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日 星期六

拔屌无情受大战群攻的狗血故事(上) BY龙宿一



  文案

  君子重欲,取之有道。

  但嚴黎不是君子。

  這其實是一個拔屌無情受(霧)大戰群攻的狗血故事(大霧)⊙﹏⊙b汗

  搜索關鍵字:主角:嚴黎 │ 配角:很多 │ 其它:很多



  1.

  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嚴黎謝過司機老王,輕手輕腳的從後門進了這棟熟悉的獨立別墅。因為整座別墅都被極茂密的爬牆虎所覆蓋著,這樣的時段別墅周圍的空氣中總是漂浮著一股極淡的植物的特有清香。

  所有人都還在睡,連司機老王把他從機場接回來之後也迫不及待的打著呵欠回車庫補眠去了。

  他的行動就不免更輕了一些,好在從小的訓練讓他沒弄出什麼聲響就順利的提著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了廚房門口。輕輕地把行李箱緊貼著牆角放好,他不用開燈,在廚房門後一摸,手就觸摸到了那件婆婆用慣了的棉布圍裙。

  將門輕輕帶上,他才開了一盞暖燈,把圍裙穿上。

  幾年不穿,這圍裙果然小了許多,緊緊繃在嚴黎高挑精瘦的身體上有些可笑。

  好在沒人看見,他自己也笑了起來,打開冰箱就看見裡面整齊的碼放著需要用到的食材。廚房的一角也有只老式碳爐,上面煨著的老母雞湯早就開了,極濃郁的香味瀰漫在整個廚房裡,這久未聞過的味道讓他不僅深深吸了幾口氣,小小陶醉幾秒才從冷凍室抓出已經綁紮好的鮮活大閘蟹開始動手。

  .

  早上六點時,別墅的管家金嬤嬤已經先到廚房視察,見嚴黎正在裡面揉面便會心的一笑,輕輕地問了聲好。

  嚴黎只簡短的問候了幾句,就又把注意力拉回到手裡的麵團上來。

  七點時爐上的皮蛋瘦肉粥已經熬好,只用小火慢慢煨著,蟹黃湯包也已捏好,只等上屜去蒸。嚴黎這才空出手來炒了兩個鹹菜,一個是香干搾菜,一個是香辣蘿蔔絲,都是極家常的。

  等到七點二十,嚴黎把幾屜蒸籠架到火上,就聽到飯廳裡傳來一個男人大驚小怪的聲音。

  「婆婆回來了嗎,我聞到了雞湯的香味兒,今天有湯包吃!」

  然後又聽到金嬤嬤的笑聲,卻沒說廚房裡的人是誰。

  七點二十八分,嚴黎用瓷盤盛著一屜湯包親手端上桌,另外有一個女傭把其他早點端過去。

  本來翹首以盼的何家二少何寄祥就明顯的愣了愣,然後才撲上來一把把他揉進懷裡抱了個結實;

  「小九,原來是你回來了!」二少爺抱了好幾秒才鬆開手,捏緊拳頭在嚴黎肩膀上狠狠捶了幾下,「為什麼不通知我,什麼時候到的?」

  「早上才到。」嚴黎微笑著把他按在座位上坐好,「你大哥在嗎?」

  「在。」何寄祥轉了轉眼珠,把本來想說的那句話吞進肚子裡,「他一向都在自己屋裡吃的。」

  「我知道,我給他端上去。」嚴黎暗自舒出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幾分。

  「只有婆婆在,或者你在,我才能吃到這麼正宗的蟹黃湯包。」何寄祥沒再看他,開始享用得來不易的早餐。

  嚴黎回到廚房盛好早點,親手捧了托盤,小心翼翼的上樓。

  木製的餐盤很有些沉,還有上面擱著的一套白蓮點水細瓷餐具,一雙檀木鑲銀如意筷,都是他記憶裡大少爺最中意的。

  一步一步走到那個沒有什麼改變的房間門口,一直跟在他身後幫手的女傭不輕不重的敲了三下門。

  「進來吧。」

  沉重厚實的實木門後傳來一聲有些模糊的聲音,跟他記憶力的聲音卻相差極大。

  那並不是大少爺在說話,這房裡,竟還有一個人。

  手不自覺的一抖,沉甸甸的托盤險些歪倒,好在幫手的女傭反應極快,忙伸手穩住了。

  嚴黎微笑致謝:「我太久沒回來,只做了一人份的。」

  那個年輕而面生的女傭也就笑道:「沒事的,小陶先生總跟大少爺一起吃的。」

  本來有些過快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女傭幫忙推開了房門,嚴黎捧著托盤走進去,就見到從小看到大的那張黑色大床上果然坐起來一個人,一個年輕漂亮的男人。

  小陶先生攏著被子,還有些睡眼迷濛,見是從沒見過的嚴黎送早餐進來也沒太注意,仍舊吩咐道:「擱在這裡吧。」

  嚴黎遲疑了一下,才走上前去,把手裡的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他並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回走了兩步,就著房內不夠明亮的燈光打量這個小陶先生。

  他很年輕,也許才剛滿二十歲。濃眉大眼,鼻樑高挺,皮膚白的像一個女孩子,身體還像少年一般纖瘦,但是比例卻是極好的。

  果然是大少爺看中的人,嚴黎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耳內聽到了浴室傳來的水聲。

  小陶先生早就餓了,聞著早點的香味食指大動,只是光著身體總不能就這樣起床,房內還有另外一個人呢。

  「你可以出去了。」他只好對這個不怎麼懂事的新傭人說。

  「你在跟誰說話呢。」

  何家長孫何寄安晨浴過後已經穿戴完畢,是剩下襯衫上最上面一顆扣子沒扣,手裡拎著根領帶從衣帽間走出來。

  衣帽間跟浴室正相對著,開始時就是為了方便何寄安而做的這個設計。

  「大少爺,早安。」嚴黎面帶微笑著向他問好,「我給您送早餐來。」

  「嚴黎……」何寄安看見他,一向淡漠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

  轉過身,把拿著領帶的那隻手伸給床上那人,小陶先生就只能迅速的穿起浴衣,乖乖的過來給他打領帶。

  嚴黎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男人,臉上還是一貫的微笑。

  聞到空氣中熟悉的香味,何寄安這才又說了句話:「今天的早飯是你做的?」

  「是。」嚴黎微微低了頭說,「我回國前婆婆就打了電話叮囑,說她因為養病很久沒給少爺們做蟹黃湯包,少爺們肯定想著,讓我回來一定先做這個。」

  何寄安聽了沒說話,只是低了頭輕聲斥了小陶先生一句:「怎麼這麼久?」

  小陶先生委曲的看了他一眼,只得努力把手裡皺巴巴的領帶捋好。

  這領帶是怎麼燙的,皺成這樣,他忿忿的想。

  「你是今天剛到的?」大少爺看了一眼托盤裡蓋得嚴嚴實實的餐具,又問。

  「是。」嚴黎又低聲回了一句,「大少爺,我先下去,您慢用。」

  沒等何寄安回答,他便迅速地走出房間,帶上房門。

  聽到那聲悶響,小陶先生不無遷怒的罵道:「這人好大的脾氣。」

  何寄安仍舊看著那個實木托盤,忽然伸手把他推開,冷冷地說:「今天你去樓下吃飯。」

  小陶先生久未見他發怒,當下噤聲,進了浴室洗漱。

  在飯廳的在桌旁坐了好半天,嚴黎才覺得悶在胸口的那團氣漸漸散了。女傭早把粥盛好,鮮艷的紅瓷粥碗上面冒著熱氣。

  何寄祥先喝了粥,此時正咬著吸管細細品味蟹黃湯包裡的湯汁,見嚴黎一臉怒氣,也不與他搭話,只是眼裡似笑非笑。

  兩人相對悶吃了半天,那位小陶先生已經穿得整整齊齊下了樓,一到飯廳就大驚小怪喊到:「好香!」

  女傭忙給他拉開座位,也盛了一碗粥擺在餐桌上。

  這下二少何寄祥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三兩下吞下手裡的包子,一推桌子,一聲不吭的走了。

  小陶先生知道二少不待見自己,也不生氣,反而笑岑岑的跟嚴黎搭話:「今天的早飯是你做的嗎,手藝真好。」

  「過獎了。」嚴黎吃了兩口粥,實在覺得食不下嚥,便喊了口溫水漱口。

  「我也想學,你教教我好不好?」小陶先生又熱絡地說。

  「這是下人才要做的粗活。」嚴黎沒拒絕他,只是淡淡的,又喝了兩口水才道,「我吃好了,您慢用。」

  小陶先生便笑著看他走上樓,直到看不見了眼裡才閃過一抹厲色。

  嚴黎上了樓就去自己住慣的房間,正和何寄安的房間相對。走到門口時,何寄安也出了門,兩人四目相對,碰了個正著。

  那口悶氣終究還是盤桓而上,嚴黎便劈頭問出一句話來:「你不是說不喜歡男人的嗎?」

  何寄安看了看他死死咬住的下嘴唇,腳步卻未作停留,一言不發的逕自下樓。

  嚴黎盯著他的背影,雙手緊握成拳,不甘心的往自己胸口狠狠捶了兩下才把那陣撕心裂肺似的劇痛忍過去。

  直到躺上了床,閉了眼睛,整個人被二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和幾個小時的忙碌攫住,他才終於沉入黑甜的夢鄉。

  他夢見年少時的自己向那人表白,傻乎乎的直接湊上去強吻。那人卻沒推開他,只是一臉錯愕,然後仍如往常一般冷著臉走遠。他一夜惴惴不安,第二天大清早起來,就如今天一樣做了蟹黃湯包,親手端進他的房中。那人跟他一塊吃了湯包,卻說要與他做一輩子的兄弟。

  嚴黎在夢裡都皺眉,只覺得心跳一陣快似一陣,簡直喘不過氣來,眼皮子卻像千斤墜一樣沉,怎麼都張不開。

  他渾身燥熱,手裡抓著被角,又覺得耳邊有什麼東西在響,十分刺耳,激得他腦子裡的神經都在抽痛。

  忽然,那讓人氣短的壓力終於散去,嚴黎一下子睜開眼睛,總算從夢裡醒來。下意識的一抓耳邊的東西,原來是手機在響,嘈雜的電子音讓他頭皮發麻。

  「老爺子,您有什麼吩咐?」他接起電話。

  那頭何家老太爺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嚴厲,隔著雲端都讓人恨不得立即爬起來稍息立正站好。

  「嚴九,你回來了。」何老太爺竟先問了他。

  「是。」嚴黎從不敢跟老太爺多說一句話,只敢最簡單的答話。

  「你明天去環亞報道,我會跟寄安說的。」老太爺又說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一個是字還來不及說出口,耳邊便已響起嘟一聲雜音,嚴黎只得苦笑一聲,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盡力恢復神智。

  何家老太爺簡直就是H城的秦始皇,從來說一不二,偏偏待他很好,儘管嚴厲起來跟自個兒的親孫沒什麼兩樣。能讓老太爺親自打電話關照,想必何家是想在環亞做一番事情出來了。

  又看一眼手機,原來才是中午。他又把身體摔回床上,閉著眼睛開始賴床,想要再睡一會兒。哪知道才安靜沒兩分鐘的手機又開始響,拿起來一看,是那個一刻鐘不找事就全身不舒坦的何二少。

  嚴黎把手機掛掉,發了短信說他要睡覺,困得很。

  何寄祥就開始一個接一個的刷短信,求他起來做午飯。

  嚴黎先是不理他,後來何寄祥沒了招兒,把大哥何寄安搬出來,說他也要回來吃過中飯再回公司。

  見到何寄安的名字嚴黎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下意識就把那不停滴滴滴不停叫的手機狠狠摔到地板上,整個兒摔成了八瓣兒。他把雙手搭在額頭上,又閉上眼睛假寐片刻,還是不情不願的爬了起來。先把手機拼起來,這才打電話給療養院裡的婆婆,問她這幾年何大少最愛吃什麼。

  2.

  早上九點,嚴黎準時到達環亞傳媒集團總部。

  這是一座高三十一層的寫字樓,環亞傳媒就在最上頭三層。這座寫字樓正處H城CBD中心,周邊高檔寫字樓林立,隔著一條馬路就是H城著名的奇華金融街。

  昨晚被何寄祥拉出去喝酒接風,在金爵夜總會開了包房一夜狂歡,直到凌晨兩點嚴黎才痛飲三大杯告罪離場,直接在夜總會樓上要了個包房過夜。今早匆匆趕回寧園換了衣服,何寄安早就離開,他只能麻煩司機老王送他來公司。

  正是上班高峰期,寫字樓大堂的白領來來往往,腳步匆匆,並沒人注意到他。嚴黎揉著宿醉後發昏的腦袋,認了一下路,才跟著人流去擠電梯。

  春末夏初的H城氣溫已經很高,嚴黎穿著一身正裝更覺暑熱難耐,又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只好鬆了鬆領帶透氣。好容易等人群散的差不多,電梯也終於在一路停開中爬上了三十層。

  此時電梯裡只剩他和另外一男一女,那個年輕男子戴著墨鏡,穿著時尚,看來不像是普通職員。女人年紀稍長,留著披肩發,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不苟言笑,手裡提著黑色公文包。

  嚴黎正想著這兩人是不是也是環亞傳媒的,電梯已經叮的一聲開了門。

  那神情如晚娘一般的女人率先走出電梯,前台小妹已經滿臉堆笑的喊了一聲:「紅姐好。」

  紅姐還是板著臉,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那年輕男人說:「你老實在這等著,不要亂跑。」

  前台小妹便又笑著說:「哲少,紅姐又生你氣啦?」

  被稱作哲少的男人便摘下墨鏡對著前台小妹勾唇一笑,答了一聲「嗯」。

  嚴黎好奇的去看他長相,哲少正好回過頭來,就跟他看個正著。

  高層的采光極好,電梯又正在落地玻璃窗邊上,明亮的陽光掠過他的臉,圓潤飽滿的額頭,如墨勾勒的劍眉,深潭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瞳,再加上線條優美的薄唇,果然是一個絕頂漂亮的男人。

  這端麗的臉讓嚴黎一陣目眩,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這人,怎麼這麼像……

  「喂,你是新來的嗎?」鄒哲見嚴黎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也對他產生了興趣,便搭訕道。

  「額,是的。」嚴黎這才晃過神來,便朝他抱歉的一笑。

  「你是新人?會些什麼?」鄒哲早被人看慣了,怎會介意這個,又饒有興趣的打探。

  「大概,你會的我都不會吧。」嚴黎莞爾一笑,走到前台小妹身邊道,「你好,我找何寄安,我姓嚴。」

  前台小妹還在呆呆的望著鄒哲,聽見他說話這才回神,正欲撥內線電話,卻又犯了疑:「你找何總?」

  「是。」嚴黎雖然笑著,但那看來溫和的笑容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前台小妹只好硬著頭皮打了電話,先撥到何總助理丁嵐那裡。丁嵐聽說是嚴黎來了,便說親自下來帶人。小妹掛了電話,心中鬆了一口氣,一邊偷眼打量嚴黎。

  嚴黎身高一米八幾,骨架頎長,身材精瘦,長相雖然比不上站在一邊的鄒哲,但也勉強可稱劍眉星目,俊朗帥氣。又因為出國幾年常做戶外運動的緣故,皮膚是健康的蜜色,英氣挺拔的長相加上溫和的氣質,倒也相得益彰。

  鄒哲也在細細觀察嚴黎,他的眼睛很毒,又加上嚴黎剛才的行事做派,便看出這人不是公司的新人,恐怕也有些來頭,就不再與他攀談。

  丁嵐很快乘了電梯下來,在前台街道嚴黎便毫不客氣的給了一個熱情的擁抱,又訴苦般地說道:「你總算回來了,沒有你在,這何大少總拿我們出氣。」

  嚴黎也笑著攬住她肩膀,一同進了電梯往頂層去。進了電梯才調笑道:「我可都聽說了,聽說嵐姐你好事將近,這次老太爺要放你長假。」

  丁嵐便指著自己的肚子說:「要不是這小東西來了,我還不知道熬到什麼時候才能盼個婚禮。」

  嚴黎笑了起來,徵得丁嵐允許才把手輕輕覆在她還未顯懷的腹部,之後才輕聲說:「恭喜你了。」

  丁嵐被他表情弄得忽然眼紅,忙忍住了笑著說:「以後大少爺就要你多費心。」

  丁嵐已經三十多歲,比何寄安和嚴黎都要年長,一直以長姐自居。嚴黎和何寄安從小一起長大,豈不知道何大少爺冷心冷面,脾氣十分難搞。他出國前環亞傳媒才剛剛成立,一直是丁嵐從旁協助,不知費了多少心力,這時候公司已經站穩了腳跟,嚴黎才回來接手,丁嵐便忍不住多交代了幾句。

  臨進何寄安辦公室前,丁嵐又悄悄跟嚴黎說:「我還有三個月才正式請假,你的壓力不要太大。」

  嚴黎一邊笑著答應,一手推開門,卻看到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何寄安自然坐在辦公桌後,桌上還擺著執行董事的牌子。另外一人坐在他對面,見嚴黎進來邊忙站了起來,滿臉堆笑,人還未走近,就先帶了一股極重的脂粉香氣。

  嚴黎跟她握了手,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身裝扮,眼裡隱隱有了幾分無奈神色。

  「這是張麗,公司公關部經理,你剛到公司,先去那裡待一段時間。」何寄安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擺手讓他們退出去。

  嚴黎只得跟著張麗一起出了辦公室,出門就看到丁嵐跟他做出個同情的表情。

  張麗主管的公關部,名義上是環亞傳媒集團公司的一個部門,實際下面還管著幾家模特公司,經營著幾家網絡傳媒公司 。

  何寄安讓嚴黎去公關部,實際就是讓他先從最渾的一潭水開始喝起,實難下嚥。

  張麗見嚴黎是何寄安親口交給她帶的人,自然是十二分的經心,不敢懈怠。帶著嚴黎回了公關部轉了一圈,分派了個助理,下午便說要去看一家文化網站模特平拍,順便面試幾個新人。

  公關部跟後勤部緊緊挨在一起,辦公室極小,只有兩個行政在裡面坐班,其他人一個人都沒看見。張麗帶嚴黎到了辦公室就自己忙著打電話,嚴黎只得自己跟著兩個行政助理轉轉,分派過來的助理徐媛不一會兒捧了一大摞資料來讓他看。

  嚴黎坐在辦公室看了一上午,熟悉了旗下幾家公司的頭牌,日常事務,總不過是那些浮光掠影,吃吃喝喝的事情。

  到了飯點,何家那個不安分的二少爺又打了電話過來,拐彎抹角三催四請,讓他回去做飯。正說著張麗從辦公室出來,說是中午有飯局,正好讓嚴黎跟著一起。

  嚴黎也不掛電話,就讓何寄祥在那邊聽著。等張麗先跟了公司司機去取車,他才慢悠悠的跟在後頭,對著電話那頭笑道:「聽到了吧。」

  何寄祥無話可說,喃喃地說了一句「大哥真狠」就掛了電話。

  張麗坐在公司派的車上面,等嚴黎帶著助理也坐穩才讓司機開了車。車上張麗一改剛才在公司總部那有點畏縮的做派,恢復江湖兒女本色,拍著嚴黎的肩膀讓他好好幹。

  嚴黎只能笑著的說是,讓麗姐多指點。

  麗姐豪爽的一揮手,又指著他的新助理徐媛說:「等下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老闆,你就多擋點,下午給你放假。

  以張麗混跡江湖這麼多年練就的一雙慧眼,當然不會當嚴黎真是過來吃閒飯的。再說最近何家大少有逐漸鬆手的跡象,只是不知道屬意的接班人是誰。從何家一向的行事風格來看,恐怕是要空降。

  想到這一點,她便不覺又多看了嚴黎兩眼,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了些。

  別克商務車開到SVB電視台後門,那裡已經站了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人等著。張麗親自下了車,挽著那男人的手臂帶到車裡。

  「陳主任,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副經理,小嚴。」麗姐塗著大紅色唇膏的嘴唇一張一合,一點都不耽擱的將嚴黎一把推了出去。

  陳主任只是笑著跟嚴黎打了個招呼,誇了兩句年輕有為,就又跟張麗熱絡的聊起來。

  「今天中午就是吃個便飯,就沒去名豪。」陳主任跟麗姐挨得很近,說話時也顯得親密,「最近安南區新開了傢俬房菜,聽說味道很不錯,所以台長就說去那兒了。」

  名豪大酒店是何家的產業,一般何家下面的公司接待重要人物都會選在那兒。以來比較清靜,二來各項硬件設施都是頂尖的,以確保賓主盡歡。

  「我聽說過,是不是叫陌上人家,以風雅聞名。」張麗也跟著說起來,眼中的笑意卻有幾分深意。

  徐媛見嚴黎不是很明白這次為什麼出來,就悄悄把簡單的情況介紹打在手機上,然後遞給他看。

  嚴黎不動聲色的接到手裡,賠笑之餘偷空看了,原來是環亞和SVB合作辦了一場模特大賽,具體事情都是由底下的模特經紀公司操辦的。張麗名義上是環亞集團公關部經理,實際還管著那幾家模特公司。模特大賽已經賽到五十四強的階段,SVB在娛樂台專門給了晚間熱門時段每天連播,宣傳造勢很費了一番功夫。今天上午的錄製是五十四位佳麗第一次聯袂亮相,所以公司很重視。

  這段話的最後,特地提到何總也會來。

  「就是地點有點偏,所以我等你們一起過去。」陳主任說。

  「您想的實在太周到了,我們簡直受寵若驚。」麗姐毫不含糊的開始扔糖衣炮彈,「您看我們公司這次選出來的佳麗怎麼樣?」

  「不錯不錯,綜合素質都很高。」陳主任在SVB雖然不算當權派,但是說得上話,對那些美女當然也是一個一個認真欣賞過了。

  看來這家菜館有些名堂 ,嚴黎掩著眼眸,縱然心裡另有籌謀,嘴角的微笑卻一直未曾放鬆。

  車開到了地方,果然有些偏僻,通往菜館只有一條狹窄的車道,兩旁都是雕有鏤空圖案的白牆,牆上疊著黑瓦,牆後是大片盛開的艷紅朱槿,很有點古香古色的味道。

  菜館大門只開了半扇,兩個古代下人打扮的門童為客人拉開車門,司機再自把車子開走。他們應當是先來的,進了菜館,並沒看見其他客人。

  徐緩又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這家菜館每天只開兩桌,中午一桌,晚上一桌。

  嚴黎垂下眼睛看了,瞭然的微微點頭,再抬頭看那一樹一樹的朱槿,還有穿插其中古裝打扮的服務員,感覺像是到了片場。

  這陌上人家果然別具一格,用餐並不在包廂,而是在花樹包圍的亭中設宴。亭子周圍全是高大古木,鬱鬱蔥蔥,亭邊又有細水環繞,盛夏之時也不覺酷熱,極富雅趣。

  張麗和陳主任張羅著點好了菜,真正的主人和客人才一起來了。

  等到眾人坐定,嚴黎正好被排在何寄安對面,望著對方難得一見的笑容,不覺心裡微醺。

  何家大少爺雖然冷漠,但是並非不看場合的人,必要時也進退有度,應對有禮。

  看著他對於男人來說過白的膚色,過細的劍眉,還有過尖的下頜,嚴黎更覺得上午在公司看到的哲少長得像他,只是何寄安可不像鄒哲那樣平易近人。

  等到主菜上了,嚴黎才知道SVB的況台長為什麼選在這裡。五十四名佳麗,各個身材高挑,曲線誘人,此時身著不足蔽體的紗衣一同在茂密花樹林裡走起秀來,怎一個美不勝收可以形容。

  嚴黎對女人沒興趣,只是跟著附和,他冷眼旁觀,卻也沒發現何寄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這個難搞的大少爺,拒絕他時就說自己不喜歡男人,只想與他做兄弟。等他留學回來,卻發現他身邊早已多了個如花美男,說到底,何寄安不喜歡的只是他。

  明戀多年求而不得,一回國就發現心上人早歸屬他人,此時又在場面上不得不喝。別說只有一個徐媛擋酒,就算再來十個,嚴黎也非倒不可。

  3.

  嚴黎還沒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被扶上車,然後又被扶進公司,進了電梯之後的事情卻記不清了。

  等他在冷氣十足的辦公室裡一覺睡醒,才發現自己全身衣服都換過了,躺在不知道誰的沙發上,睡得好沒形象。

  努力張開眼睛爬起身來,他看到身邊的茶几上放著一杯涼開水,毫不客氣的拿起來就灌進喉嚨。一口喝乾,又打個酒味十足的嗝,才算完全清醒起來。

  「醒了?」一直靜靜批閱文件的何寄安早發現他醒了,卻等到他目光沒那麼渙散才開口說話。

  嚴黎剛睡醒時大腦供血不足,常常暴走,讀書時兩人因為這件事都打過幾場架。後來嚴黎急了就再不跟何寄安一塊兒睡覺,卻是何大少自己忍不住,冒著挨揍的風險也硬要跟他擠一張床。

  「我怎麼在這?」嚴黎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還是覺得頭昏腦脹。

  從昨晚到現在,他也就清醒了今天上午那短短幾個小時,被酒精浸泡的感覺真讓人暴躁。

  「公關部沒有能讓你休息的地方,下午三點有面試。」何寄安把已經批完的厚厚一疊文件在辦公桌一角擺放整齊,這才看看自己的手錶,聲音像是帶著幾分笑意,「現在兩點五十,你很準時。」

  「你這有牙刷嗎,我嘴好臭。」嚴黎站起來,自來熟的開始搜索洗手間。

  不用何寄安回答,他已經發現內部洗手間的暗格,拉開一看發現了一套洗漱用品,都是沒開封的。聳聳肩,他拆開牙刷膠套,擰開水龍頭隨便衝了下,擠上牙膏就開始一通猛刷。最後再用冷水洗把臉,精神終於不再萎靡不振。

  「你又不燙牙刷。」何寄安看他出來得這麼快,就微微皺起眉頭說。

  看著落地窗下漸漸顯出成熟韻味的男人,嚴黎覺得他那兩條過細的眉連皺起的角度都這麼完美,實在讓人挪不開眼睛。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嚴黎自小就對何寄安沒有抵抗力,因此任何時候都心甘情願的擋在他前面。記得國中二年級一次年級足球對抗賽,他是守門員,何寄安是後衛,三年級的帶球過人之後射門,何寄安阻擋對方飛鏟,他一個守門員竟然撲出來抱球,那球明明離球門還遠得很。

  他的腰被那一腳飛鏟踢出個碗口大的淤青,一個月都沒消。後來何寄安就派何寄祥帶人天天打劫那男孩子,讓他三個月沒吃飽飯,之後再也不敢踢足球。

  「你很閒?」

  絲毫沒察覺自己已經用火熱的眼神注視著何寄安好一會兒,直到被看的那個人露出一個冷笑來,清冷的目光就像冰稜,把他的熱情釘在原地。

  「走了。」嚴黎挫敗而苦澀的道別,背著身體揮揮手。

  他不敢看何寄安現在的表情,他害怕被他厭惡,就像何家大少爺厭惡其他那些對他產生綺思的人一樣。

  剛好趕在三點壓點到了辦公室,麗姐已經高談闊論了好一會兒,跟她的後輩們講講自己的見聞。見嚴黎到了,麗姐就笑著結束交流會。

  嚴黎微笑著說了句不好意思,問她在哪兒面試。

  「十七樓,麗空網的總部就在樓下。」

  徐媛搶著接了話,麗姐聞言給了她一個讚賞的微笑。

  嚴黎這才想起今天上午看過的資料,這家麗空網是環亞旗下文化網站裡發展的最好的一家,平面模特數量最多,素質最高,知名度也很高,有兩個平模還上過金桔日報娛樂版,雖然不是什麼好新聞。

  他當然不會小看這種看來不入流的平模網站,很多投資人就愛玩這些嫩模,一個一個換著玩兒,就圖個鮮嫩多汁。

  到了麗空網,網站負責人早就準備好了房間,一群正值妙齡的美少女候在外頭,人人手裡抱著幾本自己的得意硬照集。

  「衣服發下去了嗎?」麗姐做事很乾脆,單刀直入。

  「發了,都換上了,讓他們開始?」

  麗姐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來面試的少女們就一個接一個脫了外頭披著的外套,穿著網站準備的性感內衣進來面試。

  面試官主要就是麗姐和嚴黎,網站負責人陪坐,徐媛也在嚴黎身邊找空擋一一介紹。

  模特進來先送上硬照集,無非是不知凹了多久的僵硬造型和P得失真的流水線一般的臉。

  麗姐只草草翻了兩下就扔到一邊,主要還是看模特們的臨場反應。但凡穿著內衣見人就扭扭捏捏的全部淘汰,剩下的在輪流現場擺造型,沒有美感的再淘汰。到最後一關,兩個年輕男職員拖了一張超大尺寸的床進來,還有一個攝影師。模特們就拿那張床和其他競爭者做道具,拍出來硬照水平最高的才能進麗空。

  嚴黎一直修身養性,頭一次見那麼多美女在自己面前玉體橫呈,媚海生波,一時也有些招架不住。

  麗姐倒是極具專業水準,眉頭都沒皺一下,看那些美女的眼神就像在看商品,挑挑揀揀,十分挑剔。

  其實在他們眼裡,這些美女也正應當是商品才對。

  嚴黎回國的第一周就在跟著麗姐穿梭於無止境的飯局中度過,直到週日下午才好不容易討了半天假,親自開車到三百公里之外的小鎮看望婆婆,等返程抵達H城邊緣,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

  這一個星期嚴黎每天半醉半醒,下午下班還常常被被何二少硬拖回寧園做晚飯,疲憊不堪。何大少是有意避開他的,除了他親自下廚時能看到,其餘時間都再看不見那張讓他魂牽夢縈十幾年的臉。

  對此,嚴黎只能裝作不在意。對方明裡暗裡都拒絕了他很多次,能忍到現在不翻臉已經夠給面子,他若再不識相,豈不是自取滅亡?

  他其實也想趕緊找個伴兒,只是一直忙於讀書,回國後更沒空閒。好在公司美男子那麼多,再不濟他現在也是半個中層,潛個把藝人總不會挨削吧?

  車剛進高速出口,何寄祥的追命電話就又跟了過來,喊他去金爵吃宵夜。這陣子二少總愛去那裡,想必是看上了誰,嚴黎想著今晚無事,便打了方向盤,驅車絕塵而去。

  到了地方,早就一直跟在二少身邊的馬仔接過車鑰匙,諂媚討好的連聲叫「九哥」。嚴黎今天心情很好,塞給那馬仔幾張大鈔才進門。

  燈光迷離,勁舞火辣,到處是搖晃的人頭。不太適應有些刺眼的銀光,嚴黎瞇了眼睛去看領舞小姐狂亂扭動的細腰。黑色的背景之下,天頂上五彩的射燈在空間和地面之間流動,營造出難以捕捉的怪異圖案。

  何寄祥竟然沒有在包廂,坐在舞池旁邊的吧檯高腳凳上,一雙眼睛探照燈一般搜尋著自己的獵物。

  「小九,快來!」

  見嚴黎到了,何寄祥立即揮手,擠擠挨挨的擁擠人群便自動分開,給他讓出一條道兒來。

  幾舞池中央個正在熱舞的紅男綠女看見這邊動靜也好奇的張望,何二少就笑得更囂張了點。

  「看那個,怎麼樣?」何寄祥一把摟過嚴黎的脖子,另一手拿著一個啤酒瓶,指著剛才張望他的一個辣女問。

  嚴黎對女人自然沒興趣,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圍,又努力透過大濃妝想像底下的臉生的什麼樣子,好半天才搖搖頭:「不怎麼樣。」

  「長的是不怎麼樣,但是橫昆最近在把她,還沒上手。」何寄祥神神秘秘的說,「苗天成的小女兒,聽說潑辣得很。」

  「橫昆的口味是越來越重了。」嚴黎不禁失笑。

  他還當是怎樣一個天仙,原來只是為了走苗天成的路子。

  橫昆是何家死對頭紅堂的分堂主,上位之後一直管著大小橫台,又因為原名裡有個昆字,外頭送了個綽號叫橫昆。大橫台一直是H城的風月場所聚集之地,上至金爵這樣的高級夜總會,下至一樓一鳳,街頭流鶯,要什麼貨色都有。之後市場越來越大,才又出了個小橫台。

  何家是H城的老霸主,紅堂是後起之秀,做貨運托運起家,後來在小橫台佔了幾條街,有越做越大的勢頭。

  何家第二代不怎麼爭氣,行事保守不思進取,何老太爺年紀漸長,雖然有心,但之前幾年也沒動手,等於是把小橫台拱手相讓。誰知紅堂佔了小橫台仍不知足,眼看著要把手伸到這裡來了。

  「這位苗姑娘喜歡俊男,只怕沒超過我的,都看不上眼。」何寄祥毫不遮掩的嘲笑橫昆長得醜,拍拍嚴黎的肩頭就走到舞池中央把妹去了。

  嚴黎也不管他,自己叫了一杯冰水慢慢啜飲起來。

  舞池內電子音震耳欲聾,所有人自尋歡樂,沒人注意到他,嚴黎樂得享受這難得的清淨,神思漸漸迷離起來。

  他想自己以後一定要找個比何寄安還要好的伴兒,天天濃情蜜意。可是,若真有比何寄安還要好的人,又怎會一直單身等他出現呢?

  滿腦子胡思亂想,嚴黎一口一口竟把一整杯冰水都喝完,只剩下半杯冰塊在空杯裡搖得叮叮作響。

  回過神來再去看何寄祥,那小子已經把他拋下,帶著苗天成的女不知上哪快活去了。

  覺得再待下去也無趣,他索性吩咐酒保一聲,準備打道回府。此時卻有一個馬仔神色匆匆找了過來,低聲說:「紅堂的橫昆哥來了。」

  嚴黎只覺得腦仁疼,八成是過來找人的,何二少閒的沒事做,就喜歡找茬。

  橫昆每次出現在何家的地盤上,排場聲勢是一定要造足的。比如這次,兩個小弟前面開路,後面又有兩排保駕,他本人則架著墨鏡抽著雪茄,就差沒如小馬哥一樣黑風衣白圍巾,兩把風扇吹風了。

  橫昆雖然愛演,但是在大小橫台混的,除了何二少這個小祖宗,沒人敢不給他面子。橫昆哥,和橫昆哥的女人,絕對不能碰。何寄祥這小子,偏偏最喜歡捏人下半身,把他沒上手的女人,讓他有氣都發不出。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苗天成的小女兒呢。

  等那聲勢浩大的一隊人馬到了面前,舞池裡已經沒人再敢繼續跳舞,閒雜人等不用人說,全部擠到舞池的另一邊,這邊就只剩下嚴黎和橫昆各自打頭,短兵相接,以眼殺人。

  橫昆身材高大健壯,此時穿了圓領緊身T恤,露出兩條紋了龍虎鬥的胳膊,手裡夾著雪茄,見到嚴黎,眼睛就圍著他繞了幾圈。

  「橫昆哥,好久不見,今天怎麼這麼有空過來捧場?」嚴黎仍舊溫文爾雅的笑,穿的白襯衫更顯得斯文有禮,活似個讀書人。

  「來找我的女人。」橫昆倒不怕丟醜,說話也一如既往開門見山。

  嚴黎便笑了笑,從吧檯高腳凳上下來,伸長手臂往身後的人群一劃:「只要橫昆哥說一聲,這裡哪個女人不是你的?」

  他長得高,身段又好,鬆鬆垮垮的襯衫和牛仔褲穿在身上,隨隨便便一指,就像拍戲一樣。男性魅力蠱惑全場,可不把對面的橫昆比了下去。嚴黎並沒著意去看誰,可是被他眼風掃到的,偏偏覺著自己被他看了。不但看了,還勾了。綵燈迷離,一時間原本寂靜下來的場子就再度騷動起來。

  橫昆意外的並無不悅,反而也跟著笑了幾聲。他自然知道嚴黎是有意賣他個面子,不想在此鬧事。反正何寄祥跟他搶女人也不是第一次,道上人無事可做時,還常拿他們下注。

  「那我們就見識一下環亞的玉林小姐。」橫昆身邊一個副手忽然說了這句話,後面幾個馬仔跟著吃吃的笑了起來。

  嚴黎便微微皺了眉,心裡暗罵何寄祥專會找麻煩。

  紅堂做貨運托運出身,至今仍是梳子鋪一霸,近年滲透進大小橫台之後,本來他們掌握的S市到H城的貨運通道就更難見縫插針。幾年前何家才在這一塊發力,何寄安苦心經營好幾年,總算做出了一條線,此時正有一批貨在線上走。紅堂與何家雖然不對付,但紅堂堂主郎新是個很講江湖道義的人,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出賣同道。

  他們雖不會賣消息,但不代表不能小打小敲,幾個重要盤口若是出事,也是麻煩。

  何寄祥偏偏挑了這麼個緊要關頭把他的女人,這次橫昆是有意來敲竹槓,看來不睡個把知名美人不會善罷甘休了。

  「橫昆哥,請吧。」斂下眼中惡色,他說。

  嚴黎只能招呼人把橫昆哥一行領到樓上,開了個豪華包房,又給麗姐打了電話,後者便立即安排人把玉林送來。

  玉林是環亞這一年剛剛冒出的女星,之前也是模特出身,但沒走紅。後來不知道怎麼搭上了環亞旗下成名數年的偶像小生龔沛辰,年初兩人房照曝光,因而一炮而紅。

  之前徐媛也曾八卦過他們,說兩人竟然是正經談戀愛,好得蜜裡調油。那個玉林身高腿長說話極嗲,很會討人喜歡。自從跟了龔沛辰,倒不曾吃過飯局,身價因而水漲船高,招惹了許多色狼虎視眈眈。

  紅姐辦事很可靠,不到一刻鐘就把人帶到,聽說是從龔沛辰房裡叫出來的。

  見諸事安排妥當,嚴黎便自行回寧園休息,把這些不堪入目的事都暫且拋到腦後。

  4.

  徐媛很會做事,大半夜的也跟著麗姐一起到了金爵,見事情都辦好便要送嚴黎回家。嚴黎倒沒拒絕她,一路上也好好打量了這年紀輕輕的小女子一番。回到寧園,卻沒招呼徐媛進門,讓她自行回去睡覺。

  徐媛原是麗姐的副手,慣會察言觀色,卻沒想到嚴黎也住寧園,那點小心思便立即打住,忐忑了一夜沒睡好。

  嚴黎還是從後門進了屋子,因晚上並沒吃晚飯,現在竟然有些餓了,便自己到廚房煮了一碗雞湯麵,端到餐桌上吃起來。

  面吃到一半,屋內忽然燈光大亮,又聽見金嬤嬤在正門說著:「大少爺回來了,可要吃宵夜?」

  何寄安淡淡的回了句「不用」,就要回自己房間,上樓梯時卻發現餐廳的燈是亮的,再一看,便看到嚴黎一人孤零零的獨自吃麵。

  他把西裝外套扔給走在身邊的小陶先生,示意他先回房間。後者滿心不情願,卻不敢違抗何寄安的命令,便慢吞吞回了房。

  「面還有嗎?」

  以嚴黎的耳力當然聽的出有人跟何寄安一塊兒回來,心裡那口悶氣便又浮了起來,打定主意不跟他說話,是以聽到大少和他說話只當耳旁風。

  金嬤嬤從小看他們一起長大,也瞭解嚴黎的脾氣,便笑岑岑的到廚房盛了碗,端到桌上,對何寄安說:「小九隻下了他一個人的,就剩這點了,您將就著吃些。」

  何寄安見嚴黎不理他,也沒生氣,又淡淡的「嗯」了一聲,直接就著這小瓷碗喝湯。

  金嬤嬤看他們兩人相對無言,各吃各的,也便靜靜退下。

  寧園所處位置偏幽,此時正值盛夏,坐在接近後花園的餐廳裡,就能聽見外頭時有時無,斷斷續續的蟲鳴。

  嚴黎喝了幾口熱湯,覺得有些燥熱,便解了兩顆紐扣,坐了一會兒,尤嫌不足,索性走到後門處將門打開。一股涼風隨即吹入,讓人全身舒爽。

  何寄安慢慢地喝湯吃麵,看著嚴黎躁動不安,昏黃燈光下一張英氣勃發的臉上滿是紅潮。襯衫領口開得大了,便露出一大片蜜色的皮膚來,胸口起伏之間,有一種不同以往的韻味。

  原本爽朗不拘小節的少年人,終究也長大成人,還披上一層斯文的表皮,讓人恨不得親手給他扒下來。

  他看嚴黎的同時,嚴黎也到底沒忍住也看了他。看那張暖色燈光下平添幾點情意的漂亮面孔,還有一對自己曾經輕輕吻過的無情薄唇,心潮翻湧時,眼神便不受控制的露骨起來。

  何寄安只當沒察覺,嚴黎從小就有這個毛病,一遇美色便全然不顧風度,不然也不會有膽子強吻何家大少了。

  吃完了面,自然是嚴黎洗碗。

  何大少身心皆暖,臨走時才問了句:「今晚你讓紅姐送玉林去金爵了?」

  「是。」嚴黎這才清醒過來,忙答了。

  私事上怎麼放肆都好,若是耽誤了公事,不用其他人動手,何寄安便會先撕了他。

  「何寄祥越大越胡鬧,多虧你了。」何寄安說完這一句便自上樓去。

  今晚如果不是嚴黎在,恐怕沒人敢做主送公司的搖錢樹去那兒,亂子若是鬧大了,總會有所損傷。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一切安穩才是最好。

  想起這批貨,嚴黎就又出了會兒神,連何寄安走了也沒發覺。

  等他回過神來,看著桌上兩個空碗,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搬出去了。

  一夜無夢,安穩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依舊准點到公司上班。

  誰知紅姐今天來的極早,公關部的一批重要幹部也都在,大家都白著臉,見嚴黎來了如同看到救世主。

  紅姐遣散眾人,跟嚴黎單獨進了辦公室,一言不發拿出一疊照片來。

  嚴黎當然知道出了事,皺著眉看那些零碎傷口和片片血跡。

  「什麼時候的事?」他問,將照片還回去。

  「就是昨晚,您走後沒多久,龔沛辰不依不饒的跟過去,還闖進包房,今天早上才放出來。但是玉林……」紅姐說了吞吞吐吐,像是怕嚴黎遷怒。

  龔沛辰也是環亞底下一家模特經紀公司出來的,張麗一手提拔起來。先是給當紅明星做MTV男主角,然後拍了幾部偶像劇,略有名氣後發唱片,一步一步,從未出過問題。

  「聽說龔沛辰是麗姐你的乾兒子?」嚴黎似笑非笑,用兩根手指交錯著在辦公桌上有節奏的敲擊,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音。

  「是。」麗姐誠惶誠恐的低下頭去。

  龔沛辰走紅以後,就想跟她劃清界限,還跟玉林談戀愛。但是張麗不在乎這些,只要依舊伺候到位,管他跟些什麼人呢。只是昨晚上這件事,怕不好龔沛辰是要廢了。

  「你先出去吧,我會跟何總匯報。」嚴黎擺手讓張麗出去。

  麗姐出了門便擦了把冷汗,到她這個資歷,難得在小輩面前這麼失態。嚴黎不像何寄安,對著手下總是板著臉,但是那種斯文謙和的笑,不知怎麼,更加令人害怕。就像一條毒蛇吐著信,不知何時就會從陰暗角落竄出來,狠狠咬你一口。

  嚴黎直接上了三十一樓,敲開門進了何寄安的辦公室,就看到小陶先生膩在何寄安身邊,一臉媚笑,便如吃了個蒼蠅似的狠狠把眉皺起來。

  這位小陶先生全名陶澍,名不見經傳的小歌手,轉檔環亞之後竟勾搭上了何大少,這才漸漸開始走紅。

  嚴黎冷眼看他那諂媚的樣子,只覺反胃,也不知道何寄安喜歡他哪裡。

  「這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何寄安見嚴黎進來,便趕陶澍離開。

  後者不情不願的,但是十分聽話,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看來你知道龔沛辰的事了。」不用人請,嚴黎自己就自發坐下。

  陶澍與龔沛辰關係不錯,這次怕是來求情的。

  「你來處理。」何寄安依舊頭也不抬,冷淡的狹長眼眸陽光下格外打眼,冷冷的眸光只是看著自己要看的,卻容不下任何人。

  嚴黎如此被他忽視,卻也習慣,只是心裡依舊疼痛難忍。壓抑了半天,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今天就搬走,不住寧園了。」

  何寄安還是沒看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動手在文件上寫了兩筆,才淡淡開口:「我會讓衡叔安排,出去吧。」

  嚴黎也不再廢話,出了辦公室就給麗姐打電話:「先冷藏龔沛辰一段時間,讓他好好閉門思過。」

  回到自己辦公室坐了幾分鐘,灌了兩杯涼開水,氣都消完了才給橫昆打電話:「橫昆哥,昨晚可還愉快?」

  橫昆笑得放肆:「嚴黎你好大方,買一贈一,我已經把玉林小姐送回貴公司,完璧歸趙。」

  「那就多謝你高抬貴手了。」

  嚴黎剛消下去的惡氣又往喉頭湧,他用了畢生定力才強壓下去。

  這個橫昆,簡直是色中餓鬼,睡了玉林不夠,還奸了龔沛辰,弄得好好一個青春偶像屁股開花。

  又灌了一大杯涼開水,他心中怒火漸漸滅了,拿出行程表看了半天,按了內線電話叫徐媛進來。

  徐媛今天說話做事都更小心了些,誰知嚴黎叫她進去只是問了些八卦,當下就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出來。

  那個龔沛辰出道前家裡窮到要吃救濟,原來當過一陣小狼狗,也在健身房做兼職教練。後來被張麗看中挖掘到模特經紀公司,開始走秀拍拍小廣告,但是不紅。後來麗姐托了公司演藝部的紅姐,把龔沛辰轉到演藝部拍偶像劇,這才憑借英俊有形的長相一炮而紅。龔沛辰脾氣不好,走紅之後常常耍大牌不配合宣傳,公司的安排也不服從,被警告過多次,都是靠麗姐的面子壓下去的。

  徐媛所說的紅姐,衛紅菲,就是嚴黎第一天到公司在電梯裡碰到的那個中年女人,環亞傳媒首席經濟人,帶出過無數大牌紅星,很會捧人。現在手裡沒怎麼帶新人,只有新晉演員鄒哲入她法眼,現在全程跟進。

  這鄒哲也不是個省事的,脾氣雖然隨和討喜,但性子有點怪,專喜歡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在粉絲們買單,人氣居高不下。

  按照道理,嚴黎昨天要走演藝部的人,應該跟紅姐打聲招呼。但是公關部和演藝部基本不分家,藝人串來串去,只要公司用得到,打不打招呼也沒人特別在意。

  嚴黎聽徐媛說了好長時間的八卦,便想起要去演藝部見見紅姐,順便去見見那個鄒哲。自己一個人生了半天悶氣,能看看那張令人傷心悅目的俊臉也算是福利。

  演藝部與公關部同在二十九樓,嚴黎來了公司這些日子,還真沒去串過門,這次就跟著徐媛一路過去。

  他到公司也有好幾天,不少人都認識他,一路上「嚴先生好」的問候就聽了很多聲,嚴黎不是個拿架子的人,全部還以溫文有禮的微笑。

  到了紅姐辦公室外,看起來是她總秘的年輕男子打了內線電話通報,然後徐媛就跟他聊起來,讓嚴黎獨自進去。

  嚴黎正覺得那兩人鬼鬼祟祟很是奇怪,誰知一進門就看見兩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孩子站在門口不遠處,全部低著頭一動不敢動,木雕的門神一樣。

  他就起了好奇心,放慢速度走進去,聽見衛紅菲指著其中一個男孩子的鼻子破口大罵,說他蠢得跟豬一樣,只長肌肉不長腦子。說到興起處,還蹬著三寸高跟鞋走到那被罵之人面前,毫不客氣的當著其餘二人的面,掀起那男生上衣,露出極好的八塊腹肌來。

  嚴黎只覺心神一蕩,雙眼就不由自主放在那年輕緊繃的皮肉上了,連走路都忘了,杵在門口充當第三樽門神。

  另外一個還沒被罵到的男孩子正是曾見過的鄒哲,膽子倒大,紅姐就在自己面前還敢扭頭去看嚴黎。見嚴黎雙眼只流連在那曝露在外的男性腹肌上,眼神就深了許多,嘴裡卻「噗」的笑出了聲。

  嚴黎臉皮沒那麼厚,被人這樣一笑也站不住腳了,忙堆起笑來自嘲道:「紅姐,我失態了。」

  衛紅菲應了一聲,仍指著那男孩子不斷怒喝。嚴黎討了個沒趣兒,就扭頭去看鄒哲,卻發現鄒哲也在看他。

  被那雙像極了何寄安的漆黑瞳孔定定望住,嚴黎就覺得自己的臉快要忍不住燒起來。被看得幾乎不好意思,又捨不得挪開視線,索性放開了,用眼神描繪對方線條完美的端麗臉龐。

  鄒哲看著看著就又笑了起來,一雙眼睛都盈滿了笑意,目光專注又深邃,看來深情款款,簡直是刻意的引誘。

  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演員。

  嚴黎在心裡讚美了一句,不由佩服衛紅菲調教人的手段。

  「嚴先生,請坐吧。」

  衛紅菲總算訓完了話,蹬著高跟鞋回到自己寬大的皮椅上坐定,卻把電腦的顯示屏推到嚴黎眼前。

  「正好你來了,看看吧。」

  嚴黎看一眼那張全屏顯示的照片,忽然覺得自己今天不知走了哪門子霉運,處處都有人讓他這些有污試聽的東西。

  少不得耐著性子一張一張點著看完了,原來是一堆無傷大雅的床照。男主角分別是此時正在辦公室的兩個男演員,女主角就是公關部下面麗空網的兩個頭牌。

  他不瞭解具體情況,只得無辜的抬頭,請紅姐示下。

  衛紅菲當然也知道嚴黎初來乍到,但她卻是個不愛費唇舌的人,罵人除外。便喊了那個剛才被罵的男演員:「杜舒恆,你自己說。」

  那個名叫杜舒恆的男孩子就嘟著嘴,委委屈屈的說:「前段時間去走大浪網的紅毯,她們也去了。就只玩兒了一個晚上,怎麼知道今天就成這樣了……」

  杜舒恆的嘴唇粉嘟嘟的,比女人還女人,臉又白的過分,不知道擦了多少粉,說話也嗲聲嗲氣,讓嚴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想想剛才看到的照片,這個杜舒恆光著身體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已被身邊的嫩模拍了照。鄒哲卻是真的無辜,不過是後台的幾張合照,就被跟杜舒恆擺到了一起。

  「偶像劇小天王齊睡嫩模好逍遙」,想起那篇新聞的標題,嚴黎身上的雞皮疙瘩就又多了一圈。

  「行了行了,都出去吧。」紅姐看來怒氣已消,擺擺手讓他們退出去。

  杜舒恆又嘟起嘴巴撒了個嬌才走,鄒哲卻是又對嚴黎笑了一笑,一雙會放電的眼睛讓嚴黎不免又呆了一呆。

  「嚴先生剛來,想必還不知道,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紅姐語氣緩和了點,臉上也帶上了點笑意,「麗姐想捧這兩個上位,拉著公司男藝人炒作不是不行,但是總要先打聲招呼。」

  「是,紅姐說的是。」

  嚴黎除了點頭答是還能做些什麼?

  「還有,拿這種艷照來炒,未免太下作了點。」紅姐臉上笑意更深,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感覺,「張麗也待得夠久了,手段卻沒見長進。鄒哲是何先生點過名的,拉他下水,恐怕不大好吧?」

  何寄安點名?是點名要捧,還是……總不至於看他長得像自己,就自戀起來吧?

  還有衛紅菲為什麼單單跟他說這些,難道……

  嚴黎不敢多花時間去想,答應了回去好好查一查便退出辦公室。剛出來就看見徐媛在門口翹首以待,見他出來忙走過來低聲說:「玉林回來了。」

  神色如常的往自己辦公室走,嚴黎只說了幾個字:「走,去見見。」

  5.

