冷香浮動,黃玉一般的花瓣已然全部綻開,襯著深灰 色的大理石墓碑平添一股淒涼之氣。

  H城是沒有梅花的,只有何老太爺喜歡送它給嚴小姐以示心意,但是婆婆從不敢領受,即便接了也只是插在瓶中, 供在佛前。

  這兩支老梅,必然是何寄祥代長房兩兄弟送來的,年年如此,倒也肉麻的很。

  嚴黎把手裡提著的元寶蠟燭水果點心擺好,規規矩矩的雙膝落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之後才從懷裡掏出幾件小玩意 擺在墓碑之上。他這一年來走過許多仙府名山,遇廟則入,雖不曾燒香磕頭,但香火錢佈施了不少,也求一兩個小物件 ,然後帶回來給婆婆。

  「婆婆,我從前沒有想通,總覺得像你這般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無論他做錯了什麼,都肯原諒他是很好的。」 嚴 黎蹲在嚴小姐碑前,一邊把捏在手裡的小玩意一件一件擺放整齊一邊道,「我很想能跟你一樣,但心裡卻很不甘願。直 到他回來,我這才明白過來,我不能做到跟你一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你,沒有你這麼偉大,還是有那麼一點私心, 更想要兩個人彼此都相愛,而不是一個人的愛兩人用,弄得大家都疲憊不堪。」

  「從這一點來看,是我太過托大,給了人期待,最後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嚴黎把東西都放好,最後看了一眼,十 分滿意,於是笑道,「明年我帶他來看你呀,放心,他長得很好看的,至少比那個死老頭子好看。」

  他說完便站起身來,拍拍褲腿上的灰塵,又鞠了三個躬才緩步原路返回。

  易映帶著其他三名警員在陵園大門處等他,見嚴黎慢慢走了回來,臉上還微露笑意,不由詫異挑眉,低聲道:「怎 麼,竟然平安無事?」

  嚴黎看了他一眼道:「周平海是個恪守老規矩的人,死者為大,他再怎樣也不會在這裡鬧事。」

  易映於是笑道:「早就聽說你們H城規矩大,看來我是晚生了二十年。」語罷面上露出一副神往之態。

  嚴黎卻搖了搖頭:「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連做大佬的也不成體統,何況下面那些小的。」他停頓一下,又道,「 說到底還是時代變了,人自然也要變。」

  他說完,便有些出神,猛然想起何老太爺之前對拜把兄弟做過的那些陰毒事情,便又在心裡道,人其實一直都沒變 ,只不過原來還要些臉面,現在卻是連臉皮也索性撕破,大家都別想好看。

  易映並未將他這番話聽進去,只當嚴黎是突生感概,依舊帶著人上車回程。

  他們一共五個人,卻坐了兩輛車,易映與嚴黎,以及另一名年輕警員一輛,後面還有一輛黑色越野車尾隨。嚴黎本 來讓易映去坐後面那輛車,這位極為自負的警官卻斷然拒絕,並堅持親自開車,把相對安全的後座讓給那名年輕警官。

  嚴黎就笑他舐犢情深,易映也不反駁,默認了,一邊開車一邊讓他繫好安全帶,以防意外。嚴黎正低頭扣安全帶, 忽然聽見易映聲音一肅,沉聲道:「來了。」

  他忙抬頭,果然看見後視鏡裡有一輛貨櫃車緊跟不捨,只是離得還遠,因此之前一直未曾發覺。

  「不是吧,玩兒這麼大。」嚴黎臉色白了幾分,看了一眼易映,卻發現後者面色如常,腳下一踩油門,他的法拉利 就風馳電掣一般向前疾行而去。

  「會不會被當場撞死?」嚴黎估算了一下那輛貨櫃車的底盤,更加覺得此時凶險,當下懊惱萬分,恨不得當時答應 鄒哲一走了之,逃到隨便哪個角落都好,免得現在被人碾成肉泥,死相難看至極。

  他剛想到鄒哲,手機就應聲響起,嚴黎空出一手接起電話,果然是鄒哲打來的。

  「你好了沒,我都陪奶奶逛了一上午,好無聊。」

  他的聲音十分清澈動聽,嚴黎一時失笑,想到上次看完電影,這傢伙還不肯回別墅,硬拉著他逛百貨公司,然後到 電玩城打電玩直到入夜,晚上兩人還去了夜市,擠得一身大汗,鄒哲也沒叫過累,此時給何姑奶奶當乖孫,卻喊受不了 ,實在不可信。

  嚴黎一邊聽鄒哲說話,一邊保持身體平衡,還要抽空去看後視鏡裡那輛貨櫃車,忙得不得了。好容易等鄒哲說完, 這才插話道:「我在回來的路上了,不如你先陪姑奶奶吃午飯啊,我先去菜市買菜,你晚上想吃什麼?」

  鄒哲在那邊失望的哼了一聲,又想菜色想了許久,等嚴黎終於掛上電話,跑車已經駛到金水大橋,後面的貨櫃車也 已十分接近,幾乎能看到擋風玻璃後司機的臉。

  「我的車沒這麼不經事吧,你做戲也做得像一點。」嚴黎不滿意的道。

  「他又不知道開車的是誰,你們這種紈褲子弟,能開成這樣已算不錯。」易映說著腳下剎車一帶,整輛跑車猛然□ □,本來一直跟在後面的越野車瞬間超車,衝到了前面。

  「今天金水大橋封路,前面有路障。」易映雙眼看著前方不敢有絲毫鬆懈,兩排路障出現在眼前之後猛打方向盤, 然後急速道,「對不住了!」

  超過法拉利的越野車已經率先撞上了路障,發出一聲巨響之後沒有了動靜。嚴黎還來不及發問,只覺得車身猛震, 跑車速度突降,刺耳的輪胎爆破聲響起,跑車原地打了一個九十度大彎,直直撞向路障。嚴黎身處外側,整個身體都因 為慣性向車內猛甩,好在被安全帶拉住。他被震得胸口悶痛,將將穩住,忽然從低矮的車窗看到那輛大得可怕的貨櫃車 朝自己俯衝著撞過來!

  昏過去的那一剎那,他終於想明白剛才易映為什麼要說對不住,卻只來得及舉起雙手護住頭部,然後就沒有了意識 。

  易映理所當然的裝暈,好在額上傷口滲出來的血讓他暈倒的可信性高了不少。藉著眼部血污的掩飾,他看見牢牢卡 住跑車的貨櫃車向後退開了十餘米,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壯碩男人下了貨櫃車,先往旁邊走去,過了十幾秒才過來檢視跑 車內乘客的情況。

  雖然周平海留了一些餘地,但嚴黎首當其衝已經被撞得休克,整個身體被卡在座位和扭曲的車門之間。好在安全氣 囊起到了一定作用,雖然看雙目緊閉渾身是血,但胸口仍在規律起伏,應當於性命無礙。

  到鴨舌帽的男人走到尚算完整的跑車跟前,探頭看看車內,先拉開後座車門,把裡面的警員翻過來,發現不是自己 要找的人就一把丟開。他又去拉前面的車門,這次很費了一點力氣,拿工具橇了半天才成功把門打開。

  易映一動都不動,眼睜睜看著嚴黎被他拖下車,被人抓著頭髮頭提起來,臉頰也被重重拍了兩下。

  「你是警察?」周平海用砂紙一般的粗糲嗓音道,「我知道你醒著,幫我傳句話。」

  易映只得微微張眼,十分虛弱的樣子。

  「何家的兩個小畜生,或者莫家的小少爺,隨便哪一個,讓他們過來救人。」周平海見他睜開眼睛,咧開嘴巴笑起 來,「你們也一起來,我等著。」

  被放開之後,易映立即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周平海根本就已經瘋了!