  等見到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玉林,嚴黎這才想起來剛才要跟衛紅菲說的正事還沒說,便又自歎人老了,記性不比從前。

  張麗看來很袒護龔沛辰,只把玉林送來擋刀,罪魁禍首卻不知龜縮到哪裡去了。

  玉林穿戴還算整齊,頭髮也梳過,看起來沒怎麼受傷,只是一直哭哭啼啼惹人厭煩。

  嚴黎知道整件事她最無辜,而且這麼聽公司話,受了一晚罪穩住橫昆那幫人,怎麼也算是個功臣。就少不得輕言細語的安慰了一番,又承諾不會虧待她,總算把人哄得破涕而笑,乖乖回家休息,再聽召喚。

  麗姐在一邊卻像是有些侷促,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聽玉林說,昨晚帶她走的不是橫昆哥,是他的副手強彪。」

  嚴黎回憶了一下昨晚見過的人,果然記起先提到玉林這個人的就是橫昆身邊一個幹部,心裡自然明白了幾分。他見張麗吞吞吐吐,就笑著說:「有什麼話,儘管說,這裡又沒有外人。」

  「玉林昨天被灌得迷迷糊糊,說是隱約記得,有人拍照……」麗姐偷偷看了一眼嚴黎的表情,卻見對方仍舊面帶微笑,看不出深淺。

  嚴黎心裡其實已經開始罵三字經,但是當這張麗的面總得忍住,只說了句「穩住龔沛辰」就讓她走了。

  張麗如蒙大赦立即退出辦公室,只留下嚴黎一個人開始傷腦筋。

  這個橫昆,恐怕是故意的吧。

  自從何家第三代全面掌權,何寄祥被放在大小橫台,紅堂和何家的衝突就沒斷過。紅堂也有自己的娛樂公司,只是規模一般,水平不高,基本相當於合法的妓院。環亞傳媒則不一樣,影視歌都做得風生水起,又單獨劃了公關部帶了幾家模特經紀公司,簡直把紅堂的門路統統堵死。橫昆一直管著紅堂的色情這一塊,怎麼能不恨得咬牙切齒,這次怕是想連捎帶打,趁火打劫打擊環亞。

  只是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動手,龔沛辰這件事,恐怕沒以前想得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嚴黎也就有些怪自己思慮不周,但是當時若下令不准橫昆的人出金爵,又怕引來一場火拚。那批貨正在緊要關頭,實在不得不小心,這些事,也只能暫時忍了。

  他便當下跟何寄安說了,又聯絡了宣傳部,讓他們密切關注最近的媒體新聞走向,特別是紅堂下面的幾家八卦週刊。

  何寄安動作倒快,當天下午就讓衡叔另外準備了一處公寓,下了班就接嚴黎去看。

  這處公寓在公司附近,交通方便,鬧中取靜,裝修也好。嚴黎去看時,發現連行李也都一早搬來了,傭人都請好,一隻黑色大貓窩在沙發上打盹兒。

  「大少爺吩咐,這貓必須一起住過來。」衡叔說話既親切又恭敬,傳達何寄安的意思,不容抗拒。

  嚴黎知道何家一向迷信,黑貓鎮宅之說早聽過無數遍,便吩咐傭人好好看顧那只肥貓,不准有失。

  何家二少爺聽說他搬了出來,當晚就過來蹭飯,買了一大堆菜,點名要吃火鍋。

  兩人喝了一打啤酒,圍著冒著熱氣的火鍋互相取笑。

  見時機差不多,嚴黎便試探著問道:「你大哥,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男人了?」

  何寄祥卻早知道他有此一問,掛著一臉猥瑣笑容擠到他身邊:「怎麼,吃醋了?」

  嚴黎不是個扭捏的人,喝了一口酒,默認。

  何二少卻沒繼續猥瑣下去,擺出一副傷春悲秋的表情來:「其實我也討厭那個陶澍,沒點男人樣子,只不過……」

  嚴黎豎著耳朵聽他說話,何寄祥卻只說了半截,不由心癢難耐如百爪撓心,盯著他的眼睛急得要冒火。

  何二少又歎了口氣:「我不妨跟你說實話,大哥跟我說過,跟你之間絕無可能。」

  他一雙眼睛也黑得出奇,跟何寄安一模一樣,此時如此誠摯的看著自己,嚴黎也就只能苦笑。

  「你搬出來更好,大家都省心。」何寄祥忽然猛地灌了一口酒,有些惡狠狠的。

  本來的自信早被何寄安打碎過無數次,嚴黎這回倒沒多難過,便轉開話題問道:「這次橫昆的事,我看你是故意的。」

  何寄祥就嘻嘻一笑,摟著嚴黎脖子說:「小九,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大哥早想動手,只是不大方便,趁你回來了,總算有個放心的人去做。」

  嚴黎默默地沒說話,出神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了,你讓他放心。」

  何家出了名的要面子,做任何事都講究師出有名,從不幹那等野蠻強殺的事。雖然跟紅堂不睦,但是紅堂堂主郎新在場面上一直很給面子,只在暗處放任橫昆之流使絆子,如同大象身上的虱子,咬著不疼,卻口口讓你出血。

  何寄安掌權之後,早想殺橫昆立威,只是後者倒也乖覺,不敢太冒犯,這邊也只能暫且擱手。

  何寄祥平時再愛玩,關鍵時刻也不敢主動挑釁,這次估計是做好的局,就等橫昆來鑽。

  「橫昆是看我們在小橫台的幾個點子搶了他們生意,這次是來敲竹槓的。」何寄祥又說。

  何寄祥接手何家在大小橫台的事務之後,利用環亞的資源開了幾家應召站,平時沒少送外賣去那,生意很好。紅堂下頭儘是些不入流的野模,連拿小姐充數這事兒都不時發生,客戶中口碑很不好,漸漸生意被搶了一大半。橫昆這是眼紅,仗著紅堂的貨運優勢,打秋風來了。

  「他本意只是要錢,我們卻要送他一條命。」

  嚴黎冷冷的開口,一向溫和的臉上竟滿是殺意,看得一旁的何寄祥也不由打了個冷顫。

  之後眾人照常上班,玉林養了幾天傷,又開始出席活動,接了兩個新代言,好不春風得意。龔沛辰銷聲匿跡了大半個月,想必是麗姐警告過他,沒敢在公司出現,直到玉林出席一次商業活動,才去幫忙站台,炒了幾天緋聞,倒也熱鬧。

  嚴黎每天醉生夢死,天天都是飯局,喝酒喝得幾乎要酒精中毒。好在現在自己搬出來住,不用回寧園看何寄安和陶澍現場表演,雖然身體受罪,心裡卻還平靜。

  模特大賽進行得如火如荼,已經賽到二十強,佳麗們日日上頭版,又聽聞電視台要安排她們到S市拍宣傳片,更肯賣力。

  這次大賽已經交由嚴黎全權負責,連張麗都是給他當副手,之前那個只說過一句話的陳主任,此時竟也知道要與他多溝通了。

  剛剛督促著把二十名佳麗送到S市的沙灘上,H城的一些論壇忽然開始大規模轉發一批艷照,正是玉林上次被拍下的那些。

  玉林這回才算是害怕了,托了麗姐來求嚴黎。

  到了現在,他們自然看出何寄安有意放權給他,八成也打聽到他的背景,因此此時頭一個找的竟是嚴黎了。

  嚴黎早有防備,一陣公關之下,艷照被暫時壓下。他又找來玉林,親自安撫,她才歡歡喜喜的回去。

  再過兩三天,H城最大的娛樂八卦網站蘋果論壇忽然放出一個驚悚的頭條新聞:「知名女星慘遭強姦,受害視頻已經流出!!!」

  一連三個感歎號立即在H城各大媒體引發強烈反響,之前的公關似乎都白費,門戶網站,主流紙媒,無一不不拿這條新聞做頭條,還放出視頻截圖剪影。一堆圈內人爆料之後,該女星的真實身份已經躍然紙上,直指玉林!

  麗姐本以為這事已經談妥,怎會想到忽然反彈,便有些應接不暇。更令人意外的是,以衛紅菲為首的演藝部竟沒有一人出來說話,大有讓玉林自生自滅的態勢。她自知以前為了炒作手下兩名嫩模,開罪了衛紅菲,此時只能放下身段,請求對方施以援手,就請嚴黎出面,要一起吃飯化解前嫌。

  嚴黎便邀請衛紅菲去吃日本菜,要了個清淨的包間方便說話。這衛紅菲倒也有意思,保姆一樣走到哪都要把鄒哲帶上,這次晚飯竟也讓鄒哲來了。奇怪的是,飯桌上她沒讓鄒哲伺候,兩人像是真的朋友,有說有笑,也不像有什麼曖昧。

  張麗本來是受龔沛辰之托這才硬著頭皮來打圓場,又見到上次嫩模床照事件的受害者之一鄒哲,就有些訕訕的。

  嚴黎渾不在意這些,難得能吃個清淨的晚飯,就一邊享用美食一邊欣賞美男。鄒哲會意,也不住拿眼看他,兩人竟有點眉目傳情的意味。

  飯吃的差不多,鄒哲很識趣的先走一步,留下這三個人單獨說話。

  紅姐喝了點清酒,心情也好多了,便不再像之前見面都板著臉,笑著對張麗說:「這事再清楚不過,肯定是強彪干的,他們之前是不是給玉林打過電話?」

  她指的這個電話,當然就是勒索電話了,勒索的對象,不僅僅是玉林,更是環亞。玉林現在是演藝部的人,衛紅菲是演藝部老大,沒道理不知道,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是打過,但是嚴先生……」張麗求助般的看著嚴黎,想他開口說句話。

  嚴黎慢吞吞的把手上的一杯酒喝完,這才開口說:「麗姐,這事其實跟玉林沒關係,只是,你未免寵龔沛辰寵得過分了。」

  他說話的時候,面上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只是結尾時眼皮子輕輕一挑,就無端多出幾分陰冷的味道。

  張麗看得心頭一顫,只得陪笑:「那孩子是不懂事,嚴先生你多擔待。」

  嚴黎還是笑著,聲音卻冷了下來:「只怕你要去求大少爺多擔待了。」

  話畢,不再看她,起身走了。

  環亞傳媒是何家的產業,誰人不知,紅堂和何家的瓜葛,也不是什麼秘辛。這件事,往小了說,只是龔沛辰私闖包房,對方要給個教訓。往大了說,就是橫昆拿住把柄,存心要跟何家作對,挑起事端。但是不管怎麼看,這事都是因為龔沛辰而起。若他不衝動,這理就完全在環亞這邊,可他衝動了,就能各打五十大板。若真的爭起來,這些條人命,就都要記在龔沛辰一個人的腦袋上。張麗此時還要保他,無疑是自尋死路。

  衛紅菲此時穩坐釣魚台,冷眼看著張麗汗如雨下,才輕聲一笑,說道:「阿麗,你跟著何總的時間也不短了,難道真要為了一個龔沛辰自毀前程?」

  張麗臉色難看,心中又氣又恨。當時送玉林過去,只當是尋常交際,誰知道後面藏著這麼大一灘渾水。那一夜平平安安過去也就算了,龔沛辰也不省事,偏偏要鬧,落人口實。如果真的因此把兩家梁子挑明,何寄安一定不會放過她。

  她咬了咬牙,眼中一片晦暗,低聲問:「紅姐,你說怎麼辦?」

  衛紅菲又笑了一聲:「我可不敢說,你只把龔沛辰交出來就行,其他的,就別管了。」

  張麗低著頭,卻沒說話。

  衛紅菲收斂了笑意,又看她一眼,也起身離去。

  當天深夜,蘋果論壇又起波瀾,一名自稱圈內人的網友爆料各大娛樂公司頭牌女星飯局價,還上傳一張價目表。這些女星,全部是環亞旗下正當紅的,那爆料人說的天花亂墜,簡直就像親臨現場,連人家的做愛姿勢都編排出了無數種,還暗指有雞頭帶隊,說的就是張麗管著的幾家模特經紀公司。跟帖下還有人自稱暗訪應召站,親耳聽見馬伕說能聯繫到嫩模和小牌明星。

  接下來的幾天各種猛料層出不窮,還傳出幾張針孔攝像機偷錄的女星賣淫面試照片,之前玉林強姦視頻又被翻出來,兩件新聞一起猛炒,讓各媒體的娛樂版塊好一番熱鬧。

  環亞當然不能坐視不理,發了通稿斥責不實留言,又組織旗下藝人舉行大遊行,要求整肅媒體,抵制謠言。為了體現力度,還將蘋果論壇告上法庭,誓言追究到底。

  這些事一大部分是橫昆勒索不成搞出來的,另有一部分,卻沒人知道是誰放的料。

  這場轟轟烈烈的鬧劇,卻在某一天清晨戛然而止。

  素有橫台瘋狗之稱的職業打手瘋財偷襲紅堂分堂副堂主強彪得手,後者身中十數刀,當場死亡。

  6.

  晚七點順風老茶館

  這家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老茶館今天卻閉門謝客,只開了一側後門供人出入。

  二樓的浪跡軒大門緊閉,調停人苗天成帶來的保鏢整整齊齊站了兩排,個個面無表情,好似在排戲。

  紅堂和何家帶來的人手都聚集在一樓大廳,分成兩批坐了,互相虎視眈眈。這家茶館的主人也是老江湖,吩咐跑堂小弟慇勤招呼,一邊親自倒了一壺認罪酒端進浪跡軒。

  浪跡軒裡人不多,直徑足有一丈的楠木大桌古香古色,上面擺著幾盤茶點,一壺熱茶,卻沒人有心思去吃。

  苗天成坐在正對著門的主位上,身穿黑綢滾金邊的唐裝,腳踩福祿堂的千層底老布鞋,頗有點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感覺。他在娛樂圈混跡四十多年,各方面都說得上話,處事也算公允,因此這次強彪被殺事件,就由他居中調停,雙方都很信服。

  死了一個分堂副堂主,起因又不光彩,因此雙方話事人與坐館都沒現身,只是封了重重的謝儀,擺在圓桌正中間,以示重視。

  苗天成居中,左手邊坐的是橫昆,一臉氣勢洶洶,顯得極不耐煩。原因很簡單,眼見三方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何家的主事人卻還沒出現。

  等到七點掛鐘悠遠渾厚的鐘聲敲響,何家二少才攜嚴黎姍姍而來,身後跟著的,是環亞旗下的兩位藝人:被拍下強姦錄像帶的玉林小姐和買兇殺人的龔沛辰。

  橫昆臉色難看,說話也不再顧及面子,掃了一眼進來的四個人,就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瘋財呢?」

  他的副手強彪在自己的盤口被瘋財狂捅十二刀當場斃命,簡直是紅堂的奇恥大辱。怪只怪強彪色迷心竅,在自己的地盤嫖妓不愛帶小弟,這才被瘋財逮到機會,屍體被發現時,瘋財早就跑得無影無蹤。

  何寄祥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嘲諷的瞥了橫昆一眼,笑道:「怎麼,這世上竟也有橫昆哥找不到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大大方方的坐到苗天成右手邊,朝調停人雙手行禮以示敬重。

  「大哥好,橫昆哥好。」

  嚴黎卻是一臉笑容,顯得溫文爾雅,打過招呼才挨著何寄祥坐下,然後自顧自的伸手給二少爺和自己倒上茶,慢慢品嚐。

  玉林和龔沛辰在橫昆要殺人似的眼神下連站都幾乎站不穩,只能死死埋著頭,全靠扶著圓桌一側才沒當場跪下。

  「你這小婊子,膽子倒不小。」橫昆先看了玉林一眼,罵了句髒話,才把目光轉向一邊木雕似的龔沛辰。

  他的眼神如此惡毒,連嚴黎都不禁有些動容。

  玉林和龔沛辰都是正走紅的藝人,平日在公司誰不是被高高捧著,何曾受過如此侮辱。玉林那一雙含幽帶嗔的美目登時就湧出了淚水,小臉也漲得通紅,卻沒看身邊的男人,而是看向了坐在一邊品茶的何家二少。

  何寄祥只當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心,一心只喝茶。

  倒是嚴黎,先是微微一笑,然後慢條斯理的說:「橫昆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公司的玉林小姐可從沒得罪過諸位大哥,凡事都盡心盡力。強彪哥那事,說到底還是她吃了虧,你說這種話,豈不是太令她傷心?」

  他頓了頓,見橫昆沒答話,又接著說:「按照規矩,今天也不該二少爺出這個頭,只不過看在玉林小姐是公司的紅明星,不好讓她受委屈。這位龔先生與強彪哥,純屬私人恩怨,我們講江湖道義,你們也不能太不講理。」

  他說話時眉目含笑,眼風掃遍全場,活像是在做演講。一通話說完,就把這件血案與何家撇得乾乾淨淨。

  苗天成是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也知道龔沛辰買瘋財殺強彪是為了給女朋友報強姦錄像之仇。他已把口供咬實,不承認受他人指使,還拿出給瘋財打款一百萬的單據,任誰也不能硬把事情栽贓到何家頭上。

  是以,何寄祥這次出現,已經算很給面子。紅堂抓不到瘋財,何家仗義相助,只要求一點,今天把這事情徹底了結,不要日後再翻舊賬。

  橫昆雖說吞不下這口氣,但有苗天成居中調停,只能忍了。這次副手在家門口被殺,紅堂連兇手都抓不住,還要死對頭逮了送到手裡,可謂大大的丟臉。

  龔沛辰進門之後一言不發,一雙長腿抖得篩糠一樣,好不可笑。

  橫昆喝了一杯茶,餓狼似的眼睛在玉林和龔沛辰之間掃視了幾個來回,這才往地上唾了一口,道:「這件事到今天就算完了,只要把瘋財和這個姓龔的交出來,我們既往不咎。」

  何寄祥此時才冷冷的開了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一個強彪想要兩條人命,我怕他還不值。」

  說完這句話,眼角一挑,十足十的不屑之態。嚴黎也輕笑出聲,又抿了一口茶,卻沒說話。

  橫昆屢次被下面子,早已按捺不住,見他們二人這樣諷刺自己,當下暴怒,一掌拍在楠木圓桌上,發出一聲巨響,連桌上的茶杯茶壺瓷碟木筷都一併跳了一跳。

  「我看你們今天是成心不想談了!」

  「橫昆哥,話不是這樣說,今天我們與大哥一樣,只是想斷出個是非曲直,何必這樣暴躁。」嚴黎仍是笑,「今天是玉林小姐和龔先生要跟你談,你何不聽聽他們怎麼說?」

  玉林早在等這時機,聽嚴黎說完就忍住羞恥拉著龔沛辰一起跪下,先磕了三個響頭,才雙目含淚說:「原是我們行事魯莽,這些,只當是補償。」

  她把早已準備好的公文箱放到桌上。一打開,整整齊齊滿滿一箱紙鈔便躍入眼簾。

  「瘋財一條命,再加這五百萬現金,買一個強彪,恐怕綽綽有餘了吧?」

  何寄祥用眼角看了一眼那箱錢,又看了眼橫昆有些合不攏的嘴巴,出言譏諷。

  苗天成見事已至此,連忙說句話打圓場:「他們也很有誠意,你又何必跟錢過不去,活人總比死人要緊。」

  強彪無妻無子,只有一個幾十歲的老娘,苗天成這話,就是要拿一筆錢給他老娘養老了。

  橫昆弄出這麼多事,總歸為了個錢字。這次折了一員大將,何家卻只死了一個吃百家飯的瘋財,連這筆錢,說不好都是玉林自己拿出來的,可算吃了個大虧。

  「既然大哥都這麼說,這時就到此為止,你們把瘋財交出來。」

  橫昆不是不識時務的人,順著台階就自己下來,但是還算講兄弟義氣,想必是要親手殺了瘋財給強彪報仇。

  「早送到小橫台,橫昆哥請自便。」嚴黎展眉一笑。

  橫昆神色愈加陰沉,飲了最後一杯茶,連謝罪酒都不喝,辭了苗天成而去。

  他雖然走了,玉林這戲卻不敢不演完。一個煙視媚行吳儂軟語的大美人就在面前,淚落腮邊雙目含愁,苗天成也是聲色場裡混跡過來的人,自然不會不給美女面子。玉林倒也能挨,雙膝跪地膝行到苗天成腳下,雙手遞了謝罪酒,一雙美目如泣如訴,好不惹人心疼。

  「這個橫昆,未免太不憐香惜玉。」苗天成接過酒一口飲盡,又親手把玉林扶起來。

  玉林順勢歪到他身上,用她最具殺傷力的嬌柔嗓音嗲嗲道謝,後者瞬時連骨頭都酥了。

  這天苗天成自然親自送玉林小姐回香閨,龔沛辰則如同落水之犬,被公司嚴令不准再無事生非,自此閉門不出。

  今天這出雙簧,嚴黎和何寄祥唱得好,何二少便又趁機讓嚴黎回寧園做老媽子。嚴黎眼皮子都不抬的一口回絕,只是在對方送他回家的路上又說了一句:「玉林倒是個可造之材。」

  何寄祥就笑了:「那是當然,做這行,最怕的就是太要臉。」

  嚴黎就想起倒也算一片真心的龔沛辰。張麗自那天晚飯之後就再不插手龔沛辰之事,連他電話也不接,看來是真的有所忌憚。

  「其實,我倒認為公司的公關這塊有些尾大不掉。」嚴黎又慢慢說道,「這位麗姐,也不是省油的燈。」

  「誰說不是,她這幾年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何寄祥譏誚一笑,「看她捧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我聽說,年前她讓玉林去L市登台,偏有地頭蛇出來搗亂?」嚴黎偏了偏頭,想起那女人的嫉妒心,也有些好笑。

  年前L市一家賭場新開張,請了環亞旗下幾名女星登台。當初說好只是獻藝,誰知當地一個大哥不知怎麼看上玉林,硬要睡她。玉林當然不從,好在當時衛紅菲也在,就直接把電話打到了何寄安那裡。玉林雖然不算什麼頂級明星,但卻是環亞一手栽培出來的。一個沒聽過名頭的地頭蛇想睡就睡,豈不是自貶身價?何大少便打電話給L市一個隱退已久的大佬,一番說和之後才放玉林毫髮無損的回來。

  這次橫昆敲竹槓,怎麼又偏偏點玉林的名?其中內情,稍稍用點腦子也猜得出來。

  「所以你一回來,爺爺就讓你進公司幫手。」何寄祥一雙濃眉也擰了起來,似有些憂慮,「公司裡這樣的人不算少,大哥不好親自出手,只能依仗你了。」

  「我倒聽徐媛說,她與橫昆,關係不一般?」嚴黎慢慢回味何寄祥剛才那句話,心裡有些無奈,又有些苦澀,便慢吞吞地問。

  上至何老太爺,下至這兩兄弟,都知道他嚴黎肯為何寄安掏心掏肺,借他之手除掉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到了要緊時候,就算何寄安不說,嚴黎也會自己撲過去為他擋刀擋槍。

  「徐媛倒是肯跟你說實話。」何寄祥斜了嚴黎一眼,似笑非笑。

  看來上次徐媛想爬他床的事,已經讓許多人知道了。

  嚴黎只能苦笑起來:「你又想些什麼有的沒的,不過順道送我回家。」

  何寄祥還是不依不饒:「怎不見她來送我?」

  嚴黎就不再理他,板下臉說:「就算我真跟她有什麼,也不關你事。即便是何寄安,也管不著。」

  何二少見他真的有些發怒,忙陪笑道:「小九,你想到哪裡去了,只不過張麗不能再用,眼前也只有她是個合適人選,你還是不要與她攪合。」

  徐媛也是從環亞創立之時就跟在張麗身邊的元老了,從一個行政爬到公關部副理,可見其心機和手段都有高明之處。最難得的是,家裡毫無背景,一個弱女子在外打拼,懂得省時度勢,現在是要緊緊攀著何家這棵大樹好乘涼。

  張麗則不一樣,舞小姐出身,父親母親都有黑道背景,原先也很紅過一陣。後來人老色衰,轉行做了酒店老闆娘,以手段毒辣著稱。當初環亞公關部就是看中她行內資歷深,人脈廣,資源多,才招入旗下。張麗剛進公司時,倒也盡心盡力,為環亞迅速打開局面出了不少力。後來環亞做大,就有些倚老賣老,酒店裡沾染的惡習一犯再犯,公事上也懈怠了。

  「她把公司的藝人當小姐一般伺候,什麼東西都敢亂用,也太不把公司財產當回事。」何寄祥說,「上次弄得一個女藝人被抓,現在還在戒毒所。」

  這件事徐媛也曾提過,本來是給當紅歌手拍MT的新人,很有幾分姿色,公司本來打算好好培養。誰知這女藝人急功近利年紀輕輕就開始賣,張麗不但不勸止,還令她沾毒,最後毒癮太大,連續遭客人退貨,影響很不好。

  「我看她是想早點退休,於是能撈一筆就是一筆。」嚴黎冷笑一下,「橫昆在大小橫台混了這麼多年,說他們不認識,倒沒人信了。」

  「當初大哥用人的確有些不小心,現在再要清理,也不能動靜太大。」

  「我知道。」

  嚴黎垂下眼睛,高速行駛在公路上的跑車風馳電掣,每次與迎面駛來的車輛擦身而過,就會有變幻不定的車燈打在身上,使得他表情看來更加莫測。

  何寄祥雖然與他一起長大,但分別四年之後,竟也把不定眼前的嚴黎,是不是心思還跟四年前一樣,毫無改變。

  他在心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想起大哥那張死人臉,就有些惱恨。

  如果嚴黎喜歡的是他……

  何二少狠狠踩下油門,本就在急速奔馳的跑車頓時像草原上狂奔的野獸一般瘋跑起來。

  嚴黎被突然加速弄的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重重砸在靠背上,就奇怪的瞥了何寄祥一眼。何寄祥卻還在加速,臉上帶著一如尋常的笑意說道:「你回來這麼久還沒買車,總借公司的車開也不好,我明天送你一輛。」

  「那倒不必,只要派兩個司機隨時待命就夠了。」嚴黎婉拒,「你明知我不愛開車。」

  他頓了一頓,又說道:「你回去之後跟你大哥說,那批貨立即轉出來,我想辦法帶進關就是。」

  何寄祥便點點頭,沒再說話。

  7.

  盛夏過後,曾經喧喧揚揚熱炒了兩三個月的桃色新聞也在浮華的娛樂圈成為過去式。龔沛辰早已銷聲匿跡,玉林卻愈加風生水起。像她這般聽話又肯付出的女藝人,公司自然肯給機會。更何況,還有苗天成的提攜,竟願意捧她演一位成名已久老資格導演的新片女主角,即便是嚴黎本來有意冷她一段,現在見她勢頭這麼兇猛,也不得不抓住時機,趁熱打鐵了。

  夏末秋初的時節,金梧桐電影節即將開幕,今年將會址選在S市。這是近年來娛樂圈一年一度的盛事,金梧桐電影節雖還未夠上世界四大A級電影節之一,但論知名度,話題性,和星光璀璨,卻也毫不遜色。所評出的獎項,也深具權威性,因其年年都緊跟娛樂圈前沿話題,爭議性之大,反而獨獨具備了其他電影節所欠缺的造星功能。

  環亞傳媒近年來發展的如火如荼,簽了不少大牌明星,所拿獎項也有許多。現在公司力圖多捧長約新人上位,因此每年都抓緊這一時機,提前半年便開始公關。執行董事何寄安更是年年都親自到場,除參加開幕式之外,開幕式當天晚上的慈善晚宴也是必到。

  今年張麗依舊負責公關,嚴黎暫時只專門將選美大賽相關事宜抓在手中,電影節開幕前兩周,再跟著張麗一起飛到S市,做前期準備。

  早前他便將二十名佳麗送到S市拍了宣傳片,之後更獲得組委會首肯,邀請最後十強參加開幕式表演。如此一來,十強選出之後,索性將決賽地址改到S市,時間就在電影節開幕第二天,想要借這場東風大殺一番。SVB早與組委會簽了H城的獨家直播協議,當然欣然應允。

  二十位佳麗拍完宣傳片便回城預備二十進十的比賽,金梧桐電影節的贊助商之一,金福珠寶,亦允諾贊助二十位佳麗半決賽全程配飾。珠寶公司為顯誠意,拿出當家設計師最近一季古意玉石系列,跟隨SVB拍攝團隊一同回城。

  何家大宅

  今日的晚餐與往日並無不同,何家每週末三房聚集,何老太爺居首,其餘人再忙,也不敢不到場。

  今天只不過多了一個人,就是數月前才從國外留學歸來的嚴黎。他出國之前也並不常來主宅,這次卻是另有事情,老太爺便留他一起用飯。

  吃過晚飯,按照慣例全家人一起飲過茶,老太爺先行回了書房,其他人才漸漸散了。

  何寄祥一向不習慣這沉悶拘謹的氛圍,吃飯時已抓耳撓腮坐立不安,頻頻對嚴黎擠眉弄眼。其他人早看慣他這樣子,見怪不怪,連一向最嚴厲的何老太爺也只當看不見。嚴黎更不理他,坐在何寄安右手邊,安安靜靜。吃過茶,才跟何寄安一起跟著老太爺到了書房。

  「這批貨的成色極好,先送給老爺子您過過目。」嚴黎看著抱在書房桃木大桌上的兩箱玉器,說話時仍舊語帶笑意。

  這批是從S市通關進來的冥器,以古玉配飾為主,少見大件。本有一件翡翠編鐘,但是部件太多,分解不易,更難入關,因此還滯留在原處。

  S市到H城的貨運路線一向是紅堂稱霸,何家想走都困難重重。橫昆副手強彪死後,紅堂便有些按捺不住,頻頻挑釁,似乎要有大動作。嚴黎實在不放心,將手下佳麗送往S市,借美人們的尊體,將這兩箱玉器帶入關中。

  「嚴九你做事,向來膽大心細,我很放心。」何老爺子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看那些玉器,就擺手讓衡叔收好。

  「有你在寄安身邊,我也能稍微放心,以後公司的事,儘管放手去做,有誰不服的,讓他來找我。」何老太爺像是年紀大了,說了這幾句話就有些氣力不濟,卻還是勉力維持並未在小輩面前失態,「寄凡也將回國,到時候就給你們幫手,也望你多多教導。」

  「是。」嚴黎依舊恭恭敬敬答了,才與何寄安並肩出去。

  何家第一代只剩老太爺一個,育有三子,長子生下何寄安、何寄祥兄弟,二子早逝,三子身體一直不好,只有一個私生子名叫何寄凡。大房強勢,當初何寄凡要認祖歸宗,長房媳婦很是鬧了一通,但還是拗不過老太爺,只能讓這個眾人口中的野種進了族譜。

  現在何家的話事人仍是何老太爺,長子則任坐館,但是並無實權。兩個兒子都不爭氣,老太爺早把希望寄托在孫輩。明年底就是選新坐館的時候,他所屬意的,當然是長房嫡孫何寄安。何寄安若果真選上坐館,公司職務就不能再兼任,也是因為這樣才急召嚴黎回國,讓他接手環亞傳媒。

  「老爺子這心還沒死,這是一定要給三少爺一個好前程了。」嚴黎出了書房,就跟何寄安一起回他臥室,進門便如此說笑。

  他跟何寄凡統共也沒見幾面,但大少二少跟三少感情不深,也是知道的。

  「再怎麼說,他也姓何,總不能虧待他。」何寄安臉上依舊一片淡漠,看不出喜怒。

  何大少走到酒櫃前面,選了半天才拿出一瓶威士忌,又從小冰箱裡拿出冰塊,倒好了遞給嚴黎。

  嚴黎這陣子實在是喝酒喝怕了,將酒杯拿在手中只沾了一下唇。何寄安看他不喝,就跟他碰杯。嚴黎被他眼都不眨的盯著,心跳越來越快,只能舉杯一口飲盡。喝得太急,就嗆了一口,壓抑著咳嗽了兩聲。

  何寄安見他這樣,竟然低聲笑了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嚴黎便也自嘲的微微笑起來。他一向在意何寄安如何看自己,做過那些荒誕不羈窮追猛打的事情之後,更是感激對方未與自己疏遠。至於何寄安,說話做事一向很有分寸,雖然對他只有兄弟之情,但只要嚴黎不逼得太狠,也並不介意他偶爾逾矩。

  「時間不早,我先走了。」嚴黎喝了這杯酒之後,本來想與何寄安好好聊聊的興致蕩然無存,只想趕緊離開眼前之人,隨便去個什麼地方,只求心情平靜。

  「小九,我們好久沒這樣說過話了。」何大少卻不肯放過他,再度親手執杯,用金黃色的酒液將他的杯子注滿。

  望著冰塊在杯中撞擊,沉浮,然後漸漸消融,嚴黎覺得那些冰塊就像自己一樣,一次又一次,一片心意被何寄安撩起,然後落下,最終消散不見。

  「我想說的你又不肯與我說,其他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怔怔的看著冰塊融掉,抿了一口酒才慢慢說道。

  「難道除了那種感情,我們沒有其他可以聊的嗎?」一向不苟言笑的何家大少竟也歎了口氣,帶著種說不清帶不明的表情。

  嚴黎沒再接話,他只覺得可笑。

  他一直以為何寄安有多麼眼高於頂,最終,能呆在他身邊的,卻是陶澍那種貨色。他只是想不明白,憑他嚴黎,竟會爭不過一個賣笑討生活的戲子!

  他一時間再也不想理會這份困擾了他十幾年的感情,離開何家大宅,驅車徑直到了金爵。

  這車,正是何家二少堅持送給他的。

  門口迎賓泊車的,依舊是那個跟了何寄祥許久的小弟。今天嚴黎沒有那樣好的心情,一向會看眼色的馬仔也很識趣,接了車鑰匙就領他進門。

  金爵夜總會夜夜笙歌,今天是週末,更是人滿為患。嚴黎本想坐在吧檯獨自喝悶酒,卻被鼎沸的人聲和嘈雜刺耳電子音鬧得腦內刺痛,後來便索性開了個小包,一個人點了一大堆酒,隨著心意慢慢啜飲。

  喝了兩瓶,他覺得腹內脹痛便起身去洗手間,卻在門口一頭撞上一人。

  「嚴先生?」那人聲音清洌,十分悅耳。

  嚴黎本就走得跌跌撞撞,撞到人頭也不抬,一把按在那人肩上,就想把人推開。那人卻站得極穩,反而伸手扶住了他的腰,低頭在嚴黎耳邊關切問道:「嚴先生,你喝多了?」

  沒料到竟有人敢在這裡攔住他的路,嚴黎氣了半晚上,此時就按捺不住,忿忿抬頭,卻望進一雙熟悉至極的眼內。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如同深潭,望不見底。

  鄒哲跟友人到金爵解悶,卻料不到上個廁所就碰上最近在公司風頭正勁的嚴黎。他雖然不是個喜歡逢迎拍馬的人,卻不會不識時務,看著嚴黎像是喝多了,便好心問了一聲。豈料嚴黎平日裡笑面迎人,十分親切,這時竟像久混江湖的,酒精上頭之後一雙平日裡微微彎著的眼睛滿佈血絲,臉上表情不怒自威,唇線緊繃,煞氣外露。

  他還只有十九歲,見識不算多廣,進入娛樂圈後很得衛紅菲重視,平日在公司除了偶爾遲到,卻也循規蹈矩,連架都沒打過幾場。這時乍見嚴黎殺氣騰騰,就登時呆在那裡。

  「原來是你。」

  他本以為嚴黎一定是在生氣,卻沒想到這位嚴先生的殺意只是曇花一現,認出自己之後轉怒為喜,臉上又顯出一副冰雪消融般的笑意來。

  「剛才嚇著你了,我很抱歉。」嚴黎又笑著道歉,一雙眼睛緊盯著鄒哲不放。

  「沒事……」鄒哲見他臉上猶帶紅暈,不知怎麼自己也臉紅起來,只能木訥的吐出兩個字來。

  說完這兩個字,鄒哲又有些懊惱,就微微皺起一雙劍眉,嘴唇卻向兩邊勾起,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

  「我今天心情不大好,自己在喝悶酒,你是跟朋友一起?」嚴黎見他這樣一笑,心中一把邪火燒得更旺。

  「我們就要走了……」鄒哲為難的點點頭,忽然下了決心一樣又接著說道,「你不介意的話,我陪你一起,有不開心的,說出來會好些。」

  「那你先去我的包房,我去趟洗手間。」嚴黎就等著他這話,這時如願,就笑得更加恣意。

  「我在外面等你。」鄒哲急急的跟著說,臉上是不加遮掩的擔憂。

  「不用,這點路我還能走。」嚴黎又笑笑,拍拍他還擱在自己腰上的手。

  他招來一個服務生,讓他帶鄒哲去自己的包房。

  鄒哲趕緊放開手,看著眼前的男人慢慢走進洗手間,就掏出手機給一起來的朋友打電話,臉上紅暈尚且未退。跟著服務生進了包房之後,就在沙發上端坐著等待嚴黎回來。

  嚴黎這次洗手間卻去的有點久,期間又有兩名服務生端了一瓶香檳和一個果盤進來,加上包房內本來就有的,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之後又等了幾分鐘,嚴黎才慢慢地走了回來。

  鄒哲一個人呆坐,越想越覺得有些唐突不安,就點了幾首歌,有一句沒一句的唱。嚴黎進了包房,他就趕緊停了,對方卻示意他繼續,便只能硬著頭皮唱下去。

  嚴黎歪在沙發上聽鄒哲唱一首老歌,緩慢憂傷的曲調,頗襯他現在的心情。他就閉了眼睛,細細品味身邊青年與正主有幾分相似的嗓音。

  鄒哲唱完一曲,見身邊的男人還閉著眼睛,就試探的開口問道:「嚴先生,你還好吧?」

  他平時其實很放得開,只是剛才讓嚴黎一嚇,到現在仍有懼意,就顯得拘謹起來。進了公司這麼久,他也知道環亞背景並不乾淨,這家金爵也鼎鼎有名,再看嚴黎在這裡的做派,就知道這人並不像表面上看來斯文有禮。

  「你唱的很好。」嚴黎張開眼睛,對著鄒哲微微一笑,開口讚揚,「紅姐有沒有讓你發唱片?」

  「倒是提過,但是紅姐現在的意思是讓我多磨練演技。」鄒哲見嚴黎面色平緩,也放下心來,說話就又生動起來。

  他一向愛笑,心態一鬆,漂亮面孔上就又滿是迷人笑意,讓嚴黎幾乎移不開眼睛,心思都迷離起來。

  「馬上金梧桐電影節開幕,聽說你也入圍?」嚴黎不聲不響的開了香檳,先倒了一杯遞給鄒哲。

  鄒哲全無防備,聽他說起自己今年上映的新電影,就興奮起來,開始侃侃而談。不知不覺間,他喝了兩杯新送進來的香檳,卻沒發現嚴黎一滴也未碰。

  眼前漸漸迷濛,鄒哲還以為是酒精作祟,但是身體卻越來越熱,眼前的男人面目也模糊起來。雖然有些不大清醒,他卻清楚的知道,跟自己一起喝酒的,是公司新來的嚴先生。

  嚴黎看他進了狀態,就先伸手在鄒哲臉上輕拍兩下。青年不但不避,還反手捉住了他的手,眼神火熱,身體也躍躍欲試。嚴黎抓起一邊的酒瓶,將剩下的香檳吞了幾口,欺身而上,把鄒哲重重壓倒在柔軟的沙發之上。

  8.

  嚴黎一手按著鄒哲肩膀,另一手掰高他的下巴,細細打量這個跟何寄安長得有五成相像的青年。他們兩人的長相,都是過分的俊美,臉龐端麗,卻又不帶絲毫女氣,令人看過一眼就難忘記。

  將自己的身體完全覆蓋上去,嚴黎慢慢地吻住鄒哲的雙唇,先慢慢的沿著優美的唇線描繪一圈,才緩慢而堅定的撬開他的牙關。

  鄒哲雖然意識有些不清,但仍舊知道自己被人吻了,吻他的人,就是嚴黎。他先象徵性的抗拒了幾秒,之後卻抵不過身體內部一陣強過一陣的騷動,主動伸手摟住了身上人的腰身。

  嚴黎乍一看有些清瘦,肌肉線條卻極漂亮,手感更是上佳。鄒哲從沒跟人這樣親密接觸過,唇舌被嚴黎含住色※情的挑逗,當下幾乎難以自已,全憑本能去撕扯這人的衣物。

  身下的沙發相當寬大,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緊緊相擁,竟也不覺得侷促。

  吻夠了,嚴黎這才輕輕順著鄒哲的下頜一路舔吻下來,本來扶著他肩膀的手也撕開青年身上的T恤,撫摸著衣物下高熱的身體。

  鄒哲被親得雙唇泛腫,情緒也高昂起來,耐不住對方的慢條斯理,就雙手掐住嚴黎窄腰,猛一使勁竟將他給牢牢壓在了身下。

  他全憑一股蠻力,興致上來哪管身下壓著的人身份如何,只覺得全身騷動不安,整個人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一樣熱得不行,只有懷裡的嚴黎才能解暑。不滿的將嚴黎落在自己脖子上的頭拉回來,鄒哲重重反吻回去,力道之大幾乎吮破了柔嫩的唇瓣。

  口腔被無情的攻佔,對方靈活濕熱的舌帶著無與倫比的熱情,這感覺讓嚴黎恍惚。剛才喝的幾口加了料的香檳竟也在此時發作,讓他難以抵禦青年的情動。

  鄒哲就像找不到出路的小獸,只顧著在嚴黎身上胡亂試探,卻挑起對方更加狂熱的情潮。他硬生生將一條腿擠到嚴黎雙腿之間,兩人互相摩擦,不住喘息。

  手中的皮膚手感光滑,溫度奇高,鄒哲就像給自己紓解一樣在嚴黎身體上摸索,無師自通的解開對方皮帶,一把罩上那個已經硬起來的器官。

  「唔……」嚴黎輕輕呻吟一聲,試圖反壓回去,被卻身上人的體重和不夠寬敞的空間限制了發揮。

  鄒哲把玩了那器官一會兒,自身情慾卻愈加勃發,便把嚴黎的手拉到自己那處。嚴黎口舌被含住,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全身慾望高漲,乾脆不再試圖爭得上位,一手捏著鄒哲下巴更深的親吻,一手拉下青年的褲子,讓兩根硬挺的肉※棒在微涼的空氣中互相慰藉。

  即將高潮之時,他看著鄒哲酷似何寄安的臉,還有那臉上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潮紅,再也按捺不住,重重一口咬上青年修長的脖頸,留下一個佈滿血絲的嶄新傷口。

  發洩出一次,嚴黎的身體有些發軟,體內情慾也暫時得到舒緩,就靜靜仰面躺在沙發上,任憑鄒哲在自己身上輕輕喘息。

  鄒哲壓在他身上,過了好一會兒神智才漸漸清楚,等看清楚身下人的面孔,那漂亮面孔上除了羞澀就又多出一股驚嚇的神情。

  「嚴先生,我喝多了……」

  他還當是自己酒後縱情,急忙道歉,一邊雙臂用力想撐起身體,不料手還掐在嚴黎腰上,一滑之下,本來撐到了半空的身體又重重落下,嘴唇也不偏不倚正好印在嚴黎臉上。

  鄒哲這下更為窘迫,滿面通紅,不知說什麼才好。

  嚴黎微微瞇起雙眼,喘平了氣息,就發現身上青年害羞時竟別具美感,忍不住捏住他的下巴,又深深吻住。鄒哲身體極為敏感,被他吻得喘息不定,下※體竟又慢慢滾燙起來。

  「下去。」嚴黎卻不理會,自己親了個盡興,就拍拍他彈性極佳的臀部,說道。

  「對不起……」

  鄒哲沒想太多,聽話的移開身體,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的還盯著嚴黎,直到對方已經站起身來整理衣服也沒移開。

  嚴黎回頭,就看到鄒哲一雙眼睛燦若晨星,臉上儘是未退的嫣紅,雙唇微張,怔怔的看著自己,不由一笑。

  「我先走了,你想多坐會兒的話,記在我賬上。」他笑著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鄒哲彷彿沒有聽到,看著他轉身拉開包房大門,才收回目光。過了幾分鐘,像是又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本來紅潮已經退掉的俊臉上又如燒著一般紅透了,又覺得脖子上有些刺痛,伸手一摸,卻是那人留下的咬痕。獨自一人坐著不知多久,他才起身離開。

  第二天,鄒哲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就趕到公司,先到演藝部見了衛紅菲,之後就著魔一樣晃到公關部。他之前從沒來過,自然不知道公關部的人不需要坐班,此時只有幾個行政在那聊天打雜。一邊敷衍年輕行政小姐愛慕的眼光,一邊仔細搜尋一番,卻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鄒哲只能失望的去趕通告。

  嚴黎這時正在小橫台,讓何二少派了幾個地面兒熟的馬仔,一起去踩紅堂的盤子。他今天特意打扮的富貴逼人,讓馬仔扮作保鏢,進了紅堂的點子,開口就要幾個小有名氣的女星。

  他久未回國,紅堂除了分堂主以上的幹部,能一眼認出他的實在不多。因此應召站的幾個馬伕都當來了凱子,連嚴黎點環亞旗下的幾名女星都拍著胸脯滿口答應,說絕無問題。

  而據嚴黎所知,那幾個女明星,公司是暫時不許出來的。

  拉皮條跟做別的生意一樣,講究供求關係合理。物以稀為貴,對幾個大活人做起飢渴營銷來,效果一樣立竿見影。讓一批女星有價無市,她們的身價只會長得更猛,將來收益也就越多。

  又因為近一兩年來,H城上面管得緊,底下這些盤口時不時就遭警察臨檢,公司本意也想將這一塊乾脆分出去,就管手下藝人較嚴。張麗做酒店老闆娘出身,賺的就是這個錢,藝人不讓出來賣,她的抽成自然就少,因此私下沒少抱怨。更有很多眼皮子淺的男男女女,只圖一時之利,暗中搭上張麗,乾脆轉到別家去賣。幾乎在小橫台 獨大的紅堂,就是最佳選擇了。

  何寄安早就有所耳聞,只是不好親自動手,因此嚴黎回來之後,就先把他扔到公關部加以整肅。

  按嚴黎的意思,環亞既然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底下的模特經紀公司和網站都可以走向正軌,那些賣春錢,還是不必再經手為妙。

  於是今天踩點之後,就定了兩個紅堂手下星光影業的女藝人,說要玩個雙飛。應召站的馬伕當然說好,雙方約好的時間,就在當晚。

  隔日蘋果論壇上就出現一個圈內淫媒爆料貼,打的名號是女明星飯局門第二波,立即引起轟動,當天下午的H城最大一家晚報就全文轉載,還有露點配圖。圖片上的兩名女星,正是被嚴黎定下那兩個。

  橫昆向來睚眥必報,上次死了強彪已經是懷恨在心,這次被人打上門來,怎麼能吞下這口氣?

  淫媒爆料門熱炒了幾天,熱度剛剛稍微平息,小橫台就又出了大新聞。環亞傳媒旗下一名女藝人被雞頭髮至某酒店送外賣,被警方當場抓獲,現場更發現數種禁藥,該藝人已被拘留等待進一步調查。

  與此同時,環亞傳媒現任公關部經理張麗,失蹤。

  環亞發出通稿,詳述該涉案女藝人種種違規事項,最終強調此人已被公司解約,對她涉案之事,深表抱歉。

  嚴黎坐在何寄安對面,把這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簡單講了一遍,就等對方指示。

  何寄安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波瀾,淡淡問了句:「張麗現在人呢?」

  「梳子鋪。」嚴黎答道。

  梳子鋪是緊挨著大小橫台,是H城著名的三不管地帶,各種幫派混鬥,城中的運屍車日日都能從那裡拉回新鮮屍體。而何家,正是從梳子鋪開始發跡。何老太爺的凶蠻霸道,陰狠歹毒,也是以梳子鋪為源頭,傳遍整個H城。

  直到今天,何家的刑堂都設在梳子鋪。而去了梳子鋪的人,幾乎絕無生還可能。紅堂現如今在梳子鋪這麼多幫派中稱霸,卻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何家頭上。

  「你把人放在那,爺爺說的果然沒錯,膽大心細。」何寄安冷冰冰的表情總算鬆懈了幾分,看著嚴黎的雙眼也就帶上了一些笑意。

  「過獎。」嚴黎也一笑,大方的接受了對方的誇獎。

  「你全權負責,以後不是大事,就不用跟我說了。」何寄安收斂一下情緒,又說,「我這裡,也盡量少來。」

  嚴黎只聳了聳肩,當然知道何寄安所說的意思。

  他借工作之名頻頻騷擾執行董事,現在何大少終於忍無可忍了。

  那晚之後,他的心情已經平復許多,再在公司看到陶澍緊巴何寄安不放,也能平心靜氣的視而不見,縱然心裡仍想著以後要好好給他點顏色看。

  想起那晚,嚴黎心裡一動,忽然開口問道:「衛紅菲說鄒哲你是點過名的?」

  何寄安抬頭看他一眼,仍舊冷淡,淡淡「嗯」了一聲。

  嚴黎就笑了出來,俯身湊近他問:「我現在想捧一個人,行不行?」

  「你隨意。」何寄安這次沒再看他,卻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嚴黎就心情大悅,連失戀之苦,似乎都沒那樣嚴重了。

  從三十一層下來,他照例去公關部巡視一圈,現在張麗不在,大小事務都要問過他才能進行。嚴黎卻不是很耐煩一一回復那些日常瑣碎事情,全部交給徐媛打理。這次回了公關部,徐媛也在,跟著他作簡要匯報。嚴黎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懶得開口說話。

  正懶懶聽著,忽然外面行政小姐喜滋滋的說了聲:「哲少,你又來啦?」

  然後就是鄒哲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是啊。」

  鄒哲這段日子鬼迷心竅一樣,只要人在公司,就要往公關部跑。次數多了,整間公司開始流言飛起,都傳說他看上公關部的哪個美人兒,卻都猜不出那人是誰。

  鄒哲來過這麼多次,卻一次都沒碰見過嚴黎。今天本來只是碰碰運氣,誰知人一到門口,就看到跟自己春風一度的男人慵懶的靠在寫字間隔板上,徐媛捧著資料夾不知說些什麼。那人表情閒適,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另一手懸在半空中,用兩根修長的手指玩弄一隻簽字筆。那支筆在他指尖上下翻飛,花樣繁多,讓人眼花繚亂。

  似乎是聽見自己說話,嚴黎目光就隨意的看過來,然後勾唇一笑,隨後又垂了下頭。

  鄒哲的一顆心就開始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臉上也飛紅,好不容易等到徐媛說完話,才慢吞吞的走過去,低聲喊了一聲:「嚴先生。」

  嚴黎看他這樣子實在有趣,就忍不住又想逗他,給徐媛遞了個眼色,這伶俐至極的助理就把一干閒雜人等統統帶了出去。

  「那天晚上的事,我還記得。」見沒有其他人在,嚴黎這才開口,話音才落,就看見鄒哲臉更紅了些。

  鄒哲雖然已經出道一年,但之前從沒感情經歷,性格也單純得很。衛紅菲那樣照顧他,看管的更加緊,之前連跟嚴黎吃飯,都要帶在身邊,如此可見一斑。

  他愛笑,雖然看起來外向,實際上從沒跟人有過那樣的親密接觸。跟嚴黎在金爵的那次,才是第一次見了葷腥,因此記到現在,看待嚴黎,更是與眾不同。

  「那天,我喝多了……」鄒哲抬眼看了看滿臉曖昧笑意的男人,卻又迅速地埋下了頭,顯然十分不好意思,「我……那不是有意的……」

  「我很高興。」嚴黎卻不是雛兒,直接大方的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這次的新人獎,本來就看好你,你以後,要更用心。」

  嚴黎所說的,就是鄒哲今年入圍的金梧桐最佳新人獎。環亞傳媒有兩人入圍,鄒哲是其中之一。本來公司是安排另一個第一次拍電影的當紅歌手拿獎,但是現在嚴黎要捧鄒哲,便是臨時換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鄒哲卻詫異的抬起了頭,跟嚴黎四目相對。瞬間的迷茫之後,立即領悟到對方傳達的是什麼意思,臉上的紅暈就褪得一乾二淨,神采飛揚的眼睛也慢慢黯淡下去。

  「嚴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鄒哲很聰明,只是第一次情竇初開,仍想垂死掙扎,便又解釋了一句。話才出口,就知道自己是畫蛇添足,做了無用功。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嚴黎卻沒心思去猜他的想法,他現在只想要這名青年的身體,哪怕只是看看,也是好的。至於對方有什麼其他要求,也要以他的需要來了。

  鄒哲抿了抿嘴唇,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9.