  他按下車內事先裝好的呼叫器請求支援,心中浮起十分陌生的絕望感來。

  嚴黎在極度的壓迫感中醒來,他沒有立刻睜開眼睛,而是維持著腦袋低垂昏迷不醒的樣子努力傾聽週遭的動靜。眼 皮上全是已經乾涸的血塊,令人極為不舒服,他只能忍住,聽著周平海不在調上的小曲兒和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他聽見 周平海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手裡不知拿著什麼工具不斷的敲打,像是在釘什麼東西。

  盡量維持原本的姿勢,嚴黎悄悄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胸口處卻立即遭遇重壓一般令他一陣窒息,好不容易緩過來之 後便忍不住輕聲咳嗽一聲,然後周平海的歌聲猝然停止。

  時間彷彿靜止了,週遭是死一般的寂靜。嚴黎將湧上喉頭的一口腥甜液體嚥下去,極慢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抬 起頭來,擺出一副剛醒過來的樣子道:「誰?」

  因為他這句問話,周平海又唱起了不知名的小調,踱著步子走到嚴黎跟前道:「醒了?」

  嚴黎就恍恍惚惚的努力睜大眼睛去看他,卻發現眼前模糊不清,原來是長而濃密的眼睫都被血液糊住,遮擋了視線 。這次不用努力入戲,嚴黎也成功擺出茫然的表情,遲鈍的反映了好幾秒才道:「周平海?」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就馬上閉上了嘴巴,大力搖了搖頭,卻忍不住發出痛楚的低吟,還罵了幾句髒話,特別針對吃白 飯的警察。

  這番表演果然取悅了周平海,一邊拍著嚴黎的腦袋笑問他是不是撞傻了一邊向他臉上連甩了幾記重重的耳光,打得 嚴黎左搖右擺,卻因為與身下的木椅牢牢綁在一起而仍舊坐的端正,粗糙的麻繩幾乎隔著被血浸透的襯衫勒進肌肉裡。

  嚴黎配合的發出幾聲淒慘的叫聲,心裡開始真的大罵易映和那班沒用的警察。自己昏迷的時間應當不算短,按照他 們的計劃,應該已經出現的追兵呢,都到哪裡去了?那麼多警察,竟讓就這麼讓全城通緝的嫌犯帶著人質成功脫逃,簡 直丟臉。

  他一邊挨打一邊努力睜大眼睛打量身處的環境。周圍的光線很暗,只有一側牆壁上側有幾個通風口,勉可以看清自 己兩米內的事物,再遠一點的地方就只能看見一片晦暗。但是憑著直覺,嚴黎覺得這裡應該是倉庫之類的地方,空氣裡 還瀰漫著久不見陽光而產生的潮濕腐敗的味道。

  周平海打完耳光,又笑嘻嘻的拍了拍嚴黎的頭頂,力道大得幾乎要拍斷他的脖子。

  那幾記耳光很重,嚴黎只覺得口腔裡的血腥味更濃厚了點,眼冒金星頭暈目眩,便瞇著眼睛舔了舔牙齒,確定沒有 大問題這才稍微放心,還有心思去想要是被打落幾枚牙齒,以後接吻都嫌不夠享受。

  周平海拍完就沒再搭理嚴黎,拎著錘子繼續他之前沒做完的事情。

  嚴黎半垂著頭去看,很快發現周平海的神色果然很不對,竟然面上帶笑,口中胡亂嘟囔著亂七八糟的話,一點也沒 有原來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暴戾之態,加之方才動手也不知輕重,的確有些瘋癲。他正在釘一個奇大無比的木架,整個 架子就放在嚴黎頭頂上,像是一面木牆裡面挖了個一個人高的門一般把他卡在當中。

  周平海一個人釘得不亦樂乎,嚴黎在一邊看得不知所謂,不知過了多久周平海的手機響起,他這才停了手,把電話 接起來,打開外放,招呼嚴黎道:「九少,一起聽。」

  他笑容極大,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中一閃,晃得嚴黎頭皮發麻。

  電話是易映打來的,嚴黎自然不會跟周平海搶話說,把頭垂下只靜靜地聽。剛開始一切都很正常,易映的聲音一如 往常,冷靜、理智,公事公辦。嚴黎正覺得他應該自覺羞愧而要加倍努力時,忽聽周平海道:「警官,怎麼樣?」