  模特大賽進行的很順利,十強佳麗選出後,就跟著SVB電視台的攝制團隊一起到S市準備決賽。決賽直播之前,SVB負責這個案子的導播又跑來跟嚴黎商量,說這次大賽搭上了電影節的東風,關注度很高,想要趁熱打鐵,做一期專題,拍攝地選在上次拍宣傳片的S市黃金海岸。

  彼時嚴黎坐在空調房裡,通過監控看烈日炎炎下的露天決賽啟動儀式。十位佳麗身穿泳裝,身披薄紗,笑顏如花,身前是一大片黑壓壓的攝影機和此起彼伏的閃光燈。

  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策劃書,草草翻了一遍,就讓導播回去等消息。

  電視台的人剛走,何寄安的電話又打過來,只是說把跟十強合作表演的機會讓給陶澍,把原來那個歌手換下來。嚴黎有些不悅,輕聲辯白了幾句,何大少卻只複述一遍換人,就不容他再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這次電影節開幕,十強本來只有一段兩分鐘的走秀表演,後來通過SVB電視台跟組委會協商,決定以本屆熱門影片《情鎖瀟湘》為噱頭,加上一段電影中的古風插曲,歌手就從環亞傳媒旗下藝人選擇。嚴黎要捧鄒哲拿最佳新人獎,作為補償,就把這個演唱機會給了原來定下的得獎者,當紅歌手居琴如。居琴如沒了電影獎也沒什麼怨氣,聽說有這個機會非常珍惜,早早閉關練習。嚴黎也聽過她的清唱版本,效果很好。

  現在距離開幕式只有兩個星期,臨時換人,何寄安未免太不尊重他人的辛苦付出。況且,換上的那人,還只是個名氣大大低於居琴如的小歌星陶澍。

  但是現在公司還是何大少做主,他只能依令行事,便叫來徐緩,吩咐她找各方面協商。徐緩聽說臨時換人,也很驚訝,嘟起嘴巴說佳麗們跟居琴如排練了幾次,都有了默契,這次換人,也不知現場效果有沒有那樣好。

  嚴黎何嘗不知,卻也只能皺著眉頭讓她不要再說。他也想不通,要捧陶澍,何必一定要爭這個機會,難道何寄安竟也學會了賭氣?

  拿過新專題的策劃書又看一遍,他忽然想起這次電影節有部愛情輕喜劇入圍了最佳導演和最佳電影,票房很好,呼聲也很高。這部電影,就是講述一個發生在碧海藍天之間的愛情故事。他就忽然來了靈感,竟立即給衛紅菲打了電話,問她鄒哲的檔期,現在能不能擠出幾天時間來。

  衛紅菲接到他電話很詫異,明顯聽到她翻了一下記事簿才回答道:「他正在組裡拍戲,這部劇快要殺青,安排一下能空出一些時間。」

  嚴黎便又高興起來,讓鄒哲一定盡快趕完戲,然後立即飛到S市,這裡有個專題片等他拍。

  衛紅菲也知道嚴黎這次讓鄒哲拿獎的事,卻並沒表現出怎麼高興,只是淡淡的應了。

  開幕式之前的兩個星期,正是大眾票選的關鍵時刻,各個電視台打擂台拉選票也很激烈。SVB主要市場在自拍電視劇這一塊,因此也只在娛樂節目和廣告時段播些宣傳片。這次跟電影節合作,目的也在炒作模特大賽,一向跟那些電影投資商沒什麼利益瓜葛。《情鎖瀟湘》是環亞出品的電影,亦屬於搭順風車,互相宣傳。那部呼聲很高的愛情電影《這就是愛》,是影視大鱷大風影業出品的,之前的拉票宣傳片也播得很凶。

  心裡有了盤算,嚴黎就一分鐘也不肯耽擱,先跟SVB攝制組的導演、製片說了自己的想法。對方倒是很配合,立即同意合作,還許諾拿出一部熱播自拍電視劇的時段,電影節開幕前三天轟炸式播出。大風影業宣傳部的負責人正在S市籌備電影節,聽說這個送上門的宣傳機會,也表示會積極合作,宣傳費用按市場價來。H城現在是環亞傳媒獨大,大風一直想打入這塊市場,但是H城地方保護主義色彩濃厚,他們一直苦於沒有機會。

  於是三方基本確定了合作方式,以《這就是愛》的劇本為主線,模特大賽十強佳麗和鄒哲出鏡,拍攝一部專題片,一箭三雕。

  鄒哲正在拍的是一部青春偶像劇,他演男二號,俗氣的癡情知心大哥哥類型,整部劇談不上什麼挑戰性。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那張俊臉謀殺電視機前的少女芳心。

  因為專題片的緣故,本來還有一個星期的戲份被壓縮在兩天內就拍完,等鄒哲到了嚴黎身邊,已經是眼下泛青,疲憊不堪。

  縱然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睡覺,鄒哲的俊美卻沒有被疲倦打敗。專題片開機儀式上,依舊謀殺不少記者的菲林,個子高挑、曲線畢露的十強佳麗也有很多在偷眼打量他。

  攝制組住在黃金海岸上的五星級酒店裡,嚴黎自己住一個套房。因為電影節的緣故,這座海濱城市幾乎成了不夜城,各大酒店全部滿員,像鄒哲這樣臨時飛來的,很難在海岸線附近訂到比較好的酒店。他隨身帶了一個助理,經紀人衛紅菲並沒有一起跟來。助理倒是好辦,可以跟其他工作人員一起擠一擠,鄒哲的房間卻不好安排。

  環亞這邊,只有嚴黎是一個人住一間套房,無奈之下鄒哲只能跟他住在一起。嚴黎是無所謂,倒是徐媛委婉的提示他可能有記者亂寫。他就乾脆雇了槍手先發緋聞:鄒哲與公司高層同進同出,入圍最佳新人疑是賣身求榮?!

  這頭條出報之後,徐媛豎起大拇指誇他夠狠。嚴黎坦然接受,第二天就有澄清新聞上報,說是住宿安排不過來才與公司同事共居一室,於是鄒哲敬業不虛榮的讚美聲浪越來越大,很多粉絲看到新聞竟然也跟來S市尾隨,此後鄒哲每次拍外景都有大批擁躉前呼後擁,聲勢一時無二。

  嚴黎在S市也忙得很,除了應酬,還要想辦法把貨帶回H城。除了上次入關的那批玉器和滯留的翡翠編鐘,又陸續有幾個大件積壓在S市,等待入關。

  跟紅堂的矛盾擴大化之後,紅堂顯然把入關貨運線掐得更緊,還常常騷擾何家的盤口。上次雙方互打淫媒官司已經鬧得不可開交,戰線還有越拉越大的趨勢。環亞早想換掉張麗,這次就奉陪到底。紅堂卻不是很拖得起,他們的底子到底不如何家深厚,還需那些錢養著小橫台的兄弟。張麗失蹤之後,又陸續有女藝人賣淫被抓的新聞上報,基本都是星光影業旗下的女星。

  嚴黎雖然人在S市,何二少卻要每天跟他打電話,這些新聞也是一定要說的。聽何寄祥講,橫昆現在全城搜人,要找張麗出來問個清楚。嚴黎故意露個破綻,先行挑釁,就是要逼橫昆聯繫張麗,陷害環亞旗下藝人以作報復。之後再軟禁張麗,依靠警方頻頻挑紅堂的盤口,直到引起警方的重視,專門當做大案來抓。

  聽何寄祥說警方已專門佈置了飛影行動,要把這些隱藏在娛樂圈的淫媒機構一網打盡,嚴黎得償所願自然分外開懷。

  專題片拍攝已經接近尾聲,鄒哲連續拍攝一個多星期,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嚴黎也忙,常常喝得人事不知,因此兩人雖然共住一間套房,實際碰面的機會卻很少。

  這天嚴黎從拍賣行回來,難得清醒,時間也才是晚上八點。拿出房卡開門進去,發現房內沒有一絲燈光,以為鄒哲還在拍攝,就按亮壁燈,不料卻看到從門口開始,一路都是男性衣物鞋襪,一路延伸到了臥室。

  他就也脫了鞋,輕輕走進臥室一看,果然看到一個人埋頭苦睡,裹在被子裡面活像一隻蠶繭。

  鄒哲睡得很沉,但是有人靠近他時,還是敏銳的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男人背對著自己脫衣服,西褲和襯衫被隨意的扔在地上,直到只剩一條內褲才進浴室。

  隨後就聽到淅淅瀝瀝的水聲,鄒哲覺得眼皮子還是很酸澀,就又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眠。然而額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一旦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他只能起身,打開冰箱用毛巾裹了點冰塊,然後靠在床上敷著自己的傷口,一邊打開電視機,看晚間新聞。

  嚴黎沖洗掉一身汗味,這才覺得渾身舒爽。出了浴室看見鄒哲一個人斜倚著枕頭看電視,並沒正眼看他,而是逕自到客廳打內線電話點了些吃的,讓服務生送到客房來。

  鄒哲的眼神倒是一直追隨著他,看著嚴黎到客廳打電話,然後又只穿著浴袍回來,躺上床。

  「你受傷了?」嚴黎這時才發現鄒哲額上有傷,一雙濃眉就皺了皺。

  「嗯。」鄒哲不想多說話,抿了抿嘴唇,看看嚴黎,又把目光移到電視機上。

  晚間新聞已經播到尾聲,現在正在播的是娛樂新聞,第一條就是鄒哲拍攝現場遇襲的事情。

  這檔節目做的還不錯,新鮮麻辣,主持人語速極快的道出鄒哲遇襲原因。原來是《這就是愛》的男主角宣雲的瘋狂影迷,不滿電影拉票宣傳片由鄒哲出鏡,所以準備了灌滿汽油的飲料瓶,趁拍攝時闖過安保,正中目標。

  鄒哲近來勢頭很旺,環亞有意把他按照演技派男星宣雲那個路線打造,因此發通稿時常常拉著宣雲一起炒作。宣雲影迷早就不滿,這次鄒哲出演宣雲主演的電影的宣傳片,更是將矛盾推向最高點。

  「讓我看看。」嚴黎見他受傷,還是有點內疚的。於是輕輕拉下鄒哲一直捂在額上的手,湊近了去看他的傷口。

  說到底,他非要堅持讓鄒哲拍這次的專題片,的確是有點跟何寄安賭氣的意味,只是沒想到連累了鄒哲。

  「沒事的,過兩天就會消腫。」鄒哲傷得並不嚴重,只是被飲料瓶打在額上腫了個包。

  導演看在他這幾天十分配合,片子也拍得差不多了,就放他半天假,下午和晚上都不用繼續拍攝,回酒店休息。

  嚴黎見他好好的一張臉,偏就傷了,很有點心疼,看過上之後忍不住把唇貼上去,輕輕吻了一下。

  大概是傷口刺痛,鄒哲稍微偏了頭,卻沒躲掉。嚴黎更加不依不饒,扶住了他的頭,又去吻他的唇。

  這次鄒哲使出五分力氣來,大力一甩頭,不讓他碰到。

  嚴黎不是死纏爛打的人,看著對方緊緊抿住的薄唇,還有臉上掩飾不掉的不甘表情,就微微笑了一聲,拍拍鄒哲的臉頰,坐起身來。

  他自顧自的換了身衣服,正好點好的餐送到,也不吃了,把餐車隨隨便便扔在客廳裡,出了套房。

  鄒哲剛才拒絕了他,心裡本來有點忐忑。倒不是怕嚴黎怎麼樣,而是不想讓對方這樣對待自己,跟其他被他看中的小玩意兒沒什麼區別。等到嚴黎出了門,就又後悔起來,起了床走到客廳,看見那一車的食物,就慢慢的一個人吃起來。

  嚴黎不是個心急的人,但是被鄒哲這樣明顯的拒絕,還是有些不悅的。他到了這家酒店自帶的酒吧,剛點了杯冰水坐定,就發現酒吧裡的人也太多了些,不遠處的小型舞台周圍發出巨大的喧鬧聲,還很有規律的喊著什麼口號。

  他正好奇的往那裡看,就看見兩個美女急忙忙朝自己走來,正是之前見過的大風影業宣傳部的人。

  那位姓蔡的小姐走到嚴黎面前,笑著打了招呼:「嚴總,好巧。」

  嚴黎也笑著點點頭,問道:「今天這裡有什麼活動,好熱鬧。」

  蔡小姐就笑得更開懷:「我們公司一個男生組合辦歌友會,您要不要去看看?」

  大風影業隸屬大風傳媒集團,集團旗下也有唱片公司,以青春團體組合為主打。

  反正今夜無事,嚴黎也就恭敬不如從命,跟著蔡小姐一起到小舞台那裡。

  原來這舞台被佈置成小劇場的樣子,幾個男孩子正在台上熱場。台下有幾排座位,座位後面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歌迷,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女孩子。

  這些孩子手舉燈牌,一聲接著一聲大聲喊著組合名稱,簡直熱情過度。

  蔡小姐帶著嚴黎到第二排坐下,又笑著指著台上那幾個男孩子說:「這是給MARS暖場的,我們公司的培訓生,還沒出道。」

  嚴黎點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蔡小姐又低聲在他耳邊說:「今天鄒哲遇襲,我們很抱歉,那個影迷沒控制好。」

  嚴黎早知道這事情是大風安排好的,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蔡小姐一眼,未置一詞。

  歌友會很快開始,暖場的培訓生下了台,MARS組合的四個帥氣男孩子上台之後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底下歌迷不停尖叫,吵得嚴黎頭疼。他看了一會兒覺得寡然無味,眼睛只注意那些男孩子的外形。兩首歌之後,他就發現這四個人之中總有一個被排在舞台的邊緣,唱的部分也少,一直在用力跳舞。儘管如此,他依舊是這台上條件最好的,從身材,到舞姿,都很出眾。

  「那個叫什麼名字?」他歪了歪頭,低聲問坐在身邊的蔡小姐。

  蔡小姐順著他微微抬起的手看過去,就笑了一聲,答道:「周澤涵。」

  嚴黎也笑笑,沒再說話。

  蔡小姐見他不說話,倒是自己忍不住,過了一會兒說道:「嚴先生想見見嗎?」

  嚴黎還是一笑,沒回答,又過了幾分鐘才低聲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蔡小姐儘管盡量掩飾,卻還是露出了一臉的失望表情,只能目送他離開。

  嚴黎覺得好沒意思,在酒吧晃了一圈又回了套房。開了門進去,就看到鄒哲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捧著一盤意大利肉醬面在吃,看見他進來,露出一個委屈的笑來。

  「吃飽了嗎?」嚴黎問他,見鄒哲茫然的點頭,就伸手拿走他手裡的餐盤,一把將人推倒然後壓了上去。

  鄒哲這次很聽話,乖乖張開嘴任他親吻,還用手撫弄著嚴黎的脖子,很是纏綿。

  一吻完畢,嚴黎站起身來,對鄒哲笑道:「去洗個澡,陪我睡覺。」

  10.

  嚴黎所說的睡覺,是真的只是睡覺。

  等鄒哲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已經側躺在床上睡著了,兩個枕頭都墊在頭下,脖子扭成一個彆扭的曲線,薄被的一角搭在肚子上,整體姿勢看起來就很辛苦。鄒哲就走上前去輕輕拍了他兩下,提醒他這樣睡覺容易落枕。嚴黎只是張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從喉嚨裡喊出個「滾」字,就翻過身繼續睡。

  除了上次在金爵夜總會,鄒哲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凶狠的表情,如果不是嚴黎還在睡,他簡直以為這人要從床上跳起來狠狠揍自己一頓。繃起全身的神經警戒了好一會兒,鄒哲這才想起這世上還有起床氣一說,於是眼前的男人看在他眼中就多了幾分孩子氣,分外可愛起來。

  等他躺上床,還沒擺出自己最喜歡最舒適的姿勢,就發現身邊的嚴黎自動靠了過來,雙手拉住他的一條胳膊,然後把頭壓上去,就再沒有了動靜。

  第二天早上鄒哲睡醒時,嚴黎已經不在,只有依舊酸脹的手臂肌肉提醒他,昨晚他的確跟一個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同床共枕了一整晚。

  他額頭上的包已經全部消了,只剩一點淺淺的淤青,打上粉底就看不出來。時間還早,鄒哲難得悠閒的去餐廳吃了早飯,才趕到外景地拍攝最後一點收尾鏡頭。

  這部專題片是計劃外的產物,因此拍攝進度安排得緊,這一個多星期把他和十位佳麗都累得夠嗆。SVB攝制組的導演早就承諾,今天拍完要請所有工作人員吃飯,位子都提前訂好了。鄒哲一邊拍最後跟女主角在沙灘上踩著海浪擁抱的鏡頭,一邊莫名想著不知道嚴黎會不會來。儘管神情有些恍惚,他還是一條就過了,連跟他對手戲最多的那個模特大賽熱門佳麗,這次也很順利的一次完成拍攝。

  東興庵拍賣行是何家在S市的產業,對外主打的是宗教類藝術品的相關業務,實際上是何家聯通關內古董走私市場的堂口。除了東興庵,還有一家不大有名的小型拍賣行,名字很大眾,叫榮興,專做明星周邊的案子,這次金梧桐電影節的慈善拍賣就是跟這家拍賣行合作。

  嚴黎昨天來過東興庵,特地看那組價值連城的翡翠編鐘。這套編鐘組合複雜,極盡精美,拍賣行經年的幾個老師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完好無損的分解編碼,裝箱待運。另外還有一個金佛頭,是何老太爺點名要的,這次也要一併帶入關中。

  他看過之後,驅車回到酒店就給徐媛打了電話,問她過幾天的慈善拍賣會,是不是有一套已故名導演的劇本要拍。

  「拍賣單上的確有,不過這套本子很搶手。」徐媛做事認真小心,查證之後才給他回復。

  「你幫我留心。」嚴黎覺得搶不搶手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要管用。

  徐媛那邊就停頓了一下,之後才小心翼翼的發問:「您是要給誰拍?」

  她言下之意,就是問這套珍貴的劇本是不是要送給現在星途一片光明的鄒哲。

  「你好聰明。」嚴黎就哈哈大笑起來,又調侃了兩句才放下電話。

  中午時回到酒店,他心情稍微放鬆,就點了兩盤自己最喜歡的蒜蓉炒蟹,一隻龍蝦只熬粥,一個人在客廳看娛樂新聞,盤著腿在沙發上啃蟹腿,很是自在。

  金梧桐電影節的宣傳正是如火如荼,S市本地的娛樂頻道簡直在二十四小時全程追蹤,各種相關新聞也在第一時間播出。

  此時電視裡正播到昨天鄒哲受襲事件,即將走金梧桐紅毯的影帝宣雲作為事件關鍵相關人也接受了媒體如馬蜂一般的包圍採訪。

  「對於鄒哲受襲,我感到很抱歉,這裡代我不夠理智的影迷對他說聲對不起。」宣雲不愧是出道多年的老油條,巨大的液晶屏幕裡,英俊帥氣的臉上擺出歉疚的表情簡直能讓人為之瘋狂,「另外,其實我個人很欣賞鄒哲,希望以後有機會能跟他合作。」

  如果不是手裡舉著一條蟹腿,嚴黎都想站起來為他鼓掌。

  電視錄播裡還有記者在追問:「那你覺得這次金梧桐他有機會得獎嗎?」

  宣雲依舊笑得燦爛,答案也滴水不露:「他在新演員中的確很出色,我當然希望看他拿獎,但是居琴如老師也很棒,這個就很難說,最後結果還是要看評委了。」

  嚴黎見他又把居琴如拿出來跟鄒哲作比較,很有點抬高鄒哲的味道,就更覺得這人太會做人。

  那個記者又問道:「那你對自己的電影《這就是愛》怎麼看,沒有入圍最佳男演員會不會很失望?」

  宣雲就灑脫一笑:「怎麼會,這部片子取得成功,導演才是居功至偉,如果能拿到最佳電影,我們所有主創都是最大贏家。」

  看到這裡,嚴黎不得不佩服大風影業會炒新聞,會做宣傳,不但成功博得話題和關注度,還能得到正面媒體評價,更能吸引影迷。至於提攜鄒哲,只是順帶罷了。

  「那你覺得鄒哲在SVB專題片裡演你在《這就是愛》中的角色,你們兩個人誰的表演更好?」不知哪個電視台的記者搶到話筒,問了一個相對尖銳的問題。

  宣雲此時斂下笑意,思索了好幾秒才作答:「因為專題片還沒播出,我也沒看到鄒哲是怎麼演繹男主角竇建的。我只能說,我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所以在電影中這個角色肯定有我的一些特別的東西在裡面。我相信,一個好的演員,每接到一個一個好的劇本,好的角色,都會全身心的把自己投入到這個角色的創作中去。而鄒哲,我相信,他也是這樣一個演員。因此他儘管跟我演的是同一個角色,但呈現出來的感覺,不會一樣,我也期待看到他演繹一個不同的竇建給觀眾。」

  宣雲這段話,兩次提到電影男主角的名字,喚醒了觀眾對這部電影裡風靡一時的男主角竇建的美好回憶。同時,一段話前後呼應,通過轉換命題,將好演員跟鄒哲畫上了等號,雖然是他一家之言,但也具備了足夠的說服力。

  看來大風影業跟環亞傳媒的這次合作,很快就會有續集。

  嚴黎擦乾淨手,已經開始琢磨怎麼把紅堂的星光影業做掉了。

  到了晚上,他自然在徐媛的「提醒」下出席了專題片的慶功宴。SVB說要他們做東,環亞卻不肯得個小氣摳門的名聲,吃過晚飯之後,一批自詡「老年人」的頭頭腦腦要去捏腳洗桑拿,嚴黎就安排兩個行政陪著一起去。

  本來是讓徐媛一塊兒的,徐媛卻不肯去,咬著嚴黎的耳朵說:「那幾個老色鬼見個女的就能上,我可受不了那樣兒,還是跟著嚴總你,有帥哥美女可看。」

  嚴黎就瞥睨了她一眼,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徐媛就笑得可憐兮兮:「我這幾天拚死拚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當犒勞我吧。」

  嚴黎這才允了,另外派人替她。

  一行人要了個豪包,在KTV裡對著電視鬼哭狼嚎。嚴黎很不耐煩這種場合,加上那群佳麗一個個蒼蠅似的往他身上撲,煩不勝煩。

  大風影業派過來跟著攝制組的編輯倒玩得開,一人摟著兩個美女,又唱又跳。

  嚴黎初來乍到不認識他,徐媛就悄悄地提醒:「那是大風的金牌編劇王瑞東,就靠一支筆爬上來,很有點真功夫。」

  他就端了杯子,上去敬酒,又吩咐佳麗們好好陪著。

  鄒哲當然不會跟著老年人去捏腳,在包房裡卻也不見活躍,一個人坐在角落,不知想些什麼。嚴黎先是怕他累了,就坐過去輕言細語想要安慰一下,誰知他性格倒強,還是不太搭理。正好此時大風的蔡小姐帶了上次見過的MARS組合過來串場,他就把鄒哲拋到一邊,一心看新鮮帥哥去了。

  徐媛是個最機靈不過的人,看得出嚴黎對鄒哲不一樣,再加上這兩人這幾天同眠共枕,就以為鄒哲還是拋不下臉面,不肯從。

  「嚴總和其他人不一樣的,你不要這麼冷淡他。」她端了杯可樂,見沒人注意就坐到鄒哲身邊。

  鄒哲抬眼看看跟MARS說笑不斷的嚴黎,使勁抿了抿嘴唇,還是不說話。

  他不是故意耍小性,只是看到這麼多人對嚴黎投懷送抱,心裡就不由忐忑不安。

  「你知道不知道,嚴總今天跟我說,要拍李導那套劇本給你。」徐媛見只說不管用,就搬出自己老闆的實際行動來,企圖動之以情。

  李導就是那個已故的名導,李青城,唯一獲得過兩個A級電影節最佳電影殊榮的國寶級導演。李導一年前因病去世,其遺孀原著名演員喻寧今年拿出他留下的一套劇本拍賣,紀念亡夫之外,也是為了表達對電影行業的支持。

  鄒哲聽到徐媛說這話,就又怔住,眼睛望向嚴黎那邊。

  嚴黎卻恍然不覺,正應蔡小姐之邀,讓之前看中的周澤涵來一段SOLO,勁歌熱舞,盡顯身段。那個周澤涵雖然聽話的唱了跳了,臉上卻不見熱情,反而是其他三個組合成員爭著往嚴黎身邊坐,有一個留著厚劉海的,還把塗著粉色唇膏的嘴巴往他耳邊湊。

  嚴黎生平最怕這種娘娘腔,被他在耳邊呵了一口氣,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起立致敬,就忙將他支走,笑說要看他跟佳麗情歌對唱。

  那娘味兒十足的男孩子拋了個媚眼,跟著一名佳麗走到房間中間開始唱歌,一邊唱還一邊扭著。

  「嚴總,您不愛唱歌?」蔡小姐看出他不喜歡,忙打岔,還把周澤涵往前拉了一下,「讓澤涵跟您一塊兒唱,他的聲音還是很好的。」

  周澤涵不笑,也不怒,沒什麼表情,任憑蔡小姐擺弄。

  說起唱歌,嚴黎就想起上次在金爵聽到鄒哲唱的那首老歌,於是起了點興致,讓人點了,把話筒遞到周澤涵手裡。

  歌切過來,字幕一打,前奏響了老半天,周澤涵卻還不張嘴。

  「你不會?」嚴黎有些失望,臉色就不怎麼好看。

  蔡小姐也很尷尬,忙說讓他們四個一起唱首新專輯的主打歌。

  嚴黎也就順勢點頭。

  那是首舞曲,正是他最討厭的,四個人群魔亂舞一樣,在包房裡揮汗如雨。唱到最後其他人也都興奮起來,一群人湧上去,左搖右倒,聲色迷離。

  嚴黎見他們在瘋,自己身邊反而清淨了,就看看鄒哲,發現他跟徐媛坐在一塊,不知在說些什麼。他早就想走,這時逮到空子,就也坐過去,低聲問道:「你們要不要走?」

  鄒哲像是被他嚇到,臉上猛地紅起來,被正好照過來的射燈打到,很是有趣。

  嚴黎看見,就有些心笙蕩漾。徐媛倒沒注意,反問他要去哪裡。

  「去吃燒烤,都到了海邊,大排檔的東西才最好吃。」嚴黎熱烈的建議。

  他方才晚飯就沒吃多少東西,只灌了滿肚子的酒,現在已經有點餓了。

  三個人偷偷的溜出包房,一路步行到最近的海邊夜市。徐媛拿出手機上網搜了一下,說是這裡有一家大排檔口碑不錯,他們就一起仔細尋找那家店的牌子。

  夜市裡人聲鼎沸,等嚴黎發現何寄祥給自己打了電話,手機上已經有五個未接來電。他很有些詫異,這麼鍥而不捨,想必有什麼重要事情。

  避開其他兩人,嚴黎一個人落到後頭才回撥回去。

  電話接通,何二少顯得氣急敗壞,大聲質問他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嚴黎只好賠笑:「現在在街上,太吵沒有聽到。」

  豈料何二少更加暴怒,大吼一聲:「你還敢出街!橫昆找人去S市砍你!」

  嚴黎被他獅子吼一樣的聲音驚到,等大腦反應過來何寄祥說的什麼意思,拿著手機那條手臂已經挨了一下。一道銀影從眼前劃過,熟悉的劇痛之後,他已經以驚人靈敏的運動神經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11.

  腳下的皮鞋和緊緊箍在腰上的皮帶嚴重限制了嚴黎的發揮,他顧不上被砍落在地的手機,扭身狂奔的同時一腳一下把累贅的皮鞋統統甩掉,然後迅速抽出腰間的皮帶,死死纏在血流不止的右手臂上,只留頭尾攥在掌心裡。

  他雖然對S市不熟,逃命卻是內行,專揀小巷子裡鑽,要尋個安靜沒人的地方才好停下來。

  跑路的間隙,他回頭察看敵情時看到鄒哲和徐媛已經發現自己被人偷襲。鄒哲呆呆的顯然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徐媛卻顯得十分老道,掄起手裡的坤包,在跑在最後的打手頭上狠狠砸了四五下,直到那人帶著一頭一臉的血就地躺屍才停手,把嚴黎掉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

  嚴黎疾跑如風,幾乎是足不沾地,漂移一般連拐兩個大彎之後,眼前終於無路可走。

  這次橫昆是下了本錢的,除掉被徐媛打暈的那個,竟還有四個人跟著他,手裡拿的不是西瓜刀就是燒烤釬,烏漆麻黑的開鋒處看得人膽顫。

  他的背後是封死的小巷,前面是四個手持凶器的打手,說不準,都是抽過簽才來的。

  嚴黎的心瞬間就沉了沉,感覺到手臂已經麻痺,這才悄悄地鬆開手,捏著皮帶尾部在手腕上纏了兩圈,金屬頭垂在腿邊。

  吃白飯的何寄祥,這麼晚才收到消息,簡直是存心要他的命!

  嚴黎在心裡破口大罵,小心翼翼的移動著早已磨破皮,留下一路血跡的雙腳,試圖尋出一個破綻,搶佔先機。

  對方有四個人,八隻眼睛一秒都不放鬆的緊緊盯著他,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看起來最兇惡,站在最前面,其餘三人都比他稍微靠後。

  眼神暗了暗,嚴黎忽然不動了,雙腿微曲,握著皮帶的那條手臂蓄勢待發。

  他不動,面前四個一直朝他緩慢逼近的打手也沒繼續動,領頭的那個刀疤率先停住,似乎有些忌憚。

  嚴黎打算跟他們說兩句廢話。

  「誰派你們來的?橫昆?」

  這句話不緊不慢,刀疤臉上尚來不及露出一個嘲諷的猙獰微笑,嚴黎已然全力一躍,瞬間向前移動了至少兩米!

  他手中的純牛皮男士皮帶發出乾淨利落的破空聲,金屬頭劃破空氣,如同閃電留下一道銀色的殘影,狠狠的擊中了刀疤的左眼!

  刀疤反射性的彎腰捂頭,嘴裡爆發出恐怖的痛呼,後面三個嘍嘍還沒反應過來,被廢了一隻眼睛的老大就已經落入嚴黎的手中。

  刀疤手裡的西瓜刀早已經「光當」一聲,重重砸到地上,險些剁掉他自己的一截腳掌。他的脖子被嚴黎用力勒住,兩指寬的皮帶染了他自己的血,緊緊束縛在喉部,讓他不能呼吸。他身材已經足夠高大,此時擋在嚴黎身前如同一座寶塔。他的肉體是強大的,此時卻像一個孩童一樣,被嚴黎握在掌心隨意揉捏。缺氧讓他氣力不濟,只能當一個活肉靶。

  所有在場的人都被嚴黎短短幾秒鐘時間展現出來的冷酷和狠毒攝住,即使臨走時已經喝了斷頭酒,但剩下的三個打手還是忍不住雙腿發抖。

  死是一回事,被凌虐至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嚴黎嘴角噙著萬年不變的微笑,眼中卻射出危險冰冷的光。他慢慢收緊手裡的皮帶,直到耳內聽到卡噠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才省下力氣。拖著刀疤的屍體慢慢後退,他的眼睛如同捕食中的草原狼一樣,專注的凝視著眼前的獵物。

  「上!」

  三個嘍嘍終於停止了發抖,咬著牙像被逼入絕境的鬣狗一樣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三把利器同時向嚴黎身上砍來,嚴黎表現出令人吃驚的冷靜,不慌不忙將手中的屍體向前用力一推,一把燒烤釬瞬間就刺穿那那個肉盾。

  刀疤重傷之後就幾乎喪失了戰鬥力,被嚴黎止住也沒有激烈反抗,此時突然變成一具屍體,竟然親手捅穿他的那個嘍嘍驚慌失措的大叫一聲,喪家之犬般向後倒退了三步。

  靈活的矮身躲過砍向臟腑關鍵部位的兩把砍刀,嚴黎急速站起身來,空中躍起,一雙有力的長腿夾住其中一條礙眼的手臂,再來一個漂亮的空中翻轉,落地之時雙膝正好落在那嘍嘍的胸口上,又是一聲整齊的悶響。

  等徐媛拉著鄒哲狂奔而至,嚴黎已經在氣定神閒的擦拭手裡的血漬。

  「我的手機呢?」他把擦手的布料隨意扔在地上,問徐媛。

  這個被滿地血腥嚇壞了的女人愣愣的交出手機,嘴巴一癟馬上就要哭出來。

  「不要裝了,我們走。」嚴黎冷冷看了她一眼,逕自開始撥號。

  徐媛呆呆的看著他,鄒哲也皺著眉,表情莫測,手裡還拎著之前被嚴黎甩飛的兩隻皮鞋。

  電話竟然沒有摔壞,依舊處在通話狀態。

  「何寄祥,你這次欠我四條命。」嚴黎對那邊急到暴走的何二少淡淡的調笑,「給你大哥打個電話,聯繫人過來處理一下。」

  「你的手機是擺設嗎,每次都要我來傳話。」何二少想必是極度焦慮之後瞬間放下心,但是難免還有些點不正常,竟然敢拒絕嚴黎的要求。

  「那就準備好保釋金,我還懶得走了。」嚴黎不吃他這套,閒閒的撂下話,掛上電話。

  他回頭,發現徐媛和鄒哲都還站在原地,一副嚇傻了的樣子,就皺起了眉頭:「趕緊跟上,我可不想去警局保釋你們。」

  鄒哲竟然先反應過來,拉了徐媛的手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

  嚴黎現在心情竟然好了許多,笑嘻嘻的放慢速度,跟他們並肩走路,還問鄒哲:「你怕不怕?」

  鄒哲好看的嘴唇緊閉,沒有說話,倒是徐媛連連點頭,生怕他沒看到一樣。

  嚴黎就笑著對她說:「何二少欠我四條,欠你,一條。」

  他笑容滿面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徐媛眼前晃晃。

  徐媛打了個冷顫,知道從今以後自己的生活將徹底改變。

  做了壞事之後,自然還是應當心虛一番的,總不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大搖大擺的回酒店繼續逍遙。

  嚴黎帶著鄒哲和徐媛到何家在S市的一個小堂口,先換衣服,清洗傷口。徐媛很規矩,一路上都把雙手暴露在嚴黎看似無意的目光之下。鄒哲先還沒明白過來,後來就也有樣學樣。三人一路都沒有話要說,圍繞著他們的是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嚴黎從激戰時的興奮中清醒過來,才開始後悔自己一時手辣。好在那條小巷並沒有第四個人進來,被徐媛打昏那個嘍嘍也並沒有死。

  想到這裡,他就又把徐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好生打量了一番。

  徐媛到底是個女人,被他看得渾身冷汗,臉色煞白,止不住的發抖。鄒哲這時竟又英勇起來,毫不示弱跟嚴黎對視了三秒,伸手將徐媛護入懷中,很有男子氣概。

  嚴黎就著車外時有時無的燈光,看著鄒哲酷似何寄安的側臉,肖想著他溫熱的嘴唇,就又心猿意馬起來,一身殺氣消散在空中,了無痕跡。

  三人到了堂口,守門的小弟早收到風,準備好了相似的衣服,將嚴黎的一身血衣裹成一團,當著他和關二哥的面扔進火盆,燒得乾乾淨淨。那根皮帶燒了很久,金屬頭澆了王水才融掉。

  這期間嚴黎昏昏欲睡。堂口的小弟抽了六根香,給鄒哲和徐媛一人發了三支。蒲團是現成的,從後院捉出一隻雄雞放了血,三個裝滿了燒酒的大海碗擺在桌上,一切就都準備就緒。

  「我陪你們喝。」嚴黎這時才從濃重的睡意裡強迫自己醒過來,率先端起酒碗,一口喝乾,然後將碗一把摜到地上,砸個粉碎。

  他有意跟鄒哲並肩而立,有種回到自己十八歲的感覺。

  那年他剛成人,是何寄安陪著他拜的關二哥,喝的雞血酒,兩人立誓一輩子當兄弟,無論生死,不離不棄。

  當時他存了私心,酒裡除了雞血,還滴了自己的。

  等這一切都做完,他才感覺無比疲倦,失血過多讓他頭暈目眩,連精神無法維持清明。

  回到下榻的酒店,徐媛總算恢復了平日裡的精明強幹,還能笑著跟嚴黎說再見。

  鄒哲一晚上的話都極少,嚴黎此時卻沒工夫理會他,強忍住手臂上的傷痛,暈暈的想著自己是不是發燒了。

  日橫昆的老爹!那把刀八成從沒消過毒!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必要應酬,他的大部分時間就只能被迫在床上度過。天氣還熱著,即使室內有空調,傷口還是不可避免的發了炎。他手臂上的傷口很長,沒去醫院縫合,只能自己撒了藥粉簡單包紮。

  炎症引起的發燒讓嚴黎難得糊塗,連何寄祥打過來的問安電話也不知道掛了多少次。

  鄒哲本來拍完專題片就要走的,他第二天一大早也的確走了,卻在下午就趕回了酒店,滿臉倦色,沉默著把嚴黎搬進浴室,伺候他擦身。

  嚴黎因此還特地給衛紅菲打了電話,感謝她肯放人。

  衛紅菲竟然沒發脾氣,在電話裡說就當給鄒哲放假,讓他不要太過分。

  嚴黎明知她是誤會了,但是沒解釋,笑嘻嘻的答應了,一副無賴樣。

  金梧桐電影節的前一天晚上,從昏睡中醒過來的嚴黎要鄒哲打開電視,看SVB播出的專題片最後一部分。他前兩天都因為體力不濟沒有看到,今天是最後一部分,就怎麼也不想錯過。

  再怎麼說,這也是他送給鄒哲的大禮之一。

  專題片的結局很完滿,鄒哲飾演的男主角經過前九名佳麗的重重考驗,終於成功贏取了熱門佳麗的芳心。片子的最後,這一對璧人在陽光燦爛的碧海藍天之間深情相擁,完美的就像一幅畫。

  「你演的很好。」嚴黎認真的看完整部片子,才下了結論。

  他是知道那個熱門佳麗的演技之爛的,除了三圍,那女人簡直一無是處。鄒哲能面對這樣一個女人還不出戲,已經很夠實力。鄒哲沒有接他的話,沉默著拿過遙控器,關上電視機。

  「我還想看呢。」嚴黎笑著拉住他的手,眼神向上瞟了一下。

  「你需要休息。」鄒哲硬梆梆的扔下這句話,逕自去浴室給浴缸放水。他先在室外把嚴黎脫得一絲不掛,用保鮮膜把他的傷口包得嚴嚴實實,才將人搬進浴室,小心地幫他清洗身體。

  嚴黎今天身體好了很多,身體浸在溫熱的水中沒有像前兩天心跳過速,昏沉乏力,憋了幾天的精力,也就自然的在身體上表露無遺。

  鄒哲開始只是埋頭為他清潔,修長的手打著肥皂摸到那裡時,冷了三天的臉終於慢慢地燒紅起來。

  「嚴先生,你怎麼……」他俊美的臉上一片緋紅,眼睛卻亮得出奇,目不轉睛的看著嚴黎。

  嚴黎姿勢彆扭的把一條手臂高高舉起,臉上表情極為無辜:「男人都這樣。」

  鄒哲本來想置之不理,但嚴黎這虛弱又格外色情的樣子讓他也沒辦法自控。加快了清洗身體的速度,他快速地把懷中人全身擦乾,又怕他吹了空調貪涼,就把浴袍帶子也緊緊繫好。

  嚴黎泡完澡本就出了一身大汗,根本不想穿任何衣物,厚重的浴袍擦在通紅的皮膚上很不舒服。

  被鄒哲放上床之後,他以為今晚也就這樣了。

  鄒哲拉好窗簾,又檢查了門,確認反鎖好之後這才自己進浴室沐浴。等他出來,就把套房內所有的燈都關掉,只留進門衣帽間的壁燈,房間裡瞬時就充滿了昏暗曖昧的燈光。

  他做好這一切,才走到床邊,一條腿屈起跪上床沿,迎著嚴黎略顯詫異的眼神,俯下頭去。

  嚴黎被鄒哲吻得結實,又全身乏力,只能張了嘴任他索求。

  空氣漸漸灼熱起來,他越來越熱,忍不住扭動著想把身上礙事的浴袍脫掉。鄒哲卻適時按住他不應該亂動的右臂,本來清冽的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略微抬頭,目光迷離的看著嚴黎,輕聲道:「讓我來。」

  嚴黎一顆蠢蠢欲動的心瞬間被他擊中,幾乎忘記自己身處何方。被摸到後來,竟然極沒節操的張開雙腿環住身上人的窄腰,飢渴的在對方手裡扭動呻吟。

  最終洩出來時,他好歹記起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爾後,才沉沉睡去。

  12.

  金梧桐電影節開幕這天,嚴黎依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鄒哲卻早就出了門。他還記得青年離開之前印在自己唇上那個淺淺的吻,因此這一整天心情都極好。

  手臂上的刀傷已經結痂,想必不會有太大影響,他就放心放徐媛進門,順便把早已選好的禮服拿過來。

  徐媛精神已經恢復,春風滿面,見到嚴黎還能打趣兩句,後來又捧著記事本匯報一日的行程。

  「何總到了沒?」嚴黎只是聽著,等她說完才淡淡問道。

  「像是到了,反正我剛才見到陶先生,要先排練幾遍。」徐媛像是不大確定,咬著嘴唇看了一下老闆的臉色。

  「怎麼,原來他們都是一塊兒的嗎?」嚴黎笑起來,神色說不出的溫柔,卻又藏不住那點殺氣。

  「以前有這種活動,如果行程在一起,何總都是帶著陶先生一塊兒的。」徐媛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身體卻開始發抖。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嚴黎知道她還在為那晚上的事情害怕,只能玩笑著開解,「再說,以後出去就說有二少爺罩著你,誰敢不禮貌,讓他給你出氣。」

  徐媛顯然呆了呆,張著小嘴幾乎沒流出口水,臉上竟浮出少女獨有的夢幻表情:「可以這樣說嗎,我……我也是……」

  嚴黎忙讓她打住,把人趕出了套房。

  徐媛想的沒錯,從那天之後,她跟鄒哲也都成了何家的一份子。若有二心,不死不休。

  禮服要等到晚上參加慈善晚宴才穿,現在還是中午,嚴黎仍舊穿著一身休閒裝,一個人吃了午餐,驅車到東興庵。

  翡翠編鐘組件和金佛頭都已經打包好,只等他的安排。榮興拍賣行的人早就等在哪裡,看到他,兩個小幹部恭恭敬敬的叫了聲「九哥」。

  嚴黎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讓榮興的人把東西運回倉庫,只等晚上競拍。

  榮興的小幹部走之前,嚴黎忽然叫住他們,問李導那套劇本是什麼情況。

  「哦,那套東西現在不在我們這兒,要等晚上李太太一道運來。聽說有二三十本,底價還不清楚。」那小幹部忙答了,見沒有其他事情才點頭離去。

  嚴黎聽說那套本子並不在榮興的倉庫就有些心煩,想著晚上要讓他們手腳麻利些,畢竟時間有限。

  等他安排好這邊回了酒店,徐媛已經找了他好久,說陶澍耍起了大牌,把那個熱門佳麗都給罵哭了。那群女人義憤填膺,此時鬧得不可開交。

  嚴黎冒著大太陽連口水都沒喝,就又要馬不停蹄的趕到從酒店借來的排練室,進門就看到陶澍翹著二郎腿在一邊喝茶看報紙,兩個助理站在一旁打扇子,一副貴公子派頭。

  SVB的一個副導演站在一邊,臉色很不好看,那個被罵哭的熱門佳麗就在他身邊,妝都哭花了。

  那副導演看見嚴黎,就直接走上來,拉著他去門外說話。

  「嚴先生,不是我們不講道理,實在是這位陶先生太過分。」副導演壓抑的怒氣說,「他自己唱得不好,就嫌佳麗們走台步妨礙到他,連最後造型都不肯配合。這位冉小姐,可是金老闆點名要我們好好照顧的,這下子她要是去告上一狀,我們也不好交代。」

  冉小姐就是那位熱門佳麗,芳齡十八歲,魔鬼身材。金老闆是H城著名的建築商人,家底以十億計,很有點江湖地位。這次模特大賽,金老闆出力不少,他跟環亞和SVB的交情也一向良好。這次若因為陶澍得罪於他,那就是虧本的買賣了。

  嚴黎本來就暑氣上頭,頭暈眼熱,身上又有傷,不時隱隱作痛,讓他肝火直往上冒。這時又看見陶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死活的樣子,氣得忘了早發過不給何寄安打電話的毒誓,掏出手機按了1號鍵,走到陰涼處準備跟他吵上一架再說。

  何寄安這私人手機倒是接得很快,清清潤潤的嗓音,讓他的怒氣消去了三分。

  「何總,您那個小陶先生是要怎麼樣,不愛唱就乾脆別唱,也不差他一個!」嚴黎跟他說話也忘了保持風度,不知不覺就帶著種閨中怨婦的口吻。

  可惜他自己氣頭上聽不出來,更沒在意。

  「這我倒是不知道。」何寄安很有風度,並沒生氣,聲音還是柔柔的,「你受傷了?」

  他話題一轉,就問到嚴黎身上來。

  「沒什麼,好了大半。」嚴黎順口答了,才發覺這話題轉的生硬,正欲再問,那邊卻已經掛了電話。

  沒有幾分鐘,他就看見陶澍雙眼紅紅的從排練室裡衝出來,還有閒工夫瞪了自己一眼,就轉怒為笑,心情好了不少。

  這個下午他就跟著這一堆人在排練室耗著,直到整個表演都有了幾分樣子才回房間休息。

  手臂上的傷像是有些開裂,他回了房間翻出傷藥,蹩手蹩腳的要自己上藥。誰知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鄒哲竟在此時回來,看見他在就露出個安心的笑容,輕聲說道:「我給徐媛姐打電話,她說你回房間了。」

  鄒哲說著就走上前來,接過嚴黎手中的藥瓶和紗布,半跪在床前給他換藥包紮。

  嚴黎見他胸口上下起伏不住喘氣,顯然是來得很急,就開口問道:「你不會是特地回來給我做這個的吧?」

  鄒哲抿了抿嘴唇,臉上的嫣紅更深了些,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卻沒回答。

  嚴黎許久沒被人這樣牽掛過,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感謝他,就輕輕去摸他紅通通的耳垂。

  鄒哲忙完手裡的活,挨著嚴黎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等會我走紅毯,你會不會看?」

  嚴黎見他說得不好意思,被自己捏著的耳垂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心中更覺這青年好生可愛。忍不住湊上去在耳垂上輕咬一下,答道:「我當然要看,不過是在這裡看電視。」

  鄒哲身體彈了一下,卻沒把他推開,反而側過身來扶住嚴黎的下巴對著嘴唇親了一下,「嗯」了一聲,看著他說:「我要走啦,晚上見。」

  嚴黎只能眼睜睜看他走出房間,只留下個高挑俊美的背影給自己回味。

  開幕紅毯果然精彩,眾多大腕雲集,環肥燕瘦,成熟靦腆,各有風情。

  紅毯兩邊擠滿了記者,兵器庫一般密集的攝影設備,還有成群的影迷。每走過一個明星,現場就會傳出影迷們熱情的尖叫,還有能把人眼睛閃花的閃光燈,長筒炮一樣的高倍攝影鏡頭抓住每一秒時間捕捉紅毯上明星們的一舉一動。

  金梧桐的開幕紅毯不像頒獎禮紅毯那樣隆重,但是來的明星也很不少,不少劇組都是全員上陣,這其中當然包括鄒哲所在的《樹魂》劇組。這是部老牌導演的新作,過於偏向主流,商業性不強,鄒哲飾演男一號,一個參軍至邊關,一個人守衛一大片老樹林的小兵。

  嚴黎沒看過這部電影,看是聽著直播主持人的簡單介紹,也覺得這部片子應該是鄒哲的獨角戲,既熱血又溫情。

  鄒哲不像其他男明星,走紅毯生怕造型不夠潮流,弄得花裡胡哨。他就像其他早已奠定地位的老牌男星一樣,穿著保守安全的黑色修身西裝,老老實實地跟在導演及導演夫人身後,整個人的氣質是那樣安寧穩重,臉上的笑容也是溫文無害,惹人憐惜的。

  嚴黎靠在沙發上把鄒哲的紅毯秀從頭到尾都看完,這才吞下一大口冰水,預備出門去吃晚餐。

  誰知鄒哲之後,走上紅毯的竟然是陶澍小陶先生,打扮得像個花孔雀,笑得好不燦爛。

  嚴黎看著他從頭到腳都在發光的金色西裝,不由全身一陣惡寒,更加鄙視起何寄安的品味,惡意地想著今晚慈善晚宴一定要好好把陶澍拎出來點評一番。

  剛把門帶上,徐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他準備好沒有。

  嚴黎慢悠悠的說:「我們又不走紅毯,你急個什麼。」

  徐媛就氣得咬牙切齒:「我好不容易有機會去看開幕式,算我求你,不要耽誤了我!」

  「我還沒吃晚飯。」嚴黎才不管她,掛上電話。

  誰知徐媛這回動了真格的,乾脆自己上來堵人,一路小跑應將他拖出了酒店。

  開幕式現場也在黃金海岸,離他們下榻的酒店不過兩百米的距離,他們步行前往時間上也綽綽有餘。

  十位佳麗早就在後台候著,其他工作人員也都去了,這時只有嚴黎和徐媛兩個人一塊走路。

  徐媛拿著開幕式節目單,一路上嘰嘰喳喳,憧憬著有什麼大明星要上台,還跟嚴黎滔滔不絕的介紹那位明星的豐功偉績。

  嚴黎實在聽不下去,就打斷她,開玩笑說:「這種人有什麼可喜歡的,你要真喜歡,以後自己帶兩個出來,隨便怎麼打造。」

  徐媛竟然生氣了,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質問他:「嚴總你不該這麼說,難道你也是這麼看鄒哲的嗎?」

  嚴黎被她說得一時語塞,支吾了半天不知該怎麼圓場,只能笑著討饒。

  他當然看鄒哲不同,但是,現在也只有那麼點不同而已。

  開幕式場館是由S市原來一個海邊小型博物館臨時改造而成,很富有藝術氣息,只是面積不大,人坐在裡面倒不覺得悶。

  嚴黎和徐媛都拿著環亞傳媒的入場券,位置不錯,台上看得很清楚。

  觀眾席前幾排,就是一眾大小明星。鄒哲所在的《樹魂》劇組大概因為導演地位較高,位置很靠前,嚴黎在後面就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不由有點失望。

  佳麗們的走秀表演被安排在開場第二個,陶澍換了一身青布長衫,梳了六四分頭,竟也有了點舊時文人氣息,十名佳麗都穿著新式旗袍,腳蹬三寸高跟鞋,更顯得身材曼妙,婀娜多姿。

  只是陶澍身高本來就是中等,佳麗們個個都是鶴立雞群的標準模特身材,又穿著這麼高的高跟鞋,在陶順周圍走起秀來,把他壓得幾乎看不到了。

  「這是誰出的主意,夠損。」嚴黎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起來,低聲問身邊坐著的徐媛。

  徐媛也在忍笑,低聲回答:「SVB的編舞,你真當那位冉小姐這麼好脾氣。忍得住不告狀?」

  看完了這個節目,嚴黎就有些意興闌珊,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撐到散場,已經打了無數個哈欠。徐媛倒是看得無比興奮,見到自己喜歡的大明星,還一把將他推醒,搖得地動山搖。

  接下來到就是場館旁邊的酒店參加慈善晚宴,也是他今晚來此的目的。

  進了晚宴會場,他才發現所有出席人的名牌都已經整整齊齊擺上了桌子,換言之,大家的座位都是安排好的。他在徐媛的帶領下找到環亞傳媒那一桌,果然在自己的名字旁邊,看到了何寄安的名牌。

  何寄安卻是姍姍來遲,等到第一件展品都拍出去了才悄悄入座。

  嚴黎看著他脊背筆直,從坐姿到嘴角勾起的弧度,全都透露出一股大家風範,就又有些恍惚。

  他的身體有些發熱,自己就能感覺到。

  「何大少,你可是貴人事多。」察覺到何寄安看向自己的眼光,他就笑著調侃。

  「讓我看看你的傷。」何寄安沒理會他,伸出一手抓住嚴黎擺在桌上的右手,輕柔卻堅定的握住。

  「有什麼好看的。」嚴黎輕輕掙開,笑道。

  藝人們並沒跟這些政商名流坐在一起,因此很多小明星都要特地端著杯子過來敬酒,何寄安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就被兩個走過來的人分散了注意力。

  台上拍賣師還在介紹第二件展品,嚴黎對此並不感興趣,轉開眼去找鄒哲。

  他的位置比較靠後,身邊坐著的都是環亞的藝人。此時左右手兩邊的座位卻都是空的,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果汁,看起來孤立無援的樣子。

  嚴黎又掃一眼被人包圍著的何寄安,端起酒杯起身,逕直往鄒哲那桌走過去。

  他剛站起來,不知等在哪裡的陶澍竟然立馬就坐上他的板凳,還挑釁一樣看了嚴黎一眼。嚴黎懶得看他,只當不知道。

  「你有想要的嗎?」他坐到鄒哲的身邊,看他在仔細看拍賣單,就問。

  「也沒什麼……」鄒哲臉就突然紅了,飛快的看了嚴黎一眼,又把頭埋了下去,「你怎麼坐到這裡來了?」

  「你說呢?」嚴黎覺得他實在有趣兒,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新婚小媳婦兒的害羞樣子,動不動就雙頰緋紅,看來美味可口,比那個老是板著臉的何寄安可愛得多。

  「我不知道。」鄒哲的臉更紅,卻抬起了頭,跟他對視,含情脈脈一樣。

  嚴黎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水光流轉,說不出的姿色撩人,簡直就要忍耐不住。正想開口再調戲兩句,肩膀卻被人用力按住。

  「嚴黎,跟我過來。」何大少聲音有些冷硬,捏著他肩膀,簡直想要把人從座位上提起來一樣。

  他按著的正是受傷的右肩,嚴黎有些吃不住,臉色刷的就白了。

  鄒哲卻比他還急,竟然立即伸手握住何寄安的手腕,大力一握想讓他鬆手。何寄安臉掛冰霜,沒有開口說話,只用眼神就能嚇退無數人。

  鄒哲卻不在這些人之列,不亢不卑的低聲說:「嚴先生,有些不舒服。」

  何寄安像是領悟到他的意思,手勁放鬆了一點,卻還是牢牢按在嚴黎肩上,不肯離開。

  嚴黎只能忍住劇痛,撫上鄒哲還擱在何大少腕子上的手,在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了拍,用眼神示意自己沒事。鄒哲還是猶豫了幾秒,才把手縮了回去。

  「我去去就來。」嚴黎對他微微一笑,跟著何寄安出了宴會廳。

  進了大得出奇的洗手間,何寄安不管也許還有別人要使用,直接將門反鎖,門口還留了兩個保鏢守門。

  「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嚴黎靠在洗手台上,聽見他這麼說只是挑眉,用左手開始解襯衫紐扣。

  何寄安看他不是很順手,乾脆自己動手,輕巧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件薄薄的銀灰色襯衫從嚴黎身上扒了下來。

  嚴黎的刀傷本來好了許多,剛才被何寄安一弄,這時候已經結痂的傷口又有些開裂,滲了幾絲血水在紗布上,看起來有些嚴重。

  何寄安臉色更沉,卻不敢再碰他的傷口,只是幫他將襯衫穿回去,低聲說了句:「對不住。」

  「都說了沒什麼可看的,何總你怕我謊報傷情多要賠償嗎?」嚴黎說這話時雖然笑著,但眼神帶著些淡淡哀傷,離得遠了,也就看不清了。

  「小九,我只是擔心你。」何寄安臉色緩和了些,一粒一粒幫他把襯衫扣子扣好,然後一手扶在洗手台邊緣,靜靜地看著眼前強作鎮定的人。

  「你如果是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再做這些讓我誤會的事。」嚴黎笑了起來,深深看到他眼裡去,「這次非要換上陶澍,你敢說不是跟我賭氣?」

  何寄安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現在的確有點喜歡鄒哲,我想追他,你不會反對吧?」嚴黎接著說,不理會何寄安越來越深沉的眸色,「我就是個同性戀,追你你不答應,我總能再去愛上其他人吧?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感情,真的。」

  「爺爺和我……」何寄安開口,竟顯得有些艱澀,「都希望你能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多謝關心!」嚴黎冷笑一聲,「但我這輩子就是愛男人,恐怕不能讓你們如願了。」

  「小九!」何寄安難得的真的發怒,壓低聲音悶吼一聲,細緻的長眉緊緊皺起來,不贊同的看著嚴黎。

  「大少爺,你還拿我當兄弟嗎?」嚴黎的語氣也緩和下來,輕聲問。

  「當然。」不知為什麼,何家安停頓了好久才回答。

  「那我們就保持兄弟之間的距離,就像你跟二少爺。」嚴黎笑了起來,「你不會管他交了什麼樣的新女友,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愛上了誰,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何寄安沒有再說話,甚至都沒有再看嚴黎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嚴黎收拾好起伏不定的心潮,這才裝作無事發生,回到會場繼續之前的拍賣。

  今晚的展品不算多,只有最後一件李導的劇本算是最有收藏價值,因此許多人觀望了一整晚都是為了這套劇本。

  拍賣師一宣佈開始競價,就有無數人舉牌,直到價位被抬上七位數,競爭才最後落到兩個人身上。嚴黎一直靜靜聽著,拍賣師最後一個數字報到第三遍,才懶懶的舉牌,報上一個整數。

  這個價位,實在有點過高了。

  嚴黎的競爭者低頭商議半天,最終決定放棄。

  離場時,嚴黎整理好自己的著裝面對著怔怔看著自己的鄒哲一笑,靠近他低聲說:「希望你喜歡。」

  13.