  嚴黎心莫名的狂跳一下,驀然升起點不詳的預感來,他強自忍住那股不適,又聽得易映道:「你要請的人馬上就到 。」

  周平海便用殘破的嗓音大笑起來:「警官,歡迎你們一起來,來看場好戲呀。」

  嚴黎聽他說了這句話便確認周平海此次根本是要與他同歸於盡,不由大為後悔,深恨自己為什麼不聽鄒哲的一走了 之,卻為著何寄祥和警方的威脅自以為很偉大。他只這樣一想,心中那股不安便愈加擴大,心裡一橫全身猛然用力,硬 生生把身下沉重的木椅搖動了一下,椅腿摩擦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周平海果然應聲回頭,衝著嚴黎的頭就是一拳。 嚴黎顧不得那股劇痛,只衝著他手裡的手機大叫道:「他要什麼人來?誰都不許來,易映你聽見沒!」

  「我要請誰來?」周平海並未再動手,抓著他被凝固的血液弄得十分狼藉的頭髮笑道,「我想請你那幾個相好的來 啊,九少!」

  嚴黎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等反應過來已經一口唾在周平海面上,帶著濃重血絲的唾液糊了他一臉。

  他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做出這種舉動,卻仍不解氣,努力睜大通紅的雙眼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就殺 了我!」

  因為氣得夠嗆,又被麻神勒住胸口,他這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完就迫不及待的大聲咳嗽起來,胸口處 立即又是一陣劇痛。

  周平海卻哈哈大笑起來:「九少,你還真是個多情種,現在殺你豈不是便宜了你。」

  易映在那邊聽得額上出汗,只覺這嚴黎是不是真的被撞壞了腦袋,說話做事都大異於往常,索性掛了電話,又默默 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道這位周平海是怎麼回事,說是個殺人狂魔,行事卻像在演一場鬧劇一般,弄得他頭疼。

  鄒哲提著名牌旅行箱走進這個不夠明亮的倉庫之時,嚴黎正努力用那根從袖口抽出來的細鋼絲切割自己手腕上的麻繩。他已割了好一會兒,奈何工具實在不趁手,細鋼絲又極鋒利,雖然貼心的設計了較為粗糙不割手的著力處,他還是只能避忌著在身邊轉來轉去,在不傷及手指的前提下抓緊自救。

  他先前心態尚算平穩,只是一看見鄒哲這傢伙不知死活的如約而至時立馬忍不住暗罵一句髒話,手上亦加快速度,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割斷自己的手指。

  周平海早已把木架釘好,真個人藏在嚴黎身後,形成一個狙擊死角。他看見鄒哲手裡的小型旅行箱便咧嘴而笑:「莫小少爺,站那兒不要動,箱子放在地上。」

  鄒哲離他尚有十米左右的距離,聞言便十分委屈似的抿了抿嘴唇,果然停在原地不再前行,將手裡的旅行箱輕輕擱在水泥地板上,雙眼只望著嚴黎,看見他滿頭滿身的血一臉痛惜,輕聲道:「你放了他吧。」

  他說完,低頭看了一眼那個旅行箱。

  周平海又大笑起來,抓著嚴黎頭髮逼他抬頭,大聲道:「九少,原來真有人肯為你來這裡,只不知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

  嚴黎知道周平海在自己身後看不見他的臉,便無所顧忌的用唇語說了句「白癡」送給鄒哲,之後才低聲道:「何家兩位公子自然是不肯來的。你只是想讓我償命,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他口中說著話,手上動作一點也不敢停頓,一邊望向鄒哲,示意他趕緊說話分散周平海的注意力。

  易映通過監視器看著嚴黎在那裡擠眉弄眼一通忙活,忍不住笑了一笑,又聽見手下匯報狙擊手暫時無法鎖定目標便又笑不出來,擺擺手沒有說話。

  鄒哲聽見嚴黎說出「償命」那兩個字時一陣心悸,立即朝他瞪了一眼,然後才軟軟的對周平海道:「周先生,只要你放過他,什麼條件只管說出來,何必非要拼一個兩敗俱傷,得不償失呢?」

  「看來你很喜歡他。」周平海預調忽然陰森起來,抓著嚴黎的頭左搖右晃,「九少,你呢?」

  嚴黎不發一言,只專注於手裡的動作,周平海可不肯放過他,反手在他臉上大力抽了一計,又大聲喝問:「你喜歡他?」

  嚴黎只得抬眼,忍住劇痛與鄒哲對視,儘管眼前的陰影稍微遮蔽了視線,他卻仍舊清晰地看到他俊美逼人的面孔,矯健挺拔的身姿,還有一雙極為靈動的眼睛,正十分期待的望著自己。一瞬間渾身上下的不適都消散無蹤,嚴黎只覺那種過電一般的悸動感十分熟悉,彷彿以前也曾有過這麼一次,便再也無法保持陳默,低低的道:「喜歡,很喜歡。」

  鄒哲雖然離得遠,但分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句話,那種喜悅立即毫不遮掩的顯露出來,雙目灼灼的看著嚴黎,恨不得立即將人救回自己懷中,親得他暈頭轉向。

  「哦,那他對你很重要了。」周平海道,「你看,你已經成了孤家寡人,連親戚都死絕了。我只有找你的相好來,讓你也嘗嘗我的痛苦,你說是不是?」

  嚴黎這回才知道這位昔日「毒王」的想法,幾位退隱江湖的叔父違犯幫規謀害幫中兄弟,是為不義,便要處以幫中酷刑,嚴黎殺了他的父親周金然,周平海便要也讓他知道失去至愛之人的痛楚。一思及此,嚴黎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頭,只想剛才應當說厭惡鄒哲至極,這次卻正中周平海下懷。

  他便慌忙抬頭,對著鄒哲以唇語道:「快走!」

  鄒哲也猜到個大概,卻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嚴黎對周平海道:「周先生,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只求你不要傷害他。」

  周平海早已掏出一把彈簧刀來,用刀刃貼在嚴黎臉上滑動,陰測測得道:「你看我的臉,若不是因為他,怎麼會被人燒成這幅鬼樣子。」他說著彎腰覆到嚴黎耳邊,「九少,你還是這麼英俊,我看了真生氣。」

  鄒哲這才注意到周平海那半邊被燒得凹凸不平滿是褐色肉疤的鬼臉,不由皺了皺眉。

  嚴黎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心中卻是心急如焚,被綁在身後的手急速動作。他知道鄒哲太過固執,現在只能先求脫身,以免這人聽從周平海擺佈,傷及自身。

  周平海說完便將彈簧刀立起,刀尖對著嚴黎:「我想在他臉上劃上幾刀,你覺得怎麼劃比較好?」

  鄒哲深深吸了一口氣,十分冷靜的開口道:「你把刀給我。」

  「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周平海笑道,果然凌空將刀拋到鄒哲腳下,一手掐住嚴黎脖子,「九少,你好好看著。」

  嚴黎被他勒得一陣窒息,眼前發黑,等緩和下來卻看見鄒哲已經把刀拾起來舉在眼前,大驚之下忙喊道:「鄒哲!住手!」

  鄒哲卻只是看著他苦笑一下,輕聲道:「嚴黎,我要是毀容了,你還要我嗎?」

  嚴黎頓時噤聲,氣得雙目赤紅,恨不得立即跳起來給他幾巴掌,讓鄒哲再也不要說這種混賬話。他心裡一橫,用右手大指和小指緊緊勾住鋒利的細鋼絲,卻連手指皮肉被切開的痛楚都感受不到,恨恨的只想當場宰了周平海。

  鄒哲見他不說話,也沒再多言,先試探著在左邊面頰輕輕劃了一刀,頓時面上一涼血流如注。周平海見他果真動了手,當即大笑,又大力拍了幾下嚴黎的頭,諷刺道:「九少,你這種人竟也有人真心喜歡你,他是不是瞎了眼?」