  這套東西當然要跟著鄒哲一塊兒回H城,但鄒哲還要在S市只留一整個星期,因此這套藏品暫由拍賣行保管,等入關時再一起托運。

  嚴黎第二天做完模特大賽決賽就先行返回H城,走之前把自己住的套房留給了鄒哲,還附送上手機號碼和新公寓的住址。

  他走時鄒哲不在,但是事後打了電話,聽聲音並不像不悅。

  回到H城之後,嚴黎理所當然把這一段時間積留下來的下來的事情揀重要的先處理了,然後就放心大膽的在公寓裡養傷。這期間何大少沒聯繫過他,他也懶得再跟何寄安糾纏不清。倒是鄒哲,每晚睡覺前都要給他打個電話,說些日常見聞,兩人的相處模式竟有些像平常談戀愛的人了。

  金梧桐電影節一共舉辦一周時間,頒獎典禮安排在最後一天晚上,那晚也是整個電影節最為星光璀璨的一夜。

  養了幾天傷,嚴黎的右手臂恢復大半,氣也消得差不多,這才把何二少的手機號碼從黑名單裡拖出來。

  何二少倒是不負他望,很快就急吼吼的撥來電話,一接通就在那邊狂吼:「小九,你怎麼不理我,我好想你!」

  「何寄祥,說點正常的。」嚴黎懶懶的說。

  「好嘛,這次是我的不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何二少可憐巴巴的博取同情。

  那天嚴黎被人拿刀砍,何二少竟然到那個時間才收到消息,不能不說能力有限,學藝不精。

  「何寄祥,這次橫昆砍的是我,下次要是郎新砍你大哥,你就沒這麼容易過關了。」嚴黎卻不想與他說笑。

  「我就知道你肯定第一時間只想到我大哥!」何寄祥竟然為這一句話就生了氣,大聲吼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也很辛苦!」

  嚴黎當然知道。

  紅堂在大小橫台苦心經營十幾年,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局面,何家派了一個第三代去鎮場,說要拿回來就能拿回來的話,郎新這些年豈不是白混了?橫昆雖然氣量狹小,但是能力和謀略都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穩坐郎新手下第一猛將的位置,還把大小橫台這麼敏感的地方交給他打理。

  這次橫昆敢貿然派人動他,一來是郎新幕後授意,想要掂掂嚴黎的斤兩,二來是要看何家這次的決心,是不是真要開誠佈公,大戰一場。

  「好了,我知道你辛苦,我今晚去寧園給你做飯,總可以了吧?」嚴黎只能笑著安撫。對待何寄祥就像對待沒長大的小弟弟,很有些無奈,「你先讓下面收斂點,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了,不用你說!」何二少卻還是氣鼓鼓的,憤憤不平的掛了電話。

  嚴黎說話一向守信,果然花了一個下午去水產市場買了最新鮮的石斑,還有幾斤蟹,一隻龍蝦。

  等他到了寧園,何二少就像幼稚園小朋友一樣翹首以待,還很狗腿的上去接了蟹,幫忙清理。

  海鮮收拾乾淨以後做得也快,不到半小時嚴黎就將幾個主菜做好。因為廚房裡準備了活蝦,就順便一半清蒸一半椒鹽。

  海鮮大餐上桌之後,何二少口水差點流出來。

  寧園這時只有嚴黎和何二少在,兩人放開肚皮猛吃,消滅了一大半。

  兩人正癱在餐桌前面打飽嗝,忽然面對著客廳的何寄祥站了起來,喃喃的叫了一聲:「大哥。」

  嚴黎也跟著回頭,卻沒站起身來,只淡淡問了一聲好。

  何寄安身邊沒有跟著陶澍。一個人進了門,雙眉緊鎖,很疲倦的樣子。

  「你們吃好了?」何大少看見一桌殘菜,問道。

  「差不多了,你晚上吃了沒?」嚴黎看到何寄安不高興自己心情也就糟糕,不知不覺口吻就溫柔了許多。

  「還沒有。」何寄安看他一眼,坐到離嚴黎最近的座位上去。

  「你將就吃一點,還有粥,我給你盛。」嚴黎把餐盤往何寄安那裡推了推,自己轉身進了廚房。

  嚴黎吃龍蝦只愛喝粥,何家兩位少爺卻愛吃蝦生,因此每每跟他們一起吃海鮮,嚴黎都要選一隻大的,尾巴生片,鉗子和頭部一點殘肉用來熬粥。

  今天買的龍蝦很新鮮也很大,一隻尾巴片了一大盤,何寄祥一個人只吃了大半,還有一點剩在用冰塊堆好的盤子裡,仍舊不減風味。

  等嚴黎盛好了粥出來,就看見何寄安親自動手,調好了味碟,又擠了一點芥末進去,並不嫌棄滿桌都是剩菜。

  「大哥,小九,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何寄祥不知又發什麼神經,竟又像生了悶氣的樣子,抓起外套和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走了出去。

  嚴黎只能望著他的背影乾瞪眼。

  「廚房有沒有黃酒?」何寄安忽然出聲問他。

  「有的,我去拿。」嚴黎忙答應了,看見他滿臉倦色,又開始恨自己不爭氣,還是忍不住要心疼。

  他出國之前,就是這樣,每每被何寄安的示弱弄得無法自己,一顆心忽上忽下,只圍繞著他一個人。

  何寄安每次都說兩人之間只有兄弟感情,可是嚴黎自己心裡清楚得很,他們不是,根本就不是那樣純粹。

  站在廚房燙好一壺黃酒,嚴黎這次下定決心不要被何大少的障眼法給騙了。

  把酒端出去,何寄安沉默著個人喝,等到他差不多半飽,一壺酒早就一滴都不剩。

  嚴黎這次學乖了,根本不跟他單獨相處,一個人坐在客廳看電視,聽主持人爆電影節的八卦,倒也很能解悶。

  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說起話來像兩隻麻雀一樣聒噪,因此等嚴黎察覺身後站了一人,已經為時已晚。

  他剛起身想要避過,卻已經被何寄安一把抓住了肩膀,順勢扭過頭來,蠻橫的吻住。

  兩人之間隔了沙發,嚴黎的腰因為這姿勢彆扭得厲害,更是反抗無力。

  好在沙發背很矮,何寄安身高腿長,輕輕一跨就半跪上來,把嚴黎死死壓在身下。

  他口中儘是黃酒的醇香,熏得嚴黎也要醉了。口舌都被何寄安大力吮住,來不及吞下的唾液從兩人唇齒相依的空隙處流出,順著他的下巴脖子滑落一路銀絲。

  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嚴黎不顧手臂上的傷還沒好透,用盡全身力氣總算把何寄安從身上拉開。兩人緊緊纏在一起的舌頭分開,發出了好大一聲聲響,讓人面紅耳赤。

  「你每次都來這套。」他喘著氣,既失望又生氣。

  「我只想要留下你,不管用什麼手段。」何寄安定定的看著他,全然不像喝醉的人。

  嚴黎卻清楚得很,何大少天生體質特殊,一點酒精都不能沾,不然就會像這樣,發起酒瘋來會做出平時絕不可能做的事。

  他倒是想酒後亂性,索性把何寄安給睡了。但是他更知道,做出這事的話,等何寄安酒醒,一定再不肯跟自己見面。

  何大少就是這麼貪心,想要嚴黎永遠只愛他一個,卻不肯付出自己的感情。

  或者他也想付出,他一出生就被決定不可以付出。

  嚴黎豈能不知,他向何寄安表白的當天晚上,何寄安就被何老太爺叫回主宅,在書房待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等何寄安回了寧園,他給他端了早餐,分明看到何寄安全身都是被鞭子抽出來的傷痕,兩個膝蓋更是腫得無法見人。

  那天何寄安跟他說要做一輩子的兄弟,也只能做一輩子的兄弟。

  嚴黎曾以為自己也能安守本分,但是他做不到。他看到何寄安就想親他,想脫光他全身的束縛,讓他與自己裎裸相見,彼此擁有,再不分離。

  他還在發怔,身上的人卻又開始發瘋,狠狠的咬住他的下唇,不住廝磨,猶如聞到獵物血香的的猛獸。

  嚴黎收住手上的力氣,摟住何寄安的脖子,大力回應,直到兩人都氧氣耗盡,無法繼續。

  「等你過會兒酒醒了,又要後悔。」嚴黎將頭埋在何寄安胸前,想要抓緊這難得的短暫溫存。

  何寄安沒說話,只是把他抱得更緊,如同要將懷中人揉進身體裡,成為自己骨血的一部分一般。

  14.

  這天晚上,鄒哲依舊在老時間給嚴黎打了電話,興奮地跟他說明天要走頒獎禮紅毯,然後期期艾艾的問他會不會看。

  鄒哲就像陷入熱戀中的普通年輕人,有什麼好消息都要跟現在心中最掛念的人分享。

  嚴黎還在為何寄安那個酒後濃烈的親吻而晃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到公寓,又是如何跟何寄安分別的。

  他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太沒吃相,滿臉飢渴。

  他現在已經坐到了柔軟的布藝沙發上,進了門,卻沒開燈,只靠客廳面對正面的落地玻璃窗汲取著對面公寓樓的點點燈光。公寓裡的傭人看來早就睡了,現在整個房間都空蕩蕩的,分外冷清。

  自嘲的一笑,嚴黎才發現鄒哲已經重複叫了好幾聲自己的名字。

  「嚴先生,您現在不方便聽電話嗎?」鄒哲聲音裡的興奮漸漸淡了下去,聽上去有些寂寥。

  「我當然會看。」嚴黎按按脹痛的太陽穴,安撫道,「你現在還住在那間套房?」

  「是啊,要等電影節結束才能走呢。」鄒哲見他把注意力放回到自身上,便又有了精神,說話就像撒嬌。

  嚴黎一向反感男人這樣,這次卻意外地並不排斥,還覺得鄒哲的聲音變得這樣軟糯竟也好聽。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就說了再見,各自休息。

  嚴黎坐在沒開燈的客廳裡發了會兒呆,已經睡覺的傭人起夜看到他,竟然還大驚小怪的尖叫了一聲。嚴黎被這小姑娘的高分貝尖叫扯得耳膜生疼,扭頭看過去卻被兩隻高倍電筒一樣散發著幽幽白光的眼睛死死盯著,很有些可怕。伸手開了沙發旁邊的坐地燈,才看清楚原來是小傭人把何寄安硬要送來的黑貓抱在懷裡,那貓正專注的看著他,眼珠是野獸一樣的白綠色。

  「你趕緊睡覺去吧,不要再叫了。」嚴黎疲倦的擺手。

  「那讓喜福陪您。」小傭人頗不好意思的對這個不經常回來的主人羞澀一笑,就把懷裡的貓放了下來。

  那黑貓倒也古怪,竟然真的乖乖朝嚴黎走過去,先四腳著地在嚴黎面前站定,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番,又伸出一隻前爪抓了一下嚴黎的膝蓋,見他沒動,這才軟軟的「喵」了一聲,毫不認生的鑽進他的懷裡,自顧自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打起盹來。

  小傭人上完廁所,就靜悄悄的回房繼續睡覺。

  嚴黎干坐了幾分鐘,覺得實在無趣,懷裡的喜福卻開始不安分起來,老是把頭往他手掌下鑽,還不住晃著腦袋,喵喵叫個不停。

  嚴黎無意識的隨著喜福的動作開始輕輕給它順毛,這貓才算安靜下來,喉嚨裡呼嚕呼嚕好不歡暢。

  又過了一會兒,嚴黎把喜福抱到一邊,拿起擺在沙發上的手機,撥通徐媛的電話。

  「老闆,現在凌晨一點,有何貴幹?」徐媛顯然已經睡了,聲音迷迷糊糊還有些怨氣。

  「幫我訂一張明天到S市的機票,要最早的那班。」嚴黎淡淡地說。

  「什麼?你又要去S市?」徐媛這回徹底清醒了,小小驚叫一聲,隨後就立即應下,沒有多問。

  站起身來,嚴黎走回主臥打算洗澡睡覺。喜福被他冷落了一會兒,此時就圍繞在他腳下不停繞圈,絆得他不好走路。嚴黎畢竟不是那麼暴力的人,也做不出一腳踢飛一隻貓的舉動,看喜福這樣無賴,只能彎下腰把它抱起來,一同進了主臥。

  誰知這貓得寸進尺,等嚴黎上了床,定要睡在他的枕頭邊上,怎麼趕都不下去。嚴黎傷神了大半夜,此時瞌睡蟲爬滿全身,實在懶得跟一隻貓計較,也就隨便它了。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去趕最早的班機。徐媛被迫來送他,很不滿的囉嗦的了一路。嚴黎實在受不了,只能開口告饒:「等我回來給你放假。」

  徐媛先是一喜:「真的?」

  嚴黎沉默著點頭。

  她卻很快垮下了肩膀:「還是算了,現在公司事情這麼多,老闆你多給我加薪水,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嚴黎被她這小姑娘一樣的語氣逗笑,飛去S市的行程裡竟也保持了一路好心情。

  等他襯著剛亮的天色進了酒店,按響套房門鈴,鄒哲還沒起床,磨蹭了好半天才起來開門,睡眼朦朧的說著:「小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也不先打電話……」

  等他看清眼前斜倚著門框嘴角含笑的男人時,滿臉的驚喜就毫不掩飾的表露了出來。

  「嚴先生,你怎麼來了?」他接過嚴黎的外套,掛好之後就像小學生一樣專注熱情的看著他。

  「我來看你走紅毯啊。」嚴黎撥弄了一下鄒哲垂在額頭上的幾根散發,笑道,「你昨天不是讓我一定要看嗎?」

  「嗯。」鄒哲像是不好意思起來,笑了一下就進了浴室。

  嚴黎也沒計較他有些怪異的表現,他因為睡眠不足正想睡個回籠覺,脫光了衣服就鑽進還溫著的薄被裡睡得人事不知。

  等他一覺醒來,才發現鄒哲趴在自己睡覺那邊的床沿上,雙目炯炯,也不知道盯著自己看了多久。

  嚴黎睡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頭部酸脹,緊緊絞著一雙濃眉,也沒心情跟他搭話,撐起身體下了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鄒哲的目光也就跟著他打轉,因為知道嚴黎有嚴重的起床氣,也很自覺地沒發聲。

  嚴黎喝完一大杯水,這才覺得精神好了點,頭也不回的問鄒哲:「幾點了?」

  鄒哲看了眼擱在床頭櫃上的手錶:「還早著,你才睡了半個小時。」

  嚴黎哦了一聲,頓了會兒又問道:「你今天有安排?」

  鄒哲搖搖頭:「紅姐說上午讓我休整,下午造型也來得及。」

  嚴黎聽到他這麼說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過身,卻發現鄒哲還趴在床沿上。

  「你怎麼穿都好看。」他走過去,索性再度側躺上床,跟鄒哲平視,「開幕紅毯我也看了,你只穿黑西裝都比其他人好看。」

  「小卓還說我那麼穿太保守,好像保鏢呢。」鄒哲也笑了下來。

  「誰見過這麼漂亮的保鏢?」嚴黎把臉朝他又湊近了一點,故意壓低聲音,「你把眼睛閉上。」

  鄒哲聽話的閉上雙眼,薄薄的眼皮子下面還在微微顫動,顯出幾分驚惶不安。

  嚴黎伸手撥開鄒哲被水汽打濕了一點的劉海,露出他飽滿圓潤的額頭,然後將嘴唇印了上去。

  他的嘴唇緩緩下滑,輕柔吻過那俊美的臉,停駐許久才離開。

  鄒哲長長的眼睫毛都開始輕顫起來,最終忍耐不住一樣,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著注視著自己的男人。

  「嚴先生……」他慢慢開口,「我總覺得,你對我太好。」

  嚴黎笑了笑,在心裡說就憑你這張臉,對你再好都不過分。

  鄒哲似乎也看出他的笑容包含著其他的東西,眼中的光彩淡了些。但他還是努力忍住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嚴先生,我昨天去了清涼山,摘了好多葡萄,現在冰在冰箱裡,你要不要嘗嘗?」

  清涼山是S市的景點之一,以盛產水果聞名。

  沒等嚴黎作答鄒哲就站了起來,走到客廳去開小冰箱的門。

  嚴黎感到有些好笑,心想這孩子不會偷偷跑去哭了吧。誰知沒一會兒鄒哲就真的拎著一串洗好了的葡萄回來,也不拿碟子盛好,冰凍過後遇熱生成的水汽滴了一路。

  鄒哲洗漱完只穿了一條低腰牛仔褲,他的肩膀很寬,腰窄腿長,牛仔褲沒系皮帶鬆垮垮的掛在腰上,很有幾分頹廢的性感。

  嚴黎最看不得這樣的美人,見他一路朝自己走過來,眼睛就像紮了根似的黏在他身上挪不開。

  鄒哲一條腿跪上床,俯身在側躺著的嚴黎之上,居高臨下,那張俊美的臉線條更加分明,動人心魄。

  他現在還青澀,如果再過幾年,一定是個顛倒眾生的尤物了。

  心裡這樣想著,嚴黎表情也就恍惚起來,伸出一手按在鄒哲的胸膛上。

  鄒哲沒理會他不安分的手,挑了挑對男性來說過細的眉,把這串葡萄舉到嚴黎嘴邊,低聲問道:「要不要嘗嘗?」

  那根葡萄枝幾乎戳到嚴黎嘴上,水滴也打濕了他的嘴唇和下巴,嚴黎卻恍如不覺,下意識的張嘴含住最底下那顆,輕輕咬破。

  誰知這葡萄竟然不甜,酸得很,當下皺了眉想要吐出來。

  鄒哲卻把手上的東西隨意一扔,捏住他的下巴就先把舌頭伸入嚴黎嘴裡,不讓他動作。

  嚴黎酸到牙齒發軟,卻被身上的青年壓住,嘴巴也被堵上,用力拉著鄒哲頭髮,最終還是把那顆要命的酸果子吞進了肚子。

  鄒哲這才滿意,用舌把果皮捲出來,跟被壓碎了的整串果肉一同扔掉。

  嚴黎被酸得整個口腔都發緊,還沒恢復過來,就又被鄒哲壓著倒在床上,身下濕漉漉的,儘是之前留下的水果汁液。

  此時的鄒哲竟然顯出格外的霸道,牢牢纏著嚴黎,一手還捏住他的手腕,把他雙手都舉到頭頂按住。嚴黎掙扎了一下,也就隨便他擺弄,張開嘴與他纏吻。

  鄒哲與他深吻了一會兒,下體就直直的站了起來,頂著嚴黎小腹。

  嚴黎見他情動,就低聲笑了出來,雙腿還故意曲起,在他那處摩擦。

  鄒哲全身肌肉繃得死緊,不滿似的在嚴黎舌尖上輕咬一下,終於鬆開他一直被桎梏住的雙手,拉到自己腰上。

  嚴黎見他胸口上下起伏,皮膚在昏暗的晨光中顯得格外白皙,自己也按捺不住,一手去解牛仔褲拉鏈,另一手在那上好絲綢一樣的皮膚上滑動。

  鄒哲滿臉儘是紅潮,身體內也是情潮翻滾,被嚴黎褪了褲子,又沉下身,也伸手去摸身下人下體。嚴黎倒還安分,只是剛剛抬頭,他就把嚴黎僅剩的內褲拉到腳踝處,只放出一條長腿,拉到自己腰上環住,一邊從嚴黎脖子吻到小腹,一邊快速套弄,還用手指摳頂端的小孔。

  嚴黎被他這樣玩弄,不由輕聲呻吟,也將青年性器圈在手中,套弄起來。

  鄒哲後面越發興起,索性將嚴黎兩腿大大拉開,雙唇一路向下,停在最關鍵那裡。

  嚴黎感覺到他停住,不由不解的向下一看,卻看見鄒哲舔了舔嘴唇,對著自己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狹長的眉眼極盡魅惑,有種不分性別的美感。

  鄒哲又一用力,把他雙腿扛到自己肩上,這才低頭,含住嚴黎的性器。

  嚴黎被他含得極深,不由重重喘息一聲,簡直就要當場洩出來。鄒哲含了一會兒,又稍微退出幾分,開始大力吸吮。他動作不太熟練,力度又大,嚴黎被他吸得魂都要丟掉。正在要緊關頭,他忽然覺得後面一熱,有什麼東西抵住了。

  那是鄒哲的手指。

  嚴黎心裡一驚,正待抽身,鄒哲又是一個猛吸,他猝不及防立時洩了,渾身都軟在青年手上。

  鄒哲含著精液,卻也沒有再動,臉上表情還有些茫然。

  嚴黎見他這樣,以為剛才只是不小心碰到,就拍拍他的臉頰,讓他去洗手間漱口。

  鄒哲聽話的去了,自己在洗手間裡解決了慾望,出來一臉滿足的抱著嚴黎,兩人廝磨了一會兒,竟又不知不覺一起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中午才醒來,兩人一起在房中吃了午餐,鄒哲就被助理小卓喊去做造型,準備晚上的紅毯和頒獎典禮。

  嚴黎沒打算去現場看,一個人待在套房裡,開著電視發呆。

  晚上鄒哲果然拿到最佳新人獎,給他頒獎的,正是之前傳出不合的影帝宣雲。宣雲很會演戲,頒獎之前硬給了鄒哲一個過於熱情的擁抱,兩個美男子抱在一起,讓台下影迷更加狂熱的尖叫起來。宣雲說了幾句祝賀詞,鄒哲當然也說了一段客套話,然後感謝導演、劇組和公司。

  經過這幾分鐘,兩人不合傳言不攻自破,第二天大風影業的槍手就發了新聞稿,開始炒作兩人即將合作新片。

  當晚鄒哲自然沒有回酒店,作為炙手可熱的影壇新人,等他應酬的,和要應酬他的,數不勝數。

  嚴黎卻還是等到了他躲在洗手間打來的電話。

  鄒哲拿了新人獎,還是有幾分興奮,跟他通話的最後,羞澀的說了聲謝謝。

  嚴黎但笑不語,只說等他一起把李導那台珍貴的劇本和嶄新的獎盃帶回H城。鄒哲就告訴他自己明天的安排,說可能要等到下午才能走。嚴黎並不介意,表示會等著他,青年就偷偷的大力對著電話啵了一聲,這才依依不捨的掛線。

  15.

  環亞傳媒早為征戰金梧桐電影節的同事們準備好了慶功宴,除了鄒哲,還有一名公司的簽約攝影師拿到了最佳攝影,鄒哲演的那部專題片的編輯王瑞東拿到了最佳編劇,大風傳媒的最佳電影夢卻是無情破滅了。

  慶功宴設在第二日傍晚,嚴黎頭一日下午跟鄒哲同乘一個航班回到H城,出了機場就各自分開。嚴黎當晚被何老太爺召回主宅,又恰逢週末,便一起吃了晚餐。

  今晚的家族聚餐氣氛格外凝重,連何寄祥何二少都少見的循規蹈矩,大氣也不敢出。何老太爺面色倒還平靜,嚴黎只能暗自揣度出了什麼大事,讓他老人家氣成這樣。

  臨去老太爺書房之前,何寄祥拉住嚴黎,悄悄對他說了一句:「大哥沒去爺爺安排的相親會,今天發了好大一通火,你要小心。」

  嚴黎吃了一驚,忙去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何寄安,可惜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也看不出他現在什麼心思。

  他們三人都將近而立之年,也是該早些成家,何老太爺盼重孫盼了好久,還常常打電話跟婆婆說起。

  心裡這麼想著,嚴黎進了書房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點不敢馬虎。親手取了剛才入關的翡翠編鐘和金佛頭,捧到老太爺眼前讓他細細觀賞。

  何老太爺只把那金佛頭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然後吩咐衡叔道:「你把這個收好,給嚴小姐送去。」

  衡叔輕聲答應了,彎著腰問:「老爺子還有什麼吩咐?」

  何老太爺只擺擺手,讓他退出去。衡叔就又彎了彎腰,對何寄安和嚴黎點了點頭,封好金佛頭雙手捧著出了書房。

  嚴小姐就是嚴黎的婆婆,娘家姓嚴,死了夫婿後索性去了夫姓,連外孫嚴黎也改為跟自己姓。婆婆一生敬佛禮佛,吃了大半輩子的齋,現如今也不肯住在大都市裡,偏要去裡H城三百公里的小鎮上養老,身邊只帶了一個伺候了她幾十年的老媽媽一起。

  衡叔出了書房,隨手把房門帶緊。「卡噠」一聲脆響,不知怎麼讓嚴黎心裡猛地一跳,整個書房都有種山雨欲來之勢。

  何老太爺扶著枴杖站起來,踱著老式紳士的優雅步子,慢慢走到站得筆直的何寄安面前。

  嚴黎心道不好,看見何老太爺抬起一隻手,身體比頭腦動得更快,正想擋到何寄安身前,右手卻被人死死握住了,讓他不敢再動。

  「啪」一聲脆響,何寄安整個頭都被打得偏向一邊,他卻咬著牙,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嚴黎被他拉住的手緊握成拳,捏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等他偷眼看到何寄安本來白皙的一邊臉頰腫起一寸多高,心裡一痛,那拳頭就不由自主的又緊握起來。

  何老太爺年紀雖大,氣勢卻依舊驚人,不慌不忙的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嚴黎緊緊握起來的拳頭,慢慢抬起手,又給了何寄安一記耳光。

  兩巴掌打在同一個地方,下手也用了全力,何寄安一邊嘴角破了皮,滲出幾點血絲,簡直讓嚴黎不敢再看。

  「嚴九,你要仔細。」何老太爺像是累了,終於坐回到他的太師椅上,慢慢地扔出一句話。

  何寄安這時才放開被他捉住的嚴黎的手,嚴黎全身繃得死緊,忍了又忍,才強迫自己稍微放鬆下來。

  「寄安是我的孫子,他做錯了事,我可以打他。」何老太爺緩慢卻陰冷的聲音又響起來,「嚴小姐不在,我也不好代她管教你,你自己要多加反省。」

  「是。」嚴黎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字,感覺到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又是生氣,又是惶然。

  每次何寄安酒後發瘋,何老太爺都要親手管教,但當著他的面打他,這卻是第一次。礙著婆婆的面子,何老太爺雖然對他嚴厲,卻從來沒說過什麼重話,這次放話讓他自己反省,已經是最嚴重的一次。

  「好了,都出去吧。」何老太爺像是累極,開口說,「讓阿衡進來吧。」

  整個過程何寄安一言未發,此時也依舊沉默,嚴黎只能跟著他一同退出書房。

  出了書房,衡叔果然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等著,見何寄安出來頭也沒抬,稍微彎了彎腰就進去。

  宴客廳裡何家其他人早就走光了,只有何寄祥還坐在深棕色的真皮沙發椅中喝茶。其他傭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嚴黎只能自己去廚房找了一桶冰塊,送到何寄安房間裡。

  他卻不敢多待,將冰桶放好,說了句「你一定要敷著臉,明天還要見人」就出去了。

  翹著二郎腿喝茶的何二少見他終於下了樓,就安慰似的展顏笑道:「要不要去金爵散散心?」

  嚴黎搖搖頭,心情有些低落,也不大想說話。

  何寄祥見狀也不再勉強,收斂了笑容低聲說:「我陪你出去走走?」

  嚴黎不好一再拒絕他,只得允了,何二少就沒開車,跟他一起在主宅邊上的一片小樹林子裡散步。

  何家主宅不大,只有一棟宅子,不過兩層,現在只住著何老太爺,何家第二代和第三代雖沒分家,卻都在H城有自己的住處。主宅只留了何家長子和長孫的房間,其他人連過夜的資格也沒有。主宅鬧中取靜,周圍全是茂密的樹林,都是政府特地劃出來的城市公園,雖然不收門票,但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因此幾乎相當於何家的私園了。

  何寄祥和嚴黎順著小樹林裡鵝暖石小路慢慢走,時光靜怡,晚風舒爽,走了一會兒,嚴黎就漸漸淡定下來。

  「老爺子,常常這麼打你大哥?」嚴黎忍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何寄安從小就聽話上進,什麼事情都能做到何老太爺滿意,除了有些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實在尋不出什麼錯處,所以小時候嚴黎就沒見過他挨打。倒是何二少,打小頑皮,性格也過於外向,常常與人一言不合就動手,上學時一個學校的世家子弟沒被他打過的數不出來幾個,因此何家最常挨老爺子教訓的必然是他。

  何寄祥聽他這麼問,摸著鼻子笑起來:「說來到奇怪,我是被爺爺打大的,現在長大了,倒從沒對我動過手。反而是大哥,爺爺常說他生就一身反骨,自從那次被爺爺用馬鞭子抽的三天下不了床,每一兩年總要吃點苦頭的。」

  何寄祥說的那次,自然就是嚴黎對何寄安表白後,何大少被何老太爺關了一整晚書房那回了。

  何老爺子不僅在H城說一不二,在何家上下眼中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誰不合他的心意,賞兩鞭子都算輕的。何寄祥被打慣了,也不覺得挨打有什麼大不了。反倒是嚴黎,從小被婆婆帶大,受慣了和風細雨似的西式教育,很難理解何家人對老太爺的言聽計從。

  怪不得何寄安從那時起就不肯再跟他一起胡鬧。何老太爺自然是不能對嚴黎動手的,兩人一起犯錯,被責罰的當然只能是何寄安。想想這些年,何大少為他也白挨了不少教訓,倒不枉費自己癡心一片。

  想到這裡嚴黎不由笑出了聲,只是心裡仍舊十分苦澀。

  何寄祥跟他一起走了一會兒,後來就受不了,大喊無聊,要回大小橫台去。

  嚴黎只能隨他,又被拉到金爵喝了幾杯酒,拖到晚上轉點才脫身,回到公寓自行休息。

  16.

  第二天的慶功宴如期舉行,地點選在H城最為奢華的七賢樓。

  七賢樓其實只是建築名,有一百餘年歷史,一共七層。後來被何家買下,近年在頂層新辦了一家會所,還是沿用了七賢樓的名字,百年古樓,襯著會所低調復古的奢華裝修,倒也相得益彰。

  今晚的七賢樓又格外燈火通明,華麗宛如古代艷妝貴婦,為了這場宴會專門佈置成鮮艷高調的正紅色,連門口的迎賓小姐都是從模特大賽三甲之外精心挑選的。

  這樣奢靡,這等氣派,放眼整個H城,能比何家比肩的,恐怕掰著指頭也數不出來幾個。

  模特大賽三甲選手理所當然的簽給了環亞,金老闆為了捧他心愛的冉小姐,特地出資新成立了一家模特經紀公司,說是看好冉姓佳麗能走國際路線。

  現在的大老闆們,錢是不缺的,經濟頭腦更不缺。花錢捧明星,看準了就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還能免費睡個幾年,實在划算。那位冉小姐年齡夠小,也有些名氣,除了臉長得不符合國人審美,倒也是個好苗子。

  這場慶功宴,除了環亞傳媒旗下兩名獲獎的當紅炸子雞,還有新鮮出爐的三甲佳麗出席。另外何家廣發邀請函,H城凡是上得了檯面的世家公子,名媛淑女,誰不肯賣這個面子,於是今晚是注定了的衣香鬢影,十里流芳了。

  這樣一場晚宴,照例是何寄安何大少親自出馬,邀請冠軍佳麗冉小姐共跳開場舞。

  華麗的華爾茲音樂響起,何寄安身段極好,擁著一樣擁有魔鬼身材的冉芳華,遠遠看來十分相襯。只可惜冉小姐跳起舞來就不怎麼樣了,好在何大少帶得好,兩人倒也無驚無險的過關。

  今晚到的賓客很多,大多嚴黎都不認識,只能仰仗敬職的助理徐媛。他並沒帶女伴,徐媛也沒帶男伴,但是兩個人都穿著正裝,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旁邊人也沒眼拙到將他們二人看做一對。

  好在這次宴會是公關部牽頭負責的,他們這點格格不入也沒破壞大氣氛。

  之後的自助酒會氣氛就很放鬆,所有來賓自發的捉對廝殺,所謂交際,就是這樣了。

  鄒哲被經紀人衛紅菲帶著在一堆H城權貴中周旋,不斷恭維他人,也被他人恭維,嘴角都要笑僵。趁著紅姐與人交談的空隙,他自然而然的拿眼睛去捕捉嚴黎的一言一行。

  嚴黎今晚穿著銀灰色正裝,裡面是雪白的襯衫,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鬆了兩顆扣子,露出蜜色的皮膚,很是吸引。

  那西裝外套是收身設計,越發顯得他腰細而緊實,雙腿長而有力,英俊面孔上時時刻刻都掛著斯文疏離的微笑,很有幾分魅惑人心的禁慾美感。

  他看著嚴黎從場子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身邊只有一個徐媛作伴,心裡就很滿意,心神一晃竟沒聽清站在自己正對面的王姓富商說的話,只能也作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來:「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衛紅菲對手下藝人是出了名的要求嚴格,聽他這麼說就有點掛不住臉面。

  王老闆卻很大度,笑笑之後說道:「鄒哲恐怕是累了,這裡又太晃眼。」

  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在何家的地盤上,像他這樣的投資商不要太多,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金老闆有將一個人從地上捧到天上的財力和人脈。

  衛紅菲之所以能當上王牌經紀人,就在於對投資商絕對的恭敬有禮,不論大小都不肯怠慢,雖然脾氣臭了點,但是很得人心。王老闆跟她也算是老交情,因此這點小小的無心之失並沒有什麼不良影響。

  鄒哲回來之後的確日程很滿,手上多了幾個新代言在談,雜誌專訪和電視台、電台訪問也多得排到了很久之後,再加上本就簽好的劇組合同,這場宴會一結束就要連夜飛到外地去了。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趕緊抓住最後一點時間,想跟嚴黎單獨相處。

  嚴黎此時正忙著在徐媛的提點下把到場的重要人物記清楚,一邊還要抽空去找跳過開場舞就沒再出現的何寄安。他很擔心何寄安臉上的傷,萬一被人發現,會極大地折損何大少的面子。

  敢在他臉上留下痕跡的,除了何老太爺,沒人會做第二人想。

  若是因此傳出什麼流言,明年選新坐館,恐怕就沒那麼順利了。

  他正這麼想著,何寄安就帶著另外一個高挑男子直直朝他走來。

  徐媛眼明嘴快,立刻飛快的低聲在他耳邊說出那人的名字:「大風影業的宣雲。」

  徐媛不知道嚴黎已經從電視上看過宣雲兩次,但是他這次目睹真人,更發現這位影帝貴氣逼人。穿著白色三件式復古西裝,胸前口袋裡折著大紅色勾花真絲手巾,像是為了配合今天的場面特意選的一樣。宣雲輪廓有些像西方人,深目高鼻,膚色也偏白,頭髮倒是純正的黑色。一舉手一投足,優雅謙和,十足十一個從舊書裡走出來的世家公子,難怪引得無數見過大場面的賓客側目。

  就算是何寄安走在他身邊,竟也有些被比了下去,更何況何大少今晚狀態不佳,帶著明顯的倦色。

  因為四人距離相隔較遠,中間有有無數人作梗,何寄安和宣雲走過來很花了一點時間。

  徐媛抓住空擋又在嚴黎耳邊說:「宣雲手裡有大風傳媒的股份,在董事會都是說得上話的。」

  她方才說完,何寄安已經帶著人站到他們面前,語氣仍舊是淡淡的:「這是嚴黎,這位是大風傳媒的宣雲。」

  兩人心照不宣,掛上得體的笑容,同時伸出手來,握了兩秒,旋即鬆開。

  嚴黎已經注意打量了宣雲好一會兒,此時便大方的開口說:「你比電視上更好看。」

  他說這話並沒有一絲拍馬恭維的意思,帶上了十分誠意,而眼神又是赤裸裸的讚賞毫不加掩飾。宣雲倒被他看得有些面紅,連說兩聲過獎,又與何寄安對個眼色,像是有些無奈。後者只是冷淡的偏過頭去,沒有再說話。

  嚴黎見宣雲跟何寄安似乎很熟,心裡因這位大影帝絕世姿容而產生的好感莫名奇妙的就削減了大半。扭頭去看何寄安,見他臉上早已恢復平日裡的白皙,並沒有什麼異狀,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我們公司的王老師,不知嚴先生記不記得?」宣雲抿了一口香檳,開口對嚴黎說,「他今晚也來了,說是一定要跟你見上一見。」

  「當然,王老師的本子很好,我們的鄒哲也多虧他提攜。」嚴黎忙說,提到鄒哲也就不由自主的去尋找那個老是臉紅的青年。

  不料鄒哲正跟王瑞東相談甚歡,衛紅菲卻不在那兩個人身邊。

  嚴黎看過去的時候,鄒哲也正巧看過來,兩人隔著人群四目相對,時光霎時彷彿靜止了一般。嚴黎只覺得心裡似乎過了一陣電流,全身都要酥麻了,忙喝口冰水掩飾。那邊鄒哲也跟著王瑞東,一同朝這裡走來。

  「嚴先生,見到你真好!」王大編劇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上來就緊緊握住嚴黎的手,「上次一別,我還記到如今啊。」

  嚴黎當然知道他是記著上次拍專題片的幾位佳麗,便只能一笑,說了些「我也是,甚為想念」之類的酸話。

  「我今次托了宣雲,一定要來親自邀請你們鄒哲,我這個新本子,簡直是為他們二位量身定做!」王瑞東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了來意。

  上次借電影節的東風,宣雲和鄒哲兩人綁在一起炒了個熱火朝天,兩人關係之撲朔迷離,引得各家媒體和和各自粉絲掀起無數場口水大戰。王瑞東手裡正好有個本子,講述一個亞洲拳王的一生,穿插一點感情戲,要從十幾歲演到五十幾歲,很考人演技。這樣一部純男人戲,如果能由宣雲和鄒哲這兩個正處於風頭浪尖的男演員一同飾演,噱頭就是大大的有了,想拼票房,並非難事。

  他一拍腦門就直接先找了宣雲去談,稍作統籌之後公司很感興趣,於是這次就直接找上門來。

  嚴黎先只是聽著,腦子卻動得極快。

  這次何寄安親自引薦宣雲,想必他是有意促成此事。H城一向尚武,民風頗為彪悍,這類型影片一直都賣得不錯。大風影業恐怕是要借這部片子一舉打入H城電影市場,然後再接再厲站穩腳跟。想要進軍H城,必然先要通過環亞傳媒,不然何家有本事讓他們血本無歸,檔期都排不上。

  他既然這麼想了,當然也沒意見,於是轉頭笑著問鄒哲:「你的意見呢?」

  鄒哲正專注地看著他,這年輕人眼中的愛戀,連其他人都一目瞭然,只有嚴黎自己還恍如不覺。

  沒想到嚴黎竟然問到自己頭上,鄒哲猝不及防只能笑道:「王老師的本子自然是好的。」

  以他現如今的地位,還沒能力左右公司的決策,打打太極是最安穩的做法。

  「那就請王老師今天不要走了,我們今日過後再詳談。」嚴黎見何寄安還是不說話,只能自己拍板,招過兩名侍應,讓他們帶王瑞東先行離開。

  這位王老師也是色中餓鬼,來H城可不是為了參加什麼勞什子的晚宴,見識一下美女才是真的。嚴黎這樣安排,他當然笑顏逐開,毫不客氣的領受了。

  宣雲只不過在這裡站了一下,就有數不清的名媛等著與他說話,嚴黎也只能對他笑笑,看他如花蝴蝶一樣穿梭在賓客之間。

  何寄安此時也抬腿想走,嚴黎忙快步走上去,跟在他身側,悄聲問道:「你的臉好了嗎?」

  他湊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何寄安臉上像是擦過粉,難怪臉色不如原來自然。

  何寄安便停住腳步,回身與他對視,略點了點頭:「好的差不多了。」

  嚴黎只好哦了一聲,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

  何寄安卻深深的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過兩天要去A國,公司就交給你打理了。有什麼難辦的,問丁嵐,或者打電話給我。」

  嚴黎一愣,正想問他去A國做什麼,何寄安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快如閃電般輕觸一下他握著酒杯的手,說:「別再讓我擔心。」

  嚴黎知道他指的是上次S市遇襲之事,剛要解釋一番,那人卻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徐媛很識趣的沒跟上去,鄒哲看著嚴黎追上去,心裡氣悶自然更沒湊上去找不自在。

  等嚴黎失魂落魄一樣走回來,徐媛這個精明到極點的傢伙竟然感覺到氣場不對,自己以工作名義先走到會場另一邊去,只剩下一個鄒哲在那喝悶酒。

  等嚴黎收拾好心情,才分出心思去跟鄒哲說話,問他那套花了大價錢拍下的劇本看了沒。

  「抽空看了一本,上面有很多李導的心得,我個人覺得很有幫助。」鄒哲便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杯子,專心跟他說話,「紅姐怕我把書頁弄壞,特地影印了一套才讓我看的。」

  環亞傳媒規矩比較多,公司簽下的人如果獲獎,獎盃也要放在專門的陳列室裡。如果是一線的藝人,就會有自己專門的工作室,獎盃也會轉移到到那裡去。嚴黎這次幫鄒哲拍下的劇本,恐怕也是暫時由公司保管了。

  「現在沒有旁人,你大可說說對王瑞東那個本子的意見。」嚴黎也放下酒杯,拉著鄒哲往後走幾步,挪到會場外的陽台裡說話。

  初秋正是H城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沒有連綿不絕的雨水,陽光充足。晚上站在窗邊吹風,是最舒服不過的了。

  會場裡人多,各種氣味混在一起,呆久了人不大舒服。這時候出來透口氣,嚴黎只覺得整個肺部都洗過一遍一樣,不由甩甩手臂,鬆快一下。

  鄒哲走到他背後,兩手扶在他肩上,力度適中的按捏起來,一邊附在他耳邊說:「聽他說的很有意思,到底怎麼樣,要看過劇本才知道了。」

  「能跟宣雲搭戲,你也不要太挑剔。」嚴黎側過臉橫了他一眼。

  他們背著光,嚴黎這一下眼波流轉,看在鄒哲眼裡竟頗為挑逗,下面就有些掩飾不住。

  嚴黎跟他緊緊貼在一起,怎麼會察覺不到,在心裡感歎了一句果然是年輕人,就往前走了一小步,拉開兩人距離。

  鄒哲的手也被甩開,就不滿的抿著嘴唇,無辜的看著嚴黎,活像個吃不到糖的小孩。

  嚴黎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卻礙著人多眼雜不好動手動腳,只能與他對望。

  他們二人在這裡眉目傳情,卻忽然聽到會場那邊傳出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

  「何大少,好久不見!」

  17.

  嚴黎一聽這聲音心裡咯登一下,也沒工夫再理會鄒哲,加快腳步走到會場中間,果然看見宴會廳兩扇桃木大門大開,橫昆跟在一個人身後,笑得好不猖狂。

  外強中乾,嚴黎在心裡給他做了個評語,也就鎮定下來,慢慢走到已經迎出去的何寄安身邊。

  「郎爺,許久不見。」何大少臉帶笑意,向這一隊人馬的領頭人伸出手去。

  那人連眼皮子都沒掀,兩隻手更是安安穩穩的縮在絲綢長衫的袖筒裡,只略微動了動嘴皮子:「何大公子,恭喜了。」

  紅堂話事人郎新,向來不愛與人握手,何寄安被他這樣當著眾人面怠慢,也無怒色,自然而然的把手縮回來,回了兩個字:「多謝。」

  郎新只比何老太爺低一輩,何寄安都要尊稱他一聲郎爺。這位從梳子鋪聲名鵲起的爺,看面相卻實在年輕,不過三十出頭,面色是凝脂一般的白,骨架十分纖長,裹在順滑服帖的絲綢長衫裡,越發顯得有些瘦弱。他的長相,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樣英氣,是出了名的男生女相,柳眉杏眼,鼻子和嘴巴都小巧玲瓏,下巴很尖。如果是在冬天,他最愛穿大毛的衣裳,厚厚的毛領將一張臉團團圍住,粉雕玉琢一般,著實看不出一分戾氣。

  橫昆有了當家人撐腰,今日氣勢格外囂張,雖沒什麼出格的舉動,但他一臉下流淫褻的奸笑就讓人反胃。

  據嚴黎所知,這次慶功宴的請帖並沒發給紅堂,這次郎新卻是不請自來了,也不知道有何圖謀。

  人既然來了,他自然也要盡心接待,以免落人話柄。

  「郎先生,這裡人多,樓上還有房間,您若不習慣,煩請移步。」他擺出一張公式化的笑臉來,向前走了小半步,做出個請的手勢來。

  他是公關部的,過來應酬也理所應當。徐媛此時也走到他身邊,卻有些緊張,連笑容都幾乎擠不出來了。

  郎新忽然挑了挑細眉,竟然賞臉看了嚴黎一眼,露出一抹笑意來:「也好,勞煩你帶路。」

  嚴黎只得看了何大少一眼,無奈的屈身為他引路。

  兩人一同上樓,他這才發現郎新雖然看起來瘦弱,身材卻很高挑,走路時古風古韻,儀態極佳。

  等進了包房,一路無話的郎新叫住正想轉身退出去的嚴黎,聲音由於金玉相擊一般清脆悅耳:「你就是嚴九?」

  「是。」嚴黎只能又把身體轉過來,含笑答道。

  郎新終於把他那雙手從袖筒裡抽了出來,走到嚴黎身前,用細長白皙的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下巴:「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

  他打量了一會兒,便又丟開手,自顧自的找了個看起來柔軟的沙發坐下。

  嚴黎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繼續僵笑。

  「你們都出去。」郎新擺擺手,讓一直跟在身邊的橫昆等人退下,見徐媛還站著不動,就又抬了抬下巴,「還有你。」

  徐媛張大了眼睛,看見橫昆等人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到了還開著的門口,便去看嚴黎。

  嚴黎雙目含笑,對她點點頭,她這才也退了出去。

  房門輕輕關上,整個流光溢彩金碧輝煌的包間裡就只剩下了嚴黎和郎新兩個人。

  嚴黎見無他人在場,這才把一直彎著的腰背挺直了,爬梳了一下頭髮,開口笑道:「郎先生今天特地過來,該不是為了張麗的事吧?」

  郎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手下那些廢物,倒是沒想到你把人藏在梳子鋪。」

  他的眼神極銳利,像是一把手術刀,能劃破人體外在的皮膚,直達五臟六腑。

  嚴黎被他看得脊背發寒,硬生生忍住了,但笑不語。

  「現在她跑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郎新又慢慢開口,像是談論天氣一樣漫不經心,「你總該知道她在哪兒。」

  他這時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了。

  「張麗跑了,她的家人都還在,郎先生你又何必著急?」嚴黎笑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張麗在哪。

  H城自從展開飛影行動,並成立特別行動組,對大小橫台的所有應召站一日一小檢,三日一大檢,重點打擊演藝界人士的賣淫嫖娼及其他違法犯罪行為。之前橫昆沉不住氣,被嚴黎挑撥了兩下就勾結張麗,主動給警方爆料,想殺環亞的銳氣。但張麗混了這麼些年,是最狡猾不過的了,從上次龔沛辰買兇殺人一事就看出嚴黎接手公司之後要玩真的,只是被橫昆拿住多年結交出賣環亞藝人的把柄,被要挾著做完那最後一單就想跑路。嚴黎早給何寄祥打了招呼,將她盯得死死的,張麗人還沒上船,就被逮到了何家刑堂。至於她的家人,也早就在掌控之中。

  此時,張麗已經在特別行動組的訊問室了喝了二十多個小時的咖啡了。至於口供,她早在何家刑堂抖落了個一乾二淨,全是關於紅堂旗下星光影業的醜聞。如此猛料,警方和媒體都很有興趣。

  「你的手,不僅辣,而且黑。」郎新放聲一笑,整張臉如同春風化雨一樣,瞬間柔和起來。但隱藏不住的狠戾,也不可避免的隨著笑聲一同沁入嚴黎心裡。

  「郎先生你太過獎了,也要多虧你的指點。」嚴黎聳聳肩,走到他面前,「上次的那份大禮,還沒謝過你呢。」

  郎新眼中寒光一閃,瞬間出手,緊緊鉗住了嚴黎的下巴,用力往下拉,臉上的笑容也凝在嘴角:「你是我喜歡的類型,就是不大容易吃進嘴。」

  嚴黎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自己竟然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制住,下意識用力往後一退。郎新倒也很快鬆手,然後施施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推門出去。

  嚴黎下顎被他捏出兩道紅痕,心中十分詫異,想不到看來如此纖瘦的人竟有這麼大的手勁和這麼快的速度,不由感歎自己太過輕敵。

  等他回到會場,卻發現郎新竟然還沒走,與何寄安站在一處,不知在說些什麼。

  嚴黎知道這種場面上的虛與委蛇是必須的,只是他還不習慣,於是躲在人群後頭。

  站了沒幾分鐘,放在褲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他接起來,走到陽台上,不冷不熱的說了句:「何二少,為什麼你的消息總來的這麼及時?」

  何寄祥沒理會他語中淡淡的嘲諷意味,用很頹喪的聲調哀歎:「我怎麼知道郎新這回會親自出馬,他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嚴黎一曬,也收斂住抱怨,笑說:「不然老爺子為什麼要挑他給你練手,必然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何二少這下乾脆大聲裝哭起來:「不是我拿他練手,是他拿我耍著玩兒。今天飛影行動組副組長易映帶著人掃了紅堂一個大盤口,把星光的藝術總監曹凝帶走了。」

  曹凝是星光影業的關鍵人物,以他為首的曹派統領了星光影業半壁江山,跟橫昆為首的昆派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星光影業是曹凝一手打理出來的,旗下藝人大多惟他馬首是瞻,橫昆雖然掛名一個副總經理,卻對公司的藝人沒多大調遣指揮權,因此才要跟張麗勾結,挖環亞的人。

  橫昆這邊不乾淨,曹凝那邊更是爛得徹底。

  對比於環亞,星光影業是完全的黑化運行,發行的電影主要就以械鬥群毆血肉飛濺為賣點。旗下藝人十個有九個底子不乾淨,連蹲過牢房的小混混也被包裝成大明星,還頗受無知少女喜愛。

  「難怪這次連郎新都坐不住了,曹凝一死,星光就幾乎沒救了。」嚴黎聽到這個消息心底雀躍了一下。

  正好大風傳媒要進軍H城,他們兩家如果趁此機會聯手,痛打落水狗,正好坐收漁利。

  「你也別把紅堂想得這麼沒用,看易映的意思,上面阻力很大,似乎不想深挖。」何二少打住他的浮想聯翩。

  星光影業那個大淫窩深挖下去,不可避免就要牽涉到其他嚴重刑事犯罪。這些年上頭沒少得好處,白白丟掉這麼一大筆進項,恐怕也要痛下決心才能做得出來。

  「況且,你這次棄卒保帥,也有些過了。」何寄祥小心的選了措辭,慢慢說,「張麗這次進去,可能沒那麼容易出來。」

  說到底,張麗做這個污點證人也並非自願,完全是家人被槍頂著腦袋,被迫進去的。其他知道內情的,未免兔死狐悲,心裡不起疑竇反而不可能。

  「這有什麼,你儘管都推到我身上。」嚴黎爽朗一笑,並不擔心,「反正我是新來的,做錯什麼事,少不得大家多擔待了。」

  何家待下面人一向寬厚,有什麼怨氣只管衝著他嚴黎來發,傷不到根本。

  何老太爺召他回來接這個燙手山芋,本意不就是如此?