  「對!」嚴黎牙根咬得發酸,恨聲道,「他有眼無珠,愚笨至極!」

  周平海又笑:「九少你是言不由衷。」他說完頓了一頓,又對鄒哲道,「一刀可不夠,你是不是沒有力氣,要不要我給你示範一下?」

  鄒哲只得又把刀舉起來,既擔憂又幽怨的望著嚴黎,眼睛一閉,極重的在左頰上又劃下一刀,這次連皮下粉色的肌肉都微微翻了出來,痛得他不住倒抽涼氣。

  嚴黎根本不忍去看,垂目屏息強忍心中狂怒,卻忽覺手上稍微鬆動了一些,心中稍安之後手下動作更快。

  「其實我的仇也就罷了,只是九少你殺了我的阿爸,違犯幫規,實在不能不罰,你說是不是?」周平海面色極為猙獰,見嚴黎不說話,乾脆把他整個人往上提了提。

  嚴黎依舊一言不發,只顧著手裡的動作,卻聽見鄒哲急急道:「你又想做什麼?」

  周平海便道:「這樣,你若帶他受三刀六洞之刑,殺父之仇我便只當報了,如何?」

  不等鄒哲說話,嚴黎終於忍不住喊道:「你這白癡,他是誆你的!」

  他剛說完,就被周平海一個手刀重擊在後腦勺上,幾乎昏厥過去。一擊之後,周平海伸手擰住嚴黎後頸,笑道:「怎麼樣?」

  鄒哲雖則是在A國長大,卻也知道三刀六洞說的是什麼,稍作猶豫,還是把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大腿,正欲刺入,又聽見周平海道:「小少爺,不是那兒。」

  初時三刀六洞僅是在受刑者大腿或小腿連刺透骨三刀,若是搶救及時,至多廢掉一條腿。但何家刑罰嚴酷,刑堂師傅動手,是要在受刑人上臂、下腹、大腿這三處扎上三刀,手法精準一些的,下腹那一刀便可取人性命。

  鄒哲聞言便擰了眉,看一眼面色慘白的嚴黎,還是把、右手持刀,刀尖對準左上臂,再不遲疑,一刀扎入,手法極為乾淨利落。他咬緊雙唇未曾哼出一聲,額上冷汗卻是急落,身上衣衫也將要濕透。

  周平海全部注意力都落到鄒哲身上,雙目如同獸類一般嗜血狂暴。

  看著鄒哲將刀拔出,微顫的右手又落到下腹處,嚴黎再也顧不得自己後頸還被周平海擰住,雙臂猛然用力,將已經被割得將斷未斷的麻繩掙斷,反手抓住周平海腰間,直接猛按他肋下三寸處,感覺到周平海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而身上一軟,便用盡全身力氣抓著他往上一摜。周平海猝不及防站立不穩整個人向前撲倒,半個身體都趴到嚴黎頭上。

  嚴黎被壓得喘不過氣,從頭到腰的骨頭幾乎被生生折斷,就在此時身上的重量忽然又是一重,本來還在本能掙扎反抗的周平海竟再沒了動靜,與此同時一大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上方的人體流到他身上,鼻尖也嗅到極腥熱的氣味。

  嚴黎被壓在底下看不到,處在他們正前方的鄒哲卻是看得分明,周平海被舉到嚴黎頭頂上的一剎那,半個腦袋才稍微露出就被不知哪裡打來的冷槍一槍爆頭,血液和腦漿混合而成的紅白之物小型噴泉一樣落了嚴黎滿身,整個倉庫的空氣中都是那種令人窒息的鐵銹腥氣。他頓時忘了自己身上有傷,疾步上前一把將周平海的屍體推開,抱住直起腰來就開始劇烈咳嗽的嚴黎問道:「怎麼樣?受傷沒有?讓我看看!」

  他只顧著嚴黎,嚴黎卻是沒什麼大礙的,喘平氣息之後倒是對著鄒哲沒受傷的右臉就是不輕不重的一計耳光,把這滿臉關切神色的年輕人打得懵在原地,呆呆的望著他委屈到了極點。

  嚴黎打完,又有點後悔,便摸著被自己打紅的那寸皮膚柔聲道:「現在知道疼啦?」

  鄒哲這才反應過來,反手抓住他的手,剛剛做出一個笑的表情就忍不住皺眉,然後低聲撒嬌似地說:「好疼啊。」

  嚴黎一陣心痛,忙將他的臉拉近,看了那兩道傷口之後道:「這回肯定要留疤的。」他又低頭去看鄒哲左上臂的刀傷,發現沒有傷及筋骨才舒了一口氣,但是表情還是極為惋惜。

  鄒哲只道這人可惜自己的臉,當下氣鼓鼓的將嚴黎緊緊抱住,又扭頭對著急急忙忙衝進來的救護人員喊道:「先包我的臉!」

  嚴黎被他這句話氣得笑出來,動手把自己身上的麻繩解開,這才感到右手上一陣鑽心似的劇痛,仔細去看,果然發現從手掌至手指上面五六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十分可怖。他便忍著痛佯作無事,抽了抽鼻子道:「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確認現場已經理清乾淨的易映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捂著鼻子嫌棄道:「腦漿,腥得很。」

  嚴黎立即臉色大變,把鄒哲趕緊推開,一邊小聲斥道:「虧你也得抱得住。」

  鄒哲還欲上前,卻被身邊兩個極為高壯不輸男子的護士小姐拖上了救護車,只能十分不甘願的看著易映給脫掉上衣的嚴黎披上薄毯。

  嚴黎等鄒哲被拉進救護車看不到自己時才伸出雙手對易映道:「易警官,麻煩給我找個急救箱。」

  易映看到他那幾道傷口,口中嘖嘖讚歎了一番,果然去找護士小姐要了個急救箱,把嚴黎帶上警車一同跟去醫院,在車上為他包紮傷口。

  去醫院的路上嚴黎才知道鄒哲是在陪何姑奶奶逛百貨商場時聽到他被綁走的消息就匆忙離去,因此那位金貴的老太太一直等在警局,連大律師都已請好,實在讓人不敢怠慢。

  嚴黎便更加頭痛,心道這次恐怕沒那樣容易過關。

  果然,等他坐著警車到了醫院,何姑奶奶已經站在急救室門口,正俯身在鄒哲的手術推車一旁,一口一個小心肝兒,小乖孫,小寶貝兒,語調之肉麻讓他目瞪口呆,想著自己果然偷了老太太的心肝寶貝,不知是撞了哪門子的大運。

  何姑奶奶一見嚴黎,立即回身怒目而視,不用開口責備,那眼神就令嚴黎內疚到了極點。

  鄒哲當然知道老太太的脾氣壞嘴巴毒,當下伸長那條完好無損的手臂一把拉住何老太太的手,滿心焦急道:「奶奶,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要怪他!」

  他說完,便轉眼看著嚴黎,想讓他暫且忍耐。

  何姑奶奶竟然並未發火,反而氣定神閒的衝著嚴黎道:「嚴先生,上次你與我說的話,今次可否兌現?」

  嚴黎先是一怔,然後立即會意,於是微笑起來。

  他先回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給鄒哲,這才緩步走到何姑奶奶面前,深吸一口氣然後雙膝跪地,舉起包著厚厚紗布的右手道:「請您為我作證。我願與鄒哲結為伴侶,一輩子愛他、尊重他、保護他,像我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疾病或是健康、貧窮或是富有,始終忠於他,直至永遠。」

  他說完,拉過鄒哲還握著何姑奶奶的手,在他指間輕輕一吻,柔聲道:「戒指我都定好啦,等你好了,我再給你。」

  鄒哲早已呆住,愣愣的躺在推車上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倒是何姑奶奶眉開眼笑的對他道:「乖孫,你娶媳婦兒啦,奶奶要送你一份大禮!」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一旁等得不耐煩的護士小姐不等鄒哲有話要說,趕緊把推車推進急救室,只剩一群匆匆趕來的閒雜人等在一旁看了一場好熱鬧的大戲。

  跟嚴黎同時來的易映早被這道悶雷劈得大腦失靈,反應了許久,等嚴黎站到他面前才喃喃道:「我操,這樣也可以?」

  嚴黎聽他家鄉口音盡出,不禁莞爾,又對著這位警官張開雙臂笑道:「我好像剛才跟人求婚成功,你難道不要恭喜我?」

  易映立即給了他一個熊抱,朗聲道:「恭喜!」

  嚴黎正欲將他抱緊,忽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閃,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偷拍得手立即匆忙逃離現場,便推了易映一把道:「易警官,有人偷拍,你們是不是要管?」

  易映只得帶人去找那偷拍的記者,只留嚴黎一人。

  嚴黎背靠著醫院瓷磚,只覺背上一片冰涼,卻是無比舒適。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前一片昏暗,連耳中也聽不到週遭的聲音,整個人都沉浸在一股從未有過的,安寧喜悅的情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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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就完結了嗎

  然後有兩到三個番外,明天結束之前統統搞定,哼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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