  看今天何寄安的樣子,環亞這一塊他是要徹底放手了,留出空間讓他大刀闊斧,清理門戶。

  掛上電話,嚴黎重新進入會場。

  此時的宴會廳已經安靜下來,只有一名女司儀在會場中央熱烈的說著什麼,身旁站著金梧桐電影節最佳新人獲獎者鄒哲。

  青年眉目含春,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很是勾人。

  嚴黎站在原地靜靜看了片刻,覺得心裡的煩躁漸漸散了。剛一回頭,就發現郎新竟然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的身邊,上好玉石一般的臉上噙著莫名的笑意。

  「你喜歡他。」郎新跟他靠得極近,聲音也極輕,輕飄飄的如同蜻蜓點水從他耳邊拂過。

  「郎先生說笑了,鄒哲這樣優秀,我當然為他高興。」嚴黎忙跟他拉開距離,客套的笑道。

  這男人就像有含有劇毒的鮮花,輕易沾染不得,讓他全身都不舒服。

  「我有點喜歡你。」郎新輕聲笑了起來,眼裡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讓嚴黎心頭一顫。

  就在這片刻的失神之間,會場中央的女司儀已經喊到了他的名字:「有請環亞傳媒新任總經理,執行董事,嚴黎先生!」

  他只得苦笑,原來這場宴會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何大少向外界大張旗鼓的宣告自己已經放權,有什麼問題,都衝他來。

  郎新笑得更燦爛,扭頭對他說了「恭喜」,這才施施然帶著一干手下離場。

  這個郎新,該不是特意來看這場好戲的吧?

  嚴黎只能打起精神,掛上一臉假笑,從眾人自動分開讓出的小道走到會場中間,握住何寄安穩定的手,心照不宣的含笑致意。

  握手之後,兩人緊緊站在一起,何寄安貼著他的耳朵說:「明天丁嵐會把文件準備好,你只用簽字,爺爺本來打算轉給婆婆的股份會轉到你名下。」

  嚴黎幾不可查的點點頭,明白自己這次是被徹底套牢,無法脫身了。

  這夜過後,何寄安只用兩天時間就跟他交接完畢,然後果然直飛A國。

  丁嵐本來早該休假,卻受不住嚴黎苦苦相求,多留了兩個星期,對總經理辦公室的一個特助進行了緊急培訓,總算讓他安然接手,沒出什麼岔子。

  經過此事,嚴黎跟何二少沒少抱怨何寄安做人不厚道,自己突然說走就走也就算了,連備用助理都不準備好,讓他臨時抱佛腳。

  何二少就說大哥這是對他充分的信任,讓他一定好好投桃報李,不要辜負大家的殷切希望。

  嚴黎就二話不說掛了電話,拿起新助理雷琴送來的文件看得頭昏眼花。

  徐媛已經升任公關部經理,原來的經理早就銷聲匿跡。

  和大風影業的新劇本談得很順利,那邊出編劇,這邊出導演,宣雲擔綱主演,飾演成年後的拳王,鄒哲則飾演青少年階段。這次兩人又是同飾一角,再把原來的老料翻出來一起炒,讓這部戲未拍先紅,已然搶儘先機。女主角則定為模特大賽冠軍佳麗冉芳華,帶資進組,金老闆的意思是讓冉小姐多棲發展,一舉成名。

  徐媛在嚴黎的授意下把原來帶著的幾個不太正規的模特經紀公司和文化網站全部轉手套現,現在專心做與金老闆合資的新公司,要打造一批高端的名模,向歐美市場進軍。

  鄒哲現在正當紅,片約滾滾而來,衛紅菲索性讓他不再接電視劇,只拍電影,要全力往宣雲那個路線發展。正好公司簽了短約的一批一線藝人年紀漸漸大了,他就成為重點培養對象,連自己專門的工作室也有了。為了維持曝光量,幾乎天天都有通告,各種專訪和廣告也讓他馬不停蹄,疲於應付。

  等交接過後大部分事務都穩定下來,嚴黎掐指一算,兩人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未曾見面。

  時間如流水,一去不回頭,竟然已經進了深秋初冬的時節。

  而何寄安,竟然也在A國待了兩個月,沒給他一點消息。

  18.

  環亞傳媒向來陰盛陽衰,旗下大腕女星爭寵爭得嚇人,男星卻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鄒哲算是公司第一批試水之作。因此跟大風影業聯合出品的亞洲拳王自傳式電影《一擊即中》開機儀式上,嚴黎親自盛裝出席,以示公司的重視。

  這次開機儀式,是他跟鄒哲將近兩個月的第一次見面,照慣例供了豬頭拜了鬼神敬了香火,晚上一群劇組工作人員到金爵夜總會狂歡。

  這個劇組的組成人員比較複雜,有H城三大武行班子之一的莫家班,SVB電視台的長約演員,大風影業的一干人等,還有金老闆插進來的女一和其他投資商帶進組的數名女配男配。

  這次是大風影業和環亞傳媒第一次合作,雙方都很重視,投資額度較大,各自拉進來的投資商和贊助商就更多,利益分配上難免有矛盾。好在雙方是誠心合作,小小的磕磕絆絆,各自退一步也就沒什麼了。

  鄒哲這段時間忙著趕通告,睡眠不足,精神也不好,湊近一點就能看到眼下淡淡的青影。因此經紀人衛紅菲不放心,特地跟著出來,全能保姆似的。

  有紅姐在場,嚴黎也不好太過放肆,好在SVB的幾名演員都很上道,圍著製片、導演、編劇能說得上話的敬酒,又是猜拳又是擲篩子,輸了讓喝酒就喝酒,讓脫衣就脫衣,伺候的大家都很愉快。

  宣雲參加了開機儀式就已經直飛T國,他的戲份重,已經特訓了兩個月,就等開機見證成效。

  鄒哲則是先把手裡的工作都了結了才能動身,他出道時間太短,根基不穩,貿然消失幾個月,難保人氣不會下滑,因此必須保持相當的曝光量。

  嚴黎就是知道他明天就要走,所以今晚難得的急色起來,又礙著衛紅菲,難免心裡郁卒多喝了幾杯。等兩人都瞅著空子,他已經是半醉了。

  鄒哲看他醉的雙眼迷濛,跟衛紅菲告了假,保證不關手機之後,終於得空將嚴黎半扶半抱的帶到地下一層停車場裡。

  在現場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只做看不見,更沒人敢亂嚼舌根。

  「你還記得我家地址?」嚴黎還沒醉的不省人事,一手抱著青年的腰,上下摸了兩把,又怕別人看到,只能生生按捺下來。

  「記得。」

  鄒哲從他西服口袋裡摸出車鑰匙,開了中控鎖,先把嚴黎扔進後座,這才上車發動引擎。

  金爵的安保非常好,倒不怕記者偷拍,但是被不懂事的人看到說出去,畢竟影響不好。他把車發動起來就一路風馳電掣,不到一刻鐘,兩人已經到了嚴黎公寓樓下。

  嚴黎為了今天早給小傭人放了假,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他們可以盡情的做壞事。

  兩人裝作不認識一前一後進了公寓大樓,分別坐了電梯,鄒哲還特地多上了一層然後走下一層樓梯,推開嚴黎為他虛掩著的門,然後將門反鎖。

  嚴黎回到公寓就把身上的西裝脫了個一乾二淨,只穿一條內褲進主臥沖涼。

  鄒哲一進門只看到明晃晃的燈,一隻黑貓蹲在客廳中央,對他威脅似的露出了細密鋒利的牙齒。

  他才懶得跟一隻貓對視,毫不留情的把主臥門一把關上,留喜福在外面拚命撓門。

  鄒哲順著散落一地的衣褲往裡走,就著昏暗的壁燈很快找到了浴室的位置。

  他推開沒鎖上的浴室門,隔著濃厚的水霧,一眼就捕捉到了正在給自己打肥皂的男人。那人背對著他,蜜色的皮膚若隱若現,雙手在身體上不停滑動,別具誘惑。

  嚴黎聽到他進來的關門聲,微微回頭問道:「你要不要一起洗?」

  鄒哲使勁抿住了薄唇,一言不發的開始脫衣服。嚴黎見狀就輕輕笑起來,等他也走到蓮蓬頭下主動遞上了肥皂,還往邊上讓了讓。

  兩人在浴室就纏吻到一處,糾纏著沖乾淨身上的泡沫,顧不上擦乾淨水漬就抱在一起滾到床上。

  一夜縱情,第二天直到天色大亮鄒哲才率先醒來。看著被自己緊抱在懷裡的男人還在熟睡,臉色和嘴唇都很紅潤,就忍不住輕輕在他唇上點了一下。

  嚴黎下意識的偏頭,稍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是鄒哲,就又閉上眼,懶得發聲繼續睡覺。

  鄒哲知道他的習慣,也不再騷擾,自己起床洗漱。

  等他從洗手間出來,卻發現本來還在睡覺的嚴黎不見蹤影,走到客廳去找,就看到臉上還滴著水珠的嚴黎正看著被抓得稀巴爛的沙發教訓那只黑貓。

  那隻貓不但不聽訓,還挑釁一樣滾在一堆織物裡,不停的喵喵叫。

  鄒哲見狀忍不住笑起來,走到嚴黎身後,從後方摟住他的腰,順勢在還有水珠不斷滑落的脖子上大力親了一口。

  「你跟一隻貓計較什麼。」他說著,手裡也不安分,在嚴黎身上四處點火。

  嚴黎被他分散了注意力,也不再對著喜福彈琴,偏過頭享受美好的早安吻。

  喜福見沒人理它,竟然低沉的喵了一聲,四足一蹬,離弦的箭一樣對準鄒哲撲過去。

  好在嚴黎反應快,帶著鄒哲迅速一閃,才沒被這小畜生的利爪傷到。喜福一擊不成,扭身又是迅猛一抓,到底狠狠給了鄒哲一爪,在他腳踝上留下三道抓痕。

  「我真是受夠了!」嚴黎這下真的生氣,抓起手機給本來放了兩天假的小傭人打電話,讓她趕緊回來。

  「我倒沒想到你也養寵物。」

  鄒哲被抓傷並沒氣急敗壞,拉著嚴黎一同進到主臥,又把喜福關在了外頭。

  嚴黎聽了也沒解釋,笑一笑道:「你不知道,這貓比我還厲害,只要我在家,一定要跟我睡,不然就鬧脾氣。」

  鄒哲這下子捧腹大笑起來:「難怪它只針對我,原來是我搶了它的位置。」

  他本就生得俊美,大笑之後雙頰泛紅,眼睛濕潤,簡直是個活體發電站。嚴黎被他引誘的又傾身上前,深吻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他們纏綿繾綣了一個上午,在小傭人回來之前總算穿好衣服離開公寓。

  鄒哲是要坐下午的飛機到T國,那裡是重要的外景地,很多戲份都在那裡完成。

  這一去,沒有個把月是回不來的,何況他還有兩個代言廣告等著拍,尚且要擠出時間到外地去,一時半會兒一定回不了H城。

  親自把人送到機場,嚴黎跟滿臉不捨的青年吻別。

  鄒哲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低著頭磨蹭著不肯下車。

  「好了,我有時間就去T國看你。」嚴黎知道他的心思,笑著又吻他一下。

  鄒哲這才抬頭狠狠的反吻,同時接起衛紅菲的電話,下了車。

  入冬之後他的事情也很多,何老太爺即將過七十九歲大壽,今年安排宴客三天,正日子在冬至那天,整個何家上下早三個月就開始準備,現在正到關鍵的時候。

  何家三少爺何寄凡也是預備趕在壽辰之前回國,老爺子有意讓他進環亞,嚴黎不得不嚴加防備。

  這本該是何寄安的事,可是何大少飛到A國後連通短訊都沒給他發,嚴黎只能硬著頭皮跟何寄祥一起按照往年慣例盡量安排。

  本來開機之後女一號冉芳華應該盡快進組,先在H城近郊的影視基地拍室內戲。誰知金老闆不知走了哪條門路,竟然讓冉小姐混上了NY時裝週一位亞洲設計師的服裝秀,要再過兩三個星期才能回來。整個劇組只能為了冉小姐改變進度。好在金老闆並沒忘本,帶上模特經紀公司的其他幾名模特,一起走了一個二流小秀,等她們回來也能打出國際名模的名號了。

  金老闆和何家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一回來就主動找嚴黎出去喝酒,順便為冉芳華推遲進組賠罪。

  嚴黎不能不去,只能依舊約在金爵,開了包房,邊喝邊聊。

  因為何大少也在A國,金老闆聊著聊著就說到何寄安身上,神秘兮兮的對嚴黎說:「你猜我在B城看到何大公子與誰在一起?」

  嚴黎一愣,露出一個好奇的笑來,心裡卻在想怕不是陶澍吧。

  他這時聽旁人提起才想起陶澍已經很久沒在公司露面,他因為何寄安的緣故更不想見這個人,倒是真不知道這人跑到哪裡去了,最近在幹些什麼。

  「就是上次跟我們小冉一起登台的小兔子,大街上就拉著何大公子的手,賣騷發浪。」金老闆鄙夷的諷刺道。

  其實金老闆這人很有意思,十分專一,只喜歡女人,從不沾染男的,對那些同性之間的事情也頗看不慣。

  何大公子跟陶澍在一起出現,自然是陶澍臭不要臉往上貼了,何寄安絕對是沒什麼錯處的。

  嚴黎想到這裡,就有些發怔,他現在和鄒哲不清不楚,怕別人看了也覺得鄒哲不顧臉面,靠賣後庭花往上爬了。

  又想到鄒哲那人其實很倔,便不免有些內疚。

  嚴黎忙把話題岔開,問金老闆這次去A國的見聞。

  金老闆談興大發,不停介紹A國的洋女人怎麼風騷入骨,怎麼大膽奔放,直說到兩人都醉醺醺的才放嚴黎回家。

  因為冉芳華晚了三個星期進組,導演就乾脆讓她先到T國把跟宣雲的對手戲拍了再回H城拍棚內戲。正好嚴黎說要去探班,金老闆就把冉小姐交給他,兩人同乘一趟航班飛往T國。

  他們到機場下車時被無孔無入的八卦報紙拍了照片,當天下午就有環亞高層包養模特的緋聞傳出來,後來金老闆看到,還特地給嚴黎打了電話,直說抱歉。

  嚴黎對這些從不在乎,反而能幫電影宣傳,便不理會。

  誰知那小報還來了勁,又弄出幾張嚴黎跟其他劇組女演員一同進餐的的模糊照片,簡直把他寫成了一個大淫魔。

  後來還是何寄祥看不下去,派兩個小弟把那記者攔在巷子裡,揍了個半死,相機也砸的粉碎,小報才終於安分下來。

  劇組在T國的外景地安排在海邊,室內戲則在海邊的一家古老拳館裡。除了武行師傅,還特意請了當地知名的拳手教一群主演打拳。

  嚴黎到時,已經是黃昏時分。T國天氣炎熱,海邊天空一片艷紅的火燒雲,他只穿著襯衫牛仔褲,進了拳館大門,就看見一群男人揮汗如雨,捉對廝殺,鄒哲皮膚竟沒曬黑,在一堆擁有古銅色皮膚的男人中間格外打眼。

  鄒哲沒注意到他,一拳一腳有模有樣,非常認真。

  嚴黎再看第二眼,就看見宣雲被曬黑了一大圈,赤裸著上身不停練習飛踢,全身緊繃的肌肉被汗水一浸,能發光一樣,就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停得一久,本來督促藝人們訓練的拳手就發現了他,當下走過來,嘴裡唧唧呱啦說了一大通,面部表情很是憤怒。

  嚴黎曾交過幾個T國朋友,能聽懂大半,便笑著解釋是過來找人,並非踢館。

  那拳手還不肯罷休,看他似乎懂點當地規矩,就要求馬上打一場。

  這身材矮小卻全身都是精瘦肌肉的拳手往他身前逼近,嚴黎身後的兩個保鏢就有些按捺不住,雙雙往前邁出一大步,警戒似的握緊了拳頭。

  這下那拳手更加憤怒,直接跳起來就是一記旋踢。

  嚴黎知道T國拳手以腿功著稱,哪敢怠慢,忙靈活的往後一躍,閃了過去。

  那拳手一擊落空,見嚴黎一躍之後距離他已有一米多遠,就轉換目標,對準離他最近的一個保鏢又是連續三腿。

  那保鏢身手也算好的,閃過前兩次,第三次卻被踢在小腿上,當下捂著腿爬不起來。

  這邊的騷亂很快把製片引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副導演忙讓翻譯上前拉住拳手,又遞上一沓鈔票,總算把人哄走。

  這邊嚴黎出了一身汗,一邊掏出手帕擦去額上的汗水,一邊搖搖頭感歎T國人果然驍勇好鬥,不能得罪。

  美女副導給他道了歉,然後說今天的戲拍的差不多,已經可以收工。

  再後來製片人也過來寒暄,嚴黎只能把冉芳華交出來,這才成功脫身。

  他一得空就去找鄒哲,誰知鄒哲像是沒發現他來了,還在纏著宣雲練拳。嚴黎走到他身邊,叫了他兩聲,青年還是不理,倒是旁邊的宣雲看不下去,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自行離去。

  宣雲的俊朗出色,越近看就越難抵擋,嚴黎忍不住盯著他看了好幾眼,才回頭再去跟鄒哲說話。

  這次鄒哲竟變本加厲,繞過他逕自往外走。嚴黎無奈,只能追上去,跟了一路,直到回了酒店房間,鄒哲才算給了他一個正眼。

  19.

  這次劇組下榻的酒店很有當地特色,不像那種毫無特色的鋼筋水泥怪物建築,而是用竹子紮起的一個一個小樓,整個房間都高高的立在海平面之上,推開同樣材質的窗子就看見環繞在房間周圍的湛藍海水和晴朗天空,海風日夜不停地吹拂,非常怡人。

  鄒哲自然是一個人住一間吊腳樓,房間雖然小,但是什麼都有,牆角處有酒店服務員按時送來的冰桶,亦很避暑。

  鄒哲雖然放嚴黎進了門,也總算正眼看了他一眼,卻仍不說話,逕自脫了全身衣物,赤條條的走到浴室沖澡。嚴黎十多天沒看到這樣的活色生香,立即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

  等鄒哲洗完澡只在下體圍著浴巾出來,鄒哲已經站在窗邊出了好一會兒神,渾身的汗水和熱氣都散的差不多。聽到他出來,就回頭討好似的笑道:「你又怎麼生氣了?」

  鄒哲眉頭都不皺,也不看他,走到書房前面把筆記本打開,聯網登上蘋果論壇,把那個大紅色的頭條新聞翻出來,然後將屏幕推到嚴黎眼前。

  嚴黎看了幾眼關鍵詞,無非是包養、桃色傳聞、毆打記者之類的,他在H城都看過無數遍,實在了無新意。

  他見鄒哲把這些新聞當了真,只道是年輕人沉不住氣,貼上去笑道:「你也出道一年多,怎麼還相信這些?」

  鄒哲抿了抿殷紅的薄唇,眼神透露出一點不好意思,但立即又打住了,終於第一次開了金口:「那你剛才盯著宣雲在看什麼?」

  嚴黎又一次大笑:「食色性也,美人當前,我只是看看。」

  豈料鄒哲聽見他這麼說竟然使勁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臉色也凝了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抓起來重重摔進寬大柔軟的大床裡,隨即自己壓了上去,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句話來:「我不喜歡你那麼看他。」

  以嚴黎的反應能力,當然是可以避開,但他只當這是情趣,毫無反抗任他壓住,還伸出手臂勾住鄒哲脖子,調笑道:「這演的是哪一出?醋海生波?」

  鄒哲雙眼黯了下來,一時間僵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只有被他自己咬得發白的嘴唇洩露出些許情緒。

  「好了,我以後注意就是。」嚴黎知道這孩子又鑽了牛角尖,只能按下性子耐心安撫,用手去摸他的嘴唇,「你們又不在一個公司,何必斗這種氣。」

  照他的想法,必定是鄒哲正處於事業上升期,又基本上全靠自己提攜,怕是擔心自己移情,因此有些著急。

  鄒哲眸色更暗,身體卻放鬆了下來,用堪稱「惡狠狠」的眼神瞪了嚴黎一眼,張嘴把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含進口中,濕滑潮熱的舌隨即纏了上去。

  嚴黎從未被人這樣情色的舔過,一邊在心裡想著青年怎麼技巧大有長進,一邊掙扎著說了句:「我還沒沖涼。」

  鄒哲聞言舌頭放開他的手指,卻依舊含在嘴裡,狹長雙眼濕潤潤的看著他,語音含糊:「我給你洗……」

  嚴黎禁慾了十幾天,哪裡受得了這種誘惑,被他箍在懷中全身都要軟了。等鄒哲果真如他所說,舔遍了他的全身,連最敏感的部位都沒放過,嚴黎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夕,渾渾噩噩,任鄒哲揉捏。只是他雖意亂情迷,卻還尚存一絲清明,每每鄒哲意圖往他身後摸去,就會敏銳的拍掉他的手。

  鄒哲是個夠聰明而且聽話的,後頭就斷了這份心思,依舊先幫嚴黎含了出來,然後自己去浴室解決。

  嚴黎也曾想過要不要睡了鄒哲,但是總覺得對著那張臉太過褻瀆,於是自我安慰等做好心理建設再將之付諸於行動。

  兩人清理乾淨時間還早,天色才剛剛暗下來,酒店周邊的沙灘上遊人不多,卻仍有幾家燒烤攤子擺了出來。

  晚風一吹,濃郁的燒烤香味就飄進了大開著窗戶房間之中。嚴黎聞到這香味,才驚覺自己從中午到下午都沒吃什麼東西,光顧著先來見鄒哲了。

  兩人光著身體纏在一處,鄒哲呼吸平穩,有一下沒一下的親著他的額頭。臉頰,甚至眼皮。嚴黎被他弄得發癢,就坐起身來,開口問道:「你餓了沒有?」

  鄒哲又從後面貼過來,把他抱在懷裡,竟不嫌熱,懶洋洋的答了一聲:「嗯。」

  「起來,穿好衣服我們吃點東西。」嚴黎率先跳下床來,撿起地上散落一片的衣服卻皺起了眉。

  「穿我的吧。」

  鄒哲知道是自己剛才情動將他一身衣物都給毀了,現在上面又是未干的汗水又是黏膩的體液,實在不能再穿,就把自己的衣服挑了兩件遞過去。

  嚴黎接過來,很快穿好,只是沒穿內褲就穿上牛仔褲的感覺有些詭異。這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出來竟沒帶換洗的衣服,只能等下出去買幾套遊客要穿的沙灘褲之類,將就著穿著。

  他想到這茬自己也覺得好笑,就跟鄒哲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太老了,竟然連衣服都忘了帶。」

  鄒哲湊上來在他唇上點了一下,反對的說:「才不會,你很好。」

  於是他們打理好就一起出門,鄒哲還主動拉著他的手,十指相扣,如熱戀中來度假的情侶一般。

  好在這裡是T國,遇見記者和鄒哲影迷的幾率幾乎等於零,嚴黎也就隨便他。

  將鞋子拎在手上,赤著腳踏上沙灘,立即有操著蹩腳英語的燒烤攤主上來招徠生意。嚴黎隨便選了一家,跟鄒哲一起只點了幾瓶啤酒,又叫了個菠蘿炒飯,其他吃的每種點了一些。

  東西很快做好端上來,再就沒人打擾他們了。

  鄒哲先是吃了幾口,然後不經意似的問他:「嚴先生,你打算待幾天?」

  嚴黎正跟一串烤蝦較勁,沒怎麼思考就回了句:「明天就走。」

  再然後,鄒哲就沒說話了。

  嚴黎向來不愛在吃飯時說閒話,因此也沒在意,兩人沉默著解決了大半飲食。

  最後付賬時,嚴黎又驚覺自己沒換T國貨幣,只能看著鄒哲帶著一臉得意笑容掏出錢包結了帳,還多給了幾張充作小費。

  此時天已全黑,兩人並肩在遊人稀少的沙灘上散步,嚴黎想起來就問:「你平時在劇組吃的怎麼樣?」

  鄒哲還是扣著他的手,不太在意的回答說:「劇組帶了國內的廚子做飯,味道也就一般,還不如吃盒飯。」

  「宣雲呢?是不是跟你們一起吃飯?」嚴黎問這話的本意是如果宣影帝有特殊待遇,那他也要給鄒哲弄一個大廚過來掌勺。

  豈料鄒哲聽了這話眼睛猛然張大,回過臉不滿的看著他,眼角泛紅就要哭出來一樣,握著他的手勁也陡然增大。

  嚴黎立即反應過來他是誤會了,想著四下沒人,乾脆先湊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接著才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覺得你不用比他委屈。」

  鄒哲也發現自己表現的太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垂下眼睛把嚴黎按在胸前,吻得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才放開他。

  其實宣雲是真的有帶一個營養師在身邊,一日三餐也是特別按照食譜準備的。原因卻很簡單,他的戲份最重,為求逼近原型人物,練得很猛,飲食上也必然要嚴格注意。

  當夜兩人又纏綿了一番才作罷,相擁著一起入眠。

  等鄒哲第二天起得很早,卻發現嚴黎早就走了。他懷著一絲失落跟著劇組大隊人馬吃早餐,劇組的廚師卻遞給他一個保溫飯盒,說是嚴黎特別交代的。

  鄒哲打開一看,很普通的海鮮粥,還有兩樣鹹菜。

  那名廚師完成任務卻沒急著著走,笑呵呵的拍著鄒哲的肩膀:「這是那位嚴先生親自做的,只有這一份。」

  然後又感歎嚴黎手藝不錯,看架勢是練過的,若能精心鑽研,說不定能成為一代名廚。

  鄒哲此時哪有心思聽他後面的廢話,紅著臉把早餐吃完,保溫飯盒也不還給劇組,洗乾淨藏到了自己房間裡。

  嚴黎從T國轉道去M國,身上只穿著剛剛買來色彩斑斕的短衫短褲,又戴著太陽帽,一副觀光客的樣子。

  M國首都的華人大佬見了他,反而很是高興,說他這麼肯入鄉隨俗,一定討司令的喜歡。然後在晚宴上說了一大通德欽司令的喜好,特別提到這位掌權三十餘年的總司令最討厭西方人,凡是穿洋裝過來談生意的個個都沒好下場。

  嚴黎就低頭看看自己穿的一身,沒好意思說這其實也是西式洋裝改良。但既然大佬說沒問題,那想必就不會有問題了。

  H城一共七個區,大小橫台、梳子鋪、久治國、安業關、安南和公店坊在邊,黃浦區是行政中心,也是地理位置上的正中心。大小橫台色情產業發達,梳子鋪從來魚龍混雜,是三教九流的混跡之地。公店坊緊挨著大小橫台,以毒品和博彩業聞名,其他幾個區治安稍好,但是只有最中心的黃浦區最安穩。

  他這次到M國,是收到風聲,紅堂有意往公店坊這邊擴展,已經派人在T國和M國看貨。公店坊一向是何家的天下,德欽司令跟何老太爺更是過命的交情,這次表面上是例行拜訪,其實是要探聽虛實。

  嚴黎在M國滯留了幾日,回H城覆命時帶上了德欽司令贈送的大禮,並向老太爺轉告,司令不能親自前來賀壽,但是兩人情意還是長久不變的。

  司令送的是兩名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除了膚色較黑,長相和身材倒是上等的。

  只是何老太爺早就修身養性不近女色,美女送給他也只能充作尋常僕役。司令的好意又不能拒絕,只能送去何寄祥那裡,他愛享用就用了,不愛用,好好供起來就當是兩尊泥人兒。

  何二少收到這兩名美女,臉色卻未見得多好看,拉著嚴黎回到金爵,抱怨紅堂的人最近頻頻挑釁,讓他焦頭爛額。

  嚴黎只能笑著說了句「能者多勞」,結果被何二少按著灌了一大杯酒。

  他把酒喝完,就問:「上次飛影行動曹凝進去了,現在可有下文?」

  何寄祥又抓抓頭髮,往沙發背上一靠:「哪裡有什麼下文,下個星期就要放出來了。」

  嚴黎聽了無話可說,只能默默飲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最近時局,忽然何寄祥身邊一個副手走進來,一臉為難的說:「那兩個M國小妞吵死吵活要見二少。」

  何寄祥心情正差,當下臉色不豫,讓人把她們帶進包房。

  兩個美女進了房間,卻不吵了,看著送他們進來的兩個手下,一言不發。

  嚴黎覺得事有蹊蹺,又對何寄祥使個眼色。

  何二少會意,讓兩名手下退出去。

  這是兩名美女這才不疾不徐的脫了身上的連衣裙,拉下內褲,對著他們二人就地躺下,雙腿大張,吐出幾捆綁紮結實的東西來。

  何二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讓人將美女們帶走,跟嚴黎對視一眼。

  嚴黎沉吟了半天。終於開口:「我看還是把東西交給老爺子,看他如何發落。」

  何寄祥點頭表示贊同,歎了一口氣道:「現在公店坊還在幾個叔父手下,我們實在不好插手。」

  嚴黎就笑了起來,指著地上幾捆事物道:「你猜這是郎新要的東西,還是我們要的東西?」

  郎新要的東西,自然是他派人去看中的貨,他們要的東西,無非是最新鮮最刺激的高價貨。

  何二少摸摸下巴,也笑道:「我看是一樣一半,不然為什麼要送兩名美女,既不是一名,又不是三名。」

  嚴黎笑著捶他一下,親自動手把地上的東西分作兩堆裝好,交給何寄祥讓他送給老爺子過目。

  之後他聽何寄祥說,老爺子看過也沒有什麼話,將兩包樣品都送給公店坊的叔父。但是據他所說,幾個叔父從何老太爺書房出來,個個具是面色青白,冷汗滿頭,拿著手帕擦汗的手都在抖。

  嚴黎就想一定是老爺子給他們吃了好大一場排頭,對比而言,何寄安挨的那兩巴掌,也就不算什麼了。

  20.

  等到冬至臨近,何寄安何大少終於從A國回來。

  他回來那天,嚴黎正好在何家住宅參加週末聚餐,何寄祥也在,坐滿了整張長桌的何家人看見他第一反應都是詫異,只有何寄祥站起身來給他大哥一個熱情的擁抱。

  餐桌上何老太爺一向最講禮儀,這次難得的沒有發怒,抬了抬眼皮子,吩咐主宅的管家小金給何寄安添副碗筷。

  整頓飯就這麼波瀾不驚的吃完,吃完茶之後,何大少單獨跟著老爺子進書房,嚴黎則邀了何二少出門散步。

  進了小樹林,嚴黎這才滿是疑惑的問他:「剛才他們怎麼都這樣看著你大哥?」

  何寄安風塵僕僕,面色欠佳他倒好理解,但是何家除了何寄祥剛剛才初見何大少,簡直就像看到鬼,這對未來的家主簡直也太不敬了。

  何寄祥靜靜的走著,老半天才淡淡的回了一句:「他們以為大哥完不成老爺子交代的事,被發配邊疆了唄。」

  何家在A國有一些產業,與幾個華人聚居城市的華人街大佬關係一向良好。

  何老太爺一向手辣無情,在何家,有用的就至高無上,沒用的,連街邊的野狗都不如。特別是他看中的人,如果中途出了岔子,他會第一個出手將那人毀了,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老爺子的第二個兒子,就是被送到A國,死於幫派暗殺。

  可是何寄安,跟那個現在已化成塵土的何二爺絕對不一樣,何寄安理智,懂得取捨,具有強烈的家族責任感。而那位何二爺,傳言裡瀟灑跳脫,隨心所欲,絕不肯勉強自己,所以才死的那樣早。

  因此,之前何寄安不聲不響的突然去了A國,嚴黎絕對沒把這事跟原來何二爺那事聯想在一塊,只是估計是不是與A國最新出來的那批軍火有關。

  這時聽何寄祥這麼一說,臉色就很有點不好看,聲音也沉了下來:「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還以為只是生意上的事。」

  何寄祥笑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與你沒關係。」

  嚴黎心裡更不舒服,步也不散了,不跟他道別,取了車子逕自回公司。

  此時華燈初下,冬日裡的H城依舊燈火璀璨,一派繁華,等他把車停好,人都站在電梯裡,才想起自己原本沒有必要回公司,事情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但是既然來了,他也懶得再多想,就算在辦公室坐一坐,想一想,也是好的。

  伸手按電梯時,又鬼使神差一般按了二十九。

  夜晚人少,沒一會兒就聽見「叮」一聲,到了。

  環亞傳媒和大風影業合作的《一擊即中》已經拍攝完畢,正在後期製作,預備趕寒假檔期。說實話,這片子拍的有點趕,雖然一干參與人員盡了全力,但是效果如何還不好說。好在H城這類型影片一向有市場,又有影帝宣雲和當紅偶像鄒哲聯袂出演,到時候砸下重金把後期宣傳都做起來,加上前面的炒作已經達到目的,票房應該沒有問題。

  他踏出電梯,前台小妹已經下班,正好一個保安巡邏過來,看見他就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嚴總」。

  照例微笑著點頭致意,他邁步往演藝部那邊走。

  大晚上的公司人很少,但是還是有幾個辦公室的玻璃門透出光來。上面掛著鄒哲名牌的那一扇,就是其中之一。

  他剛剛走近,已經聽見門裡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看樣子,又是衛紅菲在大發脾氣。鄒哲拍完電影回來,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偏要再拍電視劇,還私自接了本子看。公司的人都知道嚴黎寵他,所以也只有衛紅菲還敢說他兩句。

  嚴黎伸出手敲了兩下門,立即就有鄒哲的助理小卓過來開了門,看見是他,一臉驚疑的小聲問了好。

  嚴黎對他點點頭,邁步走進門裡。

  辦公室裡面開了空調,很熱,他便一邊走一邊脫了大衣和西裝外套,小卓很伶俐的跟在身旁接過去抱在懷裡。嚴黎見他如此乖覺,不由多看了兩眼。

  鄒哲見他進來,本來也沒什麼特別表情,此時卻微微皺了眉,衝著小卓說:「你出去吧。」

  說著站起身來,親自把嚴黎的衣物接過去,輕輕放在身邊的沙發上。

  小卓很快消失,嚴黎這才對著衛紅菲笑道:「紅姐,鄒哲是怎麼又惹你生氣了?」

  衛紅菲見了他稍微壓了下火氣,遞過來一個本子,說道:「這個小祖宗非要接這部戲,嚴總你看看。」

  嚴黎沒把那劇本拿起來,就著看了一眼,發現劇名還比較有意思,叫《深潛》,就是不知道是講什麼的。

  「這個本子原本是打算拍電影,後來黃了,那導演就想改成電視劇。」衛紅菲接著說,「導演名字叫舒亦,B城舒紅琴舒老師的女兒。」

  「哦。」嚴黎先應了一聲。

  B城是全國政軍中心,卻不大管得到H城,兩個地方相距甚遠。這位舒紅琴倒是聽說過,前不久才舉辦了葬禮,那位舒亦,不熱愛八卦的嚴黎倒沒聽過。

  「她為什麼要到H城來拍戲?」嚴黎問道。

  B城的人一向眼高於頂,怎麼肯將就H城的小市場了?

  「新跟SVB簽了約,部頭約,第一部戲就是這個。」衛紅菲解釋道,「她也獲過幾次獎,之前發展的也不錯,後面的事,說不清楚的。」

  衛紅菲話說到這裡,嚴黎也就不再追問。

  「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問問他是個什麼意思?」嚴黎看了一眼鄒哲,發現青年還是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容,只能先把衛紅菲支走。

  衛紅菲無法,只能先走了。

  公司不讓鄒哲再接電視劇,完全是為了他的身價和圈中地位著想。電視劇和電影兩個圈子可謂天差地別,他若再一味在電視劇圈裡接戲,價碼就難得抬上來,以後的廣告代言和雜誌封面,都不好談。

  這種考量,鄒哲自己是知道的,但是這孩子一強起來,很難講得通。

  鄒哲上部電影已經拍完兩個星期,這段時間都在補通告,還有其他一些雜事,下部戲的本子只是慢慢看著,並不著急。但是嚴黎還是想讓他一路衝鋒,最好不要中途停滯。

  他因為上部戲剃了個光頭,之前嚴黎去探班時還沒看到,此時頭髮長出了一些,毛絨絨的像個刺球。嚴黎就一跟他單獨相處就愛摸他的腦袋,摸得鄒哲面紅耳赤,不住地躲,最後實在受不了就把他壓在身下,反過來上下其手。

  「這部戲是講什麼的?」嚴黎見衛紅菲走了鄒哲還不說話,只能慢慢問他。

  「諜戰片。」鄒哲鼓著腮幫子吐出三個字。

  嚴黎不大明白,揣摩了一會兒,又問:「跟警匪臥底片差不多?」

  鄒哲就轉過頭,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看了一會兒見嚴黎滿臉迷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按住他的後腦勺,親密的吻上來。

  「你說差不多就是差不多的。」他親完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笑意不斷,「我是跟宣雲拍完戲,覺得自己的演技,還有發展空間……」

  他扭扭捏捏頗不好意思的說完,緊緊地看著嚴黎,似乎在警告他「不准笑我」。

  原來是這樣。

  嚴黎啞然失笑,只得無奈的笑道:「那這樣你就拍吧,就說是我的意思。」

  鄒哲這時反而不笑了,怔怔的看著他,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嚴黎站起來,摸摸他的刺球腦袋,沒有回答。

  他對何寄安,更好。

  之後幾天嚴黎就一直不肯接何寄祥的電話,把他的號碼拉進黑名單,應酬也不安排在金爵。

  他自詡現在雖然跟何大少沒有少年時代那樣親密,但是跟何寄祥還是無話不說的,心裡的秘密也都告訴他。誰知道這位何二少卻跟他大哥沆瀣一氣,這樣的大事到如今都瞞著他,這讓嚴黎不由自省做人是不是太失敗,竟沒有一個交心的朋友。

  他的心思一大半都放在何家那兄弟二人身上,到最後人家卻不領情,只當他是外人。

  嚴黎性格雖不急躁,甚少發脾氣,卻也算不上什麼好性兒,這一氣就氣了許多天。

  後來何二少實在受不住,托金老闆做中間人,才把嚴黎拉到金爵。

  金老闆找了個極好的由頭,說F國要做冬季的大秀,有位設計師看中了冉芳華,他就趁機要帶模特經紀公司的模特們一起見見世面。

  那家模特公司其實環亞佔了大頭,金老闆如此上心,嚴黎只能給足面子,晚上開了車去金爵。

  誰知進了包房一看,除了金老闆,還有何寄祥在。

  他的面色當時就很不好看,看在金老闆在場先忍住了。

  金老闆是個老江湖,看見嚴黎面色不豫,何二少訕訕的搭不上話,就知道今晚這場酒怕是要黃,果斷自罰三杯,告罪退場,另尋樂子去了。

  他這一走,偌大的包房裡就只剩下嚴黎和何寄祥兩個人,音樂聲空洞的在房間裡迴響,兩人一人坐著沙發一邊,沒有人開腔說一句話。

  何二少知道自己不對在先,只能拉下臉來,舉著杯子蹭過去,陪笑道:「小九,你原諒我吧,我不該瞞著你。」

  嚴黎先還面色僵硬,既不看他,也不答話。後來不知道想通了還是怎麼樣,竟然幽幽歎了一口氣,轉身接了何寄祥一直端在旁邊的酒杯,淡淡地說:「我喝了這杯酒,以後也就沒什麼了。」

  他一口將酒喝乾,放下杯子,又坐了一會兒,說了聲「告辭」就起身欲走。

  何寄祥聽到他那句「以後沒什麼」已經心肝欲裂,又見他起身就走,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當下怒上心頭,站起來一把扯住嚴黎一條手臂,聲音乾澀至極:「你們……你們老把我當傳聲筒,你可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他的手勁本來就大,這一下更是用盡全力,嚴黎被他握得手臂生疼,不動聲色的掙了一下,卻沒掙開。他只能回身,手臂被扭著好不彆扭,再看何二少,滿臉通紅,胸口起伏不定,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像是要把他吞下肚子一樣。

  嚴黎從沒見過何寄祥這幅樣子,不免有些心慌,只得放柔了聲音寬慰道:「你先放開,有話慢慢說。」

  何寄祥也知道自己失了態,又見嚴黎回轉了,只能強壓住心裡怨氣,但是那眼神還是百轉千回,直直看著嚴黎。

  嚴黎生來敏銳,對他的心思早有察覺,不過一直裝作不知道,這時只能歎了口氣,想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難怪何寄祥不跟與自己交心。

  他拉著何二少坐下,卻又隔了一段距離,輕聲說:「這麼多年,其實我也累了。」

  何寄祥還是呆呆的,過了幾分鐘忽然迸出一句:「我要結婚了。」

  嚴黎大驚,忙問:「什麼時候,跟誰?」

  何寄祥笑了起來,一張臉卻像苦瓜一樣擠在一起,看得人心裡好生難受:「苗天成的小女兒,你上次見過的。」

  嚴黎更加奇怪:「怎麼一直沒聽你說過,多長時間的事了?」

  何二少心緒平靜了些,灌了一大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才說:「就上次跟她睡了一次,誰知道那女人竟然懷孕了,被他老子關在家裡,現在肚子都六七個月了,抽了羊水做親子鑒定,報告都甩到我臉上。」

  嚴黎這下只覺得想笑,靈犀一閃湊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會是人家有備而來吧?」

  何二少臉漲得通紅,扭過頭來:「我也這麼想!」

  嚴黎笑得更歡,幾乎要彎下腰去揉肚子:「好事!老爺子盼孫子盼了這麼久,還是你最得老人家的心。」

  他一笑,臉上陰霾煙消雲散,竟也算得上俊眉星目風采翩然了。

  何寄祥跟他靠得這麼近,心裡一動,當下抓住他的頭,朝自己唇上一按,親了個結實。

  嚴黎猝不及防,正欲動手,何寄祥已經放開。

  他看著嚴黎,一臉苦笑:「我就是要當爸爸的人了,這是最後一次。」

  嚴黎一怔,心裡也跟他的臉色一樣直髮苦,只能掩飾著的笑道:「那就便宜你了。」

  何二少又一笑,再沒說話。

  嚴黎卻兀自喋喋不休:「以苗家的家世,配你還是過得去的。如果一舉得男,自然母憑子貴。」

  苗天成出身武行,演藝世家,在H城演藝界也算得上呼風喚雨。這人雖然有些好色,但是心地還公正,講義氣夠朋友。小女兒苗若蘭很得父親歡心,一向受寵,除了不很聽話鬼馬靈精,其他的也沒什麼可挑剔。

  何寄祥「嘖」了一聲,滿不在乎的說:「要不然爺爺這麼快就同意了?他看中的是那女人的肚子,反正只有大哥的婚事才讓他操心。我嘛,不倒貼就夠可以了。」

  嚴黎默然點頭,想起何老太爺那張臉,還心有餘悸。

  「再說,我看那丫頭也不喜歡我,八成是被老子逼的。」何二少又喝了一大口酒。

  「怎麼這樣說?」嚴黎問。

  「那天晚上,衣服都脫了又哭哭啼啼的想走,後來不知怎麼想的又不走了。」何二少撇嘴,「我喝的有點多,還是她主動,套子都是用她的,難怪一次就有了。」

  這下嚴黎更確定何寄祥的確被苗家算計了,但是這事對雙方都有利,也沒人想要去計較了。

  何寄祥低聲又道:「這樣也好,不像大哥那樣,自己受苦。」

  他聲音太小,房間裡音樂聲又大,嚴黎沒聽清,就疑惑的望著他。

  何二少咧嘴一笑:「沒什麼,你到時候要封個大紅包。」

  嚴黎比出一個中指,讓他滾遠點。

  兩人這回才算是真的冰釋前嫌,臨走時又商量了怎麼去接婆婆,後來大家說好,嚴黎開車,何二少尾隨,去小鎮把嚴小姐接回來為何老太爺祝壽。

  每年何老太爺生辰,都要吃嚴小姐親手□的長壽麵。他們之間,五十二年,從沒間斷過。

  21.

  鄒哲果然拿了免死金牌直接把SVB新簽部頭約的女導演舒亦約到環亞傳媒的寫字樓來談那部電視劇《深潛》,SVB同來的還有一個電視台高層,環亞這邊則有金牌經紀人衛紅菲和創作總監一起開這個碰頭會。

  按環亞的規矩,公司的藝人有份參演主要角色的電影也好,電視劇也好,公司基本都有資金投入,因此在劇本選擇上相當謹慎。而SVB是出了名的以自制劇為主打,所有電視劇的參演人員幾乎都是長約藝員,SVB以外的藝人參演都是單獨簽合同,除非是一線水平,否則片酬都不高。但是位列一線的藝人肯拍電視劇的就幾乎沒有,鄒哲現在正走紅,勢頭這麼旺肯參演他們的自製劇,無疑很令人意外,也很令人驚喜。但對環亞來說,鄒哲這點做的不太好,因此鐵定要把絕對男一號給談下來才肯鬆口。

  《深潛》這個本子原來的設定是雙雄結構,雙男主一女主,女主基本是花瓶,如果拍成電影,會相當好看。但是改成電視劇,這樣的結構未免難以吸引主要觀眾群,因此按照SVB編劇的慣例,勢必要改成雙男主雙女主,至少兩對情侶檔的模式。

  幸好,這部戲的編劇還是舒亦。她畢竟是拍電影出身的導演,人年輕,眼光比較獨特,竟將本子改成一男主一女主,女強結構,非常新鮮。整部片子從鄒哲所飾演的男主角薄熙正的視角展開,以這個人物的生命軌跡為主線貫穿全劇,是全劇絕對的中心。

  只是這樣一來,鄒哲的角色就很吃重,對他無疑是極大的考驗。再加上SVB的男女演員都是從藝十幾年的老演員,還有不少入行幾十年的老戲骨已經確認參演,如果他的表現不夠好,這種安排就是捧殺了。

  這次碰頭會,結果雙方都滿意,但是未來如何,大家則都是緊緊捏了一把汗。

  這段時間嚴黎總算稍微閒了下來,何寄安回來之後,有什麼事情需要做決定的,何家的人自然都去找他,何二少終於解脫。至於生意上,嚴黎也只需要做好分內事,現在他能做主的,也只有S市的兩個拍賣行古玩走私那一塊,原本公關部下面的應召站就是跟大小橫台那一片交叉著,現在這一部分被砍掉,環亞已經相當乾淨。只是何家對歐洲的通道一直沒打開,冉芳華等人去F國走過兩次秀回來,他就開始打這邊的主意。

  歐美那邊的文物古玩市場一直很熱,以前礙於擺不上檯面,管制又嚴,一直賣不出價。何老太爺生性好這個,有好東西索性自己留下,只把些次等品送出去糊弄洋人。現在收藏品市場如此火爆,正是入市的大好時機。

  他就抽了空,回了一趟寧園。要跟何寄安談論這件事。

  冬至越來越近,何大少也忙得不可開交,可他去的巧,這天晚上正好大家都在D市那邊運來的頂級龍牙正好送到,金嬤嬤喊了廚子做來先嘗嘗,嚴黎便也留下一起。

  只是燕窩向來是給女人補身的好東西,於是吃完晚餐就只有金嬤嬤一個人慢慢品嚐,其他三個男人一人端著一杯清茶啜飲。

  金嬤嬤嘗完,對著嚴黎笑道:「果然不錯,雖然比不得二十年前,倒也難得,我明天回了老爺子,就要給嚴小姐送去。」

  嚴黎忙放下手裡的杯子,笑著回答說:「婆婆只吃素,多虧這些東西進補,現在身體才有這麼好。」

  何家有一家燕窩行,專賣國內外產的各等燕窩,聽一個叔父說,最初也是因為他的婆婆喜歡吃這個。不然混幫派的誰沒事弄這勞什子,費神吃力還不討好,總要敷衍那些豪門大戶。何家最初並無今時今日的地位,為上流圈子所不齒,因此叔父們至今不忘當年舊事。

  吃完茶,金嬤嬤讓用人收好茶具果盤,就留著客廳讓兄弟三人說話。

  何寄祥見金嬤嬤回房,便又開始念叨:「小九你怎麼不早點來,今晚就能吃你做的菜。」

  何寄安雖沒開口附和,但也在一邊點了點頭。

  嚴黎看他心情頗好的樣子,便也輕鬆許多,笑著調侃道:「這還不容易,你把苗若蘭帶來,我特別給你們做。」

  何二少立即胯下一張臉,可憐巴巴的說:「你別再取笑我了,你知道上次那丫頭跟我說了什麼?」

  「什麼?」嚴黎洗耳恭聽。

  何寄祥便把臉朝著他的方向,一副既咬牙切齒又不勝欣喜的樣子:「那丫頭說我們先去註冊,等孩子生下來就離婚,她喜歡的另有其人,實在逼不得已才借我玩一出金蟬脫殼。」

  「苗天成也肯?」嚴黎挑眉,心道這可奇了。

  「我看就是那老傢伙出的主意,知道我們家想男丁都要想瘋了,反正孩子生下來,只要姓何,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二少沾沾自喜的說,「因此去註冊也不要通知其他人,兩個人簽好婚前協議,悄悄地把事情辦了,生了孩子再悄悄地離婚,神不知鬼不覺,皆大歡喜。」

  「苗若蘭喜歡的是誰,總不會是橫昆吧?」嚴黎想起橫昆滿臉淫邪,一身橫肉,不由抖了三抖。

  「我聽那丫頭說是個小角色,也是道上混的,因此她老子死不同意。」何寄祥感歎了一下,似乎頗同情這對苦命鴛鴦。

  「難怪他這樣都肯。」嚴黎也有些唏噓,「只要孩子在,何家就不會虧待苗若蘭,只是這事絕不好外傳。」

  何寄祥就撇撇嘴:「不過表面上好看,說得過去就就行了。」

  何寄安先一直都靜靜地聽著,這是他們閒話說的差不多,才站了起來,對嚴黎說道:「你來是找我有事?」

  「就是,我都差點忘了。」嚴黎這才想起自己有正事要談,忙跟著何大少一同回他房間。

  走到木製樓梯上,嚴黎上了沒幾級忽然腳下一響,是一聲極明顯的「嘎吱」聲。他看看腳下,發現有塊地板稍微鬆了,因此才有異響。

  他記起小時候剛住進來時,看這棟獨立別墅,每個地方都好看,樓上樓下都是全套的酸枝木老傢俱,腳下的地板既結實又打磨的光滑。他和何寄安、何寄祥最愛打著赤腳追打瘋鬧,模仿著叔父們的姿態,學做大佬。

  時光荏荏,原來光鮮亮麗的住所竟在不知不覺中跟人一樣增長了年歲。

  「這房子也老了。」嚴黎輕聲說了這句話,感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到寧園來了。

  他出國四年,夏天時下了飛機第一時間便要回到這裡,那時候還覺得這房子處處熟悉,此時竟有了些許陌生的感覺。

  「明天喊人來修修就是了,你倒是多愁善感。」何寄安也停住腳步等他,笑著說。

  嚴黎便也只是付之一笑,跟著何大少進了房間。

  何寄安照例給他倒了紅酒,自己卻不喝的,兩人舉著杯子在小吧檯說話。他的狀態極放鬆,等嚴黎說完心裡的想法,只是含笑讓他自己做主,說自己一定支持。

  嚴黎見他今晚笑容明顯多了,便暗自揣測是有了什麼好事情,但是何寄安如果不主動說,他也不好多問,於是也只能是心裡想想。

  何寄安看著他喝完一杯酒,才慢悠悠的說:「何寄凡這個月底就會回來,爺爺的意思是讓我們都去接他。」

  嚴黎便愣了一愣,半天才失笑道:「他值得這麼大排場?」

  何寄安也跟著笑:「誰說不是呢,老爺子無非體恤他十幾歲就去了國外,父親母親都不在身邊,顯得親熱些罷了。」

  掐指一算,何家三少爺也在A國養了整十年。當初他尚在襁褓中便認祖歸宗,但是托給旁人帶大。十幾歲時何老太爺是想親自教養的,無奈長房媳婦鬧得天翻地覆,以至於要回娘家,最後無法,只能送出國去,以策安全。

  何寄安和何寄祥的母親,是T城第一大幫派話事人的嫡生長女,當初雙方聯姻,可謂一樁盛事。因此何寄安一生出來,就注定是何家的家主,就算是何老太爺有什麼其他想法,也要掂量掂量。

  「上次老爺子說,他要進環亞?」嚴黎放下酒杯,眉心微微蹙起。

  「正是,他在國外念的哲學藝術,很是高深莫測。」何大少不再勉強他舉杯,自己也將杯子擱在金屬檯面上,細細打量他的表情。

  「呵。」 嚴黎輕輕冷笑了一聲,垂下眼睛,一指敲了敲冰冷的檯面,「給他掛著虛職也未嘗不可,但我回來可不是要為他做嫁裳的。」

  他一早就想到,何老太爺當初親自拍板組建環亞傳媒,又要何寄安親自坐鎮。臨選新坐館前,召他回城,清理門戶,部署這麼久,無非要給孫籌謀一個安樂窩。

  只可惜,老爺子實在太高估了他們的肚量。環亞傳媒雖然算不上很大的產業,但卻是何家洗白的第一步,就這樣拱手相讓,讓何寄安他們繼續血裡打拼,這心也偏得太狠了。

  「或許他並不要你做,而要自己搶。」何寄安數著他在檯面上敲擊的節奏,漸漸有些心不在焉,「他學的可比你學的豐富多了。」

  嚴黎又一聲冷笑,可不是,他去的是歐洲火藥桶巴爾幹地區。每每走在泰托沃街頭,看著漫天濃煙映照著血色黃昏,心說這裡遠遠看去真像一幅油畫。他上一秒可以留在原地駐足欣賞,下一秒就可能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炸得粉碎,死無全屍。

  他學的不多,只有自保逃命而已。哪像何三少那樣好命,用著家裡的錢,念最好的大學,開最好的車,睡最好的美人,還有閒心思去想些不該他想的,實在令人艷羨。

  他既然這麼想了,話就不妨說得更沒規矩些,於是收回手指,淺笑道:「老爺子年紀的確大了,我恨不得明年將話事人一併換了才好。」

  何寄安竟然並沒立即駁斥他,反而也露出一抹微笑,雙眼神采奕奕的看著他。

  嚴黎被他看得心裡漏跳一拍,收斂一下心神,剛才附在他耳邊以極輕的聲音說道:「明年底之前,我一定為你立個大功。」

  何寄安便伸手扶住他的後腦,也回以幾不可聞的三個字:「我信你。」

  嚴黎從寧園出來時,便感得有些飄飄然,只覺得何大少那飄忽的尾音還在耳畔遊蕩,不時輕掃一下他敏感的神經。

  坐在車裡回味了半天,他才敢開車上路。

  回公寓的路上,竟又接到鄒哲的電話,問他今晚在不在公寓,能不能過去。

  嚴黎仔細一算,才發覺兩人又有十幾天未曾見面。今日腹內邪火又起,便一口答應,急打電話回家讓小傭人放假,明天晚上回來即可。

  他一路狂飆,市區內時速都飆到一百二十碼,被測速器閃了無數次,也不知道要吃上多少罰單,終於趕在鄒哲之前到了公寓。

  嚴黎開了門一看,小傭人果然從善如流不見人影,就自己動手新開了瓶紅酒醒著。等了沒有一刻鐘,門鈴響起,他拉開門,卻看見鄒哲大晚上還帶著墨鏡,套頭毛衫帽簷拉得極低,手裡提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超市購物袋。

  他先是有些詫異,把人放進門來才不解的問道:「你拎的什麼東西?」

  鄒哲先把東西放到地上,取下墨鏡,拉下帽子,才笑著回答:「一點食材,你要不要看看?」

  他最近忙得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但是精神很好,臉頰被室外冷風吹得泛紅,別具風情。

  嚴黎只得彎下腰在購物袋裡翻檢了一番,卻都是極平常的蔬菜和肉類,甚至還有一包大米,沒什麼特別,只是沒有熟食。

  鄒哲伸手把他抱進懷裡,笑著說:「上次在T國你做的海鮮粥我記到現在,我到明天中午都是空的,煩請你再做一次。」

  嚴黎挑了挑眉,轉身看看一臉認真的青年,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只能應了三個字:「你等著。」

  22.

  現在這個時間再熬粥有點來不及,嚴黎就用微波爐燜了一人份的米飯,蔬菜和肉類切丁,給鄒哲做了個炒飯。

  公寓的廚房他從沒用過,好在小傭人偶爾會做飯,所以各種東西還算齊全。

  他在廚房忙著的同時,鄒哲已經自來熟的把整間房看了一遍,之後擠進廚房作出評價:「挺好的,就是有點冷清。」

  這倒是實話,嚴黎只把這裡當做夜晚休息的地方,平時就只有小傭人和喜福一人一貓。年輕女孩子正在愛玩的年齡,常常沒請假就跟朋友出去,他發現了也沒說過。反而是那只黑貓,因為極度粘人,小傭人每每出門都要帶著一起。

  「喜福呢?怎麼都沒看到?」鄒哲果然開始問那只抓了他一爪的小畜生。

  「我讓傭人放假,一起抱走了。」嚴黎把炒飯盛好,淡淡地說。

  鄒哲自己拿了兩套碗筷,又把裝著炒飯的瓷盤端到餐桌上。

  嚴黎看看他,覺得還差點東西,就說再去做個湯,轉身進了廚房。

  鄒哲笑嘻嘻的道了謝,眼泛桃花。他早看見放在客廳茶几上的紅酒,趁他回去做湯的時間自發自動的倒了兩杯,然後用心把餐具都擺放好。

  等嚴黎端著湯碗出來,就發現簡單的一個宵夜被鄒哲弄成了燭光晚餐。

  他也只是苦笑著搖頭,察覺自己有些消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浪漫。

  因為晚餐吃得很飽,嚴黎就只象徵性地就著鄒哲的勺子吃了兩口炒飯,喝了兩口蔬菜湯,然後就看著青年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頤。

  因為他的表情這麼投入,過於生活化,竟跟嚴黎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人一絲都不相像了。鄒哲是鮮活的,可以觸摸得到,也會給與他回應,這讓他越來越沉溺其中。即使因為年齡的緣故,常常讓嚴黎有種養了一隻小寵物的錯覺。

  鄒哲吃得差不多,發現嚴黎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臉上笑容更深,湊上來輕聲笑道:「是不是發現我變帥了?」

  嚴黎失笑,卻還是附和著點點頭。

  青年於是滿意的擦乾淨泛著油光的唇,然後才把餐具收一收,拿進廚房。

  並不用人說,幾分鐘時間他就把殘局收拾乾淨,然後端起紅酒杯,跟嚴黎並肩而立,慢慢品嚐。

  他們都站在餐桌旁邊,沒人想要坐下,鄒哲開始說這幾天他都做了什麼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深潛》的試鏡和定造型。

  衛紅菲手裡其實有不少很好的資源,但是鄒哲非要挑這部存在一定風險的電視劇來拍,嚴黎默許,公司也就隨他了。

  通俗來說,鄒哲將要飾演一名打入敵方內部的間諜,在嚴黎想來,無非是他最痛恨的內鬼、反骨仔之流。這樣一個角色,不知道有什麼好的。

  原來的劇本裡,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末那一段風雨飄搖的混亂時期。確定要拍成電視劇後,改成了時裝劇,鄒哲也成了一名擁有各種現代化裝備的間諜,有點模仿幾部好萊塢經典系列大片的嫌疑,但是這種設定無疑是吸引眼球的,也能彌補鄒哲過於年輕的不足。

  他試鏡的那一段,是故事的中後期,男主角受到敵方首腦的懷疑與試探,聯合與敵我雙方都有利益瓜葛的第三方負責人三方對一名已經現行的同事進行會審。這場文戲進行的過程中,會有數件突發事件並發,利益衝突的不斷加劇中,男主角還要維持鎮靜,擺脫嫌疑,並且力保同事的性命。

  單看劇本,這場戲非常精彩,十分突出人物。但是如果實際拍攝中,鄒哲演得不好,或者被同場競技的老戲骨們壓制住,那他就輸得徹底了。

  鄒哲說到興奮處,把杯子交到嚴黎手裡,當場演起來。

  他深吸幾口氣,形容一肅,臉部線條不復剛才的柔和,變得稜角分明起來。原本光華熠熠的眸子也突然黯沉下去,眼皮稍微下垂,側身而立。

  然而,他的身體語言仍舊是放鬆的,帶著些微的漫不經心,聲音輕緩的念著台詞,彷彿遍體凌傷跪在他眼前的同事於他並無掛礙。

  嚴黎悄無聲息的退後了兩步,敏銳的發覺鄒哲背部並沒挺直,微微向內收縮著腹部,而且一直在緩慢的深呼吸。他之所以能發現,也是因為鄒哲胸膛起伏的幅度大了些,這樣一來整個身體的狀態就沒有了表面上的自然鬆弛。

  鄒哲說完最後一句台詞,臉上依舊是一派慵懶的微笑,眼睛稍微上瞟,徵得上位者的同意之後轉身,一步一步穩定而優雅的退出模擬的房間。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整張臉都不受控制的繃緊,下顎的線條相當明顯的顯示出鄒哲咬緊了牙關,喉部無意識的吞嚥。但是隨後又很快放鬆了,脊背挺直的同時,一手擺到身前,撫平衣服褶皺一樣的撫了撫胃部的位置。

  鄒哲演完全套,這才恢復到平日裡的狀態,笑著問嚴黎自己表演如何。

  嚴黎對這個行當不太懂,但是也能看出他的確下了一番功夫,於是毫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言,之後猶疑的問了一句:「你演完是不是吐了?」

  鄒哲一愣,隨後臉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握住他拿杯的手:「你怎麼知道的?」

  嚴黎將酒杯遞回給他,聳了聳肩:「你剛才轉身之後,胃痙攣的症狀太明顯了。而且……」

  他抬眼看了鄒哲一眼,還是繼續說下去:「之前,深呼吸的時候動作幅度太大。」

  鄒哲沉默了一會兒,剛才若有所思的說:「轉身出房間之後我的角色因為壓力太大而嘔吐,舒導對我這個設計也很贊同。你說動作過大的那個部分,我實拍的時候會改進。」

  嚴黎被他的認真打敗,伸手彈了一下鄒哲的額頭:「電視劇而已,現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鄒哲便也抬頭一笑,說了聲「是」。

  嚴黎就將兩人手裡的酒杯都放到桌上,一手托起鄒哲的下巴,看了許久才慢慢吻上去。

  鄒哲的回應是立即熱情的抱住他的腰,舌也飢渴的反客為主,鑽進嚴黎口腔裡一番掃蕩。

  嚴黎隔著薄衫感受著對方滾燙的掌心,等一吻完畢才喘息著說:「我們先去浴室……」

  鄒哲沒說話,扶著他的後腦又是一個熱吻。

  腦後的熱度讓嚴黎恍惚,之前在寧園,何寄安也對他做過同樣的動作。他只這樣一想,身體就更熱了幾分,推著鄒哲跌跌撞撞的往主臥走。鄒哲的嘴唇滑落到他的脖子,一邊後退一邊撕扯嚴黎的衣服。

  嚴黎更覺難耐,想著乾脆就在今天,把與他緊緊相擁的青年完整佔有。

  他們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沐浴完畢,身上的衣服全部濕透,堆在浴室的瓷磚上,分不清彼此。

  鄒哲還在舉著蓮蓬頭沖洗身上最後的一點泡沫,嚴黎便在漫天水花中扳過他的身體,在他漂亮的肩胛上親了幾下,然後推著青年走出浴室。

  鄒哲大概猜到他的意圖,卻意外地並無反抗,甚至主動趴到了大床上。在嚴黎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接下來這場性 愛的必需品時,還用伸出手臂摩擦他的腹部。他歪著頭,俊美的臉上儘是紅暈,用濕潤的眼睛望著他。

  嚴黎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心裡就生出一種特別的感覺。鄒哲變本加厲,本來摩擦著他腹部的手繼續下滑,落到赤裸的大腿內側,似有似無的輕撫。嚴黎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手裡的東西散落一地,又俯身下去,咬住鄒哲的耳朵。

  鄒哲翻過身來,找到他的嘴唇追吻,雙手從腰側摸到臀部,然後就不願意離開。

  嚴黎被他摸得心猿意馬,喘息得更厲害。

  身下人曲起一條腿,側了身,摩擦著他的下 體,嘴唇也從臉吻到胸膛,然後一刻也不停留,落到敏感的大腿根部。

  雖然意識到兩人的位置似乎換了,但嚴黎此時只覺得全身有種懶散的舒爽,性 器被青年含住時,更是忍不住蜷縮起了腳趾,雙腿也被分得更開,還有一雙手在身下作怪。

  他只覺得簡直要靈魂出竅,被鄒哲靈活的唇舌逗弄得把持不住,下體的快感積聚在小腹處,叫囂著要盡情洩出來才能滿意。

  鄒哲對他又舔又吸,時不時撤出來照顧細嫩的大腿內側,雙手也在手感極好的雙臀上揉捏。

  他感到身下人渾身一陣輕顫,知道嚴黎將要高 潮,便推波助瀾,含著他的性器大力吸吮,果然很快嘗到鹹腥的味道。

  嚴黎射出來之後有片刻的失神,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直到鄒哲拉過他的手,包裹住自己也硬的不行的性器上才回過神來。

  手裡的性器顏色形狀都很美好,就像青年一樣活力十足。

  嚴黎先輕輕在頂端彈了一下,之後才套弄起來。

  鄒哲倒抽一口氣,忽然將他抱緊,把頭埋在頸窩處重重的吸氣。嚴黎慢慢加快手裡的速度,用全身感受著鄒哲緊繃和顫抖。

  他全身都濕透了,稍微拉開距離,嚴黎就能看到鄒哲臉上漲得通紅,閉著眼睛,雙唇抿得死緊,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似乎已經興奮到極致。

  只是這樣看著,嚴黎便也動情,下面不知不覺的又硬起來,一邊套弄鄒哲的性 器,一邊忍著自己的欲 望。

  年輕人果然更為持久,嚴黎弄得手都發酸,自己也再度火起,鄒哲才不情不願的在他手裡洩出來。

  抽了幾張紙巾把手擦乾淨,他拍拍鄒哲的臉頰:「睡吧。」

  鄒哲臉上紅潮未退,意猶未盡的看著他,又瞥了一眼落在床頭的東西,低聲笑道:「難道不繼續?」

  嚴黎湊過去在他唇上一吻:「你明天不是還有通告,聽說SVB的那台王牌節目向來以整人為樂,你還是好好養精蓄銳吧。」

  《深潛》開機在即,將作為明年SVB的四十週年台慶主打劇推出,因此已經開始前期宣傳。明天鄒哲要錄的一台娛樂節目,主持人以大膽潑辣無話不敢問著名,這個節目已經爆出不少好料,又喜歡現場捉弄藝人,看人出醜搏出位,收視率一直是穩居同類節目之首。

  鄒哲跟SVB的藝人們一起上這節目,被整是免不了的,因此嚴黎才有此一說。

  鄒哲於是皺皺鼻子,把他整個兒摟進懷裡,有大力的在他頸窩處嗅了嗅,忽然說道:「你身上好香。」

  「有嗎?」嚴黎自己也聞了一下,卻沒感覺,「只是肥皂的香味,你身上也有。」

  兩人親密的又廝磨糾纏了片刻,才雙雙疲倦的睡去。豈料睡著還沒有半個小時,嚴黎床頭櫃上的座機便響了起來。

  嚴黎從淺眠中醒來,抓起電話問道:「誰?」

  那邊傳來小傭人帶著哭腔的聲音:「老闆,喜福不見了……」

  掛上電話,嚴黎甩甩頭才徹底清醒。小傭人把喜福藏在皮包裡帶到KTV跟一幫朋友唱歌,之後就把它徹底忘了,現在才想起來,貓卻已經不在。

  他煩悶的抓抓頭髮,只能起來穿衣服。到底是何寄安特地送給他的,不明不白丟了總說不過去。

  鄒哲早已醒了,見他起身穿衣服才疑惑的發問:「什麼事情這麼重要?」

  嚴黎手裡動作沒停,很快穿戴完畢,拉開床頭櫃最下一層抽屜,翻了半天,終於把門卡找到。他把門卡放在床頭櫃上,抱歉的笑道:「有點事情要出去,這是備用房卡,你繼續睡吧,明天再走。」

  鄒哲沉默了一會兒,看來很失望的樣子,卻仍舊也起來披上浴袍,把他送到門口索要了一個告別吻才笑著說再見。

  好在小傭人去的連鎖KTV叫做蘭溪園,也是何家的產業,現在歸何寄祥打理,跟金爵夜總會一樣,同樣隸屬於和好嘉娛樂有限公司。

  嚴黎到了蘭溪園安南一店,打了招呼就讓經理召集服務生,一定要把喜福找到。

  好在那隻貓並不難找,原來是躲進後廚貪吃去了,滾得一身油水。嚴黎實在嫌棄,讓小傭人抱去先洗乾淨了,才帶著一起回公司補眠。

  執行董事辦公室的休息室裡,喜福也不改本性,大大方方的佔用了枕頭旁邊的位置,然後喵喵的叫著,發春一樣讓嚴黎也趕緊上床。

  嚴黎哭笑不得,想著自己有美人不睡,偏要出來找這小畜生,真是自找苦吃。

  23.

  第二天嚴黎是被喜福舔醒的,臉上又濕又癢,一揮手就把黑貓甩到了床下。喜福發出一聲委屈不滿卻不淒厲的甜叫,不離不棄的又撲上來繼續舔。

  嚴黎任憑它在自己腳下走著八字步,自顧自進了附帶的浴室洗漱,然後拿出辦公室放著的備用衣物穿好。

  等他弄完這一切,時間已經差不多,鄒哲就在這時候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昨晚是不是回了公司。

  「嗯,我怕回去吵到你。」嚴黎笑著說聲抱歉。

  「你還沒吃早飯,我正好要去公司,給你帶去。」鄒哲的聲音也在笑,想必並沒太在意。

  嚴黎便又與他調笑了幾句才收線。

  然後就是一些例行事務,公關部現任經理徐媛第一個等在外頭。

  嚴黎叫她進來,徐媛便笑得一臉曖昧,沒大沒小的取笑:「嚴總,昨晚你睡在公司?」

  斜斜挑起眉,嚴黎回她一個假笑:「你有意見?」

  「不敢不敢!」徐媛忙作勢求饒,目光卻不自覺的往休息室的暗門那裡看了看,意圖再明顯不過。

  「管好你的眼睛。」嚴黎板起臉,眼裡卻滿是笑意,「就算我帶人到辦公室辦事,現在這個時間也早就走了。」

  「那是,嚴總你必然是滴水不漏的。」徐媛笑著坐下,終於開始說她的正事。

  嚴黎卻忽然想起鄒哲剛才那個電話,原來是查崗,看來他的消息渠道也不少。

  徐媛鋪墊了一兩分鐘,終於說到正題:「章爾喜自己去找的和好嘉娛樂,想要轉簽到那裡拍三級片。那邊的何總還沒答覆,讓我先來問過你,他跟環亞的合約還有三年才到期。」

  和好嘉娛樂旗下有一家電影公司,檯面上拍一些能過審能上檔的三級片,私底下掌握了H城地下電影市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份額,每年都有很大一筆進項。

  環亞的人員有時候會跟他們合作,一般都交給公關部統籌協調。

  「他為什麼要轉檔,原來拍過什麼?」嚴黎不認識這名導演,努力想了很久也沒頭緒,只能問徐媛。

  「兩年前拍了一部文藝片,沒什麼反響,後來就沒再拍過片子,想必是覺得還待在環亞也沒前途,不如改拍三級片搏一搏。」徐媛說的很詳細,「別的公司有很多這樣的導演,為了掙錢用假名跟和好嘉簽部頭約拍色情電影的,他算老實的。」

  「沒本事,不老實也不行。」 嚴黎挑眉一笑,「讓他用假名先拍一部,看看市場怎麼樣,說不定是個人才。」

  環亞簽了長約的導演,除了公司賞識,也要自己能拉到贊助商,好演員肯合作才行,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小導演,出頭太難。

  他跟徐媛剛剛談完,外頭助理的內線電話又打進來,說是鄒哲等著。嚴黎就示意徐媛可以走了,後者瞭然的退出辦公室,跟正走進來的鄒哲擦肩而過,互相給了對方一個意味深長的注視。

  鄒哲一開門就看見徐媛往外走,心裡的疑竇更深,卻立即壓下去,想著肯定是有正事,嚴黎明明是喜歡男人的。

  他把手裡打包好的小籠包和銀耳湯擺到嚴黎眼前,低聲要求:「你要賠我一個晚上才行。」

  嚴黎立即笑了起來,在他刻意壓低的臉上吻了一下:「好。」

  兩人之後都沒說話,整個氣氛既靜逸又溫馨。

  嚴黎將早餐全部解決,滿足的站起來活動一下,又扭頭問道:「《深潛》什麼時候開機?」

  他問的是開機儀式,這次SVB下了血本,場面一定不小。又是鄒哲拿獎後拍的第一部電視劇,總不能叫人看輕。

  「三天後。」鄒哲詫異的看著他。

  「三天後……」嚴黎沉吟一會兒,發現正好是冬至那天,只能改了主意,「我到時候去不了。」

  「嗯。」鄒哲笑起來,表情十分柔和,並不介意。

  因為時間緊迫,嚴黎讓助理雷琴立即展開全城大搜索,終於挑中一款男士名表,低調而華麗,還在表背上趕工刻上鄒哲的名字英文縮寫,然後趕在冬至之前送到他的手裡。

  今年何老太爺的壽辰安排一如往常,前一天鄒哲開車帶著何二少到小鎮把婆婆接回寧園,冬至那天一大早一群人趕到主宅。等何老太爺起了床,熱氣騰騰的長壽麵已經等著他享用。

  這天早晨何老太爺一向要跟嚴小姐獨處,管家和傭人都無用武之地。

  小輩們也等在中堂,直到何老太爺扶著文明棍下得樓來,在衡叔的服侍下坐上主位。

  何家嫡系和旁支按照長幼尊卑磕頭,管家小金在老爺子身邊派紅包。

  何家三少爺何寄凡果然按時回來,跟何寄安和何寄祥並排跪著,長得倒也出眾,話卻不多,顯得高深莫測。

  嚴黎只看了幾眼,就把目光轉開。

  等輪到外人,整個上午都快過去。到嚴黎時他照例只是按照古禮作揖,說聲賀詞。

  完了紅包接在手裡,卻是薄薄的一張紙,想必是換了形式,直接改成支票了,於是欣然收下。

  他離了人群暗自揣度這張支票數額,卻忽然如有芒刺在背,被人注視的感覺太過明顯。回頭一看,正是何三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見他回頭,竟還大大方方的點頭致意。

  嚴黎這時才仔細打量他,卻是清秀俊挺的一張臉,身材高瘦,沒什麼特別。他便也點了點頭,扭身走了。

  午後這一套繁瑣程序才算走完,從下午開始何家在七賢樓宴開三天,廣接八方來客。

  婆婆在小鎮住慣了,每次回來也都是只歇一晚,當天下午就要回去的。依舊是嚴黎親自送她回去,祖孫二人一人駕車,一人在後座閉目假寐,一路無話。

  等到了小鎮裡的老房子跟前,婆婆卻沒急著下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小九,你以後與大少爺,還是遠著點。」

  嚴黎手扶在方向盤上,青筋都浮上來,咬緊了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半天才勉強笑道:「沒有的事。」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婆婆又說了一句,後面一倆車裡坐著的老媽媽已經過來來開了車門,扶她下車。

  嚴黎一路飆車回的H城,之後也不去七賢樓,一頭扎進金爵,紙醉金迷。

  他跟婆婆的關係其實一向不很密切,雖是外孫,但是嚴黎生母之前是忤逆父母私奔成婚的,生下嚴黎之後一家人顛沛流離,臨死之時才把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托付給婆婆。那時嚴小姐早已回娘家寡居,只剩下一個兒子留在夫家易家。那時正是何家開疆闢土的時候,易家與何家又是歃血為盟的情義,立山頭,佔地盤,以命相搏都不在話下。易家一直子息不旺,到最後就剩下嚴黎這一個外孫,被送回來後乾脆跟了婆婆娘家的嚴姓。易家的財產,卻全是由他繼承的。

  何、易、嚴三家交好,最後只有何家一家獨大。何老太爺是重情義之人,對這些立下汗馬功勞的老人,錢財上從不虧待。

  因為年紀相仿,嚴黎被婆婆親手帶到十幾歲就送到寧園跟何家兄弟作伴。同住只有十幾年,論交情卻是從小開始的。

  只是在何家其他人看來,老爺子未必沒有給長孫培養手足心腹的意思。因此婆婆一直也耳提面命,讓他不要與何家兄弟往來過密,以免落人話柄。

  只是,人人都有年輕的時候。嚴黎也為他年輕時犯下的錯誤,付出了四年的光陰。

  今天婆婆又當著面敲打他,嚴黎卻覺得委屈到了極點。

  他並非自願回來,分明是何寄安這時候要用他,他又狠不下心不理,兩人不過親了一下,何必次次拿這個刺他?

  嚴黎喝得半醉,卻還理智,自己去了地下停車場取車。路過停車場裡的保衛室,忽然看到裡面的兩個保安正在看晚間新聞,黑白電視的畫面正停留在SVB新劇《深潛》的開機儀式上。即使過時的電視屏幕太小,卻依舊難掩鄒哲一身光華,特別是腕上那塊表,更將他襯得氣質不凡。

  那兩名保安也看得目不轉睛,一個還嘖嘖有聲的讚歎著轉頭問另一個:「你猜他那表要多少錢?」

  另一個就掰著兩根指頭:「起碼要這個數吧?」

  嚴黎這下子才覺得心裡悶氣散了大半,腳步也輕鬆許多。

  回到公寓睡了一晚,第二天如常上班,助理先把當天的報紙拿給他看,幾家大報的娛樂版頭條果然是SVB新劇《深潛》開機的新聞,還有一家做了專訪,照了鄒哲的特寫,相當捧場。

  他的心情便好起來,直到雷琴通報何寄凡過來報道。

  何三少仍是一臉意味不明的淺笑,被嚴黎安排去策劃部時也沒什麼反應,只是那雙眼睛老是圍著他打轉,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等他出了辦公室,嚴黎就摸著下巴想何寄凡到底是在看他,還是在看他屁股底下的這個位置。還沒等他想清楚,何二少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你安排他去哪個部門?」何寄祥開門見山。

  「策劃部。」嚴黎閒閒的歪在寬大的老闆椅上,「怎麼,你有意見?說來聽聽。」

  何二少爽朗一笑:「怎麼會,我看好你整死他。」

  「你真會說笑,二少爺。」嚴黎也笑了起來,「他不是學哲學藝術的麼,策劃部一個創作總監一個藝術總監,兩大王牌等著他好好學呢。」

  策劃部和演藝部都是公司的核心部門,但是相對於演藝部的一人獨大,策劃部就是兩虎相爭,兩大元老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每年年初公司推出新策劃案,這兩派都要爭個你死我活。因此更顯露出衛紅菲手腕高超,他們做出來的方案,歸根究底還讓要她滿意及配合才行,反過來,她的人想紅,也要跟策劃部的人搞好關係。否則案子做的不好,,公司業績上不去,誰都別想好過。這種複雜的聯合對抗之下,只有衛紅菲贏得最多。

  何寄安在位時,有意放任策劃部的矛盾不斷激化,方便上面管理。有競爭才會有進步,拿出的方案才會更漂亮。

  時間接近年底,正是策劃部最忙碌的一段時間,要總結今年的成績,規劃明年的新方案。此時把何寄凡派過去,還是空降,恐怕他有得一番折騰。

  嚴黎越想越覺得自己高明,心情愉悅之外,就想起自己是不是要盡快動身,趕在年前把路線摸清楚。

  他腦中的想法剛剛成型,策劃部總助的電話就打過來,說何寄凡報完到,腳下都不帶停頓的,立即去了七賢樓。

  嚴黎聽了哈哈大笑,心道這位何三少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出此怪招。

  他看看今天的行程,也沒什麼重要事情,就索性也驅車去七賢樓一探究竟。

  老爺子壽辰在七賢樓連擺三天酒,所有貴賓三天內足不出樓就能享用各類美食美酒以及美人。中午和晚上的酒會已成定例,還邀請表演嘉賓登台,可謂為三天狂歡。

  嚴黎到時,今天中午的酒會已經進行到最高潮,台上表演的卻是他上次電影節見過的MARS組合。嚴黎看到眼熟的,就駐足欣賞了一番,那位大風傳媒的蔡小姐也算熟的,看見他便走過來打了聲招呼。

  嚴黎也算半個主人,便對她說了聲辛苦。

  這段時間大風傳媒頻頻伸出橄欖枝合作意向再明確不過,嚴黎卻想等著《一擊即中》上映後,趁著電影的熱度再來聯手。再者,他也收到消息。星光影業也準備了幾部同類型電影,要在寒假檔對這部電影進行正面圍剿。

  蔡小姐客氣了幾句,開口邀請道:「除了MARS,我們還帶了兩組女團,嚴總要不要過去見見?」

  嚴黎一進會場,就看到無數年輕粉嫩的孩子滿場走動,如同一群剛剛破繭的花蝴蝶,這朵花上停停,那朵花上嗅嗅,吸引他們的無非是權勢和金錢,並不有趣。

  於是他婉言謝絕,眼光一轉,就看到何寄凡舉杯對他示意。他也回個斯文的微笑,又回過頭跟蔡小姐說話。

  台上MARS已經表演完畢,下一個登台的竟是大影帝宣雲,他才一亮相,台下已經響起如雷般的掌聲。看來影帝的人氣果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擬的,宣雲實在出眾,嚴黎又看著他唱完那首歌,才扭頭對蔡小姐說:「這怎麼好意思。」

  他知道宣雲這次過來H城是因為電影有幾個鏡頭要補,但是能夠如此給面子在此獻歌,也著實超過他的預料。

  如此一來,蔡小姐再度發出邀請,他就實在不能拒絕,只能去了樓上套房。好在宣雲單獨佔了一間房,他只在外間跟一群孩子們問候了兩句,就如願與影帝單獨相處了。

  宣雲正在卸妝,見他進來從鏡子裡回了個微笑,招呼他隨便坐。這下弄得嚴黎覺得自己才是客人,不由有些尷尬。宣雲打理好就讓幾個助理出去,又向嚴黎問起鄒哲的近況。

  嚴黎方才偷空把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仔細看了,正詫異這人怎麼恢復得如此之快,之前在T國明明已經曬成一身古銅色的皮膚,這時候竟有白皙如故了。

  大概察覺到嚴黎的疑惑,宣雲笑著說了一句:「我們總有辦法的,我馬上要演一出舞台劇,也是角色需要。」

  嚴黎便咋舌:「原來你們當演員也這樣辛苦。鄒哲最近在拍電視劇,其他一切都好。」

  他其實覺得宣雲也有些怪怪的,似乎對鄒哲格外照顧,又不像是裝出來的。再加上之前看見這人與何寄安也相熟,便認為此人交際手腕高超,能把何大少搞定,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

  他們本就不熟,客套了兩句也就無話可說。嚴黎也不便久留,很快出言告辭。

  等他下樓,滿場找了一番也沒看到何寄凡的影子。助理雷琴因為一直在下面,就過來跟他說何寄凡已經離開,現在行蹤不明。

  嚴黎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大意,又覺得手下人不夠用,就給何寄祥打了個電話,讓他派人跟著。

  何二少這回動作倒快,果然給他派了一個專業人才過來,還特地告訴他,這人的手下都是訓練有素的,有什麼特殊要求盡可吩咐。

  他就讓這位名叫丁良的專家以裝修辦公室的名義,把何寄凡將要用的辦公室佈置一新。

  這裡安排之後,嚴黎才稍微放下心來,之後親自帶隊,跟著公司下面已經「國際化」的名模們一起前往歐洲走秀。

  24.

  嚴黎出國當然不是為了走秀,也不是為了看秀。

  臨走時他把原來在巴爾幹用得上的東西都帶齊,到了F國就轉飛X國,對外只宣稱這個老闆不靠譜,到了F國便不見蹤影,不知沉醉到哪個溫柔鄉中了。他還讓公司的新任特助丁良把事先拍好的緋聞照片每天按時發給小報,頓時H城又掀起一陣風浪,無數媒體指責環亞新任總經理太過放浪形骸,對股東不負責。若不是他先打好招呼,何寄祥只怕又要讓底下小弟暴打那些記者一頓,讓他們再不敢亂寫。

  這次的噱頭料太猛,衛紅菲索性借了東風,又放出環亞著名女星疑與高層同游歐洲的緋聞。等嚴黎一下飛機,被一大片閃光燈閃的眼睛都花了,待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無數話筒都快戳到嘴邊,一個嗓門夠大的女記者一馬當先,大聲質問:「嚴先生,貴公司的寧宜是不是與你同游歐洲?你們是不是正在交往中?」

  嚴黎被她尖利的嗓音刺得耳膜疼,連珠炮一樣的提問也不知從何答起。剛剛擠出「無可奉告」四個字來,眼前的閃光燈又是一陣狂閃,記者們都像瘋了一樣往他面前湧。嚴黎尚未適應,就有一具溫軟女體倒在了他的懷裡,他低下頭一看,正是環亞旗下一線女星之一,寧宜小姐。

  等他擺脫圍追堵截的真猛士,娛樂記者,護送寧宜小姐回到公司,才發現公司寫字樓門口也被寧宜的粉絲圍得水洩不通,還有一張橫幅,上面無非是指責嚴黎配不上一向潔身自好堪稱娛樂圈表率的寧宜小姐。

  嚴黎暗想寧宜的飯局價才算得上娛樂圈表率,至於冰清玉潔還是算了。寧宜走在他身邊,忽然嗔笑道:「嚴總,您可別介意,紅姐說反正都要炒,不如跟我一起,更有價值。」

  嚴黎當下氣得要吐血,從地下停車場坐直達電梯回了辦公室,撥通衛紅菲的手機要興師問罪,對方只甩給他一句冷冷的「有什麼關係」就掛了電話。

  寒假檔寧宜主演的一部電影也要上映,嚴黎只能當做為了電影票房犧牲小我。等這場緋聞炒足三天,寧宜才在網上做了個曖昧不明的回應。

  這下子媒體和粉絲更加狂熱,這場戲恐怕要演到電影上映才能暫停了。

  鄒哲已經到了影視基地拍戲,輕易出不來,這讓嚴黎稍微鬆了口氣。要是那孩子在身邊,又犯起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哄好,乾脆先冷幾天,免得大家不高興。

  他這次已經把路線看好,R國有批上個世紀末的軍火要出口,那邊的軍火販子能弄出一部分,要走H城這條線,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下家。

  H城本來的銷貨能力不強,市場太小,但勝在地理位置極好。若能吃下這批貨,再轉運下面的幾個戰火不斷的東南亞小國,轉手就是十幾倍的利潤。

  嚴黎原來在巴爾幹都是做熟了的,跟R國的商人也做過交易。這次聽說能拿下一條穩定的貨運線,對方承諾可以長期合作,價格上也能優惠。

  這批貨搶手得很,他當天就把何寄祥叫到家裡,兩人一邊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一邊敲定細節。等幾杯白酒下肚,事情說的差不多,兩人也都面色泛紅,勾結搭背胡言亂語起來。

  入冬之後的H城溫度漸漸低了下來,公寓又不像寧園燒有地暖,只能開起空調,因此屋內難免悶熱。酒酣耳熱之後,衣服也脫得差不多,嚴黎衣衫凌亂的跟何寄祥追憶往昔暢想未來,間或何二少不懷好意的觸他霉頭,非讓他說出國「留學」時的風流韻事。

  嚴黎對外一直說去的A國B城,可不是個銷魂蝕骨的銷金窟?

  他正被纏得煩不勝煩,忽然傳來敲門聲,便忙站起來去開門。小傭人是早已支走了的,這個時間也只有物業管理的人可能上來,該不是他們在屋內瘋鬧遭人投訴了吧?

  因為喝了酒,他走得有些不穩,何二少坐在原地嘲笑了兩句,也爬起來跟他一起勾著肩膀挪到門口。嚴黎還在那裡說笑:「要是管理員,你就立即滾蛋,我才不要為你受累。」

  何寄祥這下子不幹了,一手捏著他的脖子,作勢搖晃起來:「你可不能這麼沒有良心!」

  兩人正打鬧,本來鎖得好好的門忽然開了,一張掛著冰霜的端麗臉龐映入二人眼簾。

  鄒哲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實在不耐煩自己拿了上次嚴黎給的門卡開了門,豈料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嚴黎跟何寄祥兩個人摟抱在一起,親密無間。嚴黎臉上那份恣意和放鬆,竟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他本就看了那些花邊新聞心裡惴惴不安,既想著這都是炒作又覺得按嚴黎如今身份沒有必要,因此今天才從影視基地連夜開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到公寓來找嚴黎。

  想見的人他是見到了,可惜還多了個不想見的。

  如此一來,他本來俊美的一張臉就沒有好臉色,一向顧盼多情的眼睛也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帶著不用說就表露無疑的質問意味。

  何寄祥當然知道鄒哲是誰,見自己被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先是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後來不知想到什麼竟然對著他挑釁一笑,還把身邊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鄒哲臉色更差,眸子暗沉,卻沒說話,而是很識大體的進了門,在反手把門帶上。

  嚴黎今天沒打算見鄒哲,但是人來了也不好趕出去,便淡淡招呼他一起吃火鍋。

  鄒哲臉色又是一變,何二少這次得意的嘴都合不攏,屈尊紆貴親手進廚房給他拿了雙筷子,還有一個小瓷碗。鄒哲之後就鎮定下來,慢慢給自己燙菜,低著頭也沒多話。

  嚴黎見氣氛實在不好,反正事情談得差不多,便拍拍何二少的手,讓他識相點趕緊走人。

  何寄祥也拍拍他的,又扔個「看我們多有默契,你嫉妒吧」的幼稚表情給鄒哲。嚴黎趕忙把人推出門,然後世界清靜了。

  等他回身,臉上就多出幾分曖昧笑意,從身後在鄒哲耳後一吻,輕聲問:「怎麼不先給我打電話?」

  鄒哲渾身都僵硬著,連握著筷子的手都在發抖,從鍋子裡夾了幾次菜都滑掉,最後乾脆把筷子擱下,壓抑著心中不甘回答:「也是臨時偷跑出來的。」

  嚴黎就不再多問,拿起他的筷子,夾了幾片羊肉到他碗裡。

  鄒哲哪裡吃得下去,勉強把碗裡的東西吃淨,自己收拾好餐具鑽進廚房。等他洗好出來,嚴黎已經洗好澡,拿了一套嶄新乾淨的睡衣給他:「去洗洗。」

  鄒哲手上還是濕的,垂在腿邊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連穿在外面的牛仔褲被淋濕都沒發現。他站了半天,還是沒接。

  「怎麼了?」嚴黎其實也有些煩他遇事跟何寄安一樣喜歡自己憋著的性子,卻還是按捺下不快問他。

  鄒哲搖了搖頭,忽然奪過他手裡的衣服,一把摜在地上,然後扶著他的肩膀,把唇印下去。

  嚴黎沒提防,下意識偏頭閃避,青年溫熱的唇瓣就親在了下巴上。因為力道太大,勢頭太猛,牙齒磕到了骨頭上,疼得雙方都發出「嘶」一聲抽氣聲。

  嚴黎皺緊了眉想把他推開,鄒哲卻不肯放,還是執拗的強吻,兩人手裡竟拆了幾招。

  嚴黎被他纏著,最後一下才用了全力,捉住鄒哲的手腕,耳裡聽見分明的一聲悶響。鄒哲臉色猛然一紅,隨即白了下去,卻還是沒有求饒,只用一雙眼睛望著他,受了委屈的寵物一樣。

  他便又心軟了,放開他的手,拉到沙發上坐下,輕撫幾下,問他到底怎麼了。

  鄒哲抬頭看著嚴黎,黑水晶一樣的瞳孔幾乎要變成流質的,流出什麼東西來一樣,半天才漲紅著臉小聲說:「是我不對,看了那些報道……」

  他抿緊了嘴唇沒有說下去,頗不好意思一樣。

  嚴黎苦惱的也挨著他坐下,想著這孩子醋勁兒這麼大可如何是好。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對雙方都不好,還不如好聚好散。

  他大概想得久了點,鄒哲就很不安的扳過他的頭,用幾乎能融成水一樣的眼神看著他:「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真的喜歡你,我跟其他人不一樣。」

  嚴黎看著他的眼睛,心裡那些殘忍的話就說不出口,只能絞緊濃眉,露出為難的表情。

  「你能感覺到的,跟我試一試,行不行?」鄒哲像是絕望起來,眼角紅的就要哭出來一樣,卻仍舊鍥而不捨的說著。

  嚴黎還是沒有說話,他無法回答他。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考慮……」

  鄒哲等了很久,卻還是沒有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只能慢慢站起來,擠出一抹微笑。

  嚴黎等他走了才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覺得今晚的好心情被破壞的一乾二淨。躺上床之後,想起那個漂亮的青年竟然說是真心喜歡他,心裡有點好笑,又有點期待。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情,倒有點像戀愛的前奏了。

  25.

  嚴黎當然不可能真的去考慮這些事情,他的正事都忙不完,現在又多了個何寄凡要時時注意,便將鄒哲拋在腦後。

  鄒哲卻像是認真的,將他纏得更緊了,天天傳短訊打電話,受了冷遇也不氣餒,還頗文雅的自己編了幾首新詩發給他。

  年輕人的感情如此熱烈奔放,不加掩飾,嚴黎雖說沒有當真,卻每一個字都看了,然後笑著刪掉。

  那日何寄祥回去就跟何寄安說了嚴黎的路子,何大少就把他召到寧園親自過問。嚴黎有些納悶什麼事情非要親自面談,到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之前何寄安去A國兩個月,確實去談了筆生意,就是他曾想過那筆極搶手的新式軍火。

  兩人不謀而合,只是兩批貨走的路線不同,就算是何家,想要同時吃下,也有點難度。更何況,現在不是長房弟兄二人的天下,要瞞住何寄凡,恐怕行不通。

  嚴黎就勾唇一笑:「讓他參與A國的這筆,還怕他不成。」

  何寄安知道他的意思,卻微微皺了眉:「你不怕他將計就計?」

  「那就看他的膽子夠不夠大。」嚴黎甩甩頭,「在你的眼皮子下面做手腳,也要他有這個本事才行。」

  何大少就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轉眼間年關將近,宣雲和鄒哲主演的《一擊即中》票房一路飄紅,上映一周就打破同類型影片票房紀錄,公司特地加辦一場特映會以示慶祝。

  相比之下,星光影業的幾部狙擊之作就表現平淡,沒有任何驚喜。

  H城前半個寒假檔,以環亞傳媒的大獲全勝告終。

  特映會當日,電影院外的各路粉絲裡有提前一天排隊買票的,有帶著帳篷露宿等著親眼看偶像一眼的,狂熱的人群將電影院圍得鐵桶一樣。

  臨開場一個小時,現場司儀已經開始倒計時,通向影院的主幹道上卻呼啦啦來了一溜五六輛麵包車。

  麵包車急剎在影院門口,二十幾個手持棒球棍和高壓水槍的打手有條不紊,衝進人群開始驅趕。

  場面頓時大亂,被打個措手不及的影迷大部分哭喊倒地,小部分憤而反抗,這場景全部被現場的攝影機忠實記錄在案。

  整場騷亂動靜雖大,持續時間卻很短,不過幾分鐘,就將本來井然有序的特映會現場攪了個天翻地覆,麵包車就載著打手們滿意而歸。

  第二天,H城數家影響力較大的媒體就放上了影射「同行惡意競爭」的標題,蘋果論壇則更加指白,直指星光影業僱傭打手打擊對手公司,導致多名影迷受傷。

  警方當然展開調查,但是打手們個個帶著面罩,麵包車全部摘牌,查無可查。

  再後來,就是環亞傳媒高層攜宣雲、鄒哲親赴醫院看望受傷影迷的催淚頭條。

  催淚頭條一出,原來穩坐釣魚台的郎新也按捺不住,親自給嚴黎打了電話,笑道:「嚴九,你的心倒狠,那些小姑娘也下得去手。」

  嚴黎回之一笑:「彼此彼此,你的指點我時時刻刻牢記在心。」

  郎新還是笑:「想不到你這樣記仇,何家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這樣賣命?」

  嚴黎便再也笑不出來,一言不發掛了電話。

  郎新果然是個睚眥必報的,春節前一天何寄祥陪苗若蘭產檢,去醫院的路上遭人伏擊。好在何家一向防範嚴密,傷了兩名手下,母子平安,只是把何二少氣得跳腳,恨不得立即拔了刀去砍郎新。

  這一次之後,苗若蘭提前住進何家主宅,連何二少也被逼著一起陪住,畢竟哪裡也不如老爺子身邊安全。

  年三十晚上,嚴黎受邀到主宅吃了年夜飯,之後何二少總算找到空子,過了十二點,拉著他一起到金爵繼續聲色犬馬。

  嚴黎看他實在憋得難受,只能安慰說:「這是老爺子看重你的兒子,你還不高興。」

  何二少就白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是兒子?」

  嚴黎嗤笑起來:「不是兒子主宅還有她的位置?」

  何寄祥便閉上了嘴巴。

  何老太爺盼重孫盼了這麼多年,總算心想事成,也這個便宜老爸也與有榮焉。又想到等小討債鬼生下來,苗若蘭就會自己消失,自己的義務也算盡了,雖然有點對不起她們母子,但是你情我願的一件事,也談不上誰吃虧。

  這麼一想,何二少的心情便又好起來,拉著嚴黎頻頻乾杯,喝得差不多又去外頭跳舞,勾引辣妹。

  嚴黎見他玩的開心,便跟一直伺候在一旁的金爵經理說了一聲,自己先走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公司也放了一個星期的年假,但是藝人們就沒資格享受這種福利,連帶著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在賺加班工資。

  鄒哲還在劇組裡拍戲,剛才轉鍾時就給他發了一條情意綿綿的短訊,讓人看了就肉麻。

  或許是一個人太過寂寞,又無工作煩心,嚴黎取了車,想著從這裡到影視基地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逕自將車開上高速。

  更深露重,路上車都不多,嚴黎將車停進影視基地的露天停車場,出來才發現這裡依舊燈火通明,看來在此加班加點的劇組不少。

  他找了個工作人員問清楚《深潛》劇組在哪,就去找鄒哲。一路上不少人穿著破爛戲服凍得縮頭縮腦,還有精力打量他。

  他被看得不自在,加快步伐,進了《深潛》的棚,正好導演宣佈收工,眾人一聲歡呼,幾乎將屋頂掀翻。大概是大家精神都放鬆,直到這時候才有人過來問他是做什麼的,怎麼進來的。

  嚴黎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只能一邊往裡面看一邊套近乎,希望鄒哲趕緊出現。

  那工作人員卻不依不饒,非讓他趕緊離開。嚴黎被他說得上火,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轉了身就要走。

  「嚴先生!」

  身後忽然傳來壓抑著的喊聲,夾雜著掩不住的驚喜。

  這聲音如此熟悉,嚴黎只能又把身體轉回去,面對著青年能把人燙出兩個洞來的火熱眼神,對那工作人員笑了一下:「我是他老闆。」

  既然鄒哲看到他,其他人當然也看到,那個女導演舒亦就走過來打了招呼,SVB的製片也過來寒暄。

  舒亦看起來年過三十,表情卻很豐富,精靈鬼怪的樣子,幾個同組演員還跟她沒大沒小開著玩笑。

  「嚴總,要不要一起來包餃子?」舒亦跟他們笑夠了,回身邀請嚴黎,「今天大家不能回家,打算一起慶祝一下,畢竟過年嘛。」

  舒亦笑得很好看,讓人忽略她的年齡。

  「不了,我吃不慣。」嚴黎婉拒,笑著對鄒哲使個眼色。

  「等我。」鄒哲立馬回他一個口型。

  他的助理小卓很機靈,帶著嚴黎出了棚,在影視基地隨意逛逛。嚴黎有些不好意思,堅持不麻煩他,讓他也去吃飯。

  小卓拗不過,一路小跑著去了。

  嚴黎也沒走遠,就在旁邊轉了轉,深夜一個人站在冷風裡有些熬不住,就取了根煙,摘掉一隻手套,慢慢吸起來。

  鄒哲來得很快,臉色紅潤,靠近還有些酒氣。

  「他們非要灌我三杯才肯放人。」鄒哲見他空著一隻手夾煙,有些不贊同似的伸手把煙取下來,摁滅了之後扔進垃圾桶。

  「好冷,你住在哪裡?」嚴黎不以為意,把手套又戴上,催促著讓他帶路。

  SVB的拍攝條件一直就那樣,當紅小生花旦的片酬都不高,鄒哲能單獨住一間已經很不錯。

  嚴黎進了他的房間,看了看住宿環境就皺起了眉,扭頭問他:「能回去嗎?」

  鄒哲搖搖頭:「明天一大早還有幾場戲要拍。」

  嚴黎就站在原地猶豫起來,是該打道回府還是勉強住下。

  尚未等他考慮好,鄒哲已經湊過來,給他摘了手套,脫了大衣,捧著他的臉給了一個甜蜜至極的吻。

  「剛才我不喊住你,你是不是就走了?」他親完,抬起頭問。

  嚴黎從鼻子裡「唔」了一聲,沒有回答。

  鄒哲也不再追問,又將唇壓上來,手也開始解他的衣服。

  嚴黎被親的渾身發軟,半天才想起來問了一句:「劇組的人不會亂說話吧?」

  鄒哲笑起來:「他們不敢的。」

  被推倒在不夠寬大的床上時,嚴黎昏昏沉沉的想,看來他的惡名已經傳遍,這樣也好。

  這一夜自然又是被翻紅浪,琴瑟和諧,只是還是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嚴黎被鄒哲含射了兩次,又被壓著一起摸著洩了一回,到最後腰都酸了,直呼受不了鄒哲才算放過他。

  第二天鄒哲起得早,但是精神很好,纏著嚴黎親了又親才肯放人。

  這之後,他們也像是有了默契,都不再提認真不認真的話題,仍舊像以前那樣,有了時間便小聚,沒有時間便各忙各的,大家輕鬆自在。

  開年之後A又有一場春季大秀,冉芳華這大半年來也打出了一些名頭,竟然真的得到一名外籍設計師親睞,邀請她去走秀。金老闆這回好不得意,跟嚴黎喝酒的時候大讚自己的好眼力,又要拉他一起打公關牌。

  嚴黎自然是求之不得,正好A國那筆生意也要去人,他也存心要親自過去看看。

  因此二月底的時候,他又故伎重演,跟著模特隊飛赴A國。

  26.

  嚴黎在A國待了一個星期,一回來助理雷琴就把積攢了這許多天的報紙雜誌都給他搬進辦公室,他自己開了蘋果論壇,見首頁上飄著一個頭條,正是爆星光影業內幕的帖子。

  再看報紙和雜誌頭條,絕大部分都是關於星光影業「飯局團」的驚悚新聞,之前被警局關過兩個月的星光影業藝術總監曹凝的大頭照無比醒目。

  他稍微看了看,心中已經有數,看來大風影業按捺不住,開始動手了。

  之後幾天公司大會小會不斷,策劃部拿出幾套策劃案,其中比較重要的是聯合SVB一起做的新人遴選計劃,再就是新一年公司的電影電視劇計劃,甚至還做出一個戲劇參演提案,幫助公司的藝人拓寬演藝道路。

  嚴黎聽過就把最後一項否決,他們是個商業公司,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少做為妙。簽那麼多藝人,是要他們給公司賺錢,不是讓公司掏錢給他們培訓然後好跳槽。

  這個提案是何寄凡提出來的,被全盤否定他也沒生氣,只是一笑置之。

  他特別關注了一下鄒哲的日程安排,近期內就是情人節寫真集的簽售,一個一線男刊主刊內頁和副刊封面的拍攝比較重要,再就是今年的電影計劃。公司打算推出一部美食類電影,雙生一旦的模式,除了鄒哲還要找一線男女明星各一名。女星預定的是上次跟嚴黎傳緋聞的寧宜,男星打算從大風影業的一線藝人裡選一個,那邊推薦的還是宣雲。

  嚴黎聽衛紅菲介紹完,就笑著說:「看來他們是打算用宣雲開路了。」

  「宣雲在這邊市場的確不錯,票房號召力大。」衛紅菲看了看他的表情,躊躇了一下還是接著說,「而且他跟原來的何總是老交情了。」

  嚴黎眼皮子一跳,又想起上次兩人表現熟稔的一幕,便暗自揣度何寄安該不會把影帝也搞上床了吧。

  他想起何寄安身邊的花花草草,便必然問起陶澍來。

  衛紅菲也很坦誠的回答了他:「何總走之前安排他去A國遊學,歸期不定。」

  嚴黎便冷笑一聲,讓她出去。

  他發現何寄安果然算無遺策,人都走了還要把各項大事都安排好,而且從不跟他商量。一思及此,他心裡便有些不舒服。這人對其他人都這麼好,卻不肯對自己表露半點溫情。實在讓人心寒。

  正因為如此,他原本打算親自去一趟寧園的想法也打消了,給何寄安打了個電話便草草了事,連A國那筆生意也不想多問,免得自討沒趣兒。

  他雖然不想見何家安,但是耐不住有些場合必要去,比如大風影業派宣雲邀了某位官員打交際麻將,又是何大少親自引薦,還指明他必須出現。

  嚴黎會打牌,但是從小到大打的牌場數一隻手指頭都數得出來,純粹是看會的。讓他輸錢倒容易,就怕輸的不好看,反而惹人厭煩。好在彼時鄒哲正在他車裡,兩人交換了一個吻,嚴黎說要去趕場,先送他回公司宿舍,青年便主動請纓前去助陣。嚴黎想了想,倒也沒什麼大礙,便將車開到例行交際場所金爵。

  坐了電梯直達包房,牌桌上已經坐滿了四個人,何大少跟官員坐了對家,宣雲還沒到,另外兩個女明星暫且代了。

  「不好意思,這路上實在堵得很,來晚了。」嚴黎進門便笑著連聲說抱歉,一面把外套脫了,站到一邊觀戰。

  那名官員倒是真心好這一口,眼睛直盯著手裡的牌,跟他打了招呼就又迷進去。

  這一把已經將近尾聲,一個女星點了炮,嗔笑著說自己手氣不好,讓嚴黎替他。嚴黎當然不能推辭,作勢摩拳擦掌一番,上了牌桌。

  鄒哲原先一直不聲不響,這時候便自然而然坐到他身邊,但是眼睛很規矩,只看他手裡的牌,關鍵時候才低聲提點一下。

  何寄安的牌打得很平穩,極偶爾抬眼看看嚴黎和鄒哲咬耳朵,絕大多數時間只是默默算牌。那個下了場的女明星更是抓緊機會,坐在官員身邊遞茶點煙,大獻慇勤。

  官員手氣好,連贏三把,煙便抽得不停,好不容易才歇了會兒去了衛生間。女明星坐上去幫他洗牌,嘴裡還連連說笑。

  嚴黎知道鄒哲一向不喜歡旁人抽煙,瞅到這個空子便低聲問他:「你要覺得不舒服就先走吧,我勉強也能打打。」

  鄒哲抿唇一笑,附在他耳邊說了聲「沒事」,一邊還伸出手幫他碼牌。

  嚴黎只得作罷,招呼服務生給鄒哲端杯溫檸檬水,再把空調換氣功能打開,窗戶開兩扇透氣。

  一個女星看他吩咐的這麼仔細,不由吃吃笑起來:「都說環亞的嚴總溫柔體貼,果然名不虛傳,鄒哲你好福氣呀。」

  鄒哲臉上笑意不變,斜睨了那女星一眼,開口道:「那是自然。」

  他態度如此坦蕩,還帶著點兒理所應當,便讓那開口取笑的女星有些尷尬,不再多話。

  何寄安見狀又看了坐在一起的二人一眼,手裡動作如常。

  嚴黎也笑著說:「我們鄒哲還小,以後還要你們這些前輩多多關照。」

  那女星臉色更差,只能勉強擠了個笑,又岔開話題道:「宣雲怎麼還不來,怕不是也堵在路上了?」

  另外一個跟她同屬大風影業的也附和著,還拿出手機打他的電話。

  不一會兒官員出來,女星讓了位置,便繼續打牌。

  這次嚴黎手氣卻好到極點,竟起了一手聽牌,偏偏胡不得。他新摸了一張牌正好胡了,皺著眉頭選了半天,拿起一張五萬打了出去,嘴裡輕聲罵了一句「shit!」

  這牌場上都是文明人,他這句髒話罵出口,連一直專心打牌的某官員都詫異的抬頭去看他。

  鄒哲反應卻快,笑著替他掩飾:「嚴總這手牌是真爛。」

  嚴黎也知自己失言,忙做出一臉苦笑:「我學藝不精,脾氣又爆,見笑見笑。」

  那官員倒不介意,笑著說他是「性情中人」,又摸過一圈就自摸胡牌,牌桌上幾人免不了又恭維一番,倒把這事揭過。

  這圈打完正好宣雲也到了,他今天穿得倒很休閒,V領毛衫和牛仔褲,搭配得十分隨意。

  嚴黎長長舒出一口氣,想著正主終於到了,他也可以輕鬆些。

  宣雲上了桌子,手勢竟十分嫻熟,看來也是個精通此道之人,跟那官員就很有話聊。從古談到今,好處壞處都列出無數條來,把人哄得十分開心。

  又摸完幾圈,服務生續了一次茶水,點了一次小食,時間便也不早。

  宣雲打得雖好,無奈今晚運氣欠佳,臨到尾聲竟是他輸得最多,雖然風度極好,但也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他本就生得好,此時臉上紅潤潤的就格外好看。

  嚴黎坐他對面,少不得多看幾眼。鄒哲一直坐在他身邊乖乖的,又很通透,連他口渴都看得出來,中途幾次將茶杯遞到他唇邊。嚴黎被三個美男子包圍著,不由有些飄飄然,心思更不在打牌上,體內一把邪火漸漸燒起來,也是面紅體熱,手心裡都汗濕了。

  新開一圈宣雲在莊家下手,伸手盲摸了一張牌,尚未亮出便見一雙劍眉微皺,修長有力的三指將那張牌彈出,嘴裡極利落的吐出五個字來:「他媽的,真臭。」

  這次眾人經過前一次竟沒有什麼異議,依舊打牌,唯有嚴黎忍不住一再去看他,想著這古書裡走出來的人也會罵人,倒是第一次見識。

  後來剩下的幾圈牌,嚴黎自然無心應戰,勉強應付完。

  這場牌賓主盡歡,唯有嚴黎是個陪襯的,感到十分無趣,只有以美色當前為由聊以自慰。

  派了司機送走貴客,宣雲和何寄安竟還不想走一樣,換了場子去樓下包房。嚴黎見四下無人,偷偷握了鄒哲的手,在他耳邊低聲問:「晚上去我那裡?」

  鄒哲沒說話,手指微動在他手心裡撓了一下,嚴黎心中不由更癢。

  宣雲跟何寄安走在前面,見嚴黎鄒哲二人還落在後面,便回身笑著招呼:「嚴總也一起坐坐。」

  嚴黎不好拒絕,只能跟鄒哲一起進了包房。

  這次只有他們四個人,嚴黎心早飛到爪哇國去了,看著身邊的青年十分難耐,忍不住攬了鄒哲的腰,活脫脫一副登徒子的樣子。

  宣雲恍如未見,依舊言談有禮,說起自己在排的新舞台劇,B角人選尚未圈定,問鄒哲有沒有興趣。

  鄒哲倒是很感興趣,掙脫了嚴黎,卻把手給他握著,跟宣雲交談起來。

  嚴黎知道他也是個好戲之人,便不在旁打攪,一邊把玩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邊喝著冰水降火。

  那邊何寄安冷眼看著這二人形容曖昧,忽的就站起身來,走至他面前,彎腰湊到嚴黎耳邊說:「小九,跟我出來。」

  嚴黎挑眉看了他一眼,放開鄒哲的手,跟他並肩走出去。

  何大少這會跟他談的卻是公事,兩人直接走到金爵的監控室,一邊看著監控一邊談歐洲那筆生意的進展。

  嚴黎挑重要的說了,忽然想起A國那筆,便說:「我這邊把三少爺壓住,你們就可以讓他沾點葷腥。」

  何寄安皺了眉說:「爺爺的意思是讓他接手拍賣行,你也盯得太緊了。」

  嚴黎直到何寄凡私下去過S市幾次,何老太爺也把那邊的資源都交給了他,但是單憑一個H城吃不下多少貨,還是要靠出口。出去的線路卻被長房兄弟倆把持著,通過環亞運作的歐洲線則是嚴黎一手打造,何寄凡手裡有貨銷不出去也等於沒有,再過幾個月還沒收益,S市的幾個盤子遲早要交出來。嚴黎打的,就是這個釜底抽薪的主意。

  「我就是要卡死他,逼他去A國。」嚴黎冷冷一笑,目光露出幾分寒意,「你不妨在A國那筆生意裡分他一點油水,他若不動歪心思,倒是不可能的。」

  何寄安沉吟不語,似在思索。

  嚴黎也沒讓他立即給個答覆,這事情說到底還是有幾分凶險。雖說何寄凡是個私生子,母親又只是個紅舞女,沒有什麼能量,但他畢竟在A國待了十年,說不準留有什麼後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麼大一塊肥肉擺在眼前,就不信他不吃。

  嚴黎說完了話,也不再多留,下了樓正好宣雲已經跟鄒哲談完,便打了招呼攜他一同返回公寓。

  宣雲含笑送走二人,不多一會兒何寄安回來,便展眉一笑:「何大少,你竟還忍得住?」

  他這一笑邪氣盡露,哪有絲毫慣於展示人前的貴公子風韻。

  何寄安卻是見怪不怪,拿了外套也不理他,默默走了。

  宣雲待他走後面上笑意盡散,狠狠喝了一口酒,便將全身摔在沙發上。

  27.

  情節人當天鄒哲只在下午安排了一場簽售會,他又早早的叫助理買了深夜檔的電影票,約了嚴黎一起去看。

  嚴黎當天正好無事,便答應了他,還讓助理雷琴挑了一對袖扣包好,打算看完電影送他。

  鄒哲的簽售地點安排在H城最大的圖書銷售中心,一樓天井中心早就搭好檯子,書店方面也早就備齊貨源,更有許多粉絲上午就來排隊。

  因為《一擊即中》大賣,又出了影碟,簽售會開始之後還有不少影迷也來湊熱鬧,買了寫真集和影碟之後拿著海報讓他簽名。更有小姑娘一臉癡迷的問鄒哲,宣雲是不是跟電影裡面一樣好看。

  影帝的人氣果然不同凡響,鄒哲的一名男助理本來想把這樣的影迷攔住,鄒哲卻擺擺手讓他算了。

  只是他想起那次牌局,嚴黎起碼看了宣雲有十幾次,眼神渙散迷離,面紅耳赤,之後在公寓也是早早繳械,便不由開始咬牙。

  這人看起來正經斯文,骨子裡卻是個好色之人。

  鄒哲越想越不服氣,雖然臉上笑容依舊,寫字的手力氣卻越來越大,差點把人家的海報捅破,還忍不住把名字簽在他跟宣雲合拍海報裡影帝的臉上,讓站在他對面的小影迷心疼得直皺眉。

  排隊簽售的人群慢慢走動,臨近結束時人卻還是沒見減少。鄒哲手都開始酸了,甩甩手之後接過粉絲遞過來的寫真集,照例微笑著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女孩子帶著黑框眼鏡,長髮披肩,擋住了大半張臉,聽到他這麼問聲音極低的回了一句什麼,鄒哲卻沒聽清楚。正欲再問,那女孩本來放在外套大口袋裡的手極快的拿了出來,用大拇指把裝止咳糖漿的玻璃瓶子瓶蓋推開,一股濃稠的液體就向鄒哲臉色潑過去。

  鄒哲反應卻快,拿起手裡的書正面一檔,沒被潑到,卻有幾滴濺到手上,頓時被一股灼燒般的劇痛弄得幾乎拿不住書。

  那女孩子行兇之後就想跑,但是人小腿短,現場人又多,在人群裡鑽了兩下就被幾名人高馬大的保安當場抓住。

  一直陪在鄒哲身邊的助理小卓這才反應過來,拿起桌上擺的礦泉水就往鄒哲手上潑。

  鄒哲被他弄得袖口和腿上濕了一大片,當下奪過他手裡礦泉水瓶,鎮定的說了句:「我自己來。」

  現場其他粉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最前面的粉絲驚叫「鄒哲被潑硫酸」才開始群情激奮,離抓人保安最近的年輕女生二話不說上去又踢又打。後面的人被她們的行為鼓動,也開始又喊又罵。

  小卓見現場有點失控,便想護著鄒哲先撤,青年卻不為所動,找來話筒重複喊話,安撫粉絲情緒。

  奈何憤怒的人是不受控制的,鄒哲最後到底還是被保安和助理強制塞進保姆車,直接開回公司。那個行兇的女孩子,被保安們護著,也一併帶回了環亞。

  這時嚴黎在公司剛開完一個長會,坐在辦公室裡閉目養神。這事情還是簽售現場的小卓回來途中先打回公司,他的助理雷琴收到消息便立即通報。

  嚴黎聽說這件事情,先問鄒哲有沒有受傷,得知臉上沒事,只是手上有點小傷之後便放下心來,囑咐雷琴先叫公司的值班醫生下樓看看,如果實在嚴重就送醫院。

  等鄒哲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值班醫生已經等在那裡,檢查之後確認只是被濺到幾滴稀釋過的硫酸,進行了處理之後沒有大礙。

  嚴黎又在辦公室坐了會兒才慢悠悠的去鄒哲的工作室,進門之後看到他手上包了幾塊紗布,人沒大事,臉上表情卻有點僵硬,便笑問:「嚇壞了?」

  鄒哲聞言橫了他一眼,抿抿唇說:「沒有。」

  嚴黎知道他在逞強,便轉頭問小卓:「今天只有你跟在他身邊?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的語氣淡淡的,面色也如常,卻把小卓嚇得夠嗆,臉色白白的隨時會暈倒一樣。

  鄒哲此時心情倒好了起來,替小卓分辯說:「這種事情又看不出來。」

  「那就是安保太不專業。」嚴黎沒打算就此算了,又問,「聽說動手的抓到了?」

  小卓渾身僵硬的點頭,話都說不出來。

  鄒哲便伸手把嚴黎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還有裹著紗布的手伸到他眼前:「我又沒事,這不能怪他。」

  嚴黎扭頭看看鄒哲的臉,心說幸好沒事,不然再難找一個這麼好看的。他一時柔情上湧,也不顧還有旁人在場,托著鄒哲的下巴在他額上連吻了幾下,弄得私下裡一向主動的青年也忍不住臉紅。

  嚴黎親完,就把鄒哲放開,用眼角看了看小卓,讓他把肇事者帶到這裡來。

  那動手的小姑娘被保安扭著手臂推進來,頭髮散亂,眼鏡也在混亂中不知落在了哪裡。她雖然心裡害怕,但仍強作鎮定,低著頭,打算來個死不開口。

  嚴黎卻也不需要她開口,站起身來,親自捉住她的下巴,讓保安把她的頭髮抓好,掏出手機拍了幾張高清大頭照,又離遠點拍了半身照和全身照,當場傳給何寄祥,短訊裡寫明立即追查。

  他做完這些,眼都不抬的吩咐:「送去警局。」

  用來裝硫酸的瓶子保安也當場就撿起來了,就跟人一起送到警察局。

  因為這件事兩人本來定好的行程也只能取消,無數媒體打電話來公司問鄒哲的情況,還有現場的粉絲拍了照片,在論壇上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竟傳出鄒哲毀容的謠言。粉絲們先是指責肇事者,最後風向就漸漸轉向環亞,說公司保護藝人不力。

  這事公司也的確有一定責任,最內疚的卻是嚴黎,他把鄒哲捧得太高,卻沒對他的安全給予足夠重視。至於兩人的桃色新聞,在圈內早就是公開的秘密。

  因為事態越擴越大,當天夜裡鄒哲不得不召開緊急新聞發佈會,對外澄清謠言。

  開完發佈會衛紅菲只對嚴黎看了一眼,依舊放人讓他們兩人一起回公寓。不用她多說,嚴黎也知道這位王牌經紀人很惱怒,她手裡的藝人還沒出過這麼大的紕漏,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

  鄒哲原來一直住在公司安排好的宿舍,他是在A國出生的華僑,國內沒有親人。這時候應當避兩天風頭,他還沒有自己的住處,公司提出安排酒店也不幹,偏要跟嚴黎回家。

  嚴黎此時卻不敢跟他同居,要是被蜂擁追蹤的記者拍了照絕不是好玩的,衛紅菲非要殺了他不可。於是安排司機送鄒哲回公寓,自己返回寧園去住。

  鄒哲一百個不樂意,但這時嚴黎絕不再縱容他,只說盡快給他安排住所,讓他現在安心住著。

  兩人電話打了一路,直到他進了寧園獨棟別墅大門才掛掉。何寄祥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見他走進來便笑著打了個響指:「我正想你今晚該回來了。」

  嚴黎坐到他身邊,伸手按了按眉心:「今天讓你查的人怎麼樣了?」

  何二少把一手放到他肩上,使勁按了按:「還在查,再過幾個小時大概能有消息。」他頓了頓,看看嚴黎的臉色,又問:「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嚴黎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正在自己臉上徘徊,苦笑一下說:「不是。」

  何二少這回得了意,抱住他使勁一摟:「大哥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動公司的人?」

  嚴黎正想反唇相譏,問他怎麼何寄安就可以玩兒小歌星,但是又覺得好沒意思,便閉上了嘴巴。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何寄祥也沒說話,手裡拿著遙控器不停換台。嚴黎想起他還在「陪住」時期,就問他怎麼今晚回了寧園。

  何二少被戳到痛處,誇張的抱頭哀叫:「別提了,那丫頭不知道從哪裡學了什麼課程,每天晚上讓我跟她一起做操,還要對著大肚子說話,我快被她弄瘋了。」

  嚴黎就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這叫胎教。」

  「她一個人教就行了,為什麼要折磨我。」何寄祥哀怨地說,「可別孩子生下來就賴定我了。」

  「你真缺德,那可是你的兒子。」嚴黎拍了他的腦袋一計,站起身來,「我累了,睡覺去。」

  他上了樓,脫衣服的時候摸到褲袋裡的小飾品盒,才想起今天本來要送出的情人節禮物浪費了。於是只能扔進抽屜裡,當做沒有這回事。

  第二天何寄祥果然讓人送了一打資料給他,肇事者的祖宗三代都被挖了出來。原來是個小太妹,嗑藥上癮欠了一屁股債,不知道被誰拿錢買來幹這事。

  那小太妹在拘留所一口咬定自己是宣雲的影迷,這次是看不慣鄒哲能跟宣雲一起拍片才潑硫酸。警察當然不信她的話,這份口供也不可能讓第三方知道。通知了義工和援助律師了事。

  只是後來事情的發展漸漸明朗,有人高價向小報兜售鄒哲與同性的親密照片,被公司攔了下來。那照片拍得很清楚,從T國那次探班開始,一直到近期,每次他們一起外出都有高清無碼照片為證,看來是高手干的。

  嚴黎這時候用膝蓋猜也知道是有人蓄意策劃,於是一直反思自己警覺性太低,被人追在屁股後頭拍照都沒發覺。

  之後公司很快給鄒哲安排了住所,還派助理小卓二十四小時貼身看著。小卓受了這次大驚嚇,反而因禍得福,升職加薪,做事也更加盡心盡力,儼然衛紅菲第二,把鄒哲看得滴水不漏。

  鄒哲上次被宣雲推薦去排舞台劇,便借此機會低調一陣,飛去B市盡心排戲。舞台劇出來後,竟然演得很好,廣受評論人讚美,誇他是新生代裡不可多得的演技派。

  初夏時候,何寄祥的兒子,何老太爺的重孫擺了滿月酒。環亞傳媒聯合大風影業對星光影業的圍殲戰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從星光高層安排旗下女藝人集體參加富豪飯局,到電影編劇指責公司隨意刪改劇本,導演、演員和投資商輪番耍大牌,又爆出旗下藝人被人在劇本裡夾槍逼拍三級片,還有各種濫交、性愛派對,吸毒醜聞,每天在H城大小報刊雜誌上滾動播出,廣大市民免費欣賞了一出激情大戲。

  可惜星光影業是家上市公司,而不像環亞傳媒是家族企業。大戲不斷的結果是股票暴跌,大風影業趁機展開收購。

  這場收購戰打得無驚無喜,大風影業成功借殼登陸H城。嚴黎參加完慶功飯局,身邊跟著被推薦過數次,這次才成功坐上他車的周澤涵。

  他當然不會帶這人回公寓,找了家酒店藉著酒意把人辦了,扔了張支票自己回家睡覺。

  臨睡前,他接到鄒哲的電話。

  青年在電話裡幽怨的問他為什麼這麼久不跟他聯繫,然後又雀躍的說馬上要回H城,能不能到他的公寓住。

  嚴黎喝了酒頭暈眼熱,說話也不那麼婉轉,靜靜聽鄒哲說完,只對他說了一句話:「我想你應該是個聰明人。」

  鄒哲頓時噤聲。

  他把電話掐斷,轉個身便繼續睡覺,一夜無夢。

  28.

  第二天嚴黎是被人推醒的,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鄒哲彎著腰站在床邊上,推自己的手還擱在被薄毛毯搭著的肩膀上。

  他這才想起上次把備用房卡給了鄒哲,鄒哲還沒還給他。

  嚴黎坐起來,按按眼角硬把起床氣壓下去,但說話時口氣難免很差:「把房卡放下就行。」

  他自顧自的起床洗漱,當做沒看見鄒哲濃重的黑眼圈和既惶惑又薄怒的表情。

  等他從衛生間裡出來,鄒哲正堵在門口,黑髮散亂,臉色不豫,一手按在他肩膀上,開口便問:「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嚴黎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之前被灼傷的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於是笑著把他的手拿開:「什麼分手不分手,你想得太多了。」

  青年臉色更難看,本就有些浮腫的眼睛紅得嚇人,僵硬了片刻便伸手去抱他。

  嚴黎身手極為敏捷,迅速閃過,轉過身時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下來,浮現出一種冷硬的神色:「你喜歡這房子?」

  鄒哲臉色刷的一聲白了,薄唇抿得死緊,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嚴黎卻不再看他,脫得精光換上衣服準備去公司,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這房子不行,我再幫你選套好的。」

  臨出門時,他又對還是呆呆站在主臥裡的青年叮囑:「走的時候把房卡放進抽屜,今天傭人在。」

  到了公司就接到衛紅菲的電話,那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在電話裡大罵鄒哲一聲不吭從B城連夜跑了,連累助理小卓連夜去查航班信息,才知道是飛回來。罵到最後,萬分不情願的問嚴黎,人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嚴黎只能賠笑,雲淡風輕的說是,讓她安排人到公寓去接人。

  之後幾天倒沒聽說鄒哲有什麼不對,公司的安排照樣盡心盡力去做,只是臉色看得出來憔悴了幾分。全環亞上下都知道嚴黎原來跟鄒哲有過一段,現在鄒哲回來了幾天,嚴總都沒召見過,風言風語便傳遍了。

  又有好事者捅出嚴黎把新大風的周澤涵給睡了,於是鄒哲便獲得無數人同情的目光。長得再漂亮也是有保質期的,寵了那麼長時間,也是該換個口味。

  周澤涵原來在大風傳媒集團旗下的組合裡不算最紅,最近合約到期後沒有續約,反而過檔到被大風收購後的原星光影業,現在的新大風娛樂做演員。

  這事嚴黎也是最近才聽說,那晚周澤涵還暗示想簽到環亞,但是嚴黎當做聽不懂,將人敷衍過去。

  這日嚴黎照例去金爵應酬,這次帶了策劃部的一干人,連何寄凡也到場。公司的推新人計劃成功拿下批文,少不得要把上面的人伺候周到,於是一堆大小明星,還有事先打好招呼要捧新人的老闆們把包房都塞滿了。

  嚴黎不大喜歡這種場合,不過應景,看遍全場也沒一個比得上心裡那人的姿色。喝了幾口酒,他就藉故去洗手間透氣。

  到了寬大的洗手間,燈光還算明亮,嚴黎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發現回來不過一年時間,整張臉上卻已滿佈酒色之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不舒服。垂下眼睛不想再看,他把手放在水龍頭衝著,心神放空,恍若夢遊。

  正享受難得的清淨,洗手間大門卻被人一把推開,一個身材瘦長的男人一頭撞進來,看見嚴黎卻不往裡走了,笑咪咪的喊到:「嚴總,真巧。」

  那人正是被灌得滿身酒氣的何三少,一雙眼睛發紅,舉止輕浮,想是喝多了。

  嚴黎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對他微微一笑,擺出一臉關心神色問道:「三少爺,你要是喝多了,我喊人送你回住的地方。」

  何寄凡當然不可能住在主宅,也不可能跟長房兩兄弟住寧園,回國之後自己單獨有住處。

  何寄凡面上笑意不減,卻一手抓住了他的領口,將臉湊近了說:「嚴總,我可當不起你這聲三少爺。」

  「怎麼會,你是老爺子親口承認的何家三少爺,誰敢對你不敬。」嚴黎面色不變,微皺了眉,將把他的手拿開,何寄凡卻捏得死緊一點不肯放鬆。

  「你就敢。」何寄凡將手收得更緊,嘴巴都要湊到他臉上去,滿嘴酒氣令人反胃,「嚴總,你們把好處都佔盡了,總要給我一條路走。」

  嚴黎知道何寄凡幾次到S市,新貨入關卻不順利,被紅堂拿住把柄敲詐了好幾次。出貨的線又被捏死,幾個月沒有進項,底下人已經很不滿。何老太爺雖然疼他,這事情卻是絕對不好插手的,兄弟三人鬥法,技高者勝,無可厚非。

  再說,何寄凡本就是個私生子,長房肯給他留一席之地就很不錯,下面的,就要憑本事吃飯。

  何老太爺這幾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何家已經是何寄安全面掌權,因此才敢做得這麼絕。只是猛虎雖老,餘威猶在,老爺子若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換人,也不是不可能,面子總是要給的。

  何寄凡的氣息讓嚴黎覺得作嘔,忍著去掰他的手,那人卻借酒裝瘋,索性張開雙手將他抱住,低低的說:「我知道你喜歡何寄安,你我聯手,他就是你的。」

  嚴黎這下真的惱怒起來,一手用力就將這醉鬼推開,壓在洗臉池上,冷冷看著何寄凡攤開四肢一徑怪笑:「三少爺,你是真的喝多了。」

  何寄凡越笑越厲害,以至於打起酒嗝,上氣不接下氣,卻仍在笑。

  嚴黎懶得再聽他的瘋言瘋語,回到包房待到散場,隨手指了個看著乾淨的小明星,帶人上樓開房。

  那小明星見他面無笑意,動作也有些粗暴,難免誠惶誠恐,生怕受罪。進了包房先去把身上洗乾淨,出來後就對著半臥在床上的嚴黎百般挑逗。

  小明星本就是歷練慣了的,一絲不掛的走過來,雙腿大分跪坐在嚴黎身上,一手拿了潤滑劑給自己放鬆,一手去摸嚴黎的性器。

  嚴黎卻不愛跟他靠的太近,把人推到地毯上,神色淡漠。

  小明星便就地跪下,用嘴去解他褲子拉鏈。

  這次嚴黎沒把人推開,微微閉了眼睛,身下那玩意很快被人含住,技巧性的上下舔了幾遍就直直豎起來。

  正在得趣,忽然聽見房門一響,尚未睜眼,含著他的人就被扯開,那處離了溫暖潮濕的所在,頓時毫無遮掩的暴露在涼涼的空氣中。

  嚴黎還未回神,已經被何大少拉著塞進浴室,劈頭蓋臉澆了一身冷水,連打兩個噴嚏。

  何寄安把人沖乾淨,又拉到床上,扯了浴巾裹住,這才首開金口:「醒了沒?」

  嚴黎沒理他,自己動手把頭髮擦得半干,然後才抬頭不耐煩的反問:「關你什麼事?」

  他失了鄒哲已經很不高興,這時候隨便拿人瀉火,你情我願的買賣也做不得,更是心火上湧。

  「你真的喜歡他?」何寄安靜了一會兒,用手挑出一縷濕濕的頭髮在指尖纏了幾圈然後放開。

  嚴黎不想回答,整理一下濕透的衣服,打算無視此人回家睡覺。

  何大少一把捏住他的手臂,稍微用力就把人甩到床上,然後自己覆上去,含住緊緊閉著的嘴唇,強硬撬開,攻城掠地。

  嚴黎被他如此深吻,當然知道何寄安今天沒喝酒,口腔裡是乾淨清爽的檸檬香味。

  正想著這人是不是特地漱過口才來撩撥他,身上濕嗒嗒的襯衫卻被大力撕開,背部的肌肉被捏得發疼。

  他倒是想把人推開,但是定力不夠,勉強把何寄安的頭拉開,看見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就宣告徹底淪陷,衝動的反吻回去。

  一個讓人窒息的長吻結束,嚴黎以為今晚的福利到此為止,抱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笑問:「明天是不是又要挨老爺子的馬鞭?」

  何寄安沒有回答他,稍微撐起身體,一言不發的把人翻過去,然後把手毫不留情的伸進嚴黎的底褲裡。

  嚴黎這才知道慌了,觸電一樣彈起來,驚慌失措的捂著下面,活像個要被強姦的少女,紅了臉,扯住褲子不讓他摸。

  「這樣不行,你鬆手!」他被何寄安執著的手弄得毫無抵抗能力,很快那處被捉住,大大喘了一口氣,脊背都要軟掉。

  「別動。」

  何寄安有些嘶啞的聲音適時傳進耳朵裡,然後耳廓被人含住輕輕研磨,後面也被一根硬硬的東西抵住。

  嚴黎果然不再掙扎,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裡,感覺何寄安把他雙腿扯開,然後滾燙的性器被塞進緊實的雙腿之間。

  他腿間的皮膚被接下來猛烈的抽動弄得又燙又麻又癢,自己的性器也被握在他人掌心把玩,不由神思迷亂,任人揉捏。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到腿間一濕,隨後被人翻了過去,正面朝上,臉上被印上無數細密柔軟的啄吻。

  他伸手擋住眼睛,幾乎不敢發問,他怕這是何寄安為了又一次將他困住而玩弄的把戲。

  手被拿開,何寄安用他那該死的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眼中有著可以稱為柔情的東西在流動。

  嚴黎在鄒哲臉上看到過極為相似的眼睛,而他,對此毫無能力抵抗。

  29.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兩人的氣息都喘平了,何大少又親自動手,把嚴黎身上已經滾得半干的衣服扒掉,從櫃子裡拖出備用的床上用品換上,這才把渾身上下什麼都沒穿的人摟在懷裡,輕聲說了句:「我們在這兒歪一會兒。」

  嚴黎被他強迫著弄出來一次,身體也有些倦怠,便不再反抗,小時候一樣極乖順的任他抱了,一起陷進柔軟厚實的被子中,昏昏欲睡。

  何寄安比他大兩歲,何寄祥與他同年,但生辰大了半歲,因此住到寧園之後,開始時都是喊他們大哥二哥的。只是後來玩的熟了,便直呼他們姓名,只有這兩兄弟還叫他的小名,嚴九。

  嚴黎並不是排行第九,而是嚴、易兩家統共就只剩下他這一個獨苗,被嚴小姐帶在身邊長大,感情上雖不親密,性命上卻看得重,取名「九」,乃是取九九歸一之意,願他平安長大。

  嚴黎從記事起就跟嚴小姐住在國外,家裡除了一個老媽媽,其他傭人都是洋人,直到要讀中學的年紀才回到H城。他讀小學時身邊都是白人,同學都比他高大,整個學校只有他一個黑髮黑眼的中國人分外打眼。Y國青少年間的風氣極差,嚴小姐給的零花錢又多,因此常常受人欺負。嚴家乃是軍旅世家,嚴小姐也是歷練過的,外孫被人欺負,便要讓他自己反擊回去。可是嚴黎小小年紀,怎麼打得過那些外國同學,因此小時候性格難免有些孱弱,後來才慢慢開朗起來。

  等他回了H城,嚴小姐把人扔在寧園,除了每週末過來親自執勺見上一面,更是不大管了。何老太爺初見嚴黎也是大大惋惜了一番,特地讓長孫好好帶著一起去武館練拳,入校時也跳了兩級,跟何寄安念一個班次。

  嚴黎初習武時,練基本功就特別困難,天天被師傅罵,嚴重時還會動手。那時嚴黎常常渾身青紫,都是何寄安親手給他上藥,晚上疼得睡不著還會摟在懷裡一起睡覺,漸漸兩人感情好得連何寄祥這個親弟弟都要嫉妒三分。

  何寄安待他這樣好,嚴黎自然也全心回報,知道他愛吃嚴小姐做的菜,便偷偷地學,後來也學到幾成,抽空便做給何家兄弟解饞。

  嚴黎被何大少抱著,後背摩擦在他柔軟的衣料上,有些酥麻的癢意。他的手卻還不安分,慢慢在他胸腹、腰間撫摩,催眠一樣。

  「你別摸了,好癢。」嚴黎終於忍不住,輕聲笑了兩聲,翻個身,跟何寄安拉開距離。

  何寄安又伸手把人拉回來,一條腿插進他兩腿之間,一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發現已經幹得差不多才滿意的道:「我小時候教你的,到現在難道都忘了?」

  嚴黎便臉紅個通透,一手探到被子裡,要把他的腿推出去。何大少從小跟他說做人要潔身自好從一而終,嚴黎深信不疑,不然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幅樣子,難以自拔。

  他們面對著面,嚴黎臉上表情被何大少全部收入眼底,當下把人按住,又在唇上親了好幾下才抬起頭來:「我去年在B市拿了一塊地,打算去那裡開公司。」

  關內的房地產市場現在的確紅火,H城確如昨日黃花,江河日下。何寄安有意將整個何家洗白,無奈老爺子和幾個頑固的叔父不肯放手,之前還是百般堅持才創建了環亞娛樂,讓他們嘗到甜頭,之後勉強不再反對。只是若想完全脫離,至少在何老太爺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的。

  現在何寄安沒有親自打理家族生意,都是何寄祥出面。只是現如今是法治社會,這些涉黑的門路,還是越少沾越好。

  「曾叔也早想隱退,想從幾個副手裡選一個接班,我讓他把兒子交給我,一起去B市。」何寄安又說。

  曾權是公店坊打理賭場的叔父,當初也是跟著老爺子打拼下來,只生有一個兒子,含在嘴裡都怕化了。他當初就大力支持何寄安轉戰關內市場,畢竟他的產業還是擦邊球,劃到明面上容易些。那幾個涉毒的叔父卻是不幹的,若何家整體北遷,勢必要砍掉他們。他們正當壯年,若要就此養老,是萬萬不肯的。

  「難道你放心把何寄祥一個人放在這裡?」嚴黎皺了眉,之前那點鬆散旖旎消失得無影無蹤。

  H城說難聽了,是個虎狼之地,小小一塊地方,匯聚這麼多不要命的人。何家勢力雖大,若何寄安果真北上,只怕何寄祥獨臂難撐。

  「我當然不放心,因此讓你回來。」何寄安笑了一笑,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這事尚在規劃,不急。」

  「這麼說來,何寄凡回國,恐怕正合你意。」嚴黎又想了想,笑道。

  「小九,環亞是我留給你的。」何寄安捉住他的臉,一雙眸子沉靜無波,卻深得能把人吸進去一樣。

  嚴黎被他迷住,不由自主閉了眼睛,又湊過去含住何寄安嘴唇,輕輕舔吻了許久才放開。

  之後的數天嚴黎心情都很好,公司跟新大風合作的電影《美味關係》即將開機,一個關內來的投資商到了H城,兩家公司便安排主要演員一起為他接風。

  那投資商姓黃,聽新大風的人說慣愛玩年輕孩子,嚴黎就讓手下挑揀了一番,吃晚飯轉場時一起到金爵作陪。

  鄒哲作為主演之一自然是不能缺席的,他吃飯時就沉默寡言,到了金爵更是坐在角落裡,極沒存在感。

  只是他不說話不動,就不代表別人看不見他。那黃老闆眼睛尖得很,很快就喊鄒哲一起過去合唱。

  鄒哲在環亞一向被捧得很高,H城本地的投資商都不會動他,耐不住黃老闆是關內來的,他再不情願也只能陪唱一首。

  一首歌沒唱完,那個姓黃的就開始動手動腳,鄒哲還勉強撐著,只是唱出來的聲音就不在調上了。

  嚴黎看實在不堪,給同公司幾個想往上爬的遞個眼色,那幾個自然過去把黃老闆圍住,一會兒敬酒一會兒猜拳,然後搶過話筒唱得百轉千回,倒把注意力拉了過去。

  鄒哲又坐回遠處,黑暗中臉色都很是難看。

  嚴黎最看不得那張臉受委屈,見旁人都玩得正高興,就坐過去,問他怎麼樣。

  鄒哲回過頭,一雙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竟會發光一樣,讓嚴黎想起公寓裡那隻貓。他知道這孩子傲得很,今天晚上怕是真的感到難堪了,便將頭湊過去輕聲安慰。

  鄒哲卻不領情,恨恨的吐出幾個字來:「嚴先生現在竟還記得我。」

  嚴黎不禁失笑,小聲笑道:「這叫什麼話,公司一向都看重你。」

  鄒哲抿著嘴唇,忽然生出希冀一樣盯著他問:「那你呢?」

  嚴黎只能歎了口氣,伸手在他額上撫了一下,輕聲說:「你若真喜歡演戲,就好好的做,其他的事情,少想,最好不想。」

  他看見鄒哲的嘴唇在忽然暗下來的燈光下張合了一下,像是有話要說,但是還是遲疑著沒有說出口。

  嚴黎於是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陪著鄒哲坐了一會兒,看見鄒哲手機閃了幾下,知道二十四小時貼身保姆小卓要來接人,便率先站起來,跟在場的幾位貴賓,特別是黃老闆客套了一下,然後帶著鄒哲一起離開。彼時寧宜還沒走,望著他似笑非笑,還舉了一下杯子。嚴黎知道寧宜這女人野心大得很,不肯局限在H城這小地方,有意北上打拼,因此也沒在意,回她一個淺笑,拉著鄒哲的手一同出了包房。

  小卓正好趕到,正巧把他們二人接著。緊張兮兮的小助理把鄒哲上下左右都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的確是毫髮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對嚴黎連聲道謝。

  嚴黎跟他們一起走了一段,正巧碰到過來巡場的何寄祥。何二少走上來毫不客氣的摟住他肩膀,眼角風都沒給其他人掃一個,嚴黎只得與鄒哲道別,吩咐小卓把人安全帶回去。

  何寄祥今晚興致頗高,讓嚴黎直接去樓上等他,說自己還要安排點事。嚴黎以為他有什麼正事要談,也沒耽擱,腳不沾地的轉身上了樓。

  誰知著一天不興風作浪就渾身不舒坦的何二少哪有正事要幹,回過身對尾隨著的小弟努了努下巴,兩個跟了他多年的心領神會,張手把鄒哲和小卓攔下來,其中一個擺出一臉流氓笑意,請小卓單獨「聊聊」。

  他們只有兩個人,小卓當然反抗無效,被那名小弟帶到不知哪個角落「聊天」。

  何二少就走到站定了的鄒哲身邊,笑著跟他說:「小九對誰都這麼好,我勸你別又想歪了。」

  鄒哲此時沒了在嚴黎面前那副又委屈又倔強的青澀樣子,劍眉一挑,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我看是你想歪了。」

  「嘖。」何寄祥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我好心勸你,你還不相信。」

  鄒哲冷冷的看著他,沒再接話。

  何寄祥笑得好不得意:「不信你回去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長什麼樣子。」他頓了頓,又接著說,「況且你騙了他,你現在敢跟他說實話嗎?」

  黃老闆臨走時,環亞做東,要請他去打高爾夫,但這人不愧是關內來的,偏愛打保齡球。於是照例召集了一幫大小明星,包了個私人保齡球館,分成兩隊廝殺起來。

  說起保齡球,黃老闆也算個國手級別。積分一路領先,讓隨侍身旁的寧宜嬌笑不斷,笑稱有黃先生在不愁會輸。

  鄒哲吃了上次的虧,這次又沒有跟他一隊,更是一個人掉在後面,輪到自己時才上場扔兩把。只是他打保齡球打得極少,縱然長相身材都數上佳,但站在球道前面一亮相,姿勢就比旁人醜上幾分,因此被寧宜取笑了好幾次。

  但是他並不在意,仍舊默默地扔完就回自己座位坐下。

  嚴黎見他整天精神都不好,便不由有些擔心。那天何二少找他單獨說話的事他事後也知道了,可是這回何寄祥竟大義凌然,無論怎麼逼問都不交代,他也只能作罷。

  在嚴黎心中,鄒哲無非是個有點驕傲的孩子,長得好有天分,難免心高氣傲。在他面前耍脾氣亂吃飛醋也都是小事,雖然兩人分開,但是公司依舊要捧他。就怕何寄祥跟他說了什麼話,讓鄒哲產生別的想法。

  嚴黎只是這麼一想,還沒起身,就看到鄒哲手裡抓了一個球,又走到球道前面,深吸一口氣就要扔。

  就在此時黃老闆卻走過去,扶住他抓球的手,聲音不大不小:「你這姿勢不大對,我教你。」

  鄒哲全身立即就僵硬起來,嚴黎幾乎能看見他在發抖。

  寧宜卻很會做人,笑著大聲說:「黃先生你這可不對,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

  她一邊笑,一邊走上去撒癡撒嬌,硬把黃老闆拉回身邊坐下。

  鄒哲這才恢復正常,擲了球,然後一聲不吭走回休息區喝水。

  一場球就這麼寡然無味的打完,寧宜倒是好手段,把黃老闆哄得高興,一散場就雙雙換了衣服不知去向。鄒哲磨磨蹭蹭的挨到最後,不斷回頭張望。

  嚴黎還坐在原位接電話,是何寄祥打來的,跟他說今天上午公店坊的賭場被人踩了場子,曾權正調了錄像,讓他一同去看。

  嚴黎覺得奇怪,何家有大小十幾個賭場,大多集中在公店坊,一向是曾權在打理。上次何寄安說他有意隱退,也應當是副手接管,怎麼要喊上他跟何寄祥去。

  等他打完電話,整間球館已經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人。嚴黎自己的保鏢都在外面,鄒哲的助理小卓則是踩點再來。

  他慢慢走到更衣室,卻發現鄒哲衣服脫了一半,只穿了一條運動長褲,鬆鬆垮垮的掛在腰間,露出緊實的肌肉,線條漂亮的讓人讚歎。

  球館裡開了冷氣,初夏時節還是有幾分涼意,嚴黎便走過去,一邊脫衣服一邊叫他:「你快點把衣服穿上,當心著涼。」

  鄒哲本來怔怔的看著更衣櫃裡的鏡子,被他驚醒才開始脫自己的褲子,還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來。

  嚴黎斟酌了一下,說道:「以後這些場合你就盡量少來吧。」

  鄒哲一下子就不動了,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內褲包裹著挺翹的臀部,幾乎全裸的轉過身來,露出受辱的表情來:「我今天丟了公司的臉?」

  嚴黎忍不住皺起了眉毛,帶著些微怒意的開口:「你的心思也太敏感了些,總是把人朝不好的地方想。」

  青年白玉似的臉慢慢漲紅起來,使勁抿了抿嘴唇,忽然欺身到他面前,溫暖有力的掌心貼在他也脫得精光的胸口上面,用近似哀求的口吻說:「我不想跟你分開,我們和好吧。」

  他全身白的幾乎能發光,比例完美,面容端麗,還有幾近癡情的目光,幾乎要把嚴黎迷惑得當場點頭。

  但他畢竟還是清醒的,稍微用力把面前的青年推後一點,轉身之後繼續自己手上的動作:「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若真的喜歡就一心拍戲,感情上的事不要再想。」

  他們之間親密照片被人販售給小報的事情,嚴黎讓衛紅菲瞞住了,不想讓他有太多負擔。那次簽售遇襲的幕後黑手,嚴黎不敢再繼續追查,怕結果自己不能輕易接受。

  但是有一點他是很明確的,就是不能再跟鄒哲糾纏不清。他也許有點喜歡這個喜歡青年,但絕不到喜愛的程度,同時他也不相信鄒哲真的愛上自己,說到底不過是一場等價交換。

  嚴黎放不下的,終究是那張漂亮的臉。

  「其他的你大可放心,公司還是一如既往,只要你好好配合。」嚴黎索性將話說明白,免得鄒哲以為地位不保,老是患得患失。

  他話剛剛說完,就被人重重推在更衣櫃上,發出一聲巨響。

  嚴黎後背悶痛,心裡也火起來,抬頭便道:「你做……」

  話只說到一半,就被人堵在了嘴裡,鄒哲靈活至極的舌頭隨即鑽了進來。

  青年幾乎是在咬,銳利的牙齒把嚴黎的嘴唇弄出幾處細小的傷口,火辣辣的疼,還有滿嘴的血腥味。雙手也被鄒哲一邊一隻,用力按在身後的更衣櫃上,還有一隻長腿抵在雙腿之間,讓他暫時無法抵抗。

  兩人互相壓制著,簡直是在用唇舌戰鬥。鄒哲這次不知發什麼瘋,被嚴黎咬破了舌頭也沒放鬆,惡狠狠的把人壓在身下,呼吸灼熱,幾乎要將人燒著。

  這樣纏吻了不知多久,嚴黎只覺胸腔脹痛,大腦缺氧,簡直要窒息。鄒哲也好不到哪去,氣喘吁吁的把他放開,終於卸去那股怪力,抵著他的額頭暫作休息。

  嚴黎覺得嘴唇疼得麻木,伸出舌頭舔了一圈,發現下唇和嘴角都被咬出明顯的傷痕。鄒哲張著嘴巴喘氣,微微露出的舌尖上也有一個不淺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絲。

  他們暫時休戰,兩具成熟的男性軀體那樣緊貼在一起摩擦,都不可避免的起了反應,更何況鄒哲的一條腿還插在嚴黎雙腿之間,無比曖昧。

  嚴黎的手還被他按著,力度卻已經小了不少,或許鄒哲以為他已經被打動,因為這一吻。

  平復好呼吸,嚴黎垂下眼睛,把對方迷亂的眼神擋下,然後驟起發難。

  高低上下只用一秒鐘就能分出,鄒哲被他捏著喉嚨,頸側的大動脈在他手下瘋狂地跳動。

  「不要再做這種蠢事。」嚴黎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眼神是沉靜而冷酷的,他的柔情就像一張面具,已經被完整的撕下來。

  鄒哲呼吸不暢,眼睛卻沒離開眼前的男人。艱難的動了動手,他把手覆蓋在嚴黎捏著自己命脈的手背上,然後加重力度。

  「你為什麼不信我?」他問,聲音破碎卻堅決。

  嚴黎的手終於鬆下來,猶豫了一下,從鄒哲的脖子上離開。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捏出來的淤紅,甚至極盡輕柔的撫摸了兩下,還給予青年一個安慰性質的擁抱。

  鄒哲立即抓住他,把頭埋在他肩膀上,發出哭腔一樣的聲音。

  嚴黎摸了摸他的頭髮,無聲的歎了口氣,卻還是堅定的把人推開。

  30.

  嚴黎走進監控室時,何寄祥已經跟曾權開始看錄像,旁邊還有曾權的一名副手,加上他自己,整個監控室裡就只有他們四個人。

  嚴黎見狀不由挑眉,同時發聲笑問:「二少爺,曾叔。」他偏了頭,看看那名副手,並不認識,看來是新上位的,便只含笑點頭致意。

  何寄祥見他來了,罕見的沒有過來勾肩搭背,只是皺了一雙濃眉低聲說道:「小九,你過來看看。」

  曾權則老道沉穩的多,對他拱拱手,喊了聲:「九少。」又指指那名副手,「這是這家場子的管事,你叫他雞仔就好。」

  嚴黎聽了這名字險些沒笑出來,但看何二少一臉凝重,只能忍了,又著意多看了那個叫雞仔的管事兩眼。他很年輕,面容清秀,神色略帶點羞澀,看來不像見慣大場面的。

  何家有十幾家賭場,有牌照的和地下的各佔一半,他今天來的這一家是開了有一些年頭的老場子,許多外地人慕名而來,因此相當正規。每一家賭場的管事就相當於這個場子的「技術總監」,有歪門邪道過來攪局時,便要負責出手鬥技將人請走。如果管事的都敗下陣來,就只能動刀動槍,不做文明人了。

  因此何家每一家賭場的管事莫不是這個行當的老資歷,若是壓不住場,輕則收拾包袱走人,重則斷幾根手指乃是送命,都是有的。

  這個名叫雞仔的管事如此年輕,難怪嚴黎覺得奇怪。但看曾權對他頗看重的樣子,只能把心中疑竇掩下,去看監控錄像。

  那監控拍的很是清楚,現在正把畫面放大,重複播放著一個男人的雙手動作。

  看錄像這個踢館的玩的二十一點,他的動作很慢,雙手穩重有力,不像其他老千那樣動作花哨靈巧,善於掩人耳目分人心神。

  嚴黎仔細看了好多遍,還是沒發現異樣,只能笑著告饒:「曾叔,饒了我吧,實在看不出。」

  他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何二少卻特地打了電話叫他過來,其間必定另有緣故。

  曾權便把錄像停下,四人中間只有雞仔還在認真看的畫面,十分專注。

  「二少爺,你就直說了吧,明知我性子急。」嚴黎笑嘻嘻的扯了何寄祥手臂一下,不動聲色的眨了眨眼睛。

  公店坊這邊本不該他們插手,若是老爺子知道又該是一頓好訓。

  「九少原來還不知道,大少爺有意讓二少爺接手這邊,因此今天才請二少爺過來。」曾權也笑了起來,解釋道。

  「哦。」嚴黎十分平淡的點點頭,又扭過頭去看監控錄像。

  雞仔已經把畫面調回原來的比例,那個老千的長相這時才暴露了出來,竟然有點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何寄祥便在旁提醒了他一句:「關內來的黃老闆。」

  嚴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天給黃老闆接風的酒席上,他身邊的確有這麼個人,但是整頓飯都沒怎麼說話,因此給人印象不深。這人轉場後沒去金爵,原來好的是賭。

  「我也看不大出來。」雞仔滿臉羞愧的低下頭。

  「這也不能怪你,的確是神乎其技。」曾權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你可知道那個黃老闆是哪裡人?」何寄祥忽然問道。

  「這倒是知道,像是L市人,聽說那裡頗偏僻。」嚴黎回想了一下,忽然領悟何二少的意思,「聽說關內賭界的一流高手都出自那裡,原來如此。」

  何二少這時候眉頭才稍稍鬆了些,拉著嚴黎出了監控室,兩人湊得極近,竊竊私語。

  「大哥可跟你說了,他有意北上。」何寄祥說。

  「有的。」嚴黎回頭看看身後,見四下無人才點點頭,「怎麼,跟那位黃老闆有關係?」

  何寄祥沒有立即回答,跟嚴黎並肩走到停車場,坐進車裡才輕聲說,「也不盡然,那姓黃的現在B市混得風生水起,與不少人私交甚好,若能結交必然大有益助。」

  嚴黎想起黃老闆似乎對鄒哲很有興趣,不由心內一跳。

  何寄祥沒發現他不自在,兀自接著說道:「關內現在有一個大動作,要在N市建旅遊城,主打娛樂休閒這塊,姓黃的手裡有個項目,現在要找人合夥。」

  所謂娛樂休閒,無非黃賭毒這三樣,關內市場如今這麼紅火,有錢人多得如過江之鯽,這筆生意倒是很值得一做。只是關內原先抓得緊,黃老闆與其說來找投資,不如說是找老師。國外壞境與國內差的太遠,想來想去只有H城和A城最好。A城雖以賭場聞名於世,但其他兩項,並無特別優勢,反倒是H城,離得夠近,體系最完整嚴密,無疑是最佳選擇。

  但是那黃老闆倒精明得很,竟然瞞得這麼嚴實,連新大風都不知道他的真實來意,或者他們知道,只是沒有知會環亞,而是跟何寄安透露了一二。

  看來宣雲跟何寄安的關係定不簡單,所謂的影帝也只是個幌子,他的身份應當並不亞於何家大少。

  想起這個,嚴黎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焦躁,感覺自己離何寄安越來越遠,有些隱秘也觸碰不到。他為了避嫌一直都是主動避開不聞不問,但是心裡畢竟還是關心的。

  此時此刻,嚴黎才發覺何寄安真的有意將環亞跟何家的其他生意徹底剝離,讓這家公司真正乾淨起來。

  「那你們喊我來又是做什麼?」嚴黎稍微穩定一下心緒,開口問道。

  「只是讓你知道這件事。」何二少咧嘴一笑,眼光依舊坦蕩,「再就是黃老闆有什麼喜歡的,都順著他,以示我們的誠意。」

  嚴黎聽了這話濃眉一挑,幾乎要飛入鬢角里去:「你這叫什麼話,難道要那些不願意的去?」

  他一時情急,說完之後才發覺失言,忙打住,臉色卻有些紅了。

  何二少還是笑著看他,眸色卻冷了下來。

  嚴黎從小性格算不錯的,但也不是對任何人都關懷備至,此時竟為了鄒哲大動肝火,看來已經對他上了心。

  他這樣一想,就有些惱怒無奈,一面是為大哥發愁,一面是對鄒哲咬牙切齒。

  真不知那小子使了些什麼手段,竟讓嚴黎也動心了。

  嚴黎這時才悟過來,原來何二少大費周章特地叫他過來,只是為了試探一番。做大事的定然不會為了一點美色自砸陣腳,得了是最好,若人家不願強按頭,也沒什麼意思。

  「你們是不是沒有正事可做。」他對著何寄祥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手勁卻不大,「R國的樣品這段時間就要送到,你們可給我消停些。」

  他說完這話,便要下車,卻發現身邊的何二少沒有反應,便停了下來,推推他問:「你怎麼了?」

  何二少怏怏的回了他三個字:「沒什麼。」方才說完,便又追加一句,「小九,不如你住回來吧。」

  他眼巴巴的看著嚴黎,小孩子一樣使出了撒嬌的手段。

  「現在不行。」嚴黎不假思索飛快地回答了他,開門下車。

  《美味關係》在B市開機的第二天,R國的第一批樣品果然如約而至,一起來的還有一大票R國美女,個子高挑,身材玲瓏有致,金髮碧眼,豐乳肥臀,堪稱上品。這次帶人跟樣品來的是R國比較有名的雜貨販子伊萬,只要掙錢的的他都干,相當於職業中介。跟他一塊來的,是A國的軍火商人,界內都說他是這個圈子裡的獨行俠,因為這位大名鼎鼎的掮客風格非常獨特而鮮明,那就是獨來獨往,像一隻冰原上踽踽獨行的孤狼,憑借自身對各國商機敏銳的洞察力來獲取暴利。

  R國的這批軍火,是這名叫艾爾的A國人通過不知道哪門子的遠房親戚從R國軍方搞到手的。或許艾爾偽造了身份,但是做這行只要能弄到貨,其他的沒人在意。伊萬是個移動的信息站,得知艾爾手裡這批貨,立即開始尋找最合適的買家。他跟嚴黎在巴爾幹結識,因為性情相投所有算得上好朋友。嚴黎回國之前,跟伊萬說過有意繼續幹下去,因此第一時間把消息給了他。

  要當一名合格的雜貨販子,就要每次運貨時盡量帶最多品種的貨物一起,天知道哪一種最後會賣得最好。

  伊萬這次帶了一打的R國美女,在金爵的夜場一夜成名,立即價值千金。

  嚴黎照例請他們吃飯唱歌泡酒吧,揮揮手便有一大群美人投懷送抱。沒有什麼節操的R國青年伊萬玩得很開心,但是艾爾卻顯得沒什麼興趣。

  「他這傢伙只喜歡錢。」伊萬每次都這麼說他。

  艾爾並不反駁,只是轉動一下灰藍色的眼珠,然後動手把喝得醉醺醺的伊萬帶回酒店。

  R國的樣品到後沒幾天,A國那邊的第一批貨也送到,雖然數量很少。

  嚴黎雖然沒有刻意打聽,但是消息傳進耳朵裡也不能不聽,最多裝作沒聽見。

  何寄凡在H城縮手縮腳打不開局面,倒是很懂得轉移陣地,藉著《美味關係》開拍,北上尋找機會。

  送走伊萬和艾爾,嚴黎的心情一直都維持在一個比較愉悅的狀態。生意的順利是一個方面,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跟何寄安的關係似乎開始有了和緩的跡象。何大少不再刻意避開他,秉燭談心舉杯共醉之類的事情也不再是奢望,日子就就像回到了從前,而且加了點他奢望已久的東西進來。

  何寄祥新置辦了一間老宅子,位置相當偏僻不好找,連衡叔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嚴黎問過他是什麼時候買下來的,畢竟何老太爺對何家人置產看得很嚴,想要瞞過老爺子的耳目也不容易。何大少卻只是笑笑,沒有要如實回答的意思,嚴黎便不再追問,乖乖的提著手裡的塑料袋去廚房掌勺。

  這宅子雖老,保養的卻很好,室內裝修也很新,看來是買來之後著意改裝過的,連落地玻璃窗都有三十毫米厚。窗戶外面就是一整圈茂密的灌木叢,再外面是噴水池和厚重的鐵門以及近三米高的院牆。

  初夏陽光正好,透過特種玻璃射進屋內,就少了幾分熱度和刺目。嚴黎在廚房一邊利落的洗菜切菜,然後食材下鍋翻炒,很快就有了熟悉的香味源源不斷從熱鬧的鍋灶中傳播開來。

  這裡沒有傭人,何大少乃是天生的富貴人,不可能動手,便只有嚴黎一個人忙來忙去。等到飯菜都上了桌,何寄安才姍姍來遲,將手裡把玩著的金屬零部件放到一邊,一邊吃飯還要一邊撥弄。

  何寄安生性喜歡這些東西,何家卻沒幾個人知道。若是何老太爺看到長孫嘴裡吃著飯手裡還不安分,八成又要叫衡叔拿出馬鞭子來抽人。

  嚴黎卻是再瞭解不過的,兩人讀高中時是住校,一個兩人間裡睡了三年,早就見怪不怪。再小些的時候嚴黎零花錢多,都是他把錢攢下來,買了何寄安眼饞的東西讓他過癮。只是嚴黎辛苦節約好久才買來的各種物件,老被好奇心旺盛的何大少拆得不成樣子,兩人因此沒少吵架。後來他們大了,就有何寄祥出馬,帶著叔父們的兒子一起鋤強扶弱順便撈點啟動資金,嚴黎的零花錢終於得以保留,雖然最後還是心甘情願的獻給何寄安,然後變成一堆零部件。

  兩人相對吃飯,只有極細微的咀嚼聲和何大少撥弄金屬零部件的碰撞聲。嚴黎習慣先喝湯,自己盛了一碗放在一邊涼著,見何寄安漸漸入迷不大夾菜,就給他夾了幾筷子擱在碗裡。等他掏出手機一看,才發現這宅子裡面竟然是沒有信號的。他料想也沒什麼大事,便安心開始喝湯。

  何寄安此時才抬頭,看了一眼他擱在飯桌上的手機,淡淡說了一句「樓上有座機」,也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一邊,又成了那個規行矩步的世家少爺。

  吃完飯照例是嚴黎收拾,他一個大男人做起這些家事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飛快的弄完,就發現何寄安把他地下室的一套東西都搬到餐廳來,趴在餐桌上挑挑揀揀。

  嚴黎擦乾淨手,也湊到他身邊,隨手撥弄著一個極小的螺絲:「弄到這裡來做什麼,等會兒又要拿下去,麻煩。」

  何寄安沒理他,專心轉著手裡的小螺絲刀,直到一個看不出來什麼功能的東西大體成型才淡淡的說:「誰讓你一進廚房就捨不得出來,我只好在這裡等你。」

  大概因為何大少在這間屋裡裡隨時隨地都在擺弄那些精密的小玩意兒,因此這宅子每一個角落都明亮無比,讓人身上的任何微小瑕疵都無所遁形。但是何寄安仍舊這麼好看,從精緻的眉眼,到白皙的膚色,再到比例極佳的身體線條,都讓人挪不開眼。

  就這麼只是看著,嚴黎就不知不覺的呼吸急促起來,臉上熱得過分。他只好稍作掩飾,想要偷偷溜進廚房給自己倒杯冰水,剛轉身,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直起腰來的何大少一把拉住。

  「你也會不好意思?」何寄安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卻更像質問,像是他有多不滿似的。

  「你看錯了。」嚴黎臉上燒得更厲害,只好強迫自己用最平板的聲音回答他。

  何大少的手卻放的不是地方,本來是搭著他的肩膀,這時候卻從寬鬆的領口處由上而下,一路摸了進去。

  「還說不是,你都出汗了。」

  修長的手指在他的鎖骨一帶徘徊,時輕時重,不好捉摸。

  嚴黎終於按捺不住,一抓捏住何寄安作怪的手,氣鼓鼓的轉過身來:「你又不怕挨鞭子了?」

  何寄安「哧」一聲笑出來,彈彈他的額頭,「還跟小時候一樣傻。」

  嚴黎還想分辯,卻被他堵上了嘴巴,襯衫也被大力撕開,扣子飛彈一地。

  他們一路糾纏,倒在床上互相肉搏,最後還是何大少勝了,將人壓在身下像上次一樣折騰了一番才算罷手。嚴黎被弄得慾火中燒,奈何何寄安不肯跟他做到最後一步,只能忍了。

  何寄安卻是不能在這裡過夜的,臨走時他在嚴黎嘴角親了親,祝他好夢。

  嚴黎在床上翻滾了幾次,最終還是起床穿衣,回到自己公寓才能安心睡去。

  31.

  第二天嚴黎起了個大早,進廚房給自己做了早餐,還有閒心去逗喜福。小傭人一直無人約束,向來睡到自然醒才起床,今天看到嚴黎在家裡用早餐,就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嚴黎心情不錯,沒跟她計較。

  到了公司,雷琴照例把每天的報紙送來,人卻沒走,站在一邊像是有話要說。

  嚴黎瞥她一眼,把手裡的報紙放下,問她怎麼了。

  雷琴深吸了口氣:「紅姐昨晚上急飛B市,因為太晚就沒打擾您。」

  衛紅菲在環亞傳媒是有一定的裁量權的,不是大事也不會親自出馬。

  「誰出事了?」嚴黎問她。

  現在公司有點份量的藝人裡,也就只有寧宜和鄒哲在B市拍《美味關係》,身邊都有至少兩個助理和一個化妝師一個文宣,會是哪一個?

  「鄒哲。」雷琴很快給出了答案,隨即把手裡的手機遞過來。

  照片拍的很模糊,但是鄒哲太過打眼,嚴黎還是一眼就辨認出了照片裡的男主角之一是他。

  至少三個男的打成一團,周圍還有衣著暴露的辣妹在拍手叫好,很明顯照片是在某個夜店裡拍下來的,而且是在夜店門口,那顯眼刺目的橘紅色招牌還在背景裡招搖。

  「照片都拿回來了?」嚴黎不由皺了眉,發現鄒哲是越來越會惹事了。

  雷琴點點頭。

  H城的娛樂記者最愛這種醜聞,他們的鼻子簡直比狗還靈,無孔不入。只是H城的記者還好辦,照片卻是在B市拍下來的,那邊就不大好處理,難怪要衛紅菲親自跑一趟。

  他讓雷琴先出了辦公室,然後給鄒哲打電話,理所當然沒人接。他又給衛紅菲打,這位姐姐看來真有事,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斷。

  嚴黎只得又把雷琴叫進來,找她要鄒哲助理小卓的電話。

  他抄了電話號碼還沒撥號,手機卻響起來,拿起來一看十分陌生,於是先接起來:「你好。」

  黃老闆的聲音從手機裡鑽出來,音量大得讓他眉頭皺的更緊。

  那黃老闆東扯西拉了一大堆,最後卻是跟他道歉,說自己做事魯莽,一定把鄒哲完好無損的送回來。

  嚴黎敷衍完,已經猜到大概。再撥通小卓的電話,那孩子就把昨晚上的事情說得差不多。

  黃老闆在B市有一個不錯的場子,電影開機拍了沒幾天就把全組人喊去玩兒。鄒哲自然也去了,那姓黃的酒後不規矩,大概摸到他身上想要強來,被鄒哲擋了。

  本來這事情講究個你情我願,黃老闆能從L市混到B市,也不是玩不起沒品的人,過了也就算了。但是組裡有個戲份不多的過氣男演員,科班出身,原先靠拍偶像劇很紅過一陣,頗看不起鄒哲這種沒系統學過表演的演員。他自己想爬黃老闆的床人家不要,就對著鄒哲不陰不陽的諷刺了幾句。鄒哲本來不想多事,沒有回嘴,只是提出要早點走。他人都走出了夜店,那男演員不知哪根神經不對,跟到門口來破口大罵,還想動手,被鄒哲的兩個助理攔住,於是就有了照片裡的那一幕。

  那夜店本就在圈內有點名氣,門口不知道多少八卦小報蹲守,頓時成了爆炸新聞,主要爆點就是兩男星爭寵大打出手,還把那過氣男星過往情史、包養史翻了個底朝天。鄒哲跟這種人一起上新聞,還有「爭寵」疑雲,肯定要被人抓住不放。

  鄒哲正紅著,形象一直很好,最怕這種負面新聞,難怪衛紅菲要親自過去。

  當天下午鄒哲就被帶回來。這位大少爺人回來脾氣還不小,撂下一句「不拍了」,任旁人一通大亂。

  衛紅菲先是揪著他大罵一通,後來氣消了則是好言相勸,奈何這死孩子強起來根本不聽,窩在沙發裡玩手機。

  公司給他安排的公寓離嚴黎住的地方不遠,衛紅菲搞不定鄒哲,大半夜的給他打電話,還要求他一定親自過去面談。

  連紅姐都擺不平,必然是要緊事。電話裡他們沒說為什麼要嚴黎去,嚴黎還當鄒哲受傷或是怎麼的,竟真聽話的去了。

  小卓在樓底下接他,也不敢跟他說鄒哲是要罷演,兩人站在電梯裡靜靜地,沒人說話。嚴黎早就注意到小卓滿臉創口貼,手上也有不少傷,於是揣測著那場架雙方都動真格的了,倒不由有些擔心。

  等他進了門,就看見鄒哲團成一個大包子,窩在沙發一角,埋著頭,兩手在手機上按得飛快。衛紅菲早已過了暴怒階段,此時給自己泡了茶,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休息。

  她見嚴黎來了,就點點頭,把手裡小巧的功夫茶杯一撂,站起身來,撫平一字裙上的褶皺,竟頭也不回的走人了。她一言不發的走掉,還拉上了小卓,只剩下嚴黎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站了好一會兒才接受屬下無視上司撂挑子這個殘酷的事實。

  嚴黎站在原地躊躇了一下,走到沙發旁邊,見鄒哲還是低著頭只顧打遊戲不理人,只能自力更生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喝了口清香四溢的功夫茶,才好聲好氣的笑道:「讓我看看,傷著沒?」

  鄒哲還是不理他,手上也沒停,還按得更快了些。

  嚴黎只能按下火氣,坐到他身邊,伸手去挑他的下巴。鄒哲這次有了反應,還很強烈,將頭猛地一甩躲開他,從沙發上跳起來,手上的手機順勢滑落,摔到地上一聲脆響。

  「我不拍了,我不想去B市。」鄒哲雙手緊握成拳,頎長的身體都在發抖,聲音也在打顫。

  嚴黎不由挑眉,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鄒哲雖然任性了點兒,但工作上一向配合度很高,從不會像現在這樣。

  「到底怎麼了,跟我說,嗯?」他的語氣不免更柔和了些,拿出一慣的手段安撫,還伸手拉住鄒哲的手,把他拉到身邊坐下。

  鄒哲這次很聽話的坐了,還主動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裡,偏過頭來認真地問:「我不拍了好不好?」

  嚴黎覺得頭開始痛,這孩子被慣壞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你簽了合同,違約金數目不小。」他想了一下只得婉轉地提醒鄒哲這部片子大腕雲集,幾個主要投資人也是各地叫得上名號的,就算環亞不追究,別人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鄒哲就咬了咬牙,臉色忽紅忽白,下定決心一樣對著嚴黎說:「你讓我去,我就去。」

  嚴黎好笑地看著他,不就是一部商業片,弄得像上刀山下油鍋一樣,有沒有這麼可怕?

  他此時只覺得鄒哲孩子氣,被黃老闆那樣的老油條盯上不自在,自己心裡想多了。但是兩個星期後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才驚覺鄒哲不是無病呻吟,而是未雨綢繆。

  《美味關係》這樣的純商業片,星光熠熠,票房無壓力,不知多少人要削尖了腦袋往裡鑽,爭取到角色混眼熟,之前強彪遇刺事件裡的另一位當事人龔沛辰也是其中之一。龔沛辰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在H城是呆不下去了,消身匿跡了三個月,公司牽線讓他簽了關內的一家娛樂公司。憑著之前拍偶像劇積累的人氣,倒也撈了不少錢。這次花錢買了個角色,有意往電影圈發展。

  鄒哲被嚴黎的懷柔政策安撫下來,回到B市繼續拍戲。因為是美食類電影,影片背景就發生在一家極具盛名的老酒樓裡,整部戲的室內場景都是按照酒樓的格局原樣複製。演員們演的也不容易,人人苦練基本功。鄒哲飾演一心想向「廚神」挑戰的熱血青年,龔沛辰的那個角色是他同門師兄弟,兩位美男同時出現的鏡頭不少。

  黃老闆果然是久經江湖的慣犯,一面給嚴黎打電話道歉,說的無比誠懇,另一面色心不死,還把龔沛辰也一起拉上。鄒哲和龔沛辰原來同在一個公司,一起到異鄉打拼,自然彼此互相照應。夜場鬥毆事件之後,鄒哲更是如履薄冰小心防範,連同龔沛辰也心有慼慼然,兩人加上兩人的四五個助理幾乎同進同出,還鬧出了點「斷背」、「耍大牌」之類的流言。

  大概是誰給黃老闆透了風,他知道鄒哲原先跟過嚴黎,但兩人已經和平分手,於是放心大膽以為鄒哲亦是同道中人,不過拿喬擺譜想要開個高價。他在 B市黑白通吃,被吊了一個多月的胃口終於忍不住,某天下了戲,直接喊了手下將鄒哲綁了帶到自己的地盤,龔沛辰由於跟他一起出來,殃及池魚,被一塊兒帶走。

  這回小卓反應神速,被黃老闆的手下兩腳踹開阻攔不成之後,立即給嚴黎打了電話。

  嚴黎彼時還在水產市場挑石斑,他答應何寄祥回寧園給他做晚飯。因為是下午四五點的時間,可供選擇的不太多,他正滿市場裡轉,考慮要不要就將。

  得到消息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位黃老闆怎麼跟塊兒狗皮膏藥似的惹人厭煩。第二反應就是給姓黃的打電話,這次黃老闆的款兒擺的挺足,電話是被他的手下接起來的,流里流氣的說了一句「我們老闆正忙著」就掐掉,好不得意。

  於是嚴黎就有點心神恍惚,又有點後悔,想著鄒哲那麼一個人,太可惜。

  他的恍惚一直持續到寧園,菜忘了買,見到一臉期待的何寄祥,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你幫我打個電話。」

  何二少倒被他唬了一大跳,坐起身來就問他怎麼了。

  嚴黎這才回過神,努力半天還是沒有笑得出來,思索了三秒鐘就和盤托出。

  這回輪到何寄祥變臉,陰晴不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板著臉上樓。

  又過了幾分鐘,何二少依舊板著臉下來,硬梆梆的對嚴黎說:「姓黃的馬上放人。」

  嚴黎這才覺得一直掐在自己脖子上的無形之手猛然鬆開了,堵在胸口的悶氣也散開,頭腦一下子鬆快起來。

  但他還是不高興,坐在沙發上,卻覺得雙腳都沒落到實處。現在他才終於承認,離開何家,他嚴黎什麼也不是。何家對易、嚴兩家不薄,經濟上更是從未苛待。從Y國回H城之後,嚴黎跟何寄安、何寄祥的吃穿用度相比較有過之而無不及。 走到外面,叔父們也要叫他一聲九少。但嚴黎一直都很不安,他覺得那些人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他身後的人。

  他們三家當初一起打拼,第一代闖江湖的祖輩歃血為盟義結金蘭,最終卻只有何家獨坐龍頭,也只有何老太爺留下赫赫威名,易、嚴兩家幾成絕戶。如今嚴黎在H城也是活在何家的羽翼之下,若不是四年前他逃到了巴爾幹,恐怕今時今日也是岌岌可危。

  怪只怪他鬼迷心竅,吃過虧還學不乖,活該現在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黃老闆當天雖然放了鄒哲,卻把龔沛辰扣住,弄了他兩天才放出來。

  之後嚴黎收到一盤錄像帶,高清無碼,現場收音,比起何寄祥地下工廠裡拍出來的片子,不知道精彩刺激了多少倍。

  他自然知道姓黃的很不滿,進了嘴的肥肉硬生生被人掏出來,換做是誰都要出口惡氣。

  鄒哲這次真的罷拍,悄無聲息飛回A國,回來之後就說要趕拍新戲,至於《美味關係》這部戲,寧願違約賠錢。

  龔沛辰雖是受了無妄之災,但是個能忍之人。鄒哲罷拍之後角色空出,便讓他頂上,倒沒枉受一場皮肉之苦。

  鄒哲要拍新戲,劇本也拿給衛紅菲看了,衛紅菲只看了這部戲的名字和導演,轉手就將劇本擺到了嚴黎的案頭。

  原來新戲叫《難言之欲》,導演是章爾喜。

  這位章爾喜,正是之前經過嚴黎自己首肯,放他用假名去何寄祥那裡拍三級片的那位。

  32.

  因為這回鄒哲的事情,嚴黎好多天都打不起精神,公司也無心過問,自己搭了飛機連行李都沒帶,飛到R國晃了一圈。

  他回來後,《晨光》的劇本就擺在他的桌上,衛紅菲拎著鄒哲的領子,把人按在沙發上不讓走。

  嚴黎脫了沾滿風塵的迷彩服,又打扮得人模人樣風度翩翩,西裝革履的坐在上首,竟然有興趣去一頁一頁翻看劇本。

  他其實不懂電影,看著乾巴巴的劇本覺得好生艱澀,於是抬頭露齒一笑:「紅姐,方便把章老師叫來給我說說戲嗎?」

  鄒哲本來垂著腦袋一聲不吭,聽他這麼一說,詫異的抬起頭來,狹長深邃的眼睛也直直的看過來。

  「你把章老師喊過來,把鄒哲帶出去吧。」嚴黎沒理會青年的眼光,笑意不減。

  衛紅菲聞言也沒什麼反應,二話不說又把鄒哲拎出去。

  章爾喜四十出頭,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多年不得志,又明裡暗裡拍了許多情色片,人難免就顯出幾分猥瑣。他早就捏著一把冷汗等在門外,見衛紅菲一出來就給了自己一記眼刀,身上的冷汗冒得更快,還沒走進辦公室就幾乎要把身上的白色襯衫整個濕透。

  《晨光》這部片子講的是相依為命的姐弟二人,姐姐為了養大弟弟含辛茹苦,但最終不得已將弟弟送養。漫長的十年過去,弟弟長大成人,與酷似記憶中的姐姐的成熟女人在陌生的大都市相遇。兩人從一夜情開始,漸漸產生了情愫。至於他們之間是否有血緣親情,則被故意淡化處理,直到最後也沒有給出清晰的交代。

  換言之,這是一部打著擦邊球的倫理片,整個故事大約分成兩部分。一是二十出頭歲已經性成熟的姐姐和才十幾歲的弟弟之間的曖昧親暱,一是十年後兩個成年男女的肉慾糾纏。

  鄒哲出演弟弟,從小演到大。他的年紀還小,倒是勉強能說服觀眾。

  但是他無法說服嚴黎。

  嚴黎粗略的翻過那些即使平淡公式化卻不掩本質的詞句時,已經浮想聯翩,再回憶起青年修長柔韌的身形,俊美端麗的容貌,更是心浮氣躁起來。

  章爾喜人雖猥瑣,但說起戲來卻入木三分,絲絲入扣,十分動人。待他講到姐弟二人無法自抑的濃烈情感之時,嚴黎忙喊了停,瞥一眼這位用假名打出「三級片新人王」名號的導演,竟然發現自己有些心動。

  他擺擺手,讓章爾喜出去。

  導演剛才講的口沫橫飛恨不能把自己腦子裡想的東西都挖出來給老闆看一看,被嚴黎極平淡的打斷之後就有些怔忪。再後來老闆沒有多餘的話,只是讓他出去,便不由流了一腦門的油汗,開始後悔把這個本子遞給鄒哲。

  其實這事也純屬巧合,鄒哲飛回A國,正好那時候章爾喜也在賭城散心,兩人在某個場子巧遇。以章爾喜在公司的地位,自然是用不起鄒哲這樣的小生,但是喝醉之後談談劇本也無傷大雅。他狂飲兩瓶紅酒,又把酒吐得乾淨,接著就開始唱獨角戲,直把這部戲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哄得鄒哲一愣一愣,竟未經經紀人同意私自接了本子去看。

  鄒哲在《美味關係》劇組違約的事情,何家出面壓了下來,因為雙方都有不是,於是各退一步只說鄒哲抱病不得不退出。之前鄒哲不打招呼就回A國已經讓衛紅菲十分惱怒,這次一回來竟然說要拍章爾喜的戲,更讓她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一時受了刺激,自暴自棄要走不歸路。

  這位鐵腕經紀人等在嚴黎辦公室外頭,竟罕見地有些坐立不安。鄒哲很有天分,但如果一步踏錯,可能再用十年時間也補不回來。她見章爾喜出來,臉色灰白滿頭滿臉的冷汗,便猜想嚴黎是不是訓斥了他,心裡就稍微踏實了一點。

  雷琴只讓鄒哲進了辦公室,青年進門之後也不坐,站在嚴黎的辦公桌前面,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坐在老闆椅上沉思的男人。

  嚴黎還在回想剛才章爾喜講的東西,加上自己臆想的畫面,思潮翻湧,氣血兩旺。

  他略定一定神,這才以波瀾不驚的語調開口:「你知不知道這次違約公司多花了多少錢?」

  站在他桌前的青年神情明顯一怔,原本明亮的眼睛露出些許懵懂天真的光彩來,像是在問嚴黎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嚴黎便笑了起來,把手裡的鋼筆拋下:「股東們已經對我很不滿,公司簽你們是為了賺錢不是賠錢,你剛剛讓公司損失了一大筆,應該好好工作接點能賺錢的片子,哪怕去關內拍電視劇也好。」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涼薄,從骨子裡透露出一股商人的市儈奸猾,竟讓鄒哲吃驚的張大了眼睛,木木的任憑他說下去。

  「你現在拍這個戲,是為了什麼?」嚴黎問他,「拿獎?反正我是不懂,但是看起來跟其他色情片沒什麼區別。」

  他只用一句話,就把鄒哲從野心勃勃外界一致看好的青年演員打入了三級艷星的行列,不僅外形上同樣性感,連選片眼光也一樣低俗。

  鄒哲終於從一開始的震驚裡回了神,卻沒露出標誌性的泫然欲泣的表情,反而笑了起來,眼睛瞇起,嘴角微勾,俯身壓低上半身,把那張端麗無匹的臉湊到嚴黎眼前:「你不想讓我拍,你不想讓別人看我。」

  被說中了心事一樣,嚴黎連耳根都要紅起來,只能低低的咳嗽一聲當做掩飾。

  「B市的事情,也是你幫了我。」鄒哲一樣清冽的嗓音不知為何低沉了下來,啞啞的十分撩人,「你明明喜歡我,為什麼不承認?」

  嚴黎開始還被他迷得有些恍惚,連身前的青年繞過寬大的辦公桌走到了自己身邊都沒發覺。等他清醒過來,已經被鄒哲以雙手捧了臉,居高臨下的含住了雙唇。

  他試圖把舌頭伸進嚴黎嘴裡,喉嚨卻被人搶先一步不輕不重的握住。

  嚴黎好整以暇的把頭略仰了一點,貼著鄒哲的嘴唇輕聲說:「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他的眼神如此平靜,動作並不粗暴,甚至堪稱輕柔。但是這種毫無情意的溫柔,簡直能將人當場殺死。

  鄒哲被他握著致命處,沒有像以往一般示弱渴求嚴黎能夠心軟,他屏住了呼吸,無視頸部傳來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要跨越他們之間微不可見的距離。

  嚴黎眼神更加柔和了些,又加大了一些力度,把拚命往自己身上撲的青年冷冷推開:「你想拍這部戲,就去拍,但是這是我最後一次縱容你。」

  多的,他也做不到,給不了。

  為了將鄒哲拍章爾喜這部片子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衛紅菲煞費苦心。她先是找到被自己一手帶出來的,縱橫歌壇二十多年的天王巨星張瑾,要求他把本由自己出演的新專輯主打歌MV的男主角讓出來,改由鄒哲出演。這個MV中男女主角有長達三十秒的床上親熱鏡頭,噱頭很足,而且不落低俗。張瑾被逼讓賢,笑罵衛紅菲果然偏心小的,衛紅菲卻只能回以無奈的苦笑。

  然後是在一個一線女性雜誌拍了幾張內頁,大露肌肉,男色撩人。雜誌大賣,趁機加拍寫真,引的粉絲聞訊大叫受不了。

  再然後借《深潛》在SVB熱播的東風,上了一系列各類型節目,目的只有一個,讓鄒哲盡情的展現男性魅力,以免到時候放出新片消息打碎無數影迷的玻璃心。

  鄒哲雖然過於年輕,但那種即將成長為男人的男孩特質卻是表露無遺,既天真又冶艷,他在舞台上的濃艷英銳竟征服一大批熟女觀眾群。

  接連不斷的幾個動作下來,鄒哲儼然又成了最熱話題,連嚴黎到何寄安的新居吃晚飯,也能在晚間新聞後的娛樂報道裡看到他。

  嚴黎只是掀開眼皮子掃了熱鬧的電視機一眼,把手裡的湯碗放下就走到客廳找出遙控器按下紅色按鍵,然後轉身去地下室找何大少。

  這座老宅加上地下室也只有兩層,因為位置偏僻,地價卻是不高的,屋內十分寬敞。連接著地下室的樓梯也修得很寬,兩邊牆上都掛滿了何寄安的收藏。嚴黎一路走下去,竟能一一認出來,分明是他在H城讀書時攢下零花錢送給何大少的。

  那些玩意兒當時都被拆的零零碎碎,沒想到多年過去又恢復原樣,還像展品一樣擺在顯眼處。

  地下室沒有門,只有一截長長的樓梯供人出入。嚴黎從來很自覺,從不越雷池分毫,只是站在樓梯口揚聲道:「何寄安,你難道不餓?」

  何大少進了地下室就廢寢忘食,每次都要上好鬧鐘,或者等人來叫。

  「小九,你進來。」何寄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因為房子太過寬敞,傢俱又少,竟有了回音,顯出幾分空曠疏離的感覺。

  嚴黎猶豫了一下,還是往下走了幾步,站在地下室門口停了下來,才試探的問道:「我進來了?」

  何寄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深潭般的眼睛裡讀不出情緒。

  嚴黎被他拉著,一步一步走進去,眼前竟是意外的明亮,何寄安這麼多年的藏品都擺在那裡,被白熾燈一照,亮得晃眼。

  房間中央是寬大的工作台,上次R國送來的樣品就擺在上面,只不過已經成了零件。

  工作台一角是雜亂混在一起的子彈堆,嚴黎隨意拿起幾顆,放在手心裡摩挲了下,然後又放下。何寄安本來握著他另一隻手,現在就鬆開來,開口說:「這些都沒問題。」

  嚴黎便接口:「現在能上去吃飯了?」

  何寄安伸手扶住他的臉,忽然正色道:「周平海回來了。」

  嚴黎頓時呼吸一窒,眼前冒出無數金花來。他連吞了兩口唾沫,才緩解下喉嚨裡的乾澀。

  「什麼時候?」他問,右手開始止不住的發抖,然後被何寄安用力握住。

  「昨天,他一回來就去見了爺爺,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何寄安忽然歎了口氣,把還在不停發抖的人擁進懷中,輕聲說,「別怕。」

  嚴黎又大力吞嚥了一下,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來:「上去吃飯。」

  何寄安沒有動,低頭去尋找他的嘴唇,然後把自己的印上去。

  嚴黎本來覺得有些冷,被這人緊緊抱著之後便強些,等到嘴巴被堵上,腦中便再想不了亂七八糟的事情,伸手環住何寄安的腰,慢慢用力抱緊。

  等兩人從地下室出去,擺在餐桌上的菜都涼了,只有湯還溫著。他們都沒有胃口,盛了湯泡了點飯將就吃了。之後何寄安依舊要回寧園,嚴黎也不想一個人待著,等他走了大半個小時,才自己開車繞著H城跑了一圈再回公寓。

  回去之後小傭人不知道又跑去了哪裡,連黑貓喜福都不在,嚴黎洗漱之後早早上了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腦中反覆出現第一次殺人的場景,被他殺的那個人,是公店坊涉毒的叔父之一,周金然。周平海,是他的兒子。

  周金然還活著時,是叔父中最得意的一個,地盤最多,人手最多,賺錢最多。因此那時候何寄安要漂白何家,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太囂張,竟敢提遠在A國的何寄凡。嚴黎那時候還太年輕,見不得何寄安受一點委屈,一個人藏了匕首,尋到周金然常去的夜場,趁他喝醉,一刀就了結了性命。

  他動手時冷靜得不得了,等人真死了,被綁到何老太爺眼前,才知道後怕。

  這才有了後來的四年,他躲到最亂的地方,逃避周平海的追殺。

  雖然何老太爺說看在他是易、嚴兩家最後一點血脈的緣故上讓周金然放他一馬,但是周平海只知道何家,幾時知道易家和嚴家是什麼玩意兒,照樣讓手下弟兄格殺勿論。

  周金然死後,周平海沒能繼承老頭子的地盤,這父子二人性格太烈,幾位叔父都不大喜歡他們。人走茶涼,世事正是如此。

  嚴黎避走國外之後,周平海滿腔怨恨無處發洩,一次尋釁滋事誤殺一名警察,被H城警方全城通緝,只能跑路。

  他這次回來,只怕一是聽到了嚴黎的消息,二是看風頭已過想要東山再起。

  嚴黎翻來覆去睡不著,盛夏的天氣裡竟然全身都發冷。那些涉毒的叔父,誰的手上都是大把的冤魂,而周平海的手段,只會更殘忍冷酷。

  33.

  沒過兩天果然由何老太爺出面在七賢樓給周金然擺了接風宴,何家門下有臉面的叔父管事全部出席,三位少爺齊齊在場,甚至還有警界精英上門鎮場。

  這只是場私宴,看著兩隊長長的警車停在七賢樓門口,無數員警制服齊整,警容肅穆,嚴黎就想把本來已經踏進宴會廳的腳給縮回來。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人剛進場,就被何寄祥迎住,兩人並肩走到親自出席的何老太爺面前問安。周平海就在老爺子身邊,身材高大魁梧,頭髮禿了一半,是被汽油燒的,連臉上也有不少猙獰的疤痕。

  「平海這次沉冤得雪回到H城,你們之間的往事也不要再提了。」何老太爺言簡意賅,用目光示意二人。

  周平海雖然沒有說話,表情也很平靜,卻一動都沒動。嚴黎只能率先伸出手去,周平海又矜持了三秒鐘,才把一隻鐵掌伸出來握住他的。

  兩人在眾多長輩的見證下握手言和,之後宴會氣氛便是一派和諧融洽。

  嚴黎面色不改,微笑依舊,轉過身走出去十幾步遠才敢把手拿到身前甩一甩。剛才那一握周平海簡直用出了吃奶的勁頭,把他的手骨捏得生疼,現在還是麻的。

  「他這次能回來是找了頂罪的去警局自首。」何二少在他耳邊輕聲說。

  「我看到了。」嚴黎回以狀似輕鬆地淺笑,「看外面那群警察虎視眈眈,他估計也不好過。」

  如果警察對周平海二十四小時盯梢,嚴黎無疑是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他在T國跟人爭地盤,被T國大佬放火燒身,要不是不得已也不會回來。」何寄祥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周金然得勢時,周平海仗著他老子的威風眼裡只看得起何寄安,連何寄祥都吃過他不少虧。之後周金然帶頭反對何寄安漂白何家,話裡話外威脅要把遠在A國的何寄凡接回來,長房兩兄弟就對他們父子更沒什麼好印象。

  這都怪何家第二代威勢不夠,彈壓不了下頭,何老太爺位置又太高,不能事事跟晚輩計較,因此才讓一干叔父挾地盤以自重,漸漸不服當家人。

  後來嚴黎頭腦發熱一刀殺了周平海,才算是殺雞儆猴,何寄安開始真正掌權,架空了父輩,逐漸上位。

  「這次爺爺是有意賣他個面子,也是安撫叔父們。」何寄祥把嚴黎拉到樓上包房裡坐下,才說了一點實話,「因此你不必忌憚他,一條小魚翻不了什麼大浪。」

  嚴黎但笑不語,心說這種亡命之徒哪像你們這種大少爺做事講究個套路章法,他們真要弄一個人,什麼骯髒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來。趁你走到小巷裡不聲不響一槍結果了事,哪來那麼麻煩。

  何大少不知做什麼去了,嚴黎跟何寄祥干坐了老半天也沒看見他人影。嚴黎覺得實在無聊,卻又脫不開身,只能留在原地煎熬。

  之後何寄安總算現身,拉著他跟何寄祥一起,出去跟各位賞臉的大人物打招呼。

  他們三人聯袂出現,卻把正宗的何家三少爺何寄凡扔在一邊,外人便不免有些話說。

  何寄凡倒是忍得住,規規矩矩的跟在何老太爺身邊,身段放的格外低,臉上笑容從沒斷過。

  那周金海倒也奇怪,按說也是場面上混慣了的人,即使這次回來不怎麼風光,但既然何老太爺親自給他設了接風宴,道上的人怎麼著也要賣三分薄面。但他此時竟也跟在老爺子身邊,跟何寄凡站在一處,活似哼哈二將。

  嚴黎滿場轉著應酬,不時分神回頭去看那兩尊門神。大概是他看他們的次數太多,那位何三少竟也毫不迴避的抬眼看過來,嘴角是帶著惡意的譏笑。嚴黎頓時覺得心裡對他的厭惡更深一層,撇開臉不予理會。

  何寄凡見他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竟笑得不可自已,走出老太爺的保護圈,端著酒杯往他這裡走過來。

  嚴黎沒發覺何寄凡的動作,等他察覺時何三少已經離得很近,避無可避。

  彼時何寄安、何寄祥二人都被曾權拉著說話。今天曾權帶著他上次見過的管事雞仔,看樣子對他十分看重。

  嚴黎只得小心翼翼的往陽台方向挪動,免得站在太熱鬧的地方,之後發生衝突就不好看了。

  何寄凡相當瞭解他的想法一樣,也跟著往陽台走去,不一時他們二人就雙雙端著酒杯站在陽台上,身後是虛擋著的屏風,從外頭看起來好一幅相談甚歡的模樣。

  嚴黎執了杯,雖然跟何寄凡一處站著,卻沒跟他攀談的雅興,至少一個人默默飲酒。

  那何三少也不介意,主動把杯子湊過來跟他碰了一下,笑容可掬的問道:「你怕周平海?」

  嚴黎抬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冷冷吐出幾個字:「三少爺你想太多。」

  這三少沒臉沒皮,仍舊笑著自說自話:「你殺了他父親,自然是怕他的。」

  嚴黎這次撐住了,心裡沒發冷,手也沒抖,只是一不小心一口把杯中酒喝完了。

  何寄凡又低聲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湊到他耳邊說:「你這麼喜歡他,什麼事情都肯為他做,知不知道他兒子都有兩個了?」

  嚴黎被他說話時的熱氣烘在耳朵眼裡,極為難受,也顧不得動作好不好看,往左邊邁了一大步,硬邦邦的說:「難道你知道?」

  何寄凡見嚴黎果然十分在意,笑得更暢快:「你忘啦,我在A國住了十年,他去年年底去了A國兩個月,不就是為了這件事?」

  嚴黎見他說得如此篤定,只能默默運氣,只當他是胡說八道。

  何寄凡卻不依不饒,又往他身邊擠過來:「你喜歡的那個鄒哲,聽說現在分開了?」

  嚴黎這回吸取經驗,不抬頭不說話,當他是空氣。

  但是何三少一個人自說自話也自得其樂,慢悠悠的啜了一口紅酒,然後以一種極為同情的口吻搖頭歎息道:「我大哥性子如此古怪,你竟也受得了。你倒不如考慮一下我上次說的,嗯?」

  他說著說著,身體就越靠越近,兩人也從並肩而立變成了面對面說話。嚴黎對著陽台外燈火璀璨的夜景,何寄凡卻對著會場。

  嚴黎想起鄒哲的事情心裡就有點止不住的焦慮,還有點不滿。

  他把鄒哲看得這麼緊,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幹出點兒什麼事情威脅到他的。

  何寄安就是這樣,每次察覺到嚴黎有離開的可能性,就會使出一切手段將他拉回來,甚至不惜把自己當做誘餌。

  可笑的是,嚴黎就吃他這一套,每次何大少招招手,就忙不迭的自己送上門去,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他在這裡出神,根本沒留意何寄凡已經站在他面前,還伸出一隻手臂做出個曖昧的姿勢來。

  何寄凡一手虛攬著嚴黎的腰,本來只是為了做做樣子,但是手臂換上去了才發現這人的腰還真細,身上的味道也不難聞,便把那動作滯留的更久了一點。

  等何寄祥垮著臉繞過屏風走到陽台上來,才收了手,越過夾在中間的嚴黎笑著問好:「二哥。」

  嚴黎聽他突然說話猛然回神,見何寄凡離自己這麼近,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卻差點撞上一個人,回頭一看,何二少眼露殺氣的站在自己背後。

  「小九,走了。」何寄祥看見嚴黎一臉不耐表情也知道是何寄凡在那裡玩些幼稚把戲,當下看都懶得看他,轉身帶了人就走。

  嚴黎倒是回過頭,對何寄凡點點頭道別,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眼神一挑。

  何寄凡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又想起剛才差點就攬個結實的窄腰,不免哀歎一聲自作自受。

  章爾喜對《晨光》這部戲很是看重,大概想憑此片翻身,因此自己投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委實找不到投資商,只能求到嚴黎這裡。嚴黎雖然答應讓鄒哲拍章爾喜的新戲,資金卻遲遲沒有到位,因此章大導演頗有些無奈,又不敢催,只能一邊拍著快餐式的三級片一邊等消息。

  後來他不知道打通了哪個關竅,或者是衛紅菲實在看不下去幹脆破釜沉舟,竟讓雷琴送了鄒哲剛剛拍好的寫真集樣片過來,說是請他過目。

  鄒哲這段時間的行程確實沒有之前滿,除了趕幾通綜藝娛樂節目的通告,拍了一個雜誌內頁和寫真集,再就是準備張衡的MTV拍攝。原本在看的電影劇本已經全部停了,因此衛紅菲有些著急也是情理之中。

  但這並不是嚴黎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上次鄒哲罷拍已經賠了一筆錢,這時候又不聽公司安排執意要拍章爾喜的片子,再往他身上砸錢,實在不太穩妥。嚴黎爭取再三,也只換來個模稜兩可的「再做安排」。

  鄒哲自己怕也有些感覺,嚴黎從他新寫真的樣片裡竟看出幾分滿不在乎的桀驁不馴和銳利殺氣來,與他以往給自己的乖小孩形象相差甚遠。

  雷琴在一邊等了許久,卻發現自己老闆只是看著一沓照片皺眉,並沒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便有些催促意思的試探著說:「今天鄒哲去拍衡哥的MV,第一天,您要不要去看看?」

  嚴黎把手裡的照片放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去看看。」

  張衡跟環亞簽的三年約,當初也是跟衛紅菲一塊跳過來的,現在是公司理所當然的頭塊牌。只不過他專攻歌壇,人性格又很低調溫和,因此圈內人緣很好。

  進了攝影棚,便被張衡那首綺靡香艷的新專輯主打歌所包圍。低沉的男聲淺吟低唱,曲調淒迷詭艷,十分動人心魄。嚴黎駐足聽了一會兒,直到整首歌放完,只餘一點男女交錯的曖昧喘息聲時才跟著雷琴繼續往裡面走。

  今天衛紅菲督陣,拍床上鏡頭時一定要清場,只留了導演親自執鏡。

  嚴黎暗想這種舉動沒什麼必要,等歌開始打榜,遲早要給人看。

  因為衛紅菲出了名的強勢,在場工作人員果真都遠遠避開,雷琴也不敢再跟,只有嚴黎一個人輕手輕腳的往裡走了一點。他隔得老遠就看見圍了一圈的白色布幔上印出三個人的影像,被強光一打非常清晰。

  除了一個人扛著攝影機,另外兩個在床上糾纏不休的自然是鄒哲和MV女主角。

  嚴黎只看了一眼,就沒興趣繼續,轉身走出攝影棚,吩咐直接回公司。

  他在公司兢兢業業的工作到下班時間,連中午飯都忘了吃。雷琴特地給他買的盒飯還擺在辦公桌一角,至於那疊鄒哲的照片,則被他一氣之下不知扔到了哪個角落。

  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心中就又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感。之前何寄安打電話問他今天有沒有時間,也胡亂說要加班給推了,連嚴黎自己都分不清是因為心情不好不願見他,還是怕見了他心情會更糟。

  一個人孤單的坐了好一會兒,雷琴在外面看嚴黎還不走,便略顯出幾分詫異進來跟他說再見。

  雷琴一走,整個三十一層除了保安就沒有其他人,外面的燈也關得差不多,只剩嚴黎自己的辦公室還燈火通明,卻顯得格外寂寞。

  他又坐了一會兒,掙扎許久還是起身把塞進文件櫃裡的那疊照片找出來,然後躺到沙發上一張一張慢慢翻看。

  這輯照片的背景很簡單,一間空間極大的樣板間似的臥室,帶落地窗和小花園。照片上面的人只穿著寬敞的開衫和長褲,光著腳擺出各種姿勢,做出各種表情。鄒哲有不少在大床上翻滾的照片,因為穿得嚴實,根本沒怎麼裸露。有時候會抱個毛絨公仔一類的道具,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卻很放鬆,帶著種天真的性感。

  因為只是樣片,因此能看出其中不少都是抓拍的。撇開鄒哲鏡頭下刻意擺出的無害姿態,他的真實狀態應該是具有攻擊性的,特別是因為某些事而心神不寧懶得掩飾時。

  鄒哲很聰明,要會主動索取自己想要的,坦率的近乎直白。而不像何寄安,使出種種手段逼迫、誘惑對方主動獻出一切,即使像嚴黎這麼肯包容體諒他,時間一久也會感到疲倦。

  他已經等待了太久,多無私的人也想要在自己全情付出之後得到些許回報,而不是見識過無數次的敷衍手段。

  嚴黎仔細看完手上的照片,便站起身來,把東西依舊放進文件櫃裡收好。臨走時他想了一下,還是把那份應該在中午就吃掉的盒飯帶走,這麼浪費食物總歸不好,回公寓之後熱熱還能當宵夜。

  工作日結束後的寫字樓空蕩蕩的了無生氣,只有巡邏的保安跟他打了招呼。嚴黎與他微笑道別,乘了電梯去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裡也很空曠,嚴黎提著沒什麼份量的塑料袋無理由的覺得有些心慌。他放慢腳步,豎起耳朵探聽周圍的動靜,果然遠遠地像是有人在說話。

  走過一排擋人視線的立柱,嚴黎這才看清離自己停車位不遠的地方的確有兩個人。

  他立即住了腳,瞇著眼睛打量那兩人,發現其中一個分外眼熟時才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嚴總。」章爾喜看到嚴黎又笑得猥瑣起來。

  不用他開口,嚴黎也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於是點點頭算是見過了。

  章導就摸了摸鼻子不再去撞他的軟釘子。

  鄒哲一眼就看到嚴黎提著一個塑料袋,看沉下來的形狀便知道是盒飯。他早知道今天嚴黎去過攝影棚,但是正巧他正在拍攝中,所以沒有見到就走了。

  其實他之所以答應章爾喜一起過來等嚴黎,也是存了那麼點小心思的。

  「你晚飯還沒吃?」鄒哲抿抿嘴唇,相當熟稔的伸手去接嚴黎的車鑰匙。

  嚴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回答:「午飯。」然後也從善如流的把鑰匙遞到青年手中。

  於是鄒哲眉梢眼角都頓時鮮活起來,只是礙於還有第三人在場,只能先按捺住,低聲問嚴黎:「我陪你去吃飯?」

  章導豈是個不識時務不懂風月之人,當下走出三步遠,東張西望作望風狀。

  嚴黎沒來得及回答,耳中卻隱約聽到似有似無的衣料快速摩擦聲。他的身體動得比腦子快,立即低喝了一聲:「都上車!」

  章爾喜立馬青蛙一樣的蹦了回來,拉開後車門就爬了進去。

  鄒哲反應也快,立即坐上駕駛位,等嚴黎也坐好便乾脆的說了一聲「我來開車」,然後迅速將車啟動。